《她赐天香(圣纯皇后)》 第1章 第 1 章 陆莳兰做了一年的监察御史,第一次收到恐吓信。 信的措辞,极尽龌龊,恶毒。 窗前一簇梨花开得繁,光影筛落在少女晶莹的面庞,模糊了她的神色。 陆莳兰静静将纸笺叠起,锁入一只黄铜匣子。 “公子,更衣罢。”季嬷嬷捧着熏熨过的男子外裳进了屋,便见陆莳兰坐在书案前出神。 陆莳兰是季氏服侍大的,季嬷嬷最清楚对方的私事。 这个姑娘,从头发丝儿到一双雪足,无一不是倍受上天眷顾,生得完美无瑕。 奈何,这般的国色仙姿,却弃了珠翠斓裙,做男儿打扮,扮成个男子,支撑起日渐式微的信平伯府,为着家族前程拼死拼活。 季嬷嬷更痛心的是,陆莳兰原本的嗓音清甜柔丽,尤其唱起歌时,当真是令人心怡神醉。 可她为叫人不疑心自己是女子,竟服食哑声药,生生毁掉一副多少女孩羡慕不来的嗓子。 而最让季嬷嬷嗟叹的,还是她家小姐原该有一个极佳的夫婿。 那便是以长骁侯之爵总摄朝政的今任首辅、肃国公府七公子霍宁珘。真正出将入相,才华横世的人物。 陆莳兰一出生,就由两家长辈做主,与霍宁珘订了娃娃亲。 季嬷嬷至今记得,当初那还是幼童的霍宁珘,被霍家老夫人带着与陆家女眷一起避祸,着实是长得粉雕玉琢,聪慧漂亮至极。 五岁的男童,脾气不好,又认生,却趴在榻前看刚满月的陆莳兰,喜欢得很,不停地叫“妹妹”“妹妹”。 本是一桩天赐良缘。 只是,陆莳兰从八岁起,扮成了死去的孪生哥哥“陆槿若”,以陆槿若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这份婚约,自是已经随着陆莳兰的“死亡”而作废。 想到这里,季嬷嬷又忍不住遗憾。若是大公子还在就好了,她家小姐也可以像别的小姑娘一样,过上嫁人生子的正常生活。 不过,对于扮成男人这桩事,陆莳兰自个儿倒是已习惯。 她觉得,连老天也是照顾她的,让她两个月才来一回癸水,且两日就净了。每回告两天假,也就过去了。 就是用那绸带一寸寸地缠胸难受了点,别的,都没什么。 将袍服规规整整穿到陆莳兰身上,季嬷嬷便打起帘子,准备送她出门。 却见一人匆促而来,正是陆莳兰的贴身小厮祁霄。 对方焦急道“公子,刚得的消息,二小姐今日对首辅霍大人无礼——” 陆莳兰微微一怔“如何无礼?” 对方口中的二小姐,是她那刚满十四岁的二妹,陆莳安,她的继母生的女儿。 陆莳安今早精心妆扮,穿戴得异常明艳,说是去参加闺阁小姐们办的诗画会,怎么会惹犯到霍宁珘? 陆歧压低声音“二小姐……私下去纠缠首辅,找对方逼亲。她说首辅与陆家有婚约,既然大小姐过世了,那按照序齿,便该她代嫁,首辅应当娶她。” 陆歧又道“首辅命人将二小姐强押回伯府,虽未当场发落二小姐,不过……怕是二小姐已将人得罪了。” 季嬷嬷闻言,心中复杂,道“二姑娘竟做出这样的事!霍七公子如今哪里是能轻易冒犯的?” 因着几桩旧事,霍家和陆家,交情早就比不得过去,如今两家地位悬殊,关系也微妙不明。 不过,季嬷嬷也很快嚼过味来。 如今的霍宁珘,的确是造化惊人,从刀尖舔血的影子斥侯,到功冠全军的将领,再到执掌朝纲的权戚首相,年纪轻轻,已是身在权力之巅,掌控无数人命运的上位者。 若陆莳安能嫁给对方,于陆莳安,于陆家,的确都是天大的机缘。卡Kа酷Ku尐裞網陆莳安被那泼天富贵和如意郎君迷昏了头,又自负美貌,这般行事也并非难以理解。 陆莳兰则是双眉轻蹙。 她的父亲是个荒唐人,只顾吃喝玩乐。祖父病后,如今家里有事,大都是陆莳兰拿主意。这事还是得她来善后。 陆莳兰去了一趟陆莳安的院子,将事情大致问了清楚。 原来,陆莳安因与霍宁珘的妹妹霍灵辉交好,借着霍灵辉的关系,这才拦到了霍宁珘的车驾。 陆莳兰并不知道,霍宁珘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说来两人有过婚约,但实际上,在陆莳兰周岁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霍宁珘。 于她而言,那几乎算是个陌生的男人。 但是霍宁珘的冷酷名声朝野皆知,对方此前在外领军的风格,也是以强势著称,陆莳安这般失礼…… 陆莳兰便让陆歧备马车。她原本刚从都察院回伯府,换下官服,就要准备去赴友人之约。 但现在,只能推了那头,代表陆家,去向霍宁珘赔个礼。 霍宁珘受封长骁侯的时候,就在宝槐街被赐下府邸。他如今较少回肃国公府,大都在这边处理事务。 陆莳兰去过一次,倒是找得到路。 夜色亦难掩长骁侯府的气象恢弘,雕栏玉宇,鸿图华构,尚是其次,只见巍然洞开的朱门前,守卫亲兵训练有素,刀戟煌煌,内里仆从往来有序,暗中蛰伏的高手更是不知其数。 验明身份,就有人引她入内。 陆莳兰跟着引路的侍从,分毫没有乱看。就如同每一个走进这座宅邸的人,谨言慎行,不下于在皇宫大内。 她被带至一间雅室,等了好一阵,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一听便知是男子的脚步,她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霍宁珘的亲随,王奚。 陆莳兰也没有感到太意外,主动招呼“王先生。” 这王奚说起来,仅是家臣,在朝中并无官职,但在这京中,即便是许多勋爵权贵,也要给他颜面。 王奚看向陆莳兰。 对方的一张面容,着实生得丽色惊人。眉若烟黛,额心的朱砂痣殷红一点。肌肤雪腻娇嫩,在华灯下微微透明,腮旁弥着浅淡粉色,不点而朱的双唇轻轻抿着。 她穿着普通的青色素锦袍子,身姿笔直,秀挺如一株夏莲,就算是最擅画的国手,也无法绘出这样的灵气和神韵。 王奚是第二次见对方,乍见仍有恍神之感。 但王奚知道,在一些嗜好男风的权贵们蓄养的娈童中,纤弱阴柔的不在少数。且陆莳兰一张口,是一种淡淡沙哑的嗓音,像扯絮似的,实在不似小姑娘们的娇软。 因此,他倒没有无端怀疑陆莳兰是女非男。 王奚便也招呼她“陆御史,当真不巧,首辅现在有些事,走不开。” 的确是不巧,前几日,陆莳兰过来感谢霍宁珘将她从陕西道调回北京,对方也是临时有事出了府,让陆莳兰没见到人。 王奚又接着道“陆御史回京可还习惯?” 王奚对陆莳兰的印象很好,身正才高,进退有度,又不失原则和风骨,这样的人,才能走得长远。 他知道,自家主子将对方调回京,不完全因为陆伯爷请托的缘故,也是因对方从前在南京国子监和这一年在陕西的表现,的确是优异出众。 便先寒暄了两句。 陆莳兰道“习惯。不过,今日又给首辅添麻烦了。我二妹她……年纪小,不知事,还望首辅见谅。” “陆御史不必担忧,倘若陆大姑娘今时尚在人世,首辅还要唤你一句‘兄长’,唤陆二姑娘一句‘妹妹’的。对陆家,首辅总归是不一样。不过……” 王奚话锋一转,道“陆二姑娘说首辅背信弃义,抛弃与陆家的婚约,不肯娶她。陆御史来评一评,这是个什么理?” 陆莳兰紧抿唇角,安静听着。 王奚的神色也终于变得严厉,这才讲到了重点“陆御史,恕我直言,当初与我们公子订婚约的,是陆大姑娘。陆大姑娘既不幸早夭,那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没得还要娶陆二姑娘的道理!” “王先生说的是。”陆莳兰这才缓缓说“我亦如此认为。请王先生转告首辅,下官回去,定当好生约束妹妹。” 王奚便只颔首不语。 两个都是明白人,话谈到这里,也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 陆莳兰便提出先告辞,王奚没有挽留,他看着陆莳兰的背影。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夜风忽起,有蒙蒙的雨丝飘落。 陆莳兰撑开小厮递的伞,衣角扶风起舞,那身影后看去,越发纤瘦冷清。 王奚心头涌出几分感慨。 很多双生兄妹长得并不如双生姐妹、兄弟般一模一样,但是,据闻这陆家兄妹孩童时生得极为相似。 见到这陆槿若的容貌姿仪,便可遥想那陆大姑娘,若能活到今日,必是姝色无双,与他家主子倒是天造地设,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 可惜,可惜。王奚为那过早零落的少女叹了口气。 陆莳兰当然不知王奚的感叹。 今天上门又没见到霍宁珘,她也没有不豫。 她知道,霍宁珘如今的确是忙。现在要见霍宁珘,都得提前送拜谒的帖子,她这样急匆匆过来,想想也是排不上号的。 更何况,这件事到底是陆莳安轻纵,她只是要第一时间过来,向霍宁珘表明陆家的态度。 也巧,陆莳兰出了府,她的车夫却去找门房借火点烟丝了,因此等了对方一阵。 也就是耽搁的这一阵,她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在几名中年官员的簇拥下从侯府里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袭玄黑箭袖掩襟袍子,不紧不慢下着台阶,因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其身形高大,轩昂出众。 即使只是灯辉下一抹轮廓,对方的身姿与步伐,也似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让人想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七爷。几位大人。”立即有亲兵指挥着将道旁备好的几辆马车驶过来。 看看侯府门前亲兵格外恭敬的反应,陆莳兰知道那是霍宁珘无疑了。 霍宁珘觉察到陆莳兰的视线,漫不经意侧首,朝她投去一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又带着新儿子肥来了。前几章存稿很久了,就是一直提不起勇气发,因为意味着又要修仙 某厘为了女扮男装需要,这次的女儿就不跟伊伊和婼婼一样,干脆弄个平胸吧?声音也不是那么动听。 兰妹我个人没有意见。 某珘→ → 某映、某嗥同时对某个人报以同情的目光…… 某珘你们两个看什么看?同情毛线??老子乐意,老子偏偏就是 喜欢飞机场!烟熏嗓! 某映、某嗥……………………呵呵哒 因为小可爱在问,解释一下,小剧场纯属逗乐,文中实际不是平胸。毕竟作者是个热爱给自己儿子谋福利的亲妈 部分官制改了改,摘取了监察制度最完备的朝代,但是是架空,也不用在意,一切体制和风俗,都以本文设定为准。 感谢 衾的手榴弹、末陌2、271967892、uu、gia、哈哈、jiangg、文文、鱫嚻亲的地雷 前三章24小时内的所有好评都送红包,感恩你们等着我 第2章 第 2 章 侯府外的莲花石柱灯台造得高,璃罩里头火光腾动,照出来亮晃晃的。 金色的光晕,笼罩在霍宁珘的脸上,令那深邃分明的五官柔化少许。 看清了对方,陆莳兰顿时明白,她那二妹陆莳安何以做出纠缠对方的莽撞举止。 有些人天生带着夺目感,总是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他站在那里,即便不说话,你的目光也会不自觉被他牵引,举动亦被其左右。 霍宁珘就是这样的人,这不仅仅是权势带来的影响,也是其本身的缘故。 霍宁珘目光冷淡无波,只看了陆莳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 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眼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淡淡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指。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双举高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雪白莹莹,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一窒。 这男人的眉眼生得极好,鸦色长睫浓而密,从眼角到眼尾的弧度如勾似画,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冷漠,傲慢,如锋刃一般。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出一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奇(.)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 那张俊郎少年的脸,却是陆莳兰认得的。 “很意外,是不是?”萧冲邺唇角含笑,目光定定落在陆莳兰的脸庞。 陆莳兰如实颔首。 的确意外。 当今的皇帝萧冲邺,竟是她在陕西道时结识的朋友,萧中业,也就是昨晚约她的友人。但陆莳兰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 两年前,先帝病危,逆王萧真发动宫变,萧冲邺曾离京前往西北,暂避逆王掀起的宗室屠杀。 直到半年之前,霍宁珘率着数万精锐,包围京城,攻入皇宫,亲手斩杀逆王,又将他这外甥萧冲邺给迎入京城,扶持登基,结束了大乾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是,陆莳兰从未想过,她当初在河道口遇到的朋友,竟会是当今皇帝。 陆莳兰出神时,萧冲邺已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昨晚失约了。” 她看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冲邺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放低声音,说“那个时候,朕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槿若不会介意吧?” 陆莳兰错愕片刻,忙道“皇上说笑,臣岂敢。事关国本,皇上的行踪乃是绝密,如何能轻易告人。” 萧冲邺颔首,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转而道“前代曾设殿中侍御史,掌纠百官入觐失仪,也负责对天子言行进行监督。” “我朝虽未专设殿中侍御史一职,但朕这殿中,依旧是需要御史监督的。” 他又道“槿若,朕让你从今起,调到御前纠察朝仪。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某珘对某人乖,叫她舅妈 说一下,这篇文虽然是女扮男装,女主入仕,但依然不是女强,仍然是男主男配更强。 女主目前的状态,差不多是学霸+入职一年的公务员,材料能写,案子也能办,但她的武力、权力、地位都不能与男主男配抗衡。女主会一步步成长,但不是女强。 第4章 第 4 章 萧冲邺言毕,伸手揽住陆莳兰的肩,将她一步步带着往东暖阁行去。 陆莳兰感受到突然覆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愣了一愣,明显的男性力道和热度令她略不自在,随即听皇帝道“槿若也不用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来,先陪朕对弈一局。” 陆莳兰自然不可能挣开皇帝。她也算认识不少男性同窗和官员,知道不少男人喜欢跟好兄弟勾肩搭背。 曾经还有一名武将好友为表达激动之情,猛地拍她的后背,险些将她的心都要拍出来。她当时还只能咬牙受着,否则显得自己太不爷们。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对皇帝,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顾念昔日友谊,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为巡视茶马和军役,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听过军中角声悠远,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她去的那些州县,有的繁华富庶,有的贫瘠荒无,遇到的事,有些暖沁肺腑,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 听了这话,萧檀君上下看看陆莳兰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那陆莳兰夭折的时候,才八岁么。更何况,就算她活到现在,霍家也未必还想履行这门婚约。” 萧檀君这样说,当然时候有原因的。 霍宁珘在家行七。 他原本没有被视为家族掌舵继承人进行培养。霍家最重视的,原是霍宁珘的同胞兄长,霍家的长房嫡孙——霍宁珩。 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霍宁珩现在因故废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身体也弱。 因为霍宁珘是幼子,当初霍家老夫人才会定下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婚约。若早知霍宁珘以后会成为霍家掌舵人,当初这桩亲事也落不到陆莳兰头上。 也正因霍宁珘是嫡幼子,自幼最受宠爱,性情也是玩世不恭无所忌惮,向来是不服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因此,萧檀君笃定,绝不是霍家给霍宁珘安排了让他娶谁,他就一定会娶谁。 萧檀君神色不明地看了江善善一眼,不再说话。 陆莳兰几天前还在叹没正事做,从进宫的那日起,却常常忙到三更天才能回家,白日要逐案过筛一批有关屯田的案卷,查看是否有官员贱价买田,晚上时常还要监审案子。 几天下来,将她累得够呛。 这日夜里,陆莳兰正坐在署房里看卷宗,突然接到命令,让她立即赶去见首辅。 内阁本设有值房,但霍宁珘历来都是侯府处理公务,她自然是往长骁侯府去。 霍宁珘的书房在府中自成院落,院中有两株百年老树,正间黑漆金髹的牌匾上两个大字——“临道”,笔势如凤举龙腾,给人崔巍之感。 室内深而宽敞,四处立着高大的九莲铜枝灯,华光烁烁,有如白昼。 陆莳兰被引进屋内,便见霍宁珘坐在檀案之后。对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奏折。听到动静,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而她的上司,平时威风八面的副都御史冯征昊,此时跟个缩脖鹌鹑似的站在下方,正在禀报工作情况。显然是刚挨了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松鼠5、达达2、、云飘飞飞、27196789、ahuoer、ziyan、凌晨、的地雷 第5章 第 5 章 陆莳兰这一天整理了严屿之署房的文书和卷宗,还有他个人的私物,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还到隔壁刑部去做了份证词。刑部的人说这凶手下手狠毒,一击致命,叫陆莳兰近来也自己谨慎些。 等到放衙的时候,她便依约往长骁侯府去了。 时节正是季春,天色黑得越来越晚。 陆莳兰到长骁侯府的时候,夕霞灼灼,染得长空旖旎,尚能视物。 陆莳兰被王奚亲自引着穿过府中内湖时,便见水边嘉木凝翠,湖石堆奇(.),一湖波光缓缓起伏,点缀着轻舟飞廊,画意天成。 多名高挑的侍女们身着雾绡丽裙,手持托盘,在湖边设下的席桌间布置穿梭。水风牵着裙角舞动,树上春樱花瓣飞旋飘落,倒是一道怡人风景。 想来是霍宁珘在湖边设宴,也不知是要招待什么人。 王奚便说“陆御史还未用晚膳罢?今日恰巧七爷在家待客,陆御史晚些可一道用膳。” 陆莳兰想了想,道“不必了,先生。我是来为首辅做事的,怎好事还没做,先宴饮起来了。何况那必得耽搁许久,我想快些帮首辅译出来。” 王奚倒是没有坚持,道“也成,那我便让厨下备好膳食,送到陆御史处。” 陆莳兰道“好。让王先生费心了。” 王奚道“哪里,应该的。” 长骁侯府的确是大,宅子是扩建过的,将原先左右的院子都合了,今太后特地给自己的胞弟的恩荣。论起霍宁珘的功绩,若纵观前朝,封个异姓王,也是完全够资格的。但封王的恩赐被霍家自己给拒了,太后便从别的方面补偿了弟弟。 王奚给陆莳兰安排的地方很安静,听不到湖边宴席间的声音。 她坐在案前,自己研了墨,便心无旁骛地翻开书册,开始译书。 陆莳兰坐姿端秀,长睫低垂,在玉白饱满的脸颊投下暗影,鼻梁弧度俏挺得像是画出来的。因不断在思考,嫣红的唇瓣紧紧咬着。 那名掐着点进来给陆莳兰添茶的侍女,每次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然后极轻地退出去。 陆莳兰专注于书中,直到霍宁珘都走进近前,她才发觉了对方。 她不料霍宁珘还会亲自过来看进度,微微错愕,起身行了个礼。他的客人就都走了么?那夜应该已是很深了。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这样久? 因是在自家宴饮,霍宁珘此刻轻袍缓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冷酷,但那一身气势带来的压迫感,一如既往的强烈。 霍宁珘顺手拉过一张梨木圈椅,坐到书案另一侧,棱角分明的薄唇微抿了抿,道“你继续,不必管我。” 他离得有些近,陆莳兰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和衣裳上隐约的苏柏香。但那一双眼却是极其清明的,没有一点醉意。 陆莳兰心里忽地疾跳,她捏捏手指,很快又镇定下来。 霍宁珘径直拿起几张陆莳兰写的译卷,目光下掠。 陆莳兰对外邦语言和古语的研习,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深。他实则对此也有一定涉猎,一看就明白陆莳兰的水准。 陆莳兰突然开口“昨日忘记问首辅,不知首辅要下官译这书册来,是送给哪位公子,还是送给哪位小姐呢?” 霍宁珘没说话,撩起眼皮,视线从译卷上移开,看了陆莳兰一眼。 陆莳兰解释道“下官没有窥探之意。只是想说,若首辅是送给公子的,我的字便写得刚硬一些。若是送给小姐,我便写得纤巧些。” 今晚她先大致将书通览了一遍,因此实际译的不多,若是字不是对方想要的,她可以将这前几页再誊抄一遍。 霍宁珘沉默片刻,似笑非笑道“陆大人这可是在变相赞自己书法造诣高啊。” 听听对方这个话里蕴含的内容,不管是雄浑劲拔的,还是秀美别致的,都可以信手写来。 陆莳兰被这一声“陆大人”和他的调侃弄得不好接话,说“下官并无这个意思。” 霍宁珘倒也不再逗对方,放下手中译卷,直言道“送我四哥的,他喜看古雅飘逸的字体,就是你现在这字便不错。” 陆莳兰颔首“好。” 那她就明白了。霍宁珘的四哥,就是他嫡亲的兄长霍宁珩。据说霍宁珘与他那同胞兄长的感情极好。那霍宁珩残疾之后,霍宁珘四处延请名医,为他的四哥看腿。 但陆莳兰不知道的是,霍宁珘自己的意愿,是暂时代替霍宁珩坐在这首辅的位置,军政一肩挑。卡Kа酷Ku尐裞網等霍宁珩身体不那样差了,他还要将这首相之权给予对方,依旧只掌他的兵。 可见两兄弟感情之深了。 霍宁珘又道“不在正式场合你就不必自称下官了。霍家和陆家到底是世交。” 陆莳兰微微一怔,便答“是。” 两人正说着话,王奚便从外边走进来,他不料霍宁珘亲自过来了,忙道“七爷也在?” 霍宁珘颔首。 王奚便对霍宁珘道“七爷,我想着今日天色晚了。我先前忙着在前头待客,倒是忘记提醒陆御史时间。不若让陆御史就在府里住一晚?”反正客房也多。 陆莳兰眉心一跳,她可没有想过还要借宿,霍宁珘还未置可否,陆莳兰已道“多谢王先生,不过用不着安排我的住宿,我还要回家的。” 霍宁珘转眸看向急迫拒绝的陆莳兰,静静的,没有说话。 王奚却是颇为严肃地对陆莳兰道“陆御史,严屿之的事才出,你这几日多留个心的好。你看你的小厮也没有带,侯府距离伯府又远,就屈就一晚如何?” 陆莳兰也不奇(.)怪一个小小御史的死会传进王奚耳里。御史历来是秩品低却权力重,监察范围涵盖所有政权行使的方方面面,且每一个御史都可以直接面圣,进言进策。别的七品官,可没有这样的地位。 更何况,霍宁珘向来重视吏治监察工作。甚至对报复御史者从重处罚,也是他修订新律时让加进去的。严屿之被杀,都察院自然是第一时间会向霍宁珘禀报,王奚知道很正常。 见王奚这般关心自己,陆莳兰心下感动,若她是个真男人,那她肯定就应下了,也算与首辅的交情更亲厚一些。但她不是…… 因为身份的秘密,陆莳兰可不敢随意在他人家里留宿,睡着没有安心感。 而且她最近胸房时而有些胀,晚上解了绸带,睡着才舒服。一直这么束缚着,那是很难受的。 何况,她还想沐浴了再歇息的。在霍宁珘府里,她哪敢浴身啊。 陆莳兰只好再次拒绝王奚的一片美意“多谢王先生,但实是因为我回家还有别的事,就不为你们添麻烦了。” 霍宁珘便站起身来,开口道“今日的确有些晚了。王奚,派人将陆御史安全送回伯府。” 对方两人都这样说了,王奚便答是。 霍宁珘这就先回房休息了,王奚则送陆莳兰离开。 而更早的时候,司礼监秉笔梁同海便已向皇帝禀报“皇上,陆大人一离开都察院,便去往首辅府上。看来,是与首辅早前就约好的。” 萧冲邺指尖正捏着一抹黑子,压到黄玉棋盘上,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压根没有听到梁同海说话般,久久没有回应。 但皇帝越是这个反应,梁同海心里越是突突的跳。这虽是少年天子,但心思之深,已是滴水不漏,便又说“皇上,首辅他……会不会也已知道了……” 萧冲邺终于道“暂时想来没有。不过,他迟早会知道。” 梁同海在心里揣摩着皇帝这句“他迟早会知道”的意思,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 便听萧冲邺又道“她算是舅舅自己不要的罢……是朕先选中。” 梁同海一愣,这严格算起来,是陆家这边毁了婚约,怎么能算是首辅自己不要的呢。 但随即想想,又觉得皇帝这么一说,也有一定的道理。 若是霍宁珘想查谁的身份,那还能有查不出来的?对方不知道陆莳兰是女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压根没有把那婚约放在心上,也没有对现在的陆槿若感兴趣。不在意,也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去查。 梁同海便附和皇帝说“的确如此。” 萧冲邺看一眼梁同海,又道“朕的心思,若是走漏了风声,让太后那边知道半点……梁同海,你该知道后果。” 梁同海垂下头答“是,皇上请放心,奴婢会一切谨慎行事。” 萧冲邺又道“不能再让她与舅舅过多见面,知道么……” 皇帝心里清楚,霍宁珘若是知道陆莳兰为女子,并且对她有意的话,对方自然有的是办法令陆莳兰回复女儿身,名正言顺与她履行婚约。 可是,他自己就不一样了。他反而会受此桎梏,没法再亲近陆莳兰,算起来,那毕竟是他名义上的舅母。 他没有把握,霍宁珘在接触了陆莳兰之后,不会对她起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以为珘珘不会撩哦,等他以后撩起来,不会比别的儿子差 第6章 第 6 章 陆莳兰虽然一直关注着严屿之的死因,但这几天一直没有新的进展。 她仍旧每日去给霍宁珘译书,不过后面几日,霍宁珘都不在府里。 倒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到了。 虽非整寿,但是如今的霍家,着实如日中天。 这霍家老夫人,太后是她嫡亲的孙女儿,皇帝是她的外曾孙,首辅是她的嫡孙,霍家的儿郎还在边关掌着兵。 亏得霍家早早放出风声,说是不办寿,否则,登门贺礼的人怕是得踏破门槛。 但饶是如此,这样的百年世家,树大根深,姻亲和世交总有那么一些,总不可能将这些人也都拒之门外。 陆莳兰现在的身份是陆家唯一的嫡孙,又入了仕,还是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里。她怎样都要代表自己卧病在床的祖父,去一趟肃国公府,向霍家老夫人拜寿的。 季嬷嬷想着陆莳兰今日要去见霍家老夫人,心中起伏难定,为陆莳兰梳头的时候,手里拿着木梳,在那水缎似的黑亮发丝上来回了许久。她梳发的手艺可好得很,各种女子的发髻,再精致的都难不到。 但现在空有好手艺,最后也不得不又给自家姑娘挽了个简简单单的男子发髻。 陆莳兰从镜子里看了看季嬷嬷的神情,本欲说点什么,想想还是沉默了。 因本就生得面嫩,陆莳兰从不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她很少置办衣物,大都是青色的,灰色的,这些泯然与众的颜色。卡Kа酷Ku尐裞網反正她现在是个“男人”,干净整洁便好。 更何况,陆家的底子几乎被她爹掏空,现在也没有条件,让她成日跟个贵公子一样生活。 但今日是霍老夫人的寿宴,陆莳兰难得穿了身浅黄地绣墨绿卷草纹的锦衣,簪了支细如意头的白玉簪,因衣衫颜色不再黯淡,令她看起来少了平时的清冷,与她的姿容亦更为匹配。 季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这一身,脸上好歹有了点笑容。 陆莳兰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拜寿,同行的还有她父亲与继母。 一到肃国公府,便见大门口的马车往来如云,热闹非凡。 早有管事的派出多人引导着车马和客人。陆莳兰才回京,也不认识多少人,只跟着父亲一道去了招待男宾的前院正堂,她的继母则去了女眷那边。 去正堂的路上,陆莳兰便见她爹陆连纬走在前面,对着这越发兴盛的肃国公府,时而左右看看,时而又回头看看她,嘴里也不知道暗暗在嘀咕什么。 陆莳兰与父亲一起在屋里坐了一阵,没想到,竟有府中婆子过来传话,说是霍家老夫人要见她。 原来,是她的继母在向霍老夫人祝寿时,说起她回京了,霍老夫人便叫人过去一趟。 她爹陆连纬便看她一眼,道“还不赶紧去。” 陆莳兰便起身跟着婆子去往霍老夫人所在的北院。卡Kа酷Ku尐裞網 霍家的小辈们刚给老夫人拜完寿,男男女女齐聚一堂,老夫人看着这满堂的孙儿曾孙,个个男儿皆是出众俊杰,个个姑娘们皆是貌美可人,心情自是极好。 尤其是看到如今自个儿搬去出住的霍宁珘,老老实实在身边陪着自己,霍老夫人脸上笑意也越发地浓。 她心情一好,听说陆家的大公子也回京了,便想要看一看。 陆莳兰跟着那引路的婆子进了老夫人院里的正堂。 满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霍家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这陆槿若竟是这样的一个绝色少年。虽然当初便知道陆家那一对双生子生得漂亮,但还是有些超出她的预估了。 陆莳兰身条纤细,若是跟女子比,自是偏于高挑的,若是跟霍老夫人的孙儿们比起来,自然就不算高了。 因此霍家老夫人倒是为这陆槿若男生女相的程度诧异了一瞬。 陆莳兰也有些记不清霍家老夫人的容貌,当年,陆老伯爷用陆莳兰替了陆槿若,为了不叫京中熟悉他们两兄妹的人生疑,就将陆莳兰送去了南京,说了调理身体。后来陆莳兰一直在南京念书,更是没有回过京了。 她此刻才又认真看了看对方。 霍家老夫人年近七十,已是满头霜发,她身着棕黄色五蝠捧花团纹软缎服,胸前挂着一串水润的翡翠珠。整个人不胖不瘦,精神仍是钁烁,那双眼也依旧炯然有神,因气质高贵平和,看起来让人既感到长者的可亲,又不失威严。 陆莳兰便说“小辈陆槿若,祝老夫人吉祥安康,福寿万端。” 霍老夫人便笑着道“这就是槿若啊。你要今年的五月才满十八吧?这样小就入仕一年了?” 陆莳兰没想到霍老夫人将自己的生辰记得这样清楚,她的确是再过两个月满十八岁,忙道“是,去年初正式入的职。” 不过,陆莳兰心道,她作为男子当官的年纪小,但作为女孩子,年纪可不小了。她这岁数,早过了嫁人的年纪。 实则,霍宁珘相对于他现在的位置,才叫真正的年轻。但大家都清楚,若非皇帝正巧是亲外甥,恐怕那一位早已不止这点成就,或许能成为天下雄主了。便也不会以看待常人的眼光去看对方。 王奚便介绍着陆莳兰的经历,说“老夫人,陆御史是南京国子监的荫生,在国子监学习三年,年年多门甲优。因监察御史出巡可带两个吏员或国子监的学生作为助手,他便是因成绩超群轶类,先被南京都察院挑选为御史助手。吏部议叙时,又受他的恩师柳慎石柳部堂荐举,直接成为年纪最小的科道官。” 科举、监生、荐举皆是入仕的重要途径。科举看得是理论,另两样则更偏重实际能力和人脉。 霍家老夫人便又道“好,好,是个格外能干的。”这般看起来,陆家也并非振兴无望。 霍家老夫人突然看向坐在一旁,正喝着茶的霍宁珘,想说点什么,门外却传来报信的声音,道“老夫人,华昭郡主与江家姑娘来了。” 霍家老夫人便道“快,请进来。” 便见萧檀君与江善善携伴而来。 二女一进门便是笑盈盈来到霍老夫人面前,分别呈出自己的贺礼,倒是比霍家自己的姑娘对老太太还要亲热几辈。 风头一下就到了萧檀君与江善善身上,其他的霍家姑娘却也没有人露出异样表情,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女子,以后的身份比她们都要尊贵。她们这些霍氏女以后嫁人了,还得靠着家里呢。 霍家老夫人对萧檀君还是满意的。她知道霍宁珘是个挑剔的。 而华昭郡主萧檀君生得美艳动人,家世容功无一不出众,年纪也正当,还差三个月及笄。别家的男子若娶回家去,还怕压不住。 但霍老夫人觉得,她家七郎就得娶这样耀眼的姑娘,才收得住心。便毫不掩饰对萧檀君的看重。 陆莳兰则是控制住内心的诧异,原来,那日撞了她和严屿之马车的,便是这两位姑娘。难怪,后来副都御史那边就没回音了。 但是,陆莳兰怎么看,也觉得以这两个少女的家世气质,不像是为了那么点小事便要害人的。 这屋虽然十分敞阔,但姑娘多了,香气也越来越重。 霍宁珘放下茶盏,慢慢站起身来,道“老祖宗,我去前边儿看看。” 霍老夫人可是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孙子。 见华昭郡主进来这么长时间,说了这样多话,霍宁珘连眼风也没往萧檀君身上扫。霍家老夫人心中难免失望,这都二十二了,还没得成亲的意思。 萧檀君心里也有些失望,但她长在皇室,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心智绝非许多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比,很快笑着主动说了句“宁珘哥哥,我哥也来了,刚刚还在前边找你呢。” 霍宁珘看萧檀君一眼,道“好。” 霍老夫人也知道,今天的来客中,亦有霍宁珘的朋友,没有一直拘着他的道理。便朝他道“去罢去罢。” 霍宁珘倒是看看一旁的陆莳兰,道“不走?” 陆莳兰没想到霍宁珘会叫她,看看对方,正好对上霍宁珘的一双眼,便说“老夫人,那我便也去前面了。” 霍家老夫人看看陆莳兰,颔首“好,你也别去正堂了,一会儿跟着七郎去柏锡堂用膳罢。”柏锡堂那边都是些世家子弟,陆槿若多认识些人,对他以后自有帮助。 萧檀君和江善善这才注意到,陆莳兰居然也在这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jiangg 6 ,一只松鼠4,ailove 2,星河与未来,27196789,ziyan 的地雷 上章发的是前排100名的红包,等到以后入v了会所有发的 还有请给兰花灌溉一点营养液,么么哒 第8章 第 8 章 萧檀君只是一瞥,便收回视线。卡Kа酷Ku尐裞網 江善善却是定定看了一会儿,目光幽幽,等陆莳兰都转身走了,她还又看了一眼。 柏锡堂建在低缓的白石小山之上,翠柏篆水,檐角隐现,一瞧便是幽雅之地。 这边的人不多,是各家的嫡系继承人。 众人先给霍宁珘见了礼,便听他介绍道“陆槿若,信平伯府大公子。” 而王奚又将陆莳兰详细介绍了一番。 信平伯府……这已是早就淡出视线许久的家族了。人丁单薄,势力凋敝,似乎孙辈就这么一根独苗子。 不过,既然是霍宁珘亲自带过来的人,谁也不会面露轻视。尤其陆莳兰本身的气质是很容易博人好感的。 而陆莳兰没有想到,一个年轻男子,竟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 对方穿着黑色地联珠纹天水锦外袍,高鼻深目,颇为俊俏,约莫二十来岁。 第一句话便是激动道“槿若,一别多年,咱们可终于又见面了!” 陆莳兰打量对方,她不认得这人,但是听这口吻,应该是从前在京中就与她哥交好的玩伴,可这到底是谁? “怎么?你忘记哥哥我是谁了?”那男子倒是敏锐,见陆莳兰这个表现,似乎不敢置信,痛心道“槿若,咱俩那时可是好得跟什么似的。小时候,有人若是欺负你,哪回不是我帮着你!” 他对陆槿若居然忘掉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心中又想,对方还是长得这般瘦小。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静静看着对方,她现在是真尴尬,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全然不记得这位大爷了,都发出了阵阵笑声。 连被迎到主位坐下的霍宁珘也看向这个活宝。 还好,这一位选择了自报家门“我是谢遇非啊!” 陆莳兰反应也快,对方既报上名字,她就知道了这是安阳侯家的儿子,就是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官位。忙招呼道“谢三哥。” 谢遇非在这声“谢三哥”上找回了点儿安慰,对方还记得他行三,好,好。便道“无事无事,你那时到底年纪小。” 他说着,便引陆莳兰去到他所在的那一桌。 霍宁珘便见谢遇非去抓陆莳兰的手臂,被陆莳兰不着痕迹躲过,似是很不喜欢与别人做身体上的接触。他随即收回目光。 谢遇非拿了杯盏便为陆莳兰倒酒,道“来,我们哥两个久别重逢。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我……”陆莳兰刚想说自己酒量不好。 “你可千万别说你酒量不好。还记得不,你八岁的时候,咱们一起偷喝了我爹的一坛太清红云,我躺了一天,你小子还是自己走回去的。”谢遇非一口断了她的后路。 陆莳兰微微收紧手指,她哥陆槿若的酒量是很好,可她的酒量的确不好。 谢遇非太热情,陆莳兰便听他道“槿若既忘记我,就先自罚三杯罢。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看着谢遇非赤诚的眼睛,这个人是真心在为重逢童年挚友欣喜,她想起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心底难以自抑地涌上难过。 “好。”为了兄长,她应声道。随即端过那酒,一连三杯,仰头而尽。 陆莳兰接着道“谢三哥,我十岁那年生过一场病,酒量就不好了。” 她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自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御史一职做好。三杯是她的极限,尚在她的自控之内,再多就绝不能了。 “啊?是这样吗?”谢遇非心里越发怜惜这个童年玩伴,就并不为难她,道“好,那便不喝了?咱们就这样说会儿话。” 陆莳兰笑了笑,道“好。”两人交谈起来。 陆莳兰为让自己酒后好受些,喝了不少水,中途去了趟净室,还是沉闷,便留在廊外透透气。 正巧霍宁珘走出来。 他见陆莳兰脚步格外迟缓,脸颊染着霞粉,眼眸也不如平时清亮,雾蒙蒙的,找了块廊外的石头,自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吹风。 接着,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小手臂。 那手腕纤细柔美,小臂更是雪腻柔滑,似美玉雕成,若是戴条手链,或是镯子,再相称不过。 但随着陆莳兰一挠,上头竟冒出了许多小疹子,越抓越多。她也没有想到,今天吃了这酒,竟会出小疹子,以前并未这般过。 霍宁珘来到陆莳兰面前,低头看向她的手臂,问“喝了很多?”他们不在同一桌。 她抬起头,微微弯了弯眼睫,看清对方,这才道了一句“首辅。”又道“没。”她的意识是全然清醒的,除了反应慢点,与平素并没有太大差别。 霍宁珘显然还有事,不再管对方,迈步便走,只是叫随从去为陆莳兰叫大夫。 就在陆莳兰先前那一桌上,其中一人两眼昏昏,不禁道“这……今日见过槿若风姿,不禁让人想着,他那妹妹若是还在,华……”华昭郡主就算不上京里最美的明珠了。 谢遇非敲了那人的头一下“酒喝多了罢?说你口没遮拦你还不信。这若是槿若的妹妹,早就是七爷正妻了,轮得到旁人惦记?” 对方这才清醒了些,道“这,这倒是。” 偌大的肃国公府里宾主尽欢,到处是酒过三巡,正是一派丝竹歌舞,谈笑风生。 殊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外的不远处,却弥漫般地狱般的杀意。 血腥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马蹄声踏破杀戮过后的死寂。 竟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胡朔程,纠集了逆王萧真余党,等着霍家老夫人寿辰,欲将霍家人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这两条街本就是都是宅院深广的高门大户,平时街上人就少,偶尔路过的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已成刀下亡魂。 胡朔程早布下天罗地网,一切照计划实施,不料信号放出,他安排的军队却迟迟不来。胡朔程带来的先锋小队被杀戮殆尽,只余他与几名亲信还在奋力反抗。 一柄长刀忽地朝胡朔程掷来,锋刃破空声极为骇人,力量之大,更是震得胡朔程虎口发麻!哐当一声,已准确无误击落他的兵器。 两柄利剑立即架到胡朔程的脖颈,将他掼倒在地。胡朔程知道今日命将休也,抬头望向那长刀的来源处。 果然见来人高高坐在马背上,身上未披甲胄,反而是紫衣玉带,倒是个美男子,眉眼间却有一股冷戾之色,身形颇为修劲,一看就是从军中磨砺出来的。 正是霍宁珘。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押跪在地的男人,道“胡朔程,你藏得可真够深。险些让我误杀了旁人。” 胡朔程满脸是血,阴恻恻大笑两声,吼道“被人反将一军,是我技不如人。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霍宁珘——你以为你杀尽齐王一脉,没了用处,你那皇帝外甥还会容得下你?你等着瞧,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胡朔程更惨!” “丧心病狂,连你祖母的寿辰都能利用的畜生——”对方的谩骂越发难听。 霍宁珘半分没有动怒,他低着头,将玄色长鞭缠绕左手两圈,整个人是一种倨傲又漫不经心的神色。只道“带走。好好审。” 立即有士兵上前,堵了胡朔程的嘴,让他自杀也不能,迅速拖下去。 霍宁珘手下的蔺深这时策马上前禀报道“七爷,胡朔程安排在咏和巷的人皆已被控制。” “好。”霍宁珘调转马头,又向肃国公府大门而去。 蔺深暗暗松了口气,一场大战终于在爆发前消弭于无形,恶战一起,怕是又要死伤无数。 霍老夫人院里,早已不似先前的热闹,拜寿众人早已退去。只有门口守备森严,屋内气氛一片凝重。 是萧冲邺便装出宫,在房里陪着霍家老夫人说话。 很快有人进来禀报,叛将已抓住,叛军已被悉数控制。霍老夫人屋内的凝重也随着这个消息而消散。 霍老夫人心落了地,笑着道“好了,皇上也可以安心了。”又道“善善先前也在,现下还和姑娘们在一起。可要叫她过来,让皇上看看?” 萧冲邺亦微微一笑,道“不用,朕还要等着见小舅舅呢。不若朕去前面等着他。” 霍老夫人不疑有他,道“也好。” 萧冲邺出了北院,却是问身边的梁同海“陆槿若还在柏锡堂?” 梁同海答“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首辅和陆都御史的办公室恋情》 《陆都御史的皇后之路》 这两个短介绍哪个好一点啊 感谢 一只松鼠 10 ,「依山观天澜」3 星河与未来、子夜、jiangg 的地雷 那个,请可爱的小天使尽量不要在我的文下评价别的作者的文不好或者雷什么的,每个作者写文都挺辛苦。不想引起纷争,这只作者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感激。因为没有单独删除某回复的功能,我只好把整个删了。 第9章 第 9 章 守在门外的蔺深微微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卡Kа酷Ku尐裞網七爷居然让人随便按着手臂,还没有甩开对方。 他可是看得清楚,是陆御史自个儿发觉用手撑着首辅不妥,改为扶住了桌沿。而他家主子只是瞥了一眼对方的手,就没有动作了。 “抱歉……大人……”陆莳兰眩晕片刻,便用意志控制住了摇晃的身形。 因为发热的缘故,她原就幼嫩的唇瓣越发红艳,轻轻的一张一翕,微哑的嗓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也有了一种不同于人的景致。 霍宁珘本就是坐在椅子上,他这才抬头,看向陆莳兰的脸孔,目光不明。 实则从陆莳兰起身的时候,霍宁珘便觉察了。 只是这陆家少年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尤为无害,他只当对方走过来是要为他讲解译卷,岂料对方直接将手按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当然是避得开的,甚至换个人,这般直接朝他伸出手,还有可能被他当成偷袭,一脚踹飞。 但是连霍宁珘自己也感到诧异,他并没有避开对方。 陆莳兰这时感觉稍好些,便说“首辅,我要先回家了。”她担心晕倒在长骁侯府。 “立都立不住,还回家?”霍宁珘轻嗤。接着,他看向平素机敏,今天却像根木头般杵着不动的蔺深。 蔺深知道主子这是在让他去叫大夫,赶紧消失了。 等大夫来的间隙里,霍宁珘忽然开口“坐罢。你这身体,也着实太弱。” 陆莳兰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嫌弃的意味。 如果以看一个男人的身板来衡量她,那的确是太弱了,他也没有说错。 陆莳兰无从反驳。毕竟方才霍宁珘那手臂的触感她还记着,硬邦邦的,跟铁铸似的,拎她约莫就跟拎鸡崽儿一样,当然觉得她过于文弱。她只好沉默坐回原位。 霍宁珘又问“会骑马射箭么?” 陆莳兰微怔,摇摇头。 “蹴鞠呢?” 陆莳兰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还是摇摇头。 她哪有时间练这些?她八岁才开始扮哥哥,为了赶上哥哥的功课,并且把对方自幼学习的术算、弈棋和多门语言拾起来,可谓是花费了远胜旁人的心血,根本就没有时间玩儿别的了。 倒是她四岁起,便开始习舞蹈,也喜欢跳舞。扮成男子之后,舞是不可能跳了,剑舞却是私下会在庭院里练练。也能起到一定强身健体的作用,因此,她身体实则不差的。 霍宁珘不再说话,陆莳兰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但陆莳兰却越来越紧张,她总觉得霍宁珘的目光似有似无在看她的“喉结”,令她的心怦怦跳得凶。 或许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但她的确很担心被霍宁珘发现了什么。因为对方的目光总是这样锋锐,令人觉得无可掩饰,无处可藏。 没错,在陆莳兰光洁的脖子上,有个小巧突起,虽然只有微小的弧度,但还是有的。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也不是吹嘘,她这个假喉结做的,光用看那是绝看不出来是假的。 那是祖上从异士处得的方子,跟外头那些用鱼鳔胶粘的易容可不一样。除非是被懂这个的人用手去仔细捏揉甄别,才可能会觉察出异样,轻易是扯不下来的。 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事,陆老伯爷没点掩饰陆莳兰身份的法子,哪敢让她做官呢。 因此,陆莳兰自己也觉得,她只要不是被人扒掉一身衣裳,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霍宁珘府中的大夫很快过来了,却让陆莳兰更紧张。她没敢伸手让对方把脉,而是道“大夫,我只是染了风寒,症状不重。方才久坐陡起,一时眩晕,没有大碍的。” 那大夫闻言,就只是给了陆莳兰几枚丹药,侍女端了水来,服侍她吃完药。她便再次提出,想要回府。 霍宁珘这回没有再不允,只朝蔺深道“命人备车,送陆御史。” 陆莳兰总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冷。也是,在霍宁珘看来,她真的是极不识相的人了吧,两次拒绝在侯府留宿。 “是。”蔺深送走陆莳兰后,回到霍宁珘身边。 他从小就跟着霍宁珘,什么话都说,便感叹道“七爷,陆御史这样的,若是被寿王瞧见了……怕是要惹上麻烦了。”寿王喜好男色也是出了名的。 霍宁珘闻言,却依旧只是提笔在一本折子上圈点,并未与对方搭话。 陆莳兰清早醒来,许是霍宁珘府里大夫的药格外管用,她身上不适的症状松了许多,便没有向都察院告假。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到院里,副都御史冯征昊便召集所有人集中,沉声交待道 “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事……某位大员家的小姐,因着貌美,居然被人牙子给掳进了青楼,给人糟蹋了。就连咱们都察院的同僚,竟也死于非命!实则从逆王萧真谋逆以来,这京中便乱得很。如今虽大有好转,但上边儿还是非常不满意。” “治安不够好,与五城兵马司那帮子人脱不了干系。他们中间,很有一些人收受银钱,纵容为恶,渎职枉法。想想也是,五城兵马司嫖赌之风盛行,本身的风气就不好,还如何匡正他人?” “首辅大人有令,必须要对五城兵马司严加整饬,此次,由都察院会同锦衣卫,集中巡察,发现问题立即缉捕查办,务必要让五城兵马司的风气焕然一新,以促京中治安进一步好转。” 陆莳兰等人自是服从安排。 等众人散后,冯征昊叫住陆莳兰,道“陆槿若,你先将本次专项巡察拟个方略出来,如何安排咱们这边和锦衣卫的人,从哪几些方面着手最佳,拟得详细些。这次务必要出成果,才能给上头交代。” 陆莳兰又答“是,冯大人。” 冯征昊点点头,他对陆莳兰还是很认可的。做事情思路清晰,拟的各类方略和章程他看了都很满意。 便鼓励道“好好干,皇上与首辅大人自身都年轻,也愿意启用有本事的年轻人,你只要好好干,不愁不能博个好前程。” 冯征昊对她的态度显然要比过去好很多,陆莳兰微笑道“多谢大人提点。” 因这事安排得急,她今日原本想认真查阅严屿之办过的案卷,也只能先放一放。 陆莳兰的速度倒是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方略拟好了。 随即,她想着,今日去长骁侯府的时候,须得向霍宁珘暂时告假。 因为从明日起,她恐怕晚上也需与锦衣卫一起去一些酒楼或者赌场督查,要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帮他译书了。 到了夕阳西坠时,陆莳兰来到长骁侯府,说明来意,蔺深便带她去找霍宁珘。 所到处竟是个不小的校场,地面满铺二尺见方的白石。一尘不染,冷似雪地。场边的漆红架子上,兵刃林立,充斥着萧杀之气。 不愧是长骁侯府,居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陆莳兰不禁在心中想到,霍宁珘这到底是划了多大的地方作府邸。 不料,校场的管事却说“七爷方才已从南门离开,似乎是外出了。” 陆莳兰便请蔺深帮忙转达她的来意。 蔺深答好。他见陆莳兰的目光总往那边的弓箭上掠,道“陆御史想学射箭?” 陆莳兰想起那天霍宁珘的话,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可以学。” 蔺深却笑道“哪用以后找机会,我现在便教会你,你回去自己多练练就成。”王奚年纪大,性格沉稳。蔺深则年轻,又善谈爱笑,一来二去就与陆莳兰混熟了。 陆莳兰便点点头“好。” 蔺深就先试了试陆莳兰的力道,给她挑了一张适合她的波斯短弓,先射了两箭,作为演示。 又详细分开来讲,手指该如何抓握弓身,如何开弦,何时放箭,身体的站姿,手臂的角度等。 陆莳兰也不得不说,蔺深是个好老师。 霍宁珘策马回到校场的时候,便看到蔺深在帮陆莳兰调整拉弓姿势,道“肘与肩,持平。” 霍宁珘远远可见陆莳兰拉弓的姿势极美,腰肢柔韧,动作舒展,从腰到臀恰到好处地起伏,两腿一前一后的站姿,令其修长的双腿线条也展露无遗。 纤细的身影站在晴空下,衣摆被风鼓动,犹如会发光般的引人注视。 ——可惜,一箭射出,准头太差,远远够不着靶子。与她漂亮的姿势完全相反。 陆莳兰低低诶了一声,蔺深却很给面子地叫道,“不错啊陆大人,这才第一箭!继续。” 陆莳兰受到鼓励,似乎也找到射箭的乐趣,果然又抽了一支箭。 这两人,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也用心。霍宁珘都下马走进校场了,两人还不曾发觉。 蔺深到底是跟着霍宁珘南征北战过的,直觉敏锐,他先陆莳兰转过身,一愣,很快道“七爷回来了?” 陆莳兰微怔,便也垂下弓,看了过来。 霍宁珘面无表情,看看两人,蔺深则道“陆大人,快请七爷指点指点你。你这箭术,铁定就提高得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松鼠6、何乃太区区、阳光灿烂、「依山观天澜」、鹿不羁、liuyue 亲的地雷 第10章 第 10 章 陆莳兰也不扭捏,行了礼,说“那,我便要在首辅跟前献丑了!” 她重新举起弓,瞄准靶心又是一箭。卡Kа酷Ku尐裞網但这一回,箭仍旧偏得有些远。 霍宁珘负手站在一旁,仅是瞟了瞟,便道“力量太差,劲儿使得也不对。勾弦时指法不熟,两指将箭尾夹得太紧。开弓时滑了弦。还有呼吸,乱得很。” 见对方一下指出这样多失误之处,陆莳兰的脸难免微微红了一下。道“多谢首辅指正。” 霍宁珘便来到陆莳兰身旁,正了正她的弓,又略微托高她的右臂,道“勾弦时绝不能滑弦,两臂用力要均。再来。” 陆莳兰就拈了一支羽箭在手,继续……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再取一支箭,再继续…… 霍宁珘对人的耐性向来不好,略微挑眉看了看她“怎么在开弓的?这是第几回滑弦了?” 这样聪明的人,怎学个箭术这么难? 霍宁珘走上前去,伸出手直接覆到了她的手背,陆莳兰瞬间感受到对方手掌的薄茧,还有那修长手指的力量感。她顿时一愣。 相比起霍宁珘手心的粗砺,陆莳兰手背的肌肤实是柔嫩得跟豆腐似的。应该说她整个人都是如此,脸蛋更是吹弹可破。一种如花朵清甜的独特体香,幽幽可闻。 霍宁珘紧接着人也靠近到陆莳兰身后,带领着她,做了个标准的引弓动作。卡Kа酷Ku尐裞網 霍宁珘这个姿势,就跟圈着陆莳兰没两样了。两个人身高的差距,让她看起来像整个人陷入他的怀抱里一般。陆莳兰懵了一瞬,对方强烈的男性气息如一团烈火般笼罩了她,令她的双颊瞬间就滚烫起来。 身后的胸膛也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坚实。陆莳兰心跳停窒了一瞬,随即呼吸就乱了。 “射箭要专心,不要走神。你在想什么?”霍宁珘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他垂着眼看陆莳兰,眸色是寒夜般的纯黑。 利箭“嗖”地激射而出——陆莳兰甚至觉得霍宁珘都没有认真看前方,那支箭已啸着锐利风声,深深扎入对面的靶心正中,长长的箭尾不堪重负般的嗡嗡颤动。 陆莳兰的心跳声极大,她无意识地抿了抿下唇,掩下这奇(.)怪而陌生的情绪,抬头望了身边的人一眼。 霍宁珘已退开两步,问她“可学会了?” 陆莳兰答“学会了。”她记性好,刚刚射那一箭,每个角度都刻在了她脑子里。 霍宁珘颔首,道“要掌握技巧,还得靠多练。”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便答“是。”她看了眼霍宁珘的背影,收回视线。 实则,陆莳兰感觉先前两人靠近的时间不短,但实际上,霍宁珘上前就是那么少顷的几息。就算在蔺深看来,两个人的动作也正常极了。就是霍宁珘带着陆莳兰射了一箭而已。 当然,以霍宁珘的高傲,是很少亲自指点谁的,更别说这般手把手教了。 蔺深顿时觉得,他家七爷对这个前小舅子果然不错。 陆莳兰却是这才想起,她过来找霍宁珘的初衷,是为了告假。 接下来,果然如陆莳兰所料,她忙得时常连喝水都忘记了,哪里还能来帮霍宁珘译书。 第二天都察院和北镇抚司的人便正式碰头了。锦衣卫远多于御史,本次督查,仍然是一名御史搭配多名锦衣卫为一组。 谢遇非正是负责此次督查行动的人,锦衣卫指挥同知。 他特地对众人介绍着陆莳兰,道“这是我自小的兄弟,对他客气些,知道么?” 本来这群锦衣卫,个个都是看不起人的,听了谢遇非的话,自然都不敢造次。 陆莳兰这才发现谢遇非并非任何时候都像对她一般的赤诚热情,在办案的时候,在对着部属和陌生人的时候,他其实很冷漠。 谢遇非招呼完了锦衣卫的人,又道“槿若,我还有别的事,未必能一直与你们一道。有什么事,随时让人告诉我一声。” 陆莳兰笑道“好。” 知道陆莳兰现在对京城不熟悉,谢遇非又带着她上了城楼,给她一一介绍四处建筑分布。 最后道“你看,那边——就是怀惠河的两岸。”谢遇非指着远处玉带似的河流,道“那里聚集了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和楚馆,其中漳洵台的酒,梦琅嬛的歌,玉腰楼的舞,堪称三绝,都是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等哪天把五城兵马司这事儿办完,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陆莳兰忙道“算了罢,我身为御史,自当清正崇廉。” 谢遇非拧着眉道“你看看你,从小就是死脑筋。就当去看看,又不真要你做什么。”又道“说好了啊,咱们这次清查完毕,我就请你去逛逛。” 陆莳兰也只好先答应下来。 自打萧冲邺这唯一的儿子满了十八岁,太后就格外注意挑选出色的贵女,用以进宫延续天家血脉。 太后并不相信选秀那样短的时间里的表现,她便时不时将小姑娘们召进宫里。以便更好地观察,哪些人更适合做自己的儿媳妇。 当然,顺道也是给自己的幼弟霍宁珘挑选妻子。 霍太后刚巧从人处听说了陆莳安曾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心头不悦,抬起手指,拨了拨花房刚献来的一盆碧玉牡丹,淡声道“那陆莳兰也是没福气,若她还活着,自然就该她嫁给七郎。人都已经死了,她那妹妹陆莳安居然还想代替姐姐嫁进霍家,着实痴心妄想。” 那旁边的嬷嬷知道,霍太后是长姐,霍家嫡长女,她与幼弟霍宁珘年纪相差大,将对方也是当儿子一般看的。便附和了两句。又道“娘娘,您这回召进宫的各位姑娘都到了。” 太后便叫传。 太后宫中很快便聚集了七、八位高门贵女。 太后看着这群小姑娘,便让人呈上来一批昳丽的新丝,道“这些都是新进贡的料子。有沉州丝,朝云雾縠,冷霜纨。哀家让人给你们一人挑了两匹,就看你们这些个小姑娘喜不喜欢这些花色了。” 姑娘们哪里敢说不喜,便都叩谢着“谢太后娘娘赏赐,娘娘的眼光与格调历来是高于咱们。您看中的,自然是最好。” 这些料子都是适合即将到来的夏天,轻盈剔透,质感细腻的。送到宫里的东西质地好,姑娘们夏日也热爱这样凉爽的打扮,既解暑热,又能够勒出美好的体态。 今天这批姑娘,却是太后为自己弟弟看的。萧冲邺的皇后人选已定,就是霍宁珘那边,迟迟没有定下正妻,看起来是对萧檀君不那么满意。她便决定再亲自看看。 萧冲邺这边,也让织造局私下留了不同花色的好几匹。 粉色,姜草黄,冷碧色,水蓝,紫色,萧冲邺看着这卷卷的丝罗雾纨,想象了一下它们裁剪成衣,穿在陆莳兰身上的情景。 陆莳兰的衣裳都太素太暗,若穿上这些裙子……只会令他更加着迷吧……萧冲邺的手慢慢在丝罗上游移,一寸寸的,仿佛已经得到他想得到的人。 他叫了梁同海过来,写了个尺寸,本想叫对方照着做。但想着太后,想着霍宁珘,还是按捺下了这股冲动。只叫对方将这些贡丝收起来。 正在这时,外头来了禀奏,说是都察院和锦衣卫查出了大案,陆莳兰正是主办人之一。 萧冲邺听了,立即叫人传召都察院和锦衣卫的人,要亲自听取案情,当然,也就包括陆莳兰。 这连日来,都察院和锦衣卫的确清查出了许多问题。 一条一条,白纸黑字,全都列举出来,一一记录在册。 有收受地痞恶霸贿赂,为其打掩护,走漏案情的;有因失职致使被看押人员死亡却隐瞒不报的;有擅自役使总甲、火甲做私活盈利的;还有京师九门中有三处私设了收费站所,勒索进出京城商人钱财,等等……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陆莳兰顺着藤牵出了一条大线索,南城兵马司里,有人涉及弄虚作假或非法变更户籍信息,甚至做倒卖人口的营生。 发现线索后,锦衣卫连夜审讯,陆莳兰则作为监审陪同,她又迅速将案情形成了报告。 须知,上边儿的人,对这户籍信息是格外重视的。摸清了人口,才能征税,才能调兵。 这条线索,都察院直接呈给霍宁珘看过了。现在又听说皇帝过问,陆莳兰又随着冯征昊一同进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松鼠 6、 星河与未来、何乃太区区、jiangg 3、liuyue 的地雷 换封面了。其实我个人很喜欢以前那张图,那张图很符合我心中小兰花的感觉 第12章 第 12 章 御史和锦衣卫本就是上达天听的差使,一起进宫,实属寻常。 皇帝的确对这件案子重视,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见陆莳兰。 大殿里三脚蟠龙朝阳鼎中飘着龙涎香,皇帝今日穿的是暗红地满绣云纹常服,坐在御案之后,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漠,只是,不时将目光落在专心致致禀报案情的陆莳兰身上。 一听便是半个时辰,详细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冯征昊这回居然得了皇帝赐座的奖励,心情一高,便将陆莳兰也好好夸了一顿,道“这次,陆御史颇为辛苦,连日地熬更守夜。此回巡察有此成效,槿若功不可没。” 萧冲邺颔首道“的确如此,后续便由锦衣卫与大理寺继续审办,都察院只负责监审。你二人也该休沐几日,好好休整一番。五城兵马司执法犯法,恶行昭彰,既然已查出问题来,就必须严惩。你们此次都应当记上一功。” 冯征昊自然是带着陆莳兰谢恩。 又过问几句,萧冲邺才道“冯征昊先退下罢。”又看向陆莳兰,道“陆槿若留下。朕这里有两幅字画,你帮着朕一同看看真伪。” 冯征昊对字画是没有研究的,赶紧退下了。他也已听说陆槿若之才,不逊于今科的状元,倒没有多想。 冯征昊一走,萧冲邺便让人给陆莳兰上茶,道“说这样久,口干了罢?先润润喉咙。” 陆莳兰知道无人的时候,皇帝不喜欢她太讲君臣之礼,也的确口渴,谢恩后便接过茶盏饮用。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脸,那眉心的一点朱红,令少女的容颜越发光丽夺人,如明珠般煊煊照人眼目。她放下茶盏,抿抿唇角,那双黑漉漉的眼睛也随即看过来。“皇上要我看什么画?” 萧冲邺垂下的两只手紧紧握了握,才慢慢张开,依旧只是轻拥着对方的肩,带她走向龙案。——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对她,还得继续忍耐。 “槿若,朕这里,前后得了两幅王颂玑的画,就是不知哪幅是真,哪幅是假。今日叫你过来辨一辨。” 王颂玑是前朝人,于绘画一道堪称鬼才,只可惜画作几乎都被毁去,只有极少流传下来,也愈显珍贵。 陆莳兰一直很喜欢王颂玑的画,见皇帝得了,自然是要欣赏探讨一二。 霍宁珘今日也进宫了,太后特地叫了这些姑娘来,原本就是为了要让他来相一相。 倒也没有直接碰面,太后让小姑娘们在花园里赏花扑蝶,带着霍宁珘从另一边的阁楼观景,顺道就让他看了看楼下那群姑娘。 这群贵女很快都发现了西边阁楼栏边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娘娘,另一个,却是一道高大峻挺的身影。这些女孩有的见过霍宁珘,有的却没有,一时都是面含羞色。 霍宁珘神情冷淡,道“娘娘今日特地召臣进宫就为这个?” 太后不悦睨对方一眼“什么叫‘就为这个’?你倒是不急,可祖母都这个岁数了,最想看的,就是你早日成亲,她抱上曾孙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太后和霍老夫人都明白,霍宁珘是个主意大的,他的正妻,必须得他点头才行。否则,娶了也未必是好事。 霍宁珘显然不欲多留,也没有接话,只道“臣去皇上那边看看。” 太后却道“不必,你如今难得上哀家这儿一趟,哀家叫皇帝过来,你们两个陪哀家一同用午膳。” 霍宁珘都到了颐安宫,太后自然要留他用午膳,就命人去请皇帝。至于那群姑娘,太后见霍宁珘这态度也知道没戏,便让人将她们先引去了西殿,晚些再送出宫。 太后接着又道“你既来了,便帮我刻一枚新章。哀家现在常用的那枚汉隶,还是你二十的时候帮哀家刻的。”霍太后说的,是她用于书画的私章。 霍宁珘这就走不成了。 很快有内侍给他呈了描金漆盘来供其挑选,里头有白、青、墨几色的空白玉章,亦有金、牙、角材质,高低大小不一。 霍宁珘便取了笔,在章首大概勾了几笔凤纽,章底写了太后的字号,又捉一柄趁手的刻刀在手里,倚坐在窗前宽大的雕花靠椅中,低着头开始刻章子。他坐得随意,大马金刀的,完全没有旁人在太后宫中的慎微。 颐安宫的太监宫女都是习以为常。霍太后对霍宁珘向来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喜爱和恩宠,当然也就包括喜爱他的脾性。 刻这个对霍宁珘来说费不了太多功夫,倒是因霍太后不时与他说几句,令他要刻得慢些。 两人正在说话,皇帝就过来了。上元节之后,这三个当朝地位最尊的人的确没有聚在一起用过膳。皇帝接到太后懿旨,也只得先过来这边,让陆莳兰一个人在他殿中用膳。 午膳后,萧冲邺先走了。 霍宁珘仍留在太后宫里,打磨印章微微不平整的一角。便听到有人在向太后禀报“皇上留了都察院陆槿若探讨字画,命那陆御史在殿中留用了午膳。” 太后得了信,摒退那人,转眸看向一旁的霍宁珘,突然问道“七郎,陆槿若此人如何?你可算了解?” 霍宁珘把玩着手中快完工的印章,道“倒是见过几回。娘娘何以突然问起陆槿若?” “据说,这陆槿若生得面若好女,比女子还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殊色。果真如此?” 因着太后这句话,霍宁珘脑中浮现出陆莳兰的样貌,尤其是那双长睫如羽,水光盈盈的眼睛。便应道“确是如此。”虽然是肯定的回答,却未多作评价。只是问太后“那又如何?” 太后便蹙了蹙眉,道“皇帝很赏识这陆槿若,曾在陕西与他引为知己。你也知道,萧家人有些喜好男色的根子,看看那寿王就是如此。也不知那陆槿若是不是个懂事的。但愿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通过攀上皇帝来博前程的人……” 也并非霍太后对陆莳兰有偏见,而是她先听说了陆莳安去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对陆家就不喜了。为了权势富贵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她可见得太多。 霍宁珘闻言沉默片刻,道“娘娘着实多虑。陆槿若此人,并非喜好邀宠媚上的性子。皇上更是心志远胜常人,岂会如寿王般荒唐。” 太后听霍宁珘这般回答,便不再说什么。 太后也才三十多岁,霍家女子的容貌生得远不如霍家的儿郎出色,太后并不算太美,只是皮肤润泽白皙,举手投足间很有一种韵味。她年轻时,是在当时盛宠的嘉贵妃手里吃过亏的,嘉贵妃便是生得格外美貌, 因此,太后对相貌太出色的人总是没有好感。当然,对自己的弟弟和儿子是例外。 离开太后宫里,霍宁珘径直便去了皇帝的书房。 陆莳兰倒是还没有走,皇帝在让她陪着下棋。 宫阙里规矩森严,下人历来静无声息,太安静了,大门又开着,霍宁珘在门外便听到了萧冲邺与陆莳兰模糊不清的对话声。 两人的声音缠在一起。陆莳兰的嗓子虽然有些淡淡沙哑,那声音本质却是如一股小溪流般细柔,却并不如萧冲邺变声过后的低沉醇厚,倒像是被什么药坏了嗓子。霍宁珘眯了眯眼。 内侍通传之后,皇帝起身相迎“小舅舅来了。” “首辅。”陆莳兰也赶紧站起来见礼。她看到霍宁珘,立即想起许多天前对方教她射箭时的情景,心里忽快了两下。 霍宁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陆莳兰,这些天,对方一直在忙。他虽然看了都察院送来的奏疏。但面对面地看到陆莳兰,这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 霍宁珘看向陆莳兰。对方的下巴比之前尖了一点,可见近来着实是累着了。 陆莳兰便让开位置,让霍宁珘与萧冲邺对弈。 梁同海深知皇帝的心思,让人又给陆莳兰取了个凳子来,让她坐在一旁观棋。 陆莳兰却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今日小腹总有些微微坠胀,这是她以往来月信前的感觉。但她的月信历来很准时,难道最近总是晨昏颠倒,引得月信的时间乱了? 陆莳兰历来谨慎,不管是月信要来了,还是纯粹因劳累引起,她都不敢再留,立即道“皇上,首辅,下官忽然想起有桩急事未了,得先出宫了。” 霍宁珘一来,她就要走,这实在是有些引人联想,陆莳兰也知道这样很失礼,甚至是对首辅大人的不敬,但她也顾不得那样多了。 霍宁珘慢悠悠落下一子,这才转头,冷冷看向陆莳兰,未置可否。 萧冲邺也为陆莳兰难得的“不懂事”微微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衾的火箭炮手榴弹、一只松鼠 6、南方以北、fei、何乃太区区、jiangg,亲的地雷 第13章 第 13 章 谢遇非叫了个名唤怜怜的歌姬来,那歌喉,的确如莺声娓娓,轻俏婉转,琴技亦是高超,手指在弦上如雪潮翻涌。 琴歌相和,听着叫人心情一展。 陆莳兰这才知道,这些男人为何爱上这个地方,连她身为女子,亦觉得眼睛和耳朵十分受用。她细细品着香片,道“不错,这管嗓子,着实美妙。” 男人们聚在一起,除了公务,当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好奇(.)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当然,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道“谢三哥,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是皇帝的亲叔叔,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身后亦有母家握着云南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五、六岁,五官是皇室萧家人典型的相貌,与华昭郡主倒是有些像,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但身形看起来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卡Kа酷Ku尐裞網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绣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瓌姿俊逸,身姿如玉山轩扬,容貌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奇(.)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 霍宁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谢遇非就交给王爷送回去罢,陆槿若,跟我过来。” 萧慈诧异看了看霍宁珘,所以说,这是专门过来管陆槿若的闲事来了?难得。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小陆槿若,能耐还挺大。 陆莳兰看一眼瘫在榻上的谢遇非,想想后答“是,首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霍家兄弟所在的房间,一道人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陆莳兰还未反应,已被霍宁珘拽到一旁。 见她被拉得一时站立不稳,霍宁珘又扶住她的腰。 正是谢遇非的那个小厮,先前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急急跑回来了。陆莳兰忙让对方去接谢遇非。 陆莳兰只顾着交代那小厮,霍宁珘却是将手慢慢从陆莳兰腰肢抽离……他退开两步,垂下眼,看了看陆莳兰柔软得他力气再大点就要弄折似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yoyo的手榴弹,一只松鼠 9、宁静海、 亲 的地雷 哈哈,那个,改名字是我发文前,编编就叫我改个名字,之前都没时间好好想,昨天临时想到的,如果都觉得没以前的好听,我就改回来。如果有觉得新名字更好听的一定要告诉我 第14章 第 14 章 陆莳兰让那小厮走了之后,一转过身,正想给霍宁珘道谢,抬头对上男子的眼睛,却是愣住。卡Kа酷Ku尐裞網 霍宁珘神色难辨,微抿着唇,眸中似有探究,目光锁定在她雪白剔透的脸孔上。 他本就高她一大截,这样俯视下来,令陆莳兰觉得自己像被山影压迫似的,心中惶惶疾跳,这时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对方先前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他在看什么呢,不会是疑心她吧…… 陆莳兰手心都微润了,便问“首辅……您这样看着下官做什么?” 她还真该庆幸她服食过哑声药,否则以她现在这脱口而出的语气,若用她原本的音色,简直不啻于拿羽毛在人的心上挠。 霍宁珘声音带着微微凉意,不答反问“我只是看看你,你便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陆莳兰脑子转得快,忙接口道“首辅曾执掌万军,而今又统御百官,积威深重,连冯都御史在您面前也要紧张,何况是我呢。”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不时颤动的眼皮子,终于轻轻哼笑了声,放过了她。沉吟片刻,问“你怎么认识寿王的?” 陆莳兰未料他问起这个,如实说“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就今天,寿王请我与谢同知赏曲,才坐到了一起。”她这才想起向霍宁珘道谢“方才还要多谢首辅。” 霍宁珘便没有再问别的,径直先走了,陆莳兰跟了上去。 两人进房间的时候,含璧的曲子早已奏完,倒是没有接着弹奏,而是在与霍宁珩看曲谱。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了霍宁珘身后的陆莳兰身上,都是颇感好奇(.)。 霍宁珘明知道他哥哥如今喜静,到这梦琅嬛都是只让含璧一人陪他们两兄弟,从来不让别的人打扰,现下却是突然带了个陌生的人进来。当然让他们好奇(.),想看看是何人,受到霍宁珘这般特殊待遇。 霍宁珘主动给二人介绍“这是都察院陆御史,陆槿若。” 陆莳兰也是好奇(.)地先看向了霍宁珩,因她上回在霍家老夫人的寿辰上并没有看到对方,按理说,那样的场合,就算是对方腿有疾,也应当是要到场的。 她发现这位霍四爷与霍宁珘长得有五分相似,只是两人的气质区别很大。 霍宁珩穿着月白的掩襟春衫,他的气质,就像云水,又如玉石,目光沉定,给人一种冰凉通透的感觉,才绝天下的君子风采,便当如是了。 这样的人,却有腿疾,陆莳兰在心里叹了叹。难怪,霍宁珘一直在延请天下名医,务求要治好他的哥哥。 而那位叫含璧的姑娘,五官单看不是那种每一处都生得极精致的,但组合起来,一张脸蛋楚楚生动,却是别有韵味,她身上穿着一袭清丽的天水蓝的裙子,是一种与世家姑娘不同的飘逸妩媚。 陆莳兰在观察对方两人,而霍宁珩和含璧也在看她,不止是因她居然进到了这屋,也因为她长得实在太为惹眼。 含璧最起初看到陆莳兰的时候,心中便是一紧,对方跟在霍宁珘身后,灯光下两人形影相随,竟然给她一种十分般配之感。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陆莳兰体态和容貌的缘故,含璧甚至第一时间就猜想过,是不是哪位的小姐,故意扮着男装,陪着霍宁珘上梦琅嬛。直到霍宁珘介绍了对方的官职,含璧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含璧便站起身,福了一福,道“见过陆大人。” 陆莳兰觉得这位含璧姑娘说话的声音如玲珑玉转,不愧是让谢遇非所夸赞不已的。她回礼后也向霍宁珩问好,霍宁珩略微颔首。 霍宁珘没有解释他为何带陆莳兰来这里,只是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霍宁珩倒是问了一句“那本《星石五经》,小七便是让陆御史在译着?” 霍宁珘答“正是,等译完,便给四哥送过去。” 陆莳兰因知道霍宁珩生有腿疾,因此她进屋的时候,特地注意视线没有往霍宁珩的腿上去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为他人着想的修养,令霍宁珩也多看了她两眼,又见对方在帮他们译书,便道“有劳陆御史。译成之后,必有答谢。” 陆莳兰便微笑道“不必,首辅让我译书,让我也有幸拜读如此佳作,倒是我得了便宜。”且陆莳兰想着,这算是还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的人情,虽然忙碌,但回京了她可以多照顾祖父。 霍宁珩便也没有再提,转而与自己弟弟说话。 陆莳兰的目光又难免被含璧搁在一旁的箜篌所吸引。那是一柄别致的小箜篌,立在猩红缎面薄垫上,黑色曲木上雕着丹凤逐月,头轸形为玉兰,惟妙昂翘,络以彩藻,根根丝弦晶烁彩。 一看就是有重金亦难求的。与这含璧姑娘,倒是十分相称。 她的目光引起了含璧的注意,便问“陆大人也懂箜篌?” 陆莳兰说“略懂一点。” 含璧闻言倒是欣喜,问“会弹奏么?”颇有些要探讨的意思。 陆莳兰其实是很想碰一碰箜篌的,说起箜篌弹奏的技艺,她更是能侃侃而谈许久。但她想起先前来自霍宁珘的审视,她总是担心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身份的破绽,便小心收敛着说“不会,我只是略懂些制作箜篌的知识罢了。” 含璧倒也没有失望,只道“这样啊。”她低头片刻,又起身为对方三人添茶,来到霍宁珘身边时,她软软翘起唇角,道“七爷,您先前出去了,现下可有想听的曲乐?” 陆莳兰只觉这一声“七爷”,喊得她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着实好听,不禁偏头看霍宁珘的反应,见对方倒是神色如常答“皆可。”看起来与含璧也算熟悉了。 霍宁珘这时看陆莳兰一眼,她立即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接着几乎是霍家兄弟自己在漫声说着什么,陆莳兰很少接话,也接不进话。 但是也没有待太久,或许是霍宁珩终究不习惯有个陌生人在,道“七郎,今日也有些晚了,回去罢。” 霍宁珘本就是陪着兄长来的,自然是应了。他亲自将霍宁珩从座位上搀扶起来,随即又有人上前,接替霍宁珘扶着对方。陆莳兰这才知道霍宁珩的腿并非完全不能动。看着似乎只是乏力,还有些瘸。 霍宁珩似乎不想坐单轿,而是被人扶着,自己慢慢下楼,穿过大厅走出去。当然,谁也不敢嘲笑霍家四爷的腿,除非是嫌命活得太长。 霍宁珘将自己的兄长送上马车,另派一辆马车送陆莳兰回家。 陆莳兰花了几日的时间,开始一卷一卷,一页一页,认真查阅严屿之办理过的案子,参与过的每一项巡视,还有他弹劾过的人……只要是能够找得到资料的,她都取来看了。 她阅看得很专注,不时提笔在一卷小册子上记录内容。 又将摘抄下来的一部分人名与事件,交给自己的副手聂书云,让对方去相关的部门一一核对,收录她想要的信息回来。 理好严屿之相关资料,她又去大理寺调查那死掉的大理寺丞陈中盛的情况。 忙过这几日,陆莳兰才又去霍宁珘府里译书,对方却不在府里。 原来,今日是寿王萧慈的生辰,邀了不少宾客去寿王府,霍家人当然是被邀请的对象。 寿王府建得华丽豪奢,壮观雄伟,霍宁珘作为最尊贵的上宾,被萧慈迎进了寿王府的东临阁。 霍宁珘沿着王府主道一路走来,看着这一院子的歌姬舞者,可谓是燕瘦环肥,好女美男,年长年幼的,应有尽有。 见霍宁珘居然在看府中一名清丽的娈侍,虽然他面无表情,只是随意上下打量了几眼,萧慈仍是大感惊讶。 萧慈立刻将手搭在他肩上,推心置腹道“老弟,以前送你的,你都看不大上眼。你今日若是看上了哥哥府里的哪一个,尽管提。我告诉你,我这里的男侍是天下一绝,绝对让你受用之后,这辈子再也不想找女人!” 霍宁珘负手朝前迈步,淡淡嗤笑两声,道“那王爷不是害我么?” “诶,怎么说话的。哥哥怎会害你,这是带你学会享受啊。”萧慈也不生气,带着霍宁珘进了东临阁,他便叫人将先前霍宁珘看过的那少年叫了进来。 那少年生了张鹅蛋脸,一双眼睛笑起来形如月牙,还有两个酒窝,一把小腰,束着两寸宽的束带,细得就跟杨柳枝似的。 他看着坐在上位的霍宁珘的侧影,顿时眼睛一亮。不过,对方容貌虽美,却是没有分毫女气,反而是轩轩峻立,气势夺人。 “七爷,我叫阿昔。”这叫阿昔的少年主动上前,笑着朝霍宁珘靠近,霍宁珘抬眼看看对方,一个眼神,就让阿昔吓得险些洒了杯中酒。 阿昔哪里还敢靠近地方,连动也不敢再轻易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yoyo的手榴弹,一只松鼠6、阳光灿烂、星河与未来、度 亲的地雷 新名字有说听不懂的,这个天香,是来自于“兰之猗猗,扬扬其香”,极力给自己挽尊的一只作者:」∠ 抱歉,我的手速实在不算快,但已经很努力了,请见谅 第16章 第 16 章 霍宁珘自顾端起酒盏,岂料,他很快就看到,那叫阿昔的少年红了眼眶,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竟是要哭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可真是,不仅长得娘,性格更娘。 “七爷。”那少年虽不敢靠近,却再次开口了。这些娈侍都经过调教,这个阿昔练就了一副要哭不哭,点点清泪闪动,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娇俏可怜。 霍宁珘以前还真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他略微蹙眉,按捺心头不耐,道“退下。” 阿昔这下没法子了,以往他只要使出这一招,多少会引来些怜香惜玉。看来,眼前这位爷是真的不好这一口儿。他害怕再招惹对方会引来祸端,只得失望离开。 萧慈再次过来的时候,让霍宁珘今晚就留宿在王府,重给他挑一位美女,宾主尽欢。 霍宁珘懒得理会萧慈,早早走人。不过,他顺道去了趟肃国公府,等回到侯府,陆莳兰已经离开了。 第二日,皇帝再次召陆莳兰进宫,询问五城兵马司一案后续。 陆莳兰立在殿中,禀道“目前已有六十九人涉嫌违反纪法的线索,经过初核,二十八人革职收押,立案查办;余下四十一人情节较轻,案情也较为简单,基本已查清了结,给予降职或罚俸处理。其中南城指挥司蒲浚……” 少女的声音淡而坚定,在这殿中如泉水缓缓流淌。 待她禀报完毕,萧冲邺便起身来到陆莳兰面前,道“槿若辛苦了。” 陆莳兰亦笑道“都是臣分内之事,皇上何言辛苦。” “槿若说得对,又不对。来……陪朕说说话。”萧冲邺说着,牵起陆莳兰的手。 对方突然的举动,让陆莳兰身体一滞,只得跟着皇帝的步子往前而去。 少年的手几乎整个包裹了陆莳兰的,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这种满足又不满足的感觉萧冲邺自己也难以言喻,娇嫩的触感更是令他不想放手。 陆莳兰当然也察觉到了两人手部的差异和对比,她嘴唇微颤,正要说话。 听萧冲邺又道“的确是分内之事,但许多人真正坐到官位上,却不这样想了,像槿若这般正直不阿,从不收取半文好处,从不以权谋私的人,如今太少。” 皇帝的声音既沉重,又略显无奈。 陆莳兰闻言便答道“皇上不必忧虑。虽然废帝当政时遗留的杂症沉疴颇多,但品性端方的官员始终是有的。且皇上本身励精图治,首辅大人也十分重视治吏,上梁中正,下边必定也会日渐好起来的。” 陆莳兰说得不错,皇帝自身就不说了,而霍宁珘,也只欣赏真正有本事的人,对那些想以贿升迁,或是搞裙带关系上位的,都看不上眼,他本人当然更不会做卖官鬻爵的事。在治吏上,都是尤其严厉的。 萧冲邺听陆莳兰提到霍宁珘,便道“舅舅是朕的自家人,自然是朕所信重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已走进东阁,殿宇深深,格外宁静,除了皇帝与陆莳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树荫中鸟雀偶尔的啾鸣。 这样私密的地方,又是软玉温香近在身旁,萧冲邺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将陆莳兰直接抱进怀里,仅仅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槿若,你愿意为朕分忧么?” 陆莳兰恰好站在皇帝与一座木雕屏风之间,她完全不知当今天子对她抱有多少隐秘晦暗的心思,毕竟她是一个“男人”,皇帝可不似寿王好男风,而且对方身为皇帝,要多少美丽的女子没有呢。 因此,除了感到逼仄,她也没有多想。点头道“那是自然,过去,臣常聆听老师教诲,公忠体国,为君分忧,这是为臣者必须做的。”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笑了笑,他觉得对方说话时认真诚恳的样子实在可爱,便领着陆莳兰到窗边的小几旁旁坐下。 他这才道“既然如此,朕便交给槿若一个特别任务。” 陆莳兰点点头,她正等着皇帝说话,梁同海却在外道“皇上,江姑娘在外候见,是从太后娘娘那边过来的。” 梁同海的声音清晰传进殿中二人耳里。 萧冲邺目光冷了一瞬,对自己跟陆莳兰独处的时候被人打搅,感到极其不悦。 江姑娘?陆莳兰瞬间明了,定然是那位即将成为皇后的江善善。她想着,江善善来了,必定要与皇帝说话的,当即就要站起身来,不料,被皇帝阻止。 萧冲邺道“槿若在此等着朕,朕一会儿就回来。” 陆莳兰也只得点头“是,皇上。” 江善善等在偏厅中,她今日着明蓝绣裙,青丝如绢,髻上佩两对蓝莹莹的碧玺刻纹簪,衣饰仍旧是力求典雅,听到男子沉稳的脚步声,她站起身来,仪态优美地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萧冲邺颔首,道“表妹过来何事?”萧氏和江家也算拐着弯儿的表亲,萧冲邺历来是这样称呼对方。 江善善看向对方,萧冲邺虽然尚未弱冠,身姿却是颀长轩昂,俊逸的面容更是时常让她看得脸红,她看着这位未来夫君,心跳快了许多。 便答“善善今日在太后娘娘宫里做了‘雪梅羹’,娘娘命善善给皇上送来一份。” 萧冲邺知道,江善善很会讨太后欢心,太后也正好喜欢江善善这类样貌清秀气质温婉的儿媳,却担心他不喜,总是让江善善在他面前联络感情,彰显情分。 他微微一笑道“表妹有心了。先放着罢,朕尚在处理事务,晚些用。” 江善善闻言,就知道皇帝没有任何多留她的意思,道“那,臣女便告退了。皇上处理公务,也要注意身体。” “好。”萧冲邺话语简洁。 江善善回到太后的颐安宫,太后亦不料对方这样快就回来了,问她“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皇帝还在忙?” 江善善点头“皇上正忙着。” 太后微微蹙眉,看向一旁侍立的内侍。便有人回禀太后“皇上召见了都察院陆槿若在议事。” 太后听到这名字,便想起霍宁珘说的陆槿若并非邀宠媚上之人。自家弟弟看人的眼光,太后自然是信的。 就道“那便是了,皇帝最近也时常召见新科汪思印、赵寒峰等人。不用管他。善善就陪着哀家用膳罢。” 而另一头的陆莳兰,自然被萧冲邺留下来了。 萧冲邺命人备下的菜色不多,也偏于清淡,还有两道点心,都是合陆莳兰口味的。 他看着对方道“朕希望槿若与朕,就像从前在陕西一样。你有什么话皆可以对朕说,无论是政事,还是私事,比如……你若喜欢上哪位姑娘,想要赐婚,也可以告诉朕。” 萧冲邺的语气随意自然,带着微微促狭,绝无半分知道对方是女儿身的破绽。陆莳兰听了,便笑了笑,道“臣知道了,多谢皇上关怀,不过,臣暂时无意成亲。” 两人用膳之后,皇帝除交办特别任务之外,又让她代为看了些账目。 霍宁珘今日回府较早,才酉时就在府里了。 他换下赐服,穿了身黑色湖州丝的轻衣,想起什么似的,问“陆槿若过来了么?” 王奚道“陆御史今日尚未到。不过,陆御史往常若是不来,都会提前告知,今日事先并没有说。想来是在哪里耽误了,稍晚会到。” 霍宁珘听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用过膳,在校场里喂了喂自己最喜欢的那匹战马,便回房处理事务。 夜色渐深,快近亥时的时候,霍宁珘又问了一次“陆槿若到了罢?” 王奚便说尚没有。 想起近日都察院与大理寺接连有官员遇害,而陆槿若也收到过恐吓信,主仆二人的神色都微变了变。 站在一旁的蔺深忙道“七爷稍等,属下这就派人打听。” 霍宁珘的眼线与耳目自然非同一般,没过多时,蔺深就回来禀报“七爷,陆大人今日下午进宫向皇上汇报五城兵马司的案情,现下仍在皇上宫中,没有危险。” 霍宁珘看看窗外暗得没有一丝星子的天,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松鼠 7、jiangg3 、李狗蛋lilghos、秋里、胆鸡呀 亲 的地雷 本章发100包包 第17章 第 17 章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五官看起来着实清冷。卡Kа酷Ku尐裞網他听陆莳兰这样问,道“不必,找我有事?” 陆莳兰只是想在霍宁珘这儿躲躲萧慈而已,便说“不是旁的事,就是前几日都没见到首辅,想跟您说一声,那书我会尽快译完。” 霍宁珘却是蹙蹙眉,似是不耐道“我没空听人扯谎。”对方在侯府这几天都未等过他回府,会特意来行宫里等他?还等到困得睡着了? 陆莳兰紧紧捏着自己的两只手,她终于确认了这几天来的猜想。她不知因何时何事,似乎是有点儿得罪了首辅。 可她也不是故意“扯谎”,因她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引她来此的内侍一定是寿王的人。她只是出于一种对麻烦的敏锐,本能地躲避。 但霍宁珘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将先前的事如实告之对方。 霍宁珘听完,倒不意外,他想起他刚才走进屋时看到陆莳兰垂眸打盹的睡颜,以对方的容色,会引来男人处心积虑抢夺才是必然,乏人问津才不正常。便道“那应当是寿王的人。” 陆莳兰颔首,微微正色“下官亦是这样想的,寿王的确是令人有些困扰。下官是个正常的男人,只喜欢姑娘,不喜欢男子。” 霍宁珘闻言,眼神略显复杂,面上慢慢浮出个戏谑神情,低头看看她,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陆莳兰总是警惕着霍宁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见对方朋友似的与自己聊天,道“比如,下官有个通房丫鬟,是性子泼辣,笑起来颇甜的那种。下官很是喜爱。” “哦?你还有通房丫鬟?”霍宁珘眼神幽深而微妙。 陆莳兰点头“下官十五岁的时候,便收了。” 她的月信正是十五岁来的,收了阿眸做“通房丫鬟”之后,许多事掩盖起来都方便些。有大夫将阿眸的月信时间调理至与她一起,每回季嬷嬷熬的给阿眸补血气的汤膳,实则不少都是进了她的肚子。卡Kа酷Ku尐裞網处理起某些东西,也没那么显眼。 陆莳兰又如男人之间聊天似的,问“那首辅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霍宁珘倒是不料陆莳兰还会问他,瞥她一眼,只说了三个字“漂亮的。” 陆莳兰觉得霍宁珘回答得很敷衍。像华昭郡主就够漂亮了,连她身为女子,也不免多看看,但霍宁珘似乎也没有急着与郡主成亲的意思。 天色实在不早了,陆莳兰也不能一晚上赖在霍宁珘这里,她估摸着萧慈也该让他的人回去了,便道“今天又得感谢首辅,下官这就回去了。首辅也早些歇息罢。” “好。”霍宁珘便道“蔺深,送陆御史回晴时馆。” 蔺深一听这话,就明白这是要让他将人送到住处的意思,答“是,七爷。” 蔺深上回指导陆莳兰箭术的时候就发现了,陆御史就是个弱鸡,那力气小得……就跟女子差不多,他家七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对方,没有任何威胁性。 何况,陆御史去侯府时也是这样,安静无害地译自己的书,所以他先前就把陆槿若直接丢殿里了。后来才意识到七爷可能会不悦,但幸好,七爷并未因这事责他。 陆莳兰与蔺深刚走出殿门,竟看到了萧慈,陆莳兰微怔,心里不喜归不喜,还是给对方行礼。 萧慈看看陆莳兰,没说什么,只是问蔺深“你们七爷在里边罢?” 蔺深便答“在呢,王爷。” 陆莳兰闻言微诧,她没有想到,原来霍宁珘和萧慈关系这样好。萧慈这样晚来找霍宁珘,蔺深的态度却是习以为常的。 说起霍宁珘、萧慈和皇帝三人的关系,那是极为微妙。 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当初,霍宁珘率领大军一路攻城略地,以所向披靡之势南下,这寿王萧慈当时在云南握着兵,却率先宣告拥立萧冲邺。 到现在,皇帝没有剪除萧慈,霍宁珘也与萧慈时常来往,三个人可谓是共享荣华。 朝中便有人私底下在猜测,是因为霍宁珘和萧慈私交不错,萧慈野心又不大,便随着霍宁珘拥立了萧冲邺。这是最和谐的版本。 但也有人猜测,是霍宁珘担心被皇帝鸟尽弓藏,故意留着萧慈,与萧慈也达成了某种私底下的盟约。毕竟,这自古以来,过河拆桥的事发生得太多。 还有人猜测,是萧冲邺担心霍宁珘功高震主,为了维系萧氏皇族不被霍姓取代,和萧慈有所谋划,共同牵制霍宁珘。 至于事实到底是如何,只有这三个人自己知道。 萧慈自幼受宠,从小到大浑事多了去,不差这么一次。他咬死不承认借用皇帝之名传了陆莳兰,萧冲邺能拿他怎样? 不过,他越是这样混账,太后越是放心和纵容。萧慈的名声是坏透了的,只要不觊觎帝位,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随他玩儿去。 皇帝太后母子平日都管不着他,也让他愈发放肆。 霍宁珘看着这样晚还蹿过来的萧慈,却是发话了“旁的人随你,陆槿若那是朝廷命官。” 萧慈喝了侍女呈上来的清茶,不服气道“我对陆槿若做什么了?我可没强行沾过他一根头发丝儿。不就是想找他说说话,追求一下?你如今连我追求谁也要管?” 霍宁珘声音带着讥诮“你追求陆槿若?莫非你觉得人家会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萧慈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很可能他就喜欢男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又道“再说了,我向来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你看我什么时候欺男霸女过了?” 这倒也是,萧慈虽然放浪形骸,但从来都是讲究你情我愿,那些强抢民女民夫的事,他倒是从不做。卡Kа酷Ku尐裞網强迫得来的人,在他看来没意思,他萧慈用得着强迫谁吗?谁不是见识了他的容貌地位和寿王府的富贵,自己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霍宁珘见他油盐不进,渐收了嘴角散漫。 见霍宁珘这个神色,萧慈也收起了嬉笑,辨了辨,突然诧异道“我说……你对这陆槿若是尤其照顾啊。你该不会……被哥哥影响,也对男人上心了罢?” 霍宁珘睥着他答“你觉得呢?” 萧慈干笑两声,他太了解霍宁珘,对方是极难动心的人,当初连那位对他表示好感,都没有触动,更别说对着一个男的。便道“这样罢,哥哥答应你,我绝不强迫陆御史。但是……如果是他自己喜欢上了我,那我也不能辜负美人心意罢?可好?” 霍宁珘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看了萧慈一眼,那眼神,一言难尽,总之囊括起来就一个意思——陆槿若眼瞎了会看上你? “喂,你这什么意思……霍老七?”萧慈还要扭着对方评理,却被霍宁珘强行“送客”了。 这一晚,陆莳兰锁好门后,就着木桶里的水简单擦洗了身子,睡前她只将束缚着胸脯的绸带解松了些,倒是未敢取下。因着实太累,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则收工得早,不为别的,因为皇帝派梁同海来找她了。 梁同海道“陆大人也不能光顾着做事,都来行宫了,便跑跑马,放松放松。皇上请你过去呢。” 皇帝有旨,陆莳兰自当遵从。 陆莳兰来到草甸里,在等着御马司为她挑马的时候,她倒看到了不远处蔺深牵着一匹马,一旁站着华昭郡主。 陆莳兰认出了那是昨天霍宁珘骑着的马。那匹马着实神骏,高大矫健,通体皮毛黢黑亮泽得像闪着光的缎子,连尾鬃也生得极飘逸。唯独,那左前腿上似有中箭后留下的疤痕,但却也似勋章一般。 萧檀君平时没法接近霍宁珘,如今在行宫里,大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抓住。看到蔺深牵着霍宁珘的马,便先过来等着对方了。 萧檀君却也不敢摸那匹马,因为这马就跟野性未除似的,强悍嚣张,只对它的主人惟命是从。 蔺深看到陆莳兰,倒是主动与她打招呼“陆御史!” 陆莳兰便也走过去看那马儿,蔺深就对她介绍道“这是阿苏罗,七爷最喜欢的一匹马,跟七爷上过战场的。” 那马儿瞥瞥陆莳兰,陆莳兰看阿苏罗的大脑袋突然朝她伸过来,晶亮的圆眼睛盯着自己,实在有些可爱,便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头。 萧檀君皱皱眉,飞快道“陆御史,首辅的马凶得很,你可千万别碰它!” 陆莳兰被喝得有些尴尬地缩回手,道“是,郡主。” 这时,陆莳兰挑中的马也被牵出来了,她便跟着那教她骑术的老师离开。 她小时候学过骑马,只是谈不上什么骑术可言,纯粹只是会骑在上边,被人牵着走。陆莳兰一路被梁同海领着,到了无人的林深处,便看见等在那里的萧冲邺。 萧冲邺走过来,亲自牵着陆莳兰那匹马的缰绳,道“槿若可算来了,朕教你骑马可好?” 陆莳兰忙道“这……臣怎敢让皇上亲自教。” “就是随意指点指点,槿若心里可不要有负担。”萧冲邺笑了笑,打消她的紧张和顾虑。 不过,他可不敢坐到陆莳兰身后与她共乘一骑。那样亲密的姿势,他怕自己若是……会吓到对方。现在还不到暴露他真实心意的时候。他现在,是要让陆莳兰与他更加亲厚。 果然,萧冲邺这样的君子之风远比萧慈那样的得陆莳兰的好感,加之她原本就与萧冲邺是好友,渐渐也放松了,她学骑马倒是比射箭有悟性,按照对方教的,很快便掌握,开始发出阵阵欣喜笑声。 萧冲邺道“槿若,前面是宝月海,我们去那边。” 陆莳兰自然是跟上,两人策马越行越远。 宝月海的确很美,岸边林木蓊蔚,枝叶繁郁,蓝汪汪的海子在渐昏的天色下如玉般泛着光,风来水皱,如纱似雾。 岂料,这宝月海在他们来之前,早有人在。 霍宁珘原是不想搭理华昭郡主,索性连阿苏罗也不骑了,一个人来到宝月海,随意选了棵高大茂盛的树,坐在树上乘凉观水。 他便看到萧冲邺和陆莳兰下了马,双双朝着宝月海走过来。 萧冲邺知道霍宁珘惯常爱在东边骑马,因此选了相反的西甸子。自然不会想到霍宁珘也来了西边。 而霍宁珘在正式领兵之前,就是做斥侯出身。他十四岁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深入敌营做斥侯,入敌国皇宫暗探兼刺杀。 隐形匿迹,在暗处杀人于无形可谓是霍宁珘的老本行,皇帝又如何发现得了他呢。 萧冲邺在湖边寻了块干净石头,与陆莳兰一起坐下。 霍宁珘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看着萧冲邺握在陆莳兰肩上的,充满占有意味的手。他的目光转动,又看向陆莳兰低头露出的一截白嫩纤细的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ilove、一只松鼠 5、287133、胆鸡呀、旧雨不来半城花、kdvcyis 、宁静海、jiangg 亲的地雷 本章发150个包包 第18章 第 18 章 陆莳兰自是不像霍宁珘一般,一眼就看出萧冲邺对她不同寻常的占有欲。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只是觉得皇帝对她越发亲近了。其实她也不习惯,但想着自己的男子身份,同僚之间搭肩或是执手并不鲜见。何况,对方是君她是臣,她也不能大不敬地去躲闪。 因此,在面对萧冲邺的靠近时,她本心也许会想避开,但理智会很快提醒她,怎样才是身为男子的“陆槿若”该做的。 一举一动被人纳入眼底,陆莳兰和萧冲邺浑然未觉。 两人说了会儿话,笑意不断。陆莳兰是因骑马的技艺提高而格外高兴。萧冲邺欣悦的原因自是不必提。 但没过多久,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虽有些远,但对方挟带着内力,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朕得先去迎接太后,等有合适的机会,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这里又静,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日思夜想的,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霍家这样的人家,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认为,皇帝就该趁着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想必还没有感情,先幸了陆莳兰。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还能怎样。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太后就不再问什么,只是吩咐身边宫人“去守着,首辅回来了,就让他来见哀家。” 皇帝先走后,陆莳兰便自己策着马从原路回去。 萧冲邺当然不会留陆莳兰一个人走林苑,她身后其实是跟着人的。只是陆莳兰没有武艺,并不能察觉。 但霍宁珘却是一清二楚,因此,一直到陆莳兰走出草甸,到了内苑的路上,那跟着陆莳兰的高手离开了,霍宁珘才现身出来。 他面无表情在水边站一阵。因着目力与耳力皆过人,霍宁珘很快回过头,远远便看见,一道少女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两弯细细的黛眉微蹙着,东张西望的,竟是陆莳兰一个人又回来了。 陆莳兰心里很着急,她今天学骑马,一时未察,竟将她贴身的一枚红碧玺扣给弄丢了,是浓艳的霞红色,无棉絮亦无冰裂,纯净难得的品相,最为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 在她还没有长大之前,她生母的嫁妆几乎便被她父亲挥霍一空,留下来供她睹物思人的并没有几样。 可是,她沿着白石板道一路回来,并没有在路上看到,她想着,难不成是与萧冲邺一起在草甸上跑马的时候丟的?那可就难找了。 因为专注于寻物,陆莳兰都快到了水边,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霍宁珘。 陆莳兰先是惊讶,随即下了马来见礼“见过首辅……首辅怎会在这里?你是几时来的?” 先前她和萧冲邺也在这一处,但是,她和皇上先前并没有看到霍宁珘啊。 霍宁珘看看她,神色冷淡,却是笑了笑“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对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既傲慢又冷漠。陆莳兰微微一怔,不明白霍宁珘对她的态度为何比昨天更不喜了,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她想了想又道“实是抱歉,打扰了首辅赏景,下官这便告退。” 陆莳兰对霍宁珘敬重,不仅是因为对方是首辅,更是因为,对方帮忙将她调回京,还训斥将公务责任推卸给她的副都御史,指点她射箭,在梦琅嬛帮她摆脱寿王……霍宁珘其实一直在给她帮助。 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搭理她,她也不会还往对方面前凑,惹人不快。 霍宁珘没有答话,陆莳兰便当对方默许了,转身骑上了马。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灵巧轻盈的上马姿势,这可是萧冲邺今日教出来的成果。他盯着那策马而去的纤细身影,冷嗤一声。 陆莳兰觉得背后的视线如锋芒般刺人,但她急着找碧玺扣,没有多想,策着马往宽广的草甸中央去了。 可这草地实在太广,天渐渐暗了,她又没有带火折子,一会儿回去怕是连地面都看不清,更别说找东西。她只得暂时放弃,打算明天继续来找。 陆莳兰策马往来的方向回去,那马儿却是一脚踏进一个泥洞里,那洞里却似填了些锐角石子,马儿在踩空扭蹄的同时,也受了惊吓,突然便嘶鸣着发足狂奔起来。 陆莳兰一个初学骑马的人,又向来文弱,对着突然失控奔跑的马儿,哪里知道该如何让它停下,还好她算是镇定,始终没有慌乱,紧紧握着缰绳,倒是没有被摔下去。 但随着马儿跑的方向越来越接近内苑,陆莳兰也紧张了起来,内苑里人就会渐渐多了,这马这般冲进去,万一伤着了人…… 然而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那马儿果然直直往内苑里冲。 陆莳兰想尽方法也无法让这马儿停下,她看着越离越近的内苑红墙,心跳越来越快,就在这紧要之时,她突然感到身后一热,竟是她这马背后边多出个人。 随即是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握住了马缰。陆莳兰便听霍宁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命令“放了缰绳。” 霍宁珘惯于发号施令的嗓音,令陆莳兰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听从对方。 她刚一丢开缰绳,便感到身体一轻,风声呼啸中,她情不自禁就闭上了眼,等她再度睁开时,已被霍宁珘带到了地面。而她还侧靠在对方怀里,紧紧攥着他胸前和手臂的衣裳。 陆莳兰反应过来,脸难免羞愧地烫了烫,赶紧放开对方的衣裳。 霍宁珘瞥一眼她迅速躲开的动作,之后倒是没有再亲自上阵了,指挥着两个内苑值守的禁卫驾着另两匹马,直追那马儿而去。 陆莳兰被风吹得昏沉沉的脑袋终于稍微醒了些神,她等霍宁珘交代禁卫完毕,便上前道“多谢首辅相救之恩。” 女孩一张脸蛋苍白,唇瓣因先前一直紧张咬着而格外嫣红,眼睛里的光实则还有些迷离涣散,不如平时有神。 霍宁珘定定看着对方,目光深暗,这样的颜色,难怪装扮成男人也不得安生。他道“不会骑马还一个人去?真以为你练半天技术就很高?” 陆莳兰低着头听训,若不是为了找那遗失的碧玺扣,她也不会回去。但她没有说自己的理由。 沉默片刻,霍宁珘终于道“回去歇着罢。” “是。”陆莳兰看看对方,这才转身走了。 萧檀君已知道,太后前几日竟挑了几名贵女进宫,让霍宁珘相看。惟恐是自己哪里惹太后不喜了,现下为讨太后欢心,便一直侍奉左右。 萧檀君知道太后不喜寿王,便笑着讲萧慈的闲话,道“娘娘前两日是没有看到,九叔又瞧上都察院的一位陆御史了。”言下之意,有多荒唐。 萧冲邺闻言抬头看了萧檀君一眼,对方尤自未觉。 “哦?”太后闻言的确是皱了皱眉,眼中流露些许嫌恶。随即她又想到“你说的陆御史,是指陆槿若吧?” 萧檀君便道“正是。”她也不知为何,莫名地不喜这个陆槿若。 太后正要再问什么,前面就有人来禀报道“娘娘,首辅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就已经掉马了,只不过某珘没有告诉他媳妇儿她掉马了而已,后面会详细叙述如何掉马 旧雨不来半城花的手榴弹,一直松鼠5、胆鸡呀2、「依山观天澜」、jiang亲的地雷 ——看到有小天使讨论说女主被皇帝牵手搂肩不反驳,想解释一下,其实《诗经》里“执子之手,与之偕行”,写的是男人之间的情谊。红楼水浒等很多里男人之间牵手更是不少,连鲁智深这样的都要和史进牵手,何况是文人公子哥了。女主现在是男性身份,肯定不会驳了皇帝牵牵手。希望不要用闺阁女孩的标准来要求这个女主,身份不一样,混的地方不一样。 第20章 第 20 章 “七郎去哪里了?这样久才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太后看着步入殿内的霍宁珘。 霍宁珘见礼后坐到一旁椅子上,漫不经心道“随意走了走。” 太后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不喜被人打听行踪的脾气,便没再追问。只道“还没用晚膳罢?给你备着呢。” 霍宁珘一直在宝月海耗着,到哪里去用膳?便起身去了偏厅。 他吃得不多,出来走在廊下,萧檀君便站在一旁。 霍宁珘自顾离开,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她看着霍宁珘偏过来的那张令她着迷的脸,心跳急促了几息,道“宁珘哥哥,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反正她年纪小,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郡主找旁人罢。” 萧檀君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顿时委屈,只觉霍宁珘真是可称得上郎心似铁。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唯独他像看不到似的。 其实,她虽然是郡主,但并不算骄纵。萧檀君已向霍家老夫人委婉表达过,她只要嫁给霍宁珘为正妻就好,至于妾室,她是不会阻止夫君纳的。 这样的表态都还不能打动他,萧檀君实在不懂,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成亲。 而陆莳兰这头,刚用完她的副手聂书云给她留的饭菜,便接到懿旨,说是太后召见,要听她汇报这两日检查玄光殿工程财务的情况。 陆莳兰到的时候,太后所在的万善殿灯火灿灿。 霍宁珘和萧冲邺都在里边,工部、户部的两部官员正照着图纸,禀报若要变更工程会造成的影响。 两部官员汇报完,就轮到陆莳兰进殿。 太后便看向了她,只见对方肌肤莹白无瑕,一双眼眸水亮璀澈,看着实在鲜嫩纯洁如水中初升的莲华。卡Kа酷Ku尐裞網眉间一点朱砂殷红,更添绝伦丽色。 饶是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蓝黑色衣裳,竟让身为女子的华昭郡主也相形黯淡。须知,原本萧檀君的容貌在贵女中就是拔尖了。 太后先是怔了怔,而后难免皱眉。 陆莳兰从大殿所用一瓦一木到建造民夫的开销,到工程量与方案的比对,记忆力极强,不用看册子也能说得井井有条。只是那声音沙沙如春雨落,与其容貌不大匹配。 太后摒退官员们后,看着陆莳兰的背影,便呵了一声,朝一旁的弟弟与儿子道“难怪寿王见了这陆槿若,连路都走不动了。” 霍宁珘与萧冲邺都在喝茶,没有接话。 太后便闲聊似的道“若正经说起来,御史一职讲求形貌威严,陆槿若这般相貌,实在不甚适合。这要他去审案,如何立得起威信。” 太后的语气,就是说陆莳兰这样的,果然适合做个寿王的娈宠。 萧冲邺垂着眼,他虽的确不希望陆莳兰在外做御史,但太后这话,着实触他忌讳。 霍宁珘倒是慢慢开口“这陆槿若,审案的时候并非如平时这般和气。” 他又道“何况,审讯也不是定要用气势压倒对方,有些人靠的是心细缜密,发问环环相扣,善于寻找破绽令被审讯者难以自圆其说。这陆槿若便是后者,我看过她审讯的笔录,作得很漂亮。” 霍宁珘难得为谁说这样多话,太后微微诧异,过了会儿才说“这样啊。用人呢,的确是五个手指头,长短都得有。你们若觉得他可用,用起来便是。” 霍宁珘这般肯定陆莳兰,令萧冲邺眉心微跳,他抬起眼,不着痕迹打量对方片刻。 太后便道“方才扯远了,依你们两个看,这新建道宫之事如何?” 萧冲邺这时才道“母后,在象一园和京城中,已有多处皇家道观。儿臣认为,没必要再在西林苑也再建道宫,尤其是,母后提到的道宫需建造西王母五丈金身,这样一来,这工程涉及的变更量着实太大。” 太后不悦皱皱眉,便看向霍宁珘,皇帝如今捏着内库,但户部的钱,说到底还得经她弟弟的手。 霍宁珘这回的话就少了,只道“臣认为皇上所言甚是。” 见两个人都不同意,太后这下将眉皱得更紧,心中显然是十分不悦的。但她沉默片刻,也只得道“今日天也晚了,你们回去罢。” 霍宁珘和萧冲邺等的便是太后这句话,自是不会在此多逗留。 今天是陆莳兰留在行宫的最后一天,她担心再找不到碧玺扣,就没有机会再来找。 她便一大早就去了林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陆莳兰心情不高地走回去。 连她的副手聂书云,也发现了陆莳兰难得的情绪低落。 下午的时候,霍宁珘却是派人来召见她。陆莳兰打起精神,去了对方殿里。 霍宁珘正在看折子,见陆莳兰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事,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这两日在宝月海那边找什么?” 陆莳兰并不奇(.)怪霍宁珘会这样问,以对方的观察力,昨天看出她在找东西很正常,她便如实答“我找一个红色的碧玺扣。” 霍宁珘声音有些沉“别人送你的?”这个没有说明的别人,自然是指萧冲邺。 陆莳兰可不知道霍宁珘话里的“别人”大有深意,她依旧是如实答“不是,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霍宁珘审视着陆莳兰的表情,见她没有作伪,才从一旁匣子里取出个物件放到案上,并不说话。 陆莳兰先是一愣,随即慢慢翘起嘴角,目光从自己的碧玺扣移向霍宁珘的脸,笑着道“多谢首辅!”想了想又说“下官……都不知该怎样感谢首辅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似乎对她的感谢没多大兴趣,只道“下去罢。” 陆莳兰便带着自己失而复得之物离开了。 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行宫。 她紧接着请了两天假,利用这两天,将霍宁珘给的书译完了,还将全部译卷整理了一遍,感觉可以圆满交差了。 她还以为霍宁珘要过了夏天才会回来,不料她还没有离开侯府,便见到蔺深,说首辅也回来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跟霍宁珘正式道个别。 毕竟,译完书后,除非首辅有召,她就不能主动登门了。当然,陆莳兰也已经打定主意,从此以后少接触霍宁珘。 王奚这时正在向霍宁珘禀报道“七爷,已命南京那边在查陆御史八岁时离京的情况,只是因年代颇久,需要一些时间。” 王奚想着,探子的消息还没回来,七爷就这样肯定对方是女子? 霍宁珘颔首表示知道了,转而去了陆莳兰译书的房间。 霍宁珘走到门外,便听到陆莳兰在对蔺深道“多谢蔺校尉近来的关照,以后再见到你的时候就少了。” 蔺深便问“陆御史以后都不来侯府了?” 陆莳兰的声音说“当然不过来了。首辅交办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啊。” 蔺深便叹道“别说,我还真的挺舍不得陆御史你的。不过,你以后虽然不能常来侯府,但我可以时常约你出来,吃吃茶,聊聊天什么的。” 这就称兄道弟起来了,还别说,陆御史这性格的确是容易结交朋友。王奚在外头听得心情复杂,也不好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自从知道了陆御史并非是陆槿若,而是陆莳兰,王奚面对自家爷的时候,总是有点胆战心惊。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这位爷耍着别人玩儿的,还没有别人骗他的。 而陆伯爷当初担心被霍家连累,毁了婚约,现在却又借霍宁珘的权力调陆莳兰回京。这脸皮可也当真不薄……把他家七爷当成什么人了呢? 更叫人头疼的是,七爷的亲外甥,当今的皇帝也搅和进来了。 现在,七爷最想要知道的,大概就是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陆御史是个女子。皇帝若是只以为陆御史是男人,跟萧慈一样是看上了陆槿若,那倒还好。 但若是皇帝实际知道陆御史就是陆莳兰,看上的是陆莳兰呢?霍宁珘可是为其征战南北,一手促成他登基的亲舅舅啊,明知是舅母还是被对方美色所迷,打算占有。让他家七爷心里……能没有想法? 陆莳兰看到进屋来的霍宁珘,微笑道“首辅回来了。您看看,所有译卷都在这里。这是下官列的书目,请过目。”她又道“首辅可需要我讲解一遍书目。” “讲。”霍宁珘说完,又示意她坐下。 陆莳兰果然坐下了,手指翻开自己写的书目页,正要为霍宁珘讲解,毫无防备的她突然感到后颈一疼,随即眼前变黑,身体便软软地倒下去。 当然,即便是她有所防备,也不可能躲过霍宁珘这快如电光的身手。 蔺深看着晕倒在霍宁珘臂弯的陆莳兰,瞪大了眼睛,又眨了两下,道“七……七爷?”他完全不明白,以自家主子的强悍,为什么对这样和善文弱的陆御史下手。 “出去,门关上。”霍宁珘朝蔺深微扬下颌。 蔺深从没有违抗过霍宁珘的命令,这次自然也一样,他赶紧退到屋外,双手“啪”地合拢了门,周围顿时是一派宁静。蔺深心里却难以平静,爷这是什么意思?弄晕陆御史做什么? 蔺深转头看到了同样站在门外的王奚,道“先生……” 王奚看看蔺深这惊异的样子,心情复杂,自己最初在听到七爷说,他怀疑陆御史是个女子的时候,估计比蔺深这傻样好不了太多。 霍宁珘低头看向这连他两分力道都禁不起的少女,轻轻一捏就软了。对手娇嫩的脸庞正枕在他的手臂,呼吸声细细的,在他面前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 而陆莳兰在晕过去前,其实还在想,译完书后,除非首辅有召,否则就不再登门。 她挺担心被霍宁珘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因为她也是长大后才知晓,她的祖父让她扮作男儿身,是另有隐情。 在陆老伯爷眼中,霍家的路越走越偏,并嗜好游走在悬崖峭壁,而在陆莳兰八岁那年,霍家正好面临着险些被满门贬谪的困难境地。 陆伯爷担心与霍家的姻亲关系总有一天会连累到陆家,是其安排陆莳兰扮成男子的原因之一,顺便也毁掉婚约。 陆莳兰那时并不知道霍家是什么个处境,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娃,成天被关在院子里,也只能接受家中男性尊长的安排。 可谁会料到,霍家竟渡过了那次劫难,来了个绝地再起,并且越走越稳,以不可阻之势变成庞然巨物,成了当朝第一世家。 她偶尔也会想,如果霍宁珘知道她其实是那个跟他订过婚的陆莳兰,会怎样看待她呢?她觉得,像霍宁珘那样高傲的人,若是知道陆家的欺骗和悔婚,想来是会看不起她的? 陆莳兰不想让霍宁珘瞧不起。因此,她想着,她就该尽量避免与对方见面了,以免接触过多,万一被首辅看出些什么,那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肥吧。不是打晕的,是捏晕的,珘珘是不会打兰兰的。更新我尽全力,其实已经是在修仙写文了 感谢一只松鼠6、 云飘飞飞、胆鸡呀、27196789、冰兒、lian122、kdvcyis 亲的地雷。 第21章 第 21 章 陆莳兰跟着霍宁珩的话点点头。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霍宁珩邀请陆莳兰作客,肯定是因为之前译的书。 他又看两眼陆莳兰。她今日倒是没有穿那些黑色青色的,而是一袭玉兰纹的水蓝色细锦衫,这样柔和明亮的颜色,令她看起来比她穿官服时更显得小一些。瞧着也就十四、五岁。 陆莳兰也看了看对方,只觉得这个人任何时候都招人注意得很,随意走过来的姿态,也自有风流蕴藉。但是,陆莳兰察觉出霍宁珘身上有些不善的无形气势,她总觉得对方恐怕还是对她有些成见,见礼后就略低着头,没有再看对方了。 用餐的地点是在水榭中。从红檐飞角的榭亭中放眼望去,一湖碧波荡漾,水风缓缓拂面,令人心情十分惬意。 霍宁珘既然到了,三人便一同坐到桌旁。 桌上洁白的瓷盘中,盛放着花蒸鲥鱼、银丝鱼脍、椒盐野雉等数样荤菜,也有小松菌煨豆腐、清炒蕨芽尖等素食,甜点有酥酪冻、蜜饴燕窝羹。玉壶里则是酒香四溢。 陆莳兰的目光却是看向侍女呈上的烤肉。 是刚刚炙烤出来的,还渗着油珠飘着热烟的薄片鹿肉,旁边几色小碟中有芥辣酱、咸酱、虾鲊碎末、蛤蜊酱、豉油等作为调料。 虽然她平素公务忙起来的时候,常常连三餐也忘记用,用馒头果腹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并不算太重口腹之欲。但是这么香的东西近在眼前,还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道“听七郎说,陆御史译了书却不愿接受赠礼,那让我招待一顿以表谢意,总是可以的罢。希望能和陆御史的口味。” 对方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陆莳兰便笑着答“瞧着便知是色香味俱佳的,多谢四爷款待。” 三个人在席间都很少说话,霍家兄弟二人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而陆莳兰则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偶尔提到时闻,三人才说上几句。 这厨子的手艺特别好,就算她是个自制力颇佳的人,也忍不住比平素多吃了一些。 用完膳后,霍宁珘与霍宁珩说了会儿话,便要回侯府了。 他正要走,却听霍宁珩在朝着陆莳兰道“若陆御史稍后无事,我们接着说?” “好啊。”陆莳兰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了。正好她先前也对霍宁珩的见地颇感兴趣。 霍宁珘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两人一眼。 见霍宁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霍宁珩略显疑惑看看对方,问“怎么,七郎还有话与我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虽深,可也不是有事无事粘在一起。到底是两个大男人。 霍宁珘知道霍宁珩如今因腿疾闲在宅院里,颇为寂寥,遇到同样对他喜好之物有所研习的“陆槿若”,自然想多聊一会儿。他面上半分也不显,慢慢道“没。”又道“那我先走了。” 霍宁珩道“嗯。再去看看祖母罢,她总是念你。” 霍宁珘略微颔首,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陆莳兰倒是发现了,霍宁珘在霍宁珩面前的脾气格外的好。 霍宁珩将陆莳兰写的译卷在书案铺开,用手指着某一处问她时,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珩的手,她发现霍家这兄弟二人的手都长得很好看。都是修长匀称,既有男性的坚毅,形状又很漂亮。 对比之下,作为“男人”的陆莳兰一时有微微的自卑,将自己过于小的手不着痕迹地往袖中藏了藏。 陆莳兰离开霍宁珩的住处时,也不算太晚,今晚的天空星辰闪烁,天色似乎要比往常亮一些。 霍宁珩当然给陆莳兰安排了马车,只是,她还没有上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过来等人,随行的人竟然是蔺深。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便诧异问“首辅还没有走?” 蔺深道“是啊,被老夫人拉着没走成,这不刚巧出来,就遇到陆御史了。” 霍宁珘推开车窗,目光落在陆莳兰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上来。” 上来?首辅这是在叫她上他的马车吗?陆莳兰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霍宁珘。 霍宁珘看着她不说话。蔺深却是已为陆莳兰掀起了帘子,说“陆御史快上去啊。首辅亲自送你一程,估计是有话要问呢。” 陆莳兰这才赶紧上去了。 她大致看看车内,靠坐的席榻和置物小几造得精巧别致自不必提。但她觉得这似乎不是霍宁珘的马车,因为没有她想象的宽敞。 陆莳兰在霍宁珘的身边坐下,他腿长,和她坐得近,腿还不知收敛,难免和她的碰到一起。 陆莳兰心跳蓦地就快了些,她侧眸飞快看对方一眼,将自己的腿往里收了收。 霍宁珘看了看陆莳兰这的坐姿,难免就想到了昨夜的梦。 对方好像全然没觉得欺骗了他这个未婚夫应当愧疚,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了? 陆莳兰也注意到了霍宁珘在看她。她便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看,倒是让她微微一怔。 霍宁珘看她的眼神,令陆莳兰有种被凶猛兽类盯上的感觉,而且是一头深沉蛰伏,随时可能扑上来的猛兽,但她不应该有这样的错觉啊,坐在对面的霍宁珘明明背靠着车壁,虽然姿势放松,却是坐得纹丝不动,一派冷淡骄矜,似乎并没把她放进眼里,和欲扑食的“兽”完全不沾边。 陆莳兰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朝对方微笑,主动问“首辅叫下官同行,不知是要问什么?” 霍宁珘薄唇略弯,居然也笑了,那笑意却只是浮在嘴角,眼神还是冷的,他道“非得是要问你什么事,才能叫你一同乘车?我还以为,霍家和陆家,关系毕竟不一般,尤其是我们两个。” 他顿了顿,一字字道“毕竟,陆御史……的妹妹,险些就成了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嗯?” 在陆莳兰的印象中,霍宁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惊讶片刻,随即道“首辅说得是……都是我的妹妹福分薄。” 霍宁珘听到这回答,再看到陆莳兰打起十二分防备的神情,沉默挪开眼。 少女姣美的脸孔,与他那一晚梦到的脸孔重叠,脑中很自然地就再次出现了,梦中这张脸穿着烟罗长裙的画面。 他居然……要给陆莳兰再次验验身。而且,梦里她穿的竟是裙子。 他连对方裙幅上的龙爪菊花纹都记得清楚。那从罗纱里慢慢露出来的一寸寸肌肤,白得生光。少女仰头望着他,发鬓插的小凤翘掉到了地上,长长的青丝如烟披散。菱角一样咬着的红唇,紧紧蹙起的细眉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连每根长睫都清晰可数…… 就像真实发生过,被他忘记又忆起来的事一样。霍宁珘又看向陆莳兰这男性的装扮时,她便感到了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想起这个梦,霍宁珘索性不再说话。 陆莳兰转眸看了看这阴晴不定的当朝权相,作为一名七品官员,当然也跟着闭上了自己的嘴。 车厢里静得令陆莳兰有些尴尬,她完全不明白霍宁珘到底是叫她上车来做什么的。终于到侯府大门前时,她简直松了口气。立即便跳下马车,笑道“多谢首辅送我一程。那我就先进去了?” 霍宁珘只略微颔首,算是回答,倒是看着陆莳兰的身影消失在伯府的大门前,才让车夫打马行去。 第二天,陆莳兰才到都察院,还没进院子,便见门房在招呼她“陆御史,出事了,昨晚又出事了!” 陆莳兰惊讶看向对方,她的直觉突然变得很灵,是不好的预感,启唇就问“是又有……三法司的官员被害了?” “嗯,这次死的你也认识,刑部司务厅的郎中,前天你们才在一起碰头讨论过那个银元案的曾一灏。挺年轻的官员。” 陆莳兰脑子像被人敲了一棍,嗡嗡作响,又是一个她熟悉的同僚死了。现在仍是四月,这一次,那凶手并没有等到五月初九,竟又作案了。 陆莳兰心里像有一只手掐着似的闷,她抬头看着比邻而峙的三法司,都察院矗立在东,接着是刑部,大理寺,楼群是苍灰主色点缀朱红,在夏初流丽的朝霞下,肃正而威严。 聂云书正好从院里出来,来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御史,之前的案子都还没破,竟然……” 陆莳兰定定神道“曾一灏的尸首应当还在刑部,走,咱们去看看。” 那仵作便对陆莳兰道“曾一灏的死法,跟严屿之和陈中盛一样,后脑受击后,用绳索绑了挂在树上。这个凶手的胆子很大。不仅力气大,动手时还很冷静,几乎都是一击致命,且没有留下物证。” 对方又道“曾一灏死时身上揣有一封书信,内容就跟……御史你和严屿之收到的那封一样。” 随即有人将那封信递给陆莳兰,她接过来一看,这恐吓信内容与她收到的是一样的,但笔迹却大相径庭,这次丝毫没有模仿前两封信。陆莳兰再问了些,才离开了。 回到都察院陆莳兰的署房里,聂书云便道“御史,从几封书信的笔迹来看,我觉得凶手有可能不只一个,而是一伙人。” 陆莳兰慢慢道“不,我倒觉得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凶手,开始故弄玄虚,想要扰乱我们的视线了。” 聂书云道“就是不知那凶手为何每次都一定要用绳子将被害者绑起来,还要特地挂到树上。干干脆脆杀掉不好吗?更省时省力,少些被人发现的危险。” 陆莳兰思索少顷,道“这个行为,说明凶手心灵扭曲,心中有很深的怨恨借此发泄。有可能,是他之前狠吃过被捆绑的苦楚,正好是这些司法官员施加给他的。” 她想了想又道“死的三个人在公务上几乎没有办理过同案,家世、外型、性格诸多方面也无太多相似之处。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是三法司的人。那凶手如此痛恨司法官员,又这样凶残,有可能是曾犯过事有前科的,被抓捕之后,受了司法官员磋磨记恨着,现在放出狱来便开始报复。” 聂书云道“不错。” “我想……这三个人中,应该至少有一个是曾经伤害过这凶手的正主,其他二人,应当是纯属泄愤。目前也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只有继续逐一排查,经他们之手入过狱,后来又释放的人。” “是。”聂书云领了命道“我先替御史梳理一遍名单。” “好,辛苦了。”陆莳兰谢过对方,她这副手颇为能干,让她时常能省些心。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轻响,是踢到廊下花盆的声音,陆莳兰第一反应是有人偷听,问“谁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松鼠 9、「依山观天澜2、胆鸡呀、碗碗、有所思、jiang、ziyan的地雷。本章有包包 第22章 第 22 章 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来到门前,道“抱歉,陆御史,方才是小的不小心碰到花盆。” 对方貌不起眼,身材挺壮实,皮肤偏黑,背微驼,陆莳兰和聂书云都认识对方,这个人也是刑部的,是昨天刚死的曾一灏管理的书吏,刚巧也姓曾。 这个人又道“陆御史先前过来刑部查问情况时,小的有事没在部里,现在是特地过来看看,大人您可有别的吩咐。” 陆莳兰闻言,现写了一张单子递给对方,道“请你照着为我清理这些案卷。” “是。”那曾姓书吏拿着陆莳兰写的东西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陆莳兰突然道“书云,其实,按照这凶犯容易得逞的程度,除了他可能会武艺之外,也有可能是严屿之他们三个都认得的人,因为没有防备,故而轻易地着了道。” 聂书云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刚才离开的中年人,道“御史的意思是说……那个凶手有可能混进了咱们三法司里,与咱们共事着?” 陆莳兰颔首“不错。”比方说方才的胥吏、狱典和勤务人员等,若是凶手有心,依靠一定钱财或人脉,获取这些身份并非不难。 想到那个连杀三人的凶手,有可能就以同僚的身份隐藏在三法司里,此刻正像条毒蛇般从阴暗的角落窥探着下一个杀人目标,陆莳兰便不由头发发麻,一股冷气在背后蹿。 聂书云亦是紧皱着眉,深以为然,他突然道“不过,御史,我有个疑惑,说出来你别介意。为何……唯有你收到了那恐吓信,至今安然无事?” “我也在疑惑这一点。卡Kа酷Ku尐裞網”陆莳兰沉默片刻,又道“或许,我也该从自己身边入手查查。” 聂书云正是这个意思,便颔首道“御史,那我先去查查方才过来的这位?” “好。”她同意道。 陆莳兰手里的事务多,还有别的事得亲自办。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端午快到了,街上兜售时令之物的商贩也多起来。 艾草菖蒲、五色葵榴、彩绘凉扇、长命缕、艾虎、经筒、香囊、木刻或骨雕的小龙船等。 很多人家自己也做,但外头的商家为了盈利,花的心思总是更巧,手艺也更精。哪怕不买,光是看看,也能找到些乐趣。 陆莳兰想着要给阿眸买点儿东西回去,回家前便先去街上逛了逛。 有一家卖粽子的,那店家瞧着像南方人,手格外灵巧,一匹翠绿的箬叶被他五指一梳,便有一端分开成规整的数条叶缕,他又另取了一张箬叶,加入精心调制的香陷粽米,手指来去穿梭,手中便出现了一只开着屏的袖珍孔雀。 旁边还有小猪、小猫、游鱼、螃蟹等各种形状的编花粽,当然,为了做造型,这些粽子都只包了很少馅料,属于中看不中吃。陆莳兰看着可爱,便打算买几个。 她耳旁突然响起一道清美的嗓音“陆大人。” 这声音,陆莳兰一听过就忘不了,转头一看,果然是上回在梦琅嬛见过的含璧姑娘,便也道“含璧姑娘,你也来买东西?” 含璧很懂得展示自己的优点,今天穿的是一袭水红云罗裙,脸庞画的也是桃花妆,着实明丽非常。卡Kа酷Ku尐裞網她礼貌地陆莳兰点头,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陆莳兰便让出最前面的位置,让含璧先挑选,含璧似乎习惯了男性对她的优待和追捧,果真先挑了几只,陆莳兰这才买了自己看中的粽子。 含璧随着陆莳兰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主动提起道“上次在梦琅嬛,因有两位爷在,我不方便讲。我看上回陆大人对箜篌之乐颇为喜爱,你若是想学箜篌,有空可到我那里坐坐。不敢说指导,至少能与你交流一二。” 这含璧倒是观察入微,陆莳兰也有些佩服对方,果然,能成为众位世家公子追捧的对象,光有容貌是不行的。 陆莳兰觉得含璧的箜篌声的确让她喜爱,便应承道“好啊,含璧姑娘邀请,荣幸之至,有时间一定登门。” 含璧又说了几句,突然道“陆御史与七爷……似乎很熟。” 陆莳兰微怔,道“实则,我与首辅,还没有含璧姑娘与他相熟。”她与霍宁珘见面的次数,数也是能数得过来的。 含璧显然不信,当对方自谦,只含笑不语。能被霍宁珘带着见霍宁珩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交情? 除了霍宁珩,她也没有别的能接近霍宁珘的法子,眼前这个陆槿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像陆槿若这个年纪的愣头青,含璧根本都不需要做什么,甚至连个秋波都不用抛,只要适时笑一笑,便能迷倒一片。 因此她才以箜篌与对方结交。 因着刑部官员的命案才出,陆莳兰也不敢在外逗留太久,打算赶在天黑以前回府,便与含璧告辞。 她回到伯府,刚踏进自己院子,却是见父亲陆连纬在里面等着自己,她便上前道“父亲?” 陆连纬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几只编花粽子,问“买这些做什么?又是给阿眸买的?”他似是不满道“说起来,端午到了,你去给首辅送节礼了吗?” 陆莳兰微怔了怔“没有。” 陆连纬瞥她一眼“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这些还用我教你?三节两寿,你居然不知登门拜访。你原先给你的老师不送吗?” “老师不一样啊。”陆莳兰皱眉道“我现在身为御史,怎能助长送礼之风。” “莫非你们副都御史冯征昊从不给上头送礼?”陆连纬呵呵地笑“再说,谁说让你送礼就一定是送名贵之物?只是叫你去向首辅表个态度,不能叫他觉得你忘恩负义,调回京了就把人情忘到脑后!别人想进长骁侯府的门都没路,你去译这样久的书,竟还是白去了。你不是立志当都御史?以后还不是首辅一句话的事。” 陆莳兰站在原地没动,这动作惹恼了陆连纬,道“你必须去!走,现在我就押着你去给首辅送端午贺礼。” 陆莳兰想了想,道“知道了。不用押我,我自己去。” 她父亲是个爱交狐朋狗友的,之前从不过问她在官场交际,她也不知对方为何如此反常。但她也想过了,的确,端午赠礼本就是香包、绣符等物,并非定要华奢,她走一趟也是应当。 但香包那些都是女孩子送人的,由她送给霍宁珘不合适。 想到端午亦有赠扇的旧俗,陆莳兰便找出自己前几天写的一柄扇子,浅黄色素丝折扇,紫竹骨条的,用章草题的一首海棠诗。她看看这柄略显简朴的扇子,顶着被霍宁珘嫌弃的可能,揣着扇子出门了。 到了长骁侯府门口,陆莳兰也不知道这么贸贸然前来,霍宁珘在不在家,便上前问门房。 门房往里边去禀报,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引陆莳兰进去。 长骁侯府的确是大,陆莳兰这次被引至之处,她之前并未来过,只觉芭蕉新绿,步步可见叠瀑飞泉,水声淙淙,水多的地方在这夏日自是尤其清凉,进了这水景楼阁,却见霍宁珘在宴客。 陆莳兰没往凉阁里看到底有哪些客人,她拿着扇子站在芭蕉树下,想让蔺深代霍宁珘收下,便算表达心意了。 岂料,蔺深说首辅让她进去。 陆莳兰还没跨进屋里,便见霍宁珘慢慢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道“大晚上的,你还到处跑什么?” 陆莳兰听明白了,他是指今天又有三法司官员被害的事。 霍宁珘的身形太高大,又在门口,将陆莳兰的视线拦住了。她也看不到后面有哪些人。为了不打搅他与友人聚会,她便取出了自己的“陋扇”,道“下官是来祝首辅安康。” 对方还没说话,陆莳兰已先听到谢遇非的声音“槿若不错啊,还知道给七爷送扇子。哥哥我也要啊,回去了记得给我送一柄。” 霍宁珘看凑过来的谢遇非一眼,对方立即闭上了嘴。他这才接过陆莳兰的扇子,没打开,只垂目掠过,道“过来坐罢。” 这显然是在叫陆莳兰了。男人转身走开,她的视线毫无遮挡,这下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本该在西林苑的皇帝居然也赫然在座。 萧冲邺显然是听清陆莳兰方才的话了,又见她跟在霍宁珘身后走过来,低头摩挲着手中玉杯,掩去眼中阴郁。 看到萧冲邺,陆莳兰总觉得对方是不是有些不悦,她给首辅送了礼,却没给皇帝兼友人送礼。唉,她父亲要是知道她因首辅却得罪了皇帝,不知会作何感想? 陆莳兰还浑然不知,她这因担心萧冲邺有“想法”而微微蹙眉的神色,已经将她刚刚才送过礼的首辅也得罪了。 她立即上前向皇帝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星河与未来、越来越好2、一只松鼠5、宁静海、胆鸡呀2、jiangg 3、lian122、yoyo、量哥身下宠、31951820 的地雷 不是春梦,有部分小可爱说对了,是在梦里再次给验了验身。看来我最开始写得太不明显了,把它明显了一下 第24章 第 24 章 萧冲邺略微颔首,道“免礼。” 霍宁珘便将陆莳兰安排在了席桌最末的位置。她目前的品级,也的确该坐这个位置。 霍宁珘和萧冲邺是亲舅甥,又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心里那点情绪,面上就开始相互开始针对。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陆莳兰微怔,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我还不知皇上回来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我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沉默片刻,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卡Kа酷Ku尐裞網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但实际上,是个挺倔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靖王空置的私人宅院,皇帝借来大宴重臣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主楼,她还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宫中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 虽然室内还没有旁人,但看这个厅室阔绰的程度,屋内还有假山泉池作为布景,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或宗室级别的。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下章本文就要入v了,因为要撸个大粗长出来,所以下一章更新是在后天(星期一)早上。请谅解,9千字,我就算一直坐在电脑前面真的也要这样久,肯定是要熬夜了。 然后,入v章每个好评全部发红包,还随机抽取30个人发100点的红包,爱你们,一定要等我啊。 修罗场肯定少不了的,在后面 最后,记得给兰花浇灌营养液啊,不要让她枯死了… 感谢一只松鼠5、榴莲不是芒果、ailove、「依山观天澜」、我是鱼塘王 、jiangg、秋里亲的地雷 第25章 第 25 章 屋里少女的那声音, 着实引人多想。 霍宁珘和陆莳兰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巧这时萧慈曲起食指敲两下门, 略提高声音“霍七,里边这样黑,你们做什么呢?” 陆莳兰微微一僵, 耳根莫名烫了烫。霍宁珘则将陆莳兰的衣裳拉下来些, 道“起来罢。” 皇帝来了,做臣子的怎样也没有闭门不相迎的道理。 陆莳兰赶紧从榻上起身,将外裳完全放下。对面的男人还“体贴”地将她的腰带递给她。 “……多谢首辅。”陆莳兰接过将自己的腰带扣好。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连同那腰带的撞击声, 都传进门外有心人的耳里。 霍宁珘等陆莳兰穿戴好了, 才走过来拉开门,眸中幽深一片, 目光与萧冲邺对视片刻, 问得不紧不慢“皇上在找陆槿若?” 被那目光盯着,萧冲邺语速也很慢“嗯,朕先前给陆槿若交办了任务, 却一直没见她回禀。想着她平素不是个惫懒的,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霍宁珘略微颔首, 没再说话, 陆莳兰便赶紧过来见礼“臣见过皇上。” 蔺深已进屋拿火折子将霍宁珘弄熄的灯都点起来, 正好方便萧冲邺的视线在陆莳兰身上沉默打量, 她的头发倒是整洁, 只是那鞋……便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弄成这样?” 他明知霍宁珘和陆莳兰不可能真在里面发生什么, 但是听到陆莳兰的声音时, 萧冲邺仍有脑中轰然一炸之感。若里面的男人不是霍宁珘,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陆莳兰不得不将自己的遭遇又说了一遍,当然,同样隐去代含璧弹奏箜篌那一环。 萧冲邺蹙着眉,温声安慰她“槿若放心罢,这件事,朕定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陆莳兰露出笑意“那臣便先谢过皇上。”她也知道自己做御史,多少是得罪了人。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那双信任的眼睛,让这颗铁石般的帝王心也有些涩涩发酸。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霍宁珘这时转眸看了看陆莳兰的神色。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哪里是七岁时就能利用先帝杀人的萧冲邺的对手。就连朝中有几只老狐狸,也识不破他这个外甥,何况是入仕一年的陆莳兰。 萧慈也对她的遭遇表达了同情,又责道“原来我进那屋之前,陆御史也在,你也是的,跑什么?直接告诉本王,难道我还不帮你?” 陆莳兰从先前的孤立无援,一下就感受到来自多人的关爱。只是这关爱来得猛了点,她一时倒有些不适应。只能客套回应“王爷说的是。是下官一时考虑不周了。” 萧慈便道“说起来,你们俩先前到底在里面做什么?我猜是陆御史哪里伤着了,在里面搽药?”那话听着虽暧昧,但……以他的耳力还是听得出来。 陆莳兰点点头,不欲多说,只朝萧冲邺道“那臣今日便先向皇上告退,回家换洗一番?” 萧冲邺答道“都这个点儿了,你也饿了罢?要不先让厨下送些吃的过来,垫垫肚子。” “不用。”陆莳兰忙道“臣在那池子里泡过,这鞋也是别人的,臣只想赶紧回去。”虽然那池水是新换的,挺干净,这鞋似乎也才被主人洗过,但实在是难受得慌。 知她素来爱洁,萧冲邺便没有再说什么。更何况,霍宁珘虽然一直沉默,但萧冲邺清楚,那不代表他若是要让陆莳兰留宿,对方也会继续沉默。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身上有种不逊于天子君权的无形气势,他站在一旁,即便不说话,你的举动亦难免会受他影响。萧冲邺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宗室女眷用膳的殿室是在庭院另一端。 男的这边赏的是歌舞,女眷那边则是戏曲为主。现下也都结束了,众女皆走出来。 众女走到庭院正中时,便看到好几个男性宗亲及太后那边的亲戚,其中就有霍宁珩。 站在汉白玉栏杆旁的霍宁珩,在夜色下实是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明珠湛露,无论姿容还是气质都拔然于众。他虽是在与端王说话,实际却是在等自己的弟弟霍宁珘。 女子总是喜欢看相貌出色的男人,目光不免都纷纷向他投去。尤其是恪淑长公主萧知嘉,险些被先帝指婚给霍宁珩的,看到对方,心情更是复杂。 安平长公主便低声道“仿佛好久没见到霍四了。他的那腿,着实太可惜。” 正在这时,霍宁珘几人也从另一头过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萧冲邺自是走在最前,萧慈正与霍宁珘说着什么,陆莳兰则走在后面。再后头才是一群侍从。 安平长公主便看着陆莳兰,突然问“那个是谁?看着倒是眼生。” 萧檀君便道“姑姑,那人叫陆槿若,都察院监察御史,可不是个简单的。旁的人,可是极少像他那般能同时得皇上、九叔……还有首辅的喜爱。” 安平长公主眼睛眨了眨,笑道“檀君,话也不能这样说,长成这样,我看了也喜欢啊。” 萧檀君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霍宁珩也看到了跟在三个男人身后的陆莳兰,想起今日宴上的箜篌,观察对方身形片刻,收回视线。 萧冲邺今晚自是留宿芙蓉园,众人便都向皇帝请退。 萧冲邺都准了,等诸人都散了,他朝梁同海道“请朕的舅舅霍宁珩留下来。” 梁同海立即照办。 霍宁珩折返回来时,萧冲邺仍旧站在原地吹着夏夜凉风,他先招呼道“舅舅。” 霍家宁字辈虽有七个儿子,但能让萧冲邺在公开场合称呼为“舅舅”,而非叫其官职姓名的,只有霍宁珩和霍宁珘两人。他一般都是叫霍宁珩为舅舅,而霍宁珘则加上个“小”字。 “皇上还有别的事?”霍宁珩因为腿疾的原因,被特别恩赐,进御也可坐轿。他下了轿,站到萧冲邺面前。 “舅舅能否晚些走,再陪外甥喝两杯?” 霍宁珩看萧冲邺片刻,道“好。” 萧冲邺便与霍宁珩来到一间临水雅阁,内侍很快呈上了酒酿。 萧冲邺这次用的是酒樽,给自己与对方斟满了,取一樽放到霍宁珩面前,道“朕一直认为,有舅舅和小舅舅襄助,是朕的福气。” “岂敢,是皇上的福泽荫庇了霍家。”霍宁珩端起酒樽道。 两人喝了不少,萧冲邺终于蹙眉道“不过,舅舅自腿受伤以来,已休养甚久。不知舅舅打算何时重返朝堂?你总不能,一直如现在这般。” 霍宁珩微笑道“我这个样子,就不用再入朝了罢。卡Kа酷Ku尐裞網宁珘与我,谁在都是一样的。” 这并非萧冲邺想听的回答“可是,这样太委屈你了,舅舅,你与小舅舅从前都出力甚多……” 霍宁珘今次正好要经过伯府,自然是将陆莳兰载了回去。 见霍宁珘又送自己,陆莳兰看看对方,笑着道“多谢首辅。”隔一会儿又道“您对我真好。” “我对你好么?”霍宁珘翘了翘嘴角道“可能是因为你帮我哥译书罢。” 这样啊。陆莳兰便道“我觉得首辅与霍四爷的兄弟感情似乎格外地深。” “我和四哥自小一起长大。”他略微停顿,又道“他的腿,也是为了救我,才会变成如今这般。” 陆莳兰怔了怔,她实在没有想到,霍宁珩腿疾竟是因救霍宁珘。 霍宁珘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陆莳兰明白,这短短几句,在对方心里的分量。别的人可能没法理解这种感受,但是她很清楚。 她想到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突然涌出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只是,霍宁珘还能想尽办法补偿对方,或是医治好对方,但她却没法弥补缺憾了。 霍宁珘却没打算继续说这个,他靠着马车壁看她,目光深深,道“过两天是你的生辰吧。”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虽然这面庞看起来实在娇嫩。 陆莳兰诧异看看对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首辅还知道我的生辰。” “嗯。”他记性好,看过他们定亲的庚帖,自然就记住了。又道“那日,到我府中庆贺庆贺?” 陆莳兰闻言有些为难“谢三哥前些日说他要为我庆生,已经订好了地方。因为先答应了他,不好反悔……首辅若不介意,和我们一起?” 霍宁珘沉默片刻,道“也好。” 季嬷嬷一直等着陆莳兰回来,看到她回家,就赶紧让人抬水来,服侍陆莳兰浴身。 陆莳兰想着自己腰上的伤,便道“我困得很,嬷嬷,擦洗一下就行,不泡澡了。” 季嬷嬷便道“好。”她帮着陆莳兰解开衣裳,解开绸带时尤其小心。 陆莳兰始终侧着身子对着季嬷嬷,她想着,嬷嬷的眼神不好使,偶尔瞄一眼未必注意得到她后腰上的擦伤。 谁知,她刚让季嬷嬷先出去,对方便扒拉着她不准她动“快让嬷嬷看看,你这腰是怎么了?青了这样多还想瞒着嬷嬷。” 便见陆莳兰的后腰上青了一大片,中间还有几处破皮,在雪酥似的肌肤上格外显眼。若是在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当然不会招人心疼,但是在这个自己从小当成宝贝的姑娘身上看到,季嬷嬷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这个孩子的确是个能干的,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姑娘。从小没了娘,爹又那个样子,后来又扮成哥哥,不男不女的,八岁起也没了玩伴。季嬷嬷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把陆莳兰当成自己的命一样看。 陆莳兰心道糟了,她今日晕头转向的,这才想起自己这身皮肉娇气,平时都常常是不知在哪里便碰得青紫了,这都撞出血来了,肯定是要青的。 “还有药香味……外头的人给搽的药?谁帮忙搽的?”季嬷嬷紧张问。 陆莳兰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是首辅。” 季嬷嬷一听愣了愣,心中这叫一个五味杂陈。便忍不住道“快跟嬷嬷说说,你近来总是去首辅那边……他平素对你如何啊?” 陆莳兰蹙蹙眉,道“嬷嬷,你让我先洗完再问可好。” 季嬷嬷知道陆莳兰赤着身子害羞,便放开她,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帮她擦身子。 终于浴完身,陆莳兰刚穿上一套丝绫衣,还是没逃过季嬷嬷的追问。她一边给陆莳兰擦着长发,一边道“我听外头说,首辅颇为高傲,可他还给你搽药,是不是对你挺好的。” 陆莳兰想了想,赶紧阻止季嬷嬷的幻想,道“嬷嬷,你别想这些没有的了。首辅把我当成兄弟呢。” 季嬷嬷曾经也是嫁过人的,只是后来家里那个死了,对男女之事当然比陆莳兰清楚得多。她家姑娘这容貌身段,嫁给哪个男人,对方怕是都要食髓知味,沉沦着迷。但如今……她便又叹气。 第二日,萧冲邺召了陆莳兰进宫。摒退了众人,便问“槿若昨晚伤到哪里了?” 陆莳兰还以为皇帝是要问政务,不料对方第一句便是问这个,她想着当时让皇帝和寿王在门外等了那么一阵,只得如实回答“臣不小心伤到后腰。” 萧冲邺眼底晦暗“后腰……然后小舅舅便帮你搽药?”那么……霍宁珘这是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萧冲邺的手掌蜷缩成拳,紧紧捏起,他还以为是摔了膝盖。 陆莳兰轻轻点头。 萧冲邺突然起身来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肩上“让朕看看你到底伤得如何。” 陆莳兰闻言身形一滞,她想起昨夜撩起衣裳,将后腰暴露在男子面前的那种无措的感觉,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便说“皇上,臣这伤口腌臜得很,不可污了皇上的眼,您就别看了。” “槿若对朕的小舅舅还真是格外不同。”萧冲邺怒极反笑了笑,幽幽道“记得在陕西的时候,你有回摔了膝盖,朕说要帮你搽药,你亦是不允。看来,你对朕这个朋友,倒是比对他要客气生疏得多……” 陆莳兰怔了怔,少君和权臣之间难免对臣下的态度有所比较,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这是绝不会错的。因此,她知道自己在陕西认识的好友实则是皇帝之后,才会变得尤为谨慎。 她自认对皇帝的尊重绝不会比对首辅少,对方却是还要分个亲疏。从皇帝对霍宁珘这较劲的态度看来,陆莳兰觉得,皇帝对霍宁珘的戒心可算是不低。这样的态度,难保有一天,不会发生君臣决裂之事,到那时,他们这些当臣下的,约莫还得做出个站队的选择。 陆莳兰蹙了蹙眉,道“皇上想多了。臣并没有视首辅高于您……” “那就是说,在你心里,朕还是比舅舅亲厚的?”萧冲邺将陆莳兰另一边肩头也握在掌中,感觉到女孩在轻轻地颤抖,他的手将她扣得更紧,紧得陆莳兰骨头也有些疼。萧冲邺又慢慢低头靠近她,气息落在她的前额“那就让朕也看一看。” 陆莳兰心跳如鼓,她突然抬起头,看向萧冲邺,道“皇上变了很多。” 萧冲邺抿唇看着她。陆莳兰又道“皇上总是与我说,要我像在陕西一样,信任你,依靠你,可我再也不能对你提出自己的想法。”陆莳兰曾经真的将萧冲邺引为知己,觉得对方甚是懂得自己,但不知为何突然就这般陌生。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侧颜,察觉她颤得越发厉害,便松开了手,道“槿若,是朕一时失态了……不过,你记住,小舅舅他跟朕是一类人。” 都是掠夺成性。陆莳兰若是把对方当好人,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第26章 第 26 章 陆莳兰没有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在这个时候, 她直觉不要接任何关于霍宁珘的话为好。 果然, 陆莳兰强抑不安的神色,令萧冲邺迅速恢复镇定,他慢慢退后一些, 略思索, 只如平素般温柔道“槿若先下去罢。” “是,微臣告退。”陆莳兰闻言,自是不敢多留,从那弥漫着龙涎香的殿中无声退出。 她一步步走下玉阶, 渐远后, 才回望一眼和政殿那象征皇权的那高耸殿脊。 回到都察院,聂书云看陆莳兰眉间微带一抹倦色, 便问“御史今日怎么了?” 被皇帝这样闹一场, 陆莳兰自是短时难以平静,心还挂在那头。她慢慢道“没什么。” 京城乃权力中枢,各方势力如虬柯交错, 往往牵一动十。做官从不是易事,尤其是一个夹在两个强势上位者之间的低品阶官员。 可是, 她既已走上这条道路, 即便困难重重, 也只能如过去般坚持往前走。便强定心神, 不让先前的事再影响自己, 亲自去案卷室找一份旧档案。 陆莳兰站在高高柜架之间, 余光无意瞥见一道黑影从窗前晃过。她心下一紧, 随即低头装作翻看案卷,实际却是将袖中小小一枚袖箭拨到预发的位置,注意着门过来的方向。 一道影子越来越近,脚步几乎听不到,她猛然转过身,那来人也停下身形,道“小的见过陆御史。苏御史方才给我指了路,陆御史果然在这里。” 陆莳兰看过去,映入她眼底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型偏壮,皮肤有些黑,正是上回刑部被害官员曾一灏管理的书吏,曾先标。上回,对方也是特地来找过她。 陆莳兰不动声色问“你上次梳理的资料我已收到,还有别的事么?”这个人,她已让聂书云查过,背景并无不妥。只是,总是贸然无声来找她,让她有些防备。 曾先标便看看周围,确定无人,才答“陆御史,我其实是有件事,想亲自向你汇报。因为……我不敢随意对其他人说。” “何事。”陆莳兰的一只手始终以隐蔽的姿势按着袖箭机括,虽然她觉得哪怕这人就是凶手,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都察院里作案。 这曾先标便道“据我所知,我们曾大人和你们严御史,都借过钱给你们的敛都御史毛东晋。这个,是我有次同曾大人喝了酒他自己提到的,我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告诉陆御史。” 敛都御史毛东晋正是她和严屿之的顶头上司,陆莳兰微微皱眉“可是,之前刑部排查三名死者的借贷关系时,没有发现这一点,你以前也没有说出来。” 曾先标点头“的确是这样,因为曾大人说毛大人借钱并没有立借据。都是因关系好,口头约定何时还款,便将钱借了。希望陆御史注意观察敛都御史,并为我今天给你这条信息保密。” 陆莳兰略微颔首“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那小的告退。”直到那曾先标退了出去,过了少顷,陆莳兰才将袖箭机括拨回原位。 她之前就觉得,这三条人命,有可能是三法司内部的人自己做的。但她设想的是,凶手是曾经获刑后被释放,进而寻仇。 而这曾先标给她的信息,则是怀疑那作案的人出身正当,本就在三法司供职。 但她觉得,不可能这样简单,因为借贷关系杀人,为何要将死者绑成那个样子吊到树上。何况,这曾先标自己也说了,是空口无凭…… 第二日,便是陆莳兰的生辰。她满十八岁了。 放衙之后,她换好衣裳,便去谢遇非告知的的地方。是在一艘豪阔的双层画舫上,烟水澹澹,星辉倒映,望之如同晶室。 过生辰,总是热闹些的好。知道陆莳兰在京没什么朋友,谢遇非便请了自己交好的几个,早早到了等着她。 毕竟是生辰,季嬷嬷给陆莳兰准备了一身浅紫地边绣宝章纹的新衣,衬得这小公子实在是唇红齿白,如新树嘉禾,玉珠皎皎。众人纷纷觉得,看到这陆槿若,才知寿王喜好男色,也并非那样难以理解。 大家都将寿星迎到主位,陆莳兰也不好推辞。她倒是告诉了霍宁珘这个地点,但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来,便有些犹豫提是不是。 谢遇非也是有心,知道陆莳兰不能用带有藤黄的酒,亦不能喝烈酒,便叫人给她备了淡淡的水果甜酒。 当然,各色寿糕,还有特制的红碗寿面,更是少不了。 且每个人都来带着贺礼,陆莳兰心下也实在感动。盛情之下,难免要用些酒。 这里的人,不少都在霍家老夫人生辰时见过,她也不算陌生,便与众人交谈起来。 门外这时响起敲门声,谢遇非让小厮去开门,竟见霍宁珘带着蔺深站在门外。 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怔,随即站起身来,都到前面来参见。都是道“七爷竟也来为槿若庆生了,槿若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霍宁珘自然也必须安排在主位,陆莳兰的位置便往旁边挪一些,而霍宁珘正好坐在她身边。 蔺深也带着生辰贺礼,分别递给陆莳兰,道“陆御史,这个是七爷送的,这个是我送的。” 陆莳兰自是连连道谢,将礼品都放在一起。 因着有霍宁珘同桌,众男都收敛了许多,几乎没有人大呼小叫,只是到了行酒令的时候—— 那兵部的郑兴夔生得虎背熊腰,不免看着陆莳兰那小罐子果酒道“槿若怎么喝这种酒?男人还是喝烈酒的好,你本就生得貌若潘安,还要再吃这种东西,若是叫人疑心你是女子扮的如何是好?” 对方也是随口一说,陆莳兰却紧张起来。 谢遇非则道“郑兴夔你瞎说什么呢你,我告诉你,槿若只是看起来美貌,但是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小时候我们一起凫水,我是亲眼见过槿若的小鸡儿!” 陆莳兰闻言一口酒险些喷出来,顿时呛得满面通红,咳嗽个不停,泪花都含在眼里了。 霍宁珘扫谢遇非和郑兴夔两人一眼,那两人不知为何,忽觉后颈一凉,似乎感受到一丝丝寒意。但他们都觉得,自己先前似乎没有哪里说错啊。 霍宁珘很自然地伸出手,在陆莳兰背后轻拍了两下,还给她递过去一张洁白棉帕。 陆莳兰微诧,接了过来,咳嗽中不成声道“谢……谢首……辅。” 霍宁珘这个举动,看得谢遇非等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过,因为谢遇非对陆莳兰也是着实够好的了,便也没有人多想什么,只觉得这陆槿若真是好运气,得到首辅这样另眼相待。 不过,这么一圈酒令下来,陆莳兰觉得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力。虽是很淡的果酒,但后劲儿却还是不小的。 她便撑着桌面站起来,道“你们先喝着,我稍后就回来。” “你去哪儿?净室?”谢遇非不忘道一句“你慢点啊。” 陆莳兰点点头,拉开椅子便出门去了。 她走得慢,脚下还算稳得住,只是快到净室门前,没注意到底下有个小槛,险些栽出去的那一刻,被一只男人的手臂捞了腰站起来。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男子峻伟坚实的身躯,区别分明,唯一相同的,大概是喝酒后两人的身体都是滚烫。 陆莳兰怔了怔,身旁何时多个人都不知道,要向对方道谢,抬起头才看清,竟是霍宁珘,忙道“谢谢……首辅。” “站好,别再摔了。”霍宁珘的手从她腰间拿开。 陆莳兰颔首,她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理智,扶着一旁的柱子站着,道“首辅……也去净室?您先请。” 霍宁珘看看她,唇边淡淡一抹戏谑“不一起?” “下官……”已然醉了的陆莳兰被问得骇了一骇,头昏脑涨地也找不出新理由,便轻摇摇头,直接套用了上回用过的借口“不了,下官,在首辅面前……袒露自己,会自卑。” 还别说,男人最介意的之一就是这个,对比之下,还真的会自卑。只不过,没有男人会对着另一个男人直接说自卑就是了。 霍宁珘笑意凉凉。还自卑?你有么? 陆莳兰见霍宁珘还在看着自己不动,她突然想起上回首辅是怎样回答她的?——“不必羡慕,若是你想要,以后你也可以得到……” 陆莳兰都没等霍宁珘说话,便连连摆手,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嫌弃之色“这个,下官就不要了。”她以前,看到过……秘春画,虽然只是大致掠过,但是也不算无知。 霍宁珘没好气盯着她,微微挑眉,道“你不要?我说给你了?” 也是啊……她倒是自作多情了,人家首辅没说要给她。不对,她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想要他的,她意思是她自己身上不需要那个…… 正迷迷糊糊想着,她的下巴微微一疼,被他的手捏着抬高。 第28章 第 28 章 他不觉中朝她前进一步, 而陆莳兰身后紧贴着廊柱, 压根无处可退。这般受制于人的姿势,即使是醉酒的她,也觉察到危险, 仰起头道“首辅……” 她其实已经两眼发花, 但仍是发现,霍宁珘似在细细打量她的面容。 陆莳兰哪曾被男子这般对待过,顿觉全身血液直往脸涌,且有些怕被看穿的心虚, 她舌头打结“首辅…看, 看什么?” 平时是绝对见不到结巴的陆莳兰的,霍宁珘忍一下笑意, 盯着她天生微翘的菱红唇角, 拇指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刮过,道“还以为你这里沾了寿糕屑,是我看错了。” 说着便干脆利落放开手, 人也退开,完全就真是看错的样子。 吓……死她了。陆莳兰脑子反应要比平时慢, 也比平时心大, 没有多想。只是, 他的指甲从她嘴唇刮过时, 酥酥麻麻好奇(.)怪。 陆莳兰又懵了片刻, 才道“首辅, 你不急么?”她方才喝了酒, 还喝了酸梅汁和蜜露,实是有些急着去净室。 “不急。”霍宁珘终于让开路,让她得到自由“你急?那你先去。” “好。”陆莳兰也不再客气。 这间净室就在他们的包厢外不远处,在整个画舫尾部。 陆莳兰的身影一走进去,霍宁珘眼底的笑意便彻底消失,他侧首看向长廊的另一边,跟出来的蔺深立即会意,朝那方向很自然地走过。 陆莳兰这样的普通人,当然不知有高手在暗中偷窥他们。 谢遇非定的这艘画舫叫“江心月”,在整个京城经营所用的画舫中,亦能排进前三,本就是为贵客打造,从船身的华美外观,到每个包厢乃是净室的陈设,都花了诸多心思。 这净室连兽子都是青瓷所制,檀香袭人,陆莳兰醉归醉,还不忘落锁,惟恐有谁进来了。 走这样一趟后,陆莳兰重新回到包厢,便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显然是一副酒意上头的模样。大家也照顾她,知道她不能喝,好歹没人劝。 但是按照谢遇非他们惯常的流程,用膳是第一步,接着要么是去温柔乡赏歌舞,倚红偎翠,要么是去浴汤享受。 画舫开得极其平稳,渐渐停靠在怀惠河的某处岸边,谢遇非便狗腿地对霍宁珘道“今晚我安排在卧云泉馆,保管把七爷伺候得舒服。” 陆莳兰不料还有安排,她现在是只想睡觉,可这是专为她庆生,她也不便提出立即就走。 她抬头一瞧,好不容易看清牌匾上的字,只听谢遇非对她道“这里姑娘们的捏拿手艺都好得很,槿若,一会儿你只管脱了泡个澡,出来躺着,自然有人知道伺候你。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哪想到还有这个安排,一时傻眼了。泡澡?伺候? 霍宁珘走在前面,也没有阻止,有意给陆莳兰长长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谢遇非他们做“好兄弟”,再结伴出来玩儿。 他知道陆莳兰在南京读书时,没有谢遇非这样豪的朋友,成天只知埋头苦读,又是刚从边塞回来的土包子,不知现在公子哥的玩法一套一套的,下次她就不敢来了。 卧云泉馆也算一间难求之地,谢遇非能包下六间着实不易,但霍宁珘是临时来的,没有多的一间能给对方了。谢遇非便道“七爷和大家都单独一个泉室,槿若和我一个泉室。” 谢遇非想着,当然是自己照顾喝醉的陆槿若了,和槿若泡一个汤,他也能接受。若是跟郑兴夔什么的一起泡,啧啧,那他心里可能要膈应得慌。毕竟他和槿若交情不一般,小时候就是一双浪里小白龙了,真香。 正在心里默默嫌弃郑兴夔的谢遇非,还没有发觉首辅大人已经停下了脚步,险些撞上去。 霍宁珘冷淡的眼神扫着谢遇非,谢遇非顿时又觉得浑身都冰冻了一遍。他想着,首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可是他不是已经让对方在单间了? 霍宁珘言简意赅道“陆槿若跟我一间。大家都快进去罢。” 首辅都发话了,郑兴夔等人自然都各自进了房间。便只留下了霍宁珘、陆莳兰和谢遇非三个人。 “……”谢遇非有种玩具被抢的感觉,愣着了。 陆莳兰懵归懵,但是灵敏的直觉还未完全消失。在她现在的心目中,皇帝比霍宁珘危险,因此,若是今天面临选择的是和萧冲邺一间,还是和霍宁珘一间,她就会选择霍宁珘。 但是在霍宁珘和谢遇非之间选,她肯定就会选谢遇非。毕竟先前在画舫上时,霍宁珘的靠近,现在回想起来,仍让她冲击颇深。 酒能壮胆,陆莳兰便朝转身也要进泉室的霍宁珘直接提出道“首辅的身份,怎能和人挤,我…还是与谢三哥一间罢。”反正一会儿她可以直接不进泉室里去,就在这外厅等着大家,谢遇非也不会说什么的。 被选中的谢遇非暗自一喜,脸上还不敢表露。 被未婚妻淘汰的霍宁珘则面无表情,他发现,陆莳兰对谢遇非还真是不一般,回京头一次,便为谢遇非破例饮了三杯酒,还出了疹子。今天出来庆生又是谢遇非做东,她便喝了酒。现在连泉室都选对方,对谢遇非可说是非常信任了。 霍宁珘深深的目光落到陆莳兰身上,锁着她,缓缓道“你方才说什么,你要和谁一间,我没有听清。” 陆莳兰被霍宁珘这么一问,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事儿了。她想了想,说“那,谢三哥,下官还是…和首辅一间,万一,首辅需人使唤……” “额,这样……那,好。”谢遇非也不敢说不好,只能看着陆莳兰跟着霍宁珘进同一间泉室去了。 谢遇非在原地站了片刻,他今日酒也喝得不少,脑子也不算太清醒,但是七爷对槿若,的确是跟对别人不大一样啊。想着想着,谢遇非突然一个激灵,莫非……莫非七爷和寿王往来多了,也被传染了那方面的爱好,开始对男人有兴趣!心下暗戳戳觊觎槿若的美色? 谢遇非突然陷入疯狂的担忧,七爷不会是想借着沐汤……对槿若做什么罢?在七爷面前,槿若简直就跟那砧板上的鱼没两样。 他随即又觉得不大可能,七爷看着不像是会喜欢男人的。而且,若他是霍宁珘,有华昭郡主这京城第一美人可以娶,又有含璧姑娘这样的随时愿让他做入幕之宾,也不可能对男人产生什么想法才对啊。 谢遇非陷入了困惑,但心里始终不怎么放心,便决定,等再晚些时候,他掐算着时间,哪怕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去七爷和槿若那边看看。 反正他们三个都是男人,以前七爷在军中的时候,也没少被男人看,被他看看……应该也没关系罢? 陆莳兰心里的忐忑不比谢遇非少,跟着霍宁珘进了泉室。 泉室里置了许多冰,凉气悠悠,她似乎要稍微清醒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稍微,一张脸蛋还是染着嫣红的,便看向霍宁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的她有些无措。 立即有两位身着红色衣裙的年轻姑娘上来迎接他们,衣裳倒不是特别轻薄,样式也是中规中矩,瞧着便不是那等靠姿色吸引客人的地方。 但饶是如此,看到霍宁珘的姿仪气度,两个姑娘仍是不免一怔,随即都红了红脸,目光都难以控制地悄悄往对方脸上身上瞟。倒是都站到他身侧,等着想为对方更衣,没人去管后面的陆莳兰了。 霍宁珘似乎没有下水的打算,回只过身,看向陆莳兰,道“我知道你面皮薄。你若不好意思脱衣裳,便不沐汤,直接让这师傅松乏松乏就成。” 卧云泉馆的捏拿在京中的确称得上独树一帜,别看这些女师傅年轻,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手艺。他又道“正好给按按你的腰。” 陆莳兰知道霍宁珘指的是她被撞的后腰那块儿。 “那……”陆莳兰想着霍宁珘未必希望旁人知晓他的身份,便问“七爷呢?” 第29章 第 29 章 季嬷嬷有些话想问, 是关于自家姑娘和首辅的, 又一时不好开口。卡Kа酷Ku尐裞網她还在犹豫, 陆莳兰已出门了。 御史的编制员额有限, 人不多, 御史们时常忙不过来, 便让书吏帮忙查账。今日,陆莳兰要派两组书吏例行查阅两部账目。 陆莳兰便教一名新来的书吏道“你去查账时,要注意看建账是否合章程, 是否有混合建账核算。还要注意款项划转是否合规,有无虚列支出,事由不实,变相报销违规支出,或是“二次报销”, 明显不合理的开支等。” “账务处理上,也要看是否及时,账房条目是否准确,可有白条入账, 支出摘要不明, 报销的手续不齐等情况……” 最后道“若发现有不当之处, 先摘录回来告知我。” “是,御史。”那书吏拿册子飞快记录下来。 交代好对方, 聂书云便过来了, 对陆莳兰道“御史, 我已经打听到, 毛大人几乎都是去‘致广银号’。” 说起致广银号,京中任谁都对它的名声不陌生。这家银号,资本雄厚,正规诚信,声誉颇佳,背景势力颇深。在本朝银号中居首,是许多勋贵官员和商贾富户,包括各个商埠与外邦商人的首选。 聂书云又道“只是,致广银号是何人创建的,并不清楚。” 这个,陆莳兰却是知道。致广银号霍家创建的,她不晓得霍宁珘在其中是否插手,但现在的实际管理者,应是闲赋在家的霍四爷。 这霍家两兄弟,哥哥捏着致广银号的钱,弟弟把持着国库的钱,根基已经扎进帝国命脉。 她想了想,案情并无新的进展,只有从那刑部曾先标的线索查一查,看看能否成为突破点。陆莳兰便让人给霍宁珩递了个拜帖,想要上门一趟。 若只看霍宁珩的气质,的确更适合与山水流云为伴,徜徉世外。即便知道霍宁珩手握银号,但他给人的感觉,依然是高雅清致。 陆莳兰到的时候,霍宁珩正巧在看她的译卷,与自己的两相结合,互作修正。便命人给陆莳兰上茶,道“陆御史今日竟主动找我,定是有什么事罢。” 陆莳兰道“的确如此,我冒昧上门……是想请四爷帮个忙。” 霍宁珩微微一笑“可算找到个机会,让我也为御史做些什么。请讲。” 对上男子的笑容,陆莳兰觉有些难以启齿,但她仍是道“我想查一查在致广银号里,关于几名官员的存款、汇兑以及放贷等情况。当然,如果……四爷觉得这样不妥,那便算了。”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沉默片刻,如实道“按理说是不可以,银号对客人的资料皆是保密。但陆御史既已找到我,我便帮陆御史查上一查。不知你是想要查哪几名官员?” 在致广银号里来去的银钱流水那样多,霍宁珩自己当然是不会过问到底下个人的细枝末节,甚至银号中有些手续只认票据票号,不记名也不认人,私密性很高。 但致广银号能有如此成就与口碑,除去背景不一般外,却也建立了一套胜过当代其他银号的运作与监管规则,霍宁珩真想要查什么,却也不难。 陆莳兰便说“是我的上峰,都察院敛都御史毛方晋,还有之前遇害的三法司的几名官员。我将他们的名字与生庚都写在这了。” 她说着取出一张纸笺,双手递给霍宁珩。 霍宁珩接过来,目光漫过纸笺,随即唤了人,将纸笺交给对方,命其立即去办。接着才又看向陆莳兰,道“陆御史先在我这边坐坐。他们查清楚,会第一时间送过来。” 陆莳兰没想到霍宁珩能叫人帮她办得这样快,当日就能得到消息,她来之前还以为至少得等两天,毕竟银号里的人指不定排着多少急事要事办,为她查这个却是没有毫利可获。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实在是感激四爷。” “不必客气。”霍宁珩道“只是……陆御史置身在这起案件中,要格外谨慎才是。” 都察院的大都是吃力不讨好,还可能损及安全之事,陆莳兰也有些习惯了。道“多谢四爷提醒,我会注意的。” 霍宁珩又道“陆御史若是不介意,可否将你译的这首佛曲,弹奏一遍。” 陆莳兰微微一怔,看看霍宁珩手中的译卷。她本来是找对方帮忙,自然不好推辞。便答“好啊,那我只好在四爷面前献丑一二。四爷莫要嫌弃便好。” 霍宁珩但笑不语,似乎是对她的“献丑”二字颇为不认同。 他倒是没有让陆莳兰用箜篌弹奏,只让对方用了他平素惯用的那张五弦琴。 陆莳兰也认不出霍宁珩这琴的来历,只觉这琴身之木光泽动人,微香隐隐,指尖稍微在琴弦拨弄,那纯正醉人的轻鸣,便令人有畅弹一曲的冲动。 霍宁珩便见陆莳兰的手指在弦上如花绽开般起伏,技法仍是比不上含璧,却是悟性极佳,自成独特风范。庄严的佛乐,叫她奏得气势昂然,令人眼前俨然浮想九天法相。 一曲终了。霍宁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转头看向一泓粼粼生辉的湖水,便有些沉默。他很少再与陆莳兰说话,只偶尔说两句。还好陆莳兰心里也揣着事,倒没有多想。 直到霍宁珩派出去的人回来,带来陆莳兰想要的信息。她看了看那明细单子,微微蹙眉,便朝对方道别。 陆莳兰刚回到都察院,便接到旨意,要她去一趟宫里。 她到宣政殿外时,已近傍晚。萧冲邺正召两名大臣说话,正巧谢遇非也在殿外台阶下,等着面圣。她便用在公务场合的称呼对方“谢同知。” 谢遇非看着陆莳兰,却是心里有些滋味交杂。 实则,昨夜之事……蔺深已与谢遇非交流过,说他看到的那一幕,是首辅在帮陆御史穿鞋。也是巧,正要穿鞋,就被他打搅了。 蔺深还问谢遇非“你说说,若是你,要送陆御史回家,难道不先帮他穿好鞋?” 谢遇非想想也是,若换成自己,难道就不帮槿若穿鞋?所以,一个人就算握着另一个人的脚,不一定就是恋足,也可能是在为对方穿鞋?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的思想太复杂,真的是这样? 他便悄声对陆莳兰道“槿若,昨日,我误会你与首辅了……” 陆莳兰不明所以,也低声道“你误会什么了?” 谢遇非闻言,这才知道陆莳兰竟已不记得泉室里发生了什么,就是说……哪怕是七爷真做了什么,对方还不知道。心中越发地急如火焚。 谢遇非也不知该不该告诉陆莳兰,他正好看到七爷像抱个小孩子似的,将她抱在腿上坐着,一手环着她的肩,一手还…… 谢遇非想想,决定先迂回地点一点陆莳兰。他皱眉问“槿若,你……对男人喜欢男人是个什么看法?” 陆莳兰略睁大眼,慢慢看向谢遇非。 皇帝这时宣谢遇非进殿,他索性先躲开了陆莳兰那复杂难言的目光,知道对方误会了…… 陆莳兰独自等在外面,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谢遇非便走出来,轮到她进殿。 陆莳兰都到了,萧冲邺自然没功夫再听谢遇非啰嗦,等她见了礼,便问“昨日是槿若的生辰,怎么过的?” “回皇上。”陆莳兰答“是与谢遇非他们一起,在画舫上用了晚饭。”她尽量不在皇帝面前提霍宁珘的名字。 还好萧冲邺并未追问是否有霍宁珘,只是颔首道“生辰就是要热热闹闹,开心就好。” 又取出一方锦盒,道“这是朕的小心意。”上次召她进宫,原本就想给的,谁知一时失控,将她吓到。东西自然也没有送出去。 天子赐,臣岂可不受,陆莳兰想了想,便接过来道“臣多谢皇上恩赐。” 萧冲邺淡淡颔首,又道“上回在芙蓉园偷袭你的人已抓到,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买通了内侍,实施报复。两人皆已招供,只是,那五城兵马司的主使者已不小心跌下城楼死了。朕既对你说了会严惩,那便一定会。” 皇帝都给出了说法,陆莳兰自然不可能再去深究,便只是谢恩。 “你看看那可是你的鞋?侍卫在芙蓉园的花园里找到的。”皇帝又指着侧案上一个包袱道。 陆莳兰便上前打开那包袱布,见果然是自己的鞋,立即道“是臣的鞋子,多谢皇上。” 萧冲邺便说“槿若留下来陪朕用晚膳罢。” 皇帝笑得柔和,仿佛那天阴沉强势逼近她,想要强行看她身上伤处的皇帝,只是幻梦中出现过一般。 第30章 第 30 章 两人静无声息用完膳, 陆莳兰吃得很少, 话也几乎没有说,萧冲邺原本和缓的眼神终究微微变了变。他道“槿若, 这些菜可是不合口味。” 陆莳兰飞快看一眼他,道“怎会, 只是臣午时用得有些多了,现下不太饿。” 萧冲邺看看她, 接受了这个理由, 命人撤下膳,带着陆莳兰去东阁。 殿深处烛影稀疏,有些昏暗。萧冲邺甚至不敢像从前那般随意去揽陆莳兰的肩, 她现在要变得敏感些, 他稍微碰碰她, 就令对方警惕又不安。 东阁是陆莳兰第二回来, 依旧只有她与皇帝两个人, 安静得落针可闻。上次她来的时候, 心里还很平静。这一次却是不同,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亦能清晰听见。 萧冲邺却似完全不知陆莳兰的忧虑,倒是悠闲地坐到窗边, 道“槿若,将那枕下的扳指给朕拿来。” 这里既然没有旁人,陆莳兰身为臣子, 自然就要负起侍君的职责。 这阁里只有一张御榻, 榻上摆放这一方茶枕, 她倒是不必问枕头在何处。 岂料那御榻十分宽阔,要取萧冲邺的扳指,又不能爬到上面,陆莳兰自然得弯下腰,还得使劲往里够。 萧冲邺便见她的腰身软软地塌下去,身后那曼妙动人的曲线弧度,令他几乎愣住。 他原不是故意叫陆莳兰取东西,只是他戴习惯的扳指放在榻上,今晨忘戴,便让她取过来。因他现在也有些不知如何对待她才好,有时转转扳指,能定神。 回过神的萧冲邺,手掌陡然缩紧,用力握住案沿,要把那厚实的楠木也捏碎一般…… 陆莳兰已回到他面前,将那细润的白玉扳指呈给萧冲邺,他尚未去接,却听一名内侍突然在外禀报“皇上,首辅到了。” 萧冲邺脸上的笑意终于淡去,注视陆莳兰片刻,才又有所回复。 霍宁珘坐在殿中饮茶,是梁同海亲自为他沏的建宁先春。烟气袅袅,如朦胧纱雾,令男子的神色模糊不清。 梁同海略垂着首,候在霍宁珘身旁,直到殿深处响起脚步声,梁同海才后退开来。 “小舅舅。”萧冲邺不紧不慢走近。 霍宁珘站起身,问了礼,视线落在陆莳兰身上,见她神色如常,衣裳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才收回视线。 “小舅舅这个时候进宫何事?”萧冲邺道。他又对陆莳兰的存在解释了一句“朕也正与陆御史议事。” 萧冲邺说完这句之后,才意识到他或许不加这一句更好。议事议到内殿去了……就算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也多半是些闲事。 在现阶段,萧冲邺其实并不想跟霍宁珘的关系产生裂痕,但要让他克制住不接近陆莳兰,又实在太难。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抑。不过,霍宁珘并没有追问他们议些什么,只道“陆御史先去偏殿稍待。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立即道“是。” 霍宁珘取出一本奏疏递给梁同海,梁同海立即呈给皇帝。 便听霍宁珘道“刚收到的,贵州那边,彝族又有异动。掬炎夫人密奏,水安土司府中似有人想取代他们母子,且与缅甸勾结,暗中策动着人在边境抢掠。她忧心若是动乱一起,无法镇压。希望朝廷能及时派兵,提早镇压。” 西南的土司问题,一直很复杂,颇有些养虎为患。萧冲邺皱着眉,迅速看完奏疏,道“才打完仗,眼看国库才充实一些……掬炎夫人此时来这封信,也不知前方情况是否真已这般险峻。舅舅的意思呢?” 霍宁珘道“掬炎夫人带着女儿与幼子,在土司府本就是艰难立足,多半是情势确已迫在眉睫,否则以她的要强,不会写这样的信过来。臣已让地方上尽快查探,能够助掬炎夫人找出祸端,私下铲除最好,以免又要大动干戈,耗损军需。那边回禀之后,会尽快告知皇上。” “好,那便要有劳小舅舅。朕也是一样的想法。” 霍宁珘颔首,稍微沉默后,却是道“皇上与陆槿若的事可议完?” 萧冲邺明白霍宁珘的意思,看对方片刻,不得不退让道“已说完。” “天色已晚,那臣便将她带出宫了。”霍宁珘直言不讳。 萧冲邺突然道“舅舅仿佛对陆槿若很不一样。上回在芙蓉园,竟能让你亲自为她上药。” 霍宁珘扯出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回答道“皇上对她,似乎也很不一样。” “是啊。”萧冲邺便也颔首,笑着说“因在陕西时,朕与槿若实是意气相投,每回碰面,都似有说不完的话。朕的兄弟中……小舅舅也知道,就没有合缘的,朕对这陆槿若,倒是当成弟弟似的。” 尽管舅甥两人皆是和颜悦色,甚至面容带笑,但一旁的梁同海却是极其不安,他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暗流,在大殿之间涌动。 霍宁珘一时没有接话,萧冲邺便继续道“但是小舅舅你……何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对陆槿若青眼?这倒是与小舅舅平素的作风不大相符。” 面对这似带着试探的话,霍宁珘笑了笑,答“当然是因为陆莳兰。”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萧冲邺与梁同海主仆都是一愕,随即才反应过来。 萧冲邺慢慢道“我懂舅舅的意思,你是指你与陆家大姑娘毕竟曾有过婚约。陆大姑娘早夭,的确令人遗憾,槿若原该是小舅舅的妻兄,你多照顾一二,也的确应该。” 霍宁珘未言更多,只道“嗯。臣告辞。”说罢转身便走了。 萧冲邺看着霍宁珘的背影,半晌未挪一步,忽然沉声道“梁同海,小舅舅是真的已经知道了,是吗?” 他顿了顿又道“……他对陆莳兰,只是占有欲,对罢?” 梁同海想了想,只能如实说出想法“皇上,男人……大抵都会对自己的未婚妻有占有欲,哪怕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子。但若是对陆御史……奴婢说不好。” 殿中久久沉寂。 “首辅,多谢你又载我回家啊。” 陆莳兰坐到霍宁珘的马车上时,还抱着自己装鞋的包袱,还有一个锦盒。 她很自觉地坐在靠侧靠前的位置,尽量给霍宁珘那双长腿腾出空间。 霍宁珘目光扫一眼她端正的坐姿,再扫过她放在身边的粟红锦盒,似漫不经心道“皇上送了你什么?” 陆莳兰微微一怔,没想到首辅居然会问这个。她也不知萧冲邺送了自己什么,闻言便打开锦盒,见是一对供以把玩的果形玉雕,玲珑可爱,一枚香橘,一颗石榴。 陆莳兰目光微动,难免想起萧冲邺与她一起在陕西时,对方用洁净的竹签,亲自为她挑石榴的情景。还有两人一起摘新橘,分橘子吃。萧冲邺在她面前,实在是没有半分皇帝的架子,一时也有些触动。 这种东西,霍宁珘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无非是什么剥新橘,挑石榴之类的…… 霍宁珘便轻嗤一声,也不说话。 陆莳兰看了眼身旁男人的神色,很识趣地又将两颗玉果又放进匣子里。 霍宁珘半眯着眼审视陆莳兰表情,突然道“皇上的大婚快到了,都察院也该适时查查礼部,看看可有官员借机中饱私囊。” 陆莳兰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皇帝的大婚,便说“这个臣也听说了,说是礼部还在准备,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一日。” “快了,就在入秋之后。” 陆莳兰点头“也是,入了秋凉快。帝后婚礼大典时便不用受烈日炎夏之苦。” “皇上大婚,你的贺礼备好了么?”霍宁珘好意提醒“毕竟皇上都送了你这个?你也该好好表达心意,祝皇上与新后夫妻和美才是。” “是啊,首辅倒是提醒我了。”陆莳兰蹙了蹙眉,的确是有些苦恼,她该送什么好?似乎送什么都好似拿不怎么出手。 霍宁珘沉默片刻,问“我送你的东西,看到了没?” 陆莳兰闻言心下稍紧,答“昨晚醉了,今晨又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看大家送的礼物。不过,首辅,我待会回去就会看的。” “嗯。”霍宁珘道“若是看不明白,来问我。” 看不明白?陆莳兰一时好奇(.)霍宁珘送了她什么,还会看不明白。便说“好。” 她突然想起,谢遇非先是说“误会了她与霍宁珘”,又问她对“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看法”,便有些忐忑地问 “首辅,昨晚我喝醉之后,是否有失态?我可有对您做出了些什么……易引人误会的举止?” 见霍宁珘沉默看着自己,一双眼晦暗如海,陆莳兰的心也跟着悬起来。 第32章 第 32 章 就在她以为霍宁珘不会回答时, 终于听他问“什么叫易引人误会的举止?”极悦耳的嗓音, 很轻,却令人觉得危险“陆御史以前醉酒时对别人做过?” 陆莳兰轻眨了眨眼, 几乎是凭着本能就出口道“没有,下官以前从未醉酒过。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随即发现, 霍宁珘竟挪了个位置,坐到她身边, 突然逼近的身形, 实是存在感太足,令她身体微微绷紧,便听他又道“与皇上……还有你别的同窗同僚, 也没有共饮过?” 陆莳兰闻言轻怔, 如实道“嗯。皇上那时没用真实的身份, 找下官喝酒时, 都被我拒绝。别的同窗也没有过。醉酒还是头一次, 恰好就……让首辅撞见, 让您见笑了。” 没有就好。 她那天俯在泉室榻上的样子, 若是被他以外的男人看去……霍宁珘发现,自己居然有不愿也不敢深想的问题。 他看了看陆莳兰, 便答她之前的问题“的确,陆御史醉酒之后,酒品称不得太好。你醉后……抱着我不放, 还一定要我给你讲我从前的事, 缠人得紧。不知算不算你说的引人误会?” 他说得轻描淡写, 陆莳兰却是听得已然惊愕……她愣愣看向霍宁珘,首辅的神情太严肃,任无论是谁,都看不出作伪的痕迹。她压根不敢往对方骗她的方向去想。 想到自己居然抱着霍宁珘不放……陆莳兰略微低下头,一张脸羞得通红。她平时声音虽不算高,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声细如蚊“下官,实是给首辅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霍宁珘依旧容色冷肃,又道“既然害怕酒后失态,以后都不要再喝酒,知道么?” “是,首辅。”陆莳兰又想到“后来还是首辅送我回家的,真是辛苦首辅了。”要应付她这样的醉鬼。 霍宁珘突然朝她笑了笑。看着对方离自己不足半尺的脸,陆莳兰心跳骤然加快,不敢再注视对方,立即又别开眼。 “不麻烦。”霍宁珘道“我相信,若是醉了的人是我,陆御史也一样会悉心照顾我,是不是?” 陆莳兰道“那是当然。下官肯定会好好照顾首辅。”她又看向车窗外,忽道“首辅,能不能停一下车,下官想给家里买点东西回去。” 霍宁珘看窗外一眼,原来到了双林大街。就见陆莳兰的目光停留在道旁一家名为“芳角记”的热点店铺。 她正巧想给阿眸买那里的吃食,也正好需要分散一下自己的窘迫。 霍宁珘自是同意,甚至还同陆莳兰一起下了车。两人立即吸引了周围许多视线。 不远处的马车里,却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在问“那不是首辅吗,他怎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马车里的其他女孩都纷纷看过去,正是萧檀君、江善善等人,刚从安平长公主府参加晚宴出来,乘着马车回家,正好经过此处。 萧家是鲜卑后裔,于婚俗和民风都倡行开化,历任皇帝更是有好些个性情特异的,在私生活上更是“精彩”,有好男风的,之前还出过娶嫂嫂为皇后的,公主养面首的,比比皆是。因此,本朝对女子约束不多。 看到果真是霍宁珘,萧檀君立即叫停了马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男子的身影。 就有女孩问“和首辅一起的那人是谁?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江善善便道“那人叫陆槿若,并非女扮男装。” 众女便见霍宁珘竟抬手为那陆槿若挡了挡周围的人,以免其被旁边一个男人撞到,那陆槿若在前边还浑然不觉。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叫萧檀君等人都颇为诧异地一愣。 无他,那个动作画面,若是放在一对情侣身上再合适不过。尤其是霍宁珘和陆槿若两人身形的差异,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男子,在护着自己的女人不被人挤到。 尤其是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外表看起来着实般配,更是叫人不免联想。 萧檀君嘴角的笑意早已凝住,一种强烈的直觉令她的指尖都颤抖起来。也不怪萧檀君多想,在京城的名门千金中,谁都知道霍宁珘有多难亲近。对方几时跟着哪家小姐来街上逛过?更不要说,还跟个随从兼亲卫似的在人身后护着谁。 江善善道“檀妹,你没有说错,这陆槿若的确很不简单。先是得皇上青眼,这下连首辅都攀上了。” 萧檀君便也嗤笑一声。 见陆莳兰似乎已买好东西,江善善便道“我们先走罢,叫首辅看到不好。” 萧檀君思索片刻,却是下了马车,径直来到那二人面前。 陆莳兰微微吃一惊,霍宁珘则已注意到对方有一会儿。 萧檀君看陆莳兰一眼,只笑着朝霍宁珘道“宁珘哥哥也在这里?” 陆莳兰隐隐察觉到萧檀君对自己的敌视,道了声“见过郡主”便不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她倒是不怕对方,萧檀君虽是郡主,却没有处置她的资格。 霍宁珘目光冷淡,竟没有作答,连招呼也未打,只朝陆莳兰道“走罢。” 陆莳兰微愣,随即又想到,也是,以霍宁珘今时地位,对这些皇亲国戚的态度,可说全凭他的心情。 萧檀君的脸上则青白一阵,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得霍宁珘不悦。 江善善素来爱与萧檀君暗暗较劲,此刻却没有嘲讽对方的逸致。因为她已从自家兄长处得知,萧冲邺对这个陆槿若,也是颇为不同。 江善善便低声安慰萧檀君“算了,那终究是个男人。就算真是讨了皇上和首辅喜爱,也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娈宠,私底下养着罢了,莫非还能娶进门不成。” 萧檀君慢慢点点头,道“不错。” 霍宁珘带着陆莳兰回到马车里,一路将她送回府。 回到自己院中,陆莳兰立即让季嬷嬷取出众人送她的礼物,一一放在案上。她找出霍宁珘说的那个黑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个类似手镯之物。 环状,宽而扁,中空有物。盒子里还另有一张白帛,有图解及使用方法。 原来是个针匣,类似于袖箭的防身之物。但要比袖箭小巧精致许多,机括设计得极为巧妙,灵活又安全,其中凸起一处制成小小的凤头,一按机括,就能有针从那凤口中射出。朝左是使人昏迷的麻针,朝右则是毒针。不晓得里头到底装有多少枚,这可真是比袖箭好用不知多少。 而且,将这个带在小臂上,竟似专为她量身造作一般,刚好合适,服服帖帖的一圈,还很轻巧。 陆莳兰对这么个实用的小玩意儿很满意,正巧三法司的官员接连被害,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害怕,立即就决定用这新东西以作防身。 她正在试着针匣的威力,外头突然来了报信的,说是她的副手聂书云今晚遇袭,现已到刑部陈述经过。 陆莳兰一惊,想起她看到的严屿之那死得极为扭曲的遗体,哪里还坐得住,掩下袖子,立即出门往刑部去。 到刑部大门前,居然险些撞上人,她一看,却是寿王。疑惑道“王爷也在?” 萧慈笑着看看陆莳兰,道“本王是过来为聂书云遇袭之事做证人。” 陆莳兰更加诧异,大晚上的,萧慈居然亲自走了这一趟,过来作证人,而不是让去办案人员上门去找他? 像是看穿陆莳兰的疑惑,萧慈道“我本不想走这一趟,但想着这聂书云是陆御史身边的人,陆御史定然会亲自过来。你的面子,本王肯定是要给的。” 顿了顿又笑道“当然,更是为了看看陆御史,几日不见,实在有些惦念御史。”十足的痞气。 陆莳兰听到最后,神色微变,只当没有听到最后几句,一言不发便先进刑部去了。 萧慈则慢慢跟在后面,半分也不恼,眼中却是清明又凌厉,哪有半分花天酒地后双目浑浊的样子。 世人都只道萧慈好男色,只有萧慈身边的亲随雍敬康清楚,这位王爷压根就不喜欢男人,白日的确都是让那些娈宠服侍端茶递水,但真正在夜里床榻上伺候过萧慈,供其纾解的,都是女子。 这真正看上个少年,还是头一回。不过,陆御史这样的,哪怕是男的,真叫萧慈瞧上,倒也叫人想的通。 陆莳兰便见刑部的人正给聂书云做证词,聂书云的左耳缠着纱布。看样子大夫已来过。 她立即上前问“书云,你怎样了?” “御史不必担心。”聂书云道“我被钝器擦伤了耳朵,还好躲得快,没有其他大碍。” 陆莳兰又问“你看清对方了么?袭击你的是何人?” 聂书云摇摇头“我本是在城东东栖巷柳河边等人,突然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便闪躲一下,躲过致命一击。便见一个蒙面男子,拿着铁棍又朝我劈头挥来,这次我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自知难敌,便拼命往巷子外跑,正好遇上王爷,那人也没有再追出来。想来是从另一个方向跑掉了。” 陆莳兰便招来自己的小厮陆歧,悄声吩咐对方“立即去找谢同知帮忙查一查,敛都御史毛方晋,还有刑部的书吏曾先标,他们今晚都在何处。” 她说完又看向萧慈,问“王爷到东栖巷柳河那种地方做什么?” “本王在柳河边约了人,至于到底是谈什么事,恐怕不便相告。”萧慈笑道“陆御史,总之我不是那个蒙面凶手便行,是罢?” 陆莳兰也只能慢慢点头。萧慈的确无论从哪方面,都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聂书云则说“王爷自然不是凶手,若您是凶手,我已失去性命。” 第33章 第 33 章 这个人毛方晋并没见过几次, 却绝不会错认。 毛方晋稳了稳心神, 立即上前道:“下官都察院毛方晋见过首辅。”态度转变之迅速,与先前的气焰嚣张形同两人。 刑部的吏员属于底层, 大都没有见过霍宁珘。闻言都愣一愣,赶紧齐齐参拜。 霍宁珘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威势,倒不只因为他是首辅。很多人是因做了高官才有权力, 但霍宁珘相反, 他是先有权,才做了这首辅, 实质上是军政两把抓。 毛方晋便又道:“下官不知首辅亲自过来关心案情,未到外面迎接,还望首辅恕罪。”他正想解释自己为何认定陆莳兰是凶手,却见霍宁珘面容淡漠, 只道:“回答我先前问题。” 毛方晋能做这敛都御史,脑子自然也是转得快的。但霍宁珘这语气, 他却一时听不出门道。他见霍宁珘进门后也没有怎么看陆槿若,觉得霍宁珘应当是为别的事而来, 正好听到自己在里头高谈阔论, 而非为陆槿若而来。 毛方晋想了想说:“禀首辅, 若只是会模仿多种笔迹, 自然是没有嫌疑,但这陆槿若, 却是多项疑似凶犯!” 霍宁珘眸色冷凝, 只道:“疑似?实证呢?” 毛方晋被这位首辅的目光笼罩, 片刻的功夫,他后背的衣裳竟被汗湿。他只能道:“暂……暂时没有,下官是打算先询问陆槿若之后,再继续深挖证据。” 霍宁珘陡然沉下面容,道:“没有证据。本朝律法禁止风闻弹劾,要求必须拿出真凭实证。毛方晋,你倒好,凭一己猜疑便要将一名监察御史关进台狱?” 霍宁珘语调并不算太重,毛方晋两腿却已开始打战,手也颤个不停。 他当即跪下,狡辩道:“首辅,都怪下官鲁莽。下,下官也是太急于破案,为同僚伸张正义,因此心浮气躁了些,还望首辅明察下官的一片昭昭之心!” 霍宁珘没有再多说,也似没有耐心多说,只道:“毛方晋,你这敛都御史不用继续做了。自除官服,明日不用再上都察院,该接受调查的自会有人找你。” 室内诸人皆是一怔。 谁也没有想到,霍宁珘会直接免了毛方晋的官。都以为最多是处罚一二罢了。 毛方晋本人也是完全呆愣住,心里一片灰败,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年轻的男人面前,就跟蝼蚁没有两样。霍宁珘只需一句话,自有人将他的意思传达给吏部办理。 陆莳兰也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不意外。 霍宁珘本就对官员要求甚高,诸多方面可说是严苛。有很多在萧冲邺登基之前就上任的官员,霍宁珘都不大满意,一个个已被撤换掉不少。当然,霍宁珘也不可能一次将官场的人清除完,要维持这样庞大的国家运转,就算换血也得有个逐步递进的过程。毛方晋这样的官员,原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过……那凶犯到底是不是毛方晋,她还有些疑惑…… 霍宁珘这才看向陆莳兰,道:“陆槿若过来,我有话问你。” 陆莳兰便赶紧上前道,跟在霍宁珘身后,一直到上了马车,却没有见对方说任何话。她便主动道:“多谢首辅。” “没事罢?”霍宁珘终于慢慢问。 他借着车厢里昏暗的光线看着陆莳兰。这样的纤弱,若只看外表,就如枝头的一簇花,或许风雨一揉就碎掉。现在,偏偏越进了不属于她该进入的世界,满布荆棘与陷阱的世界。 毛方晋想的什么,霍宁珘很清楚,无非就是想着陆槿若细皮嫩肉的,多半熬不过他的手段。 这世上屈打成招,弄假成真的冤狱还少了?三法司官员的手段多的是。若陆莳兰是个没有人护着的,毛方晋未必不能如愿。 “我没事。”陆莳兰又道了一次谢。哪怕是霍宁珘不来,她其实也有办法脱身,只是要麻烦些。她原本想问问对方为何会出现,但现在这马车里的氛围,也让她不敢问了。 就这样问一句之后,霍宁珘就不再说话。在方才送陆莳兰回伯府之后,他就接到密报,是他派出去调查陆家的。结果倒是令他颇为意外……霍宁珘想起那密信上的内容,无声扯扯嘴角,含着讥诮笑了一笑。 陆莳兰感觉到霍宁珘似是在不悦,她却不知什么原因,还不大好问。便一路沉默回了府。 *** 这一来一去的,已是快四更天。陆莳兰几乎没怎么休息,便又到都察院。 敛都御史毛方晋被罢黜的消息,已传遍都察院,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聂书云遇袭之事,也传了个遍。谁知第三天,毛方晋又被锦衣卫带走。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也不知这毛方晋到底是不是杀害三法司官员的凶手。 在那晚之后,陆莳兰也有两日没见着霍宁珘。直到谢遇非邀请她去参加他侄子的百日宴。 十八年前的霍家、谢家、陆家,曾因共同卷入“南渡案”,被当时的显宗皇帝打压。这三家称得上是患难之交。 显宗驾崩后,霍家一步步成为庞然大物。谢家始终跟着霍家走,如今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反观陆家,却是一蹶不振,越发衰微。 谢遇非的侄子谢丹庭满百日,这是谢家嫡系唯一的第四代,是嫡长,可是件大事。 谢家一直忠心耿耿追随着霍家,霍家当然要给谢家做面子。连霍老夫人都亲自带着儿孙前去。 霍宁珘与霍宁珩便一起来接霍老夫人,霍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两个嫡孙,真是无论哪个方面,都怎么看怎么满意,只除了一件事。 她便道:“今日走这一趟,我是既替谢家喜得重孙高兴,心里又不好受得很。你们两个,是存心想要气我这老婆子是不是?” 霍老夫人只是说了这样一句。霍宁珘与霍宁珩立即知道他们这祖母接下来的话,都垂着眼开始沉默。 果然,霍老夫人先看向霍宁珘,道:“七郎,你倒是跟祖母说说,人家华昭郡主,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究竟是哪里入不了你的眼?” 霍宁珘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讲兄弟情,比如这时,他便朝霍老夫人笑一笑,道:“祖母,怎么说,哥也得排在我前面吧?” “……”霍宁珩看他一眼。 果然,霍老夫人一路叨念的人,就成了霍宁珩。 陆莳兰一到安阳侯府,就有人将她往后面招待贵宾的北院引。 今天百日宴的主角谢丹庭是个白软软的小胖子,真的胖,穿着个红肚兜,四肢圆成藕节,沉甸甸的。谁见了都能被逗笑。 这孩子不哭不闹的,还一点不认生,溜圆的眼睛左顾右盼,显然很喜欢热闹。 谢遇非洋洋得意,仿佛这娃是他自己生的似,从奶娘手里接过来,抱着到处炫耀。 陆莳兰到的是男宾的一边,她见霍家兄弟都到了,便上前向霍宁珘与霍宁珩打招呼。霍宁珩与陆莳兰聊了几句。霍宁珘只在一旁听着,没说话。 谢遇非心中一直惦记着陆莳兰醉酒那晚的事。他暗暗观察着霍宁珘,尤其是对方看陆莳兰的眼神。生怕七爷真的走上歧路。 谢遇非便抱着自己这嫩糯糯的侄子来到霍宁珘面前,道:“七爷,你看,是不是很可爱!”他在提醒霍宁珘,要男人和女人结合才能生出孩子。男人和男人连后代都生不出来! 霍宁珘对这些软趴趴的东西没兴趣,瞥了瞥,收回目光。 陆莳兰却接过话道:“小公子的确可爱。” 霍宁珘便沉默看陆莳兰一眼。 谢遇非就将侄子又抱到陆莳兰面前,直接递给她:“槿若也抱一抱罢。” 陆莳兰以前常常抱她老师家的孩子,便了接过来。这么小的东西,却已有自己的喜好。女子的身体香香软软,谢丹庭在女人怀里待惯了的,哪会适应谢遇非那身板和力道。 谢丹庭到了陆莳兰怀里,不知是因舒服多了,还是别的原因,小嘴巴咧了一咧,逗得陆莳兰和谢遇非都是一笑。 陆莳兰抱孩子的动作很娴熟,谢遇非则站在她身旁,握着自己侄子的小肥手轻轻摇晃,与陆莳兰一起逗着孩子,还不时发出大笑。 这画面……看在某些人眼里,就跟一家三口似的。 陆莳兰无意中抬头,突然发现霍宁珘看着自己,半阖的眸子里乌沉沉一片。 陆莳兰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之感,不明白首辅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正在猜测霍宁珘的想法,胸前却是一热。低头一看,竟是这谢丹庭吐奶了。白花花的奶水,毫无预兆从婴儿小嘴中喷出,尽数落在陆莳兰的胸前。 陆莳兰怔了一怔,身体微滞。 孩子的奶娘赶紧上前,道:“哎,小公子这半个月来都未曾吐过奶,今日怎的又这般了。” 陆莳兰便将孩子递给那奶娘,赶忙侧过身去,众人都只当她是因污秽了衣裳想避一避,倒没有人多想。 谢遇非的长兄谢遇启斥责那奶娘说:“婴孩吐奶是常见的,就算真有异常那也是你们没有照顾好,莫在客人面前惊怪。先将客人招待好才是。” 又有侍女给陆莳兰呈上洁净棉帕,陆莳兰便自己背着身擦拭衣裳。霍宁珘盯着陆莳兰那泛红的耳尖,片刻后挪开目光。 谢遇非便道:“槿若,走,去我院里换身干净的。我五弟身形与你相似,我立即让他那边送一套新衣过来。” 还没正式开宴,她若因这个就回伯府了,倒显得失礼。而且会引来众人疑窦。陆莳兰对谢遇非为人自是放心,想想便说:“好,那就有劳三哥。” “跟我还见外什么。”谢遇非赶紧带着陆莳兰离开。 还好谢遇非带她走的是一条府中人迹稀疏的小道,穿花拂柳的,又是捷径,倒是没花太多时间,便来到谢遇非的院子。 谢遇非一回院里便指挥着人放温水,备棉帕,道:“槿若,你顺道擦一擦罢。奶水都浸进你衣裳里去了。”他知道陆槿若颇爱洁,被吐了这么一身,肯定不舒服。 谢遇非将陆莳兰推进净室,听到里面落锁的声音,坐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一道男子的身影,惊讶道:“七爷?你过来做什么?” 霍宁珘还未答话,却听净室里突然传来陆莳兰的低呼:“啊——” 第34章 第 34 章 少女的嗓音虽略微沙哑, 但这般急促的轻呼,却是格外惹人怜惜, 引得人心尖一颤。 谢遇非立即起身, 第一反应就是往净室里冲,只迈出两步, 便被人牢牢按住肩。 他心里有不妙预感, 转头看向制住自己的霍宁珘:“七爷?” 霍宁珘道:“站这儿。不准去。” “……”谢遇非这下几乎可以肯定,七爷就是对槿若有意思, 否则以他的个性,管这闲事?看清这点的谢遇非, 看着霍宁珘的背影, 心都凉掉半截。 陆莳兰则完全没想到,自己这样轻的呼声,已经引来外面的关注。净室与明间隔着一段距离,她不知谢遇非耳力好到这点动静也会听见, 更不知霍宁珘竟也到来。 因此霍宁珘破开门时,便见陆莳兰背对着他站在浴桶边,手指间抓着白色的绸带,似乎是在进行濯洗。 原来, 那谢丹庭吐的奶着实不少,粘腻在皮肤上确是不舒服。陆莳兰便取下绸带,将胸前沟壑中的奶渍也细细擦拭干净。哪怕只是婴孩, 终究也是秽物。 正好也让这绸带晾晾风, 哪怕是脏的, 但干燥的总比黏哒哒的要舒服。 谁知她将自己身体擦干净,却发现搭在琉璃柱上的绸带已滑下来,大半截探入水中。因此才有先前轻呼。随即想着,既然绸带已经弄湿了,索性洗净等着晾干,只是要多花些时间。 她哪里想得到,竟有人会突然进来。 陆莳兰飞快回过头,正好与霍宁珘四目相接,令她脑中一瞬之间,全然空白。 她庆幸自己的谨慎,哪怕是决定顺道搓洗一番绸带,也先罩上了霍家五公子的外裳。否则,霍宁珘这般进来,岂非是整个人毫无遮蔽地落入对方眼中。 然而实际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解开了束缚的花房,在陆莳兰胸前撑起明显的弧度。外裳只是虚虚掩着,可以看到她精致的锁骨,一双浑圆白嫩的玉峰亦随着她弯腰洗涤的姿势,若隐若现露出半边。 那一片雪色,衬着蓝色的外裳,如暗夜中的明珠般灼人眼目。 任何一个男子,看到这般美景,怕是都要浮想联翩。 还好,陆莳兰是背对着霍宁珘的,他看不到前面。 饶是如此,霍宁珘也看到陆莳兰转过来的侧脸苍白一片,眼眸含愕,唇瓣轻颤,连惊呼都似生生吞回喉间,实是被被吓得不轻。因为,她束胸的带子还抓在手里…… 而这位善于运筹帷幄的首辅也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原来是人家姑娘掩饰身份的东西掉水里了。 他先前在外听见陆莳兰的轻呼,首先想到的是,这正当夏日,冬日蛰伏的蛇虫全都复苏,净室又是阴凉之地,万一有毒物潜藏,那可是要伤人的。 霍宁珘只是将房门紧紧合上,一时没有前进,也没有说话,他看着陆莳兰贴身穿着的谢五的衣裳,虽然是新衣,却也令他微微皱眉。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仿佛连这燥热的空气也停止流动一般。 谢遇非在外面急如火樵上的蚂蚁,面红耳赤,偏偏还不敢再次贸然而入。因为这回,霍宁珘可是给他下了命令,不准他进去。 他竖着耳朵听着屋里动静,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到……心头更是担心。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 陆莳兰已迅速又转回身去,将自己的衣裳扣得更规整,但也没有用,那胸前的线条,令她完全没法转身直接面对霍宁珘。 她不知道霍宁珘现在在想什么?他看清她手上的东西没。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她便将自己的绸带完全浸入水中,说:“不知首辅进来做什么?若无其他事,可否先让下官用完净室。” 霍宁珘没有回答,反而一步步朝陆莳兰走过去。 陆莳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动也不敢动。天气原就闷热,她的脸色绯红,嘴唇无意识地咬紧,以抑制自己的呼吸不要紊乱。 霍宁珘站定在她身边,垂目看她的脸。便见陆莳兰俏丽的鼻尖沁着薄薄汗珠,小扇似的长睫颤动的次数,显露出她有多紧张。 霍宁珘在前几天看了关于陆家的密报后,本是有心疏远陆莳兰。 正如王奚所想,霍宁珘生而是天之骄子,就连大乾这四分五裂的内乱,也被他给解决。向来是霍宁珘让别人栽跟斗的,陡然在陆家这里走了眼,叫人把他的婚约闹着玩,还想算计他。心里自然是不悦。 然而接连两次,他都没能管住自己的腿。 一次是那晚在刑部,一次是今天听到陆莳兰去谢遇非房里换衣裳。 意志是一回事,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霍宁珘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么一个他轻而易举就能捏碎似的女孩,却能牵着他的心神走。 霍宁珘无羁无束惯了,哪里会习惯这种感受。尤其是,陆莳兰对他这个未婚夫,完全没有特别的感情,更谈不上信任。 大概在陆莳兰心里,他还比不上谢遇非来得稳妥。霍宁珘觉得,若是要让陆莳兰选择,她是女子这个秘密是叫他知道,还是叫谢遇非知道,对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谢遇非。 择日不如撞日,总归也是要摊牌说一说的。 他看看水中的那一团白,又看了眼陆莳兰胸前挺俏的起伏,便问:“你这带子洗干净了?” 陆莳兰脑中嗡嗡作响,一颗心也沉下去,答:“洗干净了。” 霍宁珘就将那一条带子从水中捞起,随意拧了拧,又将那绸带挂到窗边的雕花落地衣架上。 他的力气,与陆莳兰简直是天差地别。她觉得,这白绸带应该会比她自己拧的干得快很多。 而这下,陆莳兰也不用再猜疑,霍宁珘知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只是对方的反应……并没有半点惊讶。若是刚知道她的身份,绝不应该是这样。那就是说……霍宁珘早就知道了。 霍宁珘挂好绸带,没有再走回来,修长的身形就靠在那紧闭的支摘窗边,朝她看来。 陆莳兰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似凝结,脸上却烫得慌。 身份暴露了是一回事,但她身上,既没有穿女子的肚兜,也没有她平时束胸的带子,更没有中衣,只有一件外袍,空荡荡的,姣好的女性线条难免被勾勒得清晰。 她不敢抬头去看霍宁珘的视线落在哪里,只能侧过身,尽量避开他放肆不明的目光。 陆莳兰觉得自己就像等待被宣判似的备受煎熬,她想了想先道:“首辅,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霍宁珘便答:“这件事,我的确有话要问你。但不是在这里。” 陆莳兰明白了,霍宁珘是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便听他又道:“一会儿参加完百日宴,你跟我走。” 霍宁珘看似悠闲倚窗,身上那倾压般的气势却令人无法拒绝,陆莳兰看了看对方那张俊美得曜曜摄人,却神色骄慢的脸,便答:“好。首辅可以先出去好吗?” 霍宁珘看了看陆莳兰紧紧抠着浴桶边缘的莹白手指,又想到门外那个听墙角的,道:“好。” 他果真径直走了出去,从外带上门。 看到首辅再次出现时,谢遇非总算松了口气。 里面一直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也只偷听到几句莫名的对话。谢遇非心里实在好奇(.),便跟在霍宁珘身边,问:“七爷,方才槿若在里面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 霍宁珘瞥他一眼:“她脚滑了一下,无事。”又说:“你先去前边招呼客人罢,我在这里等她就行。” “哦。啊?”谢遇非脚下踌躇,不愿走,想了想,大声道:“七爷就是我最重要的客人!七爷在这儿,旁的人我谁也不想招呼!” 霍宁珘冷眼看看这块狗皮膏,沉默收回视线。 陆莳兰终于从净室出来时,谢遇非赶紧去了她身边,看着她的脚,见她走路正常,表情也没有痛苦之色,便没有多问。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又回到席间。 霍宁珩看看三人,霍宁珘消失的时间,与陆莳兰消失的时间差不多。他沉默片刻,终是什么也没有问。 众人见到霍宁珘,想攀附的自然不在少数,他很快被两个人围住,陆莳兰心里稍微一松。然而,一想到宴后必须要给霍宁珘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说法,她的心又紧了起来。 她不知道,霍宁珘究竟会对她说什么。 谢遇非这时低声对她道:“槿若你怎么了?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果然,净室中还是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陆莳兰忙道:“没什么,谢三哥。” “走走。”谢遇非便说:“我们一起去给四爷敬杯茶。” 陆莳兰笑了笑,说:“好。” 第 36 章 谢遇非很清楚,这世上能让霍宁珘看重的人没有几个, 霍四爷绝对算其中一人。卡Kа酷Ku尐裞網别人说的话不管用, 但霍四爷说的, 七爷却会听上一听。 他相信霍四爷也绝不会希望弟弟误入歧途,便想给四爷旁敲侧击一下,却又不敢说得太明。很是伤神。 霍宁珩见到来敬茶的陆莳兰, 倒是笑了笑,让她坐在一旁, 随意聊了几句。 以霍宁珩的敏锐,自是一眼看出陆莳兰的心神游离。她的人虽是坐在这里,心里却满满装着别的事。 陆莳兰待人接物一向妥帖, 能令她如此表现, 看来是与先前的离开有关,与自己的弟弟有关了。 谢遇非倒是有些诧异。他知道霍宁珩性情虽然不冷,但绝不是好接近的。便说“槿若何时与四爷这样熟, 我都不知道?” 霍宁珩便道“经你们七爷引荐, 才认识了陆御史。” 陆莳兰便也笑道“是啊。” 这边三人在说话, 而另一边,霍宁珘也在与人交谈,突然有下属在他耳边悄声禀报“七爷, 云南那边来人在侯府求见,是因为土司府的事。” 土司府的事可能涉及军情, 霍宁珘闻言,便打算先回府。 他当然不忘捎走陆莳兰。从阁楼下来一看, 却见陆莳兰正与霍宁珩说话,便交代蔺深“宴后你将陆御史带到侯府。” 蔺深忙答是。 霍宁珘又上前道“四哥,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代我跟祖母说声。” 知道他政务缠身,霍宁珩便说“好,晚些我与祖母他们一道回去。” 霍宁珘转身先走了,倒是没有看陆莳兰。 女眷这一头,霍老夫人则永远是中心。众家女眷见了她,就跟见了太皇太后似的,无一不是上前见礼搭话。 偏霍老夫人又慈和,更是引得众位太太跟见了蜜的蜂般环绕上前。 而霍老夫人见了一众太太,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各家的小姑娘,有没有特别优秀又可人的。 给两个嫡孙挑孙媳,简直成了霍老夫人的一块心病。哪个老人都是看自家的孩子最好。在霍老夫人心里,自己的那两孙儿,简直是配天上王母身边的仙子也配得。 虽说老四现在腿落下了病,但她始终相信是能治好。就算治不好,那也是瑕不掩瑜。 至于老七,在霍老夫人眼里那就更是,只有自家幺孙挑别人的,没有别人挑他的。 各家太太都是有心人,知道霍宁珘跟华昭郡主迟迟没有动静,自家的那就是还有希望。便都是谈笑中,便开始向霍老夫人讲起自家姑娘。 难免就有人为了与霍老夫人搭话,一时脑子发热地问起“四爷……迟迟还不成婚,莫不是,还念着……恪淑长公主?” 这一问不打紧,霍老夫人的脸一下沉了,道“说什么呢!我家老四何德何能,哪里高攀得上长公主,又几时对长公主起过心了?” 那夫人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开口。 大家便发现一惯和悦的霍老夫人今日一直没再怎么笑,直到霍宁珩亲自过来接她回府,才又面露笑意。卡Kа酷Ku尐裞網 离开谢家之后,陆莳兰心里忐忑不安,比她第一次去长骁侯府替陆莳安道歉时,更为紧张。 她坐在霍宁珘书房里的一间书室等着对方,喝了两盏茶,霍宁珘才过来。 他今日穿着身烟蓝色薄锦袍,阳光透过树荫,碎金似的筛在他的双肩,熠熠生辉般。即便陆莳兰没有太多想法,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实在是风姿独具,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首辅。”陆莳兰立即站起来行礼。 “坐罢。”霍宁珘手里拿着东西。他自行先坐,便将一份纸质物件摆到陆莳兰面前的桌案上。 陆莳兰侧首一看,是一份颇具年代感的红色纸件,画着花好月圆的沥彩图,写有“良缘既定,缔结永好”等字样,还记有霍宁珘与她的生辰祖籍等。正是两家定亲的合婚庚帖。一时有些发愣。 连霍老夫人至今还不知道,这压箱底的旧物,何时被霍宁珘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取走。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满是诧异的面庞,意味深长道“陆大姑娘,认得这是什么吧?” 对方冷不丁喊出陆大姑娘这个称呼,令陆莳兰一怔之后,顿时就红了脸。她心里开始琢磨霍宁珘给她看这个的用意,颔首道“认得。” 霍宁珘便说“当初,陆伯爷托我将你调回京,说的可是陆槿若。”他的声音分明变沉“谁知……‘陆槿若’竟是女子?”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若是再有意展露出些许威压,实在叫人的心里犹如山覆,连说话也艰难。 陆莳兰之前已做好最坏打算,她哪里还好意思坐着,来到霍宁珘跟前,听候发落地垂首道“是陆家对不住首辅。”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理亏。 霍宁珘看她片刻,道“事到如今才说对不住,实在没有意义。”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庚帖上,轻点两下,道“既然活着的人是你,而非你的哥哥,我们便来说说,这婚约该如何处理。” 是的,终究还是要解决。陆莳兰的目光落在那庚帖上,从霍宁珘这话的语气和涵义,她自然不会妄加猜想,以为霍宁珘是看上了她。 陆莳兰收拢双手……她觉得,霍宁珘是想与她解除婚约。他原本以为他是自由身,谁知竟发现她是女子,未婚妻还活着呢,担心她想攀附霍家,更担心被人用十八年前的一纸婚约缠住。 她便说“首辅请放心,婚约自然是解除的。下官任凭首辅处置,只是希望首辅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陆家的欺瞒之举。祖父年事已高……我愿代他接受责罚。” “解除婚约?”霍宁珘的脸色更为冷郁,他索性也站起来,步步逼近陆莳兰,道“……你任凭我处置?” 陆莳兰正轻轻点头,脸颊却多了几分略粗砺的触感,是她的下半张脸被霍宁珘的手猛地钳制住。对方的力气太大,她被吓得心中突突直跳。 或许是知道自己劲儿大,而面前这少女太弱小,霍宁珘的指尖松了几分,在那腻滑的皮子上游走片刻。 陆莳兰身体一僵,反应过来霍宁珘在做什么,双手轻颤,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 她也十八岁了,还审过好几次女孩与妇人被人强侵的案卷,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只是以前一直都认为别人拿她当男人看,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这才意识到,一个男人处置一个女子的方法多了。若是霍宁珘真要拿她来发泄对陆家的不满,以他今时地位,她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幸而,陆莳兰很快便感到霍宁珘放开了她,他声音没有起伏,道“下次,不要对一个男人说任凭处置的话。” 她这时完全不敢接话,也没有抬头,而是只看着霍宁珘的衣摆。 “你为何要女扮男装,这个问题我暂不追究。”八岁就扮成男子,这也不是陆莳兰能够做主的,现在跟她讨论这个,倒是容易引出陆家的问题,反而令她顾虑太多。因此,霍宁珘不打算说这个。 “至于我的意思。”他慢慢道“我给你看我们的庚帖,自然是打算履行婚约。” 陆莳兰诧异看向霍宁珘,完全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而且是在她说了解除婚约之后。 霍宁珘半边脸背着光,侧脸的线条被勾画得明晰,隽美的轮廓显得十分冷峻。 陆莳兰便这样看着他的侧脸,一直说不出话来。 霍宁珘被她看得面子有些兜不住,目光掠过她那张惊讶得合不拢似的嫣红小嘴,蹙了蹙眉,解释道“祖母希望我早些成亲,催婚催得紧。”他顿了顿“你原就是我的未婚妻。我没必要舍近求远,再去物色别的女子。省事得多。” 原来是为了省事?不过,陆莳兰心中难免不认同,光是怎么解释她如何活过来了,而她的哥哥又消失,便是一大难题吧?更别说…… 她便说“首辅,我……” 霍宁珘不耐打断对方“你担心的欺君之罪,我可以帮你解决。你家里那边,我也可以帮你搁平。你先好好考虑,再回答。” 陆莳兰压下心中震动,只得道“首辅,我不用考虑。家里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更改的。而且……我可能不能让霍老夫人满意。” 霍家早已不是十八年前的霍家,自己这样扮过男子,曾与那样多男人共事的,别人会对她抱以一种怎样的眼光,陆莳兰很有自知之明。 霍宁珘沉默看陆莳兰,慢慢问“怎么,到现在了,你还想做这个官?还打算做御史?” 陆莳兰听懂了对方的意思。霍宁珘是说,她做这官,做这御史,带给她这样多的麻烦和危险,她还要坚持做么。陆莳兰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答 “想。下官现在做得也许还不够好,能力也十分有限,但我想通过努力,为我朝政清人和,迩安远至,贡献一分绵薄之力。不枉费这些年的苦读。” 见霍宁珘不说话,她又道“也许……” “也许什么?” 陆莳兰眼中有淡淡辉光,道“也许,在千年以后,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样,堂堂正正走出后宅,发挥才学,跟做男子一样凭借自身立足。” 她这些年不是在宅院里渡过,再回复为后宅女子,又谈何容易。更何况,她的祖父安排她这个身份,原就不是简单的原因。 但是霍宁珘这样的男人,又岂能忍受未婚妻的身边总是环绕着那样多的男性。更不能容忍,皇帝,或是别的高位者,借着她身为官员的身份,居心叵测地召见她,肖想她。 第 37 章 听到那两人的问安,霍宁珘只略微点头, 面上看不出情绪。卡Kа酷Ku尐裞網 霍宁珩见没有马车来接对方两人, 道“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谢遇非想了想, 他晚些还跟人有约,正打安排陆莳兰乘车后去赴约,便说“我就不用了, 四爷若是方便,搭了槿若走罢!” 陆莳兰飞快看看坐在马车另一边的霍宁珘, 正想着如何婉拒…… 便听霍宁珩道“自是方便。” 陆莳兰这时推辞就显得不合适了,她就道谢说“多谢四爷。”她也知道谢遇非还有事,便与对方道别。 霍宁珩这辆马车着实宽大, 连霍家两兄弟这样高大的身形坐着都不嫌挤, 自然不差一个陆莳兰。 京城里能这样造马车的,也没有几人。陆莳兰打量一下车内,左侧竟有放琴的木架, 并没有供人坐的位置。右侧与后方的坐榻则很宽余。 霍家两兄弟都在后面坐着, 她当然就独自坐在右侧。依旧是很省地方的坐法。 霍宁珩便道“陆御史不必拘束。”他说完, 倒是察觉到什么,又侧首看了看今晚偶遇陆莳兰后便一直沉默的弟弟。 霍宁珘还真没想到自己这样快又会跟陆莳兰同乘一车,对方今日穿着月白的夏裳, 从侧面看过去,鼻梁挺而秀美, 睫毛垂下暗影,腰肢虽细, 但坐得端直,即便她不施粉黛与钗环,穿着男子的衣物,用那双莹澈的眼睛看来时,也叫人有惊艳之感。 陆莳兰察觉到霍宁珘在看自己,想了想,朝他翘起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她希望起码能与首辅保持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最少不要恶化。当然,霍宁珘没有追究陆家,她已经很感激。 霍宁珘看她片刻,心知肚明,陆莳兰也就是瞧起来柔顺而已,心里的主意大得很。 不过……想到这样密闭的空间里,还有另一个男人。哪怕是自己的四哥,也令霍宁珘几不可察皱了皱眉。 霍宁珘的神色却令陆莳兰以为是对她不悦,赶紧收敛笑意,转过头去。 霍宁珩与霍宁珘一起长大,对弟弟极为了解。霍宁珘今晚的反常虽不明显,对他而言却不难发现。 霍宁珩看看这两人,视线突然落在陆莳兰纤颈间,往那小结子,再次瞧了瞧。 车厢里一时十分安静,霍家两兄弟没有找陆莳兰说话,她当然不会主动开口。 直到马车渐渐驶入邕安巷,距离伯府已不远,周围都是深宅大院,极少有路人。 霍宁珘正靠着车壁假寐,轻阖的双眼,忽然之间睁开。 陆莳兰还在百无聊赖看着琴架的花纹,腰间突然被一只手臂缠住,随即被搂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整个人都挪了地方。 她的眼睛紧紧贴着对方的衣襟,不得不将眼帘闭拢,什么也看不到。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同一时间,她却听到近在咫尺的铁器扎入木材的之声,暴雨般一迭地铿锵作响,这是车身的动静。紧接着便是马车外兵器相接的激烈厮杀声。 而下一刻,她腰上的手便松开了。 陆莳兰这才知道抱她的是霍宁珘,而她现在已置身在霍宁珘先前的位置,也就是马车后方的坐榻,身边则是霍宁珩。 是什么人,居然胆子大到敢行刺霍家两兄弟?反应过来的陆莳兰心里怦怦跳如雷鼓。蓦然领悟,多半是与这江山天下的争夺有关。 一柄寒光煊目的长剑,从马车窗户垂下的细竹帘间刺入,被霍宁珘将剑身夹在两指之间,“啪”一声竹帘已毁成残缺。 也不知他的动作如何能做到这样快,霍宁珘下一瞬已探手夺下对方的剑,剑锋调转,朝窗外那人喉间不偏不倚透过,再猛然扯出。眼底冷酷至极。 霍宁珘便提着尚在滴血的剑下了马车。 霍宁珩亦是面容森冷,手中扣着两枚蓝光幽幽的细长铁镖,他看了看陆莳兰,神色才变缓,道“不用害怕。”随即将一枚毒镖放到小几上,只留一枚查看。 本是骇人的场面,却不知是否因为见霍家兄弟二人如此镇定,陆莳兰倒也没有太多慌张。她便点点头。 辨认那毒镖片刻,霍宁珩才又道“是冲着我来的,看来提前倒是不知我弟弟也在。因我的缘故,给陆御史添麻烦了。” “无事。”陆莳兰赶紧摇摇头,霍宁珩先前要载她,也是一番好意。 马车外的蔺深与霍宁珩身边的霍斟已带人将偷袭之人制住,对方人不算太多,就五人,但的确个个身手不凡。 陆莳兰透过车窗看出去,便见有两个刺客已死在血泊里,剩下两人似乎接连自尽,两个活人就像皮绳似的瞬间便软下去了,看得人头皮发麻。 那些刺客事先也没有想到霍家兄弟两人都在。哪怕霍宁珩一人,也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得手的。大约也是知道,若是刺杀不成功,必将受到霍家制裁,生不如死,倒是自杀得干脆。 霍宁珘捏住最后一人下颌,阻止对方自杀,随即将其点穴扔给蔺深,道“审。” “是,七爷。”蔺深命人带走,又看着那刺客冷笑道“这世上总有些不自量力不怕死的蠢货。” 霍宁珘回到马车时,目光将陆莳兰从头到脚巡过,接着看向霍宁珩,道“四哥,先送陆槿若回去吧。” 霍宁珩已知行刺者是针对自己,倒是放心了,颔首“好,的确有些晚了。” 霍宁珘便朝陆莳兰道“今晚之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她自是点头,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她。 陆莳兰到底只是个从国子监才念完书,入仕一年的姑娘,哪里见过今晚这阵势,回府后也难免一直在回想。 而对于霍家两兄弟,今日的权力地位全是从沙场和诡局中挣出来的,曾见过的凶险远胜今晚,因此,压根不当一回事,只关心如何铲除幕后主使。 陆莳兰这一晚后半夜才睡着,还是季嬷嬷叫她,早上才醒过来。 她想着昨日接了旨,让她一早进宫,便赶紧梳洗出发。 太液池的荷花开了,碧叶接天,卷舒开合,各色荷花争相竞放,摇曳出香风十顷,实是一片娟丽盛大的景象。 被内侍带到太液池边的陆莳兰,倒是没想到皇帝会邀她赏荷,一时被这盎然之景所吸引。 陆莳兰站在池边,晶莹的手指伸出纤纤一根,正在拨弄那荷叶上的水珠,雪色映翠绿,大夏天也叫人心里凉沁沁的。 萧冲邺看着这画面,倒是站在殿前廊角没有做声,不忍心打断陆莳兰难得一见孩子气的动作,他的目光在那雪白柔荑不舍得移开,觉得上次在芙蓉园着实遗憾。 若是他的计划成功,既是“英雄救美”,又识破陆莳兰女子的身份,仗着自己皇帝和知交的身份,还免了她的欺君之罪,那一晚,他们两个的关系自然不会再是君臣。 就如他昨晚做的梦里,正是端午那晚在芙蓉园,在他的梦中,陆莳兰没有逃出那间屋子,惟恐随时有人进了屋,撞破她女子的身份,她便一整晚都焦急无助地躲在那屋子的纱帘后。 而他用完膳后,才带着醉意,慢慢地进了那间屋里。 陆莳兰见到他时,既惊讶,又害怕,还有些庆幸不是别人,那副无辜而诧异的神情,让萧冲邺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则似乎比陆莳兰还要惊讶,还有些愤怒,怪陆莳兰骗了他,随即又心疼她竟被歹人抢了鞋子。他质问陆莳兰为何要扮成男子欺君,然后顺理成章地佯怒吻上了他百般念想的红唇,在他的半强迫之下,她便在那榻上第一次承了欢…… 萧冲邺不敢再继续回想昨晚梦中场景,惟恐自己再度失态。 不过,陆莳兰那天怎么可能躲得过看管她的人,不是霍宁珘,便是萧慈,不知是哪一个坏了他的事。一想到此,萧冲邺便面色阴沉。 “槿若。”萧冲邺慢慢现身出来。 “臣见过皇上。”陆莳兰见皇帝来了,立即上前行礼。眼前的少年才十八岁,清俊高挺,气质清华,她完全猜想不到对方心里,早将同龄的她视作不容他人染指的禁脔。 她见到萧冲邺,却是莫名想起昨晚被霍宁珘那边处置的几个杀手。但四爷说是冲着他来的,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若是皇帝出手,感觉不应是先针对四爷,而是先针对……首辅罢? 萧冲邺便一惯地先与陆莳兰讨论公事,道“听说,刑部有人因三法司官员被害一案始终查不到凶手,便想把杀害三法司官员的罪名,尽数安到毛方晋头上。被槿若坚决地阻止了。” 陆莳兰微诧“这件事皇上已知道了?” “嗯。槿若做得很对。”皇帝赞扬她道“不畏高位官员的施压,也不因与毛方晋有怨便借以泄私愤,始终坚持公正。” 第 38 章 陆莳兰微微一笑“臣只是不希望,冤枉了人的同时, 放纵真凶逍遥法外, 让真相难以大白。卡Kа酷Ku尐裞網那样, 非但不能让严御史他们瞑目,还有可能有别的同僚遇害。” “好。”萧冲邺又道“走,先陪朕去赏荷罢, 槿若。”他便带陆莳兰沿着水上朱廊,往湖心阁而去。 两人尚未去到阁中, 梁同海突然小跑追上来,低声在萧冲邺耳旁说了两句。 萧冲邺便道“槿若先在这边赏荷,朕有点事, 很快就回来。” “是, 皇上。”陆莳兰应下。赏荷本就要在早晨。水心廊阁中风景正好,石桌上茶水已备好,水晶碟里盛放着时令水果。她看着风景等皇帝, 也算是忙里偷闲。 萧冲邺也没有走得太远, 陆莳兰无意中转过头, 便看到在岸边,一名大臣正向萧冲邺行礼。 陆莳兰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 当她看清那大臣的脸,却是目光一顿。 是个中年男子, 长相颇佳,陆莳兰打量着他的容貌, 觉得眼熟。她再一思索,就明白了自己为何看这位大臣眼熟。 这个男人与自己房中的小姑娘阿眸,生得实在相似。想到阿眸是被人给拐卖的,陆莳兰心下渐紧……这人,会不会和阿眸是亲人,甚至就是她的父亲?都说女儿肖父……看年纪,也是对得上的。 那名大臣得了萧冲邺的示下,很快便退下。离开前,对方似乎感受到陆莳兰的注视,朝她看来一眼。 等萧冲邺走回来,陆莳兰便问“皇上,刚才那位大人,不知是谁呢?” “那个啊……”萧冲邺看了看陆莳兰,道“是镇南大将军江照英。” 陆莳兰怔了怔,没想到那竟是江善善的父亲。如此显赫的门庭,她又觉得自己是否想多了,江家似乎没听说丟过女儿,便道“原来是……皇后娘娘的父亲?” 陆莳兰这有些神思不属的表现,却让萧冲邺误以为她是失落所致。 萧冲邺眉宇登时紧皱,控制住想立即抱住陆莳兰安慰的冲动。他很想告诉她,就算他娶了江善善为皇后,但那只是权宜之计,他心里的人,只有她一个。 等到有一天,他真正将权力都握在手里……萧冲邺此时也只是颔首,道“正是。” 陆莳兰便说“江大将军长得与江姑娘倒不大像。” 江善善相貌与其母相似,的确与父亲不像。 “是啊。”萧冲邺只简短答了一句,并不想与陆莳兰讨论江善善,就转而说起了其他。 不在军中时,霍宁珘早上有沐浴的习惯。尤其是夏季。 长骁侯府浴房里的玉池修得极大,霍宁珘沐浴时不喜有人近身伺候,要等他出来了才让人服侍。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奚等在门外,觉得自家爷今日在浴房待得有些久,等霍宁珘随意披着件袍子走出来,便赶紧让侍女上前,拿柔软的棉帕,为霍宁珘将滴着水的长发给绞干,再以簪挽发。 拾掇好了刚到书房,霍宁珘正准备看王奚新送来的一批奏折,便见他皱着眉禀报“七爷,陆御史今早被皇上召见,两人一起在太液池赏荷。” 霍宁珘闻言,眯了眯眼,看向窗外片刻,似乎在将什么情绪压抑下去,最终只淡淡道“皇帝还真是越大越不像样,跟块膏药似的,只知道粘着女人。” “……”王奚突然想起自家主子前些天总是去找陆御史的时候。不过,也只有眼前这位敢评价皇帝为膏药的。他想了想说“七爷,您要不要进宫看看。” 霍宁珘静默片刻,道“不是跟你说了,以后有关陆槿若的事,不要再向我禀报?” 王奚微怔,虽然霍宁珘的确这样说过,但他心里还是不踏实,他瞅了瞅自家这位爷的神色。主要是他跟在霍宁珘身边太久,若说这位爷主动跟在哪个姑娘身后转,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不也是担心,说不得什么时候,七爷突然就回心转意了?而且,也的确觉得陆御史与自家主子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王奚不得不道“七爷的确说过,但我……担心万一七爷改主意呢?所以多问问。”霍宁珘的确不是个轻易更改决定的人,但他总觉得,对陆莳兰的事,似乎不能用以往的经验来推测。 霍宁珘转眸看了看王奚。卡Kа酷Ku尐裞網这人倒不愧是跟他这样多年,既是个人精,又是最擅于揣测人心思。他却是仍旧没有要进宫的意思,只拿笔开始在奏折上勾画。 王奚见状,便不再说话。 霍宁珘一个上午,都没有问起陆莳兰。他处理公务的速度快,一本接一本奏折,一目十行,却总是能迅速抓住关键点,作出最妥当的批示。 直到晌午过后,霍宁珘去了关押昨晚刺客的暗室一趟。回来又亲自写了两封信,命人发往西北两地,才从一叠奏章里抽出一本薄册来,道“王奚,都察院这份巡察光禄寺的报告写得不清不楚,派人让陆槿若过来一趟,解释清楚。” 王奚答“陆御史恐怕不方便过来。她尚在宫里伴驾。”总不好去宫里请人。 想想又说“七爷,我挺不放心陆御史的。上回在芙蓉园的事……你说,皇上这次将陆御史留在宫里这样久……” 霍宁珘没有说话,只冷笑了声。 太后在行宫避暑,不在宫禁中。霍宁珘也不来过问陆莳兰,萧冲邺哪里会轻易放她走。 他甚至想说动陆莳兰,等三法司官员遇害一案了结后,还是调到御前。萧冲邺已经改变想法,他不求暂时能让陆莳兰为他恢复为女装。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尽快收拢权力。 但是,他可以让陆莳兰以男装的身份在身边,这其实更为方便……比如,像现在这样,他在办公务,陆莳兰则可以为他研墨,红袖添香,也可以为他出谋划策,还可以……将她抱到龙椅或是龙案上…… 之前萧冲邺担心霍宁珘知道“陆槿若”是女子,但现在,陆莳兰的男装,反而成了便利他的“好事”。 萧冲邺想着,霍宁珘总不能直接公布陆莳兰其实是个女子,是他的未婚妻。那岂非把陆家的欺君之罪摊给所有人看么? 萧冲邺便看了看一旁帮他做朱批记录的陆莳兰,梁同海却是道有官员求见。 是吏部送来各部新拟任官员的候选名单,大致人选都已经定了,只是请萧冲邺在其中做二选一,或是三选一,萧冲邺想了想,道“请首辅进宫一趟。” 萧冲邺没有让陆莳兰回避。他要调陆莳兰到御前,终究要过霍宁珘这关的。 萧冲邺看到不疾不余迈步进殿的男人,便道“小舅舅来了。” “嗯。”霍宁珘见礼后,目光在一旁添桌后写字的陆莳兰身上略微停留。 陆莳兰也立即起身,过来拜见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也坐到一旁皇帝命人为他专设的位置。 萧冲邺便拿出吏部给的名单,在与霍宁珘讨论了一番六部的职务后,道“小舅舅,怎么,此次吏部没有拟都察院都御史的候选么?” “嗯。臣打算等连颂心半年后从东南回来,让他担任都御史一职。这段时日,便由臣暂管着。” “小舅舅打算暂兼都御史,直管都察院?”萧冲邺琢磨着霍宁珘这话的意思。 “不错。”霍宁珘慢慢端起茶盏。 这下连陆莳兰都惊讶了,随即她又想到,看来是因为毛方晋的案子,首辅对都察院的工作很不满意,决定要亲自抓一抓。 的确,佥都御史都出了这样的事,可见都察院对内执纪松散。身为御史,却做不到严以律己,自己都身不正,如何去监督他人?” 陆莳兰面容愈发严肃地点了点头。看来,以后的公务得更加忙碌。不过,她倒也不怕。 萧冲邺则是沉默片刻,他也清楚,毛方晋这案子,不止毛方晋本人不干净,拔出萝卜还带出泥,牵扯出另两个都察院官员。因此霍宁珘才让都察院自己来办这案子,给都察院挽回些威信颜面。 但以前那样久,霍宁珘也没有打算要暂兼都御史。为什么现在就要了?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因为陆莳兰,还能因为谁? 萧冲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愠怒,他的音调倒是如常,只是却不同意“我知道小舅舅对都察院现在的情形不满意,但也用不着亲自兼任罢?这样太辛苦小舅舅了。你本就百务缠身,怎能再抓都察院的事务?” 霍宁珘慢慢对上萧冲邺的眼睛。 第 40 章 殿中一片沉寂。卡Kа酷Ku尐裞網 对萧冲邺而已,面对的是一种令他感到全然陌生的目光。 在他的印象中, 霍宁珘从未这样看过他。深沉逼仄, 带着审视。 不再是舅舅看着自家小辈的目光, 而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宣示主权的目光。带着危险意味。 萧冲邺第一次知道,原来成为霍宁珘的对手, 是件这样可怕的事。因为在过去,他的这个小舅舅, 一直都是他最坚强的后盾,刀锋向外。所以,他从没有体会过, 真正站在霍宁珘的对立面, 是怎样一种感受。 本在一旁低头写字的陆莳兰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另一边沉默对峙的舅甥片刻。她先看了看萧冲邺,又看向霍宁珘, 眉心渐渐蹙起。 萧冲邺察觉到陆莳兰探究的目光, 搁在膝上的右手慢慢收紧。他略作思索, 道“小舅舅,朕是不希望你太辛劳。若你实在觉得有必要,那便按你的意思办罢。” 霍宁珘自然也察觉到陆莳兰在看自己, 他放下茶盏,身体以放松的姿势略往后靠着椅背。因为萧冲邺先作退让, 霍宁珘便结束了对峙。 萧冲邺毕竟是他的亲外甥。在霍宁珘看来,对方肖想陆莳兰的行为, 就是个不懂事的小辈的表现,该教训的时候便要教训,但霍宁珘对这个外甥,一路行来也算付出良多。人对于自己付出过的东西,自然都是有所寄予的。 霍宁珘希望萧冲邺能成长为一代明君,开创盛世。但他又得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作打算,谋利益。他也在把握着这个度,因此才会完全不干涉皇帝对他自己私库的敛财与建设。 萧冲邺略松口气。他今日原本打算提出调陆莳兰到御前,但现在却觉没有必要了。现在说,也是做无谓的口舌。 在萧冲邺心中,一直都是不满的。 他明明已登基,但霍家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母亲,都还把他当成孩子。但实际上,他已经长大了,无论对于权力还女人,都有了男性天生的想要掠夺的强烈欲望。 霍宁珘也就比萧冲邺大了四岁而已。随着君臣界线的划定,萧冲邺已渐渐忘记,这个年纪不大的舅舅,是如何一步步扶他登上皇位。 但方才那一刻,萧冲邺才知道自己与霍宁珘的差距。 但越是这样,萧冲邺压抑的斗志越是旺盛,霍宁珘越是强悍,越能挑起他的战斗欲。 萧冲邺便突然指着这新拟官员名单的一处,道“小舅舅,朕觉得这两个位置的人选不大合适。” 霍宁珘在都察院的问题上寸步不让。那必然要在别的地方让一让,以安抚皇帝。霍宁珘也是有意如此,借以看看皇帝现在的打算。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动的是兵部和营造司的人。他对霍宁珘拟选的人不是很满意,打算另选。 霍宁珘略作沉默,这次倒是很好说话,道“可以,皇上提的二人,臣让吏部调查一下,若无瑕疵便用罢。” 萧冲邺心里一时滋味难言。 待霍宁珘与陆莳兰都离开了,殿里没有旁人,萧冲邺才道“梁同海,你说,朕的小舅舅现在是在做什么?他现在是给朕机会吗?因为朕是他亲外甥,所以他不想轻易动朕?只要朕乖乖的,不要再打陆莳兰的主意,他就不会对朕下手。他是这个意思吗?” 梁同海后背一寒,不敢答话。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冲邺也不再说话,却是慢慢笑了笑。 别说霍宁珘与陆莳兰只有一张久远的婚书,压根没有成亲。就算他们真的成亲了……陆莳兰真是成为他的舅母,他总有一天,还是会抢走占有她。 当然,到那时,他也还是会弥补他的舅舅的,他会另挑几名绝色美人让他受用。不叫他太失落。 陆莳兰回府之后,阿眸便上前服侍她更衣。 她一边帮陆莳兰脱着外裳,一边道“公子,我做了你爱吃的甜瓜冰和五色小圆子,就等着你回来呢。” 陆莳兰低声笑道“是你自己想吃,怕嬷嬷说你罢?” 她说完仔细观察阿眸这张娇艳甜美的脸蛋,越看越觉得,阿眸的容貌,就像是江照英的柔化缩小版,便问“阿眸,你还记不记得,你被拐之前,小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阿眸道。她有记忆以来,就在南京城里的采蘅阁,便说“公子怎的突然问这个?” 陆莳兰很了解阿眸的性格,若是想要帮她寻亲,还得先与她说一声,也得先问问她的意思。便实话说“我今日……偶然看到一位大臣,和你的面貌颇为相似。一时有些感触。” 阿眸顿时明白“公子是怜爱我,想帮我寻亲?不用了。” 见阿眸这毫不上心的样子,陆莳兰微微蹙眉,问“为什么?你不想弄明白身世,找到自己的亲人?” “我不想。”阿眸笑嘻嘻答“在别的地方,哪有跟公子在一起好。别的人,对我会像公子对我这样好吗?” 陆莳兰知道,阿眸是看她爹陆连纬对她的情形,对亲人没有什么渴望。卡Kа酷Ku尐裞網便说“不是每户人家都跟我这里一样的。” 她从小就听说,江照英极为宠爱江善善,前些年江照英虽然一直在外征战,但对留在京中的女儿,却是爱如宝珠。江善善是真正在堪比郡主的优渥生活中娇养大的。 阿眸还是摇头“可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才不要和你分开。” “可是我始终……”陆莳兰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阿眸很讨厌男人。她以前待的采蘅阁,就有许多形形色色令人作呕的男人。有个中年男人,长得还算斯文,但就是喜欢小女孩。见她生得漂亮,便盯上了才九岁的她,花重金想要得到她的第一夜。 那时候的小阿眸的耳里眼里装的都是这些,哪里会对男子有好感。男人嘛,她是一辈子都不想沾。 阿眸则有些担心陆莳兰以后喜欢上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便低声说 “公子,我可是跟你说过了,做女人可惨了,尤其是嫁人之后,跟男子做那种事的时候。我以前在采蘅阁听得恁多,那些女的,一个个的都是要死要活的,还惨叫,求饶,哭。舒服的都是男人。你明白吗?” 她又总结道“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真没意思的,还是咱们这样好。” 陆莳兰听得皱眉,她总是被阿眸这样熏陶,或多或少是有效果的。便道“行了,我知道的。阿眸。”又略严肃地提醒道“我跟你说过,不要再提你以前在采蘅阁的事。我已给你改了名字,也改了身契。你就是从小就被我买来的。” “知道了!公子。”阿眸笑着答。 她实在喜欢自家公子兼夫君,她觉得,陆莳兰简直是上天照着她的心意送她的! 貌美养眼,品行极好,宠她疼她。陆莳兰屋里仅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她。在街上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也会给她买回来,还要教她很多道理。最重要的是,还不会跟她做男女之间那种事。 她这夫君的才华也是非凡,如今受到皇上青眼,跟首辅也走得近,以后必定是前途远大! 所以,她阿眸为何要走?走了,到哪里再找一个陆莳兰?傻子才走。 说起来,阿眸也是无意中发现陆莳兰的秘密。她那回原是想勾引公子,按捺着恶心突然往陆莳兰腿间一摸,什么也没有,跟自己一样的,索性就做了公子的通房。 不过,阿眸这晚睡在榻上,入睡前又想了想,她始终是个通房的身份也不成啊,以后也就是个姨娘,她得设法扶正……做夫君的正室? 这样来说,阿眸想着,若是可以的话,认个亲也不错? 第二天一早,陆莳兰刚到都察院,便见一名御史正在指挥着人,将左都御史的署房给清扫出来,将旁边右都御史的署房也暂时连通。 陆莳兰看着焕然一新的新署房,心下了悟,与身边的聂书云道“看来那是要作为首辅办公的房间了。” 看着那边忙进忙出的人,聂书云好奇(.)道“是啊。不过,御史,你说……首辅连内阁的值房也不去,莫非还会亲自到都察院来坐班?” 陆莳兰也挺好奇(.),道“副都御史命人在打扫,那便应当是的罢。” “首辅当然会亲自过来,不过不是整日都在就是了。”冯征昊的声音冷不丁在两人身后响起,倒是将陆莳兰和聂书云吓了一吓。 两人赶紧转过身,招呼道“冯大人。” 冯征昊便说“还不快到外面集合。” 整个都察院的人,都聚集在前院中,听着冯征昊训话道 “首辅亲自到都察院抓工作,是对咱们都察院的重视,是对我朝整个吏治与监察的重视!首辅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在这段时日内,你们都要格外审慎,拿出你们最好的表现,明白么?” “明白。”众人都回答道。 冯征昊颔首,又道“这段时日,肯定是要辛苦一些。但是相同的,这也是你们的机缘!工作做得好,直接便能被首辅看到,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所以,大家都要好好把握机会,按照首辅的示下,实实在在做出成绩来!记住没?” “记住了!”众人中间,有踌躇满志的,也有忧心自己的能力达不到首辅要求的,但紧张的心情都是一样。 冯征昊又交代几句,便让大家散了。他叫住陆莳兰,道“陆槿若,你跟我来。” 他又带着陆莳兰到了已为霍宁珘收拾得整洁的署房里,道“首辅来了之后,由你主抓近侍。他需要的各类文书资料和案卷,都由你来安排。” 都察院里,数陆莳兰的样貌最好,又很能干。谁不喜欢伶俐的而喜欢蠢笨的,谁又不喜欢漂亮的而喜欢平凡无奇(.)的呢。而且,首辅本就欣赏陆槿若。冯征昊自然作了如此安排。 陆莳兰想了想,也没有推辞,道“是,冯大人。” 门外突然有人进来向冯征昊禀告“冯大人,首辅大人到了——” 第 41 章 这个时候,阿眸却在外面忍不住问季嬷嬷“嬷嬷, 刚刚跟公子来作客的那位, 是谁啊?” 季嬷嬷想着让阿眸老实点, 便道“是当今首辅大人。你可别去搅扰了客人。” 居然这样大的来头?那就是很有权势的男人。对这类男人,阿眸最没有好感。 她忽然又反应过来,首辅?那不就是陆莳兰以前那位订过亲的未婚夫?她将唇咬得更紧, 低着头不说话。 “阿眸,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季嬷嬷便看看她。季嬷嬷其实也是疼阿眸的, 但就是这小丫头太叫人不省心。 “瞧嬷嬷说的?我能打什么主意?当然都是为着公子好了。”阿眸回一句嘴,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屋里,是一阵沉默。陆莳兰不免再次确认 “首辅不是说, 我们……解除婚约?我继续以我哥的身份生活。” 按理说, 首辅便不该再找她的。如果他上回的话作数。 霍宁珘眉峰略挑,看着陆莳兰那张写满困惑的脸蛋,道“是解除婚约, 但总还是友人罢?”他声音微沉几分“还是说……陆御史的意思是, 解除婚约, 我们就连朋友都不做了,做仇人?” 陆莳兰被噎了一下,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首辅, 她怎会想要和霍宁珘做仇人,依然能有交往, 是最好不过!便道“当然不是,我自是希望能与首辅做朋友。” 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霍宁珘便问“所以,我现在,便是拿对待同性友人的态度,来对待你。卡Kа酷Ku尐裞網这不是陆御史要的?” “……”陆莳兰一时答不出话。是她要的,但又不大对。 的确,从前在国子监,多的是两个同窗执手夜谈,抵足而眠,还曾有史载兄弟“食则同器,寝则同床”,但那都是真正的男人之间。 哪怕陆莳兰的确跟霍宁珘说过,她这辈子没再打算回复为女子身份,她也很难做到那地步。 霍宁珘已坐到一旁的圈椅中,侧首看她,道“当你是陆槿若,我才会在此。若你是陆莳兰,我又岂会随意进姑娘家的闺房?” 只要霍宁珘愿意,他的声音,总是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陆莳兰想着霍宁珘在外的风评,的确,京中这样多的大家闺秀,都是女子追着他跑,没有听说他对哪家姑娘有过追求举动的。 霍宁珘明确给了她选择,要么回复女儿身,做夫妻。要么继续做男人,那就做好兄弟。 陆莳兰知道,不履行婚约就算了。若是连朋友也不做,那就真的会与首辅结怨! 陆莳兰便笑着道“首辅,您说得是,方才的确是下官反应太过。” 朋友参观参观她的房间,的确不应太惊讶。要做男人,又始终还记得自己是女人,骨子里还是记得男女有别。这样很容易破出破绽。 “可借宿……”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珘,“首辅以后还是不要逗人的好?”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的表情,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要突然转眸,用她那双天生带着几分勾人的桃花眼瞟人的好。 霍宁珘道“这怎么就是逗你了?你既然要做个男子,以后未必不会遇到别的男人提出诸如同室而眠的事。我问你,若是遇到皇上,寿王这样的高位者,一定要与你同宿怎么办?你是个男人,是个臣子,以什么立场拒绝?” 在霍宁珘看来,陆莳兰虽然被陆伯爷安排扮成男子,但她的经历还是单纯,在南京国子监时遇到个好老师,被保护得很好。到陕西只是遇到些小困难,总体也算顺风顺水,毕竟还稚嫩着。 霍宁珘说话时却是越走越近,陆莳兰完全被笼罩在他带来的阴影中,下意识伸手抵在了他的胸膛,惟恐他继续靠近。却是丝毫不起作用。 霍宁珘垂眼看了看她放在他胸膛上推抵的手,突然将那小手整个纳入自己掌中。陆莳兰这点力气,不停在他身上推攘,非但不能阻止他靠近,反而像是挑逗。 陆莳兰一怔,便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却被对方牢牢握着,越收越紧,他俯身在她身边道“你总得找个靠山,护着你。” 陆莳兰身体微颤,道“首辅……你先放开……你先前说了以后做朋友。”她再没有与男人以男女身份相处的经历,也知道这绝不会是对友人的所为。 “是做朋友啊,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霍宁珘突然朝她笑了笑。 他从前给过她机会,明媒正娶抬进霍家。她非要做男人,做朋友,那他便跟她做“朋友”好了。反正萧慈不也有很多男性“朋友”。 陆莳兰看着霍宁珘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是怔了怔。 从前总是听闻霍宁珘桀骜不羁,我行我素。卡Kа酷Ku尐裞網而她入京以来所见,虽然首辅有时喜怒无常,但是因身份的缘故,总是展现出格外的成熟稳重,绝对是能担起一国重托的国之脊梁。 直到这个笑容,陆莳兰才终于品出点味来。 这才是霍宁珘本来的面目,当朝首辅的稳重做派,那都是做给人看的。 霍宁珘却是想着,陆莳兰就是太正直良善,虽说这样的人适合做御史,但生成这样,才华又高易招人嫉,怎么能保护好自己呢。所以这叫他怎能放下心…… “公子!”一道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是阿眸人未到声先至。 陆莳兰立即又去推霍宁珘,霍宁珘这才慢慢退开。转眸看着陆莳兰那个一见面就对他敌意颇深的小通房,撩起竹帘进来了。 阿眸捧着一张托盘,盘中摆着两只白瓷碟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瓜肉,鲜红的瓤一见就水多而沙甜,整整齐齐摆在碟里。 阿眸道“公子,这天气热,你们吃点西瓜,解解暑罢。” “公子,你看看你,都热成这样了。可累着了罢?”阿眸娇声说完,又摸出手帕,当着霍宁珘的面,轻轻擦拭陆莳兰并没有汗珠的前额。 “还好,今日不算太累,谢谢阿眸。”陆莳兰笑着朝阿眸道。 霍宁珘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对“郎情妾意”,表演恩爱的女人,嘴角勾了勾,眼底轻嘲。 阿眸这点小心思,霍宁珘一眼就看破了。这就是陆莳兰说过的,她很喜欢的那通房…… 见阿眸又拿竹签插了一小块西瓜,估计是想要喂她。 陆莳兰想了想,当着上司被通房擦擦汗还好,喂食就有些不像样,太不尊重首辅。便道“我一会儿再吃,阿眸你先下去罢。” “哦。”阿眸只好先退出房去。 陆莳兰便在另一个碟子里戳了小块瓜,朝霍宁珘道“首辅,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瓜。可甜了,你尝尝吧?” 霍宁珘没有接,只意味深长道“陆御史还真懂得消受美人恩。” 这分明就是反讽,他明知她是女的。陆莳兰看看手里的瓜,不知该怎样回答,也就索性不答。 霍宁珘没有再多作逗留,道“那我便先走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陆莳兰求之不得,她便道“是。那下官送您。” “先前跟你说的,记得好好想想。”他不忘提醒她。 “是,首辅。”她依然答。陆莳兰一直将霍宁珘送到伯府外,看着那马车消失,才松了口气。 霍宁珘回到侯府,去了一趟关着刺客的暗室。 蔺深便向他禀报道“七爷。这人无论怎么逼供,始终咬定主使者是寿王。”长骁侯府的逼供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霍宁珘冷冷一笑,道“月夭可回来了?让她过来看看。” 那名叫月夭的异族女子很快到了,她先来到霍宁珘身前,禀报了她前几日去外地办差的情况,接着便去查看这名刺客。 月夭随即禀报“七爷,这个人吃过某种致幻之药,幕后主定然对其用过祝由之法,双重刺激,才能令他只记得主使者是寿王。但越是如此,说明那背后之人不是寿王,只是铁了心要推给寿王。” 霍宁珘略微颔首,又问“可是南疆的手法。” 月夭道“属下不完全确定,但是南疆手法的可能较大。” 这背后之人倒也是费了心思。霍宁珘不再说话。霍宁珩所料不错,还真是想要杀了他,让霍宁珘为其复仇,与萧慈立即拼个你死我活。 霍宁珘刚走,便有仆人来告诉陆莳兰,说是伯爷让她过去一趟。 一位清瘦的老人坐在院中纳凉,身穿青色长衫,面色瞧着不大好,眼底却是精光闪烁,正是陆莳兰的祖父,陆晋渊。 陆莳兰便上前行礼道“祖父找孙儿?” 陆晋渊颔首,将对方叫进了屋,才问“首辅到你院里作客,刚离开?” “是的,祖父。” 陆莳兰答完,感觉到祖父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随即听他慢慢道“霍宁珘……知道你是女子了?” 陆莳兰心中顿时有些紧张,不知为何,第一次对自己的祖父说了谎,道“首辅并不知道。他将我当朋友看。” 陆晋渊看着陆莳兰这太过于招人的容色,玩着两枚玉核桃的手微停了停。 第 42 章 陆晋渊还是很相信陆莳兰的,不认为她会对自己说假话。卡Kа酷Ku尐裞網他也没有想到, 让陆莳兰这男装一扮, 便是这样多年。 他略思索, 最终没有再问别的,只是道“总之,你要慎之又慎, 不能让霍宁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陆莳兰答是。 陆晋渊便道“先回去罢。” 陆莳兰却是慢慢问“祖父,您以前说过, 让我女扮男装是另有隐情,并非是因为爹爹无法再生育的缘故。现在我也大了,您能告诉我原因吗?” 陆晋渊只道“等再过两年, 该告诉你的时候, 自然会告诉你。”又道“槿若是个好孩子,辛苦你了。” 陆莳兰知道陆晋渊的脾气,不会说的绝不说, 便道“是, 祖父。” 回到自己院中, 陆莳兰从净室浴身出来,就见先沐浴好的阿眸,已爬到她床上坐着。便道“阿眸还没睡呢?” 阿眸答“公子, 今晚我想和你睡。” 阿眸冬天时常与她挤一个被窝,夏日天热, 倒是不凑到一起。陆莳兰也不大在意,道“好啊。” 阿眸笑了笑, 等陆莳兰也上榻,朝她凑近,便问“公子,首辅他……现在与你很熟么?” 陆莳兰还没来得及回答,季嬷嬷已进屋来,训道“阿眸,赶紧回房歇下。谁让你这样晚还来搅扰公子,她明日一早还得上衙。” 季嬷嬷管着院子,又是陆莳兰最信重和依赖的人,阿眸在陆莳兰面前可不敢跟嬷嬷犟嘴。只得听她的话,起身出门去了。 季嬷嬷自然也关心陆莳兰与霍宁珘的事,首辅那样的人,跑来他们陆家串门子,总觉得奇(.)怪。 她便自己坐在陆莳兰的床边,问道“公子,首辅是真将你当男子看?嬷嬷也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而是担心,万一首辅看破了不说破,将你瞒在鼓里。” 陆莳兰苦笑,不禁感慨霍宁珘就来这么一趟,给她家带来的震动却着实太大。一个接一个地都要将她审一遍。 便道“嬷嬷你就放心罢,我心里有数的。” 不能怪季嬷嬷多心,她看着自家姑娘,不免又问“那……首辅平素可曾对你有过什么逾矩举止?” 平时没有过,只有今晚……有些怪异。陆莳兰很肯定答“没有。” 季嬷嬷又放心了些。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就都不会有。季嬷嬷难免忧心,又道“若是首辅或是别的男子,对公子有任何冒犯之举,可千万要回来告诉嬷嬷。” 顿了顿又道“无论你对外头的男子感觉如何,无论他们多么能说会道,都绝对不能让他们碰你,知道么?” 也不是季嬷嬷多心。她总觉得自家公子的聪明都用在念书和公务上了,对男女之间一窍不通。瞧瞧首辅那姿容风度,是很容易引来女子迷恋的,万一对方将陆莳兰给哄得动心,私下占了她的身子,却不娶她。那公子作为男人的身份,白白被占便宜也没得去讨公道的地方,毕竟她是个“男人”,她敢去告么? 陆莳兰道“嬷嬷多虑了,我都扮这样多年男子,还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么?我知道的。” 陆莳兰也知道,现在和以前是不同了,以前她身边可没有这样多强权人物,却只能这样安慰季嬷嬷。 这两天,霍宁珘估计有别的事忙着,并未到都察院。不用伺候霍宁珘,陆莳兰便忙于其他日常公务。 这一日傍晚,谢遇非来找陆莳兰一起用晚餐。 陆莳兰却是道“三哥,你陪我去一趟聂书云的家吧,我有点事。”聂书云外出去京畿营办差了,陆莳兰想借这个机会去他家附近了解情况。 两人来到一处巷尾,却碰到一个成年男子,脸上蒙着块灰黑的破布条,手里拿着一枝树枝,追赶着几个小孩子。几个小孩都嘻嘻逗着那人,叫着“傻子,傻子,来这边追我!” 陆莳兰看到这画面,怔了一怔,随即紧紧盯着那傻子,指尖开始微微发颤。 “槿若,你怎么了?”谢遇非不解地唤她。不明白陆莳兰何以盯着一个傻子,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 陆莳兰便上前拦住了那傻子,问他“这大夏天的,你为何要蒙着脸呢?是不是之前有人陪你这样玩儿过。” 傻子也知道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看着陆莳兰,就傻笑着重重点头,道“好玩,好玩,以前也这样玩!” 这里距离聂书云住的地方也就隔了两条街,陆莳兰的心开始沉下去,转身朝谢遇非道“三哥,陪我去一趟寿王府好么?” 谢遇非也开始明白了什么,道“好!” 到王府外面,经人通报之后,萧慈居然自己来迎接人了,他看着陆莳兰和谢遇非,笑着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陆御史竟主动来找我?” 陆莳兰见了礼,却是略显急迫道“下官斗胆,请问王爷能否与随下官走一趟?” 萧慈微怔,随即毫不含糊,道“行啊!” 陆莳兰领着萧慈来到先前看到那傻子的地方,对方已取下蒙面布条,自己坐在廊下吃东西,向他确认“王爷那晚看到的追杀聂书云的人,是否和这人的身形相似?” 萧慈的眼力,立即就确认“就是此人,原来是个傻子?” 陆莳兰定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道“多谢王爷,有劳王爷走这一趟。” 又似自语道“我知道了。”知道谁是杀害三法司官员的真凶。只是这声音却没有一丝破案的喜悦,反而是蒙着一层灰败。 萧慈与谢遇非看看她,为陆莳兰此刻难以抑制浮现出的悲痛神情心惊。 陆莳兰又朝谢遇非道“三哥,你赶紧派人将这傻子送去大夫去检查一下,我估计他多半已中□□,活不长久了。你本人,则请随我走一趟。” 谢遇非的神情也变得严肃,道“好。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便向萧慈告辞,萧慈站在原地看了会儿陆莳兰与谢遇非相携而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经过赶路,快到京畿大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陆莳兰也平静许多,不再如之前的惘然难定,她道“三哥,你先不要现身,只在暗中跟着我好吗?” 谢遇非对陆莳兰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便道“好。你要当心点。” 陆莳兰点点头。 找到聂书云时,对方正在京畿大营的一间房里翻看账册。 听到陆莳兰唤他的名字,聂书云清秀的脸上依然露出平素见到她时的柔和笑意,道“御史也过来了?担心小的自己办不好么?” 陆莳兰却没有像平时那般立即回应,而是不发一言地注视着他。 陆莳兰的眼神,令聂书云的笑意收了起来。 她终于道“书云,你跟我出来一下。” “好。”聂书云垂眼片刻,再抬眼时,放下手里的卷宗,跟着陆莳兰一路朝外走去。直到两人来到营地外一片无人的小林子。 陆莳兰与对方对视一阵,直到聂书云渐渐开始烦躁,她才道“书云,你为何要杀那样多人。” 声音很轻,语调却是极为沉重。任谁都听得出里面的惋惜与难过。 聂书云这几个月来几乎与陆莳兰朝夕共处,很了解她的为人,若不是已经笃定是他,不会说这样的话。不知为何,竟露出了笑容,只是笑容有些扭曲。 聂书云声音低得有些模糊不清,道“陆御史……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的?” 陆莳兰答“我最早觉得你有些异样,是因你的才华见地皆高,又极有傲骨,这样的人,本该去参加科考,做官才是你的选择。但你却是选择做一名底层的吏员,因为,你现在用的是他人的假身份,吏员查得不那样严格,做官却是风险太大。你要复仇,所以不想担丝毫的风险。对不对?” “而那个真正的聂书云,应该已经被你杀害了罢?”陆莳兰慢慢道“因为,从你杀严屿之的干净利落来看,那应当不是你第一次杀人。” 聂书云看着陆莳兰,眼底猩红如血,居然扯着嘴角,又笑了一下,既没有争辩,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冷冷问“后来呢,你为什么又要怀疑我?我对陆御史不够尊重,不够好吗?” 陆莳兰看着此时的聂书云,胸中充斥着沉闷的钝痛,道“我并不想怀疑,你就是那个凶手。直到首辅第一次到都察院署房那天,我去检查清洁情况,让你叫人来搬那屋里的落地香炉。那炉子是黄铜所造,相当沉重,我原叫你再喊一个人,一起搬走。但你担心晚了令首辅怪罪,独自就搬走了。我才发现,你看着虽清瘦,力气却着实比常人大了很多。” 聂书云呼吸加重几分,这次没有说话。 陆莳兰便继续道“那天我看到后,便开始不断回想。我发现每一次,你都会旁敲侧击地,想要给我错误的暗示。先是想栽赃到刑部那吏员曾先标身上,接着是毛方晋。那天,钱舒红用言语讽刺我两句,你也暗示他是凶手。” “你一直做得很隐蔽,唯一的败笔,大概就是那个傻子。你太急切地想给自己撇开嫌疑,倒是自己导演了那样一出,让寿王为你作证,自然是没有人再能怀疑你。” 陆莳兰继续道“你成为吏员的目标很明确,那便是要进入三法司,尤其是都察院,因为都察院可以查阅所有领域大小的案卷。我猜,或许是你家中曾遭遇什么不幸,你为查探真相,才要进都察院。” “而你要伪装成聂书云的身份来杀人,也是为了规避自己的嫌疑,因为你若是用真实的身份,一旦有司法官员死亡,刑部查阅他们办过的案子,难免不会想到是你。” “而结合你所杀的几个人的身份,我猜测,你家里遭遇的应当是冤案,因为司法官员的错判,使你的家人遭遇了噩运。而且,多半是官员因为腐败而有意错判,了解真相后的你,才致恨意这般强烈。” “至于那几封恐吓信。我收到那封,本就是你转交给我的,说是门外一个小孩子送来的。而严屿之的那封信,也是你在清理他的遗物时,放在书篓里一起给我的。至于最后那封恐吓信,我猜是你杀人之后故意放进对方衣襟里的。” 聂书云也不再争辩,居然默认了,只道“是。你全都说对了。只除了一样,给你的那封恐吓信,不是我写的。” 陆莳兰闻言,脸微微白了一白。 聂书云继续道“我将那第一封恐吓信交给你之前,无意中看到内容,见是那样的内容,正好给了我启发。为了混淆调查的方向,我后面才故意伪造和你收到的一样的信。” 陆莳兰看着聂书云,半晌没有再说话。 聂书云便主动道“陆槿若,你在等着我告诉你我杀人的原因,对吗?好,我就告诉你。” “大理寺少卿陈中盛,死得一点也不冤!我原本有个很美满的家,家父十分慈和,是做丝绸生意的,家中也算富庶,母亲更是温柔,这陈中盛在任浙南巡按时,收受了他人贿赂,我爹被他当成替死鬼枉杀,家产也被侵占。我娘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投缳自尽。一根绳子结束了生命。” “我因陈中盛而家破人亡!当我想要伸冤时,当年的罪证却都已毁灭。”聂书云朝着陆莳兰大吼,撕心裂肺,恨意真切而深刻“可是陈中盛,他居然一路高升,做了大理寺少卿!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严屿之他们也不算冤,他们都有过司法腐败,身上有过错案!” 聂书云的声音是一种难言的痛苦“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知道那种最爱的亲人消失,你却没有办法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消失的感觉吗?没错,事实的真相全都如你说说,全是我做的。” 聂书云突然看着陆莳兰道“陆御史怎么哭了?你是在同情我吗?” 陆莳兰并不知自己流出了眼泪。她很久没有哭过了。在哥哥死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几乎流干。她抬起手臂,吸掉了眼眶中的水痕。失去最爱的亲人的感觉,她是懂的,并非如聂书云说的无法体会。 聂书云又道“但陆御史,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从没有想过杀你,虽然要杀你,机会是最多的。” 第 44 章 陆莳兰此时心中沉重,哪里会去注意萧慈的异样目光。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过, 萧慈也就是伸了这一次手, 就没有再扶她。后面陆莳兰都走得还算稳。 没有直接可下山的路, 从另一头弯弯绕绕地费劲下来,花了不少时间。下来的地方距离聂书云坠崖的地方已有些远,再走过去, 又是耽搁一阵。 山下的树木高大蔽日,谷底格外阴凉, 还有一条河,碧粼粼的,河面不太宽, 水却是不浅, 水势颇为湍急。 众人分成几组,分头搜寻。陆莳兰、萧慈和谢遇非倒是在一起的。 六月的天,如同童子的脸, 这人还没找到, 天却突然变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便是黑云压顶,厚重低垂的云层里,紫电游走, 几声惊雷大作,豆大的雨珠子如同泼洒般从天而降, 几息便织成水晶密帘。 这样急的雨势,根本叫人无处可逃, 陆莳兰瞬间被淋了个透。 还好下雨后天色暗了许多,风刮得大,雨水乱拍,飒飒迷眼,众人注意力又在寻人。谁也没有往陆莳兰身上瞧,她才没有太多尴尬之感。 谢遇非便道“槿若身子弱些,这样大的雨,别染上风寒才好。前面有个小岩洞,先去避避雨才好。”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武人,淋淋雨没关系。槿若这文弱书生可就没法比。 陆莳兰觉得这天气她若还跟着去寻人,恐怕不但帮不上忙,还要让谢遇非分心照顾她,也不推辞,只歉意道“好。” 以萧慈的王爷之尊,自然也是要避雨的。 谢遇非本来也想跟着陆莳兰一起,但想着萧慈的手下都在帮忙找人,他反去躲雨不大好。这种情境下,寿王也不至于做什么,便没有跟去。 先有侍卫进了那岩洞,探了探,见没有不安全的隐患,才请萧慈进去。 萧慈则道“陆御史先进吧。” 陆莳兰双臂环抱着自己,动作虽有些怪异,但他人只觉得她约莫身上湿了不舒服,却也没有人多想。她不想这个样子与萧慈说过多话,既然对方下令,就先进了去。 陆莳兰前脚进了岩洞,便见萧慈弯下腰,高大健硕的身形将洞口光亮挡了一瞬,随即也进来了。还好这洞只是入口矮小,里头还算好,让萧慈能够站直。 洞里不大,陆莳兰直接就来到角落,靠墙壁站着,将宽敞的地方留给萧慈。卡Kа酷Ku尐裞網 萧慈的侍卫去收集了洞里仅有的枯枝架在一起,拿火折子点燃。那侍卫做完这些杂活,立即去了洞口警戒。 按理说一个小小七品御史,肯定是不能和王爷围坐在火堆旁的。这也正合陆莳兰之意,她现在这个样子,正是希望离萧慈远远的。 萧慈却将目光投向陆莳兰,她也不敢失礼到拿后脑勺对着王爷,而是半侧着身,头发和衣裳都湿透了,在他面前是隐蔽地保护自己的姿势,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人实在纤丽窈窕。 萧慈笑了笑,道“陆御史,你坐那样远?不过来烤烤?” 王爷问话,陆莳兰只好将脸转过来,正面看着人回答道“多谢王爷,下官就不与王爷一起烤火了,与礼不符。” 萧慈便见她的乌发湿润成缕,贴在皎月般的脸颊。一双眼随意看来,就给人眼波流转的灵动之感,却是带着强烈的戒备。嫣红的唇瓣抿得紧紧的,莹洁的脸上还沾着风雨挟带抽来的泥点。 别人会很狼狈的情景,落在陆莳兰身上,却是只叫人觉得可爱。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倒是两样都占了。难怪他那个情窦初开又还是童子鸡的侄子萧冲邺把持不住,一见陆莳兰就跟条饿狼似的。 萧慈收回视线,突然笑得有几分邪气,他便不再管陆莳兰,而是开始脱自己的衣裳。黑色的丝质外袍,被霍然抖开,搭在一旁突起的干爽石头上。 陆莳兰听到衣裳摩擦发出的声音,余光瞟向萧慈的动作,随即慢慢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她知道,萧慈这也是正常行为。湿的衣裳黏在身上谁都不舒服,升火不就是为了烤干么,能脱下来当然比穿在身上烤更好。 她再次提醒自己——你是男子的身份。便如老僧入定般,依旧很淡定地坐着。 萧慈本是想连中衣也脱掉,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虽不说话,但目光却始终落在陆莳兰那边,只觉先前她身上那香气,实是好闻。 大家贵族的男子衣物也是要熏香的,京中许多公子的衣裳上都有香气,但萧慈可以肯定,那是她自己的体香。 陆莳兰已索性闭眼,却很快听到男子的脚步声靠近,吓得她立即睁开眼,是萧慈站到她面前,道“陆御史还是过去烤烤火吧,你这样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萧慈这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的,显宗最宠爱的儿子,可比萧冲邺的父亲更受显宗喜爱。娇惯出的儿子难免纨绔自傲些。这般一而再的请人,还是他头一回。 他也并非萧家人典型的相貌,而是随了他那位美冠六宫,据说曾令显宗因过于沉湎房中险些猝死的段贵妃。也因此,萧慈的母家那时才能积累实力,独尊一方,连逆王萧真也拿他没有办法。 因此,萧慈若有心卖好,他的外表其实很具迷惑性。寿王风流的名声在外,但还的确都是旁人主动想贴着他,不是他强迫了旁人。反而是萧慈对人更为挑剔,模样特别出众,还要风姿独具的,才瞧得上眼。 陆莳兰抬头看看他。其实她的身体底子还不错,不容易染风寒的。 就算萧慈此刻表现得再像正人君子,她也不习惯和一个只穿着中衣的男人靠这样近。尤其是这样的光线,这样的洞穴中。 这时,洞口却响起侍卫惊讶的声音“首辅?” 陆莳兰闻声更是诧异。首辅?从这里到京城里,再快也不能立马赶来吧?首辅是如何会出现的。 她并不知道,霍宁珘这两天本就在京畿大营,只是行踪不为旁人知晓罢了。暗哨发现寿王等人在京畿大营附近出现后,立即就有人去禀报霍宁珘。 萧慈挑了挑眉,还是来了。 霍宁珘是从京畿大营过来,自然有人给他撑伞,但这样的暴雨,有伞也只是头发是干着的,身上早就湿透了。 他一进山洞中,便看到坐在角落的陆莳兰,还有她身边的萧慈。萧慈已不知这样缠着陆莳兰多久了。 霍宁珘神色如常,只是那双墨色的狭长眼眸中,晦暗不明,下颌线条微微收紧。 萧慈先呵了声,算是欢迎他的到来,道“居然亲自来这种地方办理公务?实是身先士卒的好首辅。” 霍宁珘与萧慈对视片刻,唇边笑意讥诮“王爷也开始关心臣僚,更是稀罕。” 霍宁珘的到来,想到他那天在她房里的反常举止,令陆莳兰更加紧张,但内心深处,又觉得安心了一些。 这洞子不大,一目了然,霍宁珘见已没有干燥的树枝可以用,便径直来到陆莳兰身前,道“去那边。” 陆莳兰看看霍宁珘,对方修伟的身躯已朝她俯下身,她手臂一紧,便被他从地上拉起来。霍宁珘几乎是虚虚将她搂在怀中走向火堆,顺道遮住了萧慈看陆莳兰的视线。 虽然霍宁珘不是完全抱着她,但这姿势也很是“友好”了,的确很符合霍宁珘对他们新关系的定位。她又抬头看了看他,总觉得首辅在生气。 第 45 章 霍宁珩待人的确温和,但绝非好管闲事之人。这般主动为人作证, 也是难得。而且, 他说了这两句后, 也不离开,倒是站在一旁,竟像是……为这主仆出头一般。 萧檀君与江善善都意识到这点, 对视一眼。 若说这群贵女在京中,有哪些人是她们非但不敢惹, 反而要陪着小心的,霍宁珩必然是其中一个。 那贺存秀原本极为张扬,突然就不再做声。也是巧, 这位贺姑娘一直的愿望就是嫁给霍四爷, 居然在自己发难人的时候叫他瞧见,心中懊恼可想而知。 贺存秀转过头,飞快看江善善和萧檀君一眼, 便改了口, 连声音也由先前的高亢变得细柔, 道“原来四爷也看到了。看来……看来,今日真是一场误会。” 江善善未来要随着萧冲邺叫霍宁珩一声舅舅的,萧檀君还眼巴巴盼着嫁给霍宁珘。当然都不可能去出声质疑霍宁珩。 江善善反是道“阿秀, 我就跟你说的,不要心急, 还是先得弄清楚事情原委。以免错怪了人。” 江善善居然这样说……贺存秀是有苦不能言,这可是未来的皇后, 只得生生受了。道“是啊,也是因这枚玉佩对我意义非凡,所以我心急了些。” 萧檀君便道“好了,既是误会,我们就先走罢。” 这几个姑娘便准备向霍宁珩告辞离去。 陆莳兰却是一反平日的宽和,伸手略拦了拦贺存秀,道“贺姑娘,便不给被你冤枉的人一个交代了?” 贺存秀只想在霍宁珩面前快些揭过此事,不想这陆槿若如此不知好歹,心中怒火腾了起来,目光冰冷看着她,道“你莫非还想让我赔不是?” “不错。”陆莳兰也看着对方“贺姑娘既冤枉了我的人,险些平白让她落了窃贼名声,说不得还要吃官司,你赔个不是也应当。”陆莳兰对自己的事看得不重,却容不得季嬷嬷与阿眸受欺。 想要贺存秀对一名奴婢赔不是,那是不可能的。只能给陆莳兰赔礼,便算是给阿眸赔礼了。 霍宁珩也微微诧异,看看今日寸步不让的陆莳兰,又看向一旁的阿眸。看明白了。 一旁便有看热闹的路人道“有些姑娘,别看是大家闺秀,知书却未必识礼!啧。” 那路人讽刺完就走了,贺存秀的小厮也逮不到人,只留贺存秀脸上青白不定。她也知是自己理亏,又在霍宁珩面前,还想挽回几分好感,只得慢慢道“今日是我误会了,还望陆公子别放在心上。” 陆莳兰知道,像贺存秀这样的人,并不会因你示弱,她下次便不害人。她只会越发当你软弱可欺。她点点头,阿眸则轻哼一声。 众女看看这主仆二人,倒是毫不逗留地离开了。 陆莳兰向那卖糖水的小贩道了谢,让陆歧买几盒糖圆。又走向霍宁珩,道“多谢四爷仗义之言。” “说句实话而已,有什么可谢的。”霍宁珩朝陆莳兰微笑了笑。 阿眸便也看看这谪仙似的仪表出众的男子,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霍宁珩便看向阿眸,朝她略微颔首。又道“陆御史,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他之前在明月楼谈事,已注意到这些贵女们的动静,但若非陆莳兰出现,他不会现身。毕竟从前想通过落水、崴脚等手段赖上霍宁珩的女子太多。 在回府的马车上,经过今晚这事,陆莳兰和阿眸心中都是各有所思,没有说话。车厢里难得的气氛沉滞。 阿眸突然拉住陆莳兰的衣角,道“公子,我今天给你惹麻烦了。” 陆莳兰转过头,抚了抚她的发鬓,道“跟我还说这种话?这事怪不得你,是我没有能力,连你也保护不好……”阿眸的身份是奴婢,终究低人一等。 阿眸闻言忙安慰她道“谁说的。公子是顶顶能干厉害的,别人哪有公子才高!”在阿眸心里,旁人连陆莳兰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那些人若非占着出身,若论自身的本事,又有几个比得上她夫君! “阿眸。”陆莳兰便再次提起“我上次与你说的,帮你找到亲人,我们试试,可好?” 阿眸自是也不再拒绝,道“好。试试!” 陆莳兰一路都在想阿眸的事,回到伯府后,更衣时摸到袖中硬物,却叫她想起另一件愁人事。 她坐在书案前,忍不住将霍宁珘送她的药膏给取出来,将这天青色的珐琅小盒在指尖摩挲,这么一枚圆圆的小物,她却总觉得这东西跟个烫手山芋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什么?”一道声音蓦地在陆莳兰身后响起,吓得她手里的药盒都险些掉落。 “嬷嬷,你怎的突然凑我这样近说话?”陆莳兰站了起来。 季嬷嬷看看自家姑娘这紧张的模样,又看向她手里那个玉镶珐琅,工艺精湛的小圆盒,道“这,公子手里的难道是……胭脂?” 季嬷嬷心说,难道真被自己猜中了?小姐回京后见到她的未婚夫,发现首辅原来是这样风姿绝伦的人物,渐渐对首辅动心,竟忍不住偷偷去街上买了胭脂,又对着这等想用却不能用之物,暗自神伤。季嬷嬷顿时心痛起来。 陆莳兰一看季嬷嬷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赶紧道“不是胭脂,嬷嬷别乱想。” “那是什么?”季嬷嬷追问到底。 陆莳兰见搪塞不过,知道非给嬷嬷一个交代,便指了指自己胸前,道“我这里近日不大舒服,便去新买了药膏。一种药物用久了换换旁的,效果要好些。” 季嬷嬷将信将疑,她总觉得这盒子如此漂亮,拿来装药膏?但还是相信了自家姑娘。自是不敢怠慢,道“那嬷嬷今晚便用这个给你试试?” 陆莳兰却是摇头“先把嬷嬷制的用完罢。” 等季嬷嬷出去了,陆莳兰看着窗外的花架,心中忍不住想到,或许,她不该这样快回京的…… 既知凶手是聂书云,毛方晋便不再有杀人之嫌,都察院便按照毛方晋的前罪做出了裁决。 这桩要案的结果,当然要上呈皇帝,萧冲邺便很自然地将陆莳兰召进宫中,了解详细情况。 萧冲邺听完她的禀报,来到她面前,问“经过此事,槿若还想继续做御史吗?”走这一条并不好走的路。 陆莳兰慢慢想“想。” 经过聂书云一事,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令她对自己身为御史肩负的责任感更甚。她想利用手中的监察权,做一个真正能为民请命的人。 谈完公事,陆莳兰道“皇上,您要娶江家姑娘,想来对江家了解不少?” 萧冲邺听陆莳兰居然又提到江善善,难免百感交集,解释道“槿若,皇后的人选是母后定的,不是朕,朕……对江善善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知道其父江照英品性与能力皆是不错。” 陆莳兰微微诧异,皇帝居然跟她分享私人情感秘辛……她能不听帝后的八卦吗? 萧冲邺又问“槿若问江家做什么?” 陆莳兰便说“是这样的,江大将军所带的镇南军,风纪极好,臣便想向他讨教讨教,是如何抓的军队反腐。可臣的分量不够,贸然找上门去,江大将军可能未必会接见臣。不知皇上能否帮臣引荐一二?” 江照英在京中应当待不了太久,陆莳兰知道,自己得抓住机会。 “当然可以。”萧冲邺笑道“江照英这几日不在京中,等他一回京,朕就给你安排,可好?” “好。”陆莳兰亦笑道“多谢皇上。”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笑意微微失神,突然握住她的手,道“槿若,你很久没有这样对朕笑过了。” 陆莳兰身体微僵,也不好做得太突兀,等萧冲邺握了一会儿,才努力抽了回来。 其实,自从萧冲邺上次有过激的举止后,再也没有过出格行为。但陆莳兰也不知为何,就是不大能接受回到从前与他那样兄弟般的亲密。 陆莳兰严守礼法,不能轻易直视天颜,自是看不到萧冲邺目光是如何打量她全身,不愿移眼。 霍宁珘第二天才从京畿大营回来,他先在侯府处理完积压的折子,接着便去了都察院。 冯征昊将霍宁珘迎入署房,汇报完这几日公务。他便指着跟在身后的一名容貌端正的年轻人道 “首辅,陆槿若昨日领了新差使,最近都不在都察院,以后,便由这位周卓青周御史来协助您。” 周卓青立即上前道“下官周卓青见过首辅。” 霍宁珘提笔写批示的手微微一顿,搁了笔,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周卓青,淡淡嗯一声,让他暂时退下。 霍宁珘这才问冯征昊“陆槿若领了什么新差事?” “回首辅,是这样的,在国子监巡视的那位王御史,近来生了急病,陆槿若是去顶替那人,将巡学工作收尾。” 毕竟霍宁珘也没有点名要过陆莳兰作为近侍,冯征昊可没想过这位首辅居然是非其不可。 霍宁珘沉默下来,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冯征昊忽地反应过来,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怎么越混越回去了,连官场上最基本的都忘了。既然先让陆槿若协助首辅,那突然调他做别的事务,怎么也得经过首辅的同意才是! 霍宁珘倒是没有立刻追究冯征昊,而是问“是她主动请缨,还是你提出安排的?” “回首辅!是陆槿若主动请缨!”冯征昊可没有说谎,的确是陆莳兰主动提出的。 霍宁珘有一会儿没说话,清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格外复杂的神色。 冯征昊便道“首辅,下官立马派别的御史去做巡学收尾!明日便叫陆槿若回来。” “不用。”霍宁珘淡淡道。虽然想让陆莳兰就待在都察院里,但他没有在政务安排上朝令夕改的习惯,当然,对下属的要求也一样。 回侯府的马车上,霍宁珘吩咐蔺深“叫陆槿若今晚到侯府一趟。”国子监反正也在城里,陆莳兰总要休息。 晚些时候,蔺深却回禀“首辅,陆御史称家里有急事,今晚必须处理。所以……” 第二日,霍宁珘又派人约了陆莳兰一回,她这次推说身体不适。 蔺深将话带回给正在看云南战报的霍宁珘时,简直不敢看自家七爷的表情。 霍宁珘将战报轻掷在桌上,哪里还不明白……陆莳兰这是在躲他。 上次,他送了那药膏给她,就吓到她了?那她以后要怎么办?他其实已经很克制,没有对她真的做什么。 若是陆莳兰足够了解男人,她便不该在霍宁珘刚对她宣示所有权的时候,便避开对方,想要逃走。可惜陆莳兰虽然扮成男人,但对于男人的心态,实在不懂。 直到几日后,谢遇非派人来约陆莳兰一起用晚餐。 到了那处叫“十里绫”的酒楼,她才发现,谢遇非不止约了她,还约了霍宁珘、郑兴奎等人。近来谢遇非都是与她单独聚会,她倒没想到今天有五、六个人。 陆莳兰微怔后,看了看霍宁珘,立即上前行礼,道“首辅。” 霍宁珘只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面上半分心思也不显。 大家见到陆莳兰,倒是都很热情,纷纷叫道“槿若来了,快来坐,来坐。” 等众人酒过三巡,霍宁珘突然起身,经过陆莳兰身边时,低低道“出来。” 陆莳兰听清了,她想了想,知道首辅怕是看出她在躲他。犹豫片刻,只好起身出去。 他们是在三楼用餐,霍宁珘穿着一身圆领燕丝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雕花木栏旁,檐下灯笼的辉光倾泻在他身上,令他的发丝也似染着光晕。男子的那张面容,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感叹上天真是极其偏心。 尤其是侧脸冷隽的线条,薄红的唇,令正好送酒经过的侍婢看得绯红着脸,险些打翻手中的漆盘。 陆莳兰此时却无心欣赏这可堪入画的美景,因为霍宁珘朝她走过来了,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陆御史近来都忙得很,今日倒是有空了?”霍宁珘就如闲聊一般,很是温和。 陆莳兰斟酌着道“嗯,下官家中近来的确诸多事宜,抽不开身,还望首辅体谅。” 他走几步,她便也跟着退。陆莳兰很快发现自己无法再退,霍宁珘定定站在她面前。 “首辅……”陆莳兰刚叫出这么一声。 霍宁珘已一手掐着她细软的腰,一手推开她身后房门,将她迫进了这间无人的厢房里。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门又啪地合上,而她的后背已抵上槅扇门。 这间房里没有客,店家也就没有点灯,全靠廊上的光从槅扇照进来,因此屋内十分昏暗。 她靠着门的身体开始轻颤,昏暗中听到霍宁珘漫不经心的声音,要比平时喑哑几分“真有这样忙?陆御史的脸这样红,心跳这样疾,我瞧着,多半是在撒谎。” 第 46 章 陆莳兰的确是说了谎。卡Kа酷Ku尐裞網但绝非因为说谎而显出这副情态。她现在说几句假话,已经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伪饰。 她忙道“下官没有说谎, 最近真是事都堆积到一起。”心虚之下, 陆莳兰没有意识到这位首辅在逗她。 “是这样啊。”霍宁珘倒是轻轻颔首, 相信了的样子,还认真与她讨论“不是说谎心虚,那陆御史……该不会是在害羞?” 陆莳兰闻言脸上添了些热度, 更是觉得煎熬。她既然不承认自己是在说谎,当然更不会承认是害羞。便道 “首辅说什么呢。我既是男儿身份, 又历来将您视为上司,视为友人,怎会有害羞这等心态。”她特地加重“友人”两个字的发音, 再次提醒对方应当言而有信。 霍宁珘自是听得懂陆莳兰的弦外之音, 却是流露出些微担心,道“不是说谎,也不是害羞。那是染了风寒?” 因两人本就在门边, 与外面一门之隔。未免被偶尔可能路过的人听去, 霍宁珘的声音压得低, 还凑在陆莳兰耳边说话,呼吸落在她细嫩的颈侧肌肤,激起她又一次颤栗。 偏偏他还牵起她的手, 手指轻搭在她手腕,真给她把起脉来“我给你瞧瞧。” 随即又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心, 低笑道“陆御史身体很健康,就是气血翻涌得厉害。我一时也断不出, 你这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听着这戏谑十足的笑声,陆莳兰哪里还不知道,霍宁珘先前是故意的。 她之前竟还真信了他的质问。陆莳兰便忍不住抬头看向霍宁珘,轻蹙着眉,一双纯澈的眸子里含着指控,竟有点瞪人的意味。 少女无意之中的神情,却是叫人心神一荡。霍宁珘敛了笑意,与她对视片刻,突然道“陆御史别这样看着我。” 陆莳兰以为霍宁珘是说她无礼犯上,赶紧低下头。但下一刻,她的下巴又被抬起来,听他寒声道 “我约陆御史见面,怎么都叫不出来。谢遇非一叫你,你就赴约了。看来是很厌恶我?” 霍宁珘沉声说话的时候谁都会怕,陆莳兰的心里又紧张起来。她露出笑容,道“下官敬慕首辅都来不及了,怎样都不会厌恶您啊。” “……怎样都不会厌恶么?”他重复,似在考虑什么。 “嗯。”陆莳兰赶紧点头。 “那这样呢?”他又问。 霍宁珘话音刚落,陆莳兰便感觉到,她的双唇被一物轻覆,只是一触,便分开。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反应片刻,才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她愣愣看着他的嘴唇。男人的唇瓣柔软而带着甘凉,刚才是他亲了她一下。 她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底跳如鼓擂。 霍宁珘想着方才那初尝的芬芳,和他想象的一样美好,缓缓道“跟你说了,不要这样看我。” 陆莳兰还没理解到这话的意思,霍宁珘已再次低下头。她的惊呼声还未发出,已消失在两人相接的唇间。 陆莳兰只感到脑中完全空白。少女突然遭遇这种事,或许都不用想,本能便是反抗。但两人力量何等悬殊,霍宁珘轻而易举地禁锢着她,哪里也不许她逃。 不再是先前的蜻蜓点水,而是肆意攻陷和掠夺。他含住她柔软的唇瓣轻咬品尝,而后顶开齿关,入侵到那片温软中。她被迫仰着头迎合,可怜的小舌头被追逐缠逗,连舌尖都被吮得隐隐作痛。 不止是舌头痛,她身上也被紧紧箍得发疼,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烫得像火似的,她的柔弱和霍宁珘的高大强悍对比得一清二楚。 她的右手被反剪过去压在自己身体和门板之间,想抓住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抓到。细白的手指只能无助地蜷缩起来。 随着亲吻加深,陆莳兰意识变得混沌一片,身体也从反抗变为顺服,她紧紧闭上了双眼,软下来的身体如风中细柳,任由狂风暴雨的侵袭。 空气中燃着暧昧的气息,尤其是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更是叫人迷乱。 霍宁珘吮吸着陆莳兰口中香泽,听着她细细的嘤呜声,仿佛怎样也尝不够。 这时,突然听到外面谢遇非的声音由远及近“七爷,槿若?在哪儿呢?”怎么出来这么一阵都不回去。又道“蔺深,你怎么没跟着七爷。” 蔺深又道“兴许七爷与陆御史到街上逛去了。和七爷在一起的,不用担心安全。” 是谢遇非和蔺深从门外路过。 陆莳兰这下才彻底回神,她的身体紧绷,惟恐被人发现她和霍宁珘躲在这黑灯瞎火的房间里,赶紧又去推他。 霍宁珘便与她分开,平复比平时粗重的呼吸,却依旧揽着她的腰,防止怀里有些瘫软的姑娘下滑。 他低头看着她,没有想到,陆莳兰竟令他失控成这样。按照原本的计划,并没有这样快。但是,亲就亲了,他从不后悔。 更何况,此刻的陆莳兰跟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叫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她的唇瓣有轻微的红肿,眼睛里水光潋滟,不住轻喘,美得如一株丽而不妖,吐香绽蕊的兰,明明该是在幽谷中不可攀折的端洁,却沾染上了别样情致。 让人实在很想看她穿上裙子,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等门外完全没有动静,霍宁珘才慢慢问“厌恶吗?我亲你。”他紧紧盯着她,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他。 陆莳兰垂着眼睫,听男子这样问,发现自己心中滋味百般,细细辨别,其中有抗拒,有害怕,还有一些异样难言的感觉,连她都不懂那是什么,唯独倒是没有厌恶。 她思索片刻,用越发哑的嗓子吐出两个字,虽轻,却很清晰“厌恶。”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周围的气温似陡然下降般,冰冷冻人得可怕。 霍宁珘眼底凝冰只结了一瞬,很快消褪,他拿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庞,看着她闪躲的目光,轻声哼笑,道“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陆莳兰闻言紧了紧手指,并不说话。原先还能有个好兄弟的身份,现下,她不知该怎样面对霍宁珘。 这既是她如今的上峰,更是权倾天下的首辅,还是曾经他的未婚夫……给他一巴掌?以对方的身手,她未必打得到。打了之后,那后果也未必是陆家能承受的。 她自从扮成男子后,冷静之后就总是会想得多些。那句厌恶,几乎就已经算是她目前能做到的反击。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亲了,该怎么办?陆莳兰清醒得极快,放到如今的身份身上,她很快便拿定了主意,开始认真与霍宁珘说道 “首辅,你今晚喝得有些多,不知……是把我当成了你认识的哪位姑娘。可下官是男子,你认错了人。还请首辅下回再也不要如此,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 霍宁珘心头蹿起一团怒火,气极反倒是笑了,他问“就当没发生过?” 陆莳兰垂下眼睛,点点头“这样对我们都好。” 霍宁珘盯着她片刻,道“陆御史,还真是大度。被男人给强吻了,半分也不在乎?” 陆莳兰听出里面的轻讽,脸色微微变白,咬了咬下唇,没有反应。她知道,霍宁珘说的是她“大度”,其实是在说她“随便”。 “换个男人,你也这样让他随意占便宜?”霍宁珘的声音没有起伏。 陆莳兰下意识地摇头,反应过来,又不摇头了。 她下意识的动作,却让霍宁珘神色缓和了些,他慢慢道“你就这样想做官,不愿做女子?”霍宁珘现在可以确定,虽然一开始是陆伯爷安排了孙女错乱的人生,但事到如今,陆莳兰却是连自己也不愿再做女子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陆莳兰沉默少顷,趁机表明心迹“是的,首辅。我只想做男子,不想回到后宅。这点我一定要向您说明。” 陆莳兰现在也不大太敢看霍宁珘,尤其是看他的唇,那会让她想起他先前……她总觉得唇上还留着先前激烈的触感,挥之不去。 “我知道了。”霍宁珘淡淡道。 “多谢首辅成全。”陆莳兰立即道,她以为霍宁珘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霍宁珘看看她,没有说话。心道,真是个傻孩子。无论哪个男人,尝过她的甜美,都不可能再放手。 过一会儿,他才从喉间轻嗯一声,问“那你今后还打算继续躲我么?” “如果首辅能信守承诺,不再做越过朋友的事,我当然也不会……”陆莳兰也算间隔承认了她之前是在躲他。 霍宁珘慢慢道“这样罢,我答应你,在你还不想回复为女儿身的时候,不强迫你做回女子,如何?” 陆莳兰点点头,这下总算放心了些。虽然她这次没有完全相信首辅。但按照首辅的说法,只要她不愿回复为女儿身,霍宁珘总不可能一直不成亲罢?霍家肯定不允许的。看看霍老夫人那着急的样子,左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等他有了自己的妻子,总不可能,还像现在这般对她…… 霍宁珘有他的想法,但她也有她的打算。 话已说到这里,霍宁珘便说“你别回席间了。我送你回伯府,走罢。” 陆莳兰迟疑“总得回去跟大家打个招呼?” “你的嘴唇有点儿肿。”霍宁珘道。让他们看到不好。最重要的是,他可不想任何男人对着她现在的模样浮想联翩。 陆莳兰一怔,看看他,为什么首辅的唇不肿?她突然又想起来,他对她又咬又吮的,她的唇当然会有些红肿。她便开始担心,该怎样向季嬷嬷交代。 将陆莳兰这忧虑的神色看在眼里,到了马车上,霍宁珘找蔺深拿了一个小药盒,递给她,道“搽了这个,一会儿就好了。” 陆莳兰微怔了怔,想道谢,又想起面前就是罪魁祸首,便接了药盒过来,没有说话。 她有些担心首辅要帮她搽药,还好,是她想多了。 霍宁珘便靠在一旁,看着陆莳兰用指尖挑一点药,轻轻搽到她的双唇。她没有意识到,她这个动作,是一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如果,这身男子衣袍换成雾纨衣裙更甚。 两个刚亲吻过的男女,单独在马车里,难免氛围尤其异样。 陆莳兰想打破这种异样,搽好药后便道“首辅从京畿大营回来,下官便去国子监巡学了。聂书云这件事之后,下官也有些想法,倒是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霍宁珘便道“讲。” 她便说“关于治理司法腐败,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我朝已做了诸多举措,一是在对新进司法官员的选用上更加严格,二来在案件的办理与审理的程序亦改进许多。这些都是好事。下官目前也有三个建议。” 霍宁珘轻轻颔首,示意她继续。 “下官前几日查阅了过去的案卷,发现很多司法腐败问题都是发生在这些官员在地方上任时的。不是说京官中没有腐败,相反京官一贪起来牵涉面更广。但至少说明,我们地方基层的监督还很薄弱。因此第一,便是应当在如何将监察力度下沉,在强化地方监督上花功夫。” “第二,下官认为,应当让司法官员定期上报家中财产情况,并派员进行清核,令其不敢腐败。若有上报不实的,极有可能就是曾有腐败行为。一旦发现,应当立即革职并清查其财产来源。” “第三,御史的力量太单薄。我朝两京十三省,可御史才一百多人。虽然也有不少吏员从旁协助,但始终是杯水车薪。甚至,许多吏员比官员更急迫地攫取利益,因官员可以升迁,吏员却始终在底层。下官认为,御史的配备力量应当增强,任何监督检查,都必须至少有两名御史,并且采取交替合作,不断轮调的方式进行派遣。” “以上三点具体的扩展,下官已形成一篇策论,若首辅有空,下官想将文章交给首辅,请您予以指点。” 霍宁珘听着陆莳兰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虽然知道她是急切地想划清界限,但也明白这个姑娘是真正的心系苍生。令许多享受着高官厚禄,却只顾着争权夺利的男人也该汗颜。只待在后宅,的确可惜了。 便道“明日给我罢。治理腐败若想看到成效,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不断因时革新,你能主动思考,是件好事。” 第二日,陆莳兰果然将策论交到霍宁珘处,只是,在他提出修改意见后,她就再也没有到过都察院。 陆莳兰终于等来了见江照英的机会,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快。 萧冲邺将她召进宫,安排她与江照英见面。不仅如此,竟还坐在上首旁听。 见江照英从殿外大步而来,陆莳兰得以近距离地观察对方。 这江照英是儒将一挂的,虽然征战沙场,性格却颇为温和细致,难怪是个慈父。陆莳兰便有些为自家阿眸惋惜。若是从小就能有这样的父亲呵护,多幸福啊。 但她这些天已找人查过,江照英一直为人秉正,与正房夫妻和美,没有养过外室,也没有包养过艺伎之类。当然,也可能是江照英处理得太好,哪怕曾有过外室什么的,被他处理干净了。让人轻易查不到。 陆莳兰当然不希望阿眸是外室之女。查不到也好。 陆莳兰便行礼道“下官仰慕将军威名已久。今日有幸见到将军,实是欣喜不胜。” 江照英便笑道“皇上对陆御史赞赏有加,今日见面,果然是芝兰玉树,谈吐不凡。陆御史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好了。” “将军过奖。”陆莳兰道。 陆莳兰也不可能第一次就贸然对江照英道“我怀疑我的一个婢女是你的女儿。”毕竟也只是她从容貌上有所猜测,但这世上没有血缘关系,长得像的也大有人在。 她只能旁敲侧击,了解她想知道的。 两人倒是交谈颇为融洽。陆莳兰在报销军饷等项上发表了一些看法,颇得江照英认同。 最后,江照英倒是道“若论治军,我朝首屈一指的,应是首辅,其雄才大略远在我之上。陆御史倒是可以找机会与首辅探讨一番。” 陆莳兰便笑道“首辅自是韬略不凡,但将军也实在自谦。” 等江照英退下了,陆莳兰也要告退,萧冲邺却是不准她离开,道“槿若再陪陪朕罢。” 陆莳兰哪能拒绝皇帝的旨意,便道“是,皇上。” 梁同海便悄声在萧冲邺耳边道“皇上,太后娘娘今日便要回宫……” 萧冲邺也是迫于霍宁珘,不好再轻易召见陆莳兰。难得的机会,自然不愿放过,只道“太后回宫了,朕再让陆槿若走便是。” 萧冲邺先与陆莳兰下了一会儿棋,又准备带她去小校场骑马。 还没到校场,倒是遇到太后带着一群宗室女。诸如恪淑长公主、萧檀君等人。 正是太后见萧冲邺迟迟未请自己回宫,心中还窝着火,自己就从行宫移驾回宫,准备亲自过问皇帝婚礼最后的准备事宜。 便远远看见萧冲邺和他身旁一个纤细人影,一起往校场的方向去。 太后如今眼神不比从前,一时没瞧清楚人,便问身边的萧檀君“和皇帝在一起的是谁?” 萧檀君道“回太后娘娘,那是都察院陆槿若。” 第 48 章 太后便颔首,道“原来是他。卡Kа酷Ku尐裞網七郎曾说过, 这陆槿若是个能干的。” 萧檀君便抿唇一笑“那是, 说起首辅, 他对这陆槿若就更加欣赏和爱护了。上回,我和善善从安平姑姑那里用完晚餐回家的路上,还看到首辅陪着陆槿若去街边买糕点, 而且,倒是首辅跟在陆槿若的身后, 为陆槿若挡着旁边的人,生怕别人撞着了他。” 此话一出,莫说太后, 就是旁边听热闹的宗室女, 面色也是变了变。被霍宁珘护着,这可是连公主都没有的待遇。竟如此对一个男人? 萧檀君又道“不止七爷,上回, 齐国公府的贺存秀, 与这陆槿若的婢女在大街上起了争执, 连四爷也为陆槿若出头说话。” 安平长公主便道“那的确是个人缘极好的了。” 太后在儿子和弟弟面前,那是跟个小女孩儿似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从无顾及。在外面,却并不轻易开口。她只看向萧檀君, 声音略低“这些事,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 萧檀君忙道“因娘娘之前一直在行宫……檀君并非有意不禀。”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她的心里, 这才真正重视起来。 萧檀君知道不能当着太后妄议朝事,便没有提霍宁珘亲自到都察院掌摄工作的事。但这件事,太后却是知道的。两相联系,难免心下不安。 那边的萧冲邺和陆莳兰自然也看到太后,但毕竟隔得远,过来见礼终究要走一会儿。 走得近了,陆莳兰便察觉到,这一群皇室女眷的目光,竟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她们在打量什么。但陆莳兰从不做问心有愧之事,面色倒是沉定依然。 太后是第二回见陆莳兰,却仍有惊艳之感。仙姿玉色难得,若换个人,哪怕霍宁珘对其独特一些,她也不会多想。但这样的,就叫人不得不多想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冲邺自然也注意到众女目光,心中微沉,面上却不露。他清楚,他以前没有好男风的先例。只要他一派坦荡,太后也不能怀疑什么。 他便说“母后可终于回宫了。朕正与陆槿若探讨如何治理军队腐败,方才,江大将军也在宫里,咱们三个才议完。” 皇帝这态度,太后果然瞧不出任何不妥。太后现在怀疑的,是霍宁珘,而非萧冲邺,心中始终翻覆不定。自己这弟弟至今没有婚配的意思,莫不是被萧慈给带偏了,也有了男风的爱好?还是,仅仅瞧上了陆槿若? 太后便让公主郡主们先去逛着御花园,让萧冲邺与陆莳兰留下了。 太后也不避讳萧冲邺,直接问陆莳兰道“听说,你们首辅近日亲自到都察院办公,代掌都御史之责?那与你倒是时常碰面了?” 萧冲邺闻言,知道是太后担心霍宁珘也变成断袖之癖,心下冷笑了笑,沉默听陆莳兰如何回答。 陆莳兰感觉到太后声音中的凌厉,如实道“首辅实则亲临都察院并不多,而且臣最近一直在国子监巡学,每日都是直接从家中去国子监,因此与首辅见得不多。” 太后见陆莳兰神色不似作伪,点点头,道“但哀家听说,首辅对你是格外关心啊……哀家可从没有听说过,他这冷情冷性的脾气,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外人的。” 陆莳兰终于听出些苗头,不再敢答话。 太后又道“身为朝廷命官,要注意着身份,不该走得太近的人,便要保持距离,懂了吗?”若是叫她知道,这陆槿若仗着自己这副容貌,将她的弟弟往歪路上引,她可是饶不过他。 “是,娘娘。”陆莳兰便回答。 萧冲邺皱着眉,压抑着心头愠意,用喜怒莫辩的声音缓缓道“母后,小舅舅有个朋友还不好?小舅舅的心智如何,你还不清楚?”他本也有心借霍家的力量分隔霍宁珘和陆莳兰,但真正看到陆莳兰受委屈,却是舍不得了。 太后便也不再说什么,萧冲邺说得也有道理,她想着,先忙过这段时间,便等几天后,萧冲邺大婚过了,再来理起这件事。 在有条不紊地布置下,皇帝的大婚,也如期而至。 萧冲邺贵为天子,当然不会亲自迎亲,而是由使臣代为前往江家奉迎新后,迎亲队伍如浩浩长龙,自是满城皆沸,争睹者无数。 江善善身着绚丽无匹的大婚吉服,乘着凤舆,于钦天监推演的吉时出发,准时抵达宫门。 中和韶乐不绝于耳,百官拜贺之声更是如山呼海啸,江善善无比享受着这一刻的尊荣,一步步走向她思慕已久的萧冲邺,受了册封之礼。 礼部准备这样久,整个过程自是诸事顺遂。就连天气,也是秋高气爽,艳阳温温,一切圆满至极。江善善满意极了。 直到行了合卺礼,帝后要圆房时,江善善才无比紧张起来。她已沐浴过,换上轻柔细腻的单薄凤彩绸衣,坐在铺着百子帐的喜榻等着皇帝。 萧冲邺来到江善善面前,居高临下看她片刻,将她放到了床上平躺。 皇家这种事本就从小有所教导,萧冲邺朝江善善微扯嘴角,只是眼中却并无笑意。 他的手落在江善善领口精美的牡丹扣上,因她换的衣裙与中裙无异,十分简洁,片刻功夫,便被他除去身上束缚。 江善善感觉到萧冲邺将她身下垫的元帕正了正位置,心跳得快到了极点。她克制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看向自己夫君清俊的面容。 而萧冲邺从先前看到江善善头戴凤冠的样子,就有些恍神,脑中总是忍不住想象陆莳兰凤冠锦帔,盛妆华饰的模样。 此刻,他更是不可控制地走神,若这时温顺躺在这喜床上的,是陆莳兰……她一定会用她那双润桃花似的眼睛,羞怯无措地看着他,不知有多害怕吧。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冲邺顿时感到全身血液都流向下腹,见江善善已在他手指随意的挑弄下情不自禁,便朝她俯下身去…… 整个过程,他只是一昧索取,没有多余的动作。最后,萧冲邺终于完事时,闷哼后含混不清地喊了两个字“莳兰……” 因那声音着实太低,几乎就像叹气一般,且江善善还在沉醉当中,自然没有听清。 只是,这一次完毕之后,萧冲邺便起身先去净室沐浴了,没有再碰江善善。自有一旁专侍天子房中事的姑姑,上前扶起承欢后瘫软无力的新后,并取走了验身的元帕。 皇帝事后半分也不眷念,连一句话也没有,江善善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江善善也知道,自己不是很漂亮的类型,太后看中她做皇后,除了想要抓江家的兵权,也是因为太后不喜太美的女子做皇后。因此,能嫁给姿容出众的皇帝,她已是觉得幸运。 但江善善细细回想,她总觉得皇帝的反应太冷淡了些……不知是本身就对这些事不热衷,还是……心里有别的人。 太后倒是一直记挂着陆莳兰。 皇帝大婚后两日,她便将陆莳兰召进宫中,道“皇帝大婚,是这入秋以来,举国的第一件大事。” 陆莳兰安静听着太后的话。听她又道 “下头虽是不敢懈怠,只不过,从置办物资到举行典礼筵席,收取诸国各方的进献,中间自是有利可取。虽然礼部有给事中监督着,但给事中始终和礼部的人太熟,同流合污也容易。” “陆槿若,你这几日就留在宫里,哀家让人将涉及皇帝大婚的账目都送过来,你再仔细核查一遍,知道了么?” 陆莳兰便答“是,太后娘娘。”正好巡学那边已收了尾,她这两日已写好报告。 等陆莳兰先下去了,太后便朝身边的太监总管聂瀚生道“你说,首辅会不会专程进宫来找这陆槿若?”若是连这都不放心,亲自找来,那可真是糟了。 聂瀚生便说“太后娘娘……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太后道。 “首辅若是认定一个人,对他好也属正常。看看首辅对霍家的人,对底下追随他的人,实是照顾的。既然首辅认了陆槿若这个朋友,奴婢认为,娘娘还是不要动他的好。以免……影响娘娘与首辅感情,就得不偿失。” 他又说“何况首辅已弱冠两年,只要他愿意成亲,哪怕是尝个鲜……真的在外弄了男子来侍奉他。娘娘该睁只眼闭只眼的,还是别管了。” 太后知道这聂瀚生对自己忠心耿耿,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但她心里,仍是有自己的主意。便慢慢道“那就先看看他愿不愿成亲吧。哀家也不先动陆槿若。” 陆莳兰自然是被安排到侍卫那边的值房,不可能进入后廷。 霍宁珘接到消息,再处理完事务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他便看到一排侍卫值房光线昏暗,一个个腰圆膀子粗的侍卫聚在外面聊天,有的打着赤膊在活动身体,有的在讲荤笑话,轰然笑成一片。 霍宁珘自己就是在军中长大的,自然知道武人说话粗俗,闲聊的时候几句离不开女人。 见到首辅突然来了,侍卫们都懵了懵,立即站起来行礼,都噤了声。 霍宁珘略微颔首,越过众人,被内侍引着往里去了。到了角落的一间屋子,发现他要找的人可不就在里面? “首辅?”陆莳兰看到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立即放下账册,站起身来。 霍宁珘看看这侍卫值房的环境,面色实在不好看。 他又看向陆莳兰案头的油灯“这样暗的光线,你还看什么账册,看坏了眼睛怎么办。” 陆莳兰怎能住在这里?周围都是些陌生男人,也没个认识的人照料她,睡觉也好,擦洗也好,做什么都不方便。 何况,这些侍卫惯来鲁莽,才不管净室有没有人,就算里头有人在沐洗或是方便,说不得就冲进去了。跟陆莳兰之前待的环境可都不一样。 霍宁珘当然不可能留陆莳兰在这样的地方过夜。 他又随手翻了两本账册,陡然动了怒,眼底寒芒隐隐,道“当真儿戏。这些账目岂是能随意乱搬地方的。” 王奚等人都知道霍宁珘说的是太后,都战战兢兢垂下了眼,不敢随便搭话。陆莳兰也察觉到霍宁珘身上隐匿不发的怒意,自然也是不敢吭声。 霍宁珘沉默片刻,便叫人收拾好所有账册,朝陆莳兰道“跟我走。” 陆莳兰也不想待在这里,可是她是奉的懿旨,便道“首辅,谢谢您。可是太后……” 霍宁珘看着她在油灯光线下格外朦胧的一张小脸,道“太后那边自然有我。你不必担心。” 陆莳兰知道自己肯定是拧不过霍宁珘,太后和首辅,哪一个都是帝国塔尖的人,她都反抗不了。便随着霍宁珘走出来。 刚走到值房外,两人见到萧冲邺迎面而来。显然也是为着陆莳兰来的。 萧冲邺不敢急吼吼地跑来,以免太后也怀疑到他。掐着时间,没想到稍晚一步。 第 49 章 陆莳兰心头一突,见自己装睡被挑明, 紧张和尴尬之下, 手指紧攥住身下绣被。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这般靠着她耳廓说话, 令她感到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从耳后开始蔓延,愈发阖着双眸,不好意思睁开面对他。 “真睡着了?”霍宁珘似乎分辨她的睡颜片刻, 自语般慢慢道“既如此,那我再亲几下也无妨。” 陆莳兰几乎是瞬间就张开眼, 有些着急道“首辅答应过我,不再做越过朋友的事!” 男子眸中的促狭与轻笑声,令陆莳兰迅速明白, 对方只是在逗她。 她一时气闷, 她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人,远比她强大,还如此恶劣……她实在拿霍宁珘没有任何办法。 陆莳兰赶紧用力推他距离她过近的身躯, 道“首辅快些起来。是你方才自己说……让我安心住着。” 她这点力气, 哪里推得动霍宁珘。霍宁珘低头看了看陆莳兰因吃力涨得微红的脸蛋, 看着她无意识展露的女态儿举止,倒是听话得很,从善如流地起身。 陆莳兰此刻躺在柔软的丝被间, 仰望顶帐中央繁复而不失雅致的缠枝花纹,鼻尖萦绕着女儿家才用的蜜香, 不禁有些恍惚。 习惯了男子的身份,出入的署衙和寝居也都是冷硬简洁, 突然被扔到这样的绮罗帐里,还被霍宁珘完全用对待女子的态度来对待,她当然是不适应的。 她甚至有些担心,首辅这回让她住芙蓉帐,下回又会做什么…… 陆莳兰便从床上坐起,她道“首辅,如果,让您重新提出解除婚约,这样……您心里是不是好受些?”从来都是女子追着首辅,她之前却不知好歹拒绝他提出成婚的要求。 房间里的氛围顿时变了。 霍宁珘眸色难辨,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说话。她一心只想躲他远些。 陆莳兰被他看得无措,道“我也没有什么女子韵味,不像含璧姑娘那样的,举手投足都是风致。只会念书,不会做女红,也没有好听的声音……” 在房里完全沉默片刻后,他却是笑了一笑,问“说完了?还有么?” 陆莳兰道“暂时没有。” 话音刚落,她的下巴便被掐着抬高少许。霍宁珘先是看着她的眼睛,随即又看向她柔美的脖颈,认真评价“我倒是觉得,陆御史全身上下,哪里都挺有韵致的。” 当然不是含璧那种培养出的风情万种,而是自然的,如兰般的优美清灵,静雅馥郁。 “……”陆莳兰发现他看的最后一眼是她的腰。 霍宁珘真的离开了,陆莳兰才慢慢找回思绪。 她经过简单的梳洗后,躺到这柔丽的丝被中,有些辗转难眠。 这一晚,她格外地谨慎,却是白费功夫了。霍宁珘竟信守承诺,并未过来。 第二日早朝后,皇帝留下了内阁与兵部的少数人,在书房共商云南战事,兵部左侍郎禀报完具体战况,便总结道 “皇上,云南如今面临的问题,是出现割据,且被义军和外邦利用。卡Kа酷Ku尐裞網缅军想抢掠,义军则想让时局更乱,这般乱成一团,云南总兵张少蓄已无力镇压。这战况来得是又急又猛!” “的确不好处置。”萧冲邺思索片刻,突然道“朕倒是有亲征云南的打算!”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沉静了一瞬,是完全凝固般的沉静。 坐在一旁椅上的霍宁珘慢慢看向萧冲邺,脸上的神色不明。 左侍郎立即道“皇上万金之躯,怎能到云南涉险!” 霍宁珘微眯了眯眼,也道“此次战乱来得蹊跷,几股势力混战之下,按理说应当是各有伤亡。但此回怪异的却是,伤的都是朝廷的兵马。这几股势力倒像是被谁联合起来,共对朝廷。没有查清这隐情之前,皇上不可轻易涉险。” 左侍郎便道“是啊,云南这局势太奇(.)诡了。下官以为,怕是只有以首辅领兵的神武,才能予以镇压。” 原本肯定是轮不到兵部来安排首辅的,但既然皇帝都提出想要亲征了,顺势提到首辅也就不是那么突兀。 立即有户部尚书陈东河站出来道“首辅如今怎能不在朝中?这样的一隅动乱,哪里用得到首辅亲自挂帅!我朝武将难道竟无一人可用?” 萧冲邺见霍宁珘沉默不语,没有要出征的意思,心下有些失望。卡Kа酷Ku尐裞網便道“好了,首辅统筹全局,肩上的责任已是如山之重,绝不可轻易离朝。” 霍宁珘早已收回看萧冲邺的目光,他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萧冲邺便道“小舅舅以为呢?” 霍宁珘这才抬首,答“先从川南与贵州调兵罢。具体的方略臣昨晚已命人拟好,呈皇上过目。” …… 等霍宁珘从皇帝这儿出来,又被太后叫了去。 太后看着殿外走进的年轻男子,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暗红色的赐服,身姿轩扬,墨发如缎,这颜色,着实衬他,瞧着是郎艳独绝,夺目至极。 不免想到,她这样优秀的弟弟,怎能与男子勾缠。 她想起自己曾经问霍宁珘,“据说那陆槿若生得比女子还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殊色?”霍宁珘的回答是,“确是如此。” 太后便让他坐下,问道“七郎,你与那陆槿若,哀家听到一些传言,你们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霍宁珘早知太后会问,淡淡道“娘娘身为太后,不可闻风便是雨。我若对哪个下属好些,便要被当成断袖,那可得烦恼不断了。” 太后脸上难得一红,道“若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哀家自不担心。哀家这不是忧心那陆槿若仗着美色……” 霍宁珘皱了皱眉,道“既然娘娘都提到这个,臣也有些话,想对娘娘说。” 太后便道“你讲。” “当初,娘娘提出要给臣封王,臣拒了。为表霍家对皇上的忠诚,臣不愿封王,只做个臣子。因在臣的心里,您这个姐姐,比王爵之位来得重要。” 太后点头,何止不要王爵,霍宁珘这功绩,连公爵也是没有要,依然做他的侯爷。 霍宁珘又道“但臣的私事,不希望任何人置喙。尤其是臣若想要得到哪个人,更不能容忍,她受到任何刁难。娘娘懂臣的意思么?” 太后哪里会不懂。霍宁珘这分明就是在告诫她,无论他喜欢女人也好男人也罢,都不要过问。他曾经连王爵都不要,要个人而已,她若是不应,就太对不起霍宁珘曾经立下的功劳了。 这怕是真的看上了谁,太后看着这弟弟,嘴唇颤了颤,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七夕接着亦至,阿眸的想法,当然是要和自己的夫君在一起过。 陆莳兰却是要在今晚,找江照英好好谈一谈。 上回她在宫里那次,侧面向江照英打听到,江家夫人生产时他在外行军,江夫人是在徐州生的女儿,她估计阿眸就是在徐州时,被人掉包,或是不小心抱错的。 她这几日虽忙碌,但也不忘继续查阿眸的身世,找人打听到当初南京那采蘅阁,专有贩子在在南直隶的各边州物色漂亮的孩子。 因此,霍家在国公府里设了莲舟宴,陆莳兰便带着她一起来参宴了。她已先问过霍宁珘,今晚江照英也要来。 出发之前,陆莳兰还帮着自家阿眸好好打扮一番,比阿眸本人还要紧张些。 陆莳兰早早带着阿眸来了国公府,霍宁珘便将她主仆二人安置在一处单独的水阁。 阿眸一看霍宁珘对自家公子的态度,危机感又来了。她便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糖葫芦,道“公子,尝尝我自己做的糖葫芦?” 去而复返,走到门口的霍宁珘便见阿眸将那糖葫芦先递给陆莳兰咬了一颗,然后她自己也咬一颗,好不亲密。 霍宁珘冷眼看着阿眸,这些宣示所有权的小把戏,他哪有看不明白的。 他又轻嗤了嗤,阿眸这个小丫头还不知道,他连她家“公子”那张红艳艳的小嘴儿都直接尝过了,还会醋上她们这种间接咬咬竹签子的行为? 阿眸当然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这眼前这个瞧着光风霁月的男人,竟然强吻了她家公子,此刻就笑不出来了。 陆莳兰一直站在窗边,朝着对岸看,她一心等着江照英,没有注意到身旁两人的暗流涌动。 然而霍宁珘的耐性,向来是有限的。 在阿眸又让陆莳兰给她剥两颗花生,陆莳兰表现出无限宠爱包容,果然从桌上的盘中剥了花生,放进阿眸手里的时候。 他突然道“陆槿若,跟我出来。”?陆莳兰自是道“阿眸,你先在这阁里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 50 章 突然被点名,陆莳兰疑惑回首, 道“是。卡Kа酷Ku尐裞網”又道“阿眸, 你先在阁里待着, 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阿眸应声,看着陆莳兰跟着霍宁珘踏出阁外,也忍不住跟了出去。 阿眸观察着两人的背影, 不自觉地皱眉,她总觉得, 这位首辅对夫君的态度不单纯。似乎对她夫君的占有欲很强。 “哼!”阿眸忽地踹了踹脚下一颗小石子。当然,她并不是想用小石子踢谁,纯粹地小小发泄而已。 闷闷不乐转过身, 却是一愣。 竟是霍四爷霍宁珩, 就站在不远处。他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 阿眸微微张开双唇,惊讶片刻,换上一张笑颜, 道“四爷也在这里!” 不会被首辅的亲哥以为, 她想用石子踢首辅吧?关键是这位亲哥是帮过她的恩人。饶是阿眸, 也有面上挂不住的时候。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的这小婢女,有些好笑。头一回见自家弟弟被姑娘嫌弃,感觉也是新鲜。便朝对方颔首示意。 霍宁珩是看出来了, 说是侍女,但阿眸衣裳的料子, 可不比陆莳兰自己穿的差。这发簪等佩饰的样式也颇为不俗,说不准是陆莳兰自己设计了请师傅打的。看来陆莳兰对这阿眸, 的确是宠爱。 旁边被无视的人便开口了,问“四爷,这位姑娘倒似没有见过……” 霍宁珩看看谢遇非,介绍道“陆御史带来的,阿眸姑娘。” 谢遇非一听是自家好兄弟带来的,态度大不一样,便笑了笑道“哦,一定是槿若的表妹吧?那也是我谢遇非的表妹!以后叫我三哥好了!” 倒是找阿眸聊起了天来。 另一边走出一段距离的霍宁珘道“身为朝廷命官,在外当时刻注意言行。看看你方才,举止实是失于稳重。” 男子一派公事口吻,陆莳兰自是恭听,且道“首辅教训得是。” 她又解释“不过,刚才下官以为阁中只有我和阿眸,没有别人……”这才吃了阿眸喂的糖葫芦,谁知首辅正巧回来,的确是她心里有事,失察了。 陆莳兰又想到,不过,剥花生算不上不稳重罢?就算是友人之间,剥两颗花生也是可以的。 霍宁珘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径往前走。陆莳兰自然也跟上去。 他本就是将陆莳兰两人安排在水阁,往下行一段花木掩映的圆石路,便来到湖边。 肃国公府的这内湖中清波盈盈,碧叶如盖,正适合泛舟采莲。 霍宁珘解下一只小舟,让陆莳兰坐进舟里,竟亲自撑着杆子,带陆莳兰去摘莲蓬。 陆莳兰现在哪有心思做这个,忙道“首辅,下官今晚约了……” “放心,江照英临时进了宫,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到。” 陆莳兰便不再说话,坐在霍宁珘身边。小舟荡漾,在荷叶丛中穿梭,没隔多远便停下。 霍宁珘示意陆莳兰看右边一枝莲蓬,道“那枝还不错。” 陆莳兰便站起身来,刚摘到那枝饱满大个的莲蓬,转身时却是脚下一绊。她想荷叶稳稳也没抓得住,不偏不倚,竟朝前跌进了霍宁珘怀里。 这动作,就跟她故意投怀送抱般。陆莳兰一怔,立即想脱离他站起来。 缠到她腰肢的强健手臂却陡然收紧,霍宁珘将她转了个身,使她面对着他坐在他身上。 陆莳兰挣扎得越发厉害“首辅,会被人看到。” “放心,看不到。”他选的这处,尽是密匝匝的莲叶,连天光都遮住,这个湖角亦是个死角,外面能看到什么。 霍宁珘这时才用拇指将陆莳兰唇角一点晶莹糖渍给拭去,随后手却舍不得离开,依旧描画着她娇嫩唇瓣,不轻不重的摩挲,低头看着少女的双唇在他的指腹下越发红艳。 陆莳兰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艰难地偏头避开,道“会肿的。一会儿我还要见将军。卡Kа酷Ku尐裞網” 霍宁珘的低笑顿时充斥在这个几乎密闭的小帐篷似的空间,他道“不会。这次我又没咬。”微顿又道“陆御史的意思,若非晚些要见江照英,我便可以继续。” “……”她哪有这个意思?陆莳兰没有意识自己又在瞪霍宁珘。 她其实很想问一下,这位刚叫人在外要注意言行的首辅,那您现在在做什么?这实在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是对上霍宁珘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她只是别开了脸。 霍宁珘总算放过她可怜的唇,道“你有没有想过,江照英若是认回阿眸,她难道还能继续当你的‘通房’?” 陆莳兰微怔,首辅居然已知道她在查的事。再一想,霍宁珘知道了也不奇(.)怪,便道“当然不能。我打算将阿眸送回江家,前提是江家会对她好。” 她又道“阿眸作我‘通房’的事,并未对外宣扬,只是告诉了首辅。还请首辅为我们保密。” “那是自然。”霍宁珘道“不过,既然你有将她送回去的心,就不应再像方才那般跟她太亲昵。否则,她怎会愿意离开你回家?” 陆莳兰颔首“下官知道了。”其实她也知道,阿眸对她的依赖心过重,甚至因为讨厌男子,将感情都寄托在她身上。只是,她舍不得突然和阿眸生分而已。 霍宁珘本就没想一直说阿眸,他话音一转“昨日,你不是说你扮久了男子,不懂得如何服侍夫君?” 见霍宁珘的目光落在她先前摘的莲蓬上,陆莳兰瞬间懂了。首辅这是要让她剥莲子呢。 但是,她若是剥了这莲蓬,岂非意味着承认他话里那个“夫君”的称呼。 陆莳兰便坐着不动,霍宁珘看着她,早知她不愿做,便自己拿过那枝莲蓬剥了起来。 说实话,陆莳兰那白嫩软绵的手指,他还真没打算让她做这个。 那只小手,不适合剥这样硬的莲子壳,只适合喂他吃莲子…… …… 霍宁珘带着陆莳兰从莲叶堆里出来的时候,直接带她去见了赶来国公府的江照英。 “首辅,陆御史。”江照英打着招呼,一如既往的谦和。 待霍宁珘有意避开后,陆莳兰道“其实,今日是下官有话想要与将军一叙。兴许会有些冒昧,若有失当之处,还请将军勿要怪罪。” “陆御史竟说得这样郑重,请讲。”江照英也变得有些严肃。 这个时候,前奏是多余的,陆莳兰便直言不讳道“将军,不知您可有遗落在外的女儿?” 江照英原以为陆莳兰要谈的依旧是上回的事,关于军队的话题,不料她居然问起这个,自是一愣。 “将军千万别误会。下官不是以御史的身份,来调查将军私事。而是……”陆莳兰道 “七年前,下官曾在南京买了一个小姑娘,这些年,下官一直想帮她找到生身父母,不久前见到将军,发现下官买的那小姑娘,容貌上颇有些将军的影子,她被人牙子带走的地方,恰好也是徐州。所以,哪怕可能让将军不悦,下官也要问一问。” 江照英的面容变得严肃,看着她的目光也比平时要严厉,他一时没有说话。 在陆莳兰都以为希望不大了,江照英却是道“那个孩子在哪里?陆御史既是有备而来,一定将她带来了国公府了罢。” “正是。”陆莳兰目光坦荡,道“哪怕不是将军您的孩子,将军也可以看看,她是不是江家其他两房的孩子。下官绝不敢糊弄将军。” “将军请跟下官来。”陆莳兰便带着江照英,朝之前那水阁行去。 阿眸与霍宁珩、谢遇非道别后,便回到水阁里,一直在等着自家公子,听到动静,立即推门跑了出来。 她本就生得雪肤花貌,修娥秀颈,今日梳着单螺髻,斜插一支蓝宝葡萄翘须簪,身上纱裙是橘粉色,素纱的,也没有太多刺绣,但裙幅褶皱制得尤其细致。 笑起来再露出一对小小梨涡,看得人心里实在是甜沁沁的。 这扮相,哪里会让人想到是婢女。 第 52 章 江照英看着阿眸这如花笑魇,身形微微僵滞。 陆莳兰观察着江照英, 发现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并非完全的惊讶, 却又的确十分激动。 陆莳兰心底有了猜疑,或许,江照英已知道江善善并非他的亲生女儿, 但为给江家博取更大利益,仍是决定将错就错。反正这样多年过去, 亲女儿已经找不回来。 这养女身上投入了这样多的感情和心血,培养成名门闺秀,总要为家族博取些荣耀。世家大族的姑娘, 都是身负使命的。 江照英也不愧是果决, 看着儒雅而已,能领军打胜仗的人,怎么可能是优柔寡断的个性。即便已经送江善善入宫, 在短暂的犹豫后, 江照英还是决定要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陆莳兰知道, 江照英既然要去见阿眸,那就是决定要认回女儿。否则,他会直接推掉, 拒不见面。 阿眸原也没有抱太多希望,她小小年纪, 却是早已看遍人世冷暖,对这些所谓亲情并不大信任。 待看到陆莳兰真的领了个中年男子过来了, 阿眸倒是吃惊的。 或许是血缘天性,或许是江照英生得样貌过人,气度不凡,大概符合每个女儿对父亲的想象,阿眸在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生父后,微微有些鼻酸。站在陆莳兰身边,一时忘记反应。 陆莳兰便道“阿眸,还不见过将军。” “将军。卡Kа酷Ku尐裞網”阿眸便立即福了一福。 陆莳兰接着又道“将军,我们先进阁中说话罢。” 这一片很安静,霍宁珘特地安排的地方,除了霍宁珩,旁的人不会从这里经过。 江照英的目光一直落在阿眸身上。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定这是他的女儿,本该在江家被娇养疼宠着长大的女儿。这么可人爱的小姑娘,哪有做爹的不喜欢的。在一个父亲的眼光看来,阿眸是这样的稚嫩,弱小,需要他的保护。 江照英的确已经知道,江善善并非江家骨肉,而是被江夫人的堂姐故意与农家女换掉的,她那堂姐死之前才对江夫人说出这个秘密,就是为了希望堂妹知道真相后生活在痛苦悲怮中。 说起来,也是江照英年轻时俊雅倜傥引来的祸端。 江照英又低声问了陆莳兰几句,更确认了是自己的女儿。 他已命人查过,他的亲生女儿是在徐州那农家养到快三岁时的被拐走,只查到当时拐孩子那群人是专为青楼供“货”,但到底是哪家青楼,因那拐子已死了好几年,始终查不到。 自从知道这件事,江照英受到的打击很大。但想着江善善和那农家到底是无辜的,又当成亲女疼爱这样多年,只能佯作不知这真相,继续在江善善身上寄托感情。 如今,江善善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亲生的女儿却从小失去双亲的庇护,在外吃了那样多年的苦楚。若非遇到陆槿若,一辈子都毁掉了。 江照英也是遗憾,为何没能早个一年半载将女儿找回来,这样便有足够的时间操作亲生女儿做皇后。 江照英打量着阿眸,虽然陆莳兰已是给了阿眸她能给的最好生活,但陆莳兰与江照英的财力和地位,毕竟差了太多。 江照英便道“阿眸,长得很像她已故的小姑姑……” 他也不敢立即就让阿眸叫爹,只是慢慢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 阿眸看看陆莳兰,摇头道“不苦。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她是真觉得自己过得挺好,有公子疼爱,能念书认字弹琴养花,跟那些小姐的生活也差不多了。 阿眸这娇软的声音,却是一句“不苦”,却令江照英这纵横沙场多年的男人,竟有了哽咽想哭的冲动。 只是,江善善已入宫为后,肯定是不能让阿眸和江善善的身份换回去的。 江照英也想过,就说阿眸是他的私生女,但又舍不得这样委屈她,便与陆莳兰商量,决定对外声称本是双生女,因底下婆子报复使坏,遗失掉一个,如今终于找回来。正好赵王府那边,也有一对县主长得不像,这般也不算太突兀。 江照英当然清楚,皇帝娶江善善,正是为着他的兵权,是要与江家成为利益共同体。毕竟有个如此强大的外戚霍家,还有寿王看似逍遥在侧,萧冲邺也急于扩张完全听令于他的军权。 因此,只要操作得当,认回阿眸问题不大。这一点,江照英还是有自信。 陆莳兰便退出阁外,让江照英与阿眸父女单独说一会儿话。 见认亲一事如此顺利,陆莳兰心头大石去了大半,脸上也是笑意盈盈,只等着江照英回去一番安排,将阿眸正式接回江家去。 宴后自是有歌舞,是在国公府的双鹤楼。心情一好,陆莳兰也去欣赏歌舞。 江照英却没有继续留下的打算,找到女儿,他得立即回去告诉妻子。正要离去,却见前面一道身影,他停下脚步。 是蔺深拦住了江照英,他道“将军,七爷有请。” 江照英微讶,随后自是随着蔺深前去赴约。 “将军请坐。”霍宁珘含笑招呼着江照英。蔺深便从外合上了门。 见屋内只有霍宁珘一个人,江照英也不由猜测起对方约他的原因。 说实在的,刚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错失皇后之位,又看到眼前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霍宁珘,对方姿仪又如此出色,江照英还真是有种,想将自己的阿眸与首辅牵一牵红线的意思。 当然,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不可能真去做。毕竟,京城里大约有一半以上高门大阀的家主,都想过要霍宁珘做女婿。这想法也不算稀罕。 待江照英坐定,霍宁珘这才慢慢说话了,他道“将军,陆槿若是我的至交。” 霍宁珘这第一句话,便让江照英微微一愣。 霍宁珘专程叫了他来,一开口提的就是陆槿若,必然是有用意的,江照英心下琢磨片刻,已然有了隐隐猜测,心中不免大震。 霍宁珘又说了第二句“陆槿若今日与你见面那水阁,是我特地安排的僻静地方。” 若说方才,江照英只是猜疑。再听到这话,江照英还有哪里不清楚的——这是霍宁珘担心他杀陆槿若灭口,亲自来敲打他了! 毕竟江善善是个假女儿,却入宫做了皇后,这样重要的秘辛,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江照英的确已处理了两个疑似知情者,将任何可能外泄的痕迹都抹杀掉。 但霍宁珘这样一说,意思是,陆槿若今晚做什么,他尽在掌握,甚至今晚的认亲,也有可能根本是霍宁珘一手操控,为的是让江照英不敢也不会死心塌地为萧冲邺卖命。 这样的话,江照英若是杀了陆槿若,对保守秘密也没有任何用,因为霍宁珘也知道这件事。若是江照英对陆槿若下手,反而只会激怒霍宁珘。 江照英看着眼前此刻举止闲适喝着茶,却是句句玄机的霍宁珘,背心出了层冷汗,后生可畏啊。 虽然江照英没有杀陆槿若的心,但此刻却重新估算起陆槿若的分量。 他立即表明态度,道“请首辅放心,江照英绝非忘恩负义之徒!” 霍宁珘略微颔首,放下茶盏,郑而重之道“那是自然。将军的为人,我向来钦敬。” 江照英猛然看向霍宁珘,他心中明白,经过今晚……或许,江家未来的路,他江照英未来的路,或许并非一定会按着此前的规划前进…… 陆莳兰去双鹤楼的路上,倒遇见了霍宁珩与谢遇非。 “四爷,三哥!”陆莳兰今晚还没见着他们,赶紧上前打招呼。 霍宁珩便让陆莳兰与他们一起坐,转头看了看她上翘得压都压不住的嘴角,收回目光。 谢遇非则是问“槿若,你家表妹呢?” “表妹?”陆莳兰正想着自己哪来的表妹,霍宁珩道“他说的是阿眸。” “哦,她先回家了。”陆莳兰答。阿眸现在身份尴尬,她便让陆歧将阿眸先让送回陆家。 三个人一起入了楼中,陆莳兰没坐一会儿,却有人来告诉她,首辅有事要问她。 陆莳兰只得又跟霍宁珩两人道别。 “七爷找我有事?”陆莳兰看着自己这随时可能召唤的上司。 进了房间后,霍宁珘轻拥着陆莳兰的肩,将她按在箜篌旁的缎面凳子上坐下。 第 53 章 陆莳兰这才又道“首辅,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卡Kа酷Ku尐裞網” 霍宁珘刚吃到甜头, 只管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欣赏女子被他狠狠亲吻后不住喘气儿的娇美模样。任她说什么, 只是听着,不反驳,却也不答应。 陆莳兰一看霍宁珘这反应, 就知道他压根没有听进去,只得先关心外面的动静, 又道“外面是谁?” 霍宁珘道“你不用管。”不过,霍灵钧还是得打发的,他便先放开陆莳兰。 霍灵钧见那熟悉的昂藏身影走出来, 又看向他身后随手被关上的房门, 立即道“七哥!” “灵钧有事?”霍宁珘走近她。 霍灵钧一怔,什么时候,变成她有事才能找七哥了?她看看自己哥哥这张俊颜, 神态似乎如常,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她恍然大悟, 她七哥的心思,莫不是还在屋里那人身上呢。 霍灵钧顿觉委屈,随即道“哥, 里面弹琴的是谁啊?现在都没弹了,我可以一起进去坐罢?” 霍宁珘哪会不知道她那点想法, 淡淡道“母亲总将你惯着,管到了兄长头上?” 这不仅拒绝她, 还要教训她,霍灵钧不满地撒娇道“哥,我才从那样远回京,你都不陪陪我。我来找你,你还训我?” “快要及笄的姑娘,哪有还要哥哥陪的道理。”霍宁珘一句话堵得霍灵钧说不出话。 霍灵钧气得简直想跺脚。她也并非娇弱小姐,从小就跟着学了武艺,在霍家最困难的时候,跟着长辈吃过苦,后来还跟着霍家的一支女兵队伍在离营地近的战场练过手。霍家本就不是古板教条的家族,现在却来跟她提这个? 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妹妹,见她怄成这般,霍宁珘静默一瞬,又道“明日,我让人送些你喜欢的越州丝料过来。” 随即,霍宁珘便又转身,回到水榭里去了。 霍灵钧只好离开,她去到双鹤楼,也不敢直接捅到霍家老夫人那里,而是去找了霍宁珩。 霍灵钧问“四哥,你可知七哥近来……是不是迷上什么外面的艺伎?” 霍宁珘今晚所在的那个水榭,是在霍宁珩院里的,霍宁珩怎会不知弟弟在做什么。 他便道“哪来的艺伎,那是我的朋友,跟我一样,喜好音律罢了。” 霍灵钧见自己四哥如此笃定,还声称是他的朋友,哪里还能说什么。却也越发好奇(.)又不忿,那到底是什么人,让她的两个哥哥都如此维护。 回到屋里的霍宁珘略微整理陆莳兰的发丝,没有与她继续待太久,就送她回府了。这毕竟还是他四哥的地方。 陆莳兰今日没有再与霍宁珘理论,因为她知道,理论了也没用。 就连回陆家的马车里,陆莳兰也任由霍宁珘环着她的腰,心里却是在想着,该怎样才能让首辅放弃她。身为“陆槿若”的身份,却与霍宁珘越来越亲密,令她感到忐忑。 江照英做事的确果决,从回江府安排,到接阿眸回家认亲,前后只用了三日。 可见,江家夫妇也是迫不及待想与女儿多亲近。 阿眸离开陆家那日,很是平静,对陆莳兰没有表现出太多不舍,也没有哭。 季嬷嬷还含着眼泪骂了一句“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公子疼她那样多年,竟还欢欢喜喜就走了!” 陆莳兰则道“嬷嬷,阿眸只是不希望我们太难过,陡增离别之伤。卡Kа酷Ku尐裞網” 的确如此,因为阿眸的离开,陆莳兰很不适应。她从八岁就开始扮哥哥,因这男子的身份,当然没有任何同性友人。她已习惯了家里有那么一个会和她说悄悄话,会与她分享喜怒哀乐的小阿眸。 说起来是阿眸什么都依赖仰仗着她,但她何尝不是在阿眸的身上得到许多情感的安放。 季嬷嬷继续叹气,也只有她家姑娘才会这样想! 阿眸回江家住了几天,她那模样和性格,若是有心想要讨好谁,实在是容易。更何况,原本就是至亲,她就更有优势。几日下来,江家夫妇便对她怜爱愈盛。 尤其是江夫人,她本就是个单纯和软的性子,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堂姐命人得了手。对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自然是呵护备至。走亲访友,哪里都带着阿眸,几日下来,大家都认得这位江家长房的二姑娘了。 因着女儿回归,江照英不仅登门感谢了陆伯爷,还邀陆莳兰到江家作客。 出门的时候,陆莳兰尚不知道,好大一个馅饼要砸到她头上。 阿眸等陆莳兰坐在明间时,便羞涩对江家夫妇道“父亲,母亲,实则我……我与公子,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是睡一处了。”她怕冷,冬天就喜欢挤在陆莳兰床上,两个人抱团取暖。 阿眸又道“但你们可千万别怪公子,都是我半夜偷偷进她的房间。她同我睡,都是被我强迫的。” 江照英和江夫人闻言都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江照英尤其怒不可遏,陆槿若当时是怎么跟他说来着?——将阿眸视若亲妹!没料想到,嘴上说得好听,私底下居然已将他这样小的女儿给…… 但是,江照英隔着菱花槅扇,看着坐在桌旁的陆莳兰那一派冰清玉洁,宛若仙姿,一时竟不知这到底算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转瞬一想,罢了罢了,这大抵便是儿女自己的缘分。倘若没有陆槿若,他的女儿如今……怕是早就碾落成泥,尚不知如今可有性命在。 再一想,陆槿若倒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婿人选。江善善做了皇后,阿眸已不适合再嫁过于显赫的家族。这陆槿若,伯府虽然没落,但其才华与人品俱佳,还得到皇上与首辅的看重。除了缺乏阳刚之气,也算完美! 更重要的是,与阿眸两情相悦。 江照英想到皇上对陆槿若的赞不绝口,又想到首辅对陆槿若的赏识关怀,心知他未来必然是个前途远大的。 江照英与江夫人对视一眼。阿眸虽只说是睡一处,那不就是发生夫妻之实的意思?这……既然都睡过了,肯定要陆槿若负责。 江夫人虽然舍不得女儿刚找回来就要嫁出去,但她是母亲,难免考虑得多些,总是担心阿眸的肚子会不会大起来。 因此,江照英不露声色,与陆莳兰用完午饭后,直接上陆府,找陆伯爷提出了要陆槿若负责的意思。 陆伯爷恰到好处地表示了愕然,随即二话不说,道“结!这个亲,必然得结!” 不仅得结,还得尽快,陆伯爷与江照英一番商量,说是两家早就定下婚约,走完了六礼前面的程序,现下只是亲迎礼仪而已。 陆伯爷当天就开始命人补上聘礼,并置办婚礼所需资物,陆莳兰这才知道自己马上要成亲了,还是做新郎,心中一时是百味杂陈。 她又想想,这样……兴许也好。她也算成了亲的人了。首辅那边,总归不该对已成亲的人再过于亲密。 想起霍宁珘,陆莳兰感受很复杂,心中一时难以道清。她也不敢去深究,她对霍宁珘是怎样一种感觉。 不过,江家怎会这样急地让她成亲,陆莳兰立即想到,一定是阿眸那边做了手脚 ……唉!陆莳兰重重叹了口气,她倒没什么,但这不是让阿眸守活寡么?那个小丫头真是胡闹,拿着未来不当回事。但她却也知道,现在再去找阿眸改口,也没有用了。 陆家和江家结亲的消息很快传出,陆莳兰一到都察院,她的上司冯征昊便来恭喜她“恭喜陆御史,竟是与皇上成了连襟!”连冯征昊都不得不叹,这陆莳兰的运气,着实是太好,居然做了江照英的女婿! 陆莳兰微微笑道“多谢副都御史。下官正是来请假几日,有些事要忙。” 冯征昊道“忙,忙,你尽管去忙!” 陆莳兰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回到伯府,陆莳兰自己坐在窗前写部分请柬和书信。 她要请的人也不多,除了亲戚,京中也就是谢遇非那边的几个朋友,都察院的同僚。至于从前在南京的老师与同窗,还有那时最为照顾她的师兄,信还是要去的,但大家都是天南水北的,当然就不邀请亲临了。 在大乾,成亲之前,按照惯例,新郎都要邀请自己最好的友人聚会畅饮。 陆莳兰想了想,谢遇非等人是肯定要请的,若不邀请首辅,怕是会得罪他,自然也邀请了首辅。 她将地点定在上回用过餐的“十里锦”。所有被她邀请的人都准时到了,除了霍宁珘。 谢遇非首先举杯道“来,槿若,三哥敬你,三哥真为你高兴!” 旁边的人便都开始打趣陆莳兰“真没看出来啊,槿若小老弟!平时就你最腼腆,这一回来,就混了个大将军的女婿当!”席间紧接着一片笑声。 到了快要结束,众人都喝得烂醉时,霍宁珘终于施施迟来。 他看了看陆莳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道“恭喜,陆御史。” 陆莳兰是唯一还清醒的一个,她瞟瞟首辅此刻的神色,就不敢直视对方,只是请首辅坐。她今晚今日做东,自然要周到些,又提着酒壶亲自为霍宁珘斟酒。 霍宁珘喝了三杯,便叫众人散席,一群醉鬼当然是齐齐遵从。 大家出了酒楼来,霍宁珘便道“陆御史到侯府坐坐罢。” 这个时间?陆莳兰赶紧道“首辅,我很快就要成亲了,得继续回去准备。若有公务,只能等下官成完亲后再安排了。还请首辅体谅。 霍宁珘扯扯嘴角,淡淡道“我知道你快要成亲了,所以才专程关心你。” 陆莳兰一上马车,便被霍宁珘掐着腰放到了他腿上。他制住她的挣扎,在她耳边轻嘲道“知道怎样做新郎么?不如我这个前未婚夫,先教教你?” 这可是他从四岁就定亲的未婚妻,连他都还没做新郎,她倒是做上新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