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大帅又在作死了》 第1章 落入掌心 司露微有个赌鬼老爹、流氓哥哥,被卖到堂子做妓女这件事,她很小就有心理准备。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当真发生时,她并不能接受。 她已经很努力生活了,为何还要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拼命的尖叫,想要挣脱烟柳楼的打手的束缚。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董爷,这些大洋够不够?” 一小口袋大洋,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司露微听出那是五哥的声音。 她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她停止了挣扎,侧耳倾听。 董爷是烟柳楼的老板,南湖县的大流氓。他看着桌子上的大洋,声调拖得懒懒的:“小五子,这些钱你足够买房买地,娶个好人家的闺女。老司家的丫头生得好看,摊上那样的赌鬼爹,哥哥又不争气,她吃妓女这碗饭是早晚的,你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司露微浑身的血遽然一凉。 冷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原来,她的命运外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不肯认命罢了。 “董爷不必替我操心,就说这些大洋,够不够我赎回司家丫头吧。”年轻男人的声音不高。 可能是恼火,他压着怒意,也压着音量。 司露微的心高高吊起,都忘记了去思考一穷二白的五哥哪里来的大洋。 她等了片刻。 也许时间不长,可她深感光阴漫漫,让她窒息般无法透气。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终于听到了董爷的回答:“司家丫头可不值这七十大洋,小五子你买亏了。你既然想要,就带走吧。” 说罢,董爷掏出了司露微的卖身契,丢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捡了起来,塞到了口袋里藏好。 董爷轻轻咳嗽。 打手们把司露微从里面房间押了出来,推到了年轻人脚边。 这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身材高大。清帝退位已经一年了,他早已剪了辫子、蓄了头发,短发浓密。 他广额高鼻,眉目英俊,只是他左颊有个深深梨涡,英俊里少了点硬朗,加上他平时不太爱说话,让他看上去有点阴沉。 他拉起了司露微的胳膊,脱下自己的短褂,罩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他又看向了董爷:“董爷没其他吩咐,我就把人带走了。” 董爷倨傲,略微点头。 年轻人就把司露微带出了伎院。 对街有个粗汉子,又高又壮,急急忙忙跑过来。 年轻人就把怀里的司露微给了壮汉,壮汉稳稳接住了。 这壮汉是司露微的亲哥哥司大庄。 “五哥,董爷真让咱们带回去了?”司大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妹妹被卖掉之后他六神无主,此刻也没回神,不太敢置信。 五哥轻轻点头:“是的。” “谢谢五哥。”司大庄裂开嘴笑,一脸短缺智慧的憨相,“露微,你得救了,要一辈子给五哥做牛做马。” 司露微整个人都脱了力。 大悲大喜耗尽了她的精神,她依靠在哥哥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回到了家里,她哥哥给她灌下两碗凉水,她才缓过来一口气。 她有一双大眼睛,眼珠子又黑又亮,看人的时候能照进人心里。此刻,她正一错不错眼看向了年轻人:“五哥,你是不是把枪卖了?” 五哥是外地人。 司露微不知他的来历,他自称叫砚山,三个月前他浑身是血,倒在司露微家的后院门外。 司露微的哥哥是有名的傻子——智力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他非要收留砚山,司露微跟他说不通道理,只得随了他。 他们兄妹俩把砚山安排在后面的小耳房,给他治伤和吃喝,半个月之后他才能下床。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只一个小匣子,里面装了一支枪。 他说:“是我父亲的遗物。” 司露微的哥哥是个傻混子,平日里认一个小混混为大哥,跟着他们祸害一方。 砚山能下地之后,先把那个混子大哥给收拾了,赶出了县城,自己接收了十几个小弟,从“砚山”变成了“山哥”。 砚山这个人有点穷讲究,他不太喜欢山哥的叫法,就让他小弟改口叫他“五哥”,因为他在家行五。 司露微恨透了这些地痞,她的傻子哥哥也是被人诱骗入伙,她年纪小、身体单薄,阻止不了,只能恨。 她因此连砚山也讨厌了起来。 砚山还是住在司家,偶然拿点酒回来孝顺司露微的老爹,又是司大庄的五哥,自然住得心安理得。 司露微身边一个老混子爹,一个傻混子哥哥,再添一个来路不明、颇有手腕想做大混子的五哥,简直是不见天日。 她预谋着赶不走砚山,自己就离家出走。她十五年陷在这样的生活里,真是过够了。 不成想,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爹就中了个仙人跳,输了很多钱,回来把她拉到烟柳楼去卖掉了。 更加没想到的是,砚山会去救她。 他身无分文,除了那支枪,司露微想不到他从哪里弄来的大洋。 司露微这话一出,司大庄也紧张盯着砚山。 砚山表情淡漠:“我父亲骨头都不知道烂在哪里去了,他的遗物卖就卖了。我原本带在身上,也是盘算着将来走投无路换一笔钱。” 司大庄震惊看着他:“五哥,那可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之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死死护住那把枪。 明明对他很重要的,他为了救露微,轻描淡写给卖了。 “人比枪更珍贵。”砚山声音不高,视线也没落在司露微身上,像是随便感叹一句。 司露微站起身,默默回房了。 这份恩情太过于沉重了,一句“感谢”未免轻飘。 她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双腿无力,跌坐在地上。 她欠了五哥一条命,她要怎么还?只能给他做丫鬟、做奴隶了。 司露微这辈子,怕是逃不出这些地痞无赖的掌心,摆脱不了下九流的命运。 她用力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间,恨不能缩成一团。 她在房间里独坐不过小片刻,她哥哥就扯开嗓子喊:“露微,煮饭了,五哥今天要吃阳春面,快去做饭!” 她连点伤感的时间都没有。 艰难起身,司露微进厨房去忙活了。 司露微是土生土长的江西人,他们江西人不太吃面,可砚山好像格外喜欢面食,特别是吃过司露微做的阳春面之后,恨不能一日三餐就吃它。 就这样过了两天之后,司露微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事。 “哥,死鬼爹呢?”司露微问哥哥。 司老头卖了闺女,拿到了钱,肯定不够挥霍两天的,他怎么还不回家? 司大庄恨恨握拳:“不知道。他敢回家,我要打死他。” 然后,又过了三天,司老头还是没回来。 司露微恨不能她爹死外头,却又觉得不对劲。 她跑去她爹惯常流连的赌场,赌场的人说他好几天前就走了。 没人知晓他的去处。 “哥,死鬼爹怕不是出事了吧?”司露微晚饭的时候又说。 她哥狼吞虎咽吃饭,抽空回答她:“你操这份心!他死了正好,爱回不回,回来我也要揍他!” 五哥比司大庄斯文很多。 他慢慢吃饭,抬眸看了眼司露微:“你想他回来?” 司露微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怪怪的,却又不知哪里怪。 半个月过去了,司家那死鬼老头,没有再回来。 司露微出去问了,附近的街坊邻居都没见过他。 “不见了正好,你也熬出头了。”邻居们都这样说。 他们都很厌恶那个老赌棍,却同情司露微。 司露微不关心烂赌鬼的死活。 她是想等烂赌鬼回来,当面拿刀砍他,无论如何也要叫他害怕。可他一直不回来,司露微想好了对付他的方法都悬空,她格外不踏实。 总怕他突然来袭,自己毫无准备,又被他拉去卖。 司露微又转了一圈。回到家时,五哥在后院磨一把刀。 那是他随身带着的。 瞧见她进来,他抬了下眼皮,眼眸黑沉沉的,像一块玄铁不泛任何的光芒。 她不言语,往厨房去。 五哥却开口:“你放心,我在这里,不叫人欺负你。” 司露微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无缘无故有个预感:她天天诅咒快点去死的老爹,怕是永远回不来了。 而他们兄妹,从赌鬼老爹的手里,落入了五哥的手里。 她站在初夏的阳光里,出了一身冷汗。 第2章 你是我的人 沈砚山把一柄短刀磨得雪亮。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看了眼在小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泛起一抹柔软。 他把刀放入刀鞘,放重脚步,走到了厨房门口:“中午吃阳春面。” 阳春面是江南小吃,北京不常有,但沈砚山的母亲是苏州人,她会做,他出国之前常吃。 他三个月前重伤,总感觉自己熬不过去,听到女孩子用蹩脚官话问他想吃什么,他随口说了句“阳春面”。 他不知道,江西人并不做这道吃食。 可是很意外的是,司露微会做。 阳春面最讲究的,是熬葱油。面条劲道滑爽、汤汁鲜美透亮,这是基本功,葱油则是锦上添花。 谁能熬好的葱油,谁就能崭露头角。 司露微做的阳春面,不像沈砚山母亲做的,却是他吃过最美味的。 后来他也问过了司大庄:“你妹妹很会做饭?” “我舅公做过御厨。他没死的时候开了个小饭馆,露微天天去帮忙,他教露微的。”司大庄说。 沈砚山从司大庄和司露微身上,看不出半分亲兄妹的痕迹。 他也问司大庄:“怎么你叫大庄,你妹妹不叫二妞?” 司大庄有问必答:“她小时候快要病死了,我娘带她去拜佛,回来说要改名,花了十文钱请先生取的大名。卡Kа酷Ku尐裞網” 而他娘则舍不得花那十文钱也给儿子取一个。 沈砚山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遗憾——若是司家太太还活着,肯定很疼女儿,司露微日子会好过很多。 司露微低垂着头,听到了他的话,就拿出面粉:“行。” 沈砚山看着她,想起她最开始对他很不错,他重伤时她精心照顾,后来就突然很冷漠,心头不免闪过几分阴霾。 司露微不是个温柔的姑娘。她做事麻利、言语爽直,虽然不咋咋呼呼的瞎闹腾,但实在不扭捏。 她话不多,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内向。 可最近她总是躲着沈砚山走,不跟他说话,偶然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惶惑与不安。 “你怕我?”沈砚山突然问。 司露微手里的面粉撒了一把在砧板上,手略微抖了下。 她把剩下的面粉都倒进盆里,准备和面,半晌才答话:“我自己家,我怕你做什么?” 沈砚山依靠着厨房门。 他静静打量她,看着她纤细手臂很有力道,做事总是很流畅娴熟,甚是好看。 他慢吞吞开口:“怕要不回你的卖身契” 司露微的手停住。 她的后脊僵成了一条线。 “你这些日子一直想问,怎么不开口?”沈砚山又道。 司露微的确很想要她的卖身契。 她被五哥从妓院赎回来,五哥怎么可能没拿到卖身契?可她又想到是五哥用那支枪换了她的命,她若是非要去讨,显得不识好歹。 她也不知道五哥为何扣着不给她。 加上她那个死鬼爹总不回来,她每天提防着,的确是心事重重。 司露微没什么文化,去年才及笄,经历也很少,心思也不知内敛,全写在脸上,像一张白纸。 “我信任五哥。”司露微面颊的肉也僵了,喉咙发紧,声音不太像她自己的。 她以为,这样说很有诚意,也懂得感恩。 不成想,沈砚山并未体会到,他不紧不慢说:“那好,我替你收着。卖身契在我手里,你就是我的人。我对自己人不下狠手,你别怕。” 司露微僵直的身体更加紧绷,如遭雷击。 她此刻才明白,五哥并不是救了她,而是买回了她。 她仍是被卖了的。 只是主子从董爷变成了五哥。 司露微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头沁出,双手无力,那面她怎么也没办法将它揉成团。她甚至感觉透不过气,所有的恶意都袭向了她。 她慢慢蹲坐在地上。 她难受的时候,好像会胃疼,所以总喜欢蜷缩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她哥哥的声音:“饭还没做?露微,不做饭你干嘛呢?” 司露微艰难站起身。 她揉了几下面,越想越气,狠狠把面盆一摔,从后门冲了出去。 司大庄又惊又愤:“你又发疯!快回来,我饿了,露微,露微,小鹿!” 司露微有双特别大且水灵的眼睛,像极了鹿眼,司大庄有时候就喊她叫小鹿,只是每每都要被她狠揍一顿,平常也不敢天天挂嘴边。 她打人的时候会拼命。 沈砚山开了房门,静静看着厨房里的冷锅冷灶,再看着兀自发颤的后门,表情微沉。 “出去吃。”他沉声对司大庄道,“别嚷嚷,吵得我头疼。” 司露微漫无目的走到了前街。 前途暗淡,抽走了少女最后一丝上进心,她摔锅摔盆的想:算了,还是自己逃吧,逃到哪里算哪里。 然而真逃出来,她又不知去哪里好。 她很小就没了娘,生活全靠自己摸索着来。 南湖县是小地方,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街坊邻居都是贩夫走卒,最底层的人。她从小就看着邻居家的男人打老婆孩子,又看到地痞横行,再看到小姑娘被卖到堂子,总生活在恐惧里。 她对这样的日子深恶痛绝。 她一定要逃出去。 为此,她八岁的时候,偷偷趴在私塾的后窗,跟着先生学字。 她想要认识几个字,将来去大城市给人家做丫鬟,哪怕主人家的打骂,也好过留在这样的环境里。 会认字,总占优势一点,也许能遇到一个好主人家。 没想到,那个时候她舅公回来了。 舅公是个御厨,会做很多菜,最擅长是江西菜。 他开了个小饭馆,也认识字。 司露微拼命的巴结他、讨好他,而他也真可怜这小姑娘,就收了他做徒弟。 可惜好景不长。 舅公原本就是身体有疾才被赶出皇宫的。病不传染,却也治不好,三年之后他就病死了。 饭馆卖给了其他人,钱被司露微的爹拿走了。 司露微学会了认字,也学会了做菜,虽然舅公没了,他给了她另一条出路。 她那时候才十一岁,已经盘算好了,等她满了十五岁,去官府拿到了名牒,就离开南湖县,去南昌府碰碰运气。 南昌府是大地方,大户人家多。她去能做个厨娘,如果不行,做个丫鬟也可以,只要不做伎女。 女子十五岁之后才有名牒,要去官府报备,然后准备婚嫁。 官府也有冰人,会帮忙说媒。拿到了名牒,就是官府认可的“成人”了,才可以去其他地方,否则身份不明,抓住了要下大牢。 她苦熬了这些年,不成想一切都成了泡影,如何能不伤心欲绝?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舅公从前的饭馆后门,实在没力气了,又半蹲了下来。 “露微?”突然,她听到有人叫她。 男孩子的声音有点沙哑,单薄,却很好听。 司露微抬眸。 她秀眉微拧的愁苦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风清哥。” 第3章 有耐心 徐风清今年十七岁。卡Kа酷Ku尐裞網半大小子,他抽条快,体质没跟上,看上去异常消瘦。 他才剪辫子不久,头发有点短,还是穿着旧时的长袍长裤,鼻梁上戴一副眼镜。 他是南湖县有名的大才子,十五岁就中了秀才,是天才少年,那时候县令都说他将来怕是要做进士的。 不成想,皇帝和朝廷说没就没了。 学子们全迷茫了。 他们有的年纪三四十岁,一辈子只会读书,等个金榜题名的前途,突然之间朝廷倾覆,他们苦读数年成了泡影,光南湖县就疯了好几个老秀才。 徐风清年纪小,哪怕现在去转做其他也来得及。 他跟着几名要好的同窗,去了南昌府。一来是南昌府消息灵通,二来是交通便捷,可以让他们更快知道外面的事,重新找个前途。 后来他写信回来,说是要考外地的大学。 什么是大学、外地又在哪里,司露微一概不知,只知道她的风清哥去南昌府寻出路去了。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回来了。 “怎么了,一个人蹲在这里?”徐风清颇为紧张,“谁欺负你了?” “还有谁,被我哥哥气的。”她道。 徐风清反而放心。 司家老大虽然愚笨,总是会把露微气得半死,却不会真的打露微。那傻子还是很疼妹妹的,虽然他的疼爱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 兄妹拌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去我家吃饭,好不好?”徐风清柔声道,“快十二点了,你饿不饿?” “饿了。”司露微笑了笑,“风清哥,我给你做爱吃的粉蒸肉。” 江西菜以粉蒸肉见长,是招牌菜之一,能否做好这道菜,是一个大厨的入门功夫。 司露微的舅公当初就是靠这道菜进了御膳房。 她把舅公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徐风清笑道:“你说得我快要流口水了。走!” 徐家在南湖县是望族。 徐风清很小就没了父亲,跟着他母亲过日子,住在徐家大院的西南角,既跟大家同一院落,又有小门可以单独进出。 他母亲娘家也是大地主,陪嫁丰厚。 司露微舅公的那个饭馆,就是被徐风清的母亲买了下来,交给她的陪房打理。 每次去徐家,司露微心情都很好。徐太太面慈心软,对她也很亲厚。 “阿妈。”徐风清上前敲门,“阿妈我回来了。” 丫鬟上前来开门,惊喜喊:“太太,少爷到家了。” 徐太太正在里屋收拾箱笼,闻言立马走出来。 看到徐风清和司露微,她脸上笑容更甚:“我盘算着你早该到了,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去找露微了。” 司露微心里有事,听闻这话,顿时脸通红。 徐风清的脸比她还要红,结巴着解释:“不是的,阿妈,我是偶然碰到了露微。” 众人瞧他拘谨,都笑了起来。 司露微去小厨房忙活。 她给徐风清做了一桌子好饭菜。 徐太太爱死了她的手艺,连连夸赞好吃。 徐风清心里有蜜一样甜。 “露微,你也吃。”他不停给司露微夹菜,快要把司露微的饭碗堆成山。 司露微道谢。 徐太太和徐风清把那道粉蒸肉吃完了,犹不尽兴,不停赞说:“你真学到了你舅公的手艺。露微,你这本事将来去做御厨都使得。” “阿妈,现在皇帝都没了。”徐风清在旁边笑道。 徐太太就叹了口气。 司露微被夸得很不好意思。 饭后,她跟徐太太、徐风清说了一下午的话。 每次她来,徐太太都很开心;加上儿子回来了,她心情更好,话题总不断,越说越高兴。 快要到黄昏的时候,司露微告辞,徐风清要送她回家。 他当着徐太太的面,拿出一本书给司露微:“露微,我跟同窗好友一起编的字帖,已经出版了,送给你。” 司露微翻开。 里面的字都特别漂亮。 她一下子就翻到了徐风清的字那一页:“风清哥,这是你的字。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徐风清的脸更红,“你喜欢的话,可以用它来练字。” “我喜欢!”司露微道。 徐太太抿唇笑,没有出声。 徐风清把司露微送回了家。 两个人慢慢走,暝色渐入,街上的光线逐渐淡了,临街店铺点了灯。 徐风清突然说:“露微,你知道南昌府入夜的时候,街上有路灯。” 电灯是有的,但只有徐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才用电,小门小户还是点煤油灯。 “路路灯?”司露微难以想象,“放在街上用的吗?那得多少钱?” “是督军府弄的。”徐风清笑道。 “是知府吗?” “不,现在叫督军府。”徐风清跟她解释。 外面的天地已经大变,很多事司露微都不知道。 “如果有机会,真想带你去南昌府看看。”徐风清的声音有点轻,说出这句话,他擅自心跳如鼓。 他很忐忑,怕自己唐突了司露微。 司露微的心,也是怦然而动。 她的心口,有什么蜜意正在往里灌:“我想去。想跟你去。” 徐风清若是个历经情事的男孩子,此刻听到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要做出点亲密举动,哪怕拉一下她的手。 可他被幸福砸晕了,脸通红,心跳得他自己都能听到,像只呆头鹅杵在那里,只知道笑。 他青涩又甜蜜的初恋,这样圆满顺利。 他的笑容那样璀璨,晚霞的余晖落入他的眸子里,司露微第一次看到这样明媚的眸光,整个世界都温暖亮堂。 她也笑了。 她那灰败惨淡的人生里,有了色彩。 徐风清往回走,走了几步就跳了起来,实在太高兴了。 司露微静静看着他走远。 她转身要回家,突然意识到大门是开着的,门里站了一个人。 她吓得半死。 那人很高,比她那死鬼老爹高太多,却比她哥哥瘦,她那颗提起的心才归位。 “五哥。”她不情不愿叫了那人一声。 沈砚山端详着她。 幽淡光线里,明明看不太清,可他愣是觉得她容光焕发。 “小情郎?”他懒懒开口。 司露微后退了两步。 她脸上的笑全部敛去,紧绷着颊肉。 她咬住了牙关,半晌才松开:“是,我们很要好。他是大才子徐风清,我们从小就认识” 沈砚山往前走了两步。 司露微死撑着一步不让。 沈砚山靠近她,突然伸手,撩拨了下她的刘海,发出清冷又短促的一声笑。 “小孩子。”他淡淡道,“你真天真。” 司露微攥紧了拳头。 她明白他说什么。 她人都卖给了他,是没资格找什么情郎的。 “如果,我给你一百大洋,你能把卖身契还给我吗?”她突然问。 虽然她还没有这么多钱,但是有个奋斗的目标,她会拼命去努力的。 沈砚山往里走,脚步不快,却也没回头,淡淡回答:“我的人,我不卖。别说一百大洋,一万大洋也不行。” 司露微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一瞬间下了杀心。 然后,她就听到沈砚山继续道:“帮我做几件事。做得好了,卖身契白送给你。” “五哥!”司露微好像一瞬间山回路转,急急忙忙跟上了他。 沈砚山声音低缓,带着哄诱的意味:“所以,你要听话。” 司露微连忙点头:“我听,求五哥发善心。” 沈砚山往回走,心想小女孩子真蠢,被人卖了都会替人家数钱的。他这样空口白话的承诺,有什么用? 她居然还一脸兴奋,把男人的话当了真。 他回眸看了眼她,心想:“没关系,傻一点我慢慢教,反正人是我的。” 第4章 英俊了不起啊? 徐风清回到家,已经是晚膳时刻了。 他们母子是不爱吃剩菜的,徐家有钱,供得起他们每顿新鲜的。 而今晚,他们却把中午的菜都热了。 司露微做的菜,哪怕是剩下的,也比其他人做的好吃。 徐风清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傻笑。 徐太太瞧在眼里,打趣儿子:“露微应了你什么?” 徐风清回神,略有点窘迫。 他情窦初开时,就喜欢司露微。那天,她在私塾的窗下探头探脑,他正好坐在窗边,瞧见了一双特别水灵的大眼睛。 当时正好是春末,窗下一株桃树,她被人发现时急忙站起身,撞到了花枝,花瓣飘飘洒洒落了她满身。 徐风清那时候才十岁。 一阵清风,他闻到了花香。 而后,他常去她舅公的饭馆吃饭,又在她舅公出事之后,求他阿妈买下那饭馆,帮她一把。 至今为止,已经七年了。 他情谊不改。 只是,司露微出身不高,她亲娘早逝,她阿爹和哥哥实在有点糟糕。徐家这等门第,徐风清怕阿妈嫌弃司露微。 他原本想好了,等他考中了进士,就用成年人的态度和阿妈谈一谈:他愿意对自己负责,愿意娶露微。 他会给露微荣华富贵,会让她诰命加身。 不成想,后来世事无常,皇帝没了。 而他只会念书,前途到底在哪里,他现在也不知道。 至少,他还有露微。 “阿妈,我”他的话在心中过了无数遍,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万一阿妈反对 不成想,徐太太却先笑了:“你想娶露微,阿妈知道,阿妈同意。” 徐风清怔怔看着他阿妈,唇角渐渐上扬,可眼睛却微湿。 他所有的担心,在他阿妈这里不是事。 徐太太说儿子:“你瞧你,这么大人还要哭了吗?” 她并非敷衍儿子。 徐太太出身比司露微还差。 她爹是个土匪,被朝廷招安了,做了个小将军。老头子擅长钻营,后来官路顺畅,一直到告老还乡。 老爷子做官那些年,积累了财富,回乡之后买了很多田地,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 徐太太也嫁入书香门第。 可她婆婆一直不太喜欢她,总说她没什么大家闺秀的气质。 听得久了,徐太太自身就对“大家闺秀”很反感。 她喜欢司露微,因为露微喜欢她儿子,且是真心实意。几年的了解,徐太太知晓司露微踏实、勤劳又上进,持家是一把好手,做儿媳妇是极佳人选。 司露微的娘家是糟糕了一点,可谁的人生是百般顺遂?没有这种烦恼,总有那种。 再说了,她是娶儿媳妇,娶到徐家来,儿媳妇娘家再怎么闹,也不敢到徐家造次,又不是嫁闺女。 徐太太知道她儿子的心思。 儿子怕她看不上露微,总在她面前试探,她是既好笑又心疼。 今天露微拿到了字帖,第一个就翻到了徐风清的字,可见她是把徐风清的一切都牢记的,又慎重说一句“喜欢”,徐太太很感动。 她一个外人,都能感受到露微对徐风清的情真意切。 两口子过日子,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感情好才是根本,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身份有什么重要的? 徐风清送完露微回来,这样开心,两个人定是剖了心扉,把话说通了。 徐太太也替他们高兴,所以在这个关头,没有泼儿子冷水,只是锦上添花的把自己的意思直接说出来了。 “阿妈,儿子会孝顺您的!”徐风清突然给徐太太跪下,“阿妈,谢谢您,儿子给您磕头。” 他泪如雨下。 他年少的心里,大概是觉得母亲和露微就是他的天地。 徐太太也被他弄得眼睛酸涩:“好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 她把徐风清扶了起来。 想起了露微,徐太太觉得她实在招人疼,又觉得她忠厚,就对儿子道:“风清,你要记住今天的话,将来甭管多发达了,都别负了露微。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要全心全意待她,你阿妈也就无憾了。否则,阿妈先不认你。咱们徐家的人,不能背信弃义。” “是!”徐风清破涕为笑。 司露微并非全然不知情。 她看似木讷,实则不蠢。 若是徐太太讨厌她或者提防她,她是不会往徐家去的。 她早已知晓徐太太对她的态度,她才敢放任自己爱上徐风清。 拿到了字帖,她回房点了灯。 她坐在灯下,用手指一点点描摹他的字。他的字很秀气、很干净,就像他那个人。每一个字都很好,能映照进她的心,给她光明和力量。 她身在泥沼,也绝不会放弃自己,否则怎配得上徐风清? 当然,现在还配不上。 她默默想着心事,外面传来她哥哥的声音:“露微,晚上还跑吗?饭做不做?” “做。”她回答了声,心情好像还不错,“晚上吃粉。” 江西人说粉,是指米粉,并非面粉,沈砚山也是后来才知道。 见她还有心思弄吃的,他唇角微动,有了个难得一见的微笑。 晚上是肥肠米粉。 任何食材,到了司露微手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她用鲜汤做底,米粉劲道,肥肠软烂香辣,撒上青翠葱花,才端上桌就闻到了香味。 “我妹做的粉都比旁人家的好吃。江西谁家不吃粉?条条街上开粉店,没一家有我妹的手艺好。”司大庄兴奋极了,咽着口水对五哥说。 只有出去吃一次,才知道家里的饭菜多美味。 司大庄中午吃的每一样都不对味,恨不能把人家小馆子给砸了。 “吃你的吧。”司露微低声,转身又去了厨房。 沈砚山拿了筷子:“等一会儿,等小鹿上桌一起吃。” 露微给他们盛上了,自己还在厨房收拾。 司大庄立马很紧张冲他摆手:“她不喜欢人家这样叫她,一会儿恼了,会挠你的。” 沈砚山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比齐:“我叫,她不会恼。” “凭什么?” “她喜欢我,我长得英俊。”沈砚山道。 正好司露微端了自己那碗出来。 见他们俩还在说话,不免诧异:“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不是,五哥说要等你。”司大庄如实道,然后他拼命给五哥使眼色,让他叫一声听听。 沈砚山就道:“小鹿,明早吃什么?” 他说罢,抬眸看着她,眼底饱含深意,那一句“要听话”,在司露微耳边回荡。 她端着大碗的手略紧,忍了又忍:“炒饭行吗?” 司大庄震惊:“他叫你小鹿,你不打人?” 司露微瞪了他一眼,默默坐下来吃饭,没有撒泼。 司大庄心酸发现,原来是真的,他妹妹要被五哥拐跑了。 英俊了不起啊? 第5章 别叫我小鹿 司露微从小持家,做事利索。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吃了饭,洗锅刷碗,片刻功夫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砚山原本都要睡下了,却见厨房又生火。 他还以为她要准备明早的早餐。 他犹豫了下,起身往厨房走去。 “不睡?”他问。 司露微又被他吓了一跳。 她埋头把木柴放进灶膛,借助低头的动作,来遮掩脸上的表情。 然而,沈砚山好像长了透视眼,他能看穿她的任何情绪:“不高兴?” 她真是太缺少程府了。 她像一张白纸,然而世道险恶,她又没父兄护航,这样单纯泼辣很容易吃亏。 她最开始的时候,不讨厌沈砚山,否则她也不会让他住下来养伤,更不会精心照顾他,在他不能动弹的日子细致呵护。 自从他成了地痞里的一员,她的态度就全变了。 她不喜欢那种人,连带着也憎恶他。 他用自己最珍贵的枪去换回她,她是很感动。他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她心里明白那支枪的重要性,她并不愚蠢。 然而,他不肯给她卖身契,又惹了她不悦。卡Kа酷Ku尐裞網 卖身契这种东西,若是丢失或者损坏了,官府会补办。想要让其他人都不能左右她的命运,就是要让她“有主”。 一个人是不能卖两次。 卖身契不能丢,也不能被人偷去,更不能撕毁,放在沈砚山身上,比放在司露微身上安全。 这一点,她不知是不懂,还是不敢往深处想。 反正她是因此记恨上了沈砚山。 沈砚山端详着她的脸,灶膛里的火给她面颊渡了层柔光,她眉目低垂,安静极了。饶是这样乖巧,也没什么温柔气,她浑身上下都透出干练。 他母亲一辈子温婉柔顺,他几个姐姐全是高门淑女,可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沈砚山睁眼第一次看到司露微,就从少女的眼睛里瞧见了顽强的生机。 不像娇花、不像嫩草,像一株树苗——加以修剪和浇灌,可以成材,扛得住风霜,能顶天立地成栋梁。 他被她的眼神打动,渴望她,想要抓牢她。 “别叫我小鹿。”她低声回答了沈砚山,解释她为什么不高兴。 沈砚山饶有兴趣,拿了小板凳坐在旁边:“为何?” “小鹿是动物,不是被人宰了吃肉,就是被人驯养观赏。”司露微说。 沈砚山心中微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有一双大且湿润的眼睛,眼睫毛特别长,总会让人联想到美丽的鹿,她名字里又带同音。 他听到司大庄叫过一次,就觉得和她很贴切。 “那我只私下里叫,行不行?”他道,“就我们俩的时候” 她是他的小鹿! 司露微则错愕抬眸,看向了他。 她眼底有震惊,大概是很不想和他还有“私下里”的时候。 沈砚山被这样的眼神蛊惑,想吻一下她。 他最终忍住了,站起身:“你在烧什么?明早起来做吧。” 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翻了个白眼:“烧水洗澡。” 沈砚山:“” 他在旁边等了片刻,然后热水烧好了,他帮她用木桶装好,拎到了她房间里。 他们住的房子是租赁的,没有浴室。 沈砚山以前的家,是有大浴缸的。将来,他也要让他的小鹿过上那样的日子。 “如果害怕就出声。”他道。 司露微点头。 她洗澡的时候,特意吹了屋子里的灯,防止有人偷窥,而沈砚山就站在她窗口下,默默抽烟。 等她洗完了,他又去帮她倒水。 “五哥,我自己能行。”司露微道。 她是很有力气的,平日里都是她伺候人,不太喜欢被人照料。 她推开了沈砚山。 沈砚山站在旁边,看到了她桌子上有本书。 他一时好奇,不知她竟然还读书,就抽了出来。 司露微出去倒水,正好碰到领着孩子回来的隔壁邻居,就站在门口闲聊了几句。 沈砚山翻看她的书,发现是一本字帖。 他随意就翻到了“徐风清”的名字,因为那一页被特意折过了。 他心里无端起了一点火气。 火气不大。 徐风清斯文瘦弱,沈砚山没把他放在眼里。就徐风清那样的,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根本没资格和他抢女人。 他有点无聊,把那书一扔。 不成想,书被他扔到了旁边的脸盆里。 司露微刚洗了澡,脸盆里的水还在,估计是留着明早洗脸的。 书被浸透了。 沈砚山抓了起来,饶是如此,正好徐风清那一页被浸湿了。 他不至于害怕,但他不想司露微更厌恶他,当他是故意的。 他犹豫了下,从她房间里出来。 灶膛里已经熄火了,但余灰还没熄灭,放一夜应该能烤干。 沈砚山就把那本书小心翼翼放到了灶膛口。 不成想,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他就听到了吵闹声——是司大庄鬼哭狼嚎的叫骂。 “你讲不讲理?老子不认字,谁烧你的书?老子知道哪个是书?哎哟你再打再打我还手了错你祖宗,你还真打哎哟痛,小鹿” 司家租的房舍,是两间正房一间堂屋,后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几个小耳房,可以做库房和厨房。 沈砚山和司大庄都是住在耳房里,隔壁房间的声音,吵醒了沈砚山。 他推门进去,就看到司大庄缩在床尾死角,被司露微用一根鸡毛掸子打得睁不开眼。 司露微咬着牙,一脸狠戾。 那本字帖丢在地上,已经被火烧了半边。 沈砚山一把拽住了司露微手里的鸡毛掸子,将它扯了下来,扯得司露微一个踉跄,回首就想要扇他一巴掌。 司露微常说她哥哥是傻子,其实司家人多少都有点问题。 比如说司露微,她平时是不哭的,恼了打人不分青红皂白,好像没什么神志,脑子里只有一根筋。 普通女孩子气急了又哭又闹的,她不会。 她急了就发狠。 她发狠的时候,司大庄有点怕她,显得格外怂。 她要是个男人,估计跟司大庄一样,是第二个司家傻子。 沈砚山丢了鸡毛掸子又抓牢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墙壁上一推,压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别发疯,那书是我放到灶膛里的” 昨天瞧见那书,他有点小火气。 现在,那小火气腾得壮大,成了一团烈火,烧得他有点难受。 一本书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书那人。 为了那人,她一大清早起来死命打自己亲哥哥。 “知道了。”司露微半晌才熄了火,果然不再撒泼。 她只是看着沈砚山。 沈砚山从她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憎恶。 她连一句重话也不肯骂他,许是怕他,更是憎恨他。 在她心里,他面目可憎。 沈砚山气得半死,恨不能咬她一口。 第6章 野心 字帖是彻底毁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不做饭了,天天往外跑。 司大庄被她打了一顿,好在皮糙肉厚,也没伤着什么。只是每顿都要出去吃,就跟去吃猪食似的,吃得司大傻子唉声叹气。 沈砚山一贯阴沉,这几天更是脸沉得能滴下水来。 这天,司大庄买了酥皮点心,知道司露微喜欢吃,就让小弟送回家。 小弟准备挂在门上,突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小弟微愣,继而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妹妹,大庄哥让我送点心。” 司露微认识这人。 他叫孙顺子,今年才十四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将来也是第二个司大庄,又傻又憨。 他平时看到司露微,眼睛都发直,且不肯叫姐姐,无论如何都要喊一声“妹妹”。 “别乱叫。”司露微蹙眉,接过了点心。 她砰的关上了门。 孙顺子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模样——长腰细肩,但前后都有料,他有点心猿意马了。他背后对司露微总能起各种歪心思,但当面是不敢造次的,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他急急忙忙跑去告诉司大庄:“你家妹妹回家了。” 司大庄一听大喜,打算回去堵住司露微,让她煮一顿午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却拉住了司大庄的后领。 司大庄很高,沈砚山跟他一样高,只是没他那么壮。 就体型上说,两个沈砚山才能顶一个司大庄。 “下午有事,你把人全部叫上,等我吩咐。”沈砚山道。 说罢,他自己走了。 司大庄喊:“五哥,你干嘛去?” “我回家一趟。”沈砚山头也不回。 沈砚山走得很急。 回过神来,他强迫自己有条不紊慢慢走,可脚步不知不觉又加快了。 他心里是有气的,气却不过那么点,不够这几天漏的。 漏了气,心虚就浮上来。 到底是他烧了司露微的书,司露微发脾气,他无话可说。 回到家时,他发现司露微正在收拾包袱。 她把自己的衣裳都装好了,这是下定了决心不肯再跟他们过了。 沈砚山瞧见这情形,心先凉了半截。 他原本性格就沉默阴郁,此刻冷着脸,就更显得刻薄阴狠。卡Kа酷Ku尐裞網 “做什么?”他闲闲开口,眼睛从她身上扫过。 司露微不看他:“我要搬到饭馆子后面的库房去住,以后在那边做事了,来回跑不方便。” 沈砚山夺下了她的包袱,狠狠扔在了地上。 他反手扼住了她的下颌:“小鹿,那天的话我是没说清楚吗?你想走,不问问我?” 司露微抬眸看着他:“我还在县里,不过是隔了几条街,人又不跑。五哥想要找我,随时都可以。” 沈砚山露出一个冷笑:“跟我玩心眼?” “不敢。” 沈砚山手里的力气加重:“哪里都不许去,就在家里。这话我只说一遍,你如果去饭馆子住,我就派人砸了那饭馆子。” 司露微的呼吸有点重。 她死死咬牙。 “五哥,何必欺人太甚?当初是我和我哥哥救了你,否则你就烂在街上了。这街上死过的人还少吗?官府派人往乱坟岗一扔,被野狗咬得连块全尸也没有。”司露微慢慢道。 她眼睛里,全是厌恶。 沈砚山心里也发狠。 他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冷冷道:“欺人太甚?谁教你咬文嚼字?那个徐大才子?” 屋子里寂静。 司露微没答这句话,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她沉默,沈砚山也沉默,两个人默然了半晌,心里都委屈。却是各自委屈各自的,一点共同之处也没有。 “去做饭,吃好了下午有事。”沈砚山最终退后几步。 司露微捡起了包袱,沉默了良久,有点任命,不敢把沈砚山这个麻烦招惹到饭馆子里去。 她放下东西,去厨房忙活了。 她做了三个人的午饭。 司大庄平时是不敢带狐朋狗友回家的,因为司露微不喜欢。 人高体壮的司大庄不肯承认,他其实是怕他妹妹的,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怕。 司露微是高挑个子,腰条儿软,胳膊、腿怎么吃都不长肉,全跟麻杆似的又长又细。虽然有力气,可大腿还没有司大庄小臂粗,真没什么可怕的。 他有时候被她挠了,气狠了就想:“老子是男人,才不怕她!” 然后冲到了她面前,被她一个眼神扫过来,心里就怯了:“错他娘的,还是怕!” 他的那些朋友们,都艳羡他妹妹的好厨艺,常说要到他家吃饭,他请示过司露微,司露微只说:“滚。” 他就真不敢带回来。 他自己跑回家,跟司露微和五哥一起吃饭。 他们俩不说话,司大庄也不敢说话。 一顿饱饭之后,沈砚山让司大庄去把那群兄弟全部叫过来。 司露微在厨房洗碗。 刚忙好,外面就有司大庄喊她的声音传来:“露微,快点过来,五哥有话说。” 司露微擦了擦手,解下围裙,扫了眼满屋子人,约莫十三四个,脸色顿时就不太好。 而他们,也有点怵司露微,都低头不看她。 沈砚山拿出一张地图,摊在了桌子上:“我们今晚,去打劫明月山寨。” 明月山是南湖县城郊三十里最大的山头,后来被土匪扎寨。 那边的土匪窝很肥沃,听说都有枪了。 众人一听这话,全部炸开了锅,觉得五哥在异想天开。 那土匪窝有两三百人,他们才十几个人,这是去送死吗? “五哥,咱们干嘛要去冒险?”孙顺子忍不住问。 沈砚山道:“明月寨有枪,有钱。咱们抢到了枪,就去投靠沈团座,全部弄一身军装穿。” 众人愕然。 南湖县有两个团的驻军,全部是南昌督军的部下。 其中有个团座也是姓沈,跟沈砚山是本姓,沈砚山好像帮过他一点小忙,勉强算认识,交情几乎没有。 司露微听到这里,脸色一片惨白。 她见识有限的认知里,这世上最可怕的人,第一是当兵的,第二是土匪。 他们有枪有人,想要杀谁就杀谁。 地痞们却只是像苍蝇老鼠一样,讨厌归讨厌,危害性不算大。 可没想到,五哥不想做老鼠了,他要去当兵了,而且是想抢了土匪窝做资本去当兵。 看他这筹划,很显然不是想当个普通兵,而是想当个军官。因为普通兵随便进去,不需要什么枪支、财产投诚 司露微再次后悔,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该救他的。 这人就是个祸害。 偏这祸害手里拿着司露微的卖身契。 众人好像被五哥的话说得热血沸腾,纷纷询问计策。 “我已经弄到了马车和马,让露微装成地主家的小媳妇回娘家,路过明月寨那条路。你们中四个人假扮随从,我躲在车底,其他人从后山翻进去接应。”沈砚山道。 司露微额头开始冒汗。 第7章 我不做你的女人 沈砚山很早就在打明月寨的主意。 只是他手里一直没有合适的诱饵。找伎女去假扮贵妇,实在难,很容易穿帮,那些土匪的眼睛很刁。 而用他的小鹿儿,他又舍不得。 万一有个意外,他真是要懊恼死了,好不容易看上个女人。 直到今天。 司露微实在是惹恼了他。 他想:“好,让她怕一怕,见见血腥,她就知道轻重了!” 他的话,对她没什么分量,她居然还想从他眼皮底下搬走,他是很生气的。 他这个人,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哪怕是心爱的女人,说要教训一顿就要教训一顿,虽然他心疼得要死。 司露微上次打司大庄,看似挺狠,实则下手不重。 沈砚山后来回过味,她是想打他,打司大庄只是做给他看。那一下下的,其实都在抽打他沈砚山。 他的小鹿儿不仅泼辣,还学会了点小心机,真是既叫他欣慰又令他恼火。 定了计划,就各自执行。 沈砚山的伤好了之后,就把南湖县摸透了,明月寨他夜里去探过无数次,基本上摸清楚了岗哨的位置。 上次司露微被她老爹拉去堂子卖,沈砚山也是因为去了城外探地形才不在家。卡Kа酷Ku尐裞網等他回来之后听说,吓得肝胆俱裂,急急忙忙卖了他的宝贝枪去救人。 几经辛苦,他也探明白了。 “大庄,你们八个人,从这里上去。”沈砚山指了他自己绘制的地图。 他把地图给自己的小弟们讲清楚。 除了司大庄,其他人都听懂了,沈砚山就让其他人带好司大庄,别让他迷路。 然后,剩下四个小弟,都瘦,看着老实本分,很像家仆,他就让他们跟着马车。 除了人和马车、马匹,他还要装扮司露微。 他把司露微领到县城最好的一家洋行。 这家洋行的东西,都是从南昌府过来的。就是南昌府的洋行,时髦已经落后大城市一年半载,再到小县城,更是过时。 当然,小县城没有过时这种说法。 “换件旗袍吧。”他领了司露微和自己的几个手下进去,一眼就相中了一件长袖低开叉的元宝襟旗袍。 这件旗袍是桃粉底子白圆点花,俗气得很,可对小县城而言已经是最好的。 他把旗袍给司露微:“去换。” 司露微一直很沉默,此刻她接过了旗袍,并不打算去更衣间,而是扬起脸:“五哥,做完这件事,卖身契能不能还给我?您说过做几件事就可以给我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眯了眯眼睛。 他满心的怒火,因她这句话又火上浇油。 想离开我?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哪怕你死了,骨头渣子我都要! 他用阴沉的眸子扫过她,突然露出一个很淡很轻的微笑。这微笑简直宽容,宽容得让人觉得他和蔼了。 “如果我满意的话,回来就给你。”沈砚山道。 司露微如释重负。 她道谢,急急忙忙进去换衣裳了。 等她换好了出来,沈砚山手下几个人,特别是虎头虎脑的孙顺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全盯着司露微。 沈砚山一瞥,很是惊讶。 他真没想到她身材这样好。 平日她衣着宽松,他觉得她瘦,细胳膊细腿,却没想到她该有料的地方堪称丰腴,那腰又太细,被紧身的旗袍一勒,风采露了出来。 沈砚山沉着脸:“全部转过身去!” 他手下那些小弟,当即原地转身,背对着司露微。 司露微不明所以。 她往镜子前去照。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照,她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蹲在了地上不肯起来,惨白着一张脸。 沈砚山对她的反应很不解,伸手去拉她:“起来,别把衣裳弄皱了。怎么了?” 司露微想往更衣间缩:“太浪了,我穿不了!” 她觉得这衣裳太过分了,腰线那边掐得那么紧,恨不能把女人的身材全掐出来。这么露骨,跟伎女似的。 而她最害怕的也莫过于自己像伎女。 她生活在小县城的穷地方,没见过时髦女郎,突然打扮成这样,是很挑战她自己的承受能力的。 沈砚山跟着她进了更衣间。 他端详着她:“挺好的,又没让你露肉,哪里就浪了?” 再看她,还是梳着一条大辫子,跟这旗袍有点格格不入,他道:“回头自己绾个发髻,就这身了。” 司露微想躲。 沈砚山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面颊:“听我的吩咐,你还想不想让我满意?” 司露微僵住。 她总感觉,五哥摸她脸这个举动,有点暧昧。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猛然抬头去看沈砚山,然后就瞧见了他眼底的情绪。 那情绪那样浓。 而他陡然撞上了她的眸光,心口一紧,手指下意识从她唇上擦过。 “五哥,你们买好衣裳了吗?咦,你们罚站啊?”外面突然传来司大庄的大嗓门。 所有的旖旎,在这个瞬间崩塌。 沈砚山回神,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更衣间。 司露微愣了半分钟,头皮开始发麻。她再反应不过来,就真是傻子了。 五哥要她,不是做佣人,也不是做厨娘。 他想要她做他的女人。 司露微手脚有点无力,她想到了徐风清,想起自己的爱情,一时间寒彻骨髓。 她有点反胃。 以前讨厌五哥,只是觉得他可恨,现在觉得他有点恶心了。 他明明很英俊的,可为什么这样令她反感? 她的面颊、她的唇,被他手指触摸过的时候,有点凉,像毒蛇爬过一样,司露微用力擦了好几遍,才让皮肤上的鸡皮疙瘩消下去。 她默默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出来的时候,她偷偷瞥了眼镜子,她还是喜欢这样的自己。 方才换上了旗袍,一点也不像她。 旗袍还是买了。 黄昏的时候,他们吃了饭就出发。 从城里到城外还有一段路,沈砚山又不能一直躲在车底,故而他先坐在马车里。 他换了利落的短打扮:牛皮底的胶靴、结实长裤和一件短夹克。 他原本是个特别漂亮的年轻人,这么一装扮又英俊又时髦,更加好看。 可司露微仍是觉得他可怕。 “五哥”她突然开口。 沈砚山正在弄两支枪。 上次南湖县驻军一团的沈团长被人打劫,又被沈砚山救了,其实是他自己下套的。他从团长的副官身上弄到了两支枪,都是子弹充足的手枪。 他打算靠这两支枪打下明月寨。 听到司露微叫他,他略微抬眸,在光线幽淡的车厢里看向了她。 “五哥,我可以不要卖身契,也可以替你做任何事,但是我不做你的女人。”司露微咬了咬牙齿,声音极重。 沈砚山一愣。 继而他笑了起来。 第8章 小鹿好运气 沈砚山时常觉得司露微单纯。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她总是搞不懂,这个世上到底谁才是话事人。 你不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做不了主,说出来毫无意义。 “怎么,我哪里不好?”沈砚山难得放松了点,往车壁上一靠,双手拿枪,随意往旁边搭着,似乎是任由司露微挑拣他身上的毛病。 司露微的脸色更白。 这是肯定了她的猜测,他想要她做自己女人的。 她眉宇间的凝重与厌恶,是那样明显。 “我要和徐风清结婚的,已经答应了他。”司露微如实道,“假如我落到了堂子里,我会自杀。五哥若是逼我,也会人财两空。” 沈砚山的笑容收敛。 他左颊有个很深的酒窝,笑起来就格外温柔,可不笑的时候,他的眉眼又很冷。 好像他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阳光温暖,一个阴暗毒辣。 司露微怕他怕得要死。 她不看他的脸色,继续道:“五哥若是发发善心,你身边会多个护卫,我哥哥定然忠心耿耿跟着你;也会多个厨娘,我一辈子不离开五哥,给五哥做牛做马,只要五哥不让我做你的屋里人。” 若是不同意,她就自杀,他真正有损失。 司大庄看似愚痴,对他妹妹却是很疼爱的,沈砚山逼死了他妹妹,他是不会再跟着他的。 司露微自觉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天下女人众多,司露微绝不是出色的那一个,真没必要为了她这口不好吃的肉,闹得彼此不快。 她觉得五哥是明白人,他会懂的。 “小鹿,你真不是个聪明人。”沈砚山慢慢开口。 司露微低头听他说教。 “明月寨有好几百土匪,装备精良。我带着几个人,两支枪,很有可能就死在山寨里。你这些话,一旦我死了就完全没必要说,何必现在说出来惹我不高兴,自己还做恶人?”他道。 司露微愣了下。 沈砚山声音放低,身子往前倾,凑到了她旁边:“还是,你从来没想过让我去死?小鹿,你真不喜欢我?” 司露微呆了呆,很是震惊,也觉得他言之有理。 她呆呆的样子,特别好看。 沈砚山就伸手戳了下她的脸:“小鹿,说话办事缓一缓,心事先放在心里藏一藏。你这样一点事都藏不住,直来直往,很容易就被人玩弄鼓掌之间。” 司露微第一次虚心受教。 她真的太藏不住事了。 她下午担心了很久,就迫不及待和沈砚山提,心里压根儿放不下。 这样不好。 将来持家,有了丈夫、婆婆甚至还有孩子,也不能总如此没头没脑,叫人不敬重她。 “五哥,你为何不怕那些土匪?”她甚至主动问起。 沈砚山乐意教她的。 男人的爱好千奇百怪。沈砚山从未跟女人谈过感情,他出身富贵,又生了一副好皮囊,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没有不爱他的。 跪舔的人太多,导致他心高气傲,也没把谁当回事。 现在,他把司露微放在了心里。对于爱情,他也是人生头一回,没有经历可以借鉴,没有老师可以请教,全靠自己摸索。 他就只能顺着自己的爱好来。 教导她、在她灵魂上打上自己的烙印,仿佛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司露微问话,他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我偷偷看过县城两个团驻军操练,那枪法打的,简直是烂泥一样,请的教官也不行。 正规军都只是那副熊样子,山上的土匪就别提了。卡Kа酷Ku尐裞網他们有枪,吓唬小老百姓罢了,枪法能好到哪里去?会不会开都难说。 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月寨一共有六名当家的,明天晚上是大当家过寿,当家的全回来了。我到时候把那些当家的全部解决掉,剩下的土匪再多也只是散沙。” 司露微发现,他从能下床开始,就在盘算着出路了。 真是很有野心! 司露微知他迟早能搅出一片腥风血雨,自己哥哥那傻大个子,也不知是倒了哪一辈子霉,非要把他捡回家。 “所以你别怕。”沈砚山继续道,“等会儿土匪掳了你上山,你乖乖的。” 司露微打了个寒颤。 她再次意识到了五哥的可怕。 土匪若是在路上就要强了她,那她怎么办?万一他真被打死了,她就落在了土匪窝里了,也是死路一条。 这个人,狠辣、自私、胆大。 他的每一样品格,司露微都讨厌。 她深吸了口气。 再走了一段距离,沈砚山下了马车,钻到了车子底下,让马车继续前进。 司露微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手,把手指捏得惨白。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果然听到了人声。 马车停了下来。 “家仆”们惊呼着什么,车帘就被人撩起。 男人用火把往车厢里照:“哎哟,齐整的小媳妇!” 土匪一把将司露微拽了下来,扛在肩上就走。 司露微这个时候,心里是特别害怕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哭一哭的,但是努力了很久,害怕占了上风,悲伤来不及涌上来,怎么也没哭出来。 良久之后,被人关到了柴房里。 男人拍拍她的脸,说了句什么,是另外一种土语,司露微没听懂。 江西地界的方言特别多,十里不同音,两村之间的方言也会时常不同。 然后,男人想要亲她。 她尖叫着躲开了。 外面有人说话,挺着急的,好像一刻也等不到。 男人没办法,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司露微数数。 她到了这个时候,心里既不是特别恐惧,也不是特别安稳,好像她的七情反应都比较慢,不能和环境立马产生共鸣。 她数到了两千多的时候,听到了枪声。 枪声震得她耳膜疼,她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七窍般,匍匐跪地,念了一段祈祷的话:“菩萨,救救我,别让我落在土匪窝里。让我能回家,让五哥能发善心把卖身契给我!” 她一直在祈祷。 枪声没有她想象中持久,几声之后就停了。 停了约莫半个钟头,突然又是一阵枪声。 这次多而密集,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司露微的心,全部揪了起来,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枪声再次停歇,万籁俱寂,她听到了她哥哥的大嗓门:“露微,露微你在哪里?” 司露微立马爬到了门边回应:“哥!” 有人踢开了门。 她还以为是她哥哥,急急忙忙扑了上去,把对方抱住。 抱住的瞬间就感觉不对,因为那人没有她哥哥那么壮。 沈砚山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难得有了点喜悦:“小鹿,你好运气,你的五哥成功了,你以后要过好日子了!” 第9章 改头换面 司露微从明月山回来,好几天都在失眠。卡Kа酷Ku尐裞網 有三件事让她糟心。 第一是当初在明月山,她走出柴房,火光冲天里,司露微看到满地的尸体。 沈砚山果然依照计划,摸到了大当家的住处。很巧,诸位当家的都在,他枪法极好,一枪一个全毙了。 剩下的人,果然是散沙,像山羊一样毫无反抗之心,求他饶命。 司大庄他们也从后山爬了上来,杀掉了岗哨。 沈砚山带过来的十几人,把山寨里所有的土匪都绑到了一起,说是要带着他们去官府投诚。 可当真绑到了一起时,沈砚山叫人拿枪扫射,男女老少一锅端了。 他当时说:“土匪,留着是祸害,招安了也是流氓兵,不忠诚。咱们为民除害!” 司露微瞧见满地尸体,吓得浑身发抖;然后沈砚山搂着她往下走,刚走到了山寨门口,她又开始尖叫。 山寨门口挂了六个人,全是被砍掉了四肢,鲜血把地面染得发黑。 司露微吓得要躲,沈砚山捏住她的下巴:“小鹿,看看是什么字?” 她艰难睁开眼睛,发现被挂在山寨门口的六个当家的,胸口全部用刀滑出了字。 鲜血淌得到处都是,依稀能辨认:“沈。” “对。”沈砚山声音很淡,“这是我的姓。” 司露微牙关一直在打颤,她很艰难对他说:“你真的很残忍!没有人性!” 沈砚山搂紧了她的肩头,俯身亲了下她的额角:“大丈夫不狠心,难成大事。” 第二件事,就是他不肯给她卖身契。 司露微去理论,他说:“我当时就说了,假如令我满意小鹿,这次我并不满意,你做得马马虎虎。下次你如果表现得好,我再给你。” 他食言而肥了。 司露微才发现,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的。 第三件事,就是他果然去当兵了,也把他自己手下那十几个人都带了去。 他从明月山的山寨里,抢回来很多好东西,有烟土、金条、大洋,八成的他都自己留了下来,连夜在自家房间里挖了个地窖,又买了个保险柜。 剩下的两成,也是非常丰厚的,连同那些枪支弹药,他送给了驻军一团的沈团长。 他缴了明月山的匪,也愿意把功劳让给一团长,自己不出头,正好那个一团长也是姓沈。 一团长高兴坏了,土匪的头是战绩,枪是武器,这两样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他正在和二团长内讧,很需要这些。 他当即封了沈砚山做一团第九营营长,给他做了一身特别漂亮的军装。 南昌督军是个讲究人,喜欢学德国,军装全部繁琐漂亮得不行,稍微平头正脸的军官穿上了,就是威武霸气,大放光彩。 沈砚山带过去的其他人,全部当了小兵,只有司露微的哥哥做了他的副官。 司露微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因为小地痞只是欺负小商小贩,而当兵的将来要杀人屠城,那是大罪孽。 枪炮无眼,她哥哥又傻,还不知能活多久。 沈砚山的狠辣、无信、自私,让司露微很害怕。 她很茫然,比以前她那死鬼爹在的时候还要茫然。 沈砚山带着手下小弟们去当兵,第二天他和司大庄回来了。 司露微很诧异:“不住营地吗?” “如果是战前阵地,肯定要在营地的,但这是驻守。营长以上的军官,都有自己的宅子,我也每天回家住。”沈砚山道。 他回家住,他的副官司大庄贴身服侍,也要回家。卡Kа酷Ku尐裞網 怪不得沈砚山非要去土匪窝里铤而走险。 依照他的心机和枪法,哪怕去当普通兵,也会很快出头。但是,普通兵行动不自由,他是舍不得这里的好日子。 司露微彻底被他控制住。 她沉默着,心里想起了她哥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错他娘!” 此情此景,也只有这句话能表达心情。 沈砚山拿出一张房契,交给司露微:“这院子我买了下来,你收着,以后不用交租了。” 司露微蹙眉。 当初他们租下这房子,房东是一对只有个远嫁女儿的五十多岁夫妻,本本分分的人。 司露微的爹是个地痞,时常交不上房租,房东老两口也不敢来要。 她娘在世的时候,拼死拼活也要把钱凑上,所以街坊邻居们都很敬佩她。后来娘去世了,司露微慢慢长大,也是每个月按时逼司大庄拿钱出来,再大一点,她自己也有钱了。 “你没欺负人家吧?”司露微问。 “没有,我给了好几倍的价格。”沈砚山道。 司大庄在旁边说:“给了三百大洋呢。就这破房子,一百大洋都不值。三百大洋咱们能买大宅子了。” 司露微舒了口气:“他们一直对我们挺好,这是应该的。” 沈砚山颔首:“别说一栋大宅子,千八百栋咱们也买得起。不过,目前还是要混官位,生活低调一些。” 司大庄嘿嘿傻笑:“五哥,你要做团座吗?” “团座算个屁。”沈砚山慢慢点燃了一根烟,“我要做总统。” 司大庄傻傻的问:“什么是总统?” 司露微:“” 她默默走了出去,心里再次觉得沈砚山可怕。 徐风清教过她“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如此有野心,又有手腕,还能不要命,将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 魔鬼原本是要回地狱的,是她和她哥哥一步步将他拉了回来。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天气越发炎热。 司露微每个月逢五要去饭馆子,帮忙做几道招牌菜,拿徐家给她的那份工钱,虽然五哥说不用她养家。 徐风清上次回来,住了两天就回了南昌府。 路途遥远,不知他下次何时回来。 到了七月初三,沈砚山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和军营里几个军官去喝酒。 他喝醉了,回家坐在院子里发呆。 司露微打水给他洗澡,他突然就拉住了司露微的手:“七月初七我过生日,二十三岁了!” 司大庄正好听到了。 “五哥,你过生日咱们热闹热闹啊。”司大庄兴致勃勃搓手。 “是要热闹。”沈砚山声音含混不清,“小鹿,你也要来!” 第二天早起,他就把这件事忘了。 司大庄特意问他:“五哥,过日子把酒宴摆在哪里?” 沈砚山神色有点落寞。 假如没有喝醉,他是断乎不肯提的。可既然提了,他手下那些亲信需要拉拢,正好借个名头,请他们乐活一次。 “订最好的酒楼和雅间。”沈砚山道,“小鹿,你也要去,到时候我专门叫人设个屏风,你坐在后面吃。” 司露微摇头:“我不去。” “要去的。”沈砚山站起身走了,只丢下了这句话。 第10章 教导的成果 七月初七,是沈砚山的生日。 司露微一大清早起来,给他煮了一碗阳春面。 还没等他起床,她就先溜走了。 她去了饭馆子。 这家饭馆子叫“温家酒楼”,因为司露微的舅公叫温亚生,南湖县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御厨。 温老板死了,馆子被徐家太太接手了,交给自己的下人打理。因“温家酒楼”是个招牌了,名字都没换,虽然老板早已不姓温了。 司露微好学又勤快,是把舅公的招牌菜都学精了的。 她每次来馆子,都是人家准备好了各种配菜和调料,就等她下锅。 招牌菜贵,特意来点的没几个,她一个月只来三次,就是初五、十五和二十五,每次也只做三四份菜。 但就是这三四份,保住了馆子的名声,馆子生意一直不错。 徐太太对她很客气,月钱是照大厨给的。 “露微,你怎么来了?”掌柜的和她打招呼,“昨儿可没有预定,今天怕是没得做。” 掌柜的这是客气话。 不到逢五的日子,饭馆子里是不接招牌菜的预定,司露微今天不该来的。 不管要不要做菜,司露微的钱是照拿的,掌柜的也知道她的身价,又知道她跟自家少爷从小青梅竹马,又得太太喜欢,将来可能就是少奶奶,对她总是特别殷勤。卡Kа酷Ku尐裞網 “我在家里也无聊,来瞧瞧要不要帮把手。”司露微道。 掌柜的笑道:“那你还不如去趟老宅,陪太太说会儿话,她这几天可能中暑,人不太舒服。” 司露微急急忙忙转身走了。 徐太太的确不太舒服。 她说请了大夫,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中暑,没胃口。 司露微道:“您想吃什么吗?” “什么都不想吃的。”徐太太叹气。 “酸水粉吃不吃?”司露微问。 徐太太不由自主咽了下吐沫。 一听到她说酸水粉,她就情不自禁有了点食欲。 “你这孩子!”徐太太笑道,“只有你想得到!” 司露微笑了笑,下厨房去忙活了。 她虽然不是徐家的私厨,但拿徐太太的月例,跟她的厨娘也差不多。 酸水粉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要浸泡大米,加入酒糟。 然后把浸泡好的大米自己磨成米浆。 米浆在热锅上烫,很快就成了薄薄一层,再切成丝,拌上香醋和各色调料,清凉爽口。卡Kа酷Ku尐裞網 大米本质有点清甜,加上酒糟的甜酸,再有香醋的清酸,又甜又香又带点酸口,还能算主食,对盛夏没胃口的人来说,是最好的食物了。 厨艺这东西,要言传身教。 哪怕是在旁边看,也未必学得会精髓。 司露微的舅公是伺候宫廷娘娘和皇帝、皇子公主们的,手艺精巧,做出来的东西,每一样滋味都能发挥到极致,却又不会相互冲突。 他是一点点教过司露微的,司露微也学得很好。 她忙活了三个小时,做出了一大盘酸水粉。 闻着有米的清香,又有点酸味,徐太太食欲微起。 她还是反胃,但是又相信司露微的手艺,就用力吸气,然后往嘴巴里塞了一口。 米粉凉滑,入口稍微用力就往喉间滑,没什么阻碍。 徐太太这几天觉得食欲低,食物难以下咽,此刻却异常顺利。 两口下肚,胃就活泛了起来。 她不知不觉吃完了一碗,道:“还有吗?” “太太,您要少吃一点。”司露微道,“慢慢来,免得不消化。” “那再吃半碗。”徐太太笑,有点不好意思。 小丫鬟去盛。卡Kа酷Ku尐裞網 正好这个时候,院门响起。 司露微听到了徐风清的声音。 她情不自禁站起身:“我去开门。” 她顶着烈日,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打开了院门,果然瞧见了满头大汗的徐风清。他的头发长了一点,被汗水打湿,贴在了鬓角,越发显得发色墨黑。 他太热了,一张脸通红,看到司露微时,他很惊讶,那脸好像更红了。 “堂哥给我发电报,说我阿妈中暑了。”徐风清道,“露微,你怎么来了?” “太太没什么胃口,我来给她做点好吃的。”司露微笑道。 徐风清很想拉她的手。 两个人往里走,都是通红着一张脸。 徐太太一见儿子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又加上刚刚吃了顿好的,整个人精神都好转。 徐风清看到他阿妈颇有神采,一路的担心终于放下了。 “又有好吃的!”徐风清很高兴。 徐太太笑道:“你将来还怕没好吃的?” 司露微听到了这句话,愣了下。她听懂了,很是意外,耳根顿时发烫,整个人都窘得手足无措。 徐风清也羞得厉害,却又忍不住想笑,看上去就异常的傻气。 徐太太见状,身体和心情都舒坦。看着他们俩,从外貌上说很般配,都是很漂亮的人。 司露微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徐太太想象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有这么一双好眼睛,心都要融化了,恨不能立马就让儿子把司露微娶进门。 徐太太吃饱喝足,就去小憩片刻了。 徐风清和司露微在堂屋说话。 他拿了个芭蕉扇,自己打风片刻,又给司露微扇几下。 司露微就好像更热了。 “我跟我阿妈说了。”徐风清的声音很低,温柔似水,“她很高兴,她一直很喜欢你的。” 司露微心跳得有点快,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会突然说到了这个?”她喃喃问,声音不太像她的,也是温柔得过分。 “她看出来了,就问了我。”徐风清道,“我承认了。露微,这样不是很好吗?阿妈同意了,今年年底就可以结婚明年你就能跟我去南昌府了。” 司露微的脸色突然白了。 见她变了脸,徐风清的心也是一沉。他太过于珍惜司露微,有点患得患失。 “怎么了?”他看向了司露微,很紧张,不知不觉满面红潮褪去,也有点苍白了。 “风清哥,我”她咬了咬唇。 徐风清的一颗心往下沉:“你改主意了?” “不是!”司露微连忙道。 徐风清的心,稍微缓了下,但还是悬着的。 “你回来了,我去准备晚饭。”司露微逃似的,去了厨房。 厨房里很热,她一边出汗一边发冷。 徐风清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一刻也坐不住,周身也似掉入了冰窖里,不明白司露微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忙到了六点多,才把晚饭做好。 徐太太见她一身汗,就道:“露微,你洗个澡一起吃饭。” 她年轻时和司露微差不多的身量,还有不少好衣裳。 司露微点点头。 等他们吃了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而天色尚未完全黑下去。 徐风清拿出一个长杆网:“以前抓知了的,还没有坏。我想去抓点萤火虫,露微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司露微点头。 她打算把自己的事,跟徐风清说一说。 他已经告诉了徐太太,那么徐家可能年底求亲,这件事就不再是他们俩之间的小秘密了。 但是沈砚山不会放她走的。 第11章 小鹿,过过瘾就行 司露微穿着徐太太的衣裳,长裙有点累赘,故而她走得很慢。 徐太太这衣裳虽然是十几年前做的,却一次也没穿过,是崭新的料子。 他们俩往空地走去。 从徐家大宅往南,有一条河,穿县城而过。沿河两边有不少地,原本也是打算盖房子,后来都荒废了。 盛夏时节,入了夜,河边凉风习习,草丛里偶然飘过一只萤火虫,淡色的光晕在夜空里划开。 徐风清捏住长杆的手时不时紧一下,他晚饭也没怎么吃。 司露微的态度,让他害怕了。 “风清哥,我那死鬼爹已经消失好几个月了,这件事你听太太说过吗?”司露微找准了话头,准备从头说起。 徐风清道:“听说了,我阿妈还挺高兴的。你爹爹总是喝酒赌博,实在对你不好。” 司露微颔首。 “你也知道我家里救活一个人吗?”司露微又问。 徐风清也知道。 这件事谁不知道?沈砚山前段时间是挺出名的,虽然是恶名。 “是那个五哥吧?”他道,“我听人说过他,你们那边暂时归他管了。他欺负你了吗?” 沈砚山不仅没有欺负司露微,还对她恩重如山。卡Kа酷Ku尐裞網 可这中间的事,又该怎么算?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司露微抿了抿唇。 她从被卖到烟柳楼说起。 沈砚山那支枪,任谁都知道是他的宝贝,不仅仅是贵重,还有更重要的意义——那是他先父的遗物。 他为了救司露微,把那支枪卖了。 “他给了我卖身契,是我欠了他恩情;他不给,也是情理之中。”司露微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 徐风清的脑子里也嗡了下。 “我给你赎回来!”他急忙道,“露微,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我回去跟我阿妈说,凑钱赎回来。” 司露微苦笑。 若是从前,给沈砚山几万大洋,也许他会心动。 可他打劫了明月寨,又屠杀了明月寨所有人,得到了巨额财富,锁在地下保险柜的那些金条,能值十几万大洋。 他已经发财了,又成了军官。 徐家的钱,他看不上;徐家的人脉,他看不起。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只给他做厨娘。假如他要我做他屋里人,我就自杀。”司露微定定看着前方,言语前所未有的坚决,“风清哥,我不会负你。” 徐风清手里的长杆不知不觉脱手。 此刻的他,也不管什么规矩,死死握住了司露微的手。 他眼睛有点湿:“露微,你可别做傻事。咱们慢慢来,我来替你想办法。你如果死了,我绝不想活。我若是也死了,我阿妈也活不了。不管多难,你都要想想我!” “好,我想着!”司露微的视线里起了一层薄雾。 她是很少哭的,因为在她家那样的环境里,哭一点屁用也没有,还会让人觉得她软弱,更想要欺负她。 可在徐风清面前,她就会卸掉满身的盔甲,变得柔软起来。 “不如你跟我走吧。”徐风清突然道,“咱们去南昌府,我把你藏起来,他能如何?督军府听说要颁布新的法令,到时候我联合我同窗上书,取缔人口买卖已经有人在提了。一旦成功了,卖身契就会成为废纸。” 司露微看着她,心中浮动了几分轻盈。 她笑了笑:“那我等着。会有那一天的,是不是?” “是。”徐风清的手握得更紧。 事情说到了这里,已经讲明白了。徐风清找到了一点新思路,心情也好转。 只要露微不变心,任何困难对他而言都是小事。 司露微看着远处的萤火虫,对徐风清说:“风清哥,我要萤火虫,你帮我抓一些。” “好。”徐风清笑起来。 他们俩一个没见过世面,一个只读圣贤书,骨子里多少有点天真和单纯。 对于未来,他们也很乐观。 司露微常说出事就要自杀,因为她尚未见识过真正的丑恶;也没有真自杀过,不知生命可贵。 而徐风清则觉得,只要露微不改志,其他人就拿她没办法,剩下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只是,他要编个谎话去跟阿妈说一声。 “我不是在考大学吗?我会跟阿妈讲,等毕业了再结婚,听说大学要念四年。先这样说,阿妈那边可以缓个四年。咱们俩是什么时候想结婚都可以。”徐风清道。 司露微再次点头。 “太太对我很好,我辜负了她。”司露微叹息。 徐风清又握紧了她的手:“不,这不是你的错。露微,你不要自责,你一点过错也没有。你已经很好了。” 司露微又笑了下。 他送司露微回到家。 “我去跟那个人说一说!”徐风清道,“我是男人,我要和他谈一谈。他不能随便抢人,我们要讲道理。” “他今天不在家。”司露微道,“他过寿呢。再说了,你别打草惊蛇,等你有了把握再来跟他说。” 徐风清想了想,司露微这句话言之有理。 现在去吵闹,未必有用。 “露微,你真聪明。”徐风清笑了笑。 司露微心中一顿。 她突然想起那天沈砚山教她的话:遇事不要冲动,心事要先藏一藏 她反应过来,有点惊悚的想:“我居然真的听了他的话。” 徐风清离开,司露微拿着一小布袋萤火虫回到了自己家。 她反手关了大门,正在开自己房间门时,倏然身后有人,重重将她按到了门上。 她手里的布袋落地,萤火虫飘了出来。 微淡的火光里,她看到了沈砚山。 沈砚山也看了她。 她换了件月白色长裙,绯红色短褂,又披散了头发,墨发如瀑,让她的泼辣都收敛了不少。 这样的她,真的很好看。 他俯身,手指轻轻在她面颊上摩挲了几下:“小鹿,我过生日,你为什么不去?我怎么跟你说的?” “你们全是一群粗人,说脏话又抽烟又喝酒,我受不了那味道。”司露微试图推他。 他像有千斤重,没推动。 她木着一张脸。 “我生日的时候你去和其他男人幽会?”他发出了冷笑,“小鹿,你真是不识时务。你太让我失望了。” 司露微屏住了呼吸。 他满身烟酒气。 她从小闻着她那赌鬼爹的烟酒气,相同的味道,让她既恐惧又恶心。 她一狠心,抬腿就想往他下腹招呼,他却提早知晓了她的动作似的,用腿压住了她的腿。 他突然用力,将她带入了怀中。 “小鹿,心可以动,人不要动。徐风清敢碰我的女人,我会杀了他,你别害人害己。”他轻轻在司露微耳边道,“你在心里想他,没关系,想着过过瘾就行了。” 司露微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脑子里。 她在这个瞬间气疯了,千言万语都想往前冲,砸在沈砚山脸上。 可能是想说的太多,她反而什么也没说出来,只一句话表达了她的情绪:“错你祖宗!” 第12章 恶霸 司露微看过不少戏。卡Kа酷Ku尐裞網 逢年过节,县城就会有戏台,唱什么的都有。 才子佳人她没记住,恶霸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总要提防那样的人。 可她从未把沈砚山和“恶霸”联系在一起,哪怕他做了好几个月的“五哥”,因为戏文里的恶霸都面目狰狞,而沈砚山年轻英俊,还有个甜甜的酒窝。 昨晚的事,让她彻底明白,沈砚山就是个恶霸。 他恶毒、无信、阴损,除了好看,跟戏文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司露微昨晚是打算揍他的,打不过也要挠花他一张脸,不成想他听到司露微那句脱口而出的脏话之后,整个人笑得停不下来。 他笑得发抖。 司露微从未见过他这样开心的笑。 他以前会冷笑,皮笑肉不笑,也有过淡笑,却从不像昨晚那样。 司露微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想要骂他,又感觉气氛不对。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良久之后才止住了笑,轻轻摸了摸司露微的脸:“小鹿,你会吗?你有那能耐吗?我家祖宗摆在你面前,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司露微:“” 七月初八,司露微早早起床。她打算先洗衣裳,洗好了就去徐家做饭,不给沈砚山和司大庄做了。 她刚走出房间,沈砚山就起床了。 “早上想吃瘦肉粥。”他道,“小鹿,我昨晚喝得太多,有点头疼。” 他竟向她撒娇。 司露微不言语。 她不知他昨晚是喝醉了,还是其他,那些话到底适不适合再拿出来说一遍。 依照她以前的性格,她一定要说的,可沈砚山教她,遇事要多想,不能有什么就说什么,要有城府。 她的城府小小的、虚虚的,但已经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转身进厨房,司大庄从外面回来了。他走得跌跌撞撞的,衣裳凌乱,脚步虚晃,很显然是快活了一晚上。 他看到了沈砚山,就嘿嘿冲他直乐:“五哥,你昨晚错过了好戏。” 昨晚他们吃完饭,沈砚山就把十几个兄弟送到了堂子。 他们休沐的时候,是可以逛窑子的。 付了钱,沈砚山留下他们玩乐,自己回家了。 他见过太多的鲜艳人儿,堂子里的女人让他倒胃口,再加上他一直很生气,要回来找司露微算账。 司大庄他们则是玩了一夜。 “大胡子居然是雏儿。”司大庄拍着桌子哈哈笑。 他把昨晚那帮兄弟的丑态,全部形容了一遍。 司露微听不下去了,越听越烦。 她拿了个木勺,对着他脑袋就打了下狠的:“你有完没?说完了赶紧滚,你当在哪里说话呢?” 司大庄宿醉,原本就头疼,站起身吼:“错你祖宗,你打老子头!” 一旁的沈砚山突然笑起来。 他以手扶额,笑得无法自控。 司大庄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却见他笑出个深深酒窝,跟平常那个阴险的五哥完全不同,有点毛骨悚然。 “他没事吧?”司大庄偷偷问司露微。 司露微的脸全黑了。 昨晚那气势,不仅没吓住沈砚山,反而让他捡了个笑话。 司露微气得要吐血。 她恨不能用那木勺也打沈砚山一顿。想了想,她忍住了,到底没敢。 她是真的很怕沈砚山。 她去了厨房忙活,做好了米粥,又煮了醒酒汤。 司大庄挨了一勺子,也没消停,饭桌上继续跟沈砚山讲昨晚那些人的丑事:“孙顺子抱着仙玉,叫了一晚上‘妹妹’。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仙玉在那里骂孙顺子,说他小兔崽子年纪轻,那个狠,还非要叫妹妹。仙玉都快三十了,老命差点交代在他手里。” 司露微听到这里,突然一阵反胃。 孙顺子她知道的,才十四岁,已经很高了,生得又壮,虎头虎脑的,有一口很整齐的牙齿,不难看。 他比司露微还小一岁,他自己也知道的,却总是叫她“妹妹”。 她还以为,他只是在她面前充大人。 没想到,他跟伎女也是这么叫。他那么叫她,背后是什么样子的龌龊心思? 司露微觉得她哥哥的狐朋狗友,没一个不讨厌的,包括沈砚山。 “露微,堂子里那些女的可温柔了,要不是五哥救了你,你落进去肯定讨不到好。就你这臭脾气,天天挨打!”司大庄突然很心疼。 他本意是好话的。他虽然傻,还是很疼妹妹的。 可司露微听了,还是寒了脸,因为这些话实在不太中听。 “你好好吃饭!”她低喝,“再胡说八道,我不给你做饭!” 这句威胁很有力度,司大庄果然闭嘴了。 司露微心里却也在后怕。 是啊,如果没有沈砚山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沈砚山。不管他多么阴毒,他的确是救了她出火坑。 这份恩情,他怎么索取都是应该。 只是,如果他非要她,那和她去做伎女又有什么不同? 她感激沈砚山,又怕他,又恨他,又厌恶他,对他真是百感交集。 她小小心里,向来恩怨分明,爱恨情仇都有非常清晰的界限,从来没有对谁有过如此复杂的感情。 沈砚山把她十几年的内心搅合成了一团糟。 第13章 我教你英文 过生日那件事,沈砚山后来想了想,也消气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毕竟司露微一大清早就起来给他煮了长寿面,她没有忘记这件事。 他心里盘算着收拾徐风清,又觉得没必要。 司露微和徐风清,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徐家未必就同意,徐太太虽然一个人过,可背靠大家族,族长说话她也要掂量。 他派人挑拨几句,让徐家族长知晓此事不妥。徐风清和徐太太,一个弱质书生,一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办法? 还能脱离徐氏大族吗? 这样的世道,跟家族决裂了,他们孤儿寡母怎么生活?怕是连家财都保不住。 到时候司露微和徐风清自己断了,沈砚山也不用做恶人。 “做人,就应该这样。”沈砚山默默想,“小鹿,你也要学我,不要什么事情都藏不住。” 他依旧每天去营地。 他枪法好,又会巴结一团长,对其他营长更是大方。他对下威严,对上又谄媚,既叫人怕他,又挑不出他的错,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徐风清回来了几天,因在南昌府和其他同窗一起编书,需得早点回去,他再次赶回了南昌。 徐太太再三叮嘱他:“不要再回来了。这一路上土匪多,万一有个闪失,阿妈和露微依靠谁去?” 司露微也说:“风清哥,你好好念书,安全要紧。” 徐风清含泪点头。 他出发那天,司露微一直将他送到了城门口。 他当着家仆的面,拉住司露微的手:“露微,你别害怕知道吗?如果有事,你就去我家,我阿妈会替你想办法。” “我知道。” “我也会想办法。”徐风清又道,“你相信我。” “我信!”司露微说。 徐风清就露出了微笑。 他快要上马车,司露微又喊住了他:“风清哥,你到了南昌之后,再给我寄一副字帖吧,上次那个” 徐风清点头:“好,我给你寄。” 他冲司露微笑,一口整齐的牙齿,笑容格外明媚温暖。 他离开之后,司露微失落了一段时间。 又过了十几天,她收到了南昌府寄过来的字帖和信。 徐风清写信给她,总是很长,有些字或者典故她不明白,就要去翻注解。 她正在伏案读信,沈砚山突然回来,将她的信拽了过去。 看着她手中的注解字典,他不免好笑:“看个信都费劲,你跟他有什么话题可聊?” 司露微伸手去夺信:“我还在学。” 这是她和徐风清之间的秘密。 徐风清写信给她,写得比较复杂,是在教她学问,而她更是乐意学。 人要有上进心,能上进多少看天赋。 沈砚山没有为难她,把信还给了她。 他拉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你通字即可,没必要像那些学子那样,引经据典的。我教你英文吧,将来走出去能用得上。” 司露微这辈子,不是呆在小县城相夫教子,就是逃到大城市去做佣人,她实在不知自己为什么用得上英文。 “你会英文?”她问。 “打小就会。我是去德国留学的,德文与中文难通译,与英文通译比较容易。想要学德文,需得先熟通英文。卡Kа酷Ku尐裞網”沈砚山道。 司露微看了眼他。 这是他第一次谈起过往。 从前的生活,他总是讳莫如深。他的家庭、他的亡父,他一概不提,偶然被司大庄没轻没重的问起,他也是闭口不答,装作听不见。 “你还留过洋?”司露微目光微闪,“德国是什么样子?” 沈砚山愣了下。 这该怎么形容? 一个人要见识过,才能在旁人描述的基础上发挥想象力。 别说国外,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城市,司露微都没去过,告诉她德国什么样子,简直是无从下口。 沈砚山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以后跟了我,我带你去。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司露微那点小兴致,被他一句话搅合得干干净净。 她把信纸仔细折好,随身带着,打算出去做事了。 她现在不反驳了,只是用沉默对抗沈砚山。 沈砚山想着自己在小姑娘那里无往不胜,却总在司露微这里碰壁,不免有点怀疑人生:“难道以前她们都是喜欢我家的钱和势吗?” 他觉得不至于。 揽镜自顾,他是非常的英俊倜傥,风流潇洒,不至于没了钱和势就不得小姑娘待见。 “还是因为徐风清。”他想。 司露微一根筋,遇事从不变通,认准了谁就是谁。 她若是大城市里的那些女郎,心意随着时髦变来变去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沈砚山也不会对她如此着迷。 她身上的每一样,都跟他从前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不同,他想到她,心就先软了,是真正陷入了苦恋里。 “以前老四天天追着镇北侯府的七小姐跑,花样繁多,三哥他们常拿来取笑。”沈砚山很突兀想起一段往事,“他是怎么追的?” 他在家排行第五,并不是因为他姐姐们也参与排行,而是自他祖父那一脉往下,他有堂兄弟十三人。 他是他父亲的独苗,却是从小跟着叔伯兄弟们在一个大院子里长大。 他祖父是武将,父亲和叔伯全混迹军营,家里的男孩子个个调皮。 沈砚山因为像他妈,长得漂亮又会在祖父面前装乖,把一竿子堂兄弟都比了下去。有了祖父撑腰,他是家里横着走的小霸王。 老四也是个小霸王,又有个公主娘,心高气傲,成天和他作对,兄弟二人两看两厌,从小掐到大。 沈砚山是从不拿正眼看老四的,如今想起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搞了些什么花样去讨好女孩子。 唯一能借鉴的人和事,他不太记得了,越想越灰心,沈砚山有点烦,转身出去了。 沈砚山约了同僚。 他们驻守一团,团长是个四十出头的,其他营长也是三四十的,像他这么年轻,除了砸钱,没有其他融入的资本。 他又说要请客。 比较胖的三营长就说:“这南湖县不是有个御厨开的馆子吗?咱们去尝尝,听说有好东西吃。” 沈砚山心中微动。 他还没有去过温家酒楼,因为司露微的招牌菜,都在家里做过,他没啥期待的。 “那要去尝尝,看看皇帝老儿吃什么!”另一个营长接话。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哄而起,沈砚山没有反对,也跟着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一进去就听到酒楼里乱哄哄的,有人正在闹事。 第14章 弯弯肠子 沈砚山等人进来,就看到四个人围着掌柜骂骂咧咧。卡Kа酷Ku尐裞網 几名营长带着勤务兵,勤务兵又扛了枪,场面一时静了下。 当兵的还是很有威慑力。 然而,这几个营长自持身份,不会管人家闹事,纷纷上了二楼。 他们一上去,楼下的人就继续叫嚷。 沈砚山脱了外衣,转身就想下去看热闹。 二营长一把拉住了他:“小老弟,你知道楼下发疯的是谁?” 沈砚山在南湖县的日子不长,又天天捉摸着收拾明月寨的土匪,来个黑吃黑,监管着自己那几条街的一亩三分地,无瑕旁顾。 这南湖县有哪些头面人物,他是不知道的。 “是谁?” “是杜县长家的三少爷。那就是个泼皮,偏得杜县长疼爱。杜县长呢,跟督军府关系匪浅,他平时里也很孝顺团座,还是别惹杜家。”二营长笑道。 这话简而言之,杜家惹不起。 别说他一个新起来的营长惹不起,就是团座也要给杜家面子。 “吴哥提醒我,我不惹事。吴哥可能不知道,温御厨的外甥孙女是我的小女人。她舅公去世之后,这里的招牌菜都是她做。我去瞅一眼,看她在不在后厨。”沈砚山道。 几位同僚一愣。 这位新起来的沈营长没有家眷,大家都知道,却不知他身边是带着美妾的。 年轻人,还是挺懂得享受。 几个人会意一笑,没有阻拦沈砚山。 沈砚山刚走出雅间,就瞧见了司露微,他当即停了脚步,因为司露微手里拿了把剔骨刀,正站在杜三少爷面前。 他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趴在了栏杆上。 他腰上挂着一把勃朗宁。 这把勃朗宁,里面装着沈团座的子弹,是上次从沈团座的副官身上偷的。 只要杜三少爷敢对司露微动手动脚,就会有一颗子弹神不知鬼不觉打中他的脑袋,然后让杜家去跟沈团座闹。 他好整以暇看着。 跟着他的司大庄也看到了。 瞧见了司露微手里的剔骨刀,司大庄打了个冷战:“我家小鹿,泼辣!” 小鹿没什么可怕的,但司大庄就是怕她,特别是她手里还拿一把剔骨刀。 沈砚山表情淡淡,笑容也淡淡:“挺好。” 人活着,就要有一股子硬气。旁人护不住你,你就要护住自己。 投胎艰难,多少虫豸鼠蚁也是投胎而成的,做一个人原本就不容易,已然是最高的礼遇了。自己还不珍惜自己的命,非要软软弱弱任人欺凌,还不如做畜生。 “狗肉不上席,这是规矩。”司露微的声音不高,手里的刀不轻不重磕在桌面上,“再说狗肉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做。” 今天本不是司露微来做饭的日子,她是被掌柜的临时叫过来的,因为来了个大爷,非要点御厨传人做菜,否则就要砸馆子。 这种人,惹不起,司露微就来了。 杜三少爷变了脸。 他气得哆哆嗦嗦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司露微瞥了他一眼:“杜少爷。” 她从头到尾,眉目上没什么不敬,言语也算柔和,可她本身就带着一股子泼劲儿,再加上一把黑沉的剔骨刀 杜三少咽了口吐沫,跟司大庄一样,觉得这娘们细胳膊细腿的,没什么可怕的,却忍不住有点怕。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爷要吃鹅!随便你怎么做,不好吃爷就要砸了你们馆子!” 司露微看了眼,低声道是,转身就走了。 她如此顺利脱身,沈砚山挺意外的。 他想了想,觉得很多人怕司露微,却又怕得没道理。 司大庄混的那帮兄弟,后来都跟了沈砚山,他们个个坏得冒泡,但一到了司露微跟前,头也不敢抬。 “你怕她什么?”沈砚山问。 “不知道啊。”司大庄回答。 “那他们怕她什么?”沈砚山又问。 司大庄想了想:“我都怕,他们能不怕?” 沈砚山笑笑,回了雅间。 几位同僚已经点好了菜,要了四样粉蒸肉。 江西菜的粉蒸“肉”,不单单是猪肉,什么肉都可以用粉蒸,包括鱼。 这还是司露微告诉他的。 “要一条粉蒸草鱼。”沈砚山补充道。 小伙计就问他:“军爷,您是要什么口味?” 粉蒸有香辣、麻辣、五香、香菇等口味,各有特色,其中香辣最好吃,因为江西菜本身就是重油重辣,以“鲜香辣爽”见长,厨子做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要香辣。”沈砚山道。 小伙计应声下去了。 司露微在厨房忙着做粉蒸鹅肉,瞧见小厨子把新鲜辣椒切好,原本订好的份量,她突然改了,只用了五分之一。 小厨子不敢光明正大偷师,只看了眼,没好意思问。 平白无故减少了这么大份量的调料,就要用其他的调味料补上,要不然这菜就寡淡无味了。 司露微用甜面酱、糖、丁香粉等调料,重新配置了一小份,加入进去。 今天杜三少的主菜是粉蒸鹅肉,其他菜他没有点,只很矫情的说让他吃好。 司露微就做了另外四荤四素一汤。 四荤有酱香田螺肉、如意牛柳、红烧蹄筋、红酥肉,四素有银藕丝、水合豆腐、黄芽头、青豆苗,汤还是很普遍的瓦罐汤。 忙好了之后,司露微让小伙计端出去,又接了其他的点单看。 今天除了杜少爷,就只有楼上雅间点了四个招牌菜。 因为小伙计巴结楼上的军爷,特意说了今天司露微来,其他客人不知道她在。 司露微估摸着一会儿就可以走了,就随口问了句:“楼上雅间有了贵客?” “是几位军爷。”小伙计人还没走,正在跟司露微说客人的要求,“他们要辣的,特意说了多辣。” “粉蒸草鱼是谁点的?”司露微突然问。 这道菜是她自己琢磨的,舅公也教过,只说不算特别成熟。 “是个特别年轻的军爷,他脸上还有个窝儿。”小伙计道。 司露微立马明白了,那是沈砚山。 “怎么了?”小伙计有点不安,“这鱼有问题吗?” “没有。”司露微道。 他们在这边说话,那边粉蒸鹅肉就快要出锅了。 掌柜的亲自进来,有点忐忑:“露微,那可是杜三少,他是有名的刺头。他又不缺钱,吃不好就要砸店的。” “没事,既然来了就躲不掉。”司露微道,“我估计他以后不会来。” 掌柜的不解:“怎么不会来?” 司露微沉吟了下,没说出来。 她回过神,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把话藏在心里,这有点不太像她了。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告诉掌柜的,沈砚山今天看到了,依照他那个阴损德行,他会整杜三少的。 沈砚山整人手段出奇,杜少爷怕是难逃一劫。 第15章 美食的力量 司露微站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心里凉飕飕的。 她活了这么大,阿妈教过她针线活和家务,舅公教过她厨艺和认字,徐风清教过她各种典故,却从未有人教过她怎么藏心事、修城府。 只有沈砚山教了。 她很看不上沈砚山那个阴狠的性格,却在不知不觉中把他的话牢牢记住,并且每一步都照做。 她以前那些直肠子,都打了个弯儿。 真是很奇怪。 沈砚山说她像白纸,很容易就被他划上痕迹,她觉得那话很讨厌。 如今想来,竟是真的。 掌柜的还在兀自出汗。 杜三少平日里潇洒惯了,是绝不肯到这种三流馆子吃饭的。 在南湖县,自称“御厨”的厨子还少吗?哪怕你真是御厨,你的馆子不够奢华,也引不来财神爷。 况且,温亚生一直很低调,没有漫天叫嚷。 杜少爷是上流人,偶然听他对头把这馆子吹得神乎其神,加上他今天正好路过,瞧见了,心里就气不顺。 他半个小时前刚跟人吃饭,事情没谈拢,他自己气得没吃饱,肚子里挺不舒服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带着三名随从,进来就是找茬的,所以一开口就要吃狗肉。 掌柜的和厨子劝了他半晌,他都不听,然后就有个细长身材的女孩子,从后厨走了出来。 天气热,女孩子脸蛋红扑扑的,肌肤是白里透红,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越发显得她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睫毛修长。 她的眼睛很有神,不露声色瞥人的时候,莫名有点震慑力。 杜三少是谁也不怕的,就连他老子头上他都敢动土,断乎没有把谁放在眼里。可瞧见司露微的眼神,他下意识有点瑟缩。 况且,司露微还拿着一把剔骨刀。 司露微和他交涉了一番,转身回了厨房,杜三少越想越憋屈,盘算着等菜上来,尝一筷子就把店砸了。 粉蒸鹅肉很快就上来了。 杜三少挑刺着夹了一筷子。 鹅肉已经酥烂了,却又保持了原汁鲜味,粉细腻柔滑,沾满了鹅肉的汁,一触及舌尖,味蕾就跳跃了下。 等杜三少回神时,他已经吃了三块。 他很惊奇的想:“爷吃过山珍海味,难道要跪在一道粉蒸鹅肉面前吗?没出息” 他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又吃了几筷子,越发尝出了滋味。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随从也在吃,且不像杜少爷这么别扭,纷纷感叹说:“真好吃,要是再辣一点就好了。” 杜少爷这时候发现,这道粉蒸鹅肉不算辣。 他本人是不太爱吃辣的,可出门在外,特意叮嘱厨子不放辣,又感觉没面子,他一般能忍就忍。 他愣了下。 而后其他菜纷纷上桌。 非要用辣点缀的菜,辣味淡淡的;能不用辣的,就都没有辣。 菜是真的很美味,每一道都让人味蕾在疯狂,想要吞噬般。 杜少爷吃得头脑有点麻木了,什么找茬都丢到了脑后:“爷先吃饱再说!” 掌柜的看着他吃得开心,使劲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身进了后厨。 司露微已经把楼上雅间要的四道招牌菜做好了,正打算解了围裙,回家去洗个澡。 她每次做完菜,第一时间都要洗澡洗头,这也是舅公教她的,因为油烟会落在身上,时间久了沁入皮肤,浑身油烟味。卡Kа酷Ku尐裞網 做御厨的,自身不能有气味,因为贵人都讲究,做大厨的也一样。 掌柜的拦住了她:“露微,杜三少吃上了,吃得还挺急!你真是好本事。” “没什么的,就是往常一样,只是少放了辣,他不能吃辣,又死要面子。我看他进来的时候,嘴巴还有点肿,嘴里有酒味,怕是刚从哪里的饭局上出来的。”司露微道。 不能吃辣的人,碰到辣椒嘴巴肯定会肿。 其他馆子里,若不是客人特意要求,一般大菜都很辣。 那少爷嘴都辣肿了。 只要稍微做得好吃,又不给他放辣,他就能吃得高兴。 掌柜的了然。 司露微悄无声息回家了。 杜三少果然吃得很饱。 对于他这种阔少,生活里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事。当一个人处处富贵,那么最大的痛苦,也无非就是吃得不爽、睡得不香。 当他吃得很痛快了,就像一只炸毛的猫被安抚了下来。 他高高兴兴放了筷子,叫来掌柜的:“你那个厨娘不错,让她跟我去杜家,工钱不会少了她的。” 掌柜的赔笑:“三少爷,她脾气不太好,怕冲撞了您。” 杜三少想起她拿刀的样子,是觉得刺头。 他吃饱了,真正的身心舒泰。人一舒服,情绪就很稳定,话也听得进去。 “赏你的,以后我还来!”他丢下一把大洋。 掌柜的眼睛有点直。 一块大洋能置办一大桌山珍海味,而杜少爷这顿饭,断乎不能要他一块大洋,而他扔了十几块。 这纨绔脾气不好,人倒是大方。 掌柜的全部收了起来,恭恭敬敬露出谄媚笑:“谢三少爷赏。” 他倒也不至于贪财,这些钱是赏赐大厨的,他会分一半给司露微。只是他知道,这种少爷就喜欢别人捧着。 杜少爷果然吃饱喝足的走了。 他这边离开了,楼上雅间的人就从窗口看到了。 “杜少爷居然真没闹事!”几个人笑,“他怕是吃饱了。” “招牌菜的确做得好。” 他们也吃了一顿很丰富的午餐,二营长又对沈砚山道:“这草鱼真不错,皇帝老儿也吃得!你身边有这么好的小女人,怎么放心她出来帮工?” “女人嘛,闲着就发慌闹事,让她做点工,她高兴我也高兴。再说将来我若倒了,她养活我。”沈砚山道。 几位营长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哈哈大笑。 他们觉得这位新上来的营长也有点孩子气,没了之前那种隔膜。 能把吃软饭的打算这么直接说出来,颇有点自嘲的意思。 一个人愿意自嘲,多少能接点地气,能和人拉近距离。 沈砚山说话,没有哪一句不带目的。 只是这些同僚不了解他,总是看他年轻,小瞧了他,觉得他是开玩笑凑趣。 总之,气氛被调和了,几个人酒足饭饱,非常尽兴。 沈砚山吃了饭之后,和同僚们作辞,没有去营地,而是直接回了家。 他略带醉意,看着司露微在院子里洗衣裳。 她很勤快,衣裳换下来就马上洗,做事从不拖沓。 “小鹿,今天的菜很好吃。”沈砚山在她身边半蹲,带着耳语似的,“那个纨绔,有没有欺负你?” 第16章 轻薄 司露微刚刚洗了头、洗了澡,身上带着很清淡的香皂味。 她头发湿漉漉的,被她掖到了耳后,露出她小巧的耳朵,阳光下有点透亮。 沈砚山同她说话,她态度冷淡:“你也看到了,他没闹什么。” 他则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知是不是真醉得厉害,他心里恍恍惚惚的,很想搂抱住司露微。 司大庄在厨房喝水,沈砚山也没真这么做,否则司露微会挠他。他只是犹豫了下,俯身亲了下她的耳朵。 只是嘴唇碰了下。 那耳朵的柔软触感,倒是落到了他心里,他有点燥热,很想要吻吻她的唇。 司露微猛然站起身。 她脸上的颜色褪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原本因为热有了点红潮,此刻全部不见了,唇色都惨白。 她这个样子,沈砚山心中一痛,清清楚楚的明白:她一点也不害羞,而是恐惧。 为什么要怕他怕成这样? 他这么亲密的举动,她不是应该满脸通红吗? “小鹿。”他也慢慢站起身。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后退两步。 她用眼睛看向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司大庄,既像是求助,也像是谴责。 司大庄一脸莫名其妙,只是远远瞥见了司露微,看清楚了她的脸色,很是惊讶:“你怎么了,脸白得像个鬼!你是不是中暑了?” 沈砚山被他这一句话戳中心窝,差点吐血。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来回好几次,也不能让自己的心情恢复正常,他心里的无力感那样强烈。 小鹿,为什么不喜欢他? 为什么这样憎恶他? 司露微则一转身,躲回了自己房间,衣裳也不洗了。 司大庄看了看沈砚山,又看了看司露微,隐约明白他妹妹是被五哥欺负了,可他又没瞧见五哥怎么动手的,傻大个一时间很茫然。 沈砚山也回了房,重重关上了房门。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起了邪念。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 既然已经这么糟糕了,还不如索性把她收在房里。他有她的卖身契,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不成? 除非她死。死也要是他沈砚山的人。 他躺了半个小时,越想越气,索性起床,叫上了司大庄,两个人出去了。 他没有回营地,今天没什么要做的,他还是很自由的,除非是要集训。 他想找个地方撒火。 于是,他把目标对准了杜家的三少爷。 杜少爷一点也不清楚自己被恶鬼盯上了,依旧毫无防备四处浪,于是他和他的三个随从就被人打了闷棍。 等他有神志的时候,面前站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是笑嘻嘻冲他指指点点。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和三名随从被人剥光了,胸口写着“一夜二十文”的字样,吊在他家门口的那株大树下,半个脚掌离地。 此刻刚刚天亮,杜家尚未开大门,可贩夫走卒们早已活动起来了。 起早的赶了个大热闹。 杜少爷气疯了,大喊大叫。 杜家的下人听到外面动静,开门来瞧,然后忍笑忍得差点抽筋。 杜三少双手被吊了好些时候,解下来之后酸痛难当,又受此大辱,整个人都要发疯,发出豪言要抓到背后暗算他的人。 不成想,第二天杜县长的院子里,被人扔了半院子死鸡、死猫、死狗,到处都是毛和血,污秽不堪。 杜县长也气疯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杜家都在闹事。全是小事,拿到台面上讲,也讲不出大道理,但实在叫人恶心。 杜县长知道自家儿子惹了祸,对方既不想闹大,却又要故意叫他们家害怕。 这样缺德,杜县长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是谁,南湖县有这么个人物吗? 他为了防止再出意外,把儿子禁足了三个月。 杜少爷还想再去温家酒楼,可被这些事缠得没心情,后来又被父亲禁足,彻底失去了自由。 徐太太和掌柜的都担心杜少爷没完没了,却没想到解决得如此顺利,不免感叹。 只有司露微知道,这样阴损的招数,肯定是沈砚山想出来的。 沈砚山最会折腾人,又最清楚分寸。叫人难受又不至于豁出去拼命,就要把握一个度——他也这样对付司露微。 他那天轻薄她,司露微心里恨,恨不能捅死他。 可又想到他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不免生出几分感激。 对他的感情,仍是很复杂,不是单纯的恨或者敬佩。 她犹豫了两天,决定给沈砚山做双鞋。 司露微是个持家的好手,洗衣做饭打扫很麻利,做衣裳、做鞋也是亦然。 她进了沈砚山的房间,找到了他一双布鞋,然后描了鞋底,又量了量鞋帮的大小,目测了下,心里就有数了。 她用面粉熬了点浆糊,开始糊鞋底和鞋帮的大样子。 打好了样子,她就开始纳鞋底、走鞋帮。她做事很快,飞针走线的忙碌开,两天之后,一双青缎面绣祥云纹的布鞋就做好了。 沈砚山好几天没回家,可能是住在营地,也可能是出去鬼混。 这天回来,推开房门就瞧见桌子上一双崭新的鞋,他愣了足足一分钟。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斜面上的祥云纹,想起司大庄鞋子上也有这样的绣活,是司露微做的,他又呆了好几分钟。 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光照进来,心中又亮又暖,他不由笑了,酒窝深深露出来。 他看到司露微在厨房,就走了过去。 “小鹿”他站在合适的距离,没有靠得太近,“怎么给我做鞋?” 司露微背对着他,正在调红薯粉,准备做饼子,放在红烧肉里。 闻言,她没有回头,轻声道:“感谢你的。那个杜少爷,好些日子没出门了,馆子里清净了不少,太太和陈叔都念叨着感谢,我一并替他们送了。” 沈砚山就笑了。 他走到了她身边,压低声音问:“知道是我做的?” 司露微点点头:“我猜的,太太他们还不知道” “你很了解我。”沈砚山笑道,“小鹿,了解越多,越是会觉得我好。我等着你。” 司露微手里用热水调粉,有一点溅到了她手背,烫得她有点疼。 她依旧低垂着头:“五哥,你一直很好。只是,我跟徐风清认识很多年了,你的好我接不住。” 沈砚山的笑容敛去。 他静静看着她。 固执的女人,真叫人头疼。 他用手指轻轻在她脸侧滑了下:“我给你的,你接不住也要接住。小鹿,我得不到的,我毁了也不会便宜其他人。” 司露微默默僵直了很久,直到沈砚山走了出去,她才慢慢透出一口气,惊觉自己手脚冰凉。 第17章 小鹿这泼妇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暑热散去,盛夏只留下了小小尾巴。 立秋之后,中午还是热,可早晚凉风格外温柔缠绵。 司露微盘算着想,她爹已经半年不回来了,怕是永远回不来了,不知道被五哥弄到了哪里去。 走了一只恶犬,迎来一头恶狼,也不知到底划算不划算。 眼瞧着快要八月中秋了。 司露微很早就在准备做月饼。 她要准备很多月饼,因为她做得好吃,徐太太喜欢,而且买了礼盒专门装她做的,拿去送给亲戚朋友。 当然,材料的钱和人工的钱,徐太太会给,她处处周到,不肯叫司露微吃亏。 司露微家里就有个小窑,除了烤月饼,她也会烤些其他点心。 她平时除了家务,就爱琢磨厨艺,什么都会做,也什么都爱做。 这天她忙活了一下午,揉了两盆面,打算发一个晚上,明早起来做月饼。 累得出了身汗,司露微烧水洗澡。 她正把水提到了房间里,突然听到了动静。 她才解开了两颗衣扣,急急忙忙拢了衣襟,打开了房间。 家里的前后门都紧闭。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到处看看,想着可能是野猫,就继续回房洗澡。 晚上沈砚山和司大庄回来,瞧见饭桌上是红烧肉和几样小菜,司大庄就叫嚷:“鱼怎么不煮?” “我没买鱼。”司露微端了饭上桌,“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去买。” 沈砚山看了眼她。 司大庄道:“我下午买好了,让顺子送过来。他没送?” 司露微想起下午那点动静。 她再次想到了孙顺子,又想起上次她哥哥说堂子里那些事,她有点不悦:“我没见到人。” 司大庄还想要说什么,沈砚山就打断了他。 沈砚山不喜欢听他吵闹:“明天吃,你急什么?” 五哥的话很管用,司大庄果然不再纠结他的鱼了。 饭后,司露微把碗搬到了厨房,还没有洗就先出来,对沈砚山道:“五哥,你去地窖瞧瞧。我下午听到了点动静,不知道孙顺子有没有进来。” 沈砚山表情微敛,连忙回房。 片刻之后他出来,跟司露微说:“没有进我的房间,地窖也没人动过。” 他是专门做过记号的,记号每天都变,谁进了他的房间他都能察觉。 司露微把人想得太坏,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草木皆兵了。” 沈砚山就笑。 司露微问他笑什么。 “你会嚼字了。”沈砚山笑道,“你为何总是想学旁人?做你自己不好吗?” 司露微把锅灶全部擦了一遍,没接他的话。 沈砚山默默看着她。 他在她这里碰了不少钉子,一起过了这么久,也没捞到一点她的柔情。 可只要看着她,沈砚山心里就甜蜜。他家破人亡的苦楚,好像都不见了。有了她,他即将会有个家。 他喜欢司露微,不是因为她能干,而是因为她坚强。 当然,还因为她漂亮。 他瞧着她纤瘦背影,默默把她方才那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小鹿,你是不是总活在恐惧里?”他突然问。 家里一点响动,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司露微念叨了很久。 刨去种种表象,沈砚山突然意识到,她装得那么要强,其实是一直在害怕。卡Kа酷Ku尐裞網 周遭的种种,她都怕。 司露微没有回答他。 “我们换个地方住,你是不是就不那么怕我了?”沈砚山在心里默默的想。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觉得司露微对他的抵触是没有道理的,后来想到,可能是整个街道都让她不安,除了她亲哥哥之外,她怕所有人。 手上有钱,沈砚山就盘算着换个新宅子。 既然要换宅子,沈砚山很想自己能再升腾一步,他有点厌烦做个营长了。 他想要做团长,且是南湖县唯一的驻军团长。 他要把自己的团长和第二团团长全部搞倒。 要做到这一步,手腕是其一,还要靠运气,毕竟这些人马都是南昌督军府的,不是他杀了两个团长就能搞过来。 他略微沉吟着,就不再开口了。 沈砚山这些日子心思不再升官上,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往上爬会很虚,需得沉淀个一两年。 他做了长久打算的。 可和司露微的这么一番话,又让他迫不及待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爷爷十八岁接手沈家军,二十岁封大元帅,我已经虚岁二十四了!团长有什么的,老子做督军都使得!”他发狠的想。 他这么一想着,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去了营地,孙顺子给司大庄解释说:“鱼在路上被野狗抢去了,还差点咬了我。” 司大庄骂:“你个废物!” 又过了几天,沈砚山回到家里时,听到司露微问司大庄:“你有没有进我房间偷东西?” 这句话有点蹊跷。 他走上前:“你丢什么了?” 司露微素来不忸怩,此刻却支支吾吾的,接不上话。 沈砚山心里担心:“丢了贵重东西?” 司大庄也问:“是啊,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什么都没有啊。” 沈砚山的心,因这句话疼了起来。 他都没给她买一件首饰。 “气死我!”司露微发了脾气,摔上房门,把司大庄和沈砚山拍在了门外。 她从头到尾都没把话说清楚。 两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 明明是她自己说不明白,却又说“气死”,谁气她了? “小鹿这泼妇!”司大庄做了总结,转身去厨房找吃的了。 他最近常听五哥叫“小鹿”,司露微也的确没发火,他就记吃不记打的,也跃跃欲试叫上了。 沈砚山还是一头雾水。 他敲了敲门:“小鹿,你到底丢了什么?” “没什么的,我再找找,可能没丢。”司露微在房间里回答。 她连一个金耳环都没有,身边的确毫无值钱的东西。 也没什么能丢的。 沈砚山考虑给她买点什么,还是索性给她点钱? 但她估计不会要,而且还会多心。 “等中秋节。”沈砚山瞬间福至心灵,想到了如何讨好女孩子,“送礼也要找个名目,要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接受。” 他正在考虑这件事,军营里就发生了一点小事。 这件事,对其他人来说不算什么,对沈砚山而言却是很恼火。 第18章 我不是变态 营地里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小兵说闹蛇。卡Kа酷Ku尐裞網 蛇就在宿舍通铺里,大家翻开被褥找,结果找到很多违禁品。 连鸦片都有。 当然没有烟枪,小兵藏鸦片是为了去换钱,并非自己抽。 更有甚者,他们从孙顺子的铺盖卷下面,找到了一个肚兜。 肚兜是月白色的,很保守也很精致,上面绣了一朵祥云纹。 小兵们拿着取乐,丢来丢去就是不肯还给孙顺子,证据就落到了沈砚山旁边。 他当时沉了脸,伸手抓住。 司露微的绣活很好,她会双面绣,就是正面祥云纹、反面一个“露”字,这是她的习惯。 当沈砚山抓过那肚兜,瞧见了祥云纹,当即脸色铁青。再反过来,背面一个“露”字豁然可见,他的手就按在了自己的配枪上。 他也想起,上次司大庄让孙顺子去送鱼,结果那小子说鱼路上被野狗抢走了,可司露微听到家里有动静。 昨天,司露微又说丢了东西,却忸怩说不出丢了什么。 综合种种,沈砚山就明白了。 他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脑子里。 孙顺子一直在看沈砚山,瞧见五哥沉了脸,想起五哥那杀人不眨眼的德行,孙顺子拔腿就跑。 他所处的位置靠窗。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孙顺子已经逃出老远。 沈砚山抬起枪,想要照着他的后背来一枪,却见他一拐弯,消失在宿舍的墙角。 孙顺子最会跑,而跑不是沈砚山的长项,已经错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是追不上的,他也懒得去追。 “好,敢做逃兵!”沈砚山咬牙切齿,“去告诉参谋处。” 司大庄有点不忍心:“五哥,那可是顺子,真报逃兵啊?” 逃兵抓回来是要枪毙的。 “去报!”沈砚山厉喝。 瞧着他的脸色,俨然是要亲手毙了孙顺子。 司大庄不敢再说什么,低声道是。 沈砚山已经是营长了,自己身边没有勤务班,只有四个勤务兵,包括司大庄。 他就派了两个人,守在他家的弄堂口。 孙顺子色胆包天,他若是敢去找司露微,沈砚山就要活剥了他。 司露微对这件事不知情,却见两个当兵的天天在胡同口晃悠,心里挺奇怪的。 她奇怪归奇怪,却不多嘴。 她这几天都在忙着做月饼。 烤好了二十个,她先送去徐家,给徐太太尝个鲜。卡Kа酷Ku尐裞網 徐太太留她说话。 每次看到她,徐太太总有说不完的话,司露微觉得她挺寂寞的,却又不爱和妯娌们来往。 司露微留下来,给徐太太做了一顿晚饭,一起吃了才回家。 徐太太派了个老妈子送她。 已经是八月十三了,月色明亮,快要到了弄堂口,她就对徐家的下人说:“不用再送了。” 这天,沈团座请客,沈砚山去赴约了。 家里黑漆漆的。 司露微进了门,打算找火柴点灯,突然感觉窗户旁边有个影子。 月色把那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心顿时就跳漏了几拍,转身就抓住旁边的门栓。 那人往她跟前走了几步:“妹妹” 司露微一惊,又有点放了心。 她听出了声音,是孙顺子。 孙顺子做了逃兵这件事,沈砚山心里一直不痛快,导致司大庄不敢多提,司露微不知情。 她很明显松了口气。 她一边放下门栓,一边去找火柴:“你怎么在这里?五哥让你来送东西吗?” 孙顺子也是愣了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愣了几秒,立马道:“妹妹,你不要动,不要点灯,你听我说几句话。” 司露微一头雾水。 她讨厌孙顺子,觉得他憨头憨脑的,不适合流里流气,却偏偏要装模作样,一点也不好。 她倒是不怕他。 然后,孙顺子就道:“妹妹,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天天想着你,想得夜里睡不着,难受。” 司露微怔住。 她心里起了怒意:“你胡说什么?快滚,要不然我哥哥打死你。” “妹妹,我是真心的!”孙顺子很急切,“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不是变态!” 司露微听到他两次说起“变态”,突然想起自己丢的那个肚兜,什么都明白了,又怒又厌,牙关咬紧了。 她气得语塞。 “我走了,等我将来混出息了,我要回来娶你做太太!妹妹,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孙顺子道。 说罢,他又翻过窗口,一溜烟跑了。 他离开了好一会儿,司露微那股子气才慢慢退下来,人也清明了点。 她愤愤然:“现在谁都能来调戏我几句了!混账王八蛋,怎么不去死?” 然后她又想到,孙顺子那些话,就是表明他偷走了她的肚兜,应该要回来的,可他人都跑了,司露微又是一阵反胃。 她此刻很想迁怒一下她哥哥或者沈砚山,却又感觉迁怒没什么道理。 她在黑暗中独自站了半天,非常后悔自己刚刚没有一棍子打死他。 司露微气了很久。 可孙顺子也只是言语调戏了她几句,没有动手动脚,这气不能长久。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连恼怒都欠奉。 烧好了热水,她自己先梳洗了,又给五哥和她哥哥留了水,自己坐在房间里做鞋。 约莫到了后半夜,沈砚山和司大庄才回来。 司大庄喝醉了。 沈砚山也是一身酒气,但他这个人酒量极佳,灌趴下了一桌子人,他也脚步稳健。 司露微想把孙顺子的事跟他说说,但闻到了他满身酒气,觉得他可能脑子不清楚,也就没有提。 她去厨房,给沈砚山和司大庄一人提了一提桶热水。 她拿了个巾帕给沈砚山。 沈砚山坐在床上,此刻就目光灼灼看着她:“小鹿,你怎么总是伺候人,伺候得这么习惯,毫无怨言?” “不伺候人,还能做什么?”司露微神色淡淡,有点麻木。 “做太太。”沈砚山道,“将来,我要养一大家子丫鬟婆子伺候你。” 司露微每次幻想未来,她应该是那群伺候太太的丫鬟里一员。 当然,嫁给了徐风清,是不需要她做这些的,到时候只需要伺候好他,让他安心念书。 她想到这里,唇角不由自主微翘。 沈砚山看在眼里,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她高兴,心里也是一甜。 只要她喜欢,他可以拼命给她挣个前途。 他很想伸手抱抱她,在她耳边喊一句“小鹿”,对他而言这就是幸福了。 可他不敢。 怕她又恼了。 “小鹿,你想不想做我的太太?”沈砚山看着她,突然开口。 他满心的情愫,快要溢出来了。明知道她那边不把他的真心当回事,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倾诉几句。 司露微的眉头蹙起。 若没有孙顺子那番话,他现在这么说,她未必就如此反感。 想起孙顺子的所作所为,跟沈砚山这句正好应景,她脸色当即很难看。 “滚!”她把湿漉漉的巾帕甩到了沈砚山身上,“一个个拿我打趣,当我是窑姐吗?” 沈砚山被她打疼了,一个激灵,酒意去了一大半。 他伸手抓住了司露微的腕子:“一个个?谁跟你说了?” 第19章 沈公祠 孙顺子连夜逃出营地之后,没有继续往外跑,而是躲到了城里。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暗算了二团长的一名副官,搞到了一支枪。 沈砚山告诉过他,这世道已经乱了,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手里有枪,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待见。 对于沈砚山,孙顺子的感情也很复杂。 他一方面感激沈砚山,让他长了见识,知道还有比做地痞更好的路,前途顿时开阔了;另一方面,他也憎恨沈砚山,若不是沈砚山,他迟早会得到司露微的。 沈砚山这个人,阴得厉害,而且是真没人性。 他贪慕司露微这件事暴露,沈砚山留不得他。 沈砚山不会把他的命看得比一条狗重,不想死就只能逃。 孙顺子想到了这里,就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很果断、很快捷,是个聪明人。 他弄到枪之后,先去见了司露微,诉说了一番衷肠。他也预料到了司露微的冷淡反应,并没有灰心。 司露微一直是这样的,只有冷和怒两种情绪。偶然会笑,那一定是徐风清来了。除了徐大才子,她是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的。 孙顺子不怪她,她有那样的爹和哥哥,若是嬉皮笑脸,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去缠她,越发轻佻,越发往下坡路走。 她和他一样,都是可怜人,她内心的惶惶不可终日,大概只有孙顺子能懂。 然后,他从北边跑出了县城,一口气到了九江。只要过了长江,对岸就是安徽,再往北就是湖北,全是好地方。 沈砚山别想再抓到他。 他赶了很远的路,夜里露宿荒郊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野地里有个小祠。 小祠很矮,像土地庙,可低头去仔细瞧,发现并不是。 孙顺子不认识字,他一路上看到了很多这样的,有点好奇。 他在九江落脚,休整一夜。 因他生得圆头圆脸,虽然高大健壮,脸上却始终未脱孩子气,街上不会有人当他是坏蛋。他上次抢了点钱,正好可以打尖住店。 他和店小二闲聊,问他们城郊那些个像土地庙的矮庙到底是什么。 “那个啊”小伙计想了想,“那是生祠——沈公祠。离咱们这里比较远,有个明月寨,可厉害的土匪了,被沈公全宰了。 那些土匪平时为祸乡里,村子里人痛恨极了,一听是沈公收拾了他们,就给沈公立了生祠,供奉他老人家香火,也保佑本地少闹匪患。” 孙顺子听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出了身冷汗。 庄稼人不知道,那个“沈公”就是沈砚山。 他当时在土匪当家的身上都刺了字。 沈砚山杀了那么多人,堪称屠杀了,孙顺子事后心惊,沈砚山真是心狠手辣,可没想到百姓对他感恩戴德,甚至给他立了生祠,为他供奉香火! 这简直 孙顺子还打算过了安徽,去找个大山寨投靠土匪。土匪很容易做,没什么纪律性,比当兵轻松快活。 没想到土匪这么不得人心,老百姓们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孙顺子觉得走土匪这条路不行,将来还是死路一条。 “要学沈砚山,要去当兵!”他拿定了主意。 他也彻底断了去做土匪的念头。 安徽有很多军头,当年的寿城、庐阳,全是军事重地,后来朝廷散了,那些人就自立门户。 孙顺子想到了这里,第二天一大清早乘船渡江,往安徽投军去了。 沈砚山后来才知道孙顺子摸到了他家里来。 他的酒顿时醒了。 他坐在床上,定定看着黢黑的窗口,眼眸阴沉。 司露微转身要出去。 沈砚山喊住了她:“小鹿,我们搬家!” 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给自己找个好地方住。 这鬼地方,旁的不说,他的小鹿是要吓坏了。 司露微则没有理他。 翌日,沈砚山就开始筹划了。 他在同僚中卖了个破绽,主动提起自己的宅府破旧,找不到老婆。 当兵的大老粗,没沈砚山这种心眼,只当他仍在自嘲,就顺着话头取笑他。 这天团里开会。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闲聊,又说起沈砚山没有金屋,找不到娇妻。 沈砚山就沉了脸。 团座看在眼里,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如实道:“宅府寒酸,几位老哥哥总是取笑我。” 沈团座亲自招了他进来,又给了他官位,加上他送的那些礼,让沈团座将他视为本家亲信。 “前些时候,有人送了我一处宅子,瞧着倒是不错。我另有住处,白放着可惜。你既然有上进心,那这宅子就送给你了。”沈团座道。 沈砚山只犹豫了几秒,恭恭敬敬道谢。 沈团座也不含糊,拿出了房契,送给了他一处很宽敞的庭院。 这种宅子,拿到南昌府去,怎么也值几千大洋,可在这种小县城,再漂亮豪华,价格也上不去,沈团座想到沈砚山送给他的军功和那些枪支、烟土、金条,就觉得这宅子实在不值一提。 还能笼络人心。 其他营长听说了,开始不平。 团座就发了话:“他有了好宅子,你们就嫉妒;他住得差,你们又笑话他。真是岂有此理!” 几位营长只不过是顺着沈砚山的话调侃,却没想到祸从口出,纷纷闭嘴了。 沈砚山一直不愿意自己置办宅子,就是担心同僚们乱嚼舌根,让团座对他起疑。 他刚入伍,还没有见过督军,一切都依靠沈团座。 现在 ,他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了自己住宅的问题。 一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天气晴朗,晚风疏疏,皎洁月光撒了满院,淡淡木樨香旖旎缠绵。 司露微在院子里摆了饭桌,端上满满一桌子菜。 其中有沈砚山最爱吃的鱼。 “那边宅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我请人算了日子,后天咱们就搬家。”沈砚山坐在桌前,给司露微和司大庄各自倒了一杯酒,心情还不错。 司大庄高兴坏了。 司露微表情淡淡,心里却又有几分踏实。也许,换个地方住,境遇会好很多吧? “小鹿,我给你一个礼物。”沈砚山将一个匣子放到了桌面上,推给了司露微,“你照顾我大半年了,不曾感谢你,这个你收下。” 司露微不肯要:“你自从能下地,就总是拿伙食费回来,倒是你照顾我们比较多。” “听话!”沈砚山拉过她的手,把匣子塞到了她手里,“打开看看,也许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 司露微心中一动。 她想到了卖身契。 她低头,快速打开了那个小匣子。 匣子里的东西,让她有点傻眼。 第20章 同床而眠 这一年的中秋节,沈砚山送了司露微一把手枪。 司露微不知该做何种表情,愣了好半晌。 司大庄伸头瞧来,傻子都嫌弃沈砚山了:“五哥,你送小鹿一把手枪?她已经够泼辣了,手里再有枪,会打死我们的!” 沈砚山:“” 不要讲这么没出息的话啊! 他尴尬摸了摸鼻子,跟司露微解释:“你总是怕。手里有枪,旁人就不敢靠近你,这样就不用怕任何人了。” 司露微抬眸,怔怔看着他。 桌子上点了两盏煤油灯,月光也幕天席地洒下来,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略有点阴沉的五官,此刻被月色与灯火笼罩着,像铺了层柔光,异常的英俊。 他看着司露微,脸上是带笑的,浅浅的笑,浅浅的酒窝。 司露微挪开了目光,低声道:“谢谢五哥!” 他可以送她一些珠宝,也可以送她几根金条,但是他却送了她一把枪。卡Kа酷Ku尐裞網 钱财只是钱财,枪却既是财富,也是保障。 司露微最缺的,是安全感。 她以为没人能给她这种东西,直到沈砚山将一把枪慎重送给了她。 他这样用心! 他一下子就捏住了司露微的七寸。司露微想要无动于衷,却没有成功。 她的心不由自主发热,滚烫得叫她都害怕。 沈砚山又道:“回头我教你开枪,我送你五百发子弹,用这些把你教成一个指哪打哪的神枪手。” 司露微嗯了声,又说了句感谢,接受了沈砚山的好意。 司大庄在旁边很紧张:“小鹿,你以后打我们,还是用烧火棍,别对着我和五哥开枪啊。” 真是怕得胆战心惊。 司露微:“” 沈砚山就笑起来。 他举起酒杯:“咱们三,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沈砚山此生,不会辜负你们兄妹俩,定要叫你们荣华富贵!” 说罢,他一饮而尽。 司大庄也一口饮了。 司露微端起酒杯,也是利落一口饮下。酒从喉间流淌进了胃里,一路火辣辣的烧人。烈酒的劲下去之后,有余甘回味。 她可能有点醉了,心在胸腔里乱跳。 他们喝了两斤酒,桌上的饭菜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司大庄先醉倒了。 司露微也喝醉了,思绪放空,漫无边际靠在椅子上,想要做出点思考。可她的生活实在苍白,她一点深刻的思想也没有。 沈砚山把她抱回房间。 放在床上时,他俯身,轻轻在她的唇角亲了下:“小鹿,好好睡觉。” 他起身,司露微却抓住了他的袖子。 沈砚山一愣。 司露微躺在床上,直愣愣看着他,五指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袖。 “五哥”她低喃。 沈砚山顺势坐下了:“嗯?” 她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然后阖眼。 她一直拽着沈砚山,没有松开,就这样睡着了。 沈砚山啼笑皆非。 他伸手,轻轻拂过了她的面颊,心里格外的软:“我不走,我一辈子保护你!小鹿,你知道在我身边很安全,你心里是明白的,为何不敢承认?” 他也不走了,索性将她往床里抱了抱,合衣躺在了她身边。 他将她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让司露微不太舒服,她略微挣扎了下,然后好像嗅到了什么,又踏实下来,乖乖卧在了沈砚山怀里。 沈砚山心中情绪翻涌。 他若是敢趁醉占司露微的便宜,司露微明早起来肯定能发疯杀人。 他对她的脾气有点了解,只能来日方长,就让自己的情绪安静下来,不知不觉也睡熟了。 翌日,司露微先醒。 她第一次喝醉,一坐起来就头疼欲裂,愣了好半晌才看到了沈砚山。 她脑子一直就不是那种很灵光的,此刻这般情景,她愣了足足半分钟,才自己掀开了薄被。 两个人衣裳整齐。 司露微舒了口气,然后推了推沈砚山:“五哥,起床了。” 说罢,她自己先出去了。 沈砚山迷迷糊糊站在了门口,看着司露微正在院子里,用牙刷沾了牙粉刷牙。 她刷得仔细。 沈砚山坐到了院子里的小墩子上,问司露微:“不挠人了?” “什么?”司露微不解看着他,满脸茫然。 沈砚山见她居然装蒜,有点好笑:“昨晚搂着你睡了,你不恼?” “是吗?”司露微擦了擦唇角的水,“我不知道,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没看到别人。” 她明明还叫他起床的。 沈砚山哭笑不得。 他无奈摇头:“你好的不学,先把空口扯无赖学会了。” 然后他凑近她,“别恼,我昨晚是柳下惠,什么也没对你做过,只亲了一下。” 司露微:“” 第21章 新院子 司露微耐心梳洗,并不理会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梳洗完毕就去了厨房,准备早饭。早饭是米粥、汤包,配上她自己腌制的几样小菜,以及自己做的咸鸭蛋。 她吃完了,就回房去看自己的枪。 这把枪不大,乌黑枪管,触手冰凉。她不会用,翻过来、倒过去的摸,心中充满了激动。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喜欢过什么了。 “小鹿,你出来,不要在房里乱弄枪,若是走火把自己打死了。”沈砚山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 司露微略感惊骇,果然不敢再摆弄了。 她拿着枪走出了房间。 司大庄还在吃,他饭量比较大,一笼屉汤包全进了他的肚子。看到司露微走过来,他吓得后退,嘴里骂道:“错你祖宗!” 沈砚山说他:“咋呼什么?” “她像个索命的阎王。”司大庄说。 司露微面无表情的时候,司大庄就怕她,再加上那乌黑枪管对准了他们 司大庄预料五哥会好心办坏事。 司露微手里有枪,她不会吝啬子弹的。她一旦发疯,哪有什么理智? 到时候就白死了。 “我不打你。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对她哥哥如实说,“打你用棍子就行了,你不值一颗子弹。” 司大庄:“” 他素来好吃懒做,家务活一点不沾手,全是司露微的。但今天司露微要跟沈砚山学枪,他就主动帮忙收拾桌子。 沈砚山告诉司露微,如何开关保险,如何卸弹夹、压子弹、如何保养枪管不让它堵塞。 诸如此类,他讲得很用心。 司露微知晓这是未来保命符,认认真真看着他,每一步都牢牢记住。 沈砚山讲解了一遍,司露微就学会了。 这枪里面有五发子弹,沈砚山跟她说,开枪的时候,声音可能会震得耳鸣、手腕也会很疼,要有心理准备。 “你先熟悉,不要装子弹。”沈砚山道,“等我们搬好了新宅子,我专门找个地方教你。五百发子弹,我答应给你的,保证把你的枪法教好,剩下的子弹多少都给你,你要用心学。” 司露微沉吟了下:“五哥,五百发子弹要多少钱?” 沈砚山微笑:“挺贵的,值好几套大宅子。” 司露微咬了下唇。 “我逗你的。”沈砚山自己又笑起来,“上次从土匪那里抢了不少,还有八九百发。那些土匪,肯定是跟从前的政府军有勾结。” 白得的子弹,再昂贵也是白得的。 司露微心知还是要欠下他人情。 可手握一把枪的未来,实在令她悸动、向往,恨不能此刻把命都豁出去,也要牢牢抓住。 她过了十几年胆战心惊的日子。 她娘在世时,她和娘一起瑟瑟发抖;她娘死了,她藏起满身的软弱,在心里瑟瑟发抖。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街上常有地痞被砍死,横尸街头;好人家的媳妇,今天还高高兴兴上街买米买菜,明天就可能在窑子门口;十几岁的大姑娘,夜里被人拦在路上糟蹋了,丢在街尾,死了还是好的,万一没死疯了,更加遭罪。 当命都不值钱,其他的更加廉价了。 沈砚山的到来,撬开了地牢沉重的顶,投入了星光,让他们看到了另一种生活。 “谢谢五哥。”她真挚又自私道。 她明知自己报答不了,还是想要那些子弹,想要学枪。 这点自私,原本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深深藏了下去,不让沈砚山看到。 八月十七日,沈砚山那边的家具置办齐全,又买了几名下人,正式乔迁新居。 司露微去了趟徐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徐太太:“我也要跟着去。” 徐太太眉头不经意蹙了蹙。 司露微没有撒谎,她直接告诉徐太太,她是跟着沈砚山搬走的,并非她哥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哥哥和她一样,只是沈砚山的附属。 他们兄妹俩,现在都归沈砚山管。 “他如今跟你们,是个什么光景?”徐太太斟酌着,“他是做了军官,是不是?” “是,是一团的一个营长,是我哥哥的长官。”司露微道,“我家里没有大人了,我来跟您讨个主意。若是实在不方便,我还住在现在的地方。反正那房子沈营长也买了下来。” 她一个人住,自然很不方便。 徐太太想要派人去伺候司露微,却又知道司露微好胜,断乎不会接受她这样的好意,反而显得自己轻待了她。 “露微,这是你家里的事,你来告诉我一声,是你懂礼。你还没有出嫁,自然要跟着你哥哥。”徐太太道。 不管实情是什么,未出嫁的姑娘跟着哥哥过日子,这才是正经道理,旁人也挑不出错。 司露微点点头,回去收拾了。卖身契的事,她仍是没跟徐太太提。 徐太太心里乱得狠。 要是司露微有个什么变故,徐太太那宝贝儿子怕是活不成。 可司露微的家庭,又是这么个情况。 她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这姑娘真苦。 “将来进了我家的门,我好好待你。”徐太太想。 她绝不做恶婆婆让露微难受。 新宅在县城城南。城南的街道铺了柏油,小巷子里铺了青砖,大门小户都是雕花油漆的门窗,格外整洁气派。 司露微很少到城南来,因为这里出入的都是富户,一不小心撞到了人,怕要挨嘴巴。 如今,沈砚山弄到了这里的宅子! 他的宅子在街尾,拐了好几个弯才到。院墙很高,磨砖对缝,朱漆大门,门口用青石板殿了台阶。 “来!”沈砚山伸手拉她。 她抱着一个米桶,麻利跳下了马车,避开了沈砚山的手。 米桶上盖了一张写了“满”字的红纸,随着她的动作,几粒米蹦了出来。 沈砚山也不计较,转身拿出钥匙去开门。 大门口进去,就是一道壁影,上面用油彩漆绘画了图案。绕过壁影,后面是一处空地,空地旁边种满了草花,左右各是抄手游廊。 游廊尽头,分别有小门,正中间则是个拱门。 从小门进去,是两个偏院;从拱门进去,绕过一处凉亭,就是正院了。 “我的天爷!”司大庄看得痴了,“我进神仙家了!” 沈砚山没言语。 以前他家的后院都比这地方宽敞奢华。可在司家那宅子生活久了,他突然回到了这种雕梁画栋的地方,居然也觉得挺好。 正院很大,全是青砖墨瓦,有五间上房,左右各四间厢房,墙角种满了翠竹,仲秋时节,翠浪翻滚。 沈砚山指了指最东边的上房:“我住那一间。” 然后,他指了西边的两间:“你们俩,一人一间。” 司露微当时没说什么。 放下了米桶,她到处看看。 屋子里崭新的家具和被褥,房顶很高,琉璃瓦透亮,光线充足。 司露微一辈子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心里虚虚的不踏实。 她哥哥则叫嚷着要到处看看。 沈砚山喊住他:“你领着小鹿一起,她还没有来过。” 司露微心里也好奇。 她和她哥哥四处走动,看到了一个特别大而豪华的厨房,比饭馆的后厨还要好,她眼睛就发亮。 除了厨房,院子里还有假山和池塘,另外各有两处很小巧的院落,后面还有个花园子。 “原来,大户人家是这样的。”她长了很大的见识。 徐家也是很大的院子,但她每次从徐太太那边的偏门进门,从来没往其他地方走过,不敢到处乱看。 第22章 学枪 沈砚山乔迁新居,仍是很低调,没有请客也没有放鞭炮,只默默搬了进来。 他说:“既然占了大便宜,吃肉的时候就别吧唧嘴,否则定要挨打。” 这好宅子,是他用计从团座手里要来的。 团座未必就真舍得,而其他同僚肯定也眼馋。 当天下午,司露微让厨子给她打下手,她脱了崭新的上衣,换了件旧衫子,在厨房煎炒烹炸。 晚饭桌子上,琳琅满目,全是她的拿手好菜,其中自然少不了粉蒸的鱼和肉。除了鱼肉,还有一道荷叶鸡。 沈砚山第一次吃她做的这个,更是感觉美味异常,鸡肉又鲜又嫩,一咬满口汁,还带着荷叶的清香。 “好吃!”沈砚山赞许。 这荷叶鸡最考验火候,多一分太柴,少一分又不熟。 他其实不太爱吃鸡的,尤其是鸡的脯肉。能做出他满意的鸡肉的厨子,至今不过两位。 但这道荷叶鸡改变了他的看法。 司露微总有好手艺,令人惊喜! 沈砚山迟早也要像司大庄一样,被司露微养刁了嘴,出去吃饭就想骂娘、打厨子了。 “五哥,这里的院子多,要不我就不住在正院了。”司露微见他吃高兴了,提出了自己琢磨一下午的想法。 沈砚山教她要有心机,她就慢慢琢磨。 于是她先做了个从前没有做过的好菜,讨好沈砚山。 他吃得开心了,她才说出自己的要求,而不是想到什么就去说什么。 沈砚山欣慰,又有点好笑,看了眼她:“大庄要跟我住在正院,你要一个人搬到偏院去?” 司露微刚想要回答,沈砚山提醒她:“再想想!” 司大庄抬眸看了眼沈砚山,又看了眼司露微,发现吃个饭居然还要思考,实在太为难人了,当即沉默猛吃,不参与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司露微果然想了。 她一想,发现自己住在哥哥隔壁,是最安全的,她只要一喊,司大庄就能冲进来。 这宅子沈砚山又不是不能活动,若是她搬到偏院去,晚上沈砚山去找她,她想要找司大庄救她,司大庄也是鞭长莫及。 这些,沈砚山都考虑好了。 他既不隐藏自己时时刻刻想要见到她的心思,又给这心思加了个枷锁,不让她害怕。 “他是真心替我考虑周全了。”司露微的心尖突然烫了下。 她再也不说话了,深深埋下了脸。 沈砚山见状,就知道自己的好心被她体会到了,不免翘了唇角。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心道:“小鹿,你一点也不笨,你只是一根筋。徐风清有什么好的?我才好,我一辈子对你好!” 他想着,就举杯跟司露微碰了下:“小鹿,你和大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绝不会真伤害你的。既然如此,你怕什么呢? ” 司露微看了眼他。 沈砚山端着酒杯:“小鹿,你要学会区分真正的危险。世道很可怕,倒也没可怕到那种程度。” 他的话,总是让司露微很受教。 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五哥教诲。” “你很聪明,可惜从小没个人好好引导你。别担心,往后的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来。”沈砚山也饮尽了杯中酒,“小鹿,不必谢我,我想教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女人的眼界高了,挑男人就会选拔尖的,那时候我才有机会。” 司露微心头一梗。 沈砚山的话说得如此明白,她哪里会不懂? 她心中千般滋味,又苦又涩。 在这个瞬间,她明白天下无白食可吃。接受了沈砚山的好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她还想要这好意! 她太想要改变,想要成长。她像是活在灌木丛中的树苗,拼命想要得到阳光和雨露,然后长高变强,摆脱出身之地的荆棘。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爱徐风清,但是她不想依靠徐风清。 到如今为止,只有沈砚山肯教她,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司露微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身上流淌着下等人的肮脏和贪婪,她是克服不了的。若她品格高贵,此刻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接受沈砚山的帮助了。 当天晚上,她只喝了几杯酒,沈砚山也没烂醉。 看到她又要帮忙收拾饭桌,沈砚山拉住了她:“以后不用你做这些。你煮饭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下人做。” “我喜欢做。”司露微道,“这样我心里踏实。” “我有其他任务交给你。”沈砚山道,“听话。” 司露微点点头。 沈砚山说过要教她英文,果然就如约进行了。 他先教了她字母。 司露微没见过,看得头皮都要炸。她至今为止,也就是认得几个字,英文是不敢想的。 “你先背熟,我三天之后要检查。”沈砚山道,“不要偷懒,小鹿。” 司露微只得应下。 第二天,沈砚山下午三点多从营地回来,牵了一匹马。 他对司露微道:“带上你的手枪,我找到了地方,咱们去练习。” 司露微还在背英文字母,正是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听闻了这话。她当即去拿那把手枪,当着沈砚山的面,把五颗子弹一颗颗压进去。 她是做惯了活计的,胳膊虽然细,但很有力气。 看着她压得那么娴熟,沈砚山就知道她偷偷摸了无数回了,也急切得很,就笑了笑。 门口只有一匹马,沈砚山将她抱上了马背。 她还在想两个人怎么骑,沈砚山已经翻身上马,从身后拥抱了她。 司露微的脸色微白,对这样的贴近浑身发寒,不由自主想要避开他。 沈砚山则道:“小鹿,等会儿我要扶住你的手放枪。这都不行,你还要学枪吗?” 司露微立马安静下来。 沈砚山驱马而行,直接往城外去了。 过了一条河,有一大片林子,越往深走树木越浓密,不远处就是山脉。 江西的地貌不似平原,小山小丘很多,随便一处树木与山脉相连,就是绵延不绝,人躲到其中能隐没痕迹。 路逐渐没了,沈砚山把马拴在树上,带着司露微劈开能淹没头顶的荒草,终于到了一处水泊旁边。 他在树上钉了一个靶子,是他从军营带出来的。 然后,他自己目测了距离,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条线。 “站在这线后面。不需要打中靶心,挨到边就算你赢了。”沈砚山道。 他拿过了司露微的枪,再次讲解了如何开关保险,然后对准了靶子:“枪声很震耳,你不要捂耳朵,先适应下。” 司露微道是。 沈砚山打了一枪。 枪声响起时,的确像是耳边的炸雷,司露微有很短暂的耳鸣。 她看到靶心被打中了。 沈砚山演示了一枪,就把枪还给了司露微,然后从身后环住了她,教她动作。 “两只手。要托紧了,后座力很大,千万别松手。”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司露微咬住唇,双手死死握住了枪,左手手指勾住了扳机,忽略身边的人。 沈砚山笑:“换右手扣扳机。” “我左手有劲。”司露微道,“除了吃饭写字,我做什么都是左手。” 沈砚山一愣。 他一直不知道,他的小鹿是个左撇子。而他,左颊有个深深梨涡。 他突然觉得,他们是上苍注定的一对。他从这种毫无关联的牵扯里,找到了一点甜蜜。 第23章 再笑一下 司露微人生第一次开枪。 她的精神紧绷着,沈砚山搂住她,她也没什么感觉,注意力全在双手之间。 沈砚山也看她的手。 她的手远不及她的脸蛋细嫩。家务活的操持,让她双手肌肤有点干,也有点糙。小时候拿刀切菜,怕是也割伤过,故而有几道浅浅疤痕。 疤痕不多。 司露微聪明,挨了几次刀之后,那刀就活成了她的另一只手,不会再切开她的皮肉了。 这么一想,沈砚山就靠得更近,恨不能把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他疯魔了似的喜欢小鹿,她身上的每一样他都喜欢,好像她这个人就是老天爷为了他而生的。 她的一切,都能满足他曾经对爱人的幻想,就连她是左撇子这件事,都好像能和他对上。 大概爱情就像算命,似是而非,自己对号入座。 “开始吧。”他打起精神,对司露微道。 司露微做好了一声巨响的准备。 然而扳机比她想象中更难。她用力扣动,没有成功。 她愣了愣。 沈砚山重新让她瞄准:“再来,用点力!” 这次枪响了。 手枪的后座力还是比司露微预想中更强烈,她的手被沈砚山捧住,没有后仰,但整个手掌都震得发麻。 耳边更是轰鸣不止。 沈砚山等她停歇了半晌,才道:“再试一次。” 他扶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瞄准,说了很多技巧,然后让她开了三枪,都打中了靶子的边沿。 沈砚山鼓励道:“很不错。” 然后,他放开了司露微,自己退后站到了她的斜后方。 司露微无意识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她紧张了。 沈砚山松开了她,她就好像瘸子丢掉了拐杖,她虚虚的不敢动。 沈砚山见她磨蹭,想着要是自己的兵,非要抽她一鞭子——怕个屁啊,又不会死! 只要不丢命,沈砚山什么都敢做,当然丢命的他也敢。他从小跟老四就是沈家两大祸害,上天入地无恶不作,一个是祖父的宝贝,一个是公主的儿子,反正捅破天也有人能补上。 有些亡命徒是被生活所迫,而沈砚山和老四则是天生的楞种。 沈砚山拿出了他的全部耐心,在旁边看着司露微,只是眉头拧成了一团。 司露微终于把所有力气都用上了,对着靶子开了一枪。 不成想,失去了沈砚山双手的扶持,那枪的后座力超过了她的手劲,她不由往后微仰,子弹邪冲向上,把高处树梢里的鸟窝打了下来。 鸟窝里还有几枚鸟蛋。 司露微待耳鸣过去,看着鸟窝愣神,沈砚山则把鸟蛋装到了口袋里:“晚上回去煮了吃!” 司露微:“” “再来一次。”沈砚山道,“别怕。你知道不会让你流血,更不会让你死,有什么可怕的?” 司露微整了整心绪。 这次她要稳很多。 然而一枪放出去,子弹又不知打到了哪里去,她双手已经略微发颤了。 “如何?”沈砚山走过来问,“还想学吗?不想学没关系,我那些子弹留着卖钱也行。” “想学!”司露微声音有点哑。 “那感觉如何?” “动静太大,我有点怕。”司露微如实道。 她手上有劲,适应了枪的后座力之后,她已经能握紧它。但是那响动,每次都要让她心里先发怯。 “消音器也有,但是很难弄,贵,一杆只能用一两次。”沈砚山道,“这太奢侈了,你要克服。” 司露微睁大了眼睛。 她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是什么?” “是前几年美国人发明的一种东西,装在枪管上,能减少射击时的噪音。但是很贵,不好买,一根消音器作用不过两三次,后来也没什么效果了。暗杀的时候比较好用。”沈砚山道。 司露微定定看着他。 他知道很多事! 若不是他家遭难,他估计不会落入他们这些人的圈子,司露微想认识他都不可能。 谁家少爷会低头看一眼做工的女佣人? 她在这一刻有点走神,心想他会不会也难过?毕竟他家里用得起枪,肯定是个豪门,他家破人亡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愤怒和不平? “怎么了?”他见她看着自己愣神,不由狐疑。 司露微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就是觉得五哥什么都知道。” 沈砚山很高兴。 她夸他一句,他能美半天。 他哪里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他们见识有限,就显得他事事通晓。 这话他不说,他像个大尾巴狼似的,很骄傲道:“现在知道你五哥很好了吧?” 司露微突然笑了下。 她也没什么想笑的,就是觉得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比垂头丧气要好。想起他刚刚醒过来时,阴郁得过分。 那段时间,他一定很痛苦。 当然,他现在在外面还是挺阴沉的。 沈砚山则是僵了半晌。 司露微很少笑的,笑和哭这两种情绪,几乎不显露在她的脸上。 对他,她更是难得露出好神色。 他此刻很想拥抱她,亲吻下她的唇。犹豫了再三,他还是没敢,因为她恼了起来真会发疯。 “小鹿,你笑起来真好看!”沈砚山眼底有了痴迷之色,“再对我笑一笑。” 司露微则是正了神色。 一个女的,好好的对另一个男的微笑不止,那不成了浪蹄子? 司露微做派稳,怕别人觉得她轻浮,都想要占便宜。 “再笑一下?”沈砚山心里痒得难受,“小鹿,就一下。” 司露微为难低垂了头:“哪有逼人家笑的?我笑不出来” 此情此景,气氛很不错,沈砚山就没有过分要求什么。 他拿出子弹给司露微。 司露微这次耗费了二十颗子弹,终于适应了声音和后座力。她手上有劲,对力道有了把握之后,她对着靶子打了一枪。 没打中 看沈砚山瞄准的时候,她觉得简单极了,随便就是靶心。 可等到了她,她明明对准了的,子弹却不听她的话。 沈砚山在身后道,“今天到这里吧,已经很好了。你不要着急,五百发子弹够你学大半个月的,能学会。” 第24章 讨好沈砚山 沈砚山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回家,然后带司露微去学枪。 有次还下雨了。 雨势不小,司露微总有点看不清,无所适从。 她穿了蓑衣、带了斗笠,更显得笨重。 沈砚山则道:“别人要杀你,可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你穿戴什么,开枪不要受自己和外界的影响。” 司露微就咬牙学。 她最开始学的时候,两天之后就学会了瞄准,第三天打中了靶心。 打中之后,沈砚山就把线往后挪了挪,增加了距离。 距离一长,她又失了准头。 这次下雨,是她第四次拉长线了,视线里那个靶子有点遥远。 她怎么都瞄不准,心情特别烦躁。 沈砚山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凑在她耳边道:“小鹿,别慌!开枪就意味着要杀人,杀人时候得专心。” 司露微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把枪对上了他的胸口。 教枪可以,但他又亲了她的耳朵。 这是第二次了。 她感激他,却又对这样的亲昵起反感,浑身就像被毒蛇舔了一口,又疼又凉又恶心。 “五哥,别拿我当窑姐取乐。我以前就说过了,我一生都可以服侍你,但我不做你的女人。”司露微脸色发青。 沈砚山心里也凉。 秋雨一阵阵打在他脸上,他心中丝丝缕缕起了寒雾,几乎要迷住了他的眼睛。他总不忍心怪她,觉得她立场分明,是个磊落干脆的,他很喜欢! 越是喜欢,越会因为得不到而难过。 要是一般的喜欢,大不了毁了她,或者干脆放过她。 他是既不肯用强,也不肯放弃。 他轻轻握住了枪管:“我唐突了。” 回家之后,他放下了司露微,自己骑马走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回来。他没回来,司大庄也不回来,司露微一个人在家。 好在如今是大庭院,家里还有四个仆人,她不至于害怕。 但心里格外不踏实。 她回想自己那天的话——别拿我当窑姐取乐——她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沈砚山给她的枪和子弹,够买十个花魁了。她司露微又不是什么花容月貌,哪里配得上那么昂贵的东西? 他对她好,这毋庸置疑。 哪怕她不接受,她也不应该如此令他难堪。 她想到了这里,自己也很灰心,又陷入了自我厌弃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惴惴不安等待着沈砚山。 五天之后,沈砚山和司大庄回来了。 沈砚山没什么,司大庄则是满脸被酒色熏陶过的飘飘然。 “小鹿,快去做饭!”司大庄对着妹妹喊,“我想吃红烧蹄髈!” 司露微含着一点心虚,好像亏欠了沈砚山的,急急忙忙下了厨房。 除了各色肴馔,她还另外煮了一份阳春面,特意给沈砚山的。 沈砚山脸色是阴沉的,不说话。 饭菜上桌,他却好像没有胃口:“你们吃,我不饿。” 司大庄看了看他,心想五哥是不是疯了,小鹿做得饭菜面前,神仙也不敢说自己不饿,不吃就是傻子。 他抄起筷子大吃了起来。 司露微犹豫了下,端起了那碗阳春面,跟着进了沈砚山的房间。 沈砚山合衣躺在床上,正看着账顶愣神。 司露微进来,他也没动。 “五哥,我特意做了阳春面,你吃一点吧。”她声音很低。 她平日就不知道温柔为何物,但低声说话时,气息很轻软,仔细咂摸,能品出一两分的柔软来。 沈砚山没有动,只是问她:“关心我,还是怕我不肯再教你枪法?这几天我不回来,你是担心我,还是着急学枪?” 司露微怔怔站在那里。 她不是个心思机敏的人,也不会巧舌如簧。 沈砚山几句话,又把她的薄凉和自私全部点了出来。 她这几天为什么发虚?还不是因为她没了子弹吗? 她被人戳穿,心里尴尬极了,那碗用心做的阳春面,也是心思歹毒。 她低声道:“五哥,我先出去了。” 沈砚山坐了起来:“放下面。” 司露微果然放下了。 她不看他,默默退了出去。 沈砚山端起那碗面,吃了两口。仍是那么好吃,哪怕心情郁结也不影响食物的美味,就像小鹿。 明明她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甚至很抵触他,他就是喜欢她。 她连敷衍的话,都不肯说几句给他听。 沈砚山这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庭的败落让他吃了点苦头,祖父和父母的去世,也令他痛不欲生。 可司露微给他的,是另一种折磨。 他以前跟她说,得不到她就要毁了她。现在,他真想跟她同归于尽。 司露微走出来,坐到了饭桌前。 司大庄问她:“五哥怎么了?” “累了吧可能。” 司大庄嘿嘿直乐:“这几天我们是挺累的,白天在驻地集训,晚上去烟柳楼住。杏雨那娘们,晚上不让我睡” 司露微当即黑了脸:“闭嘴,吃饭!” 司大庄果然就闭嘴了。 又过了一天,沈砚山下午四点准时回来,带着司露微去学枪。 两个人都不说话。 司露微很想跟他道个歉,不成想他却先道:“小鹿,我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男人就这点不太好,但我没有轻待你的意思,也没有将你视为窑姐。若是我这样想你,当初就不会卖了枪去救你。” 司露微心里莫名一涩。 她再迟钝,也听得出他的委屈。 “我该死。”她看着沈砚山,“我说了很多的错话,五哥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我不计较。”沈砚山道,“你对我笑一笑,我替你死了都值得。” 司露微撇过头去。 她心里特别堵。 可能是心情沉重,她把情绪发泄在靶子上。 这次对准了靶子,她一连发了三枪,枪枪都命中了靶心。 沈砚山看到此处,露出了微笑:“很不错。这是二百米的距离,你能这么精准击中,已经算是射击高手了。” 司露微用了十二天的功夫,学会了射击。她很有天赋,又加上沈砚山教得有技巧,她的射击挺高明。 于是她的五百发子弹,还剩下了两百六十发。 回家之后,沈砚山要去地窖拿给她。 司露微拒绝了:“五哥,我已经浪费了两百多发。你再给我十发吧,我也不是靠这个吃饭。” 沈砚山说五百发,也是以为五百发子弹之后,才能教会她。 她提早学会了,那些子弹够装备好几个大兵的,给她很浪费。 十发子弹,够普通人一生傍身的了。 “给!”沈砚山果然去拿了十发,交到了她手里,“剩下的我帮你收着,以后每个月练习两次,不能荒废了。” 司露微在枪里压了五发,剩下的五发仔细收好。 把枪关了保险,她藏到了自己的枕头下。 这些日子,她收到了好几封信,都是徐风清写的。 每次看他的信,司露微都带着虔诚。因最近太忙,她都没有静下来仔细读。 她正要打开第一封信,却见她哥哥从外面回来,浑身是血。 司露微吓了一大跳。 第25章 五哥是太监 司露微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间,搀扶住了司大庄。卡Kа酷Ku尐裞網 “你伤到哪里了?”她手足无措,在司大庄身上乱摸,一张脸全白了。 她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兄妹俩,吵架、打架常有,跟普通兄妹一样,但感情很深厚,彼此相依为命。 她摸得司大庄很痒,就推开了她:“我没事,就是鼻子挨了一拳” 司大庄又解释:“遇着了黄麻子,他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老子揍了他一拳,他手下人又揍老子。” 他身上的血,是打破了一个黄麻子手下人的脑袋,那人却抱住他,让其他人一拥而上揍司大庄。 血蹭了他满身,司大庄的鼻子也挨了一下重的。 后来还有人朝他后背扔了个酱油碟子。 他浑身又乱又脏又发黑,并不是全是血迹。 司露微一颗心慢慢归位。 她去打水:“你洗个澡!” 新宅的正院里,有两间专门做浴室的厢房,男的一间,司露微一间。 浴室里有个很大的浴桶,洗完了可以扒开桶底的塞子,水从下面管子流淌到外面去,很是方便。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去厨房打来了四桶水,冷热参半,让她哥哥进去。 司大庄脱了衣裳坐到了浴桶里,司露微进来替他擦背。把他的上身擦干净了,的确没有伤口,连一块青紫痕迹都没有。 “腿上有没有伤?”司露微还是不放心。 司大庄要躲:“你这么大姑娘了,往你哥哥腿上摸,你要脸吗?” 司露微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咆哮问:“有伤没有?” “没、没有。”司大庄被她打懵了,老老实实回答她,然后又想,老子为什么要怕她? 司露微这才放了心。 她真是吓得不轻,此刻精神稍微好转。 等脑子里那股子劲儿过去了,她也恢复了精神,问司大庄:“你说得黄麻子,是不是黄团座的儿子?” 南湖县位置算是比较重要的,孙督军到了南昌之后,派了两个团过来。 一团长姓沈,二团长姓黄。 他们都是正规军,军衔难得,两个团长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像去年新起的小军头的队伍里,十几岁的娃娃都敢自称团长。 沈团座和黄团座一直不对付。 如今的世道,占住县城就可以称霸一方:关卡可以收费,经商种地可以收税,能大把捞钱。 可两个团座相互制衡,谁都没捞饱,两个人彼此看不顺眼,想要挤走对方,却又怕在南昌府坐镇的孙督军。 黄团座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年十七岁了,来南湖县不过一年,已经是恶名远扬,手里又有枪,那些地痞们都不敢惹他。 因为他脸上有麻子,私下里对他不忿的人,都叫他黄麻子,听说他为此还毙了两个人,也是个丧心病狂的。 司露微扬手,又照着她哥哥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你没事惹他干嘛!你惹得起吗?他要是毙了你,我可没办法替你找回公道,你不是白死了吗?” 那可是团长的儿子。 黄团座一不高兴,他们还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连沈砚山都未必有办法。 司露微简直要气疯了! 沈砚山今天好像是跟沈团座有事去了,丢下司大庄。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这个楞种,一时看不住就要闯祸,司露微气急败坏,恨不能把他按在浴桶里呛死。 “他说五哥的坏话!”司大庄也生气,“敢说五哥是太监,老子不揍死他!” 司露微一愣:“什么?” “前几天我和五哥住在烟柳楼,五哥歇在红锦房里。红锦那娘们儿,是烟柳楼当红的,她也招待黄麻子,跟黄麻子说五哥的坏话,说五哥那几天就是睡觉,人不行,碰不了女人。”司大庄义愤填膺,“我五哥能不行吗?我五哥能错得她叫祖宗!” 司露微脑子里转了下。 她略有所思:“上次五哥过生日,你们去喝酒,五哥也是让你们玩,他自己回来的,他会不会真的不行?” 司大庄又急了:“你放什么屁!五哥身体好着呢” “你才放屁!”司露微又扇了他一下,“这叫隐疾,跟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你跟了五哥这么久,他在堂子里睡过姑娘吗?” 司大庄想了想,好像没有。 他顿时有点慌,转过上身,傻傻看着司露微:“小鹿,五哥不会断子绝孙吧?” 司露微则沉默了下。 她也觉得五哥这样有点惨,但他若是真不行,那她就不怕他。 然而,五哥教她枪法,又把她从烟柳楼赎出来,她不应该如此没良心。 她是不忍对着五哥幸灾乐祸的。 “我听风清哥说,外国的医生会治很多病,这个怕也能治。”司露微道。 司大庄道:“那五哥要去外国?我们是不是也要去?我可不想去,我听不懂洋鬼子讲话。” 司露微也听不懂。 她这几天再背五哥给她的字母,已然是要了老命,背一个忘一个,快要脱了层皮,比她当初学字要辛苦多了。 他们俩正在说话,沈砚山回来了。 他推门而入。 瞧见司大庄光着身子坐在浴桶里,而司露微毫不避嫌,在帮他擦背,他顿时就恼了:“小鹿出去,你们还是三岁吗?” 这么大的哥哥,这么大的妹子,一点忌讳也没有吗? 沈砚山过了七岁,就不往他姐姐们怀里钻了。 司露微再看他,心想他这样挺拔英俊,却原来也有难以启齿的苦处,有点难受。 她悻悻站起身。 司大庄那么大的头颅里,装瓜子仁一样大的脑子。司露微一走,他就粗声大气安慰沈砚山,把什么“隐疾”挑明了讲出来。 “怕啥?吃点药,能弄个儿子出来,有了后就行了,娘们睡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司大庄很心宽的说。 沈砚山整张脸都铁青了。 他琢磨了下这话,咬牙切齿问司大庄:“你刚刚和小鹿说了这件事?” “是啊,小鹿还说外国大夫会治。五哥,大不了你出国一趟,反正咱们有钱。”司大庄道。 沈砚山也照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下狠的,恨恨出去了。 司大庄捧着脑袋,福至心灵在背后喊:“五哥,你别生气啊,又不是不能治。” 沈砚山就冲到了司露微的房间里。 “你过来!”他脸色阴沉,唇都有点发白,“过来!” 司露微刚打听了主意不怕他,此刻又有点犯怵。 磨磨蹭蹭走到了他身边,沈砚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隔着衣裳往他自己身上按去。 第26章 嫁给我好不好? 司露微此生第一次羞愤欲死。 隔着军装,沈砚山按住她的手摩挲,片刻之后,司露微触摸到了异常,是沈砚山的**。 他压住她的手,不让她逃离。 她没见过,却也有常识,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扬起另一只手就扇了沈砚山一个耳光。 巴掌清脆。 她总害怕沈砚山,这还是她头一次对他动手,大约是真气糊涂了。 沈砚山挨了一巴掌,面颊很刺痛。 司露微手上有劲,并非软绵绵的巴掌,而是结结实实的一下子,他牙关发酸。 但是他不恼,挨了一下也无所谓。 他只问司露微:“你说,我需要去国外治病吗?” 司露微呼吸都乱了,气得几乎要咬人。 沈砚山见她明白,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司露微立马逃到了厨房去,打了水仔仔细细洗手。 哪怕是隔着军服,她都恶心透了。 沈砚山不顾面颊疼痛,也跟了过来:“小鹿,你刚听到大庄的那些胡话,是不是暗地里高兴?” 司露微非常难受。 她一点也没有偷乐,因为真替他担心。可他反过来倒打一耙,她的担心全喂了狗,脸色由红转白。 “盼着我不行,然后偷偷跟徐风清走?”他凑近了几分,“小鹿,你的心怎么这样狠?” 他的声音是冷森森的。 表情也是阴沉着。他是高鼻梁,显得眼窝深,沉着脸不说话时,那眼睛就冷得吓人。 “没有良心。”他再次冷冰冰对司露微道,“我对你再不好,也不过是拿着你的卖身契,不让你跟徐风清好,你至于这么诅咒我?” 司露微很想要反驳。 可她突然想了想,这不太像是沈砚山的做派。 他虽然阴损,却很少自怨自艾。 他这么一番话,是在给司露微设套,让司露微承认自己替他担心。 他总觉得,司露微会爱上他,只是自己不肯承认,所以他一点点逼迫,逼着她的口和她的心自己对质。 只有她自己的心认了,她才会心甘情愿。 司露微想到了这里,又觉得他真阴险,同时很庆幸他教会了自己思考。依照她以前的性格,一定把自己的心思嚷嚷出来,一脚踏入他的圈套里。 她下意识会去学沈砚山。 “我们这样出身的人,都没有良心。”司露微表情冷淡,继续洗手,“只有你们上等人才有。” 沈砚山伸手,轻轻揩了下她的面颊,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了。 真厉害,短短半年,她已经学会了很多心机,遇事也会思考了。 他不再阴测测的试探。 试探也没用,万一她真暗暗高兴,他先要被气死。 他收敛了表情的阴沉,认真跟司露微道:“我不跟伎女胡闹,是因为我在修心养徳。听闻修的功德够多了,就能得到好姻缘。小鹿,你是个好姑娘,我愿意为了你积点德。” 司露微的心不由自主乱跳了几下。这番话,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无动于衷。 他这个人 她回神,正色道:“这根本不算什么修功德。” “算。”沈砚山道,“清心寡欲,也是一种修行。” 司露微转身就要走。 沈砚山又拉住了她的胳膊:“等我积德够了,嫁给我好不好?” “不好,我已经答应了徐风清。”她面无表情。 “那我再修一点,多一点,超过他。卡Kа酷Ku尐裞網”他道,“小鹿,我不会让你守活寡,你别担心。” 司露微:“” 真是好话说不过三句。 此事因司大庄而起,司露微后来又把司大庄给捶了一顿,都怪他乱嚼舌头,才惹了后面沈砚山发疯做那种事、说那些话。 司大庄委屈得想要撞墙。 沈砚山在旁观。 他挨了一巴掌,倒也没觉得委屈,觉得那一巴掌也挺值得的,权当是小鹿和他调情,打是亲骂是爱了。 可司大庄的确惹了事。 黄麻子后来一打听,知道他是沈砚山的副官,气冲冲到了一团的营房,要找沈砚山算账。 他抬手就要抽沈砚山嘴巴,被沈砚山挡了回去。 “你等着!”黄麻子指着沈砚山的鼻子,“孙子你等着,等着给你爷爷跪地学狗叫!” 沈砚山冷冷看着他:“听说你打了我的副官?” “爷爷不仅要打你的副官,还要打你!”黄麻子跳着脚骂。 沈砚山的眼底,一瞬间涌动杀机。 沈团座正好路过,听到姓黄的小王八羔子骂自己的部下,当即沉了脸:“把他送回黄家,问问老黄,怎么放只疯狗到我的营地来吠了。” 一团的人绑了黄麻子,任由他叫嚷着,把他送回了二团。 沈团座转身又骂沈砚山:“你是软骨头?这是咱们的营地,敢到这里闹事先抽死他,你客气什么?你供菩萨呢?” 沈砚山跟上了沈团座。 他试探沈团座的口风:“我怕闹大了,黄团座不依不饶。” “他敢!”沈团座一沉脸,“老子早晚得收拾他!老子是正经武备学堂毕业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平起平坐?” 沈砚山眼珠子一转,看向了沈团座。 沈团座知道他鬼主意多,且又看他年轻,将他视为心腹:“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别吞吞吐吐,还要老子求你不成?” 沈砚山就跟沈团座耳语了几句:“我有个东西,可以收拾姓黄的。” 沈团座略微蹙眉:“是什么东西?我都没听说过。” “好东西。这东西在德国,不管是军校还是军队,都是违禁品,抓到就要枪毙。”沈砚山道。 沈团座审视他:“你去过德国?” 沈砚山道:“听人说的,我学点洋腔,显得高级。” 沈团座哭笑不得:“高级个屁,尽整花腔!你有本事拿下他,老子升了旅长,第一个提拔你做一团团长。” 沈砚山的眼睛黑沉沉的:“团座” 沈团座和他说笑,见他格外认真,心中微动。 他一直想要搞死黄团座,又怕督军那边落下把柄,要吃军法。 若沈砚山真有能耐,逼得姓黄的先开枪,沈团座占个先机,一举灭了他,两个团归他一人带,督军定要给他放个旅长。 “你跟我来!”沈团座冲沈砚山使了个眼色,让沈砚山跟着他上车。 他们离开了营地,去了沈团座的府邸。 密谋了良久,沈团座觉得沈砚山的计划可行,就道:“这件事我交给你去办,万一有个闪失,我就推你出去顶罪!” 两个人的关系,同流合污往往比同舟共济更牢靠。 既是心腹,定要经过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才算真正的心腹。 沈团座也想瞧瞧沈砚山的本事。 沈砚山能杀明月寨的土匪,只能说他心狠手辣。可一个人想要成大事,光心狠也不行,脑子也要好使。 “你放心。”沈砚山冲他笑了下,“团座,你等我的好消息!” 第27章 谋算 沈砚山下午带着司大庄回了家。 司大庄还骂骂咧咧,说要错黄麻子的祖宗。 司露微有点担心:“哥,那个黄麻子找到了营地里去?你给五哥惹事了吗?” 司大庄嗫喻着不敢回答,怕说实话挨他妹妹揍。 沈砚山已经回房了,站在门口一边更衣一边对司露微道:“惹就惹了,怕什么?我兄弟以后要满天下横着走。姓黄的小王八蛋敢打我的人,我要他的命。”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恶声恶气,反而带上一点从容。 好像并不是赌气的话。 司露微摸不准他,往他那边看了几眼,也没看出所以然。 “做饭吧,吃好了我晚上和大庄出去一趟。”沈砚山又道。 司露微说好。 沈砚山早已让她别做家务活,但她还是很喜欢在厨房忙碌。 她每天都是一个人在家,不做饭她会无聊死。 晚饭之后,沈砚山和司大庄要出去,司露微见沈砚山换了夜行衣,司大庄也是劲装黑衣打扮,就知道他们要去做坏事。 沈砚山还拿出一个铝制的小箱子。 这种小箱子,特别像医用的,泛着银光。卡Kа酷Ku尐裞網上面有什么标志,还写了外国字,司露微一点也看不懂。 “是什么?”她扬起脸问沈砚山。 沈砚山表情淡淡:“上次从明月寨剿出来的。那些土匪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一直没用,正好便宜了姓黄的孙子。” 司露微还想问,沈砚山已经招呼司大庄走出去,不太想谈。 “五哥,你们当心一点。”司露微在背后叮嘱,“带好我哥哥。” “放心。”沈砚山应了声,“早点睡,我们今晚未必回来。” 他们走后,司露微把正院里负责打扫的佣人遣走,让她回去睡觉。 她坐在灯下。 搬了新家之后,她屋子里有了电灯。电灯橘黄色的光,又亮又暖,在仲秋的夜里格外旖旎。 司露微打开了徐风清给她的信。 信很长,仍是有点典故。司露微翻了通译字典,查出典故之后,再默默记下来,很是用心。 查完了,她又把徐风清的信读了一遍。 徐风清在信里告诉她,他已经拿到了学校的章程,准备考大学,但是他拿不定主意,到底考岳城的,还是考天津的。 他同窗想去天津或者上海,亦或者北平。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司露微更加没主意。她私心里不想让徐风清走那么远,要不然她真四年见不到他了。 同时,她又希望他有个好前途。 司露微一连看了三封信。 徐风清在信里,很委婉表达自己想念她,想要她回信写长一点,大白话就可以了。最后一封信,他因为很长时间没收到回信,有点惶急,问她是不是出事了。 他甚至在信里说,若九月初五之前还没有收到她的信,就让他堂兄去看望她,再发电报给他。 司露微急忙拿出信纸。 她认认真真写了回信。 她先把自己想写的,写到了稿纸上,然后润色,誊抄。 两页纸的信,她写了足足四个小时,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一点半。 司露微听到外面挂钟响,突然想到她哥哥和五哥还没回来。 她折好了信,又把它装到了信封里,用些浆糊封了口,在信封上写好了地址,这才走出房间。 她在屋檐下踱步。 过了凌晨两点,沈砚山和司大庄才回来。 他们俩不是走大门,而是从西边墙头翻进来的。 司露微错愕:“怎么才回来?为什么要翻墙?” 司大庄笑:“露微,我们要整死姓黄的那小子,叫他得瑟!” 司露微瞥向了沈砚山。 沈砚山不对她使坏的时候,表情是寡淡清冷的。 他冲司露微点点头:“很晚了,去睡觉。” 司露微太累了,时间又是真晚,她觉得沈砚山做的事三两句话也讲不清楚,于是乖乖回房去睡了。 翌日,沈砚山和司大庄天还没亮就走了。 司露微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邮局,把自己写给徐风清的信寄了出去。 已经快要九月了,早晨的空气微寒,司露微寄完了信,发现腹中空空,就直接去了馆子。 从这天开始,一连整整七天,沈砚山和司大庄都不沾家。 司露微想:“他们俩又去窑子里睡了。” 她对此有点漠然,不知道大户好人家的姑娘会如何反应。 她从小就听左邻右舍的男人们吆喝,说赚到钱就要去堂子里睡几天,好像去堂子里才是他们赚钱的目的,她习以为常。 如今沈砚山带着司大庄,去的是烟柳楼,那是南湖县最好的窑子,姑娘干净,被褥床铺也整洁。 只是,不知道这次沈砚山会选哪个姑娘,人家会不会又在背后腹诽他是太监? “清心寡欲,也是一种修行。” “等我积德够了,嫁给我好不好?” 她突然想起了沈砚山的那些话。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的。 她已经答应了徐风清,而且是真心实意爱徐风清,却偏偏去想其他男人的话,就觉得自己太过于浪荡。 她立马收敛了心神。 到了第七天的夜里,街上遥遥传来了马蹄声,随后就是枪声。 司露微正在睡觉,吓得猛坐起来。 两名仆妇跑过来:“小姐,这是哪里放炮吗?” 他们叫她“小姐”,让司露微很是别扭,愣了好一会儿都没适应。 南湖县还没有经过兵灾。 皇帝退位之后,南昌府的巡抚自己歇了官职,告老还乡,孙督军顺利带着人马接手,和平度过了。 对于枪声,普通人不熟悉。 司露微学过十几天的枪,她知道。 她脸色很白,对两名仆妇道:“快,藏到厨房的地窖去!” 家里只有四个下人,她就带着这四人,一起躲到了地窖。 枪声一直很远,好像是在城北。 但持续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枪声歇了,下人们要从地窖出去,司露微道:“再等等。” 后来厨子先说饿了,有点不以为然,想要出去,司露微也不好充他们的主子,只得随他们出去,自己也爬出了地窖。 中午的时候,消失了整整八天的沈砚山和司大庄终于回来了。 他们俩满身脏,精神却很好,特别是沈砚山,眉目熠熠,脸上有笑,左颊酒窝深深陷了进去。 他这么笑着,就漂亮得不像话。 他上前,一把抱起了司露微,将她半举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 “小鹿,派人去买菜,今天的午饭要丰盛!”沈砚山笑道,“辛苦你给我们做顿大餐。” 司露微还想问,司大庄就在后面接话:“小鹿,五哥要做团座了,咱们发达了!” 第28章 沈家的人 司露微做菜得心应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新宅的厨具齐全好用,而且还有个厨子打下手,她不过两个小时,就做出了满桌肴馔,有鱼有肉。 她问司大庄:“哥,昨晚是哪里放枪?” “咱们团座把二团的团座给毙了,杀了他一个警卫班,哈哈。”司大庄很激动。 司露微有点担心:“城里会乱吗?” “乱什么?”司大庄不以为意,“是姓黄的先挑事。” 他只顾说得痛快,司露微听得云山雾绕。 饭后,沈砚山说要洗澡:“我七天没洗澡了,都快要臭了。” 下人打了水进来。 沈砚山心中微动,突然对司露微道:“小鹿,进来帮我擦背。” 司露微身子僵了下。 她无数次说过,要服侍他一辈子的,除了不做女人。 擦背也没什么的,她时常帮司大庄擦背,因为司大庄做事马虎,总洗不干净,耳朵后面带泥,司露微忍受不了,就得看着他。 “好,我去拿香胰子。卡Kа酷Ku尐裞網”她道。 等她拿好了,进了浴室时,浴室里雾气腾腾。 沈砚山坐到了浴桶里,阖眼打盹。 他闭上双目的时候,脸很好看,白净又英俊,就是唇略薄,透出几分薄凉。 司露微叫了他一声,走到了他背后。 他略微欠身,趴到了浴桶前面,把背后亮出来给司露微。 “用点力气,把脏泥搓下来。”他吩咐道,“我快要结泥痂了。” 司露微问:“你这些天没去烟柳楼住?” “没有,我们歇在营房里。”沈砚山道,“说了要积德娶你的,以后就不睡其他女人的床了。若是要睡,也只睡你的被褥枕头。” 司露微蹙眉。 她不再开口了,搓得也很用力。 沈砚山被热水浸泡得浑身舒服,懒洋洋趴着,骨头都好像软了。 良久之后,他又听到司露微问他:“会打仗吗?” “不会。”沈砚山笃定道,“这次是内讧,是沈横在排除异己。” 沈横就是一团长。 司露微还想要问。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就道:“沈横和黄非同一直不对付,两个人以前都是南昌巡抚手下的人。他想要搞死黄非同,却不愿意担个内讧的罪名,所以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司露微很好奇。 “我从明月寨抢回来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西药,还有吗啡。”沈砚山道。 司露微问:“吗啡是什么?” 沈砚山道:“医用上吗啡是镇痛的,但会让人上瘾,极度上瘾,比鸦片厉害百倍,不打就会癫狂。我和大庄连夜摸到了二团的军医那里,偷到了二团军医用的注射器。 然后,我又绑架了黄非同的儿子,就是那个黄麻子。我给他注了三天吗啡,他就彻底废了。 黄非同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任由他胡作非为,接回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他儿子状似癫痫,几乎要死了,就说是沈横的人害了他儿子。 可注射器是黄非同自己的,吗啡的空瓶上又没记号,他花了一天才打听清楚是吗啡,知道他儿子这辈子是完了。 他就这么个儿子,自然要生事,闹到了沈横家里,毙了沈横两名副官,打伤了沈横的右腿。 他这样发疯,沈横就师出有名,昨晚乱枪将黄非同打成了筛子。他要亲自去南昌回禀此事,打算带上我,我们明天出发。” 司露微整个人僵了下。 她手里的巾帕掉入了水中。 一条命在沈砚山眼里,一点价值也没有,好像随便毙了谁、害死了谁,都是小数目。 她又想起了明月寨的土匪。 当时沈砚山叫人把他们全杀了,还砍下了六名当家的四肢。 好处就是,他此举震慑了很多人,南湖县附近的其他小土匪全部望风而逃,吓破了胆子,这半年匪患锐减,不少村子太太平平收了水稻,有了存粮。 有粮食,就不会饿死人。 司露微后来反应过来,想起他说“若非如此,难成大事”,心中也逐渐释然了。 她快要忘了这件事,结果沈砚山又把黄麻子给整死了。 黄麻子无恶不作,他手里不缺少无辜亡魂,骂他一句就被他枪毙的无辜可怜虫就有两位,他死有余辜。 可沈砚山 “我去南昌见见孙督军。”沈砚山笑了笑,“以后踢开沈横,我自己管县城,也有点薄面,否则两眼一抹黑。你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司露微想:哦,他还想要杀沈横 他说他要做大总统,于是他会杀出一条血路来。 司露微的手脚冰凉。 她看着他的后背,觉得他肩膀这样宽而结实,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作孽太重的话,自己和哥哥在他身边,能捞到个什么样子的结果? 他痛痛快快洗了澡,睡了一夜好觉,修整了一夜之后,他跟着沈横去了南昌府。 这一去,又是好几天。 他到九月中旬才回来。 再次回来时,南湖县的两个团,改编成了孙督军手下三师的第七旅,沈横果然升了旅长。 他也重诺,提拔沈砚山做了一团团长,而且亲自引荐他见了师长。 在孙督军的宴席上,沈砚山瞧见一位外国人,就上去攀谈。对方是一名德国军火商,沈砚山一口流利德语,与对方交谈甚欢,引起了孙督军的注意。 孙督军特意把沈砚山叫到了书房,问他是什么来历。 “大将军沈城,你可认得他?”孙督军问。 沈城是沈砚山的祖父。 他摇摇头:“不认识。” 孙督军就道:“沈家虽然倒了,如今还剩下二十万大军,没有归顺北平政府,全在乌兰察布,投靠了蒙古的德王,这件事你知道吗?” 沈砚山道:“听说过,大将军的第四孙子沈远山,娶了德王家的五格格,统领那二十万人马。” 他说得很轻松,表情淡然。 孙督军端详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 “沈砚山。”他如实回答。 “砚山、远山,你倒是挺像沈家的人。”孙督军双目如电,紧紧看着沈砚山,“听说大将军的孙子都去德国学过军事。” 沈砚山一耸肩:“我若是沈家的人,早去蒙古了。真是沈远山的兄弟,他难道不分我一杯羹吗?就算他不肯,蒙古其他的王公贵胄们,肯定也愿意把那二十万人马分割开,大家都占占便宜。” 孙督军就笑了。 “你既然会德语,就算是个人才。好好历练几年,本督会重用你。”孙督军道。 沈砚山道谢,退出了书房。 他想,根基已经打下了,孙督军认识他,而且对他的身份很感兴趣,这是个极好的开端。 第29章 打哭了五哥 孙督军派人去打听沈城的孙子们。卡Kа酷Ku尐裞網 具体打听,才知道沈家四少叫沈潇,字远山,并非本名就叫沈远山。 “沈家其他孙子,和沈远山年纪差不多大的,都叫什么字?”孙督军问。 探子有点为难。 “五少跟四少年纪相近,两个人只差七天。五少叫沈濯,字什么就不太清楚了。”探子说。 孙督军有军国大事要忙,一个小小年轻人,并不能占据他的心神。再说沈家已经倒了,如今那二十万人马在乌兰察布苟延残喘,又不能打回北平,有什么值得深思的? 他只是叫人留意沈砚山。 沈砚山回到了南湖县,成了沈团座。 南湖县有两个团变成了一个旅,沈横有心做大军阀,就把这个旅改编了五个团,沈砚山手下只有四百人。 “跟以前一个营差不多。”司大庄抱怨说,“没升官啊。” 沈砚山拍了下他的脑袋:“差远了!” 团长和营长,差一个级别,就是十万八千里。至于手下的兵,自己慢慢养就是了。 沈横为了照顾沈砚山,把其他四个团都派了出去,让他们到附近镇子上驻扎守卫,县城只留了沈砚山的一团,和沈横自己的警卫班。卡Kа酷Ku尐裞網 “砚山,我可是很器重你,你别叫我失望。”沈横语重心长。 沈砚山道是。 回到了家里,他跟司露微和司大庄道:“我跟他一起算计了黄非同,手里就拿住了他的把柄。我若是他,闹事当天晚上就乱枪打死我。 沈横这个人,心慈手软、遇事犹豫,他能做到旅长就到头了,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升腾。他要是待我好,我以后供他养老;他若是闹鬼,我就宰了他。” 司露微打了个寒颤。 司大庄则说:“旅座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对咱们也好,是不是五哥?他现在是把县城给你一个人了。” “嗯,所以我没想害他。”沈砚山点头。 沈横有很多缺点,但他的确是提携了沈砚山,让沈砚山从个地痞做到了如今的团长,才短短半年。 司大庄又贱兮兮的说:“五哥,你升官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喝酒?” 沈砚山笑了笑:“明晚。这次不去烟柳楼了,去金雁山庄。那边场子大,姑娘漂亮,还有烟榻。” 他们说要去嫖,司露微向来不插嘴。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听闻了烟榻,她当即愣了:“要去抽鸦片吗?” “这有什么?”司大庄抢先答,“高级的窑子都有烟榻。尝尝味儿,出去吃喝玩乐,怎么少得了?你个小娘们少管闲事。” 司露微站起身,扬手就打了他的脑袋。 她又怒视沈砚山:“五哥,你若是敢带我哥哥去抽鸦片,我就剁了你!” 司大庄被他打得头疼。 司露微的气还是不顺,指着司大庄:“鸦片和赌博,这两样你敢沾,我不跟你过,我就当我哥哥死了!” 司大庄心里先怯了,又死撑着要强:“谁、谁稀罕跟你过?我说说而已,说也不让说了?你还打我。” 沈砚山看着司露微,心情很好,有心和她调笑几句:“怕什么?咱们又不是抽不起。上次从明月寨抢回来的,还有很多好烟膏藏在地窖” 司露微扬手,也结结实实扇了他一巴掌。 沈砚山被她的手指扫到了眼睛。 眼睛又酸又涩,情不自禁眼泪直滚。 司大庄大惊小怪,连名带姓直嚷嚷:“错你娘的,司露微,你把五哥打哭了!” 沈砚山盖住眼睛。卡Kа酷Ku尐裞網 太疼,眼泪还是从指缝里往外滚。 司大庄又安慰他:“五哥你别哭,她天天揍我,比这重多了,我也没哭。你习惯就好了。” 然后又骂司露微,“你下手轻点。你成天打我,没轻没重的。五哥细皮嫩肉的,你就不能客气点吗?” 司露微也是僵愣了半边。 她没想到会这样。 沈砚山又是恼又是恨,咆哮道:“她打到老子眼睛了,哭个屁!” 司大庄松了口气。 司露微也略微往后退了几步。 她转身就要跑。 沈砚山瞧见了,一把捞起了她,将她打横抱起来。 他往屋子里走,对司大庄道:“大庄出去,别再这里听墙角。” 司大庄不是很敢:“五哥,你别欺负我妹妹” 沈砚山声音狠戾:“她早晚是我的人!” 司大庄果然乖乖出了院子。 司露微则大喊:“哥哥,救我!” 沈砚山捂住了她的嘴。 他把司露微扔到了自己床上,栖身就压住了她。 屋子里没有开灯,也无月色,他伸手触摸司露微的脸,用手指细细勾画她的轮廓。 他的眼里还是疼,疼得直流泪。可在黑暗中,他也不用去顾忌什么,任由眼泪浮上来。 “小鹿,你好大的胆子!”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寒冷,“这是你第二次打我的脸,还是当着你哥哥的面!小鹿,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司露微后知后觉很怕。 她屏住了呼吸。 方才听到他满不在乎的话,她真是怒极攻心。 她如今只有哥哥可以依靠了。 她哥哥脑子原本就笨,再添了赌博和鸦片,更加不像个人了,她就彻底孤立无援。哪怕学会了修城府、哪怕会开枪,她还是很怕。 她见识太少了,外面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像只鹌鹑似的胆战心惊半天。 “我那地窖里,还有吗啡。小鹿,你知道吗啡上瘾的人多乖多听话吗?”沈砚山缓缓抚摸她的脸,“你知道鸦片上瘾可怕,可吗啡比鸦片强百倍。” 司露微浑身作冷。 她死死咬住了牙关。 沈砚山突然解下了自己的皮带。 司露微见状就要跑,被沈砚山抓了回来。他用皮带捆紧了司露微的手,将她绑在了床头,然后起身。 他从抽屉里找到了麻绳,又把司露微的双脚绑起来。 开了灯,他眼睛的痛涩已经过去,不再流泪,但双目是泛红的。 配上他阴森的表情,那泛红眼眶透出一种嗜血般的恶毒。 司露微拼命想要挣开皮带和绳子,可惜绑得很得法,她越挣绳子越紧。 沈砚山出去了。 片刻之后,手里拿了点东西进来。 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一根注射器。 他把玻璃瓶对着灯泡照,然后轻声缓和道:“这个就是吗啡,能让人听话。” 司露微再次剧烈挣扎了起来。 第30章 逃走 她使劲挣,脚腕被磨得发红。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像个索命的鬼,让她害怕了。是真正的害怕,惧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吗啡极贵,成瘾性高,哪怕是富豪门第,天天扎此物也要倾家荡产。 她牙关咬得死紧,并不求饶,只是一味的想要跑。 沈砚山扭开了瓶盖,把小玻璃瓶里的液体,全部抽到了注射器里。 司露微脸色雪白。 “小鹿,你是想要自己以后听话,还是让我给你注上吗啡,你听吗啡的话?”他冷淡问。 司露微的喘息极重。 她的眼神都变了,真是怕极了。 沈砚山端详她,见她吓得面无人色,但是不哭、不求饶。 性格这么倔,如何是好? 他是吓唬她的。哪怕他死,也不会害她。再说注射吗啡的人,像个活鬼,死不了活受罪,他是不忍心他的小鹿变成那样。 可她也叫人头疼。 他今天被她打疼了,也是真起了怒意,想要教训她一顿。也许驯她几次,她就会温柔小意? 效果达到了,沈砚山把那针昂贵的吗啡往空中一推,全部落到了地上。卡Kа酷Ku尐裞網 针管空了,司露微的挣扎才慢慢停止,她已经是满头满脸的冷汗。 沈砚山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他的脸还痛,眼睛也有点痛,但心情好转了不少。 他轻轻替她擦汗:“吓成这样?上次就告诉过你,你和大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们的。 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大庄,只不过是逗你玩,你就当了真。就像方才,你觉得我真会给你打吗啡吗?” 司露微鬓角汗湿,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带着恐惧之后的涣散。 她看着沈砚山,心一寸寸发凉收紧。 沈砚山又是叹气:“跟我道个歉,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 司露微的声音虚弱,嗓子也有点哽:“对不起,五哥。” 沈砚山就解开了她手脚上的束缚。 一得自由,她立马就要跑。 沈砚山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抱到了怀里。他蹭了下她的肩窝:“小鹿,要听话,知道吗?” “是。” “我不会害你的。”沈砚山又道,“你怕我做什么?” 司露微沉默。 沈砚山半晌之后才放开了她。 司露微拔腿就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之后,她坐到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喘气。 她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自己的命运,悬在沈砚山一念之间。他若真用吗啡害她,那她前十五年的挣扎,都无意义了。 她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想要靠辛劳养家糊口,怎么就这样难? “我不会真害你的” 司露微耳边响起了沈砚山这句话。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要离开!若是顺利逃走了,我就有了新的生活;若是失败了被沈砚山抓回来,他能怎样?他说过不会真害我。”司露微想。 沈砚山总教她,看问题要深入。 既然如此,她怕什么? 她留在这里,又能有个什么下场?还不如拼一次。 司露微身上有点钱,那是她在馆子里做事,徐太太给她的。 她走了之后,馆子不知道会怎样 但那不是她的馆子。徐太太当年盘下它,也没指望司露微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活法,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其他的都要放下。 她把钱先装好,然后考虑带什么东西。 她这一夜都没睡,悄悄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 有她所有的积蓄,她在包袱里放一点,身上藏一点;有徐风清写给她的信,有两套换身衣裳,有两个冷馒头,还有那把手枪。 把包袱藏在柜子里,司露微第二天早起,不动声色去厨房做早饭。 司大庄和沈砚山稍后起床。 吃了饭,他们俩出门去营地。 沈砚山打算招一批新兵。上次去南昌府,孙督军给他们拨了四万大洋的军费,沈横分出了五千块大洋给他。 他自己也有点钱。 别说五千大洋,就是那四万也不够,沈砚山要置办的东西太多了。 他本应该满心琢磨弄钱,可此刻却有点走神。 他问司大庄:“你说,依照小鹿的性格,她会不会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司大庄不解:“什么破?” “她会不会想跑,不跟咱们过了?”沈砚山不卖关子。 司大庄惊愕:“不会的吧?她走了谁煮饭?厨子做饭跟喂猪似的,我可吃不下。” 沈砚山沉着脸。 “我昨天把她吓狠了,又跟她说了几句不恰当的话。”沈砚山道。 他反复教她,自己不会真拿她怎样。 既然如此,那她干嘛不跑? 这句话,他真不该说,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为何要点出来? “走!”沈砚山快马加鞭回到了营地。 他如今有了个警卫班和勤务班,当即选出三名机灵的副官,让他们去自家前后门看守,万一司露微真有动作,立马来禀告。 三人急匆匆而去。 沈砚山一上午都心神不宁。 两个小时后,副官回来禀告:“小姐从后门出去,手里拎着菜篮子,走到了车马行雇车,说要去镇子上。” 沈砚山猛然坐起来。 他的预感成了真。 他来回跺了几步。 司大庄则急了:“快,五团座,快去把她拦回来。” 沈砚山眼底,浮动了几分愠色,也添了几分冰冷。 “不。”他淡淡道,然后又喊了副官,“你们快马出城,照我的吩咐办事。” 他跟副官们交代了一番,自己也带上了司大庄,骑马稍后而出。 “她手里有枪,枪法比你们都好,要当心,别给她开枪的机会。”沈砚山又叮嘱了几句。 几名副官换了军服,穿上了粗布衣裳和布鞋,抄近路出城去了。 沈砚山骑在马上,一直沉默不语。 司大庄也觉得自家妹子没良心。 五哥给他们好房子住,又供他们吃喝,还救了司露微的命,司露微居然想要跑。 有什么可跑的? 哪怕真在五哥房里服侍,也是司露微的造化。五哥这样英俊,而司露微的容貌,谈不上多么国色天香,是配不上五哥的。 “我家小鹿,打小就是个闷葫芦,脑子不清楚。”司大庄跟沈砚山解释,“五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不怪她。”沈砚山声音低落,“她若是不知错,我要教训她。” 司大庄觉得这一刻的沈砚山,鬼气森森的。 第31章 活埋 一个人想要甩掉自己的出身,真的挺难。卡Kа酷Ku尐裞網 比如说司露微,是南湖县赌鬼的女儿,下九流的人。她身上有钱,却没什么见识,城府也是跟沈砚山斗心眼。 等她真的孤身上路,她满怀胆怯 半路上她就被土匪给抓了。 土匪动作很快,先抢了她的包袱,再用麻袋套住了她的头,趁机就反绑了她。 她都没来得及反应。  被抓的瞬间,她睁大了眼睛。假如她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几个“土匪”脑袋中有一圈印子,那是带军帽勒出来的,并非真正的土匪。 但是她不懂这个,她见识太少了。 她像只落入猎人陷阱里的鹿,等待着被人宰割的命运。 沈砚山一直在旁边。 山上只有三间茅草屋,都是猎户留下的,他坐在左边的屋子里,沉默不言,不吃也不喝。 司大庄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动静,也不敢惹沈砚山。 司露微被关在后面的屋子里,关了两天。 她一直没什么动静。 到了第二天夜里,土匪想要撕她的衣裳,作势要强了她,她挣扎着狠狠咬了对方的手,几乎要把他的肉咬下了,那土匪却不狠打她。 司露微松了口。卡Kа酷Ku尐裞網 到了这一刻,她突然看向那土匪:“你是不是沈团座的人?” 这句话,那警卫班的副官听到了,沈砚山也听到了。 沈砚山沉默闭了下眼睛。 “真是气死我。”他慢腾腾地叹气。 屋子里点了半截蜡烛,烛火葳蕤,模模糊糊总不太真切。 司露微被带进来,看到了她哥哥。 司大庄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不看她的眼睛,将她领到了沈砚山面前。 沈砚山坐着,微弱的烛火落在他脸上,他的高鼻梁和深眼窝都有阴影,让他这张无喜无悲的脸像是瓷器,不带活气。 他没有抬眸,手里端了一杯热水,眼睛一直落在那腾起的氤氲水雾上,冷漠开口:“跪下!” 司露微站着没动。 司大庄用力压住她的肩膀:“死丫头,你跟谁斗狠呢?赶紧跪!” 司露微饿了两天,水都没有喝一口,浑身上下无力,随着她哥哥的粗壮手臂一按,她身不由己跪在了沈砚山面前。 沈砚山铁青着脸,仍是不看她。 “说一说感想。既然跑出来一趟,没有收获就是白跑了。”沈砚山道,“说得好了,这件事就揭过去;说得不好,你也不必回去,我叫人在后面给你挖个坟。” 司露微低垂了头。 她看着地面。 她第一明白,出城别乘坐马车,也别走官道,应该像当初的孙顺子,先在城里找个地方藏半个月或者几个月,等沈砚山放松了警惕,再装扮成乞丐出城。 第二,真遇到了土匪,人家不会关她两天,直到现在才来动她。她被关起来的瞬间,就应该清楚自己又落回了沈砚山手里。 她只有这两条感想。 她又想起沈砚山的话:“我又不会真拿你怎样” 他现在这样威胁她,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故而她不说。 沈砚山见她一直沉默,就站起身,对三名装土匪的副官道:“去挖坑!既然你不听话,我不要你了。我得不到,也不会便宜其他人,你就在这里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司露微咬了咬唇。 她被沈砚山拽了起来。 沈砚山一手拉着她,一手拿了桌子上的烛火,去了茅草屋的后面。 后面是个空地,山土结实。 “大庄,你留在屋子里。”沈砚山又道。 司大庄犹豫了下,转身往回走,非常听话。 司露微和沈砚山站在旁边,看着三名副官不停挖坑。 坑越挖越深,司露微几乎看不见那三个人的身影了,地上全是挖出来的新土,泛着草腥气。 她没有动。 坑里的三个人跳出来,已经挖好了。 沈砚山把蜡烛交给一名副官。 他随身带着刚刚司大庄从司露微身上解下来的绳子,在烛火上一燎,烧成了两截,他俯身先绑了司露微的小腿,又把她双手反剪过,仔细绑结实。 他先跳下了坑。 坑足有他的肩膀深,他抬眸,在漆黑的夜里,眼睛被烛火那点微光一照,有种决然狠戾的清冷。 他张开了手臂。 副官会意,把司露微往坑里推。 司露微手脚被绑,落入了沈砚山的怀抱里。 沈砚山道:“这里风景好,你就安心葬在这里,我以后想起来了,就会祭拜你。” 司露微仍是不言语。 她闭上了眼睛,做出了无言的反抗——死活不肯求饶。 沈砚山再次看了眼她,然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 他的手攀爬在坑沿上,稍微用力就把自己攀了上去。 他接过快要烧完的蜡烛,冲三名副官点点头。 司露微被沈砚山平放在坑里,此刻她把脸往下埋,仍是不说话。 她不后悔。 沈砚山那天晚上发疯,差点给她打了吗啡,她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断乎不会再留在他身边。 她还是要跑的。 这次没有跑掉,下次总有机会。 坑上有潮湿的泥土落下来,副官们开始往坑里填土了。 司露微知道沈砚山不会真杀她,这也是他告诉她的。 他无非是想要吓她。 她要熬住。 这次赢了,她才可能有机会。 泥土很潮,又是从上面落下来,打在她身上有点疼。 除了身上,她的头脸上也落满了泥土。 她侧躺着,脸仍是朝下,不看坑上的沈砚山,也不求饶。 片刻之后,泥土覆盖了她全身,她的眼睛紧闭着,眼前是漆黑的,鼻子四周全身湿泥的气息。 身上越来越重,好像盖了层厚被子。厚被子继续加重,鼻子四周的泥土随着上面的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结实,她逐渐感受不到空气里。 身上的土更加重了,空气也好像没有了,司露微陷入了一种窒息里。 这窒息既是逐渐增加的,也好像是突如其来的。 她一瞬间就怕了。 她的身体被土压得动不了,鼻子全是土,没了进气,死亡陡然罩临,她开始慌了。 她明明知道沈砚山就在上面,也知道自己哪怕憋气晕过去片刻,也不至于死。能赢沈砚山这次,下次他就不敢胡作非为了。 可知道归知道,她在那一瞬间怕到了极致,是身体上的怕、骨子里本能的怕。 她总说要自杀,死真的到了跟前时,她的身体先背叛了理智,浑身上下欲求生,她拼命挣扎,用头去拱那泥土,想要坐起来。 可副官们埋了半坑的土,司露微光凭上身动不了,她就全是都动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挣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 沈砚山跪在她旁边,拨开了她脸上的土:“怎样,活埋的滋味如何?” 司露微的眼神里全是惧意,不停大口大口呼吸,终于开口:“五哥,饶命!” 第32章 不许说五哥坏话 沈砚山手里的蜡烛突然烧完了。 触目漆黑。 司露微全身埋在重重的土里,只有脸露在外面,山林的风拂面而过,带着腥湿的土气,她在这个瞬间崩溃,失声大叫。 “哥哥,哥哥救命!” 她嗓音尖锐刺耳。 司大庄从未听过他家小鹿用怕得破声的嗓子喊,当即冲了过来。 适应了黑暗,还能看清楚人影。 司大庄觉得沈砚山是从土里刨出了小鹿的尸体,他也吓到了,崴了脚低呼:“错你娘的!” 司露微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不像哭,反而像是幼兽受困时弱弱的低吼。 这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听起来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沈砚山也被她的声音弄得心慌,知她这次是真吓坏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她,至少要把她埋到昏迷,可此刻他也乱了。 他和司大庄手忙脚乱把司露微从土里拉出来。 司露微回家之后,就落下了病根。 她夜夜做梦,梦到自己被土埋,然后一身大汗惊醒,再也睡不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逃了一次,吓破了胆子,暂时再无逃走的心思。 可她的失眠越来越严重。 到了第五天,她堪堪阖眼,尚未进去深睡,那土又开始往她身上埋。她明明还有点意识,身处高床软褥间,可土就是纷纷扬扬砸向了她。 她坐起来,额头已经汗湿。 “小鹿。”她哥哥敲了敲房门,“你又叫了,做噩梦了吗?” 司露微起身下床,打开了电灯。 司大庄披衣走了进来:“我才睡,你鬼叫就把我吵醒了。你脸色特别难看,白里泛青,你自己知道不?” 她已经五天没怎么睡过了。 她哥哥说话不好听,但他高大威武,他的腰足有司露微的三倍粗,是真正的莽汉。 “哥,你陪我睡吧,我害怕。”司露微拉住他的袖子。 司大庄哦了声,准备进来,想了想又觉得不适合:“五哥说我们大了” 他一提沈砚山,司露微的脸色就全青了,牙关有点颤。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和司露微从小就比其他兄妹要亲,也比其他兄妹爱打架,当然主要是司露微打他。 前几年冬天冷,他家没有厚被子,小鹿晚上冻得睡不着,就跟他一起睡,两个人分两头,他抱着司露微的脚,贴在他的胸口,就这样一直睡到开春暖和了。 “不过你也不大,还是个小不点。”司大庄又道。 他上了司露微的床。 兄妹俩还跟以前一样,一人睡一头,脚挨着头。 司大庄虽然粗俗得厉害,但没有脚臭。 他抱着司露微的小腿,还是贴在胸口,司露微就把脸贴在他的脚背上。 司大庄在那头问她:“好点了吗?” “好多了。”司露微感受到了哥哥皮肤的温度,终于没了在坟墓里那种冷,微微舒了口气。 这个晚上,梦还是跃跃欲试要找她,可她浑身都暖,双足瞪在她哥哥怀里,梦里再也没了那种绝望。 她终于睡了一觉。 沈砚山每天早起,都要先去叫司大庄。这天他敲门,门一推就开了,司大庄不在房间里。 沈砚山有点好奇,心想他今天怎么早起了? 他又路过司露微的房间。 房间里是玻璃窗,没有拉窗帘,从外面一眼望进去,就看到司露微和司大庄兄妹俩抱着彼此的脚,都睡得很香。 沈砚山蹙了蹙眉头。 他想要骂人。 长大了,亲兄妹也要避嫌,否则旁人嚼舌根起来,可不管你们到底感情有多好,只会说得很不堪。 可他转念想起司露微昨天那个脸色 她这几天脸上都泛青。 沈砚山向来胆大妄为,那天也是真被司露微气疯了。想到她要逃离自己去找徐风清,他就恨不能要宰人。 抓到了司露微之后,她一句软话也不肯说,沈砚山的怒意就冲到了顶点。他看上去不动声色,其实早已气昏了。 他盛怒之下,什么都干得出来,把司露微埋进了坑里。 他做的混账事多不胜举,无意造成的恶劣后果也有很多,他却从不后悔。 只有这次。 他后悔了。 看到司露微夜夜做噩梦,他肠子都悔青了。 不该这样对她的。她想要跑,还不是因为自己用吗啡吓唬她吗?还不是因为自己鼓励她,告诉她说他绝不会害她吗? 都是他的错,才导致她铤而走险。 沈砚山叹了口气,没有打扰司露微和司大庄,自己去了营地。 最近的军务特别忙,他又发布了招兵令,又要商量买新的武器,且旅长沈横病倒了,把很多事都托付给了他。 沈砚山忙得不可开交。 司大庄和司露微睡昏了,两个人直到中午才醒。 司露微醒过来之后,脸色缓了不少,有了点血色。 司大庄吃了午饭去营地,没找到沈砚山,自己又回家了。 司露微正在替他做秋天夹棉的袍子,他就说:“不用做了,我现在有军装穿。” “平时总有休息的时候。”司露微道,“到时候穿。” 司家一直很穷,司大庄也一直是个二傻子,但他衣裳鞋袜总是很整洁干净,这些全是司露微的功劳。 她做饭做菜快,做衣裳做鞋也快,什么活计到了她手里,她三五下就能做完,而且做得精致漂亮。 “平时也穿军装,休息的时候更好穿。穿到窑子里去,那些姑娘都拼命巴结我。”司大庄道。 司露微白了他一眼。 司大庄又说:“小鹿,你别生五哥的气,咱们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五哥给的。” 司露微正在往布料里加一层薄薄棉花,听闻此言她手微顿:“他对我们恩重如山,但他也要我们听话。若是不听话,他待我们连畜生都不如。庄稼人养条牛舍不得打,他却不同。” 司大庄蹙眉。 司露微的话,让他不太高兴。 他是既崇拜五哥,又感激五哥的。 “小鹿,你不许说五哥坏话,要不然我会揍你的。”司大庄道,“你别以为我怕你” 后面这句,说得底气不足。 “那他要是逼死了我,你杀不杀死他?”司露微突然问。 司大庄愣了片刻。 他下意识点头:“那当然,你是我亲妹子” 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翻了个白眼:“五哥干嘛要杀你?” 第33章 再次同床 司露微一下午就把一件夹棉长袍定了型,明天能缝好。 她又给司大庄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兄妹俩很清静过了一天。 晚上洗漱之后,司大庄问她:“还跟我睡吗?” “跟。”司露微道,“我昨晚睡了个好觉。再过几天,我好一点了就自己睡。你这几天都陪我。” 司大庄说好。 他仍是抱着司露微的脚,贴在他的胸口。 两个人分两头,说话就不能耳语,司大庄又是大嗓门。 说了半天,司露微按灭了电灯,打着哈欠拖长了声音:“困,你吵得我头疼。” 司大庄则有点睡不着,因为中午才起床,昨天睡太多了。 司露微前几天失眠伤了元气,需要睡眠补觉。 她阖眼,呼吸很快就均匀起来。 司大庄熬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听到外面挂钟敲响,才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 他正入眠,突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司大庄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看到了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示意他噤声。 “你出去,回房去睡。”沈砚山悄声对司大庄道,“我在这里守着她,她没事的。” 司大庄半睡半醒,很听话的起来,给沈砚山腾出了位置。 沈砚山脱了外衣和鞋袜,躺到了司大庄那个被窝里。 司大庄回房之后,有点疑惑:“五哥怎么让我出来,他自己陪小鹿睡?我才是小鹿的亲哥哥,若是我跟小鹿睡不适合,那五哥更不合适。” 然而他素来没什么脑子,对沈砚山言听计从,又是睡意初起,人糊里糊涂一头栽倒了自己床上,呼呼睡了。 沈砚山没有睡。 他脱了上衣,连里衣都没穿,直接把司露微的脚贴肉搁在自己胸口。 她是细长身材,小腿很瘦,脚掌也薄,气血并不是很足,所以肌肤微凉。 他此刻并无任何邪念,单单是抱着她的腿,心中满是愧疚:“小鹿,我太混账了。只有这一次,我再不吓唬你。你怎么待我都好,打骂都可以,只要别跑,别离开我,我受不了这个。” 若是抱着她的肩膀,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膛,这些话哪怕她睡着了,在她耳边说说也无妨,可惜只是抱着她的脚。 沈砚山睡眠浅,一直留心司露微。 天亮了之后,他起身离开了,又去隔壁房间把司大庄叫了起来。 司大庄还等着吃早饭,沈砚山就道:“咱们出去吃。” 司露微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梦里还是有土,但感觉那些土轻飘飘的,并不砸在她身上,也很容易拨开。 恐惧挨过去一次,就能慢慢好转。 一连过了好几天,她终于不再做梦了。 时间也到了九月下旬,南湖县开始有点冷了,深秋的风渐寒,把门口的树叶吹黄了,坠了满地。 司露微有天夜里突然醒过来。 她把脸贴在她哥哥的脚背上。因为脸有点凉了,所以她蹭了几下,对方的脚却突然紧绷。 司露微感觉不对劲——这双脚有点柔软,不像她哥哥的脚背那样粗糙。她对她哥哥的脚特别熟悉,因为她冬天总是挨着他的脚睡。 她猛然坐起来,怀疑自己又做梦了。 她爬到了床的另一头,想要看清楚。 半夜没有月色,屋子里是漆黑的,她才爬过去,一双手臂就环住了她,将她按到了自己怀里。卡Kа酷Ku尐裞網 “不睡觉,乱爬什么?”沈砚山的声音,在夜里清泠泠的,听得人心里发寒。 司露微吓得半死,推开他就要跑。 他早已预料,双臂死死箍紧,又说了句:“别闹,睡觉吧,刚过三点。” 司露微的呼吸都停了。 她只犹豫了两秒,就放开嗓子大喊:“哥哥!” 她喊了好几声,把隔壁的司大庄吵醒了,沈砚山也松开了手臂。 司露微跳下床,鞋也不穿了,拉开门就要往外跑,正好司大庄推门进来,兄妹俩撞成一团。 她的鼻梁撞到了司大庄的下巴上,疼得她鼻子一阵阵发酸。 沈砚山开了灯。 “他他”司露微在骤然明亮的灯光下,眼睛有点晃,指着沈砚山,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 司大庄很不耐烦:“五哥陪你睡,也有过错了?你不是怕吗?半夜鬼叫,你越来越疯了。又泼又疯,将来谁要你?” 她还没有发脾气,先吃了她哥哥一顿牢骚。 沈砚山也披衣下床。 他走到了司露微身边,拿起外套披到了她肩上:“我若是想要做点什么,早就动手了。让大庄回去睡,他明天也有当值。” 司露微从震惊中逐渐冷静下来。 她沉默看着司大庄。 司大庄打了个哈欠,睡意未醒,转身就回去了。 沈砚山关了门。 司露微站在门口,不愿意挪动双腿。 他就指了指房间里的桌子,自己先坐了,从暖壶里倒了两杯水。 已经是后半夜了,暖壶里的水也是半温,他一口喝完了,看向司露微。 司露微这才走过来坐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不是想占你的便宜。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想要替你做点什么弥补。”沈砚山解释,“你这几天睡得可好?” 她以为是自己哥哥在,睡得很踏实。 司露微抬眸看着他,眸光里还是有很强烈的抵触和惧意:“我哥哥可以陪我。” “他是你哥哥,你们兄妹俩不能太过于亲近,叫人知道像什么话?”沈砚山淡淡道,“若传出去,旁人还以为你们兄妹不道德,你哥哥和你的名声都毁了。” 司露微觉得他在胡扯。 可她不太想反驳。 对于沈砚山,她心中的恐惧又增加了一层。 他是多狠的心,才能做出想要活埋她的事? 司露微撇开了目光:“我已经不做噩梦了,这段日子辛苦了五哥。” 沈砚山站起身:“那我回房了。” 待他走后,司露微关了电灯。她的被褥里,突然就好像沾了他的味道,虽然他没什么味道,除了烟味。 司大庄也抽烟,司露微前几天一直没起疑。 她浑身不舒服,起床把被子床单全换了。 她堪堪阖眼,又被噩梦惊醒,这一夜到底没有睡成。 她现在也不敢叫她哥哥来睡,谁知道睡着了之后床上是谁? 司露微不知如何是好。 可她没想到,第二天沈砚山想了个办法,解决了她的睡眠问题。 第34章 玛丽 沈砚山回房之后,躺在孤零零的被窝里,毫无睡意。卡Kа酷Ku尐裞網 小鹿已经满了十五岁,能拿名牒,可以结婚了,他真想早点和她把婚事定下来。 这样,他就可以每晚抱着她睡。她的肌肤微凉,他抱住她时,会逐渐暖和起来,肌肤细腻柔滑。 沈砚山已经二十四岁了,正是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他夜里也想小鹿,想得发疯。 他还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窑子里解决这些问题。他答应了小鹿,要修功德娶她。 但是她不同意,心里还念叨着徐风清。 沈砚山彻底无眠,第二天早早起床,去逛了一趟早市。 他回来时,司露微正在洗衣。 她还是用不惯下人,不愿意指使她们,宁愿自己做。 她正坐在院子里搓沈砚山和司大庄的军服,沈砚山突然回来了,怀里鼓鼓囊囊的,是用外套裹了个东西。 他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点笑容,左颊酒窝就越发明显:“小鹿,我买了个好东西给你。” 司露微抬眸看着他,并不是很期待。 然后,他就拨开了一点衣裳。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个雪白的、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司露微。 司露微又惊又喜。 沈砚山买了条通体雪白的狗回来。 她急急忙忙擦了手,走到了沈砚山身边。小狗很机灵,眼睛又亮,看着司露微。 她伸手碰了下它的鼻子,那狗居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她的手指。 舌头温热。 司露微伸手接过来:“好漂亮的狗!” “喜欢吗?” 司露微重重点头,不停逗弄着它:“我要去给它弄点吃的。” “不急,我买的时候它吃过了,中午再吃。”沈砚山道,“以后它陪着你睡,晚上就不怕了。” 司露微心中微动。 对他的恨意,陡然减轻了不少。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也知道沈砚山是真心悔过了。既然他诚心道歉,司露微就原谅了他。 “谢谢五哥。”司露微伸手又去碰狗的鼻子,再次被它舔了一手口水,欢喜得不行,那双大眼睛几乎泛出熠熠光芒。 沈砚山看着她这样高兴,却不露笑容,有点遗憾。 又想起他上次教她打枪时,偶然说对了一句话,惹得她笑了下,心里有点痒痒,开口央求:“小鹿,笑一笑。” 司露微心里是很开心的,对这只狗喜欢得不得了,下意识一弯眼睛,唇角不由自主上扬,脸上挂了个清甜的微笑。 沈砚山看得呆了,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下。 他不敢再去看她憎恶的眼神,转身就走了。 待他晚上再回来,就听说司露微给小狗取名叫“旺财”。 沈砚山:“” 小狗一天就和司露微混熟了,吃饭的时候也围着她转。 司露微专门熬了肉汁,拌着白米饭喂狗。 沈砚山道:“这是母狗,别叫旺财了,难听。叫玛丽吧,比较洋气。” 司露微和司大庄都看着他。 南湖县这种地方,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捞不到如此洋气的名字,他居然用来称呼一条狗 “不喜欢玛丽?”沈砚山会错了意,“那叫爱琳?” 司露微和司大庄都不说话了。 在他们兄妹俩的审美里,一条狗,甭管多漂亮,也别管公母,叫“旺财”就恰如其分,超过了这个限度,就不伦不类了。 狗是沈砚山买的,这个家里也是沈砚山做主,所以这条狗最终叫了“玛丽”。 司露微叫过一遍,心里就全当这狗姓马名丽,是个好听的中国名字了。 沈砚山还跟司露微说:“玛丽的父母都是很大的狗,玛丽将来至少能长到五六十斤,是个很漂亮威猛的女孩子。” 司露微:“五哥,这是狗。” 沈砚山总是下意识把狗当人看,这习惯有点奇怪。 司露微从小就觉得人命不值钱,更别说狗命了。 当天下午,司露微给狗洗了个澡,晚上就抱着它睡觉。 狗滚了满床的毛,她也沾了满身的毛,第二天起来打扫了半晌,但很高兴。 这一夜身边有个活物,让司露微安心了不少。 沈砚山此举,彻底解决了她的失眠问题,也给她送了个小玩伴,司露微很感激他。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昨天早上被他吻过的地方,也不那么难受了。 她坐下来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徐风清的,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还说她家里养了只狗,取名叫玛丽。 写信的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假如她上次逃跑成功了,现在是不是就到了南昌? 那她就可以看到风清哥了。 自从清帝退位,他不能再考学开始,他就注定不会留在县城里念书了。 她很想去南昌。 除了寄信,司露微也给他做了几件衣裳和鞋袜。 她打好了包袱,打算送到徐家,让徐家的下人一起送过去。 徐太太时常要给儿子送点补给,佣人一个半月就要去趟南昌。既是送东西,也是替徐太太看看徐风清,怕他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她出门,玛丽也要跟着出门,在她身后汪汪叫个不停。 沈砚山正好回来。 他很少大上午的回家,见状他先是一愣,继而他脸色微沉,心紧紧拧在一起:小鹿拿着包袱,又想要跑? 司露微看到了他的表情,解释道:“我去趟徐家,这是我给风清哥做得冬衣和棉鞋、棉袜,徐太太会派人去送。” 沈砚山的脸色,并未缓和。 他静静看着司露微,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包袱:“有些什么?” 她上次给他做了双鞋,他平日穿军靴用不上,所以时常夜里回来,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也很想要她做的东西,而且不愿意她给其他男人做。 “就是很普通的穿戴。”司露微道,“你要是喜欢,我过几日也给你做。” 沈砚山的表情好转。 他含笑点头,酒窝深深:“好。” 司露微转身走了。 家里有马车,她把包袱放了上去,转身去抱玛丽,一人一狗去了徐家。 在徐家逗留了一整天,司露微傍晚才回来。 沈砚山还在等她。 可他并不是要说做衣裳,而是有其他事。 “小鹿,你得帮我一个忙。”沈砚山表情很认真。 司露微放下了玛丽,点头:“好,什么忙?” 第35章 白浇鱼头 沈砚山慢慢跟她讲述。卡Kа酷Ku尐裞網 原来,旅长沈横,也就是沈砚山的上司,这些日子一直在生病,病了足足有一个月。 久病的人,胃气不升,他吃不下东西,任何食物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吃到嘴里也想吐。 他很想吃鱼,要很辣很辣的鱼。但厨子做出来了,他又说很腥。 “我如今还得靠着他。他比我有威望,没有他坐镇,督军也不会把南湖县交给我,会派其他的旅座过来。来了新的上峰,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沈横这个时候,千万是不能出事。小鹿,这关乎我的前途,也关乎咱们三个人的命运。你帮我去趟沈家,做点好吃的给沈横。”沈砚山道,“我拜托你,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你可以索要任何一样东西或者一件事,除了你的卖身契。” 司露微没往那方面想。 她对食物总是包含敬意,并不想利用自己的厨艺去达到目的。 她道:“我会去的,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沈旅座。他的确是帮了你很多,也等于帮了我和哥哥很多。” 沈横改变了沈砚山的命运,也让司露微和司大庄搬离了从前的房子。 司露微再也不担心她那死鬼爹突然回来了。 “什么时候去?”司露微又问。 沈砚山道:“要不现在?” “也好。如果他不想吃什么,我去问问他的口味,明早早市上有新鲜的菜,让人去买了准备,明天中午给他做。菜要新鲜,不新鲜我也做不出好来。”司露微道。 沈砚山点头。 他带着司露微去了沈家。 沈横才来南湖县一年多,已经有了一处精致漂亮的豪宅。 他家的宅子特别大,从大门口走到正院,司露微足足走过了三处凉亭,大约有十来分钟了。 宅子里到处都是树,树旁边有电灯。 司露微第一次见到这样豪奢,心里有点怯。 沈砚山没有看她,却好像明白她的心思,握住了她的手。 “这宅子普通得很。”沈砚山对司露微道,“将来我给你盖个更大的。” 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稍微安抚了司露微,让司露微下意识觉得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五哥说普通,那就普通吧。 一旦有了这种念头,心中很轻快。 可是,她并没有见到沈横。 她和沈砚山进来时,沈家的佣人说旅座睡着了。 “副官长,旅座今天吃东西了吗?”沈砚山问年轻人。 旅座身边的副官长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生得高大结实,眉目俊朗。 沈砚山没少打点沈横身边的人,副官长拿人手短,对沈砚山自然是十二分的客气:“没吃。九姨太亲自做了一碗面,还被骂了一顿。” 自从清帝退位,整个天下都乱了套。若是在从前的世道,一个军官娶九房姨太太,要被人弹劾到死。 现在却不同了。 小小旅长,也敢尽情往自己身边招揽女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心中念头转过,脸上并不显露神色:“还是没胃口?” 副官长忧心忡忡:“就吃了点白粥,其他东西一概不想吃。总说要吃鱼,但做出来放到跟前就骂。已经请了好几位大厨了。” 他说到了这里,突然发现了司露微。 司露微穿戴普通,跟在沈砚山身后,副官长还以为她是家里的丫鬟,领沈砚山进来的。 而后又看了眼,见她身段高挑,明眸雪肤,竟是个美人儿,心里就犯嘀咕。 没见过旅座府上有如此漂亮的小丫鬟。 若是有,依照旅座如今的性格,那肯定会收在房里的。 他还没有发出疑问,沈砚山就主动介绍了司露微:“她是温御厨的外孙女,也是我身边的人。她做菜手艺不错,要不副官长跟旅座说说,明天让她给旅座做道鱼,也算是我孝敬旅座的。” 副官长就恍然大悟:原来是沈砚山的女人。 他就不好意思再盯着司露微瞧了,只笼统觉得这女人很美丽,美得清冷,似不带活气。 “要不你们过几天再来。”副官长真诚建议,“今晚旅座是什么也不想吃。” 沈砚山不纠缠:“也好。” 副官长又道:“来了位老大夫,从南昌府请过来的,说旅座胃气不佳,需得先吃药。我这边帮你瞧着,旅座若是好了点,我再叫你过来。” 沈砚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举止亲热,但口吻恭敬:“有劳副官长。” 副官长拿他的贿赂拿到手软,又很上道,点点头:“团座先回去吧。” 司露微和沈砚山离开了旅座的府邸。 上了马车,司露微还在想沈横的病,沈砚山则道:“他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矫情。矫情可以,千万别死。” 司露微不答话。 她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两天,沈横那边吃了药,也吃了一碗开水泡饭加一些蔬菜,还是念叨着要吃鱼,但做好了端上去,他只是略微动了下筷子就吐出来。 副官长就派人找到了沈砚山。 沈砚山带着司露微,去了沈横的府邸,直接去了厨房。 沈旅座豪阔,是这南湖县第一人,厨房宽敞,足有下人十几名。 副官长带着沈砚山和司露微进来,其他佣人立马恭恭敬敬。 副官长就对众人道:“这位姑娘要做菜,她要什么,你们就准备什么,谁要是惫懒耍滑,我先不饶他。” 众人响亮道是。 副官长又看了眼司露微:“你去准备吧。” 此刻是上午,阳光充足,他也看清楚了司露微的脸,觉得她比夜里更漂亮,眼睛很大很明亮,下颌又是尖尖的,脸上总有点清傲神色,媚而不俗。 司露微点头道是。 副官长走了,沈砚山看了司露微:“可要我帮忙?” “你帮不上。”司露微如实道。 沈砚山也就跟着副官长走了。 司露微在厨房里看了半晌,突然问厨子:“有花鲢鱼吗?” 厨子见她是副官长送过来的,虽然她很年轻,也不敢轻慢,恭恭敬敬回答:“没有。花鲢不好吃,旅座不太喜欢。” “那能否就近买到十斤以上的花鲢鱼?要新鲜的,我想做白浇鱼头。”司露微道。 花鲢鱼也叫胖头鱼,头很大,肉厚刺多。 沈横天天叫嚷着要吃鱼,厨子们对着鱼肉狠下功夫,而花鲢鱼的鱼肉实在多刺,又不够细腻,没人想起要买。 厨子犹豫了下:“旅座想吃鱼肉” “鱼头上也有肉啊,而且是很细嫩的肉。”司露微道。 厨子们都有点怕沈横,毕竟他是军官,手里拿枪。众人宁可无功,也不敢有过。 直到司露微的到来。 她有沈砚山做靠山,死肯定是不会死的。 沈砚山跟她说,“既然死不了,那怕什么?”这句话对她的影响很大。 “好,姑娘稍等。”厨子沉吟了几息之后,下定了决心。 沈家宅院往南走,就有个专门养鱼大户,家里有大池塘。 花鲢鱼是江西常见的水产,养鱼的人家肯定就有,厨子急忙叫人去,抓最新鲜的花鲢鱼。 半个小时之后,一条二十多斤的花鲢鱼送到了厨房。 司露微还是准备做白浇鱼头,让厨子们打下手,把鱼头切成两半。 沈横大病初愈,肠胃虚弱,司露微就擅自做主把白浇鱼头里的辣都去了,只用乌干菜铺了一层。 乌干菜有种很纯的香,蒸熟之后吸满了鱼肉的汁更香,是很自然的香味,不叫人反感,又可以遮住鱼腥。 司露微把蒸笼放到锅里。 她一遍准备调料,一遍让蒸笼上汽。 姜和蒜,她都是切片,因为她舅公说过,蒸鱼时候的姜蒜都不能烂,包括葱,也要小心切末,不能剁烂了葱珠。 “什么时候蒸?”厨子在旁边问,跃跃欲试要帮忙。 司露微道:“等汽上来。” 这个鱼头很大,需得厨子帮把手。 厨子就记住了,在旁边默默偷师学艺。 蒸笼很快上汽,司露微让厨子帮忙,把鱼头大盘子放上去,蒸了十五分钟。 她身上带着的那块怀表,还是当年她舅公用过的,是宫里娘娘赏赐的,黄金的表壳和链子。 蒸好了之后,她对厨子道:“把汁倒出来。” 厨子诧异:“要倒了啊?” “倒了。”司露微点头,并不解释什么,手里用盐、香油、酱油等物调治好酱汁,还在不停搅拌。 厨子觉得可惜,也觉得会破坏鱼的鲜美,但还是倒了。 司露微就把自己调好的酱汁,倒在鱼头上,又让厨子把鱼眼抠出来,就可以端上桌了。 第36章 旅座的赞赏 沈横大病了一场,食欲不振。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大夫来瞧了,说他肠胃没什么毛病,如今不想吃,是他自身的缘故,需得强迫自己吃一点,习惯就好了。 沈横想吃鱼。 他七八岁的时候,也是无缘无故大病了一场。当时他祖母给他煮了鱼,他一连吃了三天,精神恢复。 如今老祖母死了二十多年了,哪里去找她做的鱼? 他平时不算爱吃鱼的,单单到了这个时候,非要那一口不可,可他的味蕾和嗅觉格外的敏锐,鱼一上桌先能闻到腥。 一闻到,他就难以忍受。 又到了午餐时辰,沈横不饿,心里对食物懒懒的。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行,但胃口不听他的话,哪怕强迫也无济于事。 不成想,厨房突然端过来一个庞大的盘子。还没有走进,他就闻到了炖菜的香味。 他突然想起,乌干菜煮肉,就是著名的“梅干菜扣肉”,是很好吃的,胃里不经意起了点馋念。 馋念不深,就那么一点点。 “旅座,这是白浇鱼头。”厨子跟他解释,“您尝尝味儿。” 沈横诧异,心想原来是鱼头,并非扣肉。 他伸头看了眼,没有闻到鱼腥味,只有乌干菜的香气,心里先没那么抵触了。 他先夹了一筷子干菜。 吃到嘴里,还是有点鱼腥,他差点就想要吐出来。然而,他真是饿了很多天了,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是干菜又不是鱼,能有多腥? 就这么忍着,他果然吃了两筷子。 胃里好像有了回应,对腥味的抵触也没那么强。 鱼头上的肉是特别嫩的。 沈横犹豫了下,挑了一筷子鱼肉。感觉很好,没什么反胃,而且隐隐约约和儿时记忆勾连在一起了。 他对儿时祖母做的鱼,只剩下一个“好吃”的笼统印象,根本不记得具体的味道。所以,当他吃到鱼头肉,也得到了“好吃”的感受时,就下意识把它和远久往事联系到了一起。 他胃里空了很久,一旦吃开了胃,就越吃越香。 沈横一开始还挑剔,后来每一筷子都在安抚他的胃,他越吃越急,竟有点狼吞虎咽。 厨子在旁边看着呆了,心想:“那个小女娃娃,厨艺真是了得!” 看着旅座吃得那么香,厨子觉得这鱼头肯定是极品美味了。 沈横吃了一大半,这才算是把胃里垫底了,又要了一碗米粥。 这顿吃得不多,但他的确是吃好了,心情愉悦:“这是谁做的?” 厨子不敢隐瞒:“沈团座带了个女娃娃,说是御厨的传人,她给您做的。” 沈横:“女娃娃?多大?” “十六七岁。”厨子道。 沈横没想到,还真是个女娃娃,就道:“你去叫了她来,我要瞧瞧。” 厨子走出了房间。 副官长一直等着,见厨子出来,询问了情况之下,想了想没有跟进去,而是出门打电话去了营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沈砚山。 沈砚山放下电话,骑马就往这边赶,二十分钟就到了沈横的家门口。 他急急忙忙往里走,走到了正院,他就听到了沈横的笑声。 “你以后给我做厨子,我给你三倍的工钱。”沈砚山正好听到了这句。 他在门口打了个报告。 屋子里的说话声音停了下,沈横明显带着愉悦的声音响起:“进来。” 沈砚山进屋,瞧见副官长和十姨太、十五姨太都在,暗暗松了口气。 副官长对他使了个眼色。 沈砚山心中明白,感激点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沈横见他进来,对着他夸司露微:“这小丫头厨艺好,果然是御厨的后人。怎样砚山,将她送给我如何?” 沈砚山为难:“这旅座,旁人会不会骂我卖女求荣?她是我的人。” 沈横一愣。 司露微没说这话,他还以为她只是沈砚山的厨娘。 如果是下属的小妾,那沈横自然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事。 他家里小妾众多,尤其是十姨太和十五姨太,都是花容月貌,比司露微漂亮太多了,所以他对司露微真没什么男女心思,只是喜欢她做的菜。 “既如此,倒是我唐突。”沈横笑了笑,“这小丫头,你怎么不说?闷葫芦!” 司露微心里很乱。 她不想留在沈横这里做厨娘。 沈横一把年纪了,眼睛却特别贼,专门盯着女人的腰腹使劲。司露微虽然不及他的姨太太漂亮,却也有点怕他。 可她不愿意被公认为是沈砚山的人。 沈砚山这话也有歧义,说什么他的人——他的佣人和他的女人,是不同的意思。 她以前说话利落,因为话不过脑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她学会了思考,却没办法思考得那么快。 她沉默的空档,沈砚山和沈横已经清楚了。 “砚山,你的忠心我都明白。我这几天胃口不好,这小丫头多过来做几顿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沈横道。 沈砚山微笑道是。 沈横不再提司露微的功劳,只说沈砚山对他好,就是表明自己不会抢下属的女人。 后来,两个姨太太软语温柔,沈横也有点困意,让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 一出门,沈砚山就对副官长说:“多谢副官长。” “这有什么?”副官长笑道,“旅座今天高兴。这位姑娘的厨艺不错,能把旅座哄开心,我们身边人做事也方便了很多。” “副官长别夸她,她还是个小孩子,不禁夸。”沈砚山道。 副官长笑笑,拍了拍沈砚山的肩膀:“我不送了,团座慢走。” 沈砚山领着司露微出了沈宅,问她:“怕不怕?” “不怕。”司露微道。 这不是谎话,她是真的不太害怕,因为知道沈砚山在后面,不会让自己真落入沈横手里。 凭借沈砚山如今和沈横的关系,沈横不会抢人的。 “不怕就好。”沈砚山道,“我看他今天颇有精神,像是吃得开心了。” “嗯,他吃了一大半鱼头,还有一碗粥。”司露微道。 沈砚山颔首:“这几天你还得去做,不过只做鱼,免得他吃惯了你做的其他菜,真不想放你出来。” 司露微点点头。 回家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接下来一连五天,她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去给沈横做鱼。 各种花样她都尝试了,包括粉蒸鱼。 粉蒸鱼得到了沈横的青睐,又特意把司露微叫过来,赏了她二十块银元,再三说:“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粉蒸鱼,你厨艺了得!砚山好福气!” 当时他的几个姨太太作陪,看司露微的目光里,都带着警惕和防备。 司露微唯唯诺诺应了,接过了银元道谢。 五天之后,沈横对沈砚山说:“我要款待几位团长,还有县城里的乡绅大户,你叫那小姑娘再给我做一桌晚宴,明天就不必再辛苦她。” 为此,他特意赏了沈砚山一根小金条,说给司露微的。 沈砚山接了。 司露微这天从下午开始,就在沈家忙碌。 她仍是只做鱼。 五道鱼做完了,她就忙好了,准备去洗了澡回家。 沈家的下人把她领到了客房。 她洗好了,一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乘坐沈家的马车,回到了家里。 沈砚山还在沈横的宴席上,司大庄也要等他一起回来。 司露微回家之后,腹中空空,就去厨房做点吃的。 她把厨子和下人都遣走:“你们去睡觉吧,团座今晚不用服侍。” 热水她可以烧。 下人们累了一整天,听到这话就纷纷走了。 司露微打算煮碗粉吃,突然有个声音道:“给我弄点吃的” 第37章 独家米粉 自从搬到了城南,司露微在自家很少恐慌,因为这边庭院大,家里又有下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当她在厨房里,突然听到一个很陌生的男人声音时,她没有吓破胆,而是在想:“是谁?” 她看过去,就看到柴房的门半遮半掩,声音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新厨房很大,有好几间房舍,除了专门的库房,也有柴房,堆满了各种木柴,刮风下雨都不会淋湿。 司露微循声过去,打开了电灯。 一个人半坐在地上,身上穿着黑色劲衣,头发短短的,脸色惨白,右边小腿上一片湿濡。 柴房没有铺地砖,只是平整的土地,此刻他右腿下面,土被染成了红褐色。 她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这人。 这人面上无表情,声音也没什么起伏:“给我弄点吃的,谢谢了。” 司露微后知后觉退后了半步,想要去拿枪。 那人却道:“不要惊惶,也不要试图反抗,听话就是了。” 他这么笃定,让司露微的脚步停住。 “我是杀手,拿钱杀人。如果没人给我钱,我不会要人性命。”男人重复了句,“不要惊惶。” 司露微定定看着他。 她从这男人脸上,只看到了虚弱,没有半分狰狞。 她的灵魂好像飘空,人没什么理智,居然开口:“我我只有点粉,你吃不吃粉?” “吃,什么都行。”男人说。 她转身走回了灶台前。 柴房里响了下。 那男人不知用了什么,把灯泡打破了,柴房又陷入漆黑。 他可以看到明处的司露微,而司露微看不见暗处的他。 她也没有再去看,而是默默准备好了粉。 粉是买的,县城里有作坊,做出来的米粉很劲道,比自己做的要好。 粉都是一样的,司露微做的比较好,是在汤上。 她的汤是用猪骨、牛骨以及黄鳝和牛蛙,熬煮五个小时,然后加入煸炒好的草果、桂皮、八角、小茴香、丁香、香叶等十几种香料,再熬煮三个小时,最后用盐、冰糖、酱油等作料调味,放入老缸里,想要吃的时候就挖出一些。 这是她舅公的独家秘方汤底,司露微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秘方。 旁人说她的粉好吃,她哥哥从不出去吃粉,只吃得惯自家的,她也很少骄傲,这些都是舅公的遗产。 汤底是现成的,司露微泡好了米粉之后,很快就切好了葱蒜等,做出了一碗米粉,冲着柴房问了句:“要辣吗?” “不。”柴房里连呼吸声都没有,但那人还在,并且很快做出了回答。 司露微把粉端过去。 走到了柴房门口,她犹豫了下:“我看不见。” “你放在门口。”男人说。 司露微果然放到了门口,转身回灶台前。 余光一撇,那碗粉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莫名有点惧,端起另一碗粉,放了很多的辣椒,自己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想心事,并不看柴房那边。 她在考虑,要不要跑掉,或者干脆杀了那人。 但那人从柴房挪到门口取走碗,一点动静也没有,有点可怕,而且他气定神闲,并不像是重伤,而仅仅像是饿了。 他说他是杀手 司露微心里乱得狠,一碗粉也吃得慢:“我毫无胜算啊,想跑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柴房里又传来声音:“再来一碗。” 司露微果然站起身,又给他盛了一碗,放在门口,提醒道:“泡的有点久,没有第一碗好吃了。” 柴房里没有回答。 司露微坐下来。 她这一碗粉半晌也吃不完,那边传来碗放在地上的声音。 黑暗中的人突然开口:“你像个菩萨。” 司露微不明所以。 那人继续道:“菩萨泥塑之身,无神通,一锤即破。可有人畏惧你,无缘无故,怕得小心翼翼;有人爱戴你,顶礼膜拜,爱得深入骨髓。是不是?” 司露微整个人一僵。 她对这话仍是觉得莫名,可不由想起了很多事。 她对鬼神之说,向来是相信的,就自己打了个寒颤。卡Kа酷Ku尐裞網 柴房里略有点动静。 她侧耳倾听,然后问:“你还在吗?” 柴房里没有了回答。 司露微知道柴房的灯泡破了,就拿了火柴,点燃一根走进去。 碗筷还在,已经空了,连一口汤都不剩下。地上一摊发黑的血迹,旁边还有个血淋淋的子弹头。 司露微把那子弹头捡了起来。 她回房之后,把子弹头洗干净了,放在手掌心。 若不是它,她都怀疑自己是发了癔症,怀疑那个吃了两碗粉的人从未存在过。 她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怕过了劲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在睡梦里,瞧见自己眼前有青烟袅袅,低头发现不少人在跪拜她,其中既有她的哥哥,也有沈砚山、徐风清甚至孙顺子,还有她那个死鬼爹。 她想要站起身,可浑身僵硬,连头都不能动一下。 “泥塑之身,有人怕你,有人爱你无神通,无缘无故”她耳边似乎有纶音。 她惊醒过来,出了一头的汗,玛丽躺在她怀里,睡得正酣,还打小呼噜。 司露微抱紧了玛丽,玛丽哼哼两声,继续睡。 她却睡不着了。 她心里仍是觉得诡异。 那个人,真像个鬼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她睡不着。 她熬到了天亮,才知道她哥哥和沈砚山昨晚都没回来。 她还以为,沈横那边宴席之后,是带着下属们去逛窑子了,也没放在心上。 不成想,沈砚山他们早上也没回家更衣。 司露微白天又去了趟柴房。 柴房原本就脏乱,那摊血迹全黑了,成了泥土的一部分,逐渐看不出端倪了。 若不是那颗子弹头,真像是一场怪梦。 “他真没杀我。”司露微想。 厨子买了菜,回来看到司露微在,就跟她闲聊:“小姐今天别出门,一个大官,被杀了,城里戒严了。” 司露微还是不太习惯别人叫她小姐。 可沈砚山让下人们这么叫,他们也不敢违逆,司露微纠正了几次毫无效果,也懒得再费口舌。 她只是惊诧:“什么大官?” “不是军官,好像是县长请的客人。”厨子道,“街上都在讲,但我没听明白。” 司露微想起昨晚那个人。 他说:“我是杀手” 她打了个寒颤。 那颗子弹头,是他中枪的腿上的,他自己取了下来。真是够狠,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哼一声。 司露微怕惹麻烦,想了想,将它扔到了后院一口慌井里,还是有点不真实感。 傍晚的时候,沈砚山回来了。 “是南昌府的特别调查员,到南湖县是监察政务,不是军务。”他道,“昨晚被暗杀了。” “是什么人暗杀了他?”司露微问。 沈砚山摇摇头:“他是清廷的官,后来投靠了民主政府,得罪了的人多了,谁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人。这种人,自然有仇家。” 司露微又问:“会买杀手吗?” “当然是杀手。”沈砚山笑道,“你知道那杀手是怎么杀人的吗?他穿着很华贵,还以为是客人,杜县长的下人放了他进去。他大摇大摆走到了调查员面前,抬手就是一枪,就跟打招呼似的。 杜县长手下有个机灵的随从,在他撤退的时候打了他一枪,好像还打中了。他是光明正大的进去,但说起来,杜府居然没一个人能说得出他的具体容貌。” 司露微想了想,自己昨晚是见过那人的。 至今回想起来,觉得他不难看,脸色有点苍白。 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印象了。 她有点骇然。 “是鬼吗?”她问沈砚山。 沈砚山觉得她这话有点好笑,却又见她神色有异,心念微动:“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最是机敏。 司露微就把柴房那件事,告诉了他:“我就给他煮了粉,他吃了两碗” 沈砚山突然拉紧了她的手。 第38章 不要烧香 沈砚山听了司露微的讲述,越听越心惊,几乎激起了他浑身的颤栗。卡Kа酷Ku尐裞網 若那人一念之差,杀了司露微 沈砚山不敢想,一想起来头皮都要炸了。 昨晚出事之后,城里戒严,他们陪着沈横喝酒的军官们,也纷纷帮忙搜捕。 谁能想到,杀手藏到了他自己家里? 那杀手肯定知道这宅子是什么人住。对方踩点多时,有备而来。 至于为什么不杀司露微,大概是司露微做的东西很好吃,而且她这个人,在受惊之下会不言不动,看上去有点呆傻。 沈砚山拉紧了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代入怀中:“我要去烧香!” 真是感谢菩萨保佑,让他的小鹿逃过一劫。 司露微推开他,脸色有点不自然。 沈砚山还以为她是受了欺负,低声问她:“怎么了?” “不要去烧香了。菩萨都是泥塑的,只有菩萨吃人间香火,可曾见过菩萨庇佑世人?”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了笑:“世人拜佛,一种寄托罢了。” 司露微脸色有点白:“是不是对菩萨的敬爱,毫无缘由?” “要什么缘由?”沈砚山问。 司露微就抬眸看了眼他。 她心中五味杂陈。 昨晚那人的话,真是吓到了她。 她低声道:“五哥,我想起来有点后怕,想回房去躺一躺。” 沈砚山也有点后怕。 他点头,自己转身就出去了。 他去找了旅长沈横,把昨晚自家的事告诉了他。 沈横如今最器重的下属就是沈砚山,闻言很吃惊:“他还想杀你?” “若是在家,怕是逃不过。”沈砚山道。 “咱们江西地界,有这么一号人物吗?杜府当时好些人看到他进去的,就是说不清他的长相,真是怪事。”沈横也蹙眉,有点担心。 这种亡命徒没什么是非善恶之念,只拿钱财杀人。 前段时间,沈横才整死了黄非同,若是有人替黄非同报仇,买杀手来对他打暗枪,他也性命堪忧。 “旅座,我想要把警卫班的副官分出五名,放在我家里。这些人的军饷,由我自己出。”沈砚山道。 沈横道:“保卫长官是他们的职责,要你单独出饷?你自己去调度。对了,我府上也加派一个班的警卫。” 沈砚山道是,转身去吩咐了。 他同时花了点钱,暗中打听江西境内杀手的名单。 江西有不少的杀手,不过他们做暗地里的买卖,素来不图名,一时间还真无从打听。 沈砚山周转找到了一名掮客,对方告诉他:“您如果想要杀人,出钱即可,至于谁接了您的单,您不必知道,事情会给您办好。” 沈砚山看着这名掮客,知道他背后不止一条线,哪怕抓到了他,也套不出什么,就有点好奇:“这么好的本事,那杀手真不图出名?” “长官,有人只图财。再说杀手是刀,太过于出名,这把刀就不锋利了。”掮客道。 沈砚山没办法。 他家多了五名副官,日夜在前后门值守,无人再到他家里,他也增加了防范。 转瞬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家里平安无事,沈砚山又忙着招兵和集训,逐渐把此事忘到了脑后。 司露微重新和徐太太商议,她要帮沈砚山持家,每个月只去馆子里做一天,固定在每个月初五,客人如果想要吃她做的招牌菜,就定这天的宴席。 她以前是做三天的,即初五、十五和二十五这三天。 徐太太知道沈砚山升了官,如今南湖县就是他的团驻守,知晓他一个令下,就能把徐家满门灭了,对她很是惧怕,又觉得司露微和司大庄是有了靠山,替他们兄妹高兴。卡Kа酷Ku尐裞網 总之,她的心情是很复杂。 “如此也好。”徐太太笑道,“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她转而又和司露微说起徐风清。 司露微就觉得,徐太太真是个善良至极的人,她从不把司露微往坏处想。 她心里发热,就觉得前些日子沈砚山在她床上睡觉,又拉她、抱她,很羞耻,很对不起徐太太和徐风清。 “督军府说要筹备大学的,后来又没了消息。他们如今是跟着几个人一起念书,说要去上海的。”徐太太很忧心。 司露微也跟着发愁。 “要去很远的地方?”她问徐太太。 “去上海还好,我就怕他想要出国。他说很多人出国的,外国有好学校。我不放心。”徐太太叹气。 司露微的心也揪了起来。 她无端感觉不安。 若是徐风清出去了,以后会如何?她自以为没什么见识,等他更加有了学问,那她怎么跟他相处? 徐太太则拉了她的手:“露微,若南昌的大学堂真不办了,他不管是去上海还是出国,你都跟着他去吧。” 司露微的神色微变。 她极力镇定心神:“会不会影响他?” “他倒是说过要专心读几年书。”徐太太道,然后又叹气,“他啊,也只会念书。要是朝廷还在朝廷没了,他也是一团糟” 司露微应答着。 她心事重重回了家。 回家之后,才半下午,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却看到桌子上有封信,是佣人送进来的。 还是徐风清的信。 司露微正要打开,身后突然有了声音:“能不能给我做点吃的?” 她整个人僵住,脖子瞬间石化了般,怎么也扭不动。 她记得这个声音。 听闻他杀了南昌府过来的高官。 沈砚山为此增加了府邸的巡卫,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司露微遇事的时候,恐惧总是会慢一步才爬上来。 她甚是学会了沈砚山的思考方式:“假如他想要我死,上次就杀了我的。” 想到了这里,她转过身去。 那人站在她的床尾,正好日光斜斜照进来,在床尾投下一片阴影。他站在阴影里,很高大,怀里抱着司露微的狗。 玛丽很安静躺在他的臂弯,任由他一下下抚摸着它的脑袋和背脊,很舒服的样子,并没有因他是陌生人而狂吠。 司露微看了眼自己的狗,又去端详他,仍是觉得他眉目看不清楚:“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沈团座家里。” “那你还敢来?” “馋。”他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轻轻笑了下。 司露微:“” 她犹豫了下,又问他:“想吃什么?” “上次那种粉就行。”他道,“还要两碗。” 司露微道:“那是汤好。你要是真喜欢的话,我把汤的秘方告诉你。” 男人问:“秘方随便能说?” “我怕死。”司露微如实道,“任何身外之物,都没有命重要。你若是常来,我怕哪天不慎就要死在你手里。” 对方道:“我不会做饭,也不要你的秘方,也不杀你。我杀人收钱,不收钱的时候不杀人。” 司露微:“” 这话虽然叫人安心,但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她的命不值钱。 第39章 跟我走 司露微去了厨房。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是下午四点多,厨子还没有准备晚膳。 司露微进去之后,对他道:“晚饭不用你帮忙,我要做几样新鲜菜,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厨子知晓她是御厨之后,心想她这是怕我偷师学艺吗? 他不敢有怨言,转身就走了。 她离开之后,司露微开始烧火忙碌。 柴房那边有轻微一声响。 司露微没有去看,手脚麻利准备好各种调料,除了生死攸关,也担心她的狗。 男人从柴房走出来,站到了厨房门窗的死角上,和司露微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我的狗呢?”她见他手里没了玛丽,就问。 “睡着了。”男人道,“还在你房里。” 司露微低头干活,不看他。 他却问司露微:“你是温家酒楼的厨子?” 他什么都知道。 司露微道:“我不是,只是偶然去帮忙,我如今是沈团座府上的人。” 男人哦了声。 司露微不怕他,这让他感觉很好,有点奇异的安心。 她做的米粉很好吃。 男人做杀手,平时很少抛头露面,生活极其无聊,除了嘴馋也没什么爱好。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来一趟。 司露微煮好了米粉,用一个大盆装了两份,端给了他。 她这次看见了他的脸。 他并不算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不太起眼,一眼看过去叫人没什么印象,只笼统觉得眉目周正。 司露微看了他两眼之后,让她具体说他是什么模样,她也说不清楚。 “谢谢。”他接了过来。 和他的五官相比,他的声音稍微有点特色,至少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他端了那么一大盆,重新回到了柴房里。 他吃东西没动静。 司露微坐在厨房里,准备做晚饭,要不然沈砚山回来,她又要解释。 她不打算向沈砚山告发此人。 这人最大的本事是杀人,其次是隐没痕迹。假如自己做的饭菜能入他的口,他教她几招,司露微就真有可能从沈砚山手里逃脱。 她也想起了徐太太的话。 假如徐风清真要出国,自己跟着走了,沈砚山能如何? 他还能拿个卖身契去国外找她? 得跑,不留痕迹。卡Kа酷Ku尐裞網 良久,那人才吃完,轻轻敲了下碗。司露微走到了柴房门口,突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很干脆:“罗霄。” “我叫司露微,我们算相识吗?”司露微问。 黑暗中有轻轻的笑声,很温柔:“算。” “你以后想吃什么,就来找我,我会做很多好吃的,粉只是我最差的手艺。”司露微道,“别叫沈团座的人发现你。” 罗霄很明显愣了愣。 “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很温柔,是个聪明人。 “我听说你很厉害,能随时隐没在人潮里。”司露微低声,“我很羡慕。你这本事,会教人吗?” 罗霄今年二十八岁,他从十二岁入行,手下有徒弟十一人,并不是个敝帚自珍的,故而很直爽:“教。” “能教我吗?” “那你得跟我走。”罗霄道,“想要学消灭痕迹,需得专心。” 司露微犹豫了下。 她觉得时机不好。 上次她离开了,沈砚山抓到了她,差点活埋了她。若是她这次走了,沈砚山找不到她,会不会活埋了徐风清? 况且,她也不了解罗霄。 若是跟着他走了,焉知不是逃离了虎口又落入狼窝? 她怎么能肯定罗霄比沈砚山更好? 随便相信陌生人,还是个杀手,她是脑子抽了吗? “我现在走不了。”司露微支吾,“等以后吧。” 罗霄不勉强:“若是想要跟我走,给我传信。你在家门口做上记号,画两个圆圈,每个圆圈里面画上三个痕迹,随便是什么样子的。” 司露微点头:“我记住了。” 他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我走了,转身就消失不见。 司露微确定他离开了,把他那个大瓷盆洗了,不动声色回房。 玛丽的确在睡觉。 司露微抱起它,逗弄了片刻,玛丽又开始围着她撒欢,并没有受伤,司露微轻轻松了口气。 那人,连狗都不会留意到他的气息,真是绝活。 司露微有点佩服。 若他可靠,她真想跟着他走。然自己除了会枪法,也没什么本事,万一对方不善,她怕是更没办法从他手里逃脱。 这么一想,沈砚山至少在明处,比那人身边安全很多。 她想明白之后,后背微微出冷汗,觉得自己在厨房里的念头,像被人迷了魂似的,真是可怕。 “怎么会想起跟一个陌生人走?”她扪心自问。 没有答案。 玛丽围着她转,使劲往她膝头爬,要去舔她的手。 司露微没想出所以然,带着玛丽重新去了厨房。 她给玛丽弄了肉汁拌饭,先把它喂饱了,然后开始准备晚膳。 沈砚山和司大庄晚上回来,尝到了新的菜,吃得很高兴。 司露微没提罗霄,这算是她的一个秘密,一个决不能让沈砚山知道的秘密。 沈砚山则问她:“今天出门了?” 她换了件桃粉色上衣,不太像是她平常穿的,下面也穿了条裙子。 “嗯,去了趟徐家。”司露微道。 司大庄很不满意:“你总去徐家干嘛?你以后是五哥的人,别不守妇道。” 司露微咬牙:“你是不是很久没挨打,皮痒了?” 沈砚山表情淡淡。 他扫了眼司露微,低头吃饭,没什么表示,但也很不开心。 他这些日子忙中碌偷闲,教会了司露微英文字母和一些简单的词。 今天,他考她的功课。 司露微开始头疼。 她真不想学,觉得脑子里发胀。学发音就很怪,她怎么都找不到窍门。 沈砚山道:“你没用心!” “我不想学这个!”司露微如实道,“再说我也笨,学不会。” 沈砚山沉了脸。 他的心情突然就很不好。 “我真是自讨苦吃!”他冷笑道,“我管你做什么?你愿意上进就上进,不愿意与我何干?” 说罢,他走了出去。 司露微看着他出去,就拿出今天收到的信。 原来,她这么没耐心,想要和他吵架,都是因为她想闲下来读徐风清的信。 她没把这个告诉沈砚山。 默默将信看了一遍,有些不太懂的词,她对照通译又看了遍,熟读与心。 徐风清在信里说,收到了她做的鞋袜和衣裳,很喜欢、很合适。 “我给你买了礼物,是一些布料,过些时候等家里来人了,给你带回去。你做几身衣裳,过年的时候穿。”徐风清在信里这样说。 然后,他又说最近早起读书犯困,想起她以前做过的香包,带着很好闻,还提神醒脑,希望她再做一个给他。 司露微放下信之后,决定给他做个香包。 第40章 养活你 司露微拿出了针线和布,准备裁剪,先把荷包做好,再做香料填充。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她好几次走神,把手指戳破了两次。 她心中总在回想沈砚山的话:“你不用心。” 她不用心、不上进 她素来不怕苦,当初学双面绣、学厨艺,哪一样不苦?她还不是仔仔细细的用心学? 徐太太告诉她,徐风清可能会出国。若他真走了,徐太太愿意让她同行,她找个机会溜出去,英文就是很有用处的。 她心里都明白,为什么不愿意学? “不想欠他太多。”她最终给了自己答案。 沈砚山差点活埋了她、拿吗啡吓唬她,她对他仍是心存感激,不愿意太过于利用他。当初他换枪替她赎身,她一直记着。 她又不会真在他身边一辈子,从他身上得到越多,她越是不安。 她在这方面,还是挺厚道。 司露微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沈砚山复又走了进来。 她怔怔看着他。 沈砚山脸色不太好看,略带点败坏,还是跟她道歉:“我想了想,你之所以学不好,是我这个老师没有教好” 司露微就站起身。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有点受不住他这样低声下气。 她心里发软:“五哥,你教得很好。我我怕受了太多的恩惠” “将来不要我的时候,会愧疚,是不是?”沈砚山打断了她。 他的表情更冷了,眼眸似凝霜般,静静看着她。 司露微低垂了头。 沈砚山的心口,像是被冰锥扎穿了,疼得剧烈,也冷得发颤。 他怎么就捂不热这姑娘呢? 她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沈砚山不敢想,一想心就疼得要裂开。 “想什么将来?”沈砚山沉着脸,“你现在不好好学,就是现在对不起我。将来对得起、对不起,那是将来的事,你现在得对得起我!” 司露微撇过脸,没回应。 无言可辩,无话可说。 沈砚山却看到了她桌子上的针线活,发现她又在做双面绣,好像要绣朵精致的花。 他拿在手里:“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转了话题。 司露微收回视线,落到了那活计上,如实道:“做个香包,风清哥他” 给徐风清做香包! 沈砚山一把攥紧。 他的愤怒是内敛而克制的,此刻几乎要喷薄而出:“都什么年代了?做香包、做衣裳,你要靠男人一辈子吗?你给我站直了!” 她没有裹脚,能堂堂正正走路。 世道很乱,可总有清明的一天。 他希望盛世再临的时候,她能并肩站在他身边,一起看那熔金夕阳,而不是她躲在暗处,不能抛头露面。 那些出国留学的女孩子,她们活得快乐又潇洒。 那样的恣意,凭什么不能给他的小鹿?她有资格过得随心所欲啊。 看到她躲在屋子里绣花、做饭、做家务,他就烦得不行。 “小鹿,这世道已经变了。就像徐风清,他没得书念,没有状元可以考,他今后都未必能站稳,如何替你顶起天?你得自己站起来,站稳了。”沈砚山的呼吸有点急。 司露微被他吓到了。 她不是很明白他的话。 她觉得女子的美德,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家务操持好,厨艺好、针线好,再温柔贤良,就配得上满腹才华的徐风清了。 沈砚山的话,让她惶恐,又很不安。 “五哥,你松开手!”司露微深吸一口气,“我站得住。” 沈砚山就觉得,南湖县真是不能呆了。 司露微活在这里,眼界总是那么低,思想很狭隘。 她总想活成徐风清喜欢的样子。 可徐风清是个旧式的秀才,年纪又小,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子的女人。 沈砚山隐约又要发疯了。 他不想吓到司露微,松开手出去了。 司露微越想他的话,越是茫然无措。 沈砚山是把她的生活全部搅乱了,他很多的话,既出乎司露微的意料之外,又令她新奇向往。 比如他教她要修城府。 比如他又说让她自立。 司露微倏然发现,她已经学会了开枪,也认识一些字,厨艺很好,假如她再能得到一笔钱,她就可以自己开个馆子。 东家,比厨子要好。 她心里发热,沈砚山的话,总是能击中她的心。她就像白纸,随便按一下就会落下手印。 她的心太空,见识太少,故而什么都能往她的心里装。 她抱着玛丽睡,又失眠了一整晚。 又过了数日,下起了寒雨。她已经做好了香包,写好了回信,打算寄给徐风清的时候,下人说:“小姐,外面有人来了,说送了东西给您。” 司露微站起身:“什么人?” “是徐家的人。”下人道。 司露微穿上木屐,打了伞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果然是徐太太身边的人。 “司姑娘,这是少爷从南昌府捎回来的,说写信给您了。”下人笑道,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放在哪里?” 是布料。 徐风清在信里说,会给她寄些布料回来。 司露微道:“送进去吧。” 马车一路到了正院门口。 下人用雨布过好了布料,一趟趟往司露微的房间里送。 一共有八匹,全是最时新的料子,滑软亮泽。 颜色不太夸张,花纹也不复杂,是司露微最喜欢的。 她回屋抓了一把铜钱,赏给了下人。 下人却又道:“还有” 他掏出一个小包裹给司露微。 司露微再次道谢。 回房之后,她打开了包裹,发现里面是一本书。 书的封皮上,写着:“著者徐风清。” 她的心里顿时涌上了喜悦。 这是风清哥的书。他上次说他们同窗都在一边考学一边编书,既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也赚点钱。 书名叫《论语杂说》。 司露微还没看过这种类型的书,当即打开来瞧。 书里面居然还有一封信。 打开信,先掉出来一张汇票,上面是八十银元的票根。 司露微不解,心想这么一大笔钱,是做什么的? 待她读完信,就明白了。 她唇角微翘,既高兴,又忐忑。拿起书和信,司露微冒雨让下人准备马车,她去了趟徐家。 她把东西都给徐太太。 “风清哥说,他的书卖得不错,这是稿费。”她把汇票给徐太太,“他让我收着。太太,您收着,我不敢要。” 徐太太笑道:“他也写信告诉我了。家里不缺钱,他以后自己赚的,都交给你。你尽管花,这是他应该做的。以后他是要养你的。” 第41章 我的料子哪里去了? 司露微很感动,但她不会要这笔钱。 一来是数目太大,二是名不正言不顺。 有沈砚山在,她和徐风清的未来还不知要怎么走,她不敢如此理直气壮拿他的东西。 布料是礼尚往来,她给他做了衣裳鞋袜;书信是感情传递,你来我往。 金钱,而且是大额的金钱,就不同了。 “我知道的。”司露微的声音低了下去,“等以后。” 徐太太不勉强她。 她走后,徐太太忍不住笑了。 丫鬟问她笑什么。 徐太太道:“他们俩,感情真好。我瞧见风清这样,心里就踏实。过日子就要感情好,感情好了,做什么都顺。” 丫鬟则道:“司姑娘配不上咱们家少爷。” 徐太太当即冷了脸,回眸看了眼那丫鬟。 小丫鬟被她吓了一跳,差点要跪下。 徐太太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婆婆和妯娌们常说她配不上她丈夫,心里不免旧恨新仇一起涌起。 她当天就赶走了那个小丫鬟,让她爹娘将她领了回去。 小丫鬟是徐家买的,她没有直接卖出去,已经是很仁慈了。 小丫鬟哭着不肯走,但徐太太看着她就烦,其他人怎么劝她都不听。她性格里有点执拗,并不是那种人情练达的太太,否则她也不会真心实意想要司露微做儿媳。 从此之后,徐太太身边的人,再也不敢露出半分对司露微不敬。 他们都在心里想:“司姑娘到底还是好本事。笼络住少爷不算什么,笼络住了太太,真是她的能耐。” 司露微对此不知情。 她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的布全部不见了。 大惊之下,她急忙叫了下人来问。 仆妇说:“小姐,团座回来了,让副官们把布料都搬了出去。” 司露微心里发紧:“团座呢?” “不知道,又带着人出去了。”仆妇说。 司露微急得团团转。 玛丽却饿了,冲着她叫。 司露微只得先抱起了玛丽,把她交给仆妇,让仆妇弄点吃得给她,自己冲进了雨幕里。 秋雨寒冷,上午停歇了片刻,此刻又大了起来。 司露微从正院跑到了车马处,让副官送她去营地:“我要去找团座。卡Kа酷Ku尐裞網” 副官不肯:“小姐,营地不能随便去的。您身上都淋湿了,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 司露微气得转身就跑。 她跑出了大门,衣裳都淋得透透的,勾勒了她的腰身。 副官不放心,赶车追出来,见状就想:“团座看到小姐这幅样子,怕是要杀人。” 他急忙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司露微披上:“小姐您上车吧,我带您去找团座。” 司露微性格倔强,和她那个傻子哥哥有点像,副官也是略有耳闻,不敢怠慢她,也跟她说不通道理,就赶车去了营地。 停车之后,他隔着车帘对司露微道:“小姐您等在这里,我去问问团座在不在。” 司露微点头。 片刻之后,沈砚山阔步出来了。 副官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要替他打伞,但是雨丝还是把他的头发打湿了。 他上了车,见司露微披着副官的外衣,冻得脸色发青,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头发在滴水,脸和手都是冰凉。 沈砚山沉了脸:“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淋成了这样?你不顾念自己,病了我不心疼吗?” 司露微是真的冷,故而牙齿打颤:“五哥,我的料子,去、去了哪里?” 沈砚山的脸色更沉。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眼眸扫过,略带冰霜。 他很想如实说,他看着那些料子不顺眼,哪怕她做出来穿了,他也要天天被气死,所以他叫人扔了出去。 他叫下人扔给了外头的乞丐,已经被一枪而空了。 他眼不见为净。 可他也知道司露微的驴脾气。 她生气的时候,跟她说道理是讲不通的。上次她就敢跑,还打过他两次,沈砚山想着她身上有枪,万一气急了,找机会放黑枪,他白吃苦头。 他强自镇定了心神:“我叫人定了一批料子,准备给你做秋装,结果送过来的很不好,我就叫人退了回去。怎么,你看中了那些?” 司露微狠狠盯着他。 他在撒谎,随口编谎言。 “五哥,那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是我的东西。你退到了哪里去?五哥,你帮我要回来。”司露微很冷,牙关情不自禁打颤。 沈砚山的眼神更冷,手已经牢牢攥紧。 他恨不能毁灭这个世界。 司露微几句话,他快要气疯。 他的手狠狠掐入肉里,说出来的话则是很平静:“好,我等会儿去要。你先回家,淋湿了生病,我会心疼。你不疼我,我却是没办法不疼你。” 司露微还存了半分希望。 她不忍心掐灭那点希望,点点头,果然乘坐马车回家去了。 沈砚山下车,站在路旁,推开了要给他打伞的副官,任由寒雨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久久没有挪脚。 副官小心翼翼。 沈砚山良久才回头,对副官道:“去牵马,我要去趟城里。” 副官道是。 他带着三名副官,冒雨骑马去了城里最大的布匹行。 他让掌柜的拿出最好的布。 也挑选了八匹,他把掌柜的叫过来。 他对掌柜的嘱咐了一番,让掌柜亲自把布送到他家里去。 掌柜的认识他是沈砚山,对他毕恭毕敬,把他的每个字都牢牢记住。 司露微回到家里,只是换下了湿衣裳,又散开了头发,并没有洗澡。 她坐在屋子里,眼睛看着窗外。 玛丽被仆妇喂饱了,趴在她脚边打盹。 司露微还是冷。她太过于清瘦,气血不足,一到冬天就害冷。她被寒雨淋透了,又没洗澡,身子一直没缓过来。 佣人端了杯热茶给她。 她喝了口滚烫的茶,口中被烫得有点麻木。片刻之后,手脚逐渐暖和。 外面当值的副官进来,说布匹行的人来了。 司露微要迎出去,那布匹行的马车就到了正院门口。 掌柜的穿着绸缎衣裤,笑容可掬:“小姐,退回我们布匹行的料子,我们只当是沈团座不高兴,就处理掉了。 我给您挑选了我们行里最好的料子,一样不少您的。您大人大量,要不然沈团座饶不了我们。” 司露微呆了片刻。 她胸口气血逆行,喉间差点泛出了腥甜。 沈砚山这样对她! 扔了她的东西,还要叫掌柜的来撒谎恶心她,并且打算塞他挑选的布料给她! 她眼前发黑,气到了极致,想要和沈砚山同归于尽。 “给我滚!”她颤抖着,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转身往回走。 第42章 让我走 司露微这天晚上高烧。 她是淋雨受了风寒,再加上狠狠气了一场,人就倒下了。 沈砚山抱着她,想要去找西医院。 可南湖县根本没有西医院,只有几名西医,都是沈旅座手下的。 “团座,这是退烧药,给她服下。”军医对沈砚山道,“等着她退烧。风寒发烧没什么大事。” 可司露微却有大事。 她气息微弱,到了第三天仍是不退烧,嘴唇上起了两个大水泡,一滴水米也进不了。 沈砚山慌了。 “我得送她去南昌府。”他对沈横道,“旅座,您那汽车借给我。” 沈横有一辆汽车,平时不怎么用,因为在县城这种小地方,总是缺油。哪怕在督军府里,油也不够分的。 旅座好不容易弄到了一点,自然要留到关键时刻显摆。 从南湖县去南昌府,开车要七八个小时,沈横如实告诉沈砚山:“油存货不够,你根本开不到南昌。再说了,这一路上土匪多,你开汽车出门,等着挨抢!” 沈砚山急得要炸。 沈横一直觉得,沈砚山是个阴谋家。他年纪不大,但沉稳果敢,是个冷性子。平时再大的事,也不见他慌了手脚。 此刻他却是不行了,他慌得像无头苍蝇乱窜。 沈横就给他出主意:“你去买一副棺材板。‘置板冲喜’听说过没有?给她冲一冲,也许她自己就好了。” 沈砚山死死咬住了牙关。 他从未想过要去给司露微买棺材。她若是活不了,沈砚山也不是很想活。 他已经没家了,家人也没有了。 没有司露微,他不知自己此生还要什么,还求什么。 那活着和死了,对他而言就是一样的。 “不,还没到那一步!”他阔步回家。 回家之后,他让副官们去找老中医,到处去问问,哪里有好的大夫。 而他自己,不再出门蹦跶了。 他上床抱紧了昏迷不醒的司露微,将她滚烫的身体抱在怀里。 他再次后悔。 他这样爱她,可做出来的事却总是伤她,他恨自己。 “小鹿!”他把自己贴紧了她,“小鹿,我以后不欺负你。你不要死,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小鹿!” 司露微烧得昏昏沉沉,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沈砚山陪着她睡了半天,起来对副官道:“去找上次那些乞丐,把我丢出去的布找回来。找到之后,再去买一模一样的。” 副官道是。 沈砚山无力坐在旁边,拉着司露微的手:“我认输。卡Kа酷Ku尐裞網我从头开始,慢慢来,不再逼迫你。” 司露微的手掌心也是滚烫,人事不知。 到了第四天,军医千辛万苦弄到了一支退烧药。 注射药比吃下去的药管用,效果立竿见影。 给她打了一针之后,她开始出汗。 沈砚山看着她浑身都汗湿了,人也迷迷糊糊哼哼了两声。 压在他心口的重石,终于减轻了点。他慢慢叹了口气,亲自替司露微擦身体、更衣,又抱起她,让佣人换了床单,把她汗湿的被褥全部撤下去。 三次大汗之后,她虚弱睁开了眼睛。 她嘴巴上起水泡,疼得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看着沈砚山。 沈砚山附耳对她说:“小鹿,布料我找回来了。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司露微无力阖眼。 第五天的清晨,她终于睁开了眼。才这么几天,她脸颊瘦得脱了形。她原本就清瘦,如今更瘦了,那双眼睛格外的大,也格外可怜。 这种时候,就谈不上美丽。 可沈砚山觉得她好,哪怕是她形销骨立的样子都好极了。 他差点落泪。 他抱着她,眼眶通红。 司露微却问:“我的布呢?” “已经找回来了。”沈砚山道,“我叫人拿进来,好不好?” 司露微点头。 沈砚山冲门口招呼了声。 司大庄领着一名副官,把司露微的布料全部抱进来。 是一样的料子,却不是徐风清寄过来的那批,因为那批已经被乞丐们糟践了,洗了也洗不干净。 沈砚山只是找到了那些乞丐,知道大致的样子,去布匹行买到了一模一样的。 他也是好运气,那家布匹行正好前天从南昌府新进了货,和徐风清送过来的那批相似。 贵自然是很贵,但料子极好,颜色非常鲜亮。 司露微已经没力气去想这些料子,她点点头:“好。” 说罢,她又阖眼。 沈砚山买了人参,又买了老母鸡,让厨房做好了鸡汤:“小鹿,你吃一点。” 司露微一点胃口也没有。 可她不想死。 既然能醒过来,她自己能做主,她就咬牙吃饭。 她吃了半碗米,一碗人参炖鸡,吃得满头虚汗。 司大庄也坐在旁边,突然抹泪,大傻子嚎哭了起来:“露微,你不用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也要死了。” 前天他也是这么哭。 当时沈砚山担心司露微,听他哭得晦气,就把他大骂了一顿。 他是很听沈砚山的话,果然憋着。 一直憋到了今天,憋到司露微能吃能喝,确定不会死,大傻子才把满心的担忧和委屈都哭了出来。 “我不死。”司露微哪怕吃饱了,气息也是微弱,“我若是真死了,也只有你和风清哥遭罪。我都舍不得,不死。” 沈砚山坐在旁边,听到这一句,心就像被针扎了下。 很疼,疼得突然又激烈。 她若是死了,只记挂她哥哥和徐风清,那么他呢? 他是她的谁? 他对她亲热一点,她就一张脸惨白,可见从未将他放在心里。 他看着她,声音嘶哑:“小鹿。” 司露微不看他,疲倦到了极致,歇了片刻,目光仍是不瞧他:“五哥,我想跟我哥哥说几句话,行不行?” 沈砚山没有动。 司露微又问:“我的玛丽呢?” 记挂着徐风清,记挂着司大庄,甚至还有她的狗,却不包括他沈砚山。 沈砚山双腿似有千斤重:“石嫂抱过去养了,我去要回来。” 石嫂是这个正院里负责打扫的下人。 沈砚山这一去,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天色漆黑。 司露微和司大庄说了很多话。 她的大意,是自己在沈砚山身边不到一年,遭受的罪已经比从前好几年多。沈砚山对司家很好,对司大庄也很好,但对她不好。 司大庄崇拜五哥,但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他妹妹快要病死了,脸色枯瘦像个鬼,这都是事实。 五哥的确是快要折腾死小鹿了。 “哥哥,我怕坚持不下去。”司露微道,“你总说我被卖到堂子里去可怜,那你觉得我现在可怜不可怜?” 司大庄点头:“可怜。” “哥哥,我怎么办?”司露微又问。 司大庄茫然又无措:“我、我哪里知道?露微,我脑子笨,你问我你想个主意啊,一直都是你出主意。” “你去跟他说,当初是我们家救活了他的命,求他把卖身契还给我。我让徐家来提亲,你做主答应下来,替我写了婚书,把我嫁到徐家去。”司露微道。 司大庄似乎从未想过和她分开。 他犹豫了片刻。 “我嫁到了徐家去,还能每天给你送好吃的;我若是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哥哥,他再折腾我一次,我未必能醒过来。”司露微道。 司大庄想起前几天的种种,心里发怯,急忙站起身:“好,我去说!你别死,只要你不死,我去求五哥。” 第43章 生日礼物 司大庄到处找沈砚山。 遍寻不着,就问石嫂。 石嫂怀里抱着玛丽,指了指后花园的方向:“团座方才把玛丽给了我,自己往后面去了。” 司大庄点头,也往后面去找。 他找了半天,最终在后花园凉亭下面的台阶上,看到了沈砚山。 沈砚山旁边的烟味很重,不知他抽了多少,地上全是烟头和火柴梗。 司大庄开口叫了声“五哥”。 他坐到了沈砚山身边。他虽然傻,却也看得出沈砚山心情非常低落,一个人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有点难受,觉得五哥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他清了清嗓子:“五哥” “我都听到了。”沈砚山声音嘶哑得厉害,又沉又冷,“你不必再说。” 司大庄就不知该怎么办了,急得挠头。 沈砚山低垂着脑袋,从银制烟盒里抽出烟,并且递了一根给司大庄。 司大庄接过来衔在嘴里,替沈砚山划了火柴。 一点橘黄色的暖光,在他掌心簇着,点燃了烟头。 青烟很淡,在空气里弥漫开。 司大庄深吸了几口,继续道:“五哥,话我还是要说的。我妹子打小就没过过好日子,一直都是她持家。我娘走得早,我妹子就像我娘。 徐家人不坏,徐太太很好,徐风清也好。露微看着一根筋,实则有点脑子的,要是徐家不好,她也不会常去。既然她喜欢,五哥你让她嫁到徐家去吧。” 沈砚山的牙关阖紧,把那烟咬成了两截,一口烟叶,又苦又涩。 他的额角绷紧,已然现了青筋。 都来逼他! 徐家好,徐风清好,他不好吗? “除非是我死。”沈砚山慢慢吐出口中的苦涩烟叶,“让我看着她去嫁人,我做不到!大庄,我也喜欢小鹿!” 司大庄犯难了。 他心想这叫什么事? 他没什么文化,不像司露微自学了字,他是大字不认识半个,偶然在堂子里胡闹,听那些伎女们唱词。 他记住了一句。 于是他对沈砚山道:“五哥,露微喜欢徐风清,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五哥你还是” 沈砚山苦笑。 他笑着笑着,热泪就滑到了唇边,跟那些烟叶一样苦涩。 连司大庄都知道,小鹿不喜欢他! 他哪里比徐风清差? “五哥,你把卖身契还给小鹿吧。我妹子是很好看,可比她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五哥,你跟我们不同,你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不是由着你选?小鹿是一根筋,到时候你娶十个八个的,她也难受。”司大庄又道。 沈砚山在黑暗中一抹脸。 他推了司大庄一把,将他的身子推得歪斜过去,自己站起身:“你别管!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若是再管,别怪我发火!” 司大庄手撑了下地,才没有跌倒。 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再去说道?好像对不起五哥;就这样算了,又对不起露微。 后来他又想,他这一辈子是不会离开五哥的,要给五哥做一辈子跟班。 假如小鹿嫁给了五哥,那他们还天天在一起。可嫁给了徐风清,他未必就能常看到她。徐家是读书人家,司大庄不好意思常去。 他又挠了挠头,在黑暗中一筹莫展的哎呀哎呀,仍是想不出主意。 沈砚山去了营地。 他天天住在营地的小房间里,不再回家了。 司大庄一边担心他,又一边担心自家妹子,很是发愁。 他抽空回了趟家。 司露微大病一场,不是一下子就能补回来的。她这几天拼命的吃喝,想要早日恢复,脸色好了很多,嘴唇上也有了颜色。 司大庄就把这话告诉了沈砚山。 沈砚山只嗯了声,没言语。 直到第七天,沈砚山拿出一卷银元给司大庄:“你去挑选一样金首饰,送给小鹿。今天是她生日。” 司大庄记得小鹿是十月最后一天过生日,就问:“今天都十月三十了吗?怪不得冷!” 他去买了个金镯子,和沈砚山一起回家去了。 家里的厨子早已接到了沈砚山的信儿,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要给司露微庆贺。 司露微大病初愈,怕徐太太担心,这些日子没有去徐家,也没去馆子。 她好不容易逮到了她哥哥,就用目光瞥向了他。 司大庄事情没办成,又见那天五哥听闻他那些话,当场落泪,就知道五哥死活是不肯放手的,说也是白说。 再说了,司大庄真没觉得徐风清哪里比五哥好。 他装聋作哑,只说:“露微,你今儿满十六了!从今开始,就是虚岁十七的姑娘那什么,明年别在家里过生日就成” 他说得颠三倒四,司露微和沈砚山却也明白。 在内地小城,还是旧时的老规矩,女孩子满了十四岁就要议亲,满了十五要出阁。 “你家女儿留在娘家过十六岁生日”,这算是骂人的话,说你家姑娘丑,没人要。 司大庄是司露微的哥哥,妹妹满了十六还没把她嫁出去,他自觉失责。 沈砚山沉默喝了两杯酒,看向了司露微:“小鹿,我有几句话要说。” 司露微应了声,等待下文。 “上次你让大庄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沈砚山道,“今天是你生日,算是个大日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清楚。” 司露微的眉头微蹙。 沈砚山仍是看着她,心里还是很堵:“我想请大庄做个见证。我不奢望更多,只要你两年时间。 两年里,我去找找其他人,一旦找到了中意的,我就放你走;若是没找到,那两年后的今天也放你。 我不欺负你,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过。你跟徐风清联系可以,见面也行,只是别把自己给了他,也别和他私奔,更不能和他结婚。” 司露微没想到他是要说这番话。 她把这番话放在心里想了想,觉得算是她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这两年,她是他身边的佣人,做做饭即可。 只要不做他的女人,其他她都能接受。 “两年之后,你若是心意不改,还想要嫁给他,那你就走,我不再阻拦,卖身契我也会给你。请大庄做个见证,我若是失言,就让大庄一枪打死我。”沈砚山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与其说在妥协,不如说是在乞求。 乞求她给他一点时间。 这点时间,可以让接受失去,亦或者让她能接受他的感情。 司露微沉吟。 “答应啊!”司大庄推了下司露微,同时觉得五哥好计谋。 两年之后,司露微就要满十八岁了。 那真成老姑娘了! 在南湖县,虚岁十九的姑娘还没有出阁,人家肯定猜测她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到时候肯定砸在五哥手里。 司大庄还是觉得,小鹿跟五哥挺好。 “好,我答应。”司露微道,“五哥,你不会再食言吧?” 沈砚山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 他取下弹夹,把五个子弹放到了司露微手里:“我若是食言,你和大庄就用枪打死我。哪怕你们杀不了我,也让我被乱枪打死!” 第44章 补品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山对司露微视若不见。卡Kа酷Ku尐裞網 同一个屋檐下,他的视线不落在她身上,每天早出晚归很忙碌。 司露微吃喝不耽误,只求自己快点好起来。 眼瞧着要过年了,她想要养胖一点,免得徐风清瞧见了担心。 到了冬月,南湖县也冷了起来。 司露微一到冬天就害冷,夜里睡不着,想去跟她哥哥挤一床,却又想起上次沈砚山替换了她哥哥,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如今沈团座的府邸,被褥干净蓬松又厚实,石嫂见她怕冷,还早早给她烧了汤婆子,替她捂暖被窝。 还有玛丽,陪着她睡,也能让她稍微暖和点。 “这才刚入冬呢,小姐就这样怕冷。”石嫂笑道,“等真到了三九天,小姐怕是天天缩在床上了。” 司露微道:“我就是有点怕冷,打小的毛病。” “您那是气血不足。”石嫂道,“我以前给人家做事,那家太太也是气血不足,天天吃燕窝。吃了一年多,就好转了不少。” 司露微摇摇头:“我没事。” 石嫂还是把这话告诉了沈砚山。 沈砚山面无表情,石嫂还以为他没听到,亦或者不当回事。 不成想,当天下午,副官就送了三斤上等血燕回来。 “铺子里只有这么多,团座让我全买了。你给小姐做,等吃完了告诉我。”副官说。 石嫂高高兴兴应下了。 做出来之后,司露微并不吃。 她摇摇头:“气味有点奇怪,我不要了。” 她已经占了沈砚山更多的便宜,不好再占。 她心里的苦,不知该如何对石嫂说。 石嫂好心办坏事,也很为难。 司大庄就找到了司露微:“养好身体。以前没得补,现在有了,干嘛不补?你吃你的,就当是你哥哥给你买的。我记五哥的恩情,将来给他堵枪眼去。” 说罢, 他又把燕窝端到了她面前:“我跟你说,你气血太虚,嫁人了怀不上孩子,看徐家怎么嫌弃你。年纪再大,补都补不上来。” 司露微恨恨看了眼他。 这话,司大庄肯定不知道,定是沈砚山告诉他的。 “东西太贵重了,不能占五哥便宜。”司露微道。 司大庄劝不动她,自己把那碗做好的燕窝吃了。 晚夕,沈砚山回来吃饭。 晚饭是司露微做的。 他这些日子脸沉得可怕,几乎是眼角眉梢都含着怒。 他把筷子放在手里,桌子上磕了磕,问司露微:“以后是要跟我恩断义绝?” 司露微抬眸,不解这话。 “做了燕窝你也不吃,是不打算吃我的东西吗?”沈砚山又问。 他眸光清冷,静静落在她脸上。 “有水有饭就够了。”司露微道,“燕窝是贵重东西,况且我身体还好,不用吃。” 司大庄立马反驳:“你身体好?你一到冬天就冷得像块冰。上次一场风寒,发发烧而已,你却差点要了命” 他这么一说,沈砚山又蹙起了眉头。 上次司露微那场病,他也是吓疯了。为此,他还特意许诺她两年时间。 “燕窝要吃。”沈砚山道,“养好了身体,其他事以后再说。你若过意不去,冬天给我做几双棉鞋棉袜。” 司露微仍是不松口。 沈砚山略感心塞:“又不听我的话了?” 司露微半晌才点头:“我听,谢谢五哥。卡Kа酷Ku尐裞網” 从这天开始,沈砚山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仍是很冷漠,也不怎么跟她说话。 司露微空闲下来,除了学习几个典故,就是背诵沈砚山上次给她的英文,一天做早晚两顿饭,因为中午沈砚山和司大庄不回来。 这天没有风,天气晴朗,她正在帮石嫂洗被单,突然副官进来说:“小姐,沈旅座府上的十姨太来了,说瞧瞧您。” 司露微有点诧异。 她在沈府做过几天的菜,却没见过沈横的姨太太们。 “哦,那快请进来。”司露微连忙擦了手。 十姨太穿着时髦,是一件时新的大氅,镶着白狐毛领子,里面是墨绿色的百褶裙、月白色紧身小袄。 她的脸被风吹得发红,越发透出俏丽妩媚。 司露微觉得这姨太太很美丽。 十姨太也打量着她,笑道:“听说你前些时候生病了,我瞧着如今是大好了。” 她是得了沈横的命令,特意给司露微送点补品。 十姨太最近得宠,沈横在枕边总说沈砚山是他的福将,又是手下第一得力人。 可最近,这沈砚山又阴又暴躁,沈横都有点怵。 “他屋里那个女人,厨艺是真好,他也上心了,心肝宝贝似的。怕是她病还没好,砚山这些天像条疯狗,三营长顶撞了他一句,被他打个半死。”沈横叹气。 十姨太就问:“那得是多漂亮的女人?” “身段儿好,是个细高挑的个子,倒也不算特别漂亮,就那双眼睛好看。”沈横道,然后咂摸了下嘴巴,“菜做得是真好,我就没吃过那么好的鱼。” 十姨太暗暗留心。 沈横不馋嘴,但对司露微的厨艺是赞不绝口。假如自己能学得一二,会做几个拿手好菜,岂不是更讨沈横欢心? 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十姨太就来了。 一瞧见司露微,十姨太心想比沈横形容得更漂亮,是个肤白胜雪的小姑娘。沈横到底顾忌她是沈砚山的屋里人,不好意思狠夸她。 这更可见沈横对沈砚山的器重了。 “您请坐。”司露微亲自给十姨太端了茶。 十姨太见她还做佣人的活计,笑道:“你也坐啊。” 寒暄了半晌,十姨太只是过来认个脸,并没有立刻说出让司露微教她做菜的事。 她走后,司露微和石嫂一起看她带过来的东西,有两支很好的人参,其他滋补之物也有不少。 “团座在旅座跟前很受器重吧?”石嫂笑道,“小姐,咱们跟着团座,会有好日子过的。” 司露微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沈横的小妾来看望她,是觉得她也是沈砚山的小妾吗? 沈砚山从未这样说过,他总说自己要娶她,还说要积德,对她是很珍重的 旁人都轻瞧她,觉得她配不上沈砚山,沈砚山倒是不这么认为。 如此想来,司露微又觉得前些时候因为布料跟他那么怄气,有点不值得了。 这天晚上,她特意做了几个沈砚山爱吃的菜,还给他斟了一杯酒。 沈砚山不是很明白,拿眼睛瞧她。 司露微才把沈横送补品的事,告诉了他。 “送过来你就收着,自己做了吃,把身体养好。”沈砚山道,并且接过来她的酒。 他脸色好转。 多日积压的乌云散尽,他虽然没笑,却露出了一点好神色。 司露微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能高兴半天。 想他一个人,无父无母,稍微给他点恩情,他就念念不忘。他连亡父的遗物都肯卖了去救她,对她不是不好的。 自己再苦还有个亲哥哥,他什么也没有,司露微突然有点难受。 第45章 小鹿太狠心了 吃了饭,石嫂负责收拾,司露微就走到了沈砚山跟前。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把前些时候沈砚山教给她的英文,一五一十背诵给他听。 “我说不出五哥那么好听的音。”司露微道。 同样的话,她念出来就是跟沈砚山念出来的不一样。 沈砚山道:“语言是交流的工具,能流畅使用,并且达到了交流的目的,就是很好的。没有人因工具漂亮就高人一等,所以你不需要特意学我的音。我觉得你说得标准了,我能听懂即可。” 他的话,鼓励了司露微。 学说话的时候,最忌讳被人嘲笑,一嘲笑心里就露怯,一怯就更加学不好了。 沈砚山语言天赋极好,他从小跟着一位传教士学英文,后来又学德语,天生就比其他人对言语敏锐。 他到了南湖县也不过短短一年光阴,天天跟着司露微和司大庄兄妹俩混,已经能听得懂南湖县的方言。 他也知道,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比如说司露微,她做菜的手艺就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怎么突然对我好了起来?”沈砚山问。 司露微没接这话。 沈砚山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卡Kа酷Ku尐裞網生气的时候,只记得他的不好,恨不能跟他老死不相见;但偶然想起他的好,又觉得对不住他。 “还有啊,你别跟沈横的姨太太们混得太近。”沈砚山又道,“不是一类人。” 司露微原本就因为十姨太的到来,想念起他的好,如今再听了这话,心里酸涩得厉害。 之前的对抗,更令她愧疚。 “我知道了。”她低声道,“五哥,我给你做的鞋子快好了,明晚回来就可以穿。” 沈砚山笑起来。 他一笑,脸上的阴霾扫去,那深深酒窝甜甜的。 第二天,他果然看到了司露微做的新棉鞋。 新鞋很暖,现在穿还早了点,沈砚山只试了试,满意极了。 他和司露微也正式讲和。 司露微觉得他好哄,并不得意,只想着他也可怜,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这样的情绪,直到接着徐风清的信,才稍微好转。 徐风清说,他冬月底就要回南湖县了,又说今年她生辰他没回去,因为事情耽误了,过年的时候要给她补。 司露微急急忙忙拿出徐风清送的那些布。 布还是一样的,却不是徐风清送过来那匹,早已被沈砚山作贱了又换了新的。 徐风清不知内情。 他若是见她不做出来穿,只当自己送的礼不好,未免会失落。 司露微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做长裙,粉底粉红海棠纹的做长袄。 她针线活好,县城里一般的裁缝比不了她,好的裁缝只接大户人家的活儿,价格又贵,还不如自己做。 司露微很快就量体裁衣。 她做事仍是很麻利,不过七八天的功夫,衣裳就成了样子。 她在裙子上细细绣了花纹。 长袄的盘扣旁边,她也绣了云纹。 石嫂瞧见了,羡慕极了:“小姐,你这活计真是好!” “嫂子如果喜欢,我也给你做。”司露微道,“你家里如果还缺过年的衣裳,你只管拿了尺寸给我。” 石嫂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早年死了丈夫,如今是自己带着两个小姑子、一个小叔子和一个儿子过日子。 她在府里忙,回家也忙,没空给孩子们做点什么,瞧见了司露微的活计就眼馋。 当然,她是不敢指使司露微做什么的,只是笑道:“我哪有福气劳动小姐?小姐,你给团座做件长袍吧?他过年的时候穿。” 石嫂心如明镜,也看得出沈砚山对司露微一腔赤诚。 她和司大庄一样,也知道司露微对沈砚山没什么情谊,对此不是很理解。 石嫂也觉得,司露微跟其他人,都不如跟沈砚山好,这点跟司大庄不谋而合。 沈砚山多心疼她啊,石嫂随便说了句燕窝,沈砚山就叫人买了三斤回来。且沈砚山是个拿枪的,谁也不敢惹他,跟着他多享福。 “好,等我闲下来。”司露微道。 她想着,她也要给她哥哥做过年的衣裳,顺便给沈砚山做一件好了。 冬月十八,徐风清就从南昌府回来了。 司露微换上了新衣,准备去趟徐家。 她更衣出来,司大庄眼前一亮:“小鹿今天漂亮。” 沈砚山也看了过来。 他原本含笑的面孔,突然沉了下去,像一瞬间覆盖了层寒霜。 司大庄不明所以:“五哥,小鹿不漂亮吗?” 沈砚山不想再和她闹,重重放下碗,起身往外走。 司大庄急忙跟上。 沈砚山记得那些料子。 当初为了它,司露微大病了一场,沈砚山也不得以对她做出承诺,这两年内不和她谈论感情,只求她还在他身边,不要私奔或者嫁人即可。 他们闹得那样,他还以为司露微永不会动那些料子。 不成想,司露微根本不在乎他的隐忍和退让,把那些料子做出来穿到了身上。 那些衣裳,就是司露微从未在乎过他感受的证明,狠狠打了沈砚山的脸。 沈砚山的牙关咬得死紧,额角的青筋突了出来,他阔步出了家门,骑马快步而去。 司大庄忙不迭跟上。 “五哥。”司大庄一边让马靠近沈砚山的,一边喊,“五哥你怎么了?” 沈砚山在马背上,被寒风吹过,冻得透心凉,心里的冲动慢慢退下去。 他到了营地,心头一阵阵悲凉。 他无处可以诉说,无人可以倾诉。 司露微太狠心了。 对于徐风清,她是满腔浓情蜜意;对于沈砚山,她就薄凉得过了分。 后来他又想,他的小鹿是不屑于三心二意的,对谁好都是忠贞不二。 “挺好。”他喃喃自语。 司大庄问他:“什么挺好?” “小鹿挺好。”沈砚山道。 “五哥你魔怔了。”司大庄叹息,“我从小跟小鹿一起长大,她真没什么好的。泼辣、犟脾气,动不动就要打人。她要是个男的,连老婆都讨不到。” 沈砚山也知道小鹿倔强。 司露微平时是不哭的。情绪上来,全部堵在心里。 如果她像个普通女孩子,哭一哭闹一闹,上次就不会生气病倒,生命垂危;沈砚山也不至于为了让她消气,做出那么大的让步了。 “你天天只和她在一起,自然不觉得她好。我看过很多人,见识过很多,才对她着魔。”沈砚山道。 第46章 表忠心 司露微好些时候没见到徐风清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到徐家门口时,徐风清站在院门口等着她,手里还抱了个小暖炉。 一见面,他还没言语,先笑着把暖手炉塞给了她。 他不敢轻易拉她的手,只笑着问她:“冷不冷?” 他等了很久,面颊和鼻头都冻得发红。 他总记得她一到冬天就害冷。 司露微穿了厚厚的衣裳,最近又滋补得不错,手脚没那么凉。接过了暖手炉,她道:“已经不冷了。” 徐风清望着她笑。 他一笑,司露微也忍不住笑了。 徐太太就在门口说:“两个傻子,站在门口傻笑!快进来,外头不冷的吗?” 徐风清脸微红,率先进了屋子。 坐下之后,他不停看司露微,似乎想要把她看个够。 他在南昌府这些日子,一边跟同窗们编书,一边学习。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考岳城的圣约翰大学。 整整半年了,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前途和出路。 他同学亲自去了趟岳城,拿回了章程,他还没有填。 他打算先问问司露微和阿妈。 “露微这身衣裳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吗?”徐太太笑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把暖手炉放在腿上,端起茶喝了两口:“是,料子是风清哥寄回来的。” “好看!”徐太太道,“风清还是有点眼光的。” 徐风清的脸更红:“阿妈,您别取笑我了,我不是也给您买了吗?” 徐太太笑起来。 司露微也微微脸红,站起身道:“我去做几个菜。太太,您能寻件旧衣裳给我吗?” 徐太太去找了。 司露微换下了自己的新衣,转身去了厨房。 徐风清好些时候没见到她,心里是非常想她的,悄悄跟着去了厨房。 他坐在旁边帮司露微摘菜,和她说话。 司露微也有很多话和他说,只是她不太擅长言辞,而且喜欢听徐风清说话,就没有打断他。 徐风清主要是说他这些日子的生活。 他们几个同窗在一起,也蛮好玩的。在这个年代,能读得起书的,都是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他的同窗们也多半是少爷。 富户人家的读书人,风流成性,他们偶然也要去堂子里听曲喝酒。 徐风清从来没去过,不单单是因为司露微,还有他阿妈。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阿妈不喜欢他逛窑子。 徐风清除了这点不合群,其他都还好,跟同窗们相处得也很愉快。 “有个汽车行,租车很贵的。还有司机专门教。他们去逛窑子,我就去学车。露微,我学会开汽车了。听说岳城是大地方,等咱们过去了,我也要买辆汽车。”徐风清笑道。 司露微头一回听说岳城,不免一愣,扭头问他:“什么岳城?” 徐风清失笑。 他还以为,她会问窑子。他还想趁机跟她说,自己从未过去,表一表忠诚。 不成想,司露微居然不问。 他笑道:“你没听到我说我的朋友们去逛窑子?” 司露微道:“你不会去的。” 徐风清心中微动:“为何?” 司露微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她想说,他是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认识他七八年了,她对他还是很了解的。徐风清的好,是细致入微的好。 哪里都好。 可这话,她实在有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她一脸红,反而比言语更有说服力。徐风清想到自己的心思,她全部都懂,心中既甜蜜又欣慰。 他坐在那里痴痴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么一打岔,司露微忘记了问岳城的事。 她做了三个菜,厨娘做了其他的,很快就置办好了午饭。 天气冷,司露微还是洗了个澡,仔仔细细把头发绞干,编了辫子。 饭桌上,徐风清终于说了自己的决定。 他已经打算好了考岳城的圣约翰大学。 “到处都在筹办大学,从圣约翰毕业,要么能进政府衙门,要么能去大学当个教员。”徐风清道。 徐太太一听,就很高兴:“进衙门或者做教员,都好!那学校难不难考?” “其他还好,就是要考算数和英文。算数我学过的,英文就有点麻烦。”徐风清道,“不过,入了门就简单。我们打算过完年,请一个英文教员,钱给多一点,几个人一起学。” 司露微突然想到了沈砚山。 原来,英文真的很有用,考大学居然需要。 徐风清突然又道:“露微,圣约翰大学也有女学生。” 司露微骇然。 徐太太也是吃惊。 “女人也能去读书,将来进衙门做事?”徐太太震惊问。 “是啊。”徐风清笑道。 以前考学都是男人的事,女子是不能上考场的。 司露微又想起了沈砚山。 沈砚山总说,世道变了,要让司露微自己站起来。原来,他并非疯言疯语,而是大城市的女孩子们,都逐渐能自己站稳了。 她心中微动。 “我也认识字,风清哥教过我不少学问,我也会算数,还学了英文,我可以不可以去考大学?”她突然心旌震动。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又被她丢开,她觉得自己是痴人说梦了。 “阿妈,你要是不同意,我再看看南昌府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徐风清道。 徐太太立马说:“男儿志在四方,哪怕出国去念书,阿妈都同意。你好好念书,不过” 她看了眼司露微。 她希望儿子能和露微把婚结了。这样,他去岳城的时候,就可以带着司露微,两口子相互扶持。 男人要结婚了,成家立业才会更有上进心。 徐风清看出了母亲的心思,道:“我现在还前途无着落。阿妈,等我先考上了大学,其他再说。” 徐太太对他这个态度有点不理解。 她看了眼司露微。 司露微脸色并未改变,好像明白徐风清的意思。 “这两个小人儿打什么哑谜?”徐太太心中好奇。 不过,他们俩没什么误会,而且肯定是说妥了主意,徐太太也就不打算插手了:“对,前途很重要。” 饭后,司露微和徐风清去街上走走。 两个人缓步而行。 有卖糖葫芦的,徐风清买了两串,和司露微一边走一边吃。 末了走累了,他们寻了个茶楼,坐下喝茶聊天。 他们选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 司露微把沈砚山的话,都告诉了徐风清,省略她生病的事。 “要你做两年厨子?”徐风清问,“他这次说话算数吗?” “嗯,他给了我五颗子弹。”司露微道。 徐风清笑起来:“那太好了。我也想着,大学没那么容易考,做好了两年的打算。等你这边事情结束,我也许正好考上了,咱们一起去岳城。” 司露微说好。 她跟徐风清在一起,心情是很愉快的。徐风清讲他在南昌府的趣事,逗得司露微不时露出笑容。 她却没有留意到,对街的酒楼上,二楼雅间有个人,站在窗口一直看着她。 “五哥,你看什么呢?”司大庄发现五哥在窗口站了半晌,就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司露微和徐风清,“我家小鹿” 第47章 沈砚山的眼泪 沈砚山看得有点痴了。 司大庄也站了两分钟。 他妹妹平时很少嬉笑,总是冷若冰霜。 可和徐风清在一起,她时不时浅笑,眉眼弯弯很是动人。 司大庄一直觉得他妹子挺好看,却没想到她笑起来这么美,怪不得徐大才子喜欢她。 而沈砚山,脸上毫无血色。 司大庄心思不灵敏,此刻也替五哥难过,就拉他坐席:“五哥,别看了” 沈砚山没理他。 “五哥”司大庄有点犯愁,“五哥,你别折腾自己了。你看了,心里不难受吗?” 当然难受。 沈砚山的心,就像有一把钝刀在割,疼得撕心裂肺。可他不忍心错过。 她笑得那么甜,那么温柔,是不常见的,哪怕是此刻就死了,沈砚山也不忍心离开。虽然那笑容不是对着他的。 “五哥。”司大庄还想要拉开沈砚山,却突然发现沈砚山泪流满面。 司大庄也差点哭了。 这叫什么事? 五哥这样的人,心是特别狠的。不是真疼到了极致,他也不会当着人的面哭出来。 他既有本事,又长得好看,若是喜欢其他女人,怕没有不能得手,为什么非要喜欢他家小鹿? 小鹿那性格 司大庄默默后退了几步,无能为力。 沈砚山狠狠一闭眼,把眼中的泪止住。他用力擦了泪,转身对司大庄道:“去点菜,要两坛酒。” 他和司大庄中午出来,是沈砚山想要散散心。 他也没想喝酒。 下午还要回营地的。 沈砚山那个团,已经从五百人扩充到了四千人,这些新兵都需要训练,沈砚山是很忙的。 现在,除了借酒浇愁,他也没有其他出路了。 司大庄道是。 店小二给他们上了菜,又拿了酒上来。 沈砚山给自己倒了一杯,再也没回到窗口去。 他的心已经血肉模糊了,断乎不敢再回去瞧他们。 他和司露微的缘分,这样浅薄。而她和徐风清,认识八年了,她对徐风清才是情根深种。 沈砚山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爱着徐风清的,并非简单的崇拜或者爱慕。 他心里有个声音跟自己说:“算了沈濯,放过她吧。卡Kа酷Ku尐裞網那女人心里没你,你能怎么办?以前也有人爱你,在你面前痛哭求你回应,你也没理,还觉得烦,这是你的报应。” 另一个声音又说:“你这样喜欢她,她连着你的心。你放弃了,是打算把自己的心也捣烂吗?” 得不到、放不下,这才是真正的活剐。 沈砚山灌了一口酒,整个人都有点晃了。 司大庄在旁边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可他不知该去怪谁。 怪小鹿吗?小鹿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徐风清的,她和徐风清那八年,也不是一句话能抹去的。 从前的日子,家庭那么糟糕,若不是徐风清支撑着,小鹿还不知如何呢。 怪徐风清吗?那也怪不上,人家喜欢小鹿的时候,南湖县还没有沈砚山这个人呢。 那只能怪五哥了。 他是后来的人,他非要挤进小鹿和徐风清中间去。 可他也是一腔赤诚,他没想过害人,喜欢小鹿,还喜欢错了吗? 司大庄觉得很烦人,一点出路也没有。 “五哥,你少喝一点。”司大庄道,“要不你去堂子里玩几天吧?你自从到了南湖县之后,就没碰过女人,所以才对小鹿一根筋。” 让堂子的女人给他点柔情,也许他会看开一点。 他现在是钻了牛角尖。 “我没事。”沈砚山开口,满口的酒香,声音却是很平稳,既不像是要发疯,也不像是喝醉了。 他后来像老僧入定似的,一个人坐了很久。 沈砚山不敢打扰他,又觉得屋子里闷得慌,自己下楼去了。 独自喝了两坛酒,沈砚山一口菜也没吃,喊了司大庄,两个人又去了金雁山庄歇脚。 金雁山庄背后靠着杜县长,是杜县长最宠爱的小妾的兄弟开的,连沈横也光顾过,那小妾的兄弟也最是机灵人。 瞧见沈砚山醉醺醺的来了,就叫了最好的伎人过来服侍。 沈砚山进了房间,躺在床上。 床上熏香重,他有点被呛到了。两坛酒而已,他不至于醉。可他今天一来心里有事,二来空腹喝酒,此刻手脚都有点不受使唤。 伎女过来,软软靠着他。 他心里很烦,又想起自己对司露微说过的那些话:“我要积德娶你。”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他那些情真意切,她听了怕是觉得像个笑话。 他半生柔情,都倾泻给了司露微,偏人家看不上。 伎女趴在他怀里,软软叫着“沈团座”,伸手就要解他的腰带。 沈砚山猛然坐起来,一把将那女人从床上扔到了地下。 女人摔得有点懵了。 “来人!”沈砚山大呼。 司大庄早已搂着女人进房了,听到五哥喊,赤膊跑进来:“五哥,怎么了?” 管事的也随后跟进来。 “我要睡觉,把人都给我赶走,关好门!”沈砚山道。 司大庄又高又壮,足有山高,把房里摔懵了的女人一把拎了起来,像拎小鸡仔似的丢到了门口。 管事的瞠目结舌。 “副官长,副官长!”管事的拉住司大庄,“团座这是嫌弃姑娘不漂亮?” “肯定是。”司大庄扫了眼那女人,发现这金雁山庄的伎人,也不过如此姿色,还没有他妹妹好看。 他妹妹平时一般般,但今天笑得真美。 五哥那样子,是迷了心窍,大概是看谁都不如小鹿顺眼。 管事的最怕伺候不好贵客,又死死拉住司大庄:“这还不够漂亮?副官长,这可是我们金雁山庄的头牌。团座喜欢什么样子的,您给我透个底,我感激不尽。” 司大庄想了想自家妹子,如实道:“你这里有泼妇吗?恼了会抽人耳光的那种” 管事的一时愣住。 司大庄那边还有女人等着,不耐烦跟管事的穷应付,一把推开他:“滚滚滚,别吵了团座睡觉。他要睡就让他睡,老子的床铺刚捂热,别再吵老子了。” 说罢,他钻进房间和伎人嬉闹去了。 沈砚山睡四个钟头,醒过来时,醉意退了七成,外面的天也黑了。 他喊了人。 仍是那个头牌伎人,打水服侍他洗脸更衣。 沈砚山问:“我那副官长在哪个屋?” 伎人不敢在他面前抬头,说了司大庄的屋子。 沈砚山穿了军靴,走到司大庄屋子门口,一脚踹开了门,瞧见司大庄还光着膀子在那伎人身上折腾,而那女的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哎哟错你祖宗!”司大庄急忙拉上了被褥,“五哥你敲敲门啊!” “起来,回家了。”沈砚山道,然后又看了看手表。 已经不早了。 司大庄顾不上洗澡,麻溜穿衣裳,跟着沈砚山走了。 在家门口,他们遇到了徐风清。 第48章 没出息 司露微几乎是和司大庄、沈砚山一起到家的。 他们在家门口遇到了。 徐风清送司露微的,两个人正要作别,不成想沈砚山和司大庄停在了大门前。 徐风清看沈砚山,沈砚山也看他。 司大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徐风清听司露微描述沈砚山,觉得他像个恶棍,他还以为沈砚山是个多么丑陋粗俗的人。 不成想,沈砚山仪表堂堂。 沈砚山是大高个子,却又不像司大庄那么蛮壮。他腰身不粗,却笔挺有力,穿着军装,肩膀宽阔平整,气宇不凡。 除了身量高,沈砚山的五官也很英俊,只是嘴唇略薄。 “哦,原来他这样气派”徐风清隐隐不安。 每个人都有自我估量。 徐风清第一眼看到沈砚山,心里就想:“我远不及他。” 他有点担心看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则是沉了脸。 司大庄上前,拍了拍徐风清的肩膀:“徐大才子,你几时候回来的?” 他手上用劲。 徐风清才十七八岁,还是那么单薄,又比司大庄矮一个头,被司大庄拍得膝盖微弯,差点踉跄了半步。 司露微大怒,呵斥她哥哥:“你做什么?” 司大庄想起五哥中午那眼泪,也恼了:“我做什么了?我跟徐大才子亲近一点也不行?他是面人吗,拍下肩膀就能拍散了他?” 司露微变了脸:“你” 徐风清急忙拦住了司露微:“露微,没事没事。” 然后他扬起脸对司大庄道,“大庄哥,我今天回来的。这次回来是过年,你有空去我家吃饭啊。” 司大庄气哼哼的,没接这句话。 沈砚山则不言不语,迈步往家里走。他心里难受得厉害,若是输给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倒也不至于。 偏偏他要输给徐风清! 他一巴掌碾死徐风清,都显得胜之不武。 徐风清送完了司露微,转身上了自家马车,心里惴惴不安。 “那个五哥一直不放露微的卖身契,他会不会”徐风清心中不踏实。 然而他又想:“露微不会这样的。她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变心。” 徐风清一直很信任司露微,觉得她非常可靠,又稍微放了心。 他总感觉,沈砚山像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不会落下神坛,走入他们普通人的生活,人家未必就看得上司露微。 司露微当然很好,徐风清觉得她哪里都好。只是,她跟沈砚山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司露微送走了徐风清,转身往她哥哥身上嗅了嗅,然后扬起手就重重打在他的后背:“你恶心死了!” “我身上臭了吗?”司大庄和司露微是天天吵架,吵完了下一秒就能和好,一点小争执完全不走心。 司露微道:“不是臭,是香!你是不是又去逛窑子了?” 司大庄嘿嘿笑了:“是那娘们的床太香了,熏得老子差点闭气。难为五哥还睡得着” 司露微憎恶看了眼他:“你也该成个家了,别总是去窑子里,不干净。哪怕人家床香,你也该洗个澡回来。” “成家?”司大庄下意识道,“五哥还没成家呢,我能越过长官吗?” 他们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既像是拌嘴又像是唠家常。 前面的沈砚山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对司大庄道:“大庄去洗澡,我隔这么远都被你熏着了” 司大庄很委屈,心想是你踹门把我撵出来的,我还没爽利呢,哪里还有功夫洗澡? 路过沈砚山时,他发现五哥身上的香味,和他身上相比只有多、没有少,更加不平了。 在这个家里,司大庄是最高大壮实的一个,却怕沈砚山又怕司露微,空有一副结实身板,谁都能揍他。 他悻悻去了。 他离开之后,沈砚山并没有挪脚,仍是挡在司露微面前。 入了夜,空气更冷,司露微这么站了片刻,双脚就逐渐冻麻木了。 家里没有路灯,只在树梢挂了几个明角灯,投下斑驳光影。 沈砚山眼前,总能自动浮现她的笑容,心就像灌满了凉水,又是冷又是沉。 “以后不许让他到家里来。”沈砚山道,“家门口也不行。小鹿,我已经让步了,你别激我。” 司露微恭敬又疏离:“是,我知道了五哥。” 她拒他千里之外,他却偏偏把她放在心尖上,沈砚山听到她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阵的犯苦。 他下午睡得太饱,晚上就睡不着了。 沈砚山活了二十几年,从未把自己和“没出息”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家庭遭遇大祸,那是因为朝廷;他被追杀,那是因为老四。 跟他个人能力没关系。 但这个晚上,可能是白天受到的刺激太深,也可能是夜太过于漫长,他突然就顿悟了似的,心想:“沈砚山,你真的很没出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困死在个女人身上?” 他发狠的想:“我也要找个人爱一爱” 然而去爱谁,他也没什么目标。 他看女人,多半只能看到一堆红粉骷髅,谁也没有小鹿那么倔强泼辣的性格,谁也没有小鹿好。 这个念头令他绝望。 过了几日,沈横突然来到了军中,询问他新招了多少兵。 沈砚山这些日子靠着打土匪换银钱,自己招买人马,已经把一个团撑到了四千人,没有找沈横要过一分军饷,不知沈横突然来问这件事是发什么疯。 “旅座是要发饷吗?”沈砚山直接问。 沈横白了他一眼:“老子发什么饷?人是你弄过来的,督军府可只给了咱们两个团的军饷,你弄这么些人,还敢问我要饷?” 他先发了脾气,然后才说:“杜闲见那老货,说辛苦你们守卫县城,想要捐一笔款子,给军中将士添些冬衣。” 杜闲见是杜县长。 南湖县从县令改县长,也只是这一年多的事,可杜闲见会钻营,硬是让他得到了这个机会。 听闻他还跟督军府交情匪浅。 “县长大人要给我们发冬衣?”沈砚山笑道,“那感情好。他是打什么主意?” 沈横就有点为难。 杜闲见打什么主意,沈横是知道的——看上了沈砚山,想招他做上门女婿呗。 若是从前,沈横自然会直接告诉沈砚山。可想到沈砚山房里那个小丫头,做菜那么好吃,沈横有点可怜她。 “他不过是图咱们手里有枪。督军府天高路远,真有个什么事,他求救不及。”沈横道,“所以想要巴结你我。他在府上设了宴席,明晚赴宴,你得去。” “好。”沈砚山道。 沈横慢慢往外走,心想:“请你吃酒而已,等你和杜小姐看上了眼,那也是你的造孽,不跟我相干。那个会做菜的小姑娘,本旅座可没害你” 沈砚山被沈横一番话说得稀里糊涂,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个隐情。 他派人去打听。 打听的人回来告诉他,杜闲见从前想学什么门风开化,把自己二女儿送到上海去念书。 杜二小姐学了一肚子新学问,开始不服管教了,而且很时髦摩登。 “哦,就这么点事”沈砚山懒懒的想。 他才决定要换个人去爱,正好就有杜家送上门。 沈砚山好像一边割自己的心,一边带着残忍的快意:“不错,这回我真有出息了。” 第49章 我不卖身 沈砚山回家之后,在晚饭桌上,跟司大庄说起明晚去杜家赴宴,又说了杜家的目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问:“五哥,杜家想要把小姐嫁给你?杜家可有钱了” 沈砚山不由自主用余光瞥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留意到了,心中纳罕:“看我作甚?难道指望我吃醋不成?” 徐风清回到了南湖县,司露微有点担心沈砚山下阴招,不太敢招惹他。 她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反应才能取悦他。 沈砚山的视线一触即收,对司大庄道:“杜家的钱,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除了搜刮,杜闲见从前暗中贩私盐,包庇盐贩子,做了不少恶。” 司大庄笑:“五哥,你眼馋杜家的钱啊?” “当然。想个办法,从杜家弄出一笔钱,明年春上再招一批人马。”沈砚山道。 司露微心中发怯,想沈砚山又要作孽了。 杜县长怎么发家的,那是人家的事。哪怕要管,也是清朝的律法来管。可惜清帝都退位了,杜县长那些用官位走私盐谋来的暴利,在这个世道上,已经是正当财产了。 他再怎么不合法,也是不合清朝的法。清朝已经没了,沈砚山不问自取,就是贼。 “那你娶了杜小姐呗。卡Kа酷Ku尐裞網”司大庄道。 司大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五哥娶了杜小姐,就能得到杜家的陪嫁,名正言顺;而他妹子再也没了约束,可以顺利嫁给徐风清。 两全其美,大家都好! “我不卖身!”沈砚山瞥了眼司大庄,“再敢打老子的鬼主意,老子把你卖给杜家去做女婿!” 司大庄直乐:“人家杜小姐看不上我。” “我说看得上,那就是看得上。”沈砚山道,“小鹿上次不是还说,让你娶一房媳妇吗?” 司大庄乐极生悲,怔怔看着沈砚山:“不是吧五哥,你说真的?杜家小姐可是读书人,她得嫌弃死我!” 沉默半晌的司露微,此刻也说话了:“五哥,你自己做事,别带上我哥哥。他脑子笨,你别叫他吃苦头。” 沈砚山的脸顿时微沉:“让你哥哥娶杜小姐,就是吃苦头?那我要去娶杜小姐,你怎么不心疼我吃苦头?” 司露微是觉得,杜小姐既是时髦人,自然看不上司大庄。 她哥哥天天被嫂子嫌弃,日子也难过。 可沈砚山不同。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连英文、德文都会,能文能武,配杜小姐绰绰有余,怎么会是吃苦头? 司露微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惹恼沈砚山,结果还是把他气了个半死。 她惴惴不安,看着沈砚山愤然离席。 司大庄骂司露微:“你会不会说话?” “我说什么了?” 司大庄语塞。 司露微好像是没说什么。 “五哥病得不轻,病症全在你身上。你要是不跟徐风清好,跟五哥好,就没这些事。”司大庄道。 “闭嘴!”司露微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晚夕回到床上,她默默躺在被褥里,心中暗暗祈祷。 希望杜小姐聪明又漂亮、又开朗,又对五哥真心,这样他身边有个和他登对的人,他就能知晓现在自己的执着是那么不值得。 她没诅咒沈砚山不好。 沈砚山对他们有恩,所以她希望沈砚山能娶个好媳妇。 司露微一直觉得,这个世上的女人,只要稍微平头正脸的,就比她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得不到,也是因为目前没遇到更好的人。 到了第二天傍晚,沈砚山结束了一整天的集训,在寒冬腊月里出了满头大汗。 他简单擦了擦,更衣就去了杜家赴宴。 杜家的西跨院专门用来待客,早早搭好了戏台、摆好了宴席。 沈砚山带着自己的副官长司大庄到了门口,派人进去通禀。 县长杜闲见亲自迎了出来。 “沈团座!”他死死握住了沈砚山的手,“就盼着您来,寒舍蓬荜生辉!” 沈砚山也客套了几句,跟着杜县长往里走。 到了西跨院,他一眼瞧见了主位上的沈横,先过来给自己的上司见了礼。 沈横示意他坐下:“就等你开席。” 沈砚山入了席,司大庄去下面桌子上,跟沈横的副官们混到一处去了。 沈横的副官长跟司大庄耳语:“今天是要给你家团座保媒,你知道不?” 司大庄愣头愣脑:“不知道。” 副官长跟他说了几句话,见他实在不开窍,就不再多嘴了。 司大庄瞥了眼首席。 有个妙龄女郎姗姗来迟。 女子脸雪白,红唇明眸,穿着一件很时髦的貂皮大氅,那黄澄澄的领子,衬托出贵气。她不像小鹿那么瘦,脸上有肉,胳膊腿也不细。 司大庄就想:“这娘们!真漂亮,比我家小鹿漂亮!原来有学问的姑娘是这个样子的啊?” 杜二小姐直接坐到了沈砚山的旁边。 沈砚山和她先谈了几句。 而后的整个宴席,沈砚山谈不上多么热络,却也没冷落杜小姐。 司大庄瞧着他们俩,就觉得很般配。 “我家小鹿配徐风清,五哥配杜小姐,这才是应当应分的。”司大庄想。 宴席散后,司大庄去接沈砚山,听到杜小姐正在跟沈砚山作辞。 “改日去听戏。”杜小姐脸红扑扑的。 沈砚山道:“等改日有空。” 回到家里,司露微还没有睡,再给他们等门,同时想知道结果。 沈砚山和司大庄回来,她急急忙忙去打热水。 热水拎到了浴室,沈砚山要洗澡。 司露微另外端了一盆水给她哥哥洗脚。 司大庄坐在床上,脚踏上放着洗脚盆,司露微正在替他脱军靴。 “杜小姐真漂亮,比你漂亮多了!”司大庄道,“瞧着就是个有学问的。” 司露微急切问:“五哥喜欢她吗?” “喜欢啊,有说有笑的。”司大庄道,“她还约五哥改天去听戏,她也喜欢五哥。” 司露微慢慢舒出一口气。 她不想表现得很轻松。 她想,五哥喜欢杜小姐,杜小姐也喜欢五哥,这是正常的。 没什么值得高兴。 可她就是忍不住有点高兴。 五哥有时候挺寂寞的,若是娶了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知冷知热,他也会好过一点。他对司露微和司大庄都挺好,司露微希望他婚姻美满。 而且,杜小姐比她漂亮。哪怕五哥现在不太喜欢她,将来总会喜欢的。 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 第50章 自作聪明 司露微出门帮她哥哥倒洗脚水,正好沈砚山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头发还是湿的,就对司露微道:“拿个干净帕子给我。” 司露微倒了洗脚水,放下盆,转身就去找了。 虽然有石嫂,但伺候人的活,她还是很娴熟。司大庄和沈砚山的衣裳鞋袜等,都是她经手的。 干净帕子放在哪里,也只有她知道。 她转身去拿了出来,递给了沈砚山。 沈砚山懒懒坐到了椅子里:“帮我擦,我有点醉了。” 他阖眼打盹。 司露微就站到了他身后,替他慢慢擦头发。 没人说话,他身上散发出淡淡香胰子的气息,又被他的体温烫暖,干净馨香,很好闻。 司露微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五哥,杜小姐很漂亮吧?” 她跟司大庄在房间里说了半天,明早司大庄肯定会把谈话内容告诉沈砚山。司露微明知司大庄说了什么,却不闻不问,估计沈砚山会疑心。 以她那有限的城府,觉得自己应该问一句,至少表明她没有在暗中诅咒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只能拿出她坦坦荡荡的姿态。 沈砚山回想了下。 他脑海里没有具体的印象,只觉得那女人脸盘子不小。 穷惯了的人可能觉得她圆脸有福,沈砚山却觉得她的脸太大了,不像小鹿的脸那么小而精致。 杜小姐穿着风氅,腰身不够细软,胳膊腿也不够修长;眼睛不够大,脸上脂粉太重,皮肤不够滑。 总之,没一样像小鹿,所以没一样好看。 “大庄说她漂亮?”沈砚山反问。 司露微见瞒不过,如实道:“是。” “那回头把杜小姐给他。”沈砚山道,“他瞧着好看,我瞧着实在普通。” 司露微的手微顿。 “不是很漂亮吗?”她小心翼翼问。 沈砚山道:“没有小鹿漂亮。” 司露微:“” 什么叫自作聪明?她这样的,就是叫自作聪明。 沈砚山突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猝不及防,低声惊呼。 沈砚山搂紧了她的腰,低头去看她的脸,心想:“这才叫美人!什么杜小姐,一百个也比不上我的小鹿!” 他想着,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触及她凉软青丝,沈砚山心中稍微舒服了点。 他的声音低沉缓柔:“小鹿,你五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虽然不中意我,却很关心我,我是懂的。你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瞧着心疼。你该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徐风清的。” 他什么都知道。 心如明镜般澄澈。 越是知道,他越是灰心。 他这样抱着司露微,两个人几乎是紧贴着,他身上那种暖烘烘的气息,浸透了他的衣裳,能传到司露微的身上来。 如此寒冬,司露微又这样畏寒,被这么个暖炉似的身体抱着,她真有点依恋。 且他说出那么一番话,定是剖开了自己的心,此刻还不知有多难受。 他的好意,司露微接纳了,她犹疑着没有推开他。 沈砚山抱了半晌,恨不能将她牢牢摁在怀里。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肌肤凉滑,他又醉酒发热,像抱个冰袋在怀里,对于他而言是特别舒服的。 他们俩明明可以各取所需,明明很适合,偏偏她心里有个徐风清,而且一根筋的恋着徐风清。 沈砚山想要叹气,却又想:“人抱在我怀里,我还有什么不知足?我慢慢来,人定是我的,心早晚也是我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露微觉得再这么耽误下去不像话,也估摸着他的情绪过去,就试着推了推他。 沈砚山抱了好久,也见好就收,松开了司露微。 “五哥,你再擦擦头发。”司露微叮嘱了句,自己回房去了。 躺到了自己的被窝里,玛丽在她被子里拱来拱去的,一会儿又用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手指。 司露微抚摸着玛丽的头,心里还在想:“他真暖。” 她滋补了好些日子,并未见好转。燕窝、人参这种东西,能不能把身体补上全靠运气。她比从前好了点,但还是冷。 但沈砚山暖。 他穿着衣裳,怀抱都那么暖,气血旺盛,精力充沛。 “我哥哥也很暖。”她又想。 想到了这里,自己被窝好像越睡越凉,司露微就特别想去跟她哥哥挤一床。 沈砚山没来的时候,他们兄妹俩冬天都是那么过的。 现在她有点不敢,怕沈砚山说他们。 他们过得像野蛮人,没什么教化的概念,遵循本能求生,而沈砚山是受到高等教育的,且出身富贵,他的讲究太多了。 司露微这个晚上,愣是没睡暖。堪堪睡着了,早起时脚触摸到了汤婆子,汤婆子也凉了,她的双腿也是冰凉。 她坐着揉按了半晌,那双脚才恢复了一点活气。 “昨晚没睡好?”沈砚山早起时,瞧见她脸色有点白,略感担心,同时也奢望,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想了他一整夜? “冷。”司露微如实道,“我被窝一直没有捂暖。” 沈砚山心中失望,面上不显露,很了然:“回头我叫人过来砌炕。” “什么?” “烧炕。”沈砚山道,“这算什么大事?我们冬天都烧炕,屋子里暖和得很。你们江西冬天这么湿寒,居然不烧炕,真是很奇怪。” 司露微:“”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烧炕? 她听说过,却从未想过。江西的冬天,屋子里比外面冷,但没有炕这种东西的。 沈砚山说到做到,果然派了人去找匠人来砌炕。 副官听了,愣了半晌:“团座,砌什么?” 这副官也是江西人。 沈砚山道:“火炕。” 说罢,他骑马走了。 他一走,副官发了片刻的呆,心想这是什么鬼?他去找了几家泥瓦匠。 泥瓦匠都没听说过谁家有如此要求,纷纷问:“火炕要怎么砌?像做灶台那样吗?这我没本事。” 副官恨道:“随便砌啊!” “不会,怎么随便砌?”泥瓦匠们胆战心惊的推脱,“军爷,您就是杀了我,我也砌不了啊。” 副官唉声叹气回家了。 傍晚时候,沈砚山回来,副官要死要活讲述了一番。 沈砚山倒也不恼,道:“我明日自己来!多大点事!” 第51章 做炕 沈砚山说要给司露微弄个火炕,第二天就操持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叫人去采办了青石板、青砖,又挖了点黄土。 火炕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只需要砌个火墙、竖个烟囱,再堆个炕灶、炕床。他幼时随着自家军队换营地,亲眼见过大兵们垒炕。 怎么做他知道,但泥瓦活他不熟。 副官还是给他请了三个泥瓦匠。 沈砚山亲自指挥,不过半天,就在司露微房间靠窗的位置,做好了一张大炕。 司大庄进来瞧热闹:“这玩意儿稀奇!” 活做完了,副官们把房间的地面也打扫干净了,司露微的房间原本就很大很空旷,多了这么一张炕也不拥挤,反而显得紧凑。 她看了又看,指着旁边的炕灶:“从这里烧火?” “对。晚上可以放一锅水,用炭火慢慢烤着,早起洗脸也够了。”沈砚山道。 司露微道:“那现在就试试吧?” 司大庄也道:“试试!” 石嫂也很好奇,去厨房搬了木炭进来,把炕灶烧了起来。 炕灶上放了一口大锅,不煮点什么怪可惜的,司露微就让厨房拿些花生,打算做一锅盐水煮花生。卡Kа酷Ku尐裞網 石嫂帮忙铺好了被褥。 司大庄脱了鞋就爬上去:“什么时候暖和?” 沈砚山道:“下午不出去了,咱们打马吊。” 厨房有张小矮桌,被搬过来做了炕桌,司露微让石嫂也凑数,四个人果然坐到了新炕上打马吊。 司露微身上盖了件薄被。 约莫半个小时后,火炕的热气透到了上面,司大庄摸了摸炕面上的被褥:“真暖和!五哥,你们北方人会享受。” 沈砚山也好奇,这么简单的事,怎么他们南边人不用? 一个小时后,沈砚山就明白了。 石嫂先热得不行,额头都见了汗:“团座,我去厨房忙了,你们自己打。” 司大庄也撑不住:“这么热,怎么睡觉啊?跟蒸包子似的。” 他也下炕跑了。 沈砚山顿时了然。 江西冬天的气温,能结冰也就那么几天,其余时候湿冷归湿冷,并没有到零下温度。 五六度、七八度的气温是常态,烧炕太热了。 沈砚山这些日子,一直也没觉得睡觉冷,是司露微太怕寒。 她这个问题,还是要从身体上调理,而不能只用炕,治标不治本。 “炕的用处不大。”沈砚山知错能改,“要不我明天叫人拆了?” “我觉得挺好!”司露微不肯起身,“我可以下午的时候烧水,这样晚上咱们有热水洗澡。我睡觉的时候也是很暖,不会特别热。” 沈砚山点点头:“你喜欢,也就不算我白费了功夫。” 司露微又说了句“喜欢”。 她高兴的时候,虽然不笑,神色却是舒缓的。 沈砚山想起“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以前不懂,现在全明白了。若是能哄得司露微笑一笑,他也愿意奉献一切。 他正高兴着,突然司大庄拿了名帖进来,神色焦急:“五哥,那个谁那个妖精,找你来了。” 沈砚山哭笑不得,轻声叱他:“什么妖精?” 他接过名帖,看到了“杜蘋”两个字,就知道是杜二小姐来了。 他有点不情愿。 此刻正跟司露微感情好,他想吃炕灶上煮的盐水花生。 他蹙眉:“她知道我在家吗?” “知道。她问你在不在,我说在。她冲我笑,真勾魂。”司大庄一脸情绪不定,“五哥,那女人真好看!” 沈砚山照着他的大脑袋打了下:“你喜欢那种的?” “对,那娘们一看就有学问。”司大庄道,表情迷醉,有点为杜小姐神魂颠倒。 司露微对她哥哥的要求一直很低,听了这些话,她木然收拾桌子上的马吊牌,并不言语。 她心里也想:“有学问的女人谁不喜欢?” 沈砚山则评价司大庄:“口味清奇,你估计吃屎都觉得很香。” 司露微:“” 沈砚山眼珠子一转,又问司露微:“你可要去见见杜二小姐?” 司露微立马自惭形秽。 在念过书的时髦女郎面前,她会抬不起头,摇头拒绝:“我不给五哥丢丑了。” 她不待沈砚山回答,自己溜到厨房去了。 沈砚山出去见了杜二小姐。 杜二小姐这次穿着更摩登,短身旗袍配玻璃丝袜,露出一截滚圆的小腿,外面仍是皮草大氅。 大冬天的,她也不怕冷。 她一见沈砚山就笑:“团座还真在家里躲清闲?你既然是无事,那今晚一定要陪我去听戏。” “为何要一定?”沈砚山问。 杜二小姐理所当然:“我是一定要去的,没人作陪,沈团座忍心?瞧着你也是很绅士的,是不是?” 沈砚山有点烦。 这样做派的女郎,他以前是不会正眼瞧的。她勾人都勾得没什么技巧,一点诱惑性也没有。 再看她露出了的腿,那么粗 沈砚山打小在北京富贵圈子里混,哪怕是宫里的嫔妃们,为了瘦腰瘦腿,都不敢狠吃,有时候饿得发昏。 小地方县长的女儿,让自己胖的这样,真是不可理喻。 “怎么会叫杜小姐无人陪?”沈砚山淡淡道,“现在就去吗?” 杜二小姐似笑非笑看了眼他:“我来到了现在,一口茶也没吃。” 沈砚山就喊了声副官,让厨房送茶来。 石嫂亲自去送了。 片刻之后,又让厨房送茶点。 石嫂跑了好几趟,厨子和另一个下人就问她:“那杜二小姐漂亮吗?” “漂亮,瞧着露出了的腿,有肉!”石嫂道。 在司露微他们这些人心里,胳膊腿太细没肉,是绝不好意思往外露的。只有滚圆的胳膊腿,才有资格给人看。 也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养的白白胖胖,像穷人家的,饭都吃不饱,哪里养得了肉? 沈砚山属于上流社会出来的人,他是看不惯杜二小姐的粗腿;司露微和府上的下人、以及司大庄,都下九流出身,他们看着杜二小姐那两条腿,羡慕得不行,觉得那样才算是美丽。 快要到下午五点,沈砚山陪同杜二小姐出门去了。 司露微默默念叨,希望沈砚山晚点回来。 两个人若是感情好,是一刻也不肯分开的,就好像她和徐风清那样。沈砚山跟杜二小姐去听戏,太早回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这么想着,沈砚山已经回来了。 他问:“盐水花生煮好了吗?” 司露微:“” 都没二十分钟,看样子沈砚山只是把杜二小姐送出门了。 他都不送她回家。 而且他还想要杜家的钱财。如此有目的,他对杜二小姐也不过尔尔。 照这么下去,这位杜二小姐是勾不住沈砚山的。这件事不太顺利,应该是杜二小姐比较慌、比较烦,司露微却比她更愁。 第52章 泼妇司露微 沈砚山高高兴兴坐在新炕上吃盐水花生,又让厨房送了一坛酒。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去厨房做了几个下酒菜。 等她端了菜上来,沈砚山和司大庄已经喝了好几杯。 司大庄问沈砚山:“五哥,你怎么不跟杜二小姐出去听戏?” “有什么好听的?”沈砚山道。 司大庄嘿嘿笑,又说杜二小姐那双腿好看:“想摸一把。” 沈砚山不能理解:“那么粗的腿,有什么好想摸的?” “不粗啊,好看得很,摸上去肯定又滑又软。”司大庄道,“要不然瘦得像小鹿那样,就不好看了。” 沈砚山瞥了眼司露微。 他心想,像小鹿这样才是美。很显然,司大庄太过于粗俗,欣赏的口味也很奇怪。 司露微心里犯愁,不怎么开口。 翌日,沈砚山和司大庄去了营地,司露微在家里忙活着做针线。 她想要赶早给她哥哥和沈砚山各做一身冬衣。 不成想,副官却进来道:“小姐,杜二小姐来了,说想要见见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惊讶:“团座不在家。” “是,属下跟她说了,她说想要见见您,不是团座。”副官道。 司露微疑惑看着副官。 副官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杜小姐来过一次,团座亲自送出门,好像是团座的贵客,故而不敢怠慢。 “请她到外院客厅。”司露微道。 她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半旧的藕荷色家常小袄,月白色长裙,头发梳了长辫子,整洁干净,倒也能见人。 她去外面见了杜二小姐。 杜二小姐衣着华贵,特别是那件大氅,司露微饶是没见识,也知道那很值钱。 她看着杜二小姐,觉得她身上的脂粉很香,脸圆润饱满,不像司露微一张小脸,显得很福薄。 除了圆脸,杜二小姐肩膀也不窄。她绝不肥胖,但身上有肉,中等个子,烫着很时髦的卷发。 “哥哥说得不错,她真好看。”司露微想,“五哥为什么没看上她?” 她这边想着,那边杜二小姐略微抬了眼眸,静静打量着她。 杜二小姐的眼神有点厉害,从司露微面颊上扫过。 她不开口,也不让司露微坐下,只淡淡道:“你就是沈团座的屋里人?我听说他屋里有个人,所以来瞧瞧。” 她说“瞧瞧”,俨然是挑牲口似的。 司露微不言不动。 “给我添杯茶,好不好?”杜二小姐把手里茶盏往司露微跟前一递。 司露微接过来。 旁边有石嫂刚送过来的一个茶壶,还是滚烫的,司露微给杜二小姐倒好了,重新送回她手里。 杜二小姐接了过来,却在凑近的时候,突然往司露微脸上一泼。 茶水顿时泼了司露微满脸。 这是滚茶,哪怕是大冬天,茶水也是很烫的,司露微的面颊先是一热,继而火辣辣的疼。 她受了如此无妄之灾,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 司露微想:“错你娘!” 她这么想着,抬起手就扇了杜二小姐一个耳光。 司露微脑子是不太够使唤的,所以很多时候做事全凭下意识,是不过大脑的。 她常年做活,手劲大,打司大庄,都能在他身上落个巴掌印。 杜二小姐娇滴滴的美人,无非是昨天吃了沈砚山的闭门羹,又听说沈砚山身边带个小妾,还对那小妾宝贝得不行,想要撒撒火气,哪里提防司露微出手这么狠? 她半边面颊都木了,良久才清醒一点。 “你你敢打我?”杜二小姐抓起桌子上另一个茶盏,就往司露微身上扔。 司露微打完也后悔了,心想:“我闯祸了。” 然而,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教会她一点都不能退让,否则旁人就要把你踩到泥里,所以杜二小姐抓起另一个空茶盏,不轻不重往她身上砸的时候,她回手又抽了杜二小姐一个大嘴巴。 杜二小姐彻底懵了,怔怔看着她。 良久,杜二小姐大哭起来。 沈家的副官和下人被惊动,一瞧见如此情景,没人管杜二小姐肿胀的脸,纷纷上前看司露微:“小姐,你没事吧?” 司露微一脸茶水,还挂着茶叶。 她面颊被热茶烫得发红。 其实,那茶水从厨房拿到了客厅,又从茶壶倒到了茶盏里,又是寒冬腊月里,再烫都是有限的。 司露微手上肌肤干燥,可脸蛋是细白瓷一样的,被热水浇上去,红丝泛了上来,格外明显。 副官们吓坏了。 沈砚山的脾气,副官们都知道。他是既狠又阴,杀人不眨眼的。 况且司露微的哥哥是司大庄,沈团座身边的副官长,那也是一拳头能砸死牛的壮汉,府上没人不怕他。 杜二小姐挨了打,杜县长不敢到沈家闹事,打就打了;可若是司露微受了欺负,这些副官和下人们都要受连累。 他们恨不能给司露微跪下。 司露微道:“我没事。” 她转身往回走,越走越快。 她是很懊恼的,五哥教她要有城府,她不该动手。 平时一言不合,她连沈砚山都打,性格太过于急躁,城府又不够深。脾气上来,就是个泼妇。 “怎么办?五哥会不会怪我?”司露微的脸被寒风一吹,那点热潮散去,细细密密疼了起来。 她也顾不上了,逃似的回到了正院,关上了房门。 她脸上的刺痛缓缓的,半天都消不下去:“我要不要去给杜二小姐道个歉?” 这个念头一起,又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因为杜二小姐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若是在司露微面前出言不逊,司露微还得揍她,这样就会越来越糟糕。 她的衣领也被茶水打湿,这么片刻的功夫,凉得惊人,司露微急忙换了衣裳。 石嫂跟进去,看到了她一张通红的脸,惊呼道:“我去请个大夫。” “没事,就烫了下,等热散了就好了。”司露微道,“真没事。” 石嫂就说:“那我弄个冷帕子给你,你先捂一捂,实在不行还是要去请大夫。” 司露微说好。 她们正院安生了,外院那边则是乱了套。 沈砚山挑在家里的副官,个个都机灵。见杜二小姐哭哭啼啼要走,他们拦住了她,将她扣押起来。 杜二小姐挨了两巴掌,看似是她亏了,可沈团座不讲理啊。她敢用茶泼沈团座的人,此事不会善了。 副官们一边扣住鬼哭狼嚎的杜二小姐,一边派人去通知沈砚山。 沈砚山快马回了家,把正在视察的沈横丢在一旁。 第53章 疼不疼 沈砚山快马回家。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直接把马骑到了正院门口,翻身下马就往房内冲。 司露微受到惊动,盖在脸上的帕子落下来,她怔怔看着沈砚山,略微瑟缩了下,怕他要打人。 她越想越后悔。 这次大概是闯祸了。 不成想,沈砚山看到她满脸通红,的确是烫伤的模样,心痛如绞,上前就用力抱紧了她,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血肉里。 石嫂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司露微有点喘不过气,又心虚胆怯,没敢吱声。 沈砚山抱了片刻,想到了她的脸,松开了她,只端起她的脸仔细端详。 “疼不疼?”他问司露微。 司露微知错的时候,异常温顺,老老实实回答:“疼。” 烫过之后的疼是火辣辣的。当然这种轻微的烫,不能算伤,明早起来就会恢复如初,连个水泡都不会起。 沈砚山喊了副官。 他让一名副官去趟沈横的军医处,要一管治疗烫伤的西药膏;然后又让另一个副官去药铺,要中药的药膏。 军医那边很快有了回话:“没有治疗烫伤的药膏。” 药铺那边,则是买到了一种中药膏,但味道非常难闻。 这个时候,石嫂又进来了:“团座,我们乡下的老郎中说,烫伤了用猪油熬柳树皮,最是清热消肿。小姐脸上没有肿起来,烫得不严重,厨房已经在熬煮柳树皮了,您稍微安心。” 沈砚山把买过了的药膏扔到了旁边,的确觉得太难闻了。 “让厨房快一点。”沈砚山道。 他也想起来,柳树皮熬煮成药膏涂抹烫伤,是个很有名的方子,传承了千百年,简单有效。 司露微小心翼翼看着他,仍是不敢言语。 厨房的猪油柳树皮膏两个小时后才熬好,送到了正院。 这个时候,司露微已经敷了很久的冷帕子,面颊的疼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仍火辣辣的不太舒服。 涂抹上了温热的药膏,她感觉还不错,拿眼睛去看沈砚山。 沈砚山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的确是没有肿,心中明白这是烫得不严重,那颗心才算放下。 司大庄走了进来,对沈砚山道:“五哥,小鹿这泼妇把杜二小姐的脸打得像猪头,副官们将她扣押了起来。杜二小姐闹呢,要不要放了她?” 司露微那两巴掌很重,杜二小姐又是细皮嫩肉,现在两边面颊全肿了。 沈砚山心中不起情绪的想:“敢泼老子的女人,老子要她的命!” 他眼珠子转了转,对司大庄道:“不许放,叫副官给她用点敷脸的东西,把她脸上的肿消了。她自己带过来的人呢?” “也被扣下了,那些混小子!”司大庄叹气。 副官们怕沈砚山是怕得要死,一看杜二小姐敢对沈砚山的女人下手,只恨不能当场毙了她来请功。 杜二小姐和她的下人,全部被关到了后院。 “很好。”沈砚山阴测测道,“去告诉他们,这次算他们将功补过。” 他带着司大庄,直接去了金雁山庄。 两个人叫了伎人,各自进了房间。沈砚山让那伎人自己躺在床上,他从后窗跳出来溜回了家。 他回自家也是翻墙。 司露微很是不解。卡Kа酷Ku尐裞網 “五哥,我已经没事了,你放了那杜小姐吧。”司露微涂抹了猪油柳树皮膏,脸上的火热终于消停。 她听说杜二小姐还在后头关着,有点不忍心。 认真算起来,杜二小姐泼了她一脸热茶,她扇了人家两巴掌,是她理亏。 “你别管,我自有道理。”沈砚山道,“这几天我不回来了,暂时在金雁山庄落脚。还是那句话,我只睡姑娘的床,不睡她的人。” 这句话,司露微没办法接。 她只是看着沈砚山,情绪莫辩。 沈砚山又端详着她的脸,想来她明早起来,红潮就会褪尽,稍微安心,又从后墙翻走了。 他和司大庄白天去营地,晚上回金雁山庄落脚。 跟着他的那个伎人最是聪明机灵,对他的去向不言不语,晚上也不敢和他同床睡,只睡在旁边的脚踏上。 沈砚山很满意,赏了她一百块大洋。 这不仅仅是赏赐,也是封口费。伎人知道,若是想要在南湖县混好了,沈砚山这种人是得罪不起的。 “团座放心,您这几天都住在这里,是我服侍您了。”伎人道。 沈砚山点头:“你锁好门,我出去一趟。我不回来,绝不可以开门。” 伎人道是。 他又回了家。 两天过去了,司露微脸上肤色恢复如初。她向来细嫩白净,这几天的猪油柳树皮膏,养得她肌肤更白。 沈砚山笑道:“这东西若是好用,干脆用来擦脸好了。” “一脸油,瞧着可怕。”司露微道,“玛丽恨不能吃了我的脸,我这几天都是让石嫂带着玛丽的。” 沈砚山笑了笑。 他又让人去看了杜二小姐。 杜二小姐被捆绑了起来,脸上被强行上了药,三夜两天过去了,指痕消失无踪。 沈砚山心里对她动了杀机,只是不能如此便宜她。 他叫人把杜二小姐送回了家。 杜二小姐出门的时候,是偷偷摸摸的,杜家只当她是去了隔壁镇子上的姨母家,也没当回事。 她发疯似的冲到了杜县长面前,痛哭自己这两天被囚禁的事。 杜县长也是震怒:“岂有此理!” 他去找了沈横。 沈横很头疼。 他还想替沈砚山和杜小姐保媒,没想到沈砚山如此混账,公然囚禁杜小姐。哪怕他真想要杜小姐,也不能毁了她的名声。 他派人叫了沈砚山来。 沈砚山到了跟前。 他生得高大,又是一身笔挺军装,气度不凡,杜县长方才的气焰,被他震慑得顿时灭了一大半。 “我好几天没回家了。”沈砚山对杜县长道,“令嫒去了我府上吗?她去做什么,那些副官怎么会绑了她?” 杜县长一愣。 沈横看着沈砚山,心里明白这小子肯定是有了后招。囚禁杜小姐这种恶毒事,沈砚山做得出来,但杜县长别想抓住他的把柄。 有了这样的底气,沈横也装傻,问沈砚山:“你没回家?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副官长歇在金雁山庄,这件事金雁山庄的人都可以作证。”沈砚山道,“杜小姐说是我亲自绑了她吗?” 杜县长不清楚具体的缘由,就过来兴师问罪。一时间,他还真被沈砚山反问住了。 第54章 倒打一耙 杜县长回到家中,逼问自己女儿。卡Kа酷Ku尐裞網 杜小姐出门,原本是去撒泼的,只带了一个赶车的下人。 下人没进院子,不清楚缘故,稀里糊涂就被绑了。 而在放掉他们之前,沈府的副官给这下人塞了一个小金条,又对他说:“有了这么一大笔钱,辞了工,你去其他地方买房买地,过上小地主的日子。南湖县那么多水泊,再不走,当心你那调皮的小儿子淹死” 一番恩威并施,下人吓破胆,又欣喜若狂。 副官又跟他耳语一番,教他回去如何这般跟杜县长说,下人都记住了。 杜二小姐大哭:“就是沈府的人绑了我!那女的,还打了我两个大嘴巴。” 她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当时捆绑她,也是隔着她那皮草大氅,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所以,当她全须全尾站在杜县长面前,说自己遭遇了绑架,杜县长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 杜县长又问下人。 下人言辞闪烁。 杜县长让杜二小姐先回房,单独逼问下人。 下人是个车马夫,杜县长相信他不敢撒谎。 那下人就把沈府副官教给他的说辞,用他老实巴交的口吻,全部告诉了杜县长。 “小姐去请沈团座听戏,沈团座拒绝了。她第二天又去,还打了沈家的人。她自己不走,沈家的副官们不敢拉她,到底她是千金大小姐。”下人唯唯诺诺。 杜县长的血一下子就涌到了脑子里,差点气晕:“你是说,她自己赖在沈家?” 下人道:“小人不知道,小人是被请进去的,一直在后院待着,有吃有喝的。您看小人,没挨打也没挨饿。” 杜县长气有点喘不上来,下人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心里大骂女儿,不要脸的死丫头! 杜县长知道女儿迷上了沈砚山。 江西是长江以南地界,男子中等身量居多,像沈砚山那么高大的不常见。他不仅高,体态也好看,五官更是英俊。 他年轻英武,又手握重兵,别说杜府的小姐,怕是督军府的小姐,他也配得上。 杜蘋一见到他就迷昏了头。 她这几天还在热血上,心里猫挠似的不安定。 她到处打听沈砚山。 沈砚山没什么风流债。男人逛窑子这种事,就跟去酒楼一样,是风流韵事,不算什么人品的污点。 杜蘋只听说,沈砚山身边有个女人,没说是他的小妾,但宠溺得厉害。上次那女人生病,沈砚山大发脾气,很多人都知道。 杜小姐被热血冲昏了头,想着自己看上的人,身边还有这种狐狸精,就想去踩踩场子。 她无非是小孩子心气,任性又无知。若是她稍微有点见识,也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而她一见到司露微,心里就突了下。 司露微看杜蘋,觉得杜蘋圆润贵气,特别好看;杜蘋看司露微,却是心凉了半截。 司露微一直没有意识到,徐风清那种大才子喜欢她,并非因为她贤惠,也不是因为她的菜做得好吃,而是因为她漂亮。 她从前生活的地方,总有人说她好看,在她听来那全是调戏,她会气得半死。 她从没想过,那是一句实话。 她对自己的容貌,是没什么概念的。 杜蘋却不同,一见到她,杜蘋就知道自己没机会。 沈砚山身边带着这样的美人——瓜子脸大眼睛,身材高挑却不干瘪,哪怕穿着厚棉袄,也看得出曲线——他是不会多看杜蘋一眼的。 这美人头发乌黑,脸又白皙,红唇饱满,颜色对比如此明显,看得能勾人魂魄。 杜蘋太过于震惊,一瞬间就被嫉妒冲昏了头,泼了司露微一脸茶水。 她只当美人是娇柔的,哪想到她那么泼辣,而且手上有劲? 沈砚山府上的副官也是狠,才不管什么杜二小姐,只知道自家的司小姐吃了亏,很有先见之明的把杜蘋关了起来。 杜县长听了下人一番话,自以为事情清楚了,回到了内院大骂女儿:“你还要脸不要脸?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你出去念书!念了一肚子书,倒是把礼义廉耻全丢了!” 杜二小姐委屈极了。 她已然是解释不清了。 她不停的哭,跟杜县长说是沈砚山羞辱她。 沈砚山不承认。 杜县长稍微派人去打听,就知道沈砚山这几天的确没回家。 “来人,把二小姐关起来,不许她出门!”杜县长大怒。 他心里既不相信女儿,也不相信沈砚山,可他没有准确的把柄。 金雁山庄有杜县长的暗股,但是沈砚山找的伎人特别机灵,是不敢对着杜县长出卖当兵拿枪的沈砚山,故而杜县长什么也没问出来。 杜县长这个人,性格也很阴,所以一边恨沈砚山,一边恨自己的女儿,两下不吃亏。 司露微后来才听说此事。 她有点惴惴不安,仍是怀疑自己惹了祸:“五哥,那件事过去了吗?” 沈砚山慢条斯理:“过去了。” “你会找杜小姐的麻烦吗?”司露微又问。 沈砚山笑了笑:“不会,我找她麻烦做什么?” 他说得坦然而真诚,好像是真打算把这件事放过去的。 司露微松了口气:“五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砚山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吃红烧猪脑,就问司露微会不会做。 “红烧猪脑?舅公没有教过。”司露微如实道,“不过这道菜要嫩才好吃,是不是?” “对。”沈砚山道。 “那我琢磨一下,我舅公教过我做鸭肝。”司露微道,“火候差不多。” 沈砚山精神不错。 他最近天天在司露微的房间里,因为司露微的房间里有炕。他回家就往炕上一坐,司露微只当是他老家的习惯,不好驱赶他。 他有了和她时刻处在一起的机会,越发觉得这个炕做得好。 他准备好了享受美食,突然司大庄从外面走进来:“五哥,旅座的副官长来了,说旅座有急事找您,请您快去看看。” 沈砚山蹙眉:“很急?” “副官长是那么说的。”司大庄道。 沈砚山还念着吃猪脑,却又不好耽误军务,只得给佣人留了话,带着司大庄走了。 出了院子,见到了沈横的副官长,沈砚山问他:“什么急事?” “不知道,旅座收到了电报,就发了脾气,让我来请您。”副官长如实道。 沈砚山点点头,翻身上马。到了沈横那边,他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55章 她不愿意 沈横一见到沈砚山,就把一份电报扔给了他,脸色铁青:“你自己看!” 沈砚山扫视了电报。卡Kа酷Ku尐裞網 原来,杜县长跟孙督军那边的高级参谋关系很铁。他虽然没证据,仍是告了沈砚山一状,说沈砚山欺负他女儿,还囚禁了她两天。 杜县长这个人,极其护短。哪怕怀疑自己女儿错了,他也要把这个理挣回来。 沈砚山一个地痞出身的团座,升迁得毫无说服力,在参谋处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也没什么体面。 参谋处跟孙督军简单说了此事。 孙督军军务缠身,虽然还记得沈砚山,但这种调戏良家女子的流氓行径,也觉得该抽打。 况且他自负手下有人才,根本不珍惜一个新起来的团长,随手就能碾死。 沈砚山会说德语,算个人才,可这里是中国,能用到德语的时候凤毛麟角,沈砚山这点特长也显得多余了。 于是督军府的高参处给沈横发了电报,质问沈砚山的罪状。 “他们先质问,还是看着我的面子。你要是没有铁证,我这边回话过去,接下来就是给你撤职的军令了。”沈横吸了口烟,很是犯愁。 老实讲,沈砚山实在得力。 沈横是念过武备学堂的,学过正规的军事理论。而他手下的军官,绝大部分都是大兵出身,然后立功了升迁。 谈起军事策略,那些军官们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沈砚山能跟他对答如流。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纸上谈兵的流畅。 沈砚山不仅军事理论过硬,实战也不含糊。他搞阴谋诡计厉害,搞军事也强悍。 驻守县城的几百人,如今被他发展到了四千多人。 这个过程中,他还没有跟沈横多要一笔军饷,他自己总有办法。 沈横是真器重他。 可他惹谁不好,跑去惹了杜家。沈横到了南湖县这么久,从来不招惹杜家,就是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没事,要什么铁证。”沈砚山笑了笑,压根儿没当回事。 他这么轻松,沈横的心稍安,又很好奇:“你有什么主意?” 沈砚山道:“我告诉了您,您不能打岔,也不能坏我的好事。” 沈横白了他一眼:“你还拿乔上了?快说,否则老子抽你。” 沈砚山就把他的主意,告诉了沈横。 沈横听了,很是骇然。 “你你这也太缺德了!”沈横道,“而且下作!” 沈砚山道:“旅座,这世道已经在变了。您这种处处想要好名声的人,很容易吃亏的。从前的道德和礼义廉耻,你不睬在脚下,其他人也会踩,到时候还会顺势踩你一脚。” 沈横有点生气:“你这叫什么话?你好好的,想要折腾人家一个年轻的小姐,我说不得你几句?” “我这是要弄到铁证。”沈砚山道,“杜闲见不是告了我一状,让我拿铁证去解释吗?准他害我,不准我害他女儿?” 沈横:“” 沈砚山身上,有种财狼与毒蛇的双重特质,狠是真狠,同时也阴损下作。 他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 上次对付黄非同,沈横就看出来了。 然而,沈横并不反感。他也是个敏锐的人,知道沈砚山关于礼义廉耻那一套言之有理,只是拉不下自己的脸。 他总强调自己出身武备学堂,是挺端着的。 端着没肉吃。 没有沈砚山的阴险卑鄙,他现在能成为这南湖一方的旅座吗?他还得跟黄非同共有一个县城,是个小小团座,每次回督军府开会,那些旅长以上的人谁看他一眼? 万一督军府非要撤了沈砚山的职,自己损失的是左膀右臂。 “你预谋这样害杜小姐,杜闲见更加不会善罢甘休,你是个什么样子的想法?”沈横试探着问他,“连杜家一块儿端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心猛然狂跳了几下。 低头一瞧,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真实心意。 杜闲见这个老匹夫,富得流油,否则他也不能靠贿赂走通督军府的关系。 当初的私盐多赚钱! 沈横想起杜闲见的家当,就会想起一块肉,恨不能一口吞下。 可他有心吞,无心善后,怕自己吃了不消化。 他直到这一刻,才心动,不是有沈砚山吗? 也许,他真有办法呢? 假如沈砚山能弄倒杜家,他会把大头孝敬给沈横的,这点眼色沈砚山还是有。 他沈横依旧是高风亮节的沈旅座,依旧坚持着他的道德。 这么想着,他越发觉得沈砚山不能丢弃,这个人太重要了。 沈横除非是爬到了督军的位置,否则用沈砚山的地方就少不了。 沈砚山是他的刀,他要这把刀替他杀人,扫清眼中钉,以及敛财。 “旅座,咱们不能一口吃成胖子。先解决眼前的事,再慢慢琢磨如何对付杜闲见。”沈砚山笑道,“如果你真想要对付杜闲见,我也有办法。不过这件事需得办得稳妥,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好的,您得给我时间。” 沈横白了他一眼:“好好的,我要对付他做什么?他虽然讨厌” 话头突然打住,沈横发现自己把心底的话带出来了。 沈砚山满意深意冲他笑了笑。 沈横气不打一处来:“快滚,混账小子!” 沈砚山作势要滚了。 他不讨厌沈横。 沈横是个有野心但没能力、贪婪却又胆小的人。这样的人很好相处,给足了他想要的,他就能成为沈砚山的“依靠”和门面。 对于江西地界,沈砚山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年纪轻、阅历少,沈横却不同。 沈横念过武备学堂,又是从巡抚营一步步做上来的,整个江西的军界都认识他,他哪怕升迁也能服众。且他今年四十多了,只比孙督军小六岁,年纪上也能服众。 沈横明面上拿沈砚山当枪,沈砚山背地里拿他当盾,自己躲在他后面不出风头,只敛财、敛势力,各取所需。 若没有沈横,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知道沈横觊觎杜家的财产,也知道他们现在的确急需一笔横财,沈砚山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事情说完了,沈横想留沈砚山吃饭,沈砚山道:“不了,我家里做了好吃的。” 他这一句话,把沈横馋得不行。 沈横当即沉了脸:“混账东西,有好吃的你不孝敬长官?” 沈砚山哭笑不得:“您想蹭饭您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 沈横还想要教训他。 沈砚山连忙说了不少好话,把沈横哄得高兴了,跟着沈砚山回去吃饭。 司露微瞧见了旅长,很是紧张。 沈横态度和蔼:“无妨,你随便做点,我就是过来吃顿便饭。” 司露微去看沈砚山。 沈砚山道:“添两个菜就行,旅座只是吃便饭。等过年的时候,你再做一桌好的孝敬旅座。” 司露微不擅长言辞,面对沈砚山的长官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急急忙忙去厨房了。 沈横看着她的背影,对沈砚山道:“你眼光不错” 沈砚山笑了笑。 沈横又道:“纳妾就是个美色,需得这样姿容的。” 沈砚山的脸上笑容敛去。 他表情认真看着沈横:“我可没想过纳妾。她是我的心上宝贝,我要娶她做太太的。” 沈横愣了愣。 他旋即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直误会了沈砚山和这女孩子的关系。 “那你拖着做什么,怎么还不办事?”沈横又问,“那女孩儿瞧着也像是及笄了的。” “她不愿意。”沈砚山道。 沈横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什么?” 第56章 土匪 沈砚山倒也不藏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把自己和司露微的关系,告诉了沈横。 沈横瞠目结舌:“就你这样一表人才的,她没看上你?” 沈砚山叹气。 沈横突然就对司露微改观:“那这姑娘眼光高,还有主见,菜做得又好吃,真不一般。” 沈砚山沉默无语。 沈横见他垂头丧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个大老爷们,被女人困得无法前进,也是挺窝囊的。 “你那么些手段,就没往她身上使?”沈横又问。 沈砚山道:“没有。轻了不管用,重了我又心疼。” 沈横:“” 他是不太了解沈砚山的想法,他这一生在女人上只花钱,不花心思。 他家里姨太太多,那都是他的收集癖,看到不同姿色的就想要纳进来。他完全不懂男人对女人这点珍而重之的心思。 “不就是个娘们吗?实在不行,你用点强,她还能寻死觅活吗?得不到才是好的,真享用过了,哪怕她还不愿意,你也不会再有这种求而不得的心思了,到时候自然而然丢在一边。卡Kа酷Ku尐裞網”沈横心想。 但是这些话,他没敢跟沈砚山说。 沈砚山虽然不肯说实话,沈横看得出他有点洋学问。 这些喝过洋墨水的人,心思是很奇怪的,沈横不能拿自己那套老想法去教育沈砚山。 很快,司露微做好了菜,和司大庄一起搬到了餐厅。 沈横来了,司露微和司大庄就不敢同桌,饭桌上只有沈横和沈砚山。 司露微做了红烧猪脑。 沈横第一次吃这个,只觉得鲜嫩异常,入口即化。 “我的天!”沈横吃得舌头都快要掉了。 他想,要是他身边也有个这么漂亮还这么会做菜的女人,他也愿意当天仙捧着。 他顿时就明白了沈砚山那种心情了。 这种女人,还真不能用凡俗的眼光去看她。 除了红烧猪脑,还有一道白浇鱼头。 白浇鱼头是沈横的最爱,他连连下筷子,毫不停歇。 这次,司露微是依照最平常的白浇鱼头做法,放了辣椒,不像上次沈横大病初愈时那样清淡。 辣椒的味道,是任何调味都无法比拟的。 沈横觉得比上次吃过的更好,恨不能把盘子抱在怀里。 他一直吃了个半饱,才把筷子慢下来,和沈砚山碰杯。 “她你们平时怎么称呼她?”沈横突然问,想要认认真真尊敬叫司露微,不想再用“娘们”“丫头”这种词。 “她姓司,我府上的人叫她司小姐。”沈砚山道。 沈横点头:“司小姐她收徒弟吗?我府上有两个厨子,厨艺都不错,让他们来学半个月,大概就能有所成就。砚山,你不能吝啬!” 沈砚山:“”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考虑考虑。他说考虑,就是委婉拒绝之意。 厨房里是很累的。 一道菜,几分钟就能吃完,但司露微从准备到做完,至少要一个小时,这中间的辛苦不言而喻。 沈砚山自己巴结沈横就可以了,不想让自己的女人也去巴结沈横。 上次让司露微去给沈横做饭,沈砚山真怕他病死了,饿得虚脱了。如今他活得好好的,沈砚山才不管他平时吃的是山珍海味还是猪食。 沈横吃饱喝足,又心满意足和沈砚山聊了聊杜家的事。 他喝了点酒,开始骂杜闲见,说他是个老王八。 沈砚山闻音知雅意,明白沈横这是铁心要除掉杜闲见的。 送走了沈横,沈砚山回到了正院。 司露微正在洗澡。 等她洗好了澡出来,发现沈砚山坐在她房间的炕上。 “今天累了吧?”沈砚山道。 司露微才多做了两个菜,哪里谈得上累? 沈砚山又解释说:“我母亲出身三品大吏府上,那是高门贵女了,她也会下厨。每次父亲有很亲密的朋友登门,她都要做几个菜,这是女主人的礼数。我让你给沈横做菜,并非拿你当下人。” 司露微心中微跳。 她看向了沈砚山,想看看他是不是喝醉了。 他这个话头不对,再说下去就越发不像话了。 司露微想要转身就走。 可这是她的房间,她往哪里去都不对。 她木木杵在那里,不接沈砚山的话,也不去看他。 “小鹿,我的心思你懂得就好。”沈砚山起身下了炕,“你早点睡吧。” 他走到了门口,转身又问司露微道,“你觉得杜小姐如何?” 司露微没想到话题变得这么快。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希望五哥和杜小姐好。 但杜小姐泼了她一脸茶水,司露微想着五哥如果真跟杜小姐结婚了,她不伺候他们了。再说,杜小姐那脾气,也配不上五哥。 “不怎么样。”司露微如实道,“五哥,你能找到更好的。杜小姐虽然很漂亮,却也有比她更漂亮的。” 沈砚山就笑起来,露出他左颊深深的梨涡。 司露微这番话,无疑是取悦了他。 “我也觉得她不怎样。”沈砚山笑道,“接下来你不管听到什么,都闭起耳朵。我遇到了一点事,需要处理,什么都是权宜之计。” 司露微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沈砚山也没再仔细说,转身就去了。 第二天,他派了手下一名很机灵的副官,让他出城去找附近的散匪。 这附近的土匪被沈砚山打怕了,又知他心狠手黑,比其他地方的长官都难对付,纷纷跑掉了。 有些散匪,平日靠打劫路过商队,没个固定的寨子。 除了散匪,沈砚山又叫了司大庄,让他去找城里唯一的报社,说自家长官想要出出风头,让报社派个记者天天跟着沈砚山,记录他的生活,然后登报让民众知道。 报社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团座,敢怒不敢言。 事情两天之内安排妥当了。 到了第三天,杜家小姐出门闲逛,就被人当街给抓了。 抓到了之后,扔出城外给了土匪们。 土匪们受了骗,只当这是富户家的小姐,抓到了她,就能要一笔可观的赎金,当即带着她走了,并且放出风声要一万大洋。 如果知道是杜县长家的千金,那些土匪是死也不敢的。 他们才走,城里就闹开了,报纸也跟着宣传。 一时间,整个南湖县都知道杜小姐被土匪抓走了。 杜县长气得差点吐血。 第57章 谣言即铁证 杜县长暴怒,不是因为丢了女儿,而是因为丢了面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平头百姓都知道,土匪们抢到了女人,先会快活一顿,再看着赎金放回去。 这是惯例。 被土匪绑去的娘们儿,没有全须全尾回来的。 杜小姐被其他人绑了还好,被土匪绑了,百姓们定要指指点点。 杜县长送女儿出去念书,博个门风开化的名声,想要给女儿谋个好姻缘。如今这么一闹,谁都知道她被土匪掳走了,谁还能相信她的清白? 当然,她如果没有被糟蹋,她未来的丈夫知道。 人言可畏,事实有时候不重要。 谁家也不敢沾惹这样的名声,哪个男人也不想做活王八。 这对杜县长的家风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快,去找人!”杜县长怒极攻心,把家里和衙门里所有人都派了出去。 他也去找了沈横。 沈横正因为他告黑状而不快,懒懒的挑刺:“杜县长,你如果想要杜小姐的命,还不如准备好大洋。你派人去打土匪,土匪们不高兴就打杜小姐,你这是把女儿往死里逼。” 杜县长知道他在说风凉话。 可没办法,还是得求着他。 “先放出风声,让土匪知道那是我的女儿,他们不敢的。卡Kа酷Ku尐裞網”杜县长低声下气。 沈横不疾不徐:“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有什么不敢?杜县长,你想要害死亲生女儿,我不敢助纣为虐。” 他这边刁难了很久,直到沈砚山来了。 沈砚山帮着说好话:“旅座,我亲自带人去找吧。” 杜县长也不顾罅隙了,激动握住了沈砚山的手,再三感谢他:“若是找到了小女,我有厚礼相赠!” 沈砚山笑笑。 他带着人走了。 沈横掏出怀表看了看,心想沈砚山心狠手辣,行事快且准。 他很满意,不免露出个笑容。 现在江西地界暂时很太平,没有仗可以打,沈横想要升迁,军功很难,就要靠其他的歪心思。 他没有野心做督军,但是他想做师长。 若是升了师长,除了奉承好督军之外,就什么都不需要怕了。 他在府邸胡思乱想,那边沈砚山已经带着人出城去了。 绑架了杜小姐的土匪还以为,自己是和当地地痞联手,不成想事情变成了这样,吓得丢下了杜小姐自己跑了。 杜小姐被绑在城外的破庙里。 一个小时后,有名“土匪”去而复返,上前撕开了杜小姐的衣裳。 杜小姐吓得大叫。 “土匪”撕开了之后,听到外面有了动静,气得低声骂了句,在杜小姐身上胡乱摸了几把,丢下她也跑了。 远处响起了几声枪响。 沈砚山进来之后,见状立马脱下风氅,盖到了杜小姐身上。 他把杜小姐抱起了,“不小心”碰到了一角,让风氅垂了一点,露出了杜小姐的半个肩膀。 杜小姐的衣裳被撕开,露出的肩膀是光着的,圆润白皙。 跟着他的记者,一路上怕得要死,却也不得不赶紧拍照。 杜小姐被送回了杜家。 她不停的哭,对着杜县长诉说这一路的惊险,说她吃了多少苦。 杜县长大怒:“闭嘴,你从被绑架到现在,还没有十个小时!要不是沈砚山带人去救你,你命都没有了!” 杜小姐想起了这茬,抱住了父亲的小腿:“阿爹,沈团座来得太及时了,当时要不是他,我” 她想起那个撕她衣裳的土匪,打了个寒颤。 杜小姐从被绑架到找回来,还没有一天的功夫,论理不应该闹得那么大,但南湖县几乎全知道了。 这是沈砚山的手笔。 第二天的报纸上,刊登了他报出杜二小姐的照片,说他如何英勇救人。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张照片,清清楚楚照出杜二小姐的半个光肩膀。 “瞧瞧,衣裳都被撕了!” “这一定是糟蹋了。” 杜闲见也看到了。他一直很生气,此刻却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还想要做出点弥补,把这件事的恶劣影响盖过去。 不成想,第三天的报纸上,写了“沈砚山团长与杜府二小姐不日订婚”的大标题。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这是烂俗的桥段,可偏偏谁都吃这套把戏。 消息一瞬间又炸开了锅。 杜县长冲到内宅去骂女儿:“这是谁登报的?” 杜二小姐看着报纸,还没来得及震惊,先是心花怒放。 “我这算因祸得福吗?”她美滋滋的想。 她痴迷沈砚山。 “我得去处理!”杜县长烦躁得七窍生烟,“你这几天老老实实的,不准再闹幺蛾子!” 杜二小姐和父亲对视,突然拉住了父亲的手哭起来:“阿爹,咱们将错就错,逼沈砚山认下吧!我已经这样了,若是拖下去,别人会说三道四。若沈砚山愿意和我定亲,别人也会说我没事,要不然沈砚山甘愿戴绿帽子不成?” 杜县长仔细想了想这话。 他承认,到目前为止,最有利他家和他女儿的局面,就是杜二小姐和沈砚山订婚的消息传出去。 他的舌头,把自己满嘴的牙数了一遍,忍了这口气。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事情烂透了,腐烂味盖过了阴谋的味道。 杜县长需得一点点理清楚。 他还没有去找沈砚山,沈砚山自己找上门了。 沈砚山把报纸往杜县长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我要跟令嫒订婚?这件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杜县长,我亲自带人救回了令嫒,贵府无一句道谢之语,事前承诺的厚礼也不见踪迹,我也不计较了。但如此讹上我,不厚道吧?” 杜县长端详他的神色。 见他着实动怒,这件事到此为止,也的确令杜县长措手不及。 他只能先把眼前的局面稳定住:“沈团座息怒。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我们也不知道,估计是有人乱写。我去找报社,澄清此事。” 沈砚山点头:“请县长大人赶紧去澄清!” 说罢,他就要走。 杜县长急忙阻拦:“沈团座,说好的厚礼,这个得给您。您既然来了,就不用劳烦我再送一趟。您请移步我的书房,咱们慢慢说道。” 沈砚山果然停下了脚步。 沈横也一直留心事态发展。 沈砚山自己派人绑架杜二小姐、撕开她的衣裳,又自己带人去救人,随身带着记者拍下她的狼狈照片,把杜家逼到绝境。 杜二小姐的名声,关乎整个杜家。到底是选择名声,还是选择沈砚山,杜县长必须做个抉择。 于是沈砚山又叫人刊登他和杜二小姐要订婚的谣言,推了杜家一把。 督军府要沈砚山拿出铁证,证明自己没有囚禁杜二小姐,于是沈砚山让杜家主动和他结亲。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对于这种种,沈横没觉得沈砚山有多卑鄙。 杜县长告黑状在先,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砚山这个人,脑子好使。”沈横想。 假如沈砚山今年三十来岁,沈横可能会忌惮他,但沈砚山太过于年轻了。 很多事,年轻就是限制,比如沈砚山永远不可能和沈横的官位相冲突。如果沈砚山想要更进一步,唯一的路是扶持沈横先升腾一步。 有了这样的认知,沈横对沈砚山的卑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静等杜家和沈砚山结亲的消息落实。 同时,沈横立马给督军府寄了一封信,派自己的副官快马加鞭送到南昌去。 他把沈砚山和杜家二小姐的事,以及这几天的报纸,都送给了督军府。 第58章 一切都是假的 沈砚山被杜县长请到了书房。卡Kа酷Ku尐裞網 杜县长从前就是江西地界的县令,各处都做过官,是老奸巨猾。 他知道钱不咬手,于是横征暴敛,又亲自打通两条私盐线,赚得金山银山。 靠着这些钱财,他打通了督军府的关系,哪怕远在南湖县,这些大兵们也不敢造次。 对于沈砚山,他没放在眼里。自己闺女配这么个姑爷,他觉得不值。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目前最好的一步,就是坐实沈砚山和杜蘋的订婚。 督军府那边,他自然会有说辞,反正他能用钱再砸出一条路。 以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他奸诈,沈砚山也狡猾,关于订婚这件事,沈砚山既不推脱,也不答应,不停和杜县长东拉西扯。 两个人谈了将近三个小时,杜县长口干舌燥,精力不济,送走了沈砚山。等他回到内院,吃了几口饭,喝了杯热茶,回过神来,细细品位沈砚山的话,发现他仍是什么也没答应。 “这只狐狸!”杜县长暗暗磨牙。 督军府那边,几天之后再次给南湖县发了电报。卡Kа酷Ku尐裞網 电报里,孙督军痛斥沈砚山,说他把感情当儿戏,还耽误了军务,要罚他三个月的军饷。 接到电报,沈横就笑了,把沈砚山找了过去:“事情算是解决了。督军肯骂你,这是亲自教导你的意思。你给督军留了个好印象,以后杜家再告状,怕也告不倒你。” 沈砚山并不得意。 这件事是解决了,可后患未除。 他在督军府那边,地位摇摇欲坠。别说他,就是沈横也不稳固。 “旅座,咱们得走走督军府的关系。”沈砚山道。 沈横叹气:“你当我不知道?杜闲见有钱,自然走得通,咱们没钱呐。南湖是个好地方,我还想长长久久驻扎。若是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短期咱们是富足了,可长久来说并非良策。” “不一定要用钱。”沈砚山道,“您脸皮厚一点,争取过年的时候能回去述职半个月,带着我一起去,我见机行事。” 沈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一个杜县长,就能对他们造成如此大的威胁,可见他们根基不稳。 “行,过年是个机会。”沈横道。 然后,沈横又问沈砚山,“杜家那边,你推了吗?” “我推干嘛?我跟杜县长说了,订婚我是愿意的,但我亡父去世,明年十月才满孝期。要是他愿意让杜小姐等我,就等到明年十月,我再给她订婚。” 沈横琢磨了下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沈砚山画了个大饼。杜县长不吃的话,实在无法解目前困境;可真要吃,也知道是望梅止渴。 到了明年十月,他甭想抓住沈砚山,却需要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不少。 “砚山,你这个人真阴险!”沈横笑道。 沈砚山认真道:“哪怕阴险,我也不对您使坏。您提拔了我,恩情我记住的。” 沈横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日子,沈砚山一直住在营地。 事情解决了,他才回家。 司露微看到了报纸,也听说了流言蜚语。但沈砚山提前告诉过她,让她什么都别信,她果然只是当热闹瞧。 自从见到了杜二小姐,她就觉得杜二小姐配不上沈砚山。 她除了看热闹,也隐约不安,肯定是自己打杜二小姐那两巴掌惹了祸。 沈砚山和司大庄回家,司露微心虚,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先叫人准备好洗澡水,又亲自下厨。 她做了满桌好吃的。 司大庄埋头狠吃,不怎么说话。 司露微则问沈砚山:“五哥,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沈砚山道。 司大庄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含混不清问沈砚山:“五哥,你真要跟那个杜小姐订婚了吗?” 沈砚山抿了口酒:“难说,看看明年的形势吧。大庄,你还惦记她吗?” 司大庄很老实点点头。 “想睡她一夜,还是想娶她做媳妇?”沈砚山又问。 司大庄更老实:“睡一觉。我还没睡过那么有学问的娘们。” 金雁山庄的伎女们也能识文断字,可仅仅是认字而已,跟他家小鹿一样,谈不上有什么文化。 司大庄出身下九流,对有学问的女人格外渴望。 大概得不到的才是好。 “那行,你这个愿望我记住了,将来替你完成。”沈砚山笑道。 司露微没接话。 她突然明白过来,五哥跟杜家扛上了。 五哥又要害人了。 不过,这些跟她没关系,她又不是五哥的媳妇,他怎么作妖,都不归她管。 沈砚山心情不错,几杯酒下肚之后,可能也有点微醺。 他问司露微:“小鹿,你看到报纸上说我要和杜二小姐订婚,有没有暗喜?” 就像上次听到司大庄说他不行一样 司露微:“” 他真的醉了。 “五哥特意让我闭上耳朵,不要听外面的风声,还说一切都是权宜之计。我哪怕再傻,也知道是假的。”司露微道。 沈砚山就定定看着她。 他眼眸深邃,像一泓清泉,倒映着她的面容。 他看了很久,似乎目光融化在了她脸上。 司露微很不自然低垂了头。 司大庄则问:“五哥,你看她做什么?” “好看。”沈砚山道。 司大庄也看了眼自家妹妹,只觉得她白得像鬼,身上没二两肉,又泼辣又蛮横,哪怕再好看也有限了。 像徐大才子那种爱好风花雪月的,肯定喜欢小鹿,普通人喜欢她做什么?吃起来没肉,动不动打人 沈砚山不等司露微发作,继续道:“以前是单纯的好看,现在是聪明的好看。小鹿,这些日子你也变了很多,我很欣慰。” 司露微心中咯噔了下。 她后知后觉明白了沈砚山的意思。 她沉默听着,不让自己动情绪。 沈砚山还想要说什么,司大庄给他倒了一杯酒,要和他碰杯,打断了他的话。 他半醉半醒,痴迷看着司露微,心想:“我就说这是我的人。看看,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学会了我教她的思维方式。” 司露微是孺子可教。 她最终还说了句让沈砚山特别高兴的话:“五哥,杜小姐配不上你。” 沈砚山只是笑,笑得很温柔。他心里暖融融的想:“是,这个世上,只有你能配得上我!小鹿,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 第59章 五哥好看 沈砚山忙着算计杜家的时候,司露微已经给他和司大庄各自做好了夹棉长袍。 司大庄是深褐色的,沈砚山是淡青色的。 “五哥的这件比我的好看。”司大庄很不满。 司露微道:“那是五哥比你好看。” 沈砚山抓住了这个话头,心花怒放问她:“你终于觉得我好看?” 司露微:“” 她仔细给沈砚山整了整衣襟,又问他:“腋下紧吗?你太忙了,也没给你量尺寸,我是估摸着我哥哥身量,减了一半给你做的。” 沈砚山抬了抬胳膊。 不紧。 衣裳不大不小,正合身。 等冬天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在家里穿,像个旧式的老太爷那样猫冬。 沈砚山摸了摸面料,再次感叹,屋子里有个女人真好,知冷知热。 虽然他从未想过让司露微只做他的内宅夫人,但有她操持,他觉得温馨甜蜜。 沈砚山想要的,是把司露微带在身边,让她像那些时髦女郎一样,可以认识他所有的朋友。 他如果是沈团座,她就是团座夫人;他如果是沈大帅,她就是大帅夫人。他想让她并肩和自己站在一起,一起分享荣光。 “以后别再做衣裳、做鞋子。”沈砚山笑着对她道,“你已经给我做过了,我此生就满足了。等过了年,我一定要把你的英文教熟。” 司露微记得上次徐风清说过,如今女孩子也可以考大学,而且英文是考试科目之一。 她虽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异想天开,却也不再抵触英文了。 她道:“好,谢谢五哥。” 她这样开窍,不需要自己再逼迫她走出闺房,沈砚山很高兴。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鹿长大了。” 此刻气氛很好。 司露微偷偷瞥了眼他,见他满脸笑容,是真心实意的笑,酒窝深深露了出来,就趁机提了自己的要求。 “五哥,我腊月能不能常去徐家走动?徐太太那边要准备过年的吃食,我想去帮帮忙。”司露微道。 沈砚山心往下一沉。 他哄着司露微良久了,如今还是这么个结果,她还是心心念念着徐风清。 哪怕替他做点什么,也是讨好他,为了自己能脱身去看徐风清。 沈砚山不是不沮丧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可他想起上次她偷跑,又重病的事,又想起自己对她的承诺,只得咬牙忍了。 他说过只要她做饭。 她问了,这是尊重他,非要不准她去,后面还不知有什么。 “可以。”沈砚山道,“这样吧,每隔三天去一次。” 司露微说好。 她站起身,脸色缓和。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饭也不做了,牵着她的玛丽就去了徐家。 沈砚山早起吃着厨子做的鸡汤面,脸黑如锅底。哪怕神经粗大的司大庄,也不敢惹他了。 司大庄看出五哥的不高兴,心想:“你穷大方什么?你不想让小鹿去徐家,你直接说啊” 后来他又想:“说了也没用。我家小鹿那犟脾气,真不给她去,她估计要闹,说不定还要打人。” 司大庄一想到他妹妹打人,首先想到挨打的是自己,肉有点疼。 他肉疼、沈砚山心疼,两个人默默吃了早饭,谁也没心思说话。 司露微到了徐家之后,放下了玛丽。 徐风清特别喜欢玛丽,不停拿牛肉干逗它。 可玛丽嘴巴很刁,一般的肉干它没什么兴趣,并不理睬徐风清。 徐风清摸着玛丽的脑袋:“它居然不理人。” 司露微想到玛丽对沈砚山那摇尾卖乖的模样,心想这狗真的是狗眼看人低呢,居然除了她之外,只跟沈砚山亲。 她尴尬笑了笑:“它可能认生。” “它现在瞧着挺大。”徐风清又道。 玛丽已经十五斤了。 石嫂居然还说,它长得慢,司露微觉得它长得很快,自己抱着它有点手酸了。 “听说这是大品种狗。”司露微道,“也许能长到六七十斤。” 徐风清蹙了下眉头。 他比较喜欢能抱在怀里玩的小狗,那样挺有趣的。 “你想不想养只猫?”徐风清问她,“猫很小,可以总抱在怀里玩。” 司露微摇摇头。 她不需要生活太花团锦簇。有一个令她牵挂的,就足够了。 她笑笑看向了徐风清:“我有玛丽了。” 徐风清细想这话,心中又甜又暖,情不自禁笑了。 徐太太看着他们俩在堂屋傻笑,走过来道:“你们俩傻头傻脑的。露微,等会儿你陪我出门,去置办些东西过年。” 徐风清立马道:“阿妈,我也要去。” “带着你。”徐太太道。 司露微跟着徐太太和徐风清上街,到处走走看看。 徐太太过年时候要打赏下人,要走亲戚,还要给族里各处送礼。 她自己拟了清单。 因为才腊月初,她也不急。她今年之所以早准备,是想带着司露微,教教她这些。慢慢带着她,等她将来进门了,徐太太就可以把这些人情往来都交给她。 司露微一开始有点糊涂,后来见徐太太一句句讲解得很仔细,心中就明白了。 她明白了这一层,脸上就始终带着点羞。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自己烧的,她面颊总带着点红。 她肌肤白皙,透出点红润,非常好看。 徐风清时不时偷偷瞥她,各种绮思萦绕不断。 他也想起上次同窗们的取乐。 他到了这个年纪,虽然没经历过,可身边朋友多半都是风流才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他很想要抱一下司露微,或者亲她一下。 想归想,他其实不太敢造次。 司露微一直抱着玛丽,又要留心听徐太太的教导,回来时又给徐风清做了顿午饭,傍晚回到家,她疲倦极了。 她躺在炕上,玛丽前爪搭在她的手臂,一人一狗都不太想动。 沈砚山回来时,看到她屋子里没有开灯,很生气问石嫂:“小姐还没回家?” 石嫂压低了声音:“早回来了。” 司露微都听到了,但一动也不想动。 沈砚山进了她的房间。 屋子里没有烧炕,一股子寒意扑面。司露微缩在被子里,越睡越冷,却实在不愿意动一下。 沈砚山开了灯。 司露微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 他就坐到了炕旁,伸手摸她的脸。确定她没有发烧,就松了口气。 “怎么了,徐家给你委屈受了?”沈砚山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幸灾乐祸。 第60章 你把我妹妹办了? 司露微实在没力气。卡Kа酷Ku尐裞網 逛铺子不算什么。 可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徐太太坐着,她和徐风清站着。 她总不能跟徐太太齐平,也去坐下,只能站在旁边。 这原本也没什么,她能受得住,但她怀里抱着玛丽。 玛丽不认生,出去见到了陌生人也不畏惧,只是不给人抱。徐风清想要替换下司露微都不行。 司露微放下玛丽,它跑了两步就不干了,非要拖着走,司露微又舍不得拖它,只能抱在怀里。 这些,她没有跟沈砚山说,只是道:“我就是有点累,腿酸,胳膊也酸,抱着玛丽逛了很多地方。” 沈砚山摸了摸她的头发。 司露微又道:“五哥,你能不能叫石嫂进来,把炕烧了?我很冷。” 沈砚山喊了石嫂。 石嫂连忙进来,烧好了炕。但等暖意上来,至少要半个小时。 沈砚山知道她一旦害冷,脚先是冰凉。只有脚不冷,她才会慢慢暖和起来。 等炕上热还要半个小时,沈砚山怕她难受,走到了她的脚边。卡Kа酷Ku尐裞網 伸手一摸,她双足果然是冰凉的。 沈砚山心中微痛。 他这些日子一直派人打听,哪里有医术可靠的大夫,给司露微调养调养,只可惜没有个眉目。 名医难寻。 他应该叫石嫂弄个汤婆子进来,可此刻他满心都是司露微,于是坐到了炕头,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将她双脚贴肉抱进了怀里。 司露微先是没什么知觉,后来双足逐渐有了暖意,她挣扎着坐了起来,震惊着要收回自己的脚:“五哥,别冰了你,我脚冷。” 沈砚山不放。 他是把她的脚,贴在自己的心窝。 司露微争不过他,一双脚贴在他胸口,若是用力挣扎又会踢伤他,真是进退不得。 “五哥!”她用力往回缩脚,人也坐了起来。 沈砚山不放:“我能替你做的事不多,你躺好了歇歇,也算遂了我的心。” 司露微至今为止,还是有点怕他。 他今天放了她去徐家,司露微总感觉他的情绪处于失控边缘。卡Kа酷Ku尐裞網非要和他对着干,还不知他又要闹出什么。 像上次,他气急了打算用吗啡控制她,甚至也打算活埋她。 他那些想法都是真的,最后没有做成,也是一念之间的善意。 若下次,他那点善意不见了,自己死在他手里,也是白死了。 她果然躺着,心里七上八下,慢慢等炕烧热。 沈砚山也侧躺下,仍抱着她的脚。 他闻着她被子上的味道,心里既甜蜜又酸涩。 他很想对她说:“小鹿,别再去徐家了。徐家能给你的,我一样能!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家!” 他躺在她身边,玛丽在被子里拱来拱去,舔了舔沈砚山的脚,也趴到了他的小腿上,觉得这样很暖和。 玛丽一直很喜欢沈砚山。 后来火炕逐渐暖了,沈砚山也感受到了身下的暖意,暖得几乎发热。 司露微低声提醒他:“五哥” 沈砚山坐起来。 他从炕上下来,一粒粒扣衬衫的纽扣。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去打酒了,落后一步回来,正好冲进了司露微的房间里。 看到司露微有气无力躺在床上,而沈砚山正在系衣裳,司大庄整个人都惊呆了。 “五哥,你把我妹妹办了?”司大庄问。 司露微原本累得要死要活,听闻这话,猛然跃起,把司大庄打了一顿。 司大庄抱着脑袋哀嚎不止。 他骂司露微:“你这个泼妇,你赶紧嫁出去,老子不跟你过了!告诉你啊司露微,下次再打老子,老子要还手了!” 他从小就挨打,每次被打急了都要叫嚷着下次还手。 然而从未还手过。 他知道小鹿的胳膊腿细不经打,也知道小鹿可怜无依靠,若他真打了她,就跟那个死鬼爹一样了,小鹿更加可怜。 司大庄傻归傻,只舍不得妹妹。 司露微则道:“你鬼扯什么?” 司大庄很不满:“你躺在床上,五哥在扣扣子,还要我怎么想?反正你迟早都要是五哥的” 司露微脸又黑了,跃跃欲试还要揍他。 沈砚山这个时候就拉偏架,拦住了司露微:“你现在不冷了吗?” 司露微叹了口气。 沈砚山又道:“一点小事,你急什么?这性格可不行。” 司露微败下阵来。 今晚她没做饭,是厨子做的。 吃饭的时候,司大庄跟沈砚山说起了一件事。 “五哥,你下午跟团里参谋开会的时候,方力那小子又来了。”司大庄道。 方力是沈横的副官长,沈砚山以前很巴结他。 现在,他也是跟方力处好了关系。 方副官长有什么事,都会私下里先给沈砚山通个气。 “他说什么了?”沈砚山漫不经心问。 司大庄道:“他说,旅座最心爱的十姨太怀孕了,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旅座的意思,是想让小鹿去给十姨太做几天饭,但又知道五哥你拿小鹿当块宝,没敢提” 司露微:“” 她哥哥不经意的一句话,还是让她心尖烫了下。 她从不知尊贵为何物,也觉得像她这样的人,一生都体面不起来。哪怕是和徐风清相爱,她也没想过自己做少奶奶的样子。 大概是她每次去徐家,都要下厨或者帮忙做点其他事的缘故。 但沈砚山就是给了她这种尊贵。 连沈横都不敢轻易使唤她。 沈砚山看重她,这是众所周知的。她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有这种感觉,不知所措。 她不敢看沈砚山。 然后她听到沈砚山道:“那就装不知道。下次方力问你,你就说你忘了这回事,没跟我提。” 司大庄有点担心:“那会不会得罪旅座?” “你时时刻刻担心得罪人,反而会真得罪人。再说得罪就得罪了,他连我的女人都要使唤,得罪他也是迟早的。”沈砚山冷冷道。 司露微看了眼他。 沈砚山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看过来。 司露微原本是想要辩驳一句,说自己不是他的女人,他答应过的,可触及他的眸子,想起方才的那些话,她心口一软,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沈砚山冲她笑笑:“放心,你五哥不会让你去卖苦力的。” 第61章 殷勤 沈横让副官长去探个口风。卡Kа酷Ku尐裞網 副官长去了,第二天又去问司大庄。司大庄傻呵呵一摸脑袋:“这件事?我忘记了。我回头再跟五哥说。” 司大庄有点傻气。 沈砚山怕他吃亏,哪怕是在军营里,也让他叫自己五哥。 这个营地里的人都知道沈砚山狠辣,上次又抓到了一批打劫村庄的土匪,沈砚山把抓到的三十人全部捅成了血窟窿,然后挂在路旁的树上。 别说土匪怕,就是当兵的也怕。 沈砚山手下这些兵,目前九成的人还没有上过战场,对死人并不麻木,所以看到沈砚山此举,他们都觉得自家团座是个恶鬼。 而沈砚山,在出国之前就在自家军营里混,恶战经历过数次,他对这种程度的屠杀没什么感觉。 大家都怕他,所以知道司大庄是他的亲信,就不敢欺负司大庄。 司大庄本身毫无威慑力,但他不需要叫团座,而是叫一声五哥,等于有了保命符,在营中横着走。 沈横的副官长方力不知司大庄是真忘记了,还是装傻,拿不定主意,回去告诉了沈横。 沈横想了想:“算了算了。” 他倒也不恼火。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好歹是个团长,又对司露微一片痴心。让他的女人来做厨娘,是挺折辱他的。 只是十姨太那边,嘴刁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样样不中意。 又过了一天,司露微早起时熬煮了鸡丝粥。 她小心翼翼看沈砚山的脸色:“五哥,我今天做了很多的鸡丝粥,适合孕妇吃。要不你叫人送一点给沈家的十姨太?上次我生病,她给我送了好多补品。” 沈砚山蹙眉看了眼她。 转念一想,他觉得司露微是不想让他得罪上司,到底还是很关心他的。 他心情突然从阴转晴,笑了下:“那行,我叫副官去送。” 他这心思转得快,司露微和司大庄跟不上他的思路,都眼睁睁看着他一会儿恼了、一会儿喜了,跟唱戏似的。 他如此英俊,还是一出好戏。 副官用个小锅装了鸡丝粥,又用件旧棉袄裹紧了外面,怕路上粥凉了,加热之后不好吃。 急急忙忙跑到了沈旅座家里,粥拿出来时,还略微有点烫。 “砚山还是懂事的。”沈横笑了笑,让人端给了十姨太。 十姨太闻到了米粥的清香,嘴巴里泛清水,不是特别想吃。卡Kа酷Ku尐裞網 可佣人说:“十姨太,这是沈团座府上送过来的,还热着呢。” 十姨太想到了司露微,精神一怔。 她接过来尝了一口。 鸡丝已经熬化了,入口鲜香。 十姨太尝到了米粥的清甜、鸡肉的鲜美,却没有半分油腻,其他作料的味道也没有。她吃了一小碗,胃里不闹腾,也是吃得很开心。 她吃了一碗之后,虽然吃不下了,却也承认这是好味道。 于是她对佣人道:“要是面就好了。这么一小碗鸡丝面,肯定比粥抵饿。” 佣人忙道:“那让厨房做?” “厨房做的,哪有司小姐做的好吃?”十姨太叹气,“听说沈团座不高兴,能讨到这么一碗粥,还是咱们旅座面子大。” 佣人不以为然:“十姨太,她不是沈团座家里的厨娘吗?再说了,咱们可是旅座府上,沈团座不应该巴结着?您跟旅座说说,让他把那个厨娘要过来,伺候您十个月也是应当应分的。” 十姨太摆摆手。 军中之事,十姨太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沈横对沈砚山的器重,又知道沈砚山对司露微的珍视。 她是断乎不敢去要人的,否则沈砚山反过来在沈横面前说她的坏话,她怕是要失宠。 军中的人怕沈砚山,沈横府上的人也略有耳闻,同样也挺怕他。 十姨太这么想着,昏昏欲睡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佣人又说,沈团座府上送了菜过来。 十姨太急忙爬起来,发现司露微给她送一碗排骨油面筋、一碗清炒山药,一碗肉圆菠菜汤。 有荤有素有汤,而且样样都不起眼,全是家常小菜。 这样,不算是她巴结十姨太,只能算是她一份心意。 “快去盛饭。”十姨太吩咐道。 她不是有了食欲,而是对司露微的菜产生了好奇。 沈横常夸司露微,说她能化腐朽为神奇。 上次去沈砚山家里吃了顿最普通不过的猪脑,沈横念叨了很久,念得十姨太都馋了。 他们请了县城最好的厨子,尝试着做了,做出来的猪脑难以入口,沈横吃了半口全吐出来,还用酒漱了漱口。 佣人很麻利端了米饭上来。 十姨太先看到了清炒山药,笑着跟佣人说:“咱们家厨房上的山药,总是炖汤,清炒的好吃吗?” 佣人也笑:“吃过两回,味道挺一般的,还不如做汤好吃。” 十姨太也觉得。 她尝了一口。 司露微的这道清炒山药,入口甜脆,不像做汤那样酥软。它既不是萝卜的脆,也不是藕的脆。这种清脆,甘味脆嫩,入口又滑腻。 十姨太的味蕾好像被点燃了,心想:“原来清炒山药这么好吃!” 她又迫不及待去夹了一筷子排骨油面筋里面的面筋。 这种油面筋,吸饱了排骨的汁,本身又是酥香的,满腹肉香、油香,是浓郁至极的美味。 一道极浓的荤菜,一道极淡的炒菜,一碗不浓不淡的菠菜肉圆汤,搭配得很巧妙。 十姨太吃腻了排骨油面筋,就吃几筷子清炒山药,末了把那碗汤也喝了。 佣人见她上顿没怎么吃,这顿却吃了这么多,还添了一碗米饭,有点担心:“十姨太,您等会得散散步,要不然会积食。” 十姨太也觉得很撑。 她是惯常保养的,点点头。 散步的时候,她们主仆路过了沈横的外书房,看到沈横中午回来了,好像跟参谋们商量着什么事。 十姨太想要避开,沈横却看到了她。 沈横家里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仍是对十姨太这胎很报希望,因为他之前那几个孩子都跟他不太亲近,他年轻时混账,做父亲做得不太像样子。 他想现在自己有权有势,好好做个父亲,把新生出来的孩子好好培养,将来有一个儿女跟他亲近,他一生也没白活。 “中午吃了什么?”沈横问。 十姨太就把司露微给她送菜的事情,告诉了沈横。 “她怕是知晓我不会节制,所以只送了三碗,我全吃完了,现在撑的厉害。”十姨太笑道。 沈横露出了笑容:“司小姐很懂事。” 十姨太诧异看了眼沈横。 沈横恭恭敬敬称呼一位出身贫寒的女孩子为“某小姐”,还真是挺稀奇的,看得出他很尊重司露微。 他又想到了什么,让十姨太自己多走走,走满半个小时再回去,他则去了趟营地。 十姨太上次打算去跟司露微学做菜,后来去厨房里尝试了几次,发现灶上活计挺难的,而且她也不太喜欢做,就一直放着这件事,拖延了下来。 如今,她是拿定了主意:“等生完这个孩子,做好了月子,立马就要去跟司小姐学。有了手艺,又有了孩子,我这辈子就稳了。” 第62章 朝中无人难做官 沈砚山在营地调试一门新的大炮。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横急匆匆来,把他拉到了跟前说话。 整个意思很明确,就是请司露微去做饭。 “牛高参是督军老友的儿子,他父亲以前是寿城巡抚,后来战死了,他带着人马投靠了孙督军。”沈横道。 督军府的高级参谋们,年前要到各处驻地视察军务,统计各驻地的准确人数,以便拟定明年的驻守计划和军饷。 到南湖县的,正好是一位顶重要的高级参谋。 沈横接到了信之后,就在考虑如何接待。 接待太过于隆重,可能有贿赂之嫌;若太过于潦草,有可能轻待了高参。想要把握一个度,其实挺难的。 沈横和自己的参谋们考虑了很久,也打听到了牛高参的喜好,仍是没个眉目。 他心里想到了司露微,却又觉得沈砚山肯定不高兴,犯不着去惹沈砚山。 沈砚山虽然是自己的下属,可他那阴狠劲儿,真犯了他,沈横怕他反过来咬自己一口。除非他想要杀掉沈砚山,否则还是别招惹他为好。 他打定了主意,可十姨太那番话,又让他改了心思。卡Kа酷Ku尐裞網 十姨太这段日子孕吐,什么都不想吃,却被司露微两餐饭吃开了胃口。 牛高参平时爱好古玩,极度附庸风雅。沈横一时拿不出好的东西,哪怕拿出来了,也会落个“行贿”的恶名,都是把柄。 既然如此,还不如普通招待——在自家摆上戏台,请了南湖县最好的戏班,把各种热闹戏都唱一唱,然后再请司露微专门做一桌好菜。 牛高参出身高门,什么好东西都吃,怕是难得有满意的时候。 吃顿好的,既达到了行贿的目的,又落不下任何把柄。 “老子跟你说,南湖县驻军虽然是老子的五个团,但你一个团顶得上我其余四个团。除了老子,就是你。这件事,关乎咱们俩。哄牛高参高兴了,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沈横嘁嘁喳喳的说。 沈砚山被他说得头疼。 他很糟心看了眼沈横:“旅座,您老人家还有完没完了?” “就这一次!”沈横软硬兼施,态度瞬间又和软下来,“你看杜闲见那老货,随随便便就能在参谋处告你一状。朝中无人难做官啊!牛高参来了,机会难得,你不把他伺候好了,以后小鞋有得你穿。卡Kа酷Ku尐裞網再来一次杜家的那档子事,你憋屈不憋屈?” 沈砚山知道沈横言之有理。 只是他前半生总活在富贵里,心里把司露微看得很重,实在不愿意让她这样去讨好别人。 沈横继续道:“司小姐还在饭馆子里做菜,一个月逢五可以预定,是不是?这说明,她并不敝帚自珍。她的厨艺好,这是光荣的,你藏起来做什么?” 沈砚山一瞬间被他说动了。 “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沈砚山沉吟再三,终于松口。 他说一句可以,沈横几乎要感动得给他磕头,什么要求都好说。 “什么要求?” 沈砚山就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沈横。 沈横听了,道:“这是应该的,我答应了。你放心,这点口才你哥哥我还是有的,到时候给你吹得好听点。” 沈砚山看了眼他。 他跟沈横,一直是上下级。沈横很少自降身份,跟下属称兄道弟。他这个人特别傲气,总是端着。 这还是头一遭。 他这是对司露微寄予了很大希望。 沈砚山又想到,官大一级压死人。假如沈砚山总是不配合,沈横完全可以杀了他,夺走司露微。 他身边的司露微,是个巨宝。 他要把这巨宝放在明处,不能再藏着掖着。这样其他人想要觊觎她,也要掂量下名声。 如今这个世道,可以肆无忌惮,却不是谁都可以肆无忌惮,只有拥有一切或者一无所有的人才能为所欲为。 沈砚山想做人上人。 他如此想着,回家就把此事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道:“五哥,能有门手艺是好事,能做菜我很高兴。下次谁想要吃什么,你告诉我一声就行。” 沈砚山叹了口气。 他到底不太忍心。 “舍不得你。”沈砚山道,“为了我的仕途,要利用你。” 司露微很认真道:“只要你不让我去陪人家喝花酒,都不算利用我。” 沈砚山一愣。 旋即他心中大痛,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下。 他的小鹿,所求甚少。 清清白白,凭力气活着,这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从前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她哥哥又是个傻的,空有一把好力气,实则很容易被人骗,爹又嗜酒、嗜赌,她那么简单的要求都是奢望。 “况且,我现在吃得好、住得好,穿得也好,还能学英文,都是五哥给我的。”司露微道,“替五哥做饭,是应该的。” 任何主人家的厨娘,都要做出服务。 司露微不是陪床的,就需要拿出真本事。 沈砚山这样挣扎,无非是还想要她做他的女人,不是将她视为佣人,才如此的忐忑不安。 司露微希望他能够早点换个心态,这样对他们都好。 沈砚山则道:“这次辛苦你,我会记得你的好。” 司露微点头:“谢谢五哥。” 然后,她又小心翼翼道,“我给沈家的十姨太送了几样家常小菜。你别生气,我只送几顿。等她吃开了胃口,我就不送了。到时候她哪怕不想吃,也会饿得受不了,自然什么都吃得下。” 沈砚山看着她这样说话就心疼:“没事,你送你的,这是你的自由。” 司露微又点头。 她没有去看沈砚山。 翌日,她早早起床,用一个食盒装好了不少的东西。 “这里有我做的粉汤底。既然去沈家做菜,顺带给十姨太做一顿也没什么的。她吃得高兴了,旅座少些烦心,你们做下属的也好伺候。”司露微道。 她虽然有了点城府,但该说什么的时候,思路还是很清晰。 她字字句句都是在替沈砚山考虑。 沈砚山恨不能抱紧她,狠狠亲吻她。这样好的小鹿,被他找到了,他上辈子定是积了什么大德。 可他不敢,他的小鹿不爱他。 若是他这么做了,他和她现在这点好时光,又要有隔膜了。 第63章 一碗粉 司露微去沈家的时候,沈横亲自在门口迎接她。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让她诚惶诚恐。 沈砚山心里一直不太舒服,见状才稍微好转了点。 他想,沈横是知道他宝贝小鹿的,没有真的轻待她。 “厨房都准备好了,有四名厨子给司小姐打下手。准备的是晚膳,牛高参是安徽人,辣少放一点,而且他喜欢吃鱼。”沈横道。 司露微问:“喜欢吃鱼?那他是安徽哪里的?” 这倒是把沈横问住了。 沈横只知道牛高参的父亲曾经驻守寿城。寿城在安徽庐阳的西边,听闻那边已经过了淮河,他们的主粮是小麦。 “寿城的吧?”沈横道。 “咱们江西过了长江,不就是安庆吗?”司露微道,“临江的人才爱吃鱼的吧?假如他真是安庆临江的人,那他口味跟咱们江西人差不多,辣肯定要一样的放。” 沈横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定定看着她。 他没想到,司露微挺有见识。 司露微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我舅公爱研究各地的菜,我也是听他说的。” “你先预备,我找个机会当面问问。”沈横道。 司露微说好。 沈横亲自把她领到了厨房,沈砚山跟在身后。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家的厨子见她这样大的派头,居然是旅座亲自请进来的,个个敛声屏气。 司露微说什么,他们都很麻利去准备,不用司露微说半句多余的话。 她看了看厨房里准备好的食材,就动手拟菜单。 牛高参爱吃鱼,厨房里准备了各色鱼,全是长江里的。 司露微就拟了八个鱼菜,准备把各种鱼都做出花样。 除了鱼,她另外拟好了四个冷盘,四道红烧菜,四样素菜,一个汤。 汤也是鱼汤。 她这边忙着准备,还抽空给十姨太做了一碗粉。 她的粉好在汤。 这次的汤底,是她重新熬的。她哥哥吃粉最挑剔,他夸好吃,那就是真的很美味。 司露微给十姨太做了一大碗。 十姨太看到端过来的大碗,觉得自己三四顿都吃不了这么多。 可当她尝到了美味时,连带着汤都喝得一丝不剩了。 她亲自走到了厨房。 厨房忙得井然有序。 “司小姐。”十姨太客客气气,满面喜悦。 对于她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吃得好,心情就大好。卡Kа酷Ku尐裞網 “辛苦你了。”十姨太道,“中午的粉特别好吃,多谢你想着我。” 司露微道:“姨太太抬举我了。那粉是汤底好,我这次也带了一大锅过来,放在厨房里。您如果想吃,就跟厨房要。” 十姨太明明很撑,还是被她说得差点流口水了。 “多谢!”十姨太道。 她陪着司露微聊了几句,厨房里吃了午饭之后,实在忙得狠,司露微也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十姨太只得起身告辞。 十姨太走到了门口还说:“等以后有了空,你常来府上坐坐。” “好,到时候叨扰姨太太。”司露微道。 十姨太欢喜着走了。 自从十姨太怀孕了之后,她就是这府上独一份的尊贵。 厨子们见司露微先是沈横亲自请过来的,又见十姨太赶过来说了很多客套话,更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姑娘身份不同寻常。 于是,他们都用“您”来尊重她,每问一句话都小心翼翼。 下午四点多,牛高参一行人就到了。 沈横带着沈砚山,接待了他们。 询问的时候,沈横旁敲侧击,问出了牛高参的饮食爱好。 司露微没有估计错,牛高参爱吃鱼,同时也很爱辣。 副官长方力把这个消息传回了厨房。 “旅座说可以准备了,五点半准时开饭。”副官长道。 腊月里,五点半的时候就差不多是黄昏了。 司露微道好。 她准备做的鱼有:土椒桂鱼、香煎白鱼、香酥刀鱼、蒜泥鲤鱼、红烧噘嘴鱼、清蒸鲈鱼、粉蒸胖头鱼肉、白浇鳙鱼头。 除了这些,她还用自家的瓦钵,将一条鲫鱼添了姜蒜等作料放进去,然后将瓦钵埋进灶膛里。 等所有的菜差不多好了,煨在灶膛里的瓦钵也差不多烧好了,取出来揭开盖子,香气铺面,鱼汤的鲜美一丝都没外漏。 准备上菜的时候,副官长方力急匆匆跑进来。 “牛高参说他饿了,先来一碗粉垫垫底。就要鲜汤粉,其他任何配料都不要放。”方力道。 厨子们有点傻眼。 他们准备了一桌子好菜,结果客人只想要吃最简单的主食 他们看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麻利去泡粉,然后道:“你去说一声,五分钟就能做好。” 方力急忙出去了。 今晚的宴席太重要,副官长亲自充当跑堂的,就是怕传错一句话。若是真传错了,到时候杀了副官和厨子都于事无补。 司露微则想起她舅公说过:“嘴巴刁的人,最擅长考验厨子。一种菜肴里,总有个最普通又最出名的菜,先点了它。若好吃,就说明厨子的厨艺好,后面的菜就等一等;若是不好吃,就没必要期待什么。” 江西的米粉是最常见的,也是最普通的。 越是普通的东西,越是考验手艺。 司露微今天正好带了点汤,也明白牛高参怕是想看看她的本事,只做了半碗粉。 汤是她花了一整天功夫慢慢炖出来的,她的厨艺全在这个味道里。现成的东西,烧开了放下米粉就能出锅。 她用个小碗盛了。 厨子看了眼她:“就这么点?” “你送过去,让客人填补填补。若是喜欢吃,回头上了汤之后我再做一碗。”司露微道。 厨子只得端出去,交给了外面守着的副官。 牛高参今年四十多岁,跟孙督军称兄道弟,在军中是“皇亲国戚”,哪怕师长们见到了他,都要赔上几个小心。 他年前出来视察各地驻军,并没有打算抓谁的小辫子。 长江以北在打仗,江西目前还算稳定,只要驻军们不出大错,守稳城池,其他都好说。 这个时候,安稳人心很重要。 可不管他走到哪里,每个地方的驻军长官都吓得半死。他们想尽了办法讨好他,弄巧成拙,反而令他大发脾气。 南湖县是他视察的第三站。 沈横是新提拔的旅长。他这样的人,从前跟牛高参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牛高参一肚子火,想着他也弄什么歪门邪道,自己就先拔了他的官帽,以儆效尤。 然而,出乎意料的,地位最不稳固的沈横,反而最沉得住气。 欢迎也是中规中矩,让牛高参挑不出毛病。 坐下之后,晚宴也只是听戏和吃饭。 牛高参的心情好转。 他知道沈横暗中肯定也下了功夫,今晚的晚宴,肯定请了当地名厨。 牛高参口味刁,也很懂得美食。 他果然先摆出一道,看看沈横这边厨子的深浅,再决定用什么面目来对付沈横。 他还以为,一道临时加上去的米粉,会让厨房手忙脚乱。他自己心中估算着,一个小时还没有做好的话,说明厨子是名不副实,今晚的菜也没什么只得期待的。 不成想,他才说完没多久,前后不到十分钟,粉就端上来了。 牛高参知道做粉要熬汤的,哪有这么快的? 他啼笑皆非的想:“不会真随便做碗粉给我吧?这是哪里来的不懂行的厨子?” 这么想着,就觉得南湖小县城的厨子,一点本事也没有,他连这碗粉都不想吃了。 第64章 人前人后 牛高参看着眼前的米粉,微微蹙眉。 果然是鲜汤粉,汤的色泽比较浓重,不知放了什么调料。 他心中不是很高兴。 那碗粉,端起来之后他放在手边,只顾和同桌的沈横闲聊。 沈横却出声提醒他:“牛参谋,您尝尝这粉。府上的厨子略有点小才,承蒙您赏个脸。” 牛高参就知道,沈横是打定了主意今晚要用美食讨好他。 他自己要的粉,又被沈横这么一催,牛高参低头看了眼。 “幸好只有这么一小碗。”他想。 厨房的厨子还是很有分寸的。 端起来,牛高参先尝了口汤。米粉很难做出花哨,所有的功夫都在汤里。 这汤看着浓郁,端起来也有一股子肉汁的香醇,像只牛骨和猪骨熬成的。 大概是平平无奇,可能还会很腻。 牛高参喝了一小口。 这一小口,让他愣了下。他没有尝到想象中的肥腻,先尝到了满口的鲜。这种鲜,不是调料做出来的,也不像是鸡汤的鲜。 鲜味最能勾人的味蕾。 人的味蕾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全部跃跃欲试伸头探脑,牛高参情不自禁又喝了一大口。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次,满满一口鲜美的汤,从口腔下滑到胃里,又暖又鲜,安抚了牛高参这一路的不悦,他对沈横道:“味道不错。” “您少吃几口。这位大厨做米粉是平常功夫,她做的鱼才叫美味。今儿给您准备了八道鱼,各有不同的烹饪。”沈横笑道。 牛高参被他说动了心。 这么好喝的汤,定是厨艺超群。 他把这小碗粉吃完了。 牛高参人高马大,食量更大。这点粉,还不够填补胃的一角。 他把粉吃完,又道:“这么好的粉,我还是头一回吃到。” 这是给了很高的评价了。 “府上有这样的高厨,那就快上菜吧。”牛高参压抑着自己的急切,声音里还是带出了几分。 他一来是吃开了胃,二来是被那米粉的美味给镇住了。 他的精神和他的胃,都对接下来的晚宴充满了期待。 而司露微的菜,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牛高参很多年没狼吞虎咽吃过什么了。 整个宴席,他都没顾上和沈横多交谈,只顾上了吃。卡Kа酷Ku尐裞網 到了最后,他肚子里的食物快要塞到嗓子眼了。 真是很撑了。 但的确是每道菜都美味。 当最后一道鲫鱼汤端上来时,觉得自己一滴水都塞不下的牛高参,还是喝了一碗。 他只有一个念头:“这厨子我得带走!” 他终于歇了歇,和沈横交谈起来。 后面还有点心,他就没顾上吃了。 他态度堪称和蔼,说了一会儿军务,就把话题引到了厨子身上。 沈横没等他问,主动笑道:“牛参谋,您可要见见这位大厨?” 牛高参点头:“见见,我要赏他。” 沈横就给副官长使了个眼色。 副官长去了厨房,把沈横的话告诉了司露微,说南昌府来的高级参谋吃得很开心,想要见见她。 司露微愣住。 她已经做好了最后的点心,准备回去洗澡。 她舅公从不满身油污去见人。 “我得先更衣。”司露微说,“这个没办法,我现在一身脏。” 副官长回去把这话告诉了沈横。 沈横还想要说点什么,牛高参却道:“很讲究,是有名厨的风范。不错,不错,咱们等等就是了。” 半个小时后,司露微出来了。 她换了新的长袄长裤,头发也洗过了,只拧了半干,她编了辫子,仍是觉得头顶很冷。 她到了沈横和牛高参面前时,牛高参整个人愣住。 他看着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子,表情变化了几下,不太敢相信。 他问沈横:“这就是厨子?” 他此刻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只想要那名大厨。再美的美人,也不能填满他的胃,他想让她先退到旁边。 沈横则站起身:“牛参谋,这位是我手下团长沈砚山的未婚妻,师从名厨温亚生,温亚生是名御厨。” 然后,他对司露微道:“司小姐,这位是督军府的高级参谋——牛参谋。” 司露微不明所以。 她看着沈横,很想要躲起来。 沈砚山一直坐在下首,此刻就走了过来,握住了司露微的手,笑着对牛高参道:“牛参谋,她年纪小,有点内向。属下就是沈砚山。” 他拉着司露微的手不放:“露微,牛参谋很喜欢你做的菜。” 牛高参此刻就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厨子,而是“女主人”招待了他。 甭管这位“女主人”有没有过门,她都是下属的未婚妻。 “你好,司小姐。”牛高参伸出手,想要学着时髦派的作法,跟这位小姐握个手。 司露微却一脸呆滞。 她脸上有惊恐,想要躲,想要赶紧逃离。 看得出来,她不能适应大场面。 “露微?”沈砚山低声笑着喊她。 司露微对整个局面都不是很了解,而且沈横说她是沈砚山的未婚妻,又把她推给牛高参,这些人想要干嘛? 她很恐惧,怕自己成为权贵们手里的玩偶。 她额头沁出了冷汗。 牛高参看得出她的拘谨,退后两步笑了笑:“沈团座,司小姐性格内秀了点” 沈砚山笑道:“是,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见您这样的大官。她厨艺很好,牛参谋以后提携她几句,属下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牛参谋笑道。 然后,他们又说了几句,沈砚山这才松开了司露微的手。 司露微逃亡似的,从前面的宴席上逃回后厨。 沈横叹了口气:“砚山想得太美好了,他的这个女人,只厨艺好,扶不起来啊。” 沈砚山希望沈横引荐司露微。 她的厨艺好,沈砚山希望外面的人都知道,知道南湖县有这么一位好厨子,希望她像男人一样,可以扬名立万。 女人凭什么要躲在人后? 如果别人觊觎她,也要先过沈砚山这关。沈砚山自负能护住她,能让她出尽风头却又不受人诟病和垂涎。 既然有本事,为什么要藏着? 牛高参对美色兴趣不大,对美食兴趣极重。 他是客人,南湖县的主人是南湖驻军的诸位将领们,包括沈砚山和沈横。 客人到家里吃饭,女主人款待,这是最高的规格。如果客人觉得好吃,却想要抢走女主人,这是下作。 他一听那是团长的女人,就知道这个厨子他要不走了。 然而他到南湖县来,也不是专门找厨子的。一时念起、一时念落,他也没觉得多失望。 他这边正在想着,那边司露微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沈砚山急急忙忙去找她。 第65章 虚伪的沈砚山 司露微的脸色,是白里透青。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被今天的场面吓到了。 她从来不知道,女人可以站在那些高官堆里,去谈笑风生。 所以当沈砚山和沈横把她推出去的时候,她吓坏了,直到回家之后,心还在发沉,怀疑自己落入了什么陷阱里,也怀疑他们要卖了她去求荣。 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沈砚山随后回了家,见她缩在床里,可怜兮兮的,很心疼。 “小鹿”沈砚山脱了鞋子,也爬上了床。 司露微往床里面躲了躲。 沈砚山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司露微,“你怕什么?” 他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司露微。 说她是自己未婚妻,就是先拔高了她的身份,然后再把她作为人才,引荐给牛高参。她想让她和男人拥有同等的地位。 她明明这么漂亮,又如此有才华,又有沈砚山和沈横保她,为什么不能光芒万丈? “你看,牛参谋也没说什么。”沈砚山继续哄她,“他很喜欢你做的菜。卡Kа酷Ku尐裞網你的菜做得这么好,应该被人知道。” 司露微把头埋在膝盖里。 沈砚山总让她站起来,让她不要弄厨房的活计,不要做针线,要学英文,要读书,要成为自立的女性。 可她不懂。 小县城下九流出身的姑娘,她从小就坐在井里,头顶的天空那么狭窄,沈砚山给她勾勒的蓝图,让她觉得是异想天开。 沈砚山说就说了,这也没什么。 可他还要把他的想法付诸实际。 大城市的新派女郎,已经在交际了。而他也希望司露微自己有人脉。 他这一招,在司露微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把她吓疯了。 “五哥,我不想被人知道。”司露微的声音低低的,“我喜欢在家里做做针线、煮煮菜,外面的事我不懂”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是很可悲的,命运都在别人手里。”沈砚山声音低缓温柔,“小鹿,如今的世道,女人都能走出去了,你为什么还要躲在家里?你不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司露微这个时候,终于抬眸看了眼他。 她定定看着他:“五哥,你拿着我的卖身契,你自己把握着我的命运,不容许我逃离,却又想让我自己给自己做主。卡Kа酷Ku尐裞網你不觉得可笑吗?” 沈砚山:“” “我若是能给自己做主,我早就嫁给了徐风清,不跟你和我哥哥一起这样混日子了。”司露微的眼眸很沉,“五哥,你说一样、做一样,到底想要怎么折腾我?” 沈砚山半边身子僵住了。 他想让她自立,前提是他的女人。 可他忘记了,女人真正的自立,是连婚姻都能自己选择。 他的确是一边逼迫她上进,又一边囚禁她。 说到底,真正阻挡她成为新派女性的人,正是他沈砚山。 他从未如此自我反省过。 这么一想,他有点毛骨悚然,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了。 他定定看着她,伸手将她抱了过来。 “小鹿。”他很无助,不知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如果她爱他,这一切都好办了。 他应该怎样讨好她? 第二天,副官长方力早早来了,告诉沈砚山说,沈横请司露微这几天都住在沈横家里,给牛高参做菜,直到牛高参一行人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说好。 她自己反省了一个晚上,明白了沈砚山和沈横的好意,而她昨天的表现很糟糕,辜负了人家。 若真的能成名,被人称呼一声“司大厨”,不也是很好的吗? 以前只有男人才有机会。 沈横和沈砚山给了她创造人脉,她却没有抓住。 这么想着,司露微的心思也转了过来。 她虽然是老思想,却也分得清好歹。 她和沈砚山一起出门,沈砚山亲自送她去了沈横府上。 路上,司露微给沈砚山道歉:“五哥,我昨天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沈砚山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自己说一套做一套,很虚伪。” 我也没办法,我是真喜欢你,除了虚伪,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反正是不能放开你的。 他又看了眼她。 他满腹的柔情,都不能倾诉。 司露微则没有接这句话。 马车到了沈横的府邸,司露微下车之后,让副官把她的东西带好,直接去了厨房。 牛高参听说今天还是司露微来做饭,就直接道:“早餐吃粉吧,昨晚那种的就很好。” 副官长去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带了汤,又因为今天不是只做鲜汤粉,于是她下了功夫。 她只要下功夫,哪怕是简单的米粉,也能提两成的美味。 这次是牛腩米粉。还是那个汤,添加了又软烂又带筋的牛腩,司露微做了满满一锅,用木桶装好。 司露微还送了一份给沈家的十姨太,剩下的全部送到了前面。 牛高参一行人大快朵颐。 这一木桶的米粉,足够十几个人吃的,但他们只有六人,愣是吃得不见底,最后一口汤都没剩下。 牛高参对沈横道:“沈砚山团长眼光不错,家里有个会做饭的媳妇,很有福气。这几天让她来给我做饭,沈砚山团长不会介意吧?” 这就是记住了沈砚山的名字,同时也记住了司露微。 “他一直说,司小姐缺个贵人提携,所以默默无闻。参谋能赞司小姐几句,沈砚山团长只有感激的份,哪里会介意?”沈横笑道。 若是牛高参对司露微加以夸奖,那么南昌府的军界都知道她厨艺好,其他人可能也会知道。 消息传回南湖县,不用再说什么,司露微的身价也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牛高参自以为听懂了沈横和沈砚山的意思,却又有点意外,因为很多人不愿意家眷抛头露面。 他试探着问沈横:“沈砚山这个人,倒是没有旧时的想法。” 沈横肯定了他的猜测:“他以前留过洋,好像是去了欧洲吧?他总说什么自由、独立,还有平等。我也不喜欢女眷抛头露面,可司小姐年轻,又生得好相貌,厨艺又好,哪怕是抛头露面也不丢人,还显得时髦,是不是参谋?” 牛高参点头:“的确时髦,现在不少女孩子都去念书,出门也交际,慢慢的就不是从前的世道了。” 牛高参原本预计在南湖县逗留三天,后来留了五天。 临走时,他特意又见了司露微一面,当面夸奖她的好厨艺,并且建议她去南昌府开个馆子,自己一定会去捧场。 司露微这次没了上次的惊悚,又因为生性冷漠木讷,瞧着像是不卑不亢,反而大大方方很体面。 牛高参微笑着,这才离开了。 后来,他果然把司露微吹了一通,说她是温亚生的徒弟,名厨之后。 第66章 冬衣 司露微这几天一直提着心。卡Kа酷Ku尐裞網 牛高参走后,她放松了不少。 她这些日子都在沈横府上住,十姨太就诸多照顾她。 她也给十姨太做了不少好吃的。 十姨太说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又说想要学做菜。 “司小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我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却给当兵的做了姨太太。”十姨太叹息。 司露微看着她:“十姨太,我出生在臭桐街,在我看来,能做姨太太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司露微以前的家,是南湖县最烂最穷的地方。 街头有棵泡桐树,后来就叫泡桐街。 但街上全部是下等人聚集,逐渐也不叫泡桐街了,改叫了臭桐街。 臭桐街上的女孩子,过了十一二岁就要面对自己的前途。稍微平头正脸的,就会被卖到堂子里去;其他歪瓜裂枣,被卖出去做丫鬟。 司露微是从小有她哥哥护着,她爹又有点怕她和她哥哥,不敢下手。 哪怕真在泡桐街长大了,活到了十五六岁,那也是面黄肌瘦,丑不拉几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大户人家才会纳妾。而越是富足的人家,越是讲究出身。小妾也要良家女子,才有资格进门。 臭桐街的女孩子,想去做个姨太太都是高攀。 司露微从不觉得做妾哪里低贱,至少比她们要强,也是她们可望不可及的。 她说出臭桐街,十姨太就吃惊看了眼她:“哦,你是从” 她最终只是笑了笑。 司露微生得好看,又不苟言笑,总让十姨太有点惧怕她,不太敢和她亲近。她突然这么一番话,把自己那层高深莫测的外皮揭开,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十姨太说:“那等我出了月子,你教我做几样点心好不好?我绝不忘你的恩情。” 司露微还需要在沈砚山身边两年。 沈砚山只要不离开沈横的队伍,那么自己就少不了要跟沈横府上的女眷打交道。 司露微当即道:“若那时候您还想学,我又正好有空,可以教您。我舅公是在宫里伺候的,他做的点心不仅仅是好吃,还很好看。我都会” 她说得十姨太眼放绿光。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从沈府回到家。 家里的副官正在往大门口和树梢挂红灯笼。 司露微算算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腊月二十二了。 南湖县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街上的铺子大都关门了,饭馆子不必再去了。 家家户户挂灯笼、贴对联,准备迎接小年了。 司露微这个冬天一直过得稀里糊涂,时间飞快。往年她最怕过冬,因为冷,她总是手脚冰凉。夜里还好,脚贴在她哥哥怀里,白天就难熬。 没有厚衣裳,有时候还吃不饱,还要担心被老爹算计,被街坊上的地痞调戏,总之很艰难。 今年却不同。她好吃好喝,高床暖被,居然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关了,一点也没觉出冬天的苦。 她看着门口悬挂的灯笼,驻足了半晌。 “小姐回来了?”副官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把灯笼扶正了,回头冲她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好牙齿。 还有人叫她“小姐”了。 司露微出神了片刻。 直到这一刻,她才把前尘往事都翻过来倒过去想明白,承认五哥彻底让她和哥哥改头换面,过上了好日子。 她也承认,欠五哥良多,五哥让她去暖床也是应当应分。 她微微闭了闭眼睛。 下午的阳光透过门口枣树的虬枝,疏疏郎朗落在她脸上,给她的面容渡上了层金边,廓落那样鲜明。 沈砚山骑马回来,见状先是愣了下。 “小鹿?”他下了马,走到了她身边,“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司露微回神,睁开了眼睛:“我刚回来,想晒晒太阳。今天暖和。” 沈砚山道:“哪里暖和?风冷死了,回家吧,别冻病了你。” 他说着话,把自己那间新做的大氅解下来,披到了司露微身上。 他的大氅,外面是军用的呢料子,又硬又厚,里面是灰鼠皮,又暖又柔软,总之是沉甸甸的一大件,差点压垮了司露微的肩膀。 他是大高个子,司露微也是颀长身量,可这大氅及他小腿,整个儿的把司露微包裹在其中,让她都迈不动道。 她无言看了眼沈砚山。 沈砚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替她拢了拢前襟:“别冻着!” 司露微:“” 真是盛情难却。 她迈步往里走。 可能是身上太沉,也可能是大氅太暖,从门口走到正院那么一段路,司露微浑身冒热气,隐约是要透汗了。 沈砚山问她:“暖和吗?” 她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随口问问,她也随口答:“很暖和。” 到了黄昏的时候,副官们搬了几个箱笼进来。 沈砚山给司露微买了四件皮子衣裳。 江西的冬天没那么冷,炕都不需要烧,皮子衣裳又贵又重的,几乎没有人穿,不像在北京,大户人家总得有几身皮子衣裳压箱底。 沈砚山给司露微砌炕的时候,就在盘算着这件事,于是他找到了城里的几名行脚商。 这些行脚商专门跑上海,把好东西运回南湖县。 他们运回来的东西,多半是以新鲜为主,质量不佳,但价格奇高,就是卖个猎奇。 他们自然不会贩卖皮草。 沈砚山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上海的某个铺子,专门给他买几套皮草过来。 他连铺子的地址都说得清楚。 “别想以次充好。你们都是南湖县人,家就在附近。敢拿了老子的钱跑,老子会挖了你们祖坟,杀了你们全家;若是敢以次充好,老子毙了你们。”沈砚山道。 几个行脚商靠买卖赚钱,哪里敢得罪当兵的? 沈砚山又承诺他们:“皮草买回来了,我给你们一半价格作为佣金。我其他都不在乎,只要东西好,而且年前得回来。” 他先威胁,又许下重利。 行脚商们做长久打算,自然不敢蒙骗他。 他还是不太放心那些行脚商,所以这件事他也没跟司露微提。 不成想,今天那批货就到了。 行脚商依照沈砚山的吩咐,果然买了四件皮草——一件黄澄澄的貂皮大氅、一件银红缎面灰鼠皮里衬的短身小斗篷、一件银狐坎肩、一件猩猩红貂皮披风。 “穿给我瞧瞧。”沈砚山叫过司露微,对她道。 第67章 为谁美丽? 司露微一眼看中了猩猩红的貂皮披风,却犹豫着没敢伸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从前总渴望一件红裙子,然而家里买不起,她又不太敢穿。 她总担心自己太过于打眼,被哪个流氓盯上。 “试试。”沈砚山眉宇笼罩了层温柔,笑容和煦,“我特意让行脚商从上海带回来的,你先试试暖和不暖和。” 司露微是个细高挑的个子。 司大庄不太喜欢她这种身形的女人,但对于绝大多数的审美而言,她这种身材是很好看的,穿衣裳也能撑起来,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她听了沈砚山的话,把披风罩在自己小袄的外面。 颜色鲜艳,衬托得她一张脸越发莹白如玉,她眼瞳乌黑、鬓角鸦青,对比太过于明显,能撞进人心里去。 沈砚山觉得她美,此刻的她更美。她性格清冷,故而艳而不俗,像一朵海棠。 “好看。”沈砚山点了点头,“又好看又暖和,你过年的时候穿这个。” 司露微对着镜子瞧了瞧。 她以前一到冬天脸色就发青,今年好了很多,肌肤雪白,再被这猩猩红一衬,更显得气色好。 “太太瞧见了,肯定夸好看。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想。 她很想穿给徐太太和徐风清看看。 于是她问沈砚山:“都是送给我的吗?为何要送给我?” “想对你好。”沈砚山道。 司露微:“” 见她微微蹙眉,沈砚山改了口。 “你不是帮我们招待了牛高参吗?这个,算是五哥谢谢你的,好不好?”他柔声哄道。 他派人去买衣裳的时候,牛高参还没有来。 司露微也明白,却不点破,只是问:“那我能穿出去吗?” 沈砚山本想说当然可以。 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 他听出了司露微的弦外之音,略微沉了脸,没言语。 司露微道:“那我不穿出去了。” 沈砚山觉得,不让她穿到徐家去,她以后都不会再穿了。 他的一片好心,都要浪费了。 他满心的不甘,全部无用武之地,只得违心答应着司露微。 “过了腊月二十八,就不要出门了。你这几天到处走走,该去拜访谁就去拜访谁。下次再出门,就要等正月初一了。”沈砚山道。 司露微点点头。 她把衣裳仔细叠好。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穿了她自己新做的长袄,并没有穿那件风氅,一大清早就去了徐家。 沈砚山起床之后,看到她和玛丽都不见了,皮子衣裳却一件也没动,气得差点要打人。 司大庄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不敢招惹他。 军营里今天要发冬衣和军饷,沈砚山一整天都很忙,但是心情很不好。 参谋们都找司大庄打听,团座今天是哪里不快了,司大庄很想说:“我家小鹿又惹他了。” 但这话说出来,就要解释半天。大傻子不会撒谎,懒得替五哥和小鹿遮掩,索性道:“不知道。” 众人越发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了团座的霉头,这个年都过不好。 沈砚山心情虽然不好,可军饷给足了,又给军士们全部发了崭新的棉衣棉鞋,又让他们在过年期间轮流休沐,争取每个人都能休沐一天。 军中休沐的时候,将士们可以出去吃喝嫖赌,样样不忌讳。 沈砚山自己,则带着司大庄回家。 回去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司大庄道:“去金雁山庄喝酒。” 这段日子忙,沈砚山很久没带司大庄去喝花酒了。 五哥不带,司大庄一个人是不太敢去的,不是怕什么,就是担心自己闯祸给五哥惹麻烦。 “好。”司大庄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很傻很憨。 沈砚山进了金雁山庄,仍是点了伎女烟汀。 烟汀非常机灵,也知道沈砚山的习惯,只喝酒听曲,不沾姑娘的身,但是酒很讲究、被褥也要又软又蓬松。 她这边安排妥当,沈砚山就进来了。 他脱了风氅,坐下来开始喝酒。 他一直不说话,烟汀也不敢擅自做主,只是默默陪在旁边,给她夹菜。 沈砚山喝了好几杯酒,突然问烟汀:“你想要赎身吗?” 烟汀耳朵好像响了个惊雷。 她愣了愣,然后把所有的情绪都敛去了,只淡淡道:“赎不起。我八岁就被卖给了陈爷,他供我吃喝,教我读书认字唱曲,不是几块大洋能出去的。” 陈爷就是这金雁山庄的老板。 他手下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的,从小培养。不认识字的伎女,都是低级的,做皮肉买卖,一块大洋能被睡一个月。 高级值钱的伎人,不仅仅要漂亮、会说会笑,能弹能唱,还要识文断字。她们卖的不是皮肉,是爱情。 烟汀是金雁山庄的头牌伎人,她这一辈子,不被榨干最后一滴油水,都别想脱身。 一听到“赎身”二字,她浑身的血脉都在逆行。 “你替我办件事,若是成功了,我就把你赎出去。你若是失败了,我也把你赎出去,然后将你卖到低等的娼寮去。”沈砚山道。 烟汀打了个寒颤。 她的牙关发酸,不停道:“是,沈团座,我会拼尽全力。” 沈砚山让她靠过来。 她果然轻轻靠到了沈砚山怀里。沈砚山就在她耳边,低声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她听。 司大庄不知五哥的阴谋,他只当是真的来喝花酒。 他也有相好的姑娘,那边也闹开了。 后来酒喝多了,就搂着姑娘去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大庄被尿憋醒了,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了声音。 声音又尖又细,很像他家小鹿。 司大庄一个机灵,人全清醒了,差点没憋住尿。 他快速找到了马桶,迫不及待把解决了问题,提起裤子就翻墙而出。 声音还没有断。 司大庄在金雁山庄的后院,看到了一个女孩子。 金雁山庄有三四个打手,正在捆绑她,甚至堵住她的口鼻,女孩子却不停的叫、不停的挣扎。 她单薄颀长,胳膊腿都很细,脸也是小小的。 司大庄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他喜欢圆润有肉的。可这个小姑娘,愣是叫他心头一紧,因为她处处都像他妹妹小鹿。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那单薄的小脸,细长的四肢,全部都像。 “副官长!”打手们瞧见了司大庄,立马恭恭敬敬。 女孩子瞅准了机会,吐了口中破布,大呼救命。 第68章 小鹿的玩伴 女孩子的声音,又细又尖,像只小兽。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就把她抢了过来:“哪里弄来的这种小崽子?” 打手谄媚问:“副官长,你喜欢她?” 司大庄翻了个白眼。 女孩子还要尖叫,司大庄睁大了眼睛瞪她:“敢叫我就揍你。” 不知为何,这小丫头好像看出了司大庄的不同寻常,居然真的不叫了。 她眼巴巴望着他,可怜极了。 “我带走了,要多少钱,你们跟沈团座说去。”司大庄道。 他一直把小女孩子带出了金雁山庄。 已经是午夜了,出了金雁山庄,外面全是漆黑,司大庄想了想不妥,又把她往回带。 这姑娘一直大喊大叫,此刻却任由司大庄带过来、带过去,乖得不像话。她从司大庄的几句话里,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她机灵极了。 司大庄把她带回了房间。 他房间的那个伎女已经醒了,见他带一个小丫头回来,惊愕不已。 “她是谁啊?”姑娘问司大庄。 司大庄瞪了她一眼:“闭嘴,别多话。你去打水来,我要洗脚。” 姑娘起来披衣,转身出去了。 司大庄让小丫头坐下,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糕点:“你饿吗?” 小丫头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你吃。”他把糕点推过来。 小女孩子真是饿坏了,抓起来就往嘴巴里填,噎得直梗脖子,却仍是不停口。 待她把一碟子点心吃完了,又喝了一碗茶,司大庄才问她:“你叫什么?” “晁溪。”女孩子道。 司大庄不学无术:“朝西?朝西干嘛,怎么不朝东?” 晁溪:“” 伎女打了水,司大庄让她给这个小姑娘洗洗,再给她换套衣裳。 伎人看着这小姑娘,心想:“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吧?造孽。” 小姑娘则好像没意识到自己的境地,果然洗去了满身泥污,换上了新的衣裳。 这伎女是个娇小个子,晁溪虽然年纪小,身量却颀长,穿她的衣裳,手脚处全部短了一截,很奇怪的样子。 司大庄又让伎人拿出被褥,在旁边的脚踏上铺了。 晁溪就睡在脚踏上,司大庄和伎人重新拥抱了,关灯睡觉。 一觉醒过来,天已经大亮,司大庄都醒了,晁溪还在大睡。 伎女低声跟司大庄说:“这丫头,心真宽,她也不怕。” 司大庄想起她一开始叫得那么凄惨,也是怕的。她只是不怕他,好像认准了他不会害她一样。 这点也像他家小鹿。 司大庄心中发软。 吃过早饭,沈砚山那边也起来了,听说司大庄抢走了人家新买来的小姑娘,沈砚山反应淡淡。 金雁山庄的管事不停跟他说:“沈团座,那姑娘还没有教过,怕她惹恼了副官长。” “不妨事。”沈砚山道。 他和司大庄离开的时候,那小丫头也跟上了。 沈砚山看了眼,发现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其他都挺好的,就是那双眼睛太过于灵动。若她心怀不轨,怕是不好对付。 他不喜欢这种过分聪明的人,像司露微那样稍微笨一点的,他觉得挺好。 司大庄自己骑马,把那小丫头带上了马。 到了街上,司大庄停马要放下她:“你自己回家吧。” 不成想,小丫头却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我不回家。我是三十里铺晁家的,我后娘趁着我睡着把我卖了出来。我若是回去,她还会再卖我一次的。” 司大庄蹙眉:“老子不是你爹。” “求求你,我给你做丫鬟,替你洗脚洗衣裳。”晁溪道。 司大庄不以为意:“我有小鹿了。” “那我打扫庭院,还给你煮饭。”晁溪又道,“我做饭好吃极了。” 司大庄撇撇嘴。 他回手就想要把她扔下去。 他做了点好事,却没想过要长久做好事。白天一看,晁溪除了细胳膊细腿、大眼睛,没有其他地方像司露微的。 她一听“沈团座”“副官长”,就知道他们是县城驻军沈砚山和他的部下,这是多大的靠山啊! 她宁可死,也要抱紧靠山的大腿。 司大庄不胜其烦,沈砚山则看了眼她。 “大庄,把她送回家,让她给小鹿做丫鬟。”沈砚山道,“家里除了咱们就是佣人,小鹿连个玩伴也没有。” 这丫头实在很机灵。 有她跟着司露微,沈砚山也放心。假如她忠诚不使坏,沈砚山会留下她。若她有什么鬼心思,沈砚山可以一枪毙了她。 “啊?”司大庄有点意外,“真要送回去啊?” 沈砚山嗯了声。 司大庄没办法,只得道:“那行的,以后你就是我家丫鬟了。” 晁溪大喜。 司大庄把她带回去,交给了司露微。 司露微看着她直愣神。 “五哥怎么说的?”她问司大庄。 司大庄道:“五哥说,给你做个伴儿,就当你的丫鬟了。” 司露微又去看晁溪。 晁溪是个清秀的好模样,现在就看得出,将来个子会有司露微那么高,真有点像她。 司露微心中也是一软,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你愿意留在我这边?” “愿意!”晁溪道。 司露微就跟她哥哥说:“你去告诉五哥,就说留下了。” 司大庄点点头。 玛丽跑了过来。 它性格温和,从来不叫,但是不喜欢陌生人触摸它。 它通体雪白,可爱极了,晁溪看着很喜欢,惊喜喊了声:“小白狗!” 她伸手就摸玛丽的脑袋。 司露微刚想要提醒她时,她的手已经碰到了玛丽。而玛丽,居然没有咆哮,乖乖任由晁溪抚摸它。 看得出来,它挺喜欢晁溪的。 晁溪扬起脸,笑着跟司露微解释:“小姐,我家以前也养狗,我还给我家的母狗接生过。” “玛丽很喜欢你。”司露微道。 她看晁溪的衣裳都短了,又是一身脂粉香,想来衣裳也不是她的,司露微就回房找了套自己的衣裳。 她给晁溪量了身量,让她坐到炕上去先取暖。 司露微做事很麻利,把自己的旧衣裳手脚处都裁短,重新缝合。 晁溪坐在炕上,惊喜不已:“真暖和,这样过冬就不怕冷了!小姐,你家真阔气。” 司露微一边快速飞针走线,一边回答她:“你不用叫我小姐,我不是什么小姐。我比你大,你叫我姐姐吧。” 晁溪愣了愣。 她的确是很机灵,快速改了口,甜甜叫司露微“姐姐”。 她也老实告诉司露微,她没有十二岁,才满十岁。 她后娘容不下她,她爹又是个软糊涂虫,她在那个家里生活得艰难。 “都难。”司露微叹气,把改好的衣裳递给她,“你试试。” 晁溪换上了她的旧衣裳。 衣裳不大不小,正适合她瘦瘦小小的身量。 穿上之后,人也精神了不少。 等司大庄和沈砚山晚上回来的时候,司露微已经给晁溪换了衣裳、洗了头发,晁溪露出了原本的面目,的确是个还没有长成的孩子相。 第69章 糯香排骨 晚饭之后,司露微打水给司大庄,看着他把脸和耳朵、脖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又帮他洗脸。 她跟他闲聊,得知了晁溪的来历,司露微就说他:“你上辈子是叫花子转世吗?你什么都捡。五哥是你捡回来的,晁溪也是你捡回来的。” 司大庄不满:“捡了五哥不好吗?” 司露微沉默。 五哥不能简单说好或者不好。 “你怎么知道捡晁溪捡的不好?”司大庄不以为意。 司露微不再和他争辩。 她等司大庄洗好了脚,把水端出来,晁溪正好过来了,要跟她抢:“姐姐我来。” 司露微道:“没事,你端不动。” 晁溪很忐忑,小心翼翼跟着她。 司露微的话不多,仍是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晁溪到了这里,以后就负责打扫,其他的不用她做。 她则是粘着司露微,问东问西的,仿佛什么都想知道。 “姐姐,你是沈团座的未婚妻吗?”她甚至问司露微。 司露微摇摇头:“我不是。” 沈砚山见晁溪晚上跟司露微一起睡,就对司露微道:“让她去和石嫂他们住,别挤在你这里。对人好,也要分个程度。” 司露微则说:“我晚上睡觉一个人害怕,有个人说说话也挺好的。” 沈砚山就不再说什么了。 司露微也就这天和晁溪一起,翌日她把玛丽托付给了晁溪,自己又去了徐家。 沈砚山知道了,不动声色,表情阴沉。 晁溪是新来的,准备端早饭的时候,看到了沈砚山的表情,吓得脚步都轻了。 “这个人,很可怕。”晁溪心想,“这个家里,还是姐姐最好。” 司露微一早上出门,先去逛了早市,买好了菜,然后去了徐家。 徐太太也起来了,瞧见她拎了菜篮子,是满满一篮,就说她:“你怎么买菜了?这么沉。” 然后她喊了佣人,让佣人赶紧帮忙接过来。 司露微道:“我昨晚就想着,给风清哥做糯香排骨。调料和排骨都要我自己去挑,才合心意。快过年了,早市上好些摊子都收了。” “是的,家里也有排骨,过年的菜早就准备好了。”徐太太笑道,“露微,你炸的肉圆,过年时候亲戚们都赞” “我今天也是来做这件事的。我给您炸两大筐,能吃到明年正月十五。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道。 徐太太就笑起来。 徐风清还没有起来。今天特别冷,他也是单薄的体格,比较畏寒,赖在床上不肯动。 听到了司露微的声音,他这才爬起来,急急忙忙洗漱更衣。 “我听到说糯香排骨了。”徐风清道。 徐太太和佣人们都笑。 “是,等会儿做糯香排骨。”司露微也笑。 “我来磨米!”徐风清很激动。 糯香排骨,要用糯米粉,然后把八角、桂皮、香叶等调料也全部磨成细粉,混合在一起,裹在排骨上蒸。 这道菜,跟所有的粉蒸菜一样,程序和调料都类似。 可相同的东西,不同人做出来就是不同的味道,调料多一分少一分的味道也是天壤之别。 徐风清最爱吃司露微做的粉蒸菜,不管是鱼还是肉。 徐家有个特别小的舂子,可以把香料和米放进去,一点点研磨成细末。 徐风清喜欢做这个,因为这是个精细活,做起来很慢,磨出来的粉很有成就感。 “阿妈,您快回屋吧,别再生病了。”徐风清对徐太太说。 司露微连忙问:“太太不舒服吗?” 徐风清道:“有点风寒,咳嗽发热。卡Kа酷Ku尐裞網昨晚喝了药,今天才好一点。” 司露微很关切:“太太别冻了,您回屋吧,这里都交给我们。” 家里的佣人也会帮忙。 徐太太欣慰点点头,自己回房去了。 司露微让徐风清在旁边磨香料和糯米粉,然后她准备剁肉馅和萝卜,炸萝卜肉圆。 厨子和佣人都在帮忙。 今天不仅要做肉圆, 还要做年粑。这些就需要佣人们来做了。 司露微和徐风清闲聊,她们也在旁边听着。 听到司大庄又捡回来一个女孩子,厨娘笑道:“这个好,知根知底的,养大了给你做嫂子。” 司露微没想到这一层,不免愣了愣。 不过,那小姑娘太小了,司露微的哥哥比她大两岁,怕是配不上人家小丫头。 “露微,你哥哥现在可有说亲的人?”另一名女佣问,“他跟在沈团座身边,将来要做大官的,求亲的人踏破门槛了吧?” 司露微说没有。 结果这女佣就想把她娘家侄女介绍给司露微的哥哥。 司露微直接拒绝:“他如今跟着沈团座,沈团座身边的人,他有安排的。军务我不敢多嘴。” 佣人不好再说什么。 徐风清在旁边笑。 糯香排骨做好了之后,他先夹了一筷子,鲜腻软烂,美味异常。 “快快,都来尝尝这碗排骨!”徐风清不等上桌,就招呼厨娘和佣人们。 司露微也说:“你们先当点心吃,等会儿还有一碗,专门上桌给太太的。” 大家就不顾忌了。 围着那碗排骨,几个人你一下我一下,谁都没吃过瘾就没有了。 “司小姐,你得教教我,我过年需得拿一样好菜出来!”女佣很激动。 另外一名女佣也道:“是,我也要学,我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粉蒸排骨。我还以为,粉蒸肉不过都一样,但是司小姐你做的就是不一样!” 徐风清在旁边笑,与有荣焉。 厨娘也很想学,可自己就是做菜的,有点不好意思。 司露微则道:“粉蒸肉的技巧,第一是配料,第二是火候。今天要做年粑,米粉多,拿出一些来,我替你们配好,拿回去自己蒸,记得要看时间的,不能随便等着它好。” 她一直有块怀表,那是她舅公用过的。 她舅公对火候的要求总是很精准。若是家常小菜,没必要如此麻烦,可想做出招牌菜,就一点也不能马虎。 几个人连连道谢。 徐风清仍在笑着。 司露微问他笑什么。 “露微,你从不吝啬,你总是把自己的好东西分享给别人。”徐风清笑道,“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就难了。你真的很好。” 司露微被他说得有点脸红。 她在徐家忙了一整天,把徐太太将过年该准备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这才洗了澡回家。 徐风清让车夫套了马车送她。 到了她家那条街,她对徐风清道:“这边停下,沈团座不喜欢我的朋友轻易登门。” 徐风清很理解。 司露微也是寄人篱下,自然要处处小心些。 “那就这边下吧。”徐风清道。 他微笑和司露微作辞,然后看着司露微回到了大门口,这才让马车转头回去。 隐没在街角的沈砚山,看到了这一幕,露出一个冷笑。 第70章 善心 徐风清回去的路上,心情很甜蜜。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一想到司露微,就很幸福。她除了漂亮贤惠,也很慷慨。 徐风清知世故却不世故,他每每想到司露微的种种,心头就像照进了阳光。 车夫走到了一半,突然猛然停住。 徐风清想得入神,没防备,差点跌坐下去。 他爬起来,推开了马车的车门,问车夫:“怎么了?” 马车上挂着明角灯照路,只能看到眼前方寸的地方。 车夫指了指前面。 徐风清伸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急忙下车。 一个人躺在路中央。 “你撞到了她吗?”徐风清问车夫。 车夫不敢答话。 他不是很确定。 他今天有点急,想早点回家,因为太太跟他说了,今晚送完了司小姐,他就可以回家过年,等正月初二再来上工。 他着急交工,把车子赶得有点快,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他好像撞到了人家,又好像没有。 徐风清把人扶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对方绾着发髻,又穿着银红色披风,一看就是个女人。 待将她扶好,发现她居然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 徐风清不怎么跟年轻女子打交道,顿时就不太自在。他情急之下没有多想,那女人此刻软软依靠在他怀里,他还不能放手,面红耳赤僵在原地。 女人好像是昏了,幽幽转醒,拉住了徐风清的手。 徐风清发现这女人的手冰凉。 “怎么办啊孙叔?”徐风清急得问车夫。 车夫也不知道。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倒是那女人,挣扎着开口:“我的脚医馆” 车夫这次终于机灵了点:“少爷,前面就是个医馆,咱们先把她送过去,其他再说。” 徐风清点点头。 他今年不满十八岁,又是常年读书,中等身量,胳膊腿没什么力气。 车夫帮忙,将这女人抱到了他们的车子上。 徐风清不好进车厢,只得跟车夫并排坐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车子将女人送到了前面的医馆。 大夫诊脉,说这女人气血虚弱,不是急病,应该慢慢调养。 “姑娘,你是不是饿了好几顿,才这样没力气?”老大夫很有经验的样子。 但女子摇摇头。 老大夫道:“那那我再瞧瞧。” 他仍是觉得她是气血两亏,此前的晕迷,应该跟她的身体有关,而不是被撞了。 女人却很不配合。 大夫给她开了滋补的药方,又让小徒弟去端一碗糖水,暂时给女子喝下。 “您家住在哪里?”徐风清问她,“我们送您回去,还是去通知您家里人来接?” 女子却呜呜哭了。 徐风清、车夫以及医馆的人,都被她哭得一头雾水。 后来,她才慢慢说:“我叫烟汀,南昌府人,路过这里,是被强盗劫道,又卖到了城里来。我没有家,我逃出去之后,无处可去了。” 徐风清和车夫很为难。 医馆也很为难。 徐风清说将她送到客栈,女子拼命摇头:“不,我一个人害怕!” 车夫则说:“要不,咱们家派个女佣过来服侍您?陪您住几天客栈,等您休养好了,再自己回家,我家太太可以给盘缠。” “我害怕!”女子道,“客栈太危险了。” 徐风清不知如何是好。 车夫也没了主意。 医馆的老大夫哈欠连天,不想再耽误了,催促他们快点想个办法。 “你们走吧,我就在街上过夜好了。”烟汀痛哭道。 徐风清抓耳挠腮。 车夫怜香惜玉,对徐风清道:“少爷,要不先把她带回家吧?这寒冬腊月的,咱们碰上了这档子事,不能把人丢大街上吧?她要是死了,咱们造了大孽。这年关底下的” 徐风清眉头紧拧。 他是个斯文读书人,除了念书和司露微的爱情,他对其他事都没什么主见。 这女人漂亮,漂亮的人总是很容易获得同情。 她不停的哭,徐风清在心中是看着她可怜的,又有车夫在旁边劝,徐风清没办法,只得将她暂时带回了家。 “腊月二十四,县衙就封印关门了,你若是有什么委屈,等县长给你判,也要等到明年初六。这些日子,你若是没地方去,就住在我家吧。”徐风清道。 烟汀感激极了,连连给他磕头:“谢谢少爷。” 徐风清去搀扶她。 她起身的时候,碰到了徐风清的手,手指在他掌心软若无骨的划了下。 徐风清一个激灵。 他急忙退到了车厢外。 烟汀看着他出去,心下有了判断:“这是个雏儿!” 这男人很青涩。 同时,烟汀觉得他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带着一副眼镜,真像个小戏子。假如他进了小倌楼,怕是生意不错的。 “漂亮的男人。”烟汀心想,“沈团座让我对付他,莫不是他自己看上了人家,可人家不愿意做他的兔子,他才要使点手段?” 她心中这样想着,就不太敢狠得罪徐风清。 万一她猜得不错,将来沈团座心疼枕边人,反过来报复她,她怕是没活路。 马车到了徐家后门。 车夫开了门,徐风清先下来,然后搀扶了烟汀。 他带个女人回来,把徐太太吓得半死。 “阿妈,您听我解释。”徐风清道。 烟汀那边,也是泪水涟涟。 她当着徐太太的面,编造了一个凄苦身世,自己哭得楚楚可怜,惹得徐太太心中也酸酸的。 而后,徐太太又觉得不太对劲。 此女怕是不太简单。 徐太太还想着,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打发她走,不成想第二天就有人找了过来。 是一个老妇人,自称是烟汀的仆妇,一看到烟汀就哭着叫小姐,把烟汀接走了。 徐风清大大松了口气,徐太太亦然。 “原来她的身份是真的,我还以为她是搞鬼。”徐太太拍了拍胸口,“风清,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可莫要做这种善事。” 徐风清道是。 此事,他没有放在心上。 他到底年轻不经事,对江湖上的骗术往往没什么概念。 而徐太太自己,最近总在低烧,人特别不舒服。怕儿子担心,她还要强撑着精神。若是她好好的,大概会看出一些门道的,可惜她精神不济,每天都昏昏沉沉。 他们母子俩都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却不知火种已经落下了。 第71章 杀人是不对的 司露微年前没有再去徐家。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也要准备沈砚山这边的过年。 晁溪的确很机灵,短短数日,已经摸清楚了司露微、沈砚山和司大庄等人的关系。 她格外巴结司露微,因为石嫂说司露微既会做菜,又有极好的针线活。 晁溪在家的时候,她后娘一直逼迫她做简单的家务活,就是洗衣、烧饭,她一个字也不认识,而且身无长物。 像她这样的,哪怕去做伎人,也只能是最低等的。 司露微什么都会,晁溪很想学做饭。 她姐姐长、姐姐短,表达了这个想法。 司露微则想:“万一我真逃走了,谁给我哥哥煮饭吃?晁溪可以做佣人的,也许培养一个徒弟,照顾我哥哥也不错。 她要是将来喜欢我哥哥,就可以嫁给他;若是不喜欢,嫁给其他人,还给我哥哥做厨娘,不也是挺好?” 她有了如此私心,就跟晁溪摆明讲了。 “你如果有了更好的前途,我不拦你;假如没有,你不能辞工去其他人家做厨娘,要给我哥哥做。”司露微道。 晁溪大喜。 一辈子的厨娘,就是铁饭碗了,谁也不会赶走她,也不用担心这样那样的,这就等于有了前途。 她急忙给司露微磕头:“姐姐,你教教我吧!” 司露微看晁溪,总好像在照镜子。 这女孩子想什么,她都知道,因为她曾经和她的处境一样,也跟她的心思一样,甚至连这点上进的急迫,也是相同的。 除夕当天的中午,司露微和司大庄去给她母亲上坟了。 沈砚山陪同他们俩去。 他们的母亲葬在城外一处墓地,只有个小土包,连块墓碑也没有。 “大庄,过了年给你娘重新修个坟,这太寒酸了。”沈砚山道。 司大庄一直傻里傻气,他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好,谢谢五哥。”他道。 司露微也跟着说了句谢谢五哥。 家里的钱都是五哥的,包括她哥哥的军饷,司露微只有点小钱,那是给馆子做菜徐太太给的工钱。 沈砚山不说,她也不好提。 能重新给娘修坟,她是很高兴的。她娘一生可怜,死后也比一般人凄惨。 “五哥,我那个死鬼爹,他葬到哪里了?”司露微突然问。 司大庄也看了眼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道:“我没有杀他,而是给了人贩子一笔钱,让他们贩卖人口去南洋做苦力的时候,捎带了他。他这会儿,估计在新加坡的橡胶园里割橡胶。” 司露微轻轻舒了口气。 司大庄也道:“你不打死他?” “杀人是不对的,那个人是你们的父亲。”沈砚山道。 司露微挪开了目光。 沈砚山总是替他们想得周全。 她不敢看他。一看到他,就会想到他的种种好处,又想到他对自己一番深情,心就不由自主的偏向了他。 等到了除夕夜,司露微和厨子们一起忙活,准备好了一大桌丰盛肴馔。 司大庄买好了烟火。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喝了点酒。司露微酒量不行,只敢尝了小半杯。酒精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精神也略微亢奋。 吃完饭,佣人收拾桌子,司大庄就出门放烟火。 夜风冰凉,司露微站在屋檐下,片刻之后,双颊和耳朵都冻得快要掉了。 沈砚山站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几乎是紧贴着她。 司露微想要躲开,烟火却在她眼前炸开了。卡Kа酷Ku尐裞網一朵朵火花,点燃黑黢黢的夜空,流光绚丽。 哪怕只是一瞬,也美得惊心动魄。 她不由看呆了。 而沈砚山,低头看着她的唇,也有点呆了。 他解开了风氅,将司露微整个人抱进了他怀里,低声对她说:“过年好,小鹿!一年过去了!” 司露微情不自禁,低声回应:“是,一年过去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还缩在臭桐街的房子里,忍受着老爹发酒疯。 一年了,他们的生活改头换面,彻底不同了。 “五哥,祝你明年步步高升!”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起来,露出他深深的梨涡:“我会的,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他此刻最想的,就是明年这个时候,已经娶到了她。 这才是他最伟大的功业吧? 除夕的后半夜,沈砚山和司大庄走了,两个人去了营地。 沈砚山要陪着他的将士们过年。 司露微则和佣人们一起守岁,直到迎接了新年,才去睡觉。 大年初一,沈砚山回来了,给了司露微一个大红包。 红包里是一根金条。 “小鹿,新年好。”他喝得很醉,人也有点困,眼睛睁不开的样子。 司露微替他脱了外套和手套,把他搀扶到了床上。 他一到了床上就倒下,连带着把司露微也压倒了。 他沾床就睡熟了,司露微爬起来,又替他脱了军靴,端水过来给他擦擦脸和手。 忙好了,她把金条放在了沈砚山的枕边,自己走了出去。 沈砚山直到下午才醒。 一醒过来,石嫂就端了醒酒汤。 沈砚山喝了一碗,人清醒了不少,准备找衣裳穿戴,却一下子看到了枕边的金条。 他有点好笑,拿着走了出去:“小鹿,给你的压岁钱,怎么忘记了拿?” “我有钱用。”司露微道,“五哥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金条你拿着。你要做大事,花钱的地方多。我若是要用钱,会跟你要。” 她说得头头是道,沈砚山却拉住了她的手。 他把金条塞到了她掌心:“听话,给你就收着。你听话,五哥就很高兴。” 司露微低头看了眼塞到掌心的金条。 沈砚山的体温高,被他握在手里,金条暖融融的。 “大年初一。”沈砚山笑了笑,“小鹿,这是新年第一天,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好不好?” 司露微说好,就收下了金条。 司大庄那边也醒了。 他正在屋子里闹起床气,说鞋子太潮了,让烘干了再来。 司露微回房把金条放好,转身进了他哥哥的房间。 她重新找了双干净袜子给他:“换上。棉鞋是烘好的。跟你说了多少次,袜子要每天都换。” 司大庄哦了声,接过新袜子穿上。 再次把脚放到鞋子里,就不觉得鞋子潮了,他嘿嘿冲司露微傻笑,显然还是没太睡醒。 司露微给他们俩准备了午饭。 饭后,司露微坐在旁边,欲言又止。 沈砚山看出来了,主动对她说:“你去给徐太太拜年吧,她一直很照顾你。” 司露微又惊又喜。 司大庄则狐疑看了眼五哥,只觉得今天的五哥,大方得过了分,一点也不像他。 第72章 领路 司露微还在考虑,如何跟五哥说这件事,五哥就主动提了,她高兴极了。 高兴之余,她也和她哥哥有相同的疑惑。 五哥怎么突然这样大方? 她心中又忐忑起来。 而沈砚山看出了她的心思,见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袄,就跟她说:“把那件猩猩红的披风穿上,你穿那个好看,而且配你这身衣裳。” 司露微看着他。 见她沉默,沈砚山又道:“小鹿,今年和去年不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许就这一年半载了,我想跟你好好过。” 这番话,情真意切。 司露微心中不是很相信,却没有说什么令人沮丧的话,而是接受了沈砚山的好意。 沈砚山又道:“听话,去把那件披风穿上。” 司露微说好。 沈砚山看着她回房,沉默良久。 司大庄走了过来,低声问沈砚山:“五哥,你又憋着什么坏水?你不想让她去就不让她去,别再折腾她啊,她是我亲妹子。” 沈砚山刮了他一眼。 他这一眼,格外的阴冷,像冰封的利刃,从肌肤上滑过,令人颤栗,又让人皮开肉绽。卡Kа酷Ku尐裞網 “管好你自己。”沈砚山的声音也像寒冰,“敢多嘴多舌,我就要打你。” 司大庄悻悻闭紧了嘴巴。 司露微穿了那件猩猩红的披风出来,司大庄眼前一亮,把沈砚山的种种抛到了脑后:“好看!” 他妹子从未穿得这样鲜艳。 司露微道:“五哥买的。” “五哥对你好。”司大庄道。 司露微点点头,把满心的猜忌全部压下,带着几分讨好:“五哥的好,我都记得。” 顺着他,把这两年混过去,以后再谋后路,总好过天天和他作对,猜疑他的动机。 司露微打定了主意,嘴也很甜。 沈砚山则不动声色:“快去吧,已经不早了,回来吃晚饭。” 她道是。 她一走,沈砚山立马沉了脸。 晁溪是新来的,原本还想着姐姐出门,她要跟随着,不成想一转眼瞧见了沈团座这幅表情,晁溪打了个冷战,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她挺害怕沈砚山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对司大庄和司露微都很好,是那种一眼就明显区分与其他人的。 更多的时候,沈砚山身上有种莫测的阴沉,好像他下一瞬就能做出杀人越货的行径,叫人敬畏。 司露微一路上到了徐家。 她还在不停的走神。 结果,车夫把马车停下来时,她稀里糊涂下来,发现这是徐家正大门前的那条街。 徐家是个大户,宅子极大,住了三百多的人。 徐太太那边,是单独开门,他们平时进出都走那边的小门,司露微从未从正门进过徐家。别说她,就是徐太太自己,一年到头也走不了两次正门。 此刻,街尾的脂粉铺子前,有人正在说话。 司露微一眼就看到了徐风清,因为徐风清穿着她做的青蓝色长袍。 徐风清身边,立了个穿雪白披风的女人。女人的头发落在披肩的毛领上,乌黑有光泽,侧影曼妙。 车夫指了指:“小姐,那是不是徐少爷?” 司露微:“” 她不愿意怀疑沈砚山什么,可他身边的人,总是做得很明显。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无奈叹了口气,道:“是的。” 车夫看了眼她,发现她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吃醋愤怒,而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不太会言语,就不再多嘴了。 司露微转身爬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徐太太那边吧。” 车夫拿不准她的意思,重新赶了马车,往后街的角门去了。 司露微心中则是很不安:“五哥到底要做什么?若是单纯让我吃吃醋,这也没什么,我不跟他撕破脸。” 但愿他没有后招。 她到了徐家,给徐太太拜年。 徐太太的脸色不太好。不是生气,而是生病。 她过年这段日子,一直就没好过。 南湖县有忌讳,腊月二十四接了祖宗回家过年,除夕夜送走,这个期间,家里是不能见药罐子的,否则熏到了祖宗。 徐太太跟赤脚郎中买了些药丸,用水服用,效果寥寥。 “露微。”她拉住司露微的手,努力想要挤出个笑容,可惜没什么力气。 她掌心是柔软又微烫的。 司露微心中一惊,想到她母亲去世的前一个月,也是不停的发烧。 “太太,我给您拜年了。您没事吧?”司露微问。 徐太太喊了佣人,让佣人给司露微一个红包,笑道:“没事,就是一点小风寒,过几日就好了。” 司露微又问:“请大夫了吗?” “大过年的,哪里去请大夫?大夫也要过年。不妨事,我快好了。”徐太太道。 司露微又问她想吃什么。 徐太太道:“唉,想吃点黄瓜。” 黄瓜是夏令菜蔬,如今是正月初一,黄瓜怕是很难买到了。 且如今是大过年的,小贩子们都回家了,菜市也要到正月初五才开市。 司露微犹豫了下,对徐太太道:“太太,您等着我。” 她转身就走了。 她急急忙忙的,去了趟沈横府上。 她以前在沈家做过好几次菜,沈横府上的下人都认识她。 今天,南湖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给沈横拜年,他家门口停靠了各种马车,其中还有两辆汽车。 司露微到来,下人跟她说:“司小姐,过年好。” “十姨太在吗?”司露微直接问。 沈横那边贵客多,她不敢去打扰,只想着她跟十姨太还有点交情的。 下人道:“在,在。” 然后,他把司露微领进了内院门口。到了内院,司露微轻车熟路,摸到了十姨太那边。 十姨太也有客人。 她如今是沈横身边第一人,听说沈横今年没接太太和嫡子女们来过年,把他们全部留在了南昌。 在南湖县,十姨太是唯一有身孕的姨太太,是独一份的尊贵,于是不少乡绅、富户人家的太太,都来给她拜年。 司露微一来,十姨太就丢开了这些人,单独见了她。 “十姨太,我我有个不情之请,您府上的厨房里,有新鲜黄瓜吗?”司露微开门见山,似乎等不及。 十姨太看了眼她,心想她这肯定不是自己吃的,怕是有什么急事,也不耽误她,喊了个小丫头:“你去后厨问问。” 小丫头很快回来,说:“有一筐,是准备过年时做凉菜用的。” 司露微重重舒了口气。 第73章 待客 司露微从沈家拿了四根黄瓜,回到了徐家。 她也没有煮,只是削了皮,切成小块用热水稍微烫了烫,怕太凉了,徐太太吃了胃里难受。 她将烫得温暖的黄瓜,端给了徐太太。 徐太太坐起来,用小签子插着吃。 “人生病了,就像小孩子似的。黄瓜也是有的,这几天吃不着,光念着这个了。”徐太太虚弱笑了笑,“就是这个味。我如今哪怕是死了,心头的遗憾也少了一个。” 司露微忙道:“太太,您别说丧气话。您这样好心肠,会长命百岁的。” 徐太太笑了笑。 她说:“我也是百无禁忌,随口胡说。我哪里舍得死?你和风清都还小,我得替你们掌舵。” 司露微道是。 她们说着话,徐太太吃了半根黄瓜,心情好了不少。 剩下的,司露微不打算做凉菜了,而是清炒出来,等会儿给徐太太下饭。 她在厨房忙碌着,徐风清回来了。 “露微,过年好。”徐风清笑着钻进了厨房,对她道。 “过年好。”司露微也笑了笑。 徐风清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有一会儿了。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道。 她算了算时间,徐风清跟那位小姐在街头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她就问徐风清:“你认识新的朋友了吗?” 徐风清一愣。 “你知道?” “来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你们说话。”司露微道。 徐风清急了起来,脸色都变了:“露微,我跟她什么也没有,真的” 司露微忍不住又笑了:“我要是觉得有什么,就不会问你了。说了什么,聊了这么久?” 徐风清有点紧张。 他对这种事经验不够丰富,怕自己办错了,故而老老实实,全部告诉了司露微,从年前说起。 “她来拜年的。阿妈生病,没见她,她非要说出去走走。走了出去,她才跟我说,她不是什么富家女,而是金雁山庄的伎人烟汀。”徐风清道。 司露微一愣。 “她为何跟你说这个?”司露微不解。 徐风清更加不解:“我不知道。她说感谢我上次救了她,还说要单独请我吃饭,假如我不嫌弃她的话。” 司露微看了眼徐风清。卡Kа酷Ku尐裞網 徐风清连连摆手:“我拒绝了,她当时就哭了。她还在哭,我不好抬脚就走,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司露微的眉头蹙起。 她一蹙眉,徐风清就吓到了:“露微,你生气了?” 司露微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她哥哥和沈砚山常去金雁山庄,而沈砚山今天这样大方放她出来,又让车夫带着她去看徐风清和烟汀。 这么有心机,总不会只如此简单让她吃醋的。 烟汀哭,估计是想等司露微到了,扑到徐风清怀里,好造成误会。 不成想,司露微转身就走了,戏没有演成。 “露微,你不要生气!以后她到家里,我也会叫人赶走她的。”徐风清抓住了司露微的手,神色焦虑。 司露微回神,笑道:“风清哥,不是生气,只是有点担心。” “你不必担心。”徐风清会错了意。 “我不是担心你,而是担心那个女的,我担心她设局害你。”司露微道。 徐风清有点意外:“怎么害?” 司露微也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是个聪明人,要不是遇到了沈砚山,她估计都不会想得这么深。 “我不知道。”司露微道,“你多留心。” 徐风清点头说好。 他心中一直留心。 司露微没有在徐家吃晚饭,做了个炒黄瓜,她就要回去了。 徐太太很舍不得:“你吃了饭再走,这大过年的。” “正月您这里也忙,我就不来了,等闲下来我再过来。”司露微道,“往后的日子那么长” 徐太太一想也是,以后就是徐家的人了,还怕什么? 她含笑点头。 司露微回到了家里。 沈砚山今天没出去,正在外院书房接待几个拜年的下属,以及巴结他的富户、乡绅,直到黄昏了才空闲。 听说司露微已经回来了,他唇角微翘,心情很不错。 他回到了后院,司露微已经去厨房忙活了。 沈砚山又折身去厨房,对她说:“今天不用你忙,让他们做。你出来,咱们说说话。” 司露微说好。 从厨房往正院去,她一边走一边和沈砚山说话。 说起了黄瓜。 “五哥,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太太病了。”司露微解释。 沈砚山无所谓:“一点菜蔬,这值什么?” 司露微看了眼他。 他倒是没有特意观察她,对于徐风清和伎人烟汀说话的事,他好像没放在心上。 司露微一时想,他可能真不知道,是车夫自己瞧见了,好心指给她看;一时又想,五哥跟他们不一样,他有耐心,沉得住气。 “太太身体不是很好。”司露微又道,“她这些日子一直生病。” 沈砚山终于不耐烦:“小鹿,别再说徐家的事了。” 他虽然心中不愿,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挺温和的。 司露微打定了主意,今年不惹他,以讨好为主,让他打在软棉花上,也许更有效果,于是她顺从点头:“是。” 沈砚山轻轻舒了口气。 晚膳之后,沈砚山又跟她说:“从明天开始,会有人来拜年。如果是女眷,你接待她们。” 司露微震惊。 “不行,五哥你答应的。”司露微脸色微白,“你说” 沈砚山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记得我说了什么。你哥哥是副官长,你是内院总管事的,这样行不行?” 司露微惴惴。 她打定了主意用软和的态度,果然不再改变:“好。” 沈砚山又给了她一份名单,让她记下了。 除了名单上的人家,其余女眷来拜访,一概不要接待。 司露微道是。 接下来的几天,她果然帮沈砚山待客。 客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捉摸不透,不知她到底是算什么身份。 司露微则是很坦荡。 她还以为,这次的事不过是小小危机,应该很快就过去了,不成想刚到正月初七,徐风清那边就出事了。 司露微正好要去看看徐太太,才知晓此事。 徐太太急得脸色灰败,强撑病体要起来。 “保安团的人抓了少爷。”佣人一边抹泪,一边告诉司露微,“说让家里出三十万大洋,否则就要让少爷偿命。” 司露微就知道,沈砚山的后招在这里。 他说他不害徐风清,于是他出谋划策,让其他人来害。 第74章 奔走 徐太太这场病,来得蹊跷,莫名其妙就病倒了,一开始只是体弱低烧;可没想到,病了这么久,始终不见好转。卡Kа酷Ku尐裞網 过完年请了大夫,吃了药,她的情况还是很差。 徐风清被抓,徐太太撑着要起床,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的。 司露微扶住她躺下:“太太,您别操心。我如今住在沈团座家里,这件事我去求我哥哥,或者沈团座,您放心。” 徐太太稍微放松了点。 她的眼泪不断:“风清一直很乖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司露微也不知道。 她让徐太太躺下:“我去看看,太太您在家里等我的信。” 徐太太实在头晕得厉害,这么一番折腾,她满头满脸出虚汗。 司露微说:“您这样,还是别见风了。刚好一点,可别再添重病情了。” 徐太太大口喘息,对司露微道:“那我就托付给你了。” 司露微乘坐徐家的马车,去了县政府的保安团。 “保安团”叫这个名字,还是由以前的衙役们充当的,就连大牢也是以前的县衙大牢。 司露微去了,人家不给她进,她就说自己是沈砚山团座家里的人,过来瞧瞧情况。 保安团的团长认识司露微,也知道她哥哥是司大庄,他以前在街上走,还跟人说过,这姑娘早晚要到烟柳楼去,他还打算去给她买个花烛夜。 不成想,如今她高攀上了沈团座。 “徐少爷犯了什么事?”司露微尽可能放低姿态,“既然抓了他,又要钱,怎么没个名目?” “要审的,等县长正月十六开印,到时候会公布。”团长道。 “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司露微道,“金捕头金团座,您也让我们知道。” 若是从前,她断乎不敢在这个金捕头面前说话的。 如今,五哥是她的胆子,她不怕这些人了。除了五哥,谁也不敢作贱她,这种诡异的安全感,让她直起了腰。 对方就得意洋洋说给她听。 是金雁山庄的老板报了案,也是金雁山庄的老板索要三十万大洋。 因为徐风清睡了他的头牌伎人烟汀,还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 烟汀怀了身孕,以后做不成生意,哪怕打了这胎,名声大打折扣,赚钱也少了。 金雁山庄可是南湖县最大最奢华的销金窟,那边的伎人身价极高。 徐风清毁了人家的摇钱树。 “你现在知晓了吧?这小子不是去金雁山庄的,而是私下里勾搭人家的头牌,还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金捕头道。 司露微就知道,沈砚山的手段,绝不是什么吃醋之类的。 徐家富足,徐太太的陪嫁多是田产、铺子。若说现钱,她怕是拿不出三十万大洋。 况且,就这样倾家荡产,实在太不值得了。 “如何证明是他做的?”司露微道,“孩子又没生出来,就凭那伎人的三言两语吗?” 金捕头笑了笑:“这个,要等县长亲自断案。” “我听说,金雁山庄的老板,是县长的小舅子,是哪位姨太太的兄弟?”司露微又问。 金捕头一愣。 他犹豫着不肯回答。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不再指望,转身就走了,回去把此事告诉了徐太太。 徐太太气得差点昏死过去。 她好半晌才顺过来这口气,对司露微道:“风清不会的,他最乖了,绝不会跟伎人胡闹。再说了,他怎么舍得伤了你和阿妈的心?他不会的。” 司露微也觉得徐风清不会。 “太太,这是个圈套。这件事,跟县长有关系。我去求沈团座,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沈旅座。”司露微道。 她起身就要走。 徐太太让她回来。 她很艰难从怀里拿出钥匙,指了指墙角的柜子,让司露微去打开柜门。 “那里面有钱,还有汇票,你拿了去。既然是托关系,少不了用钱的。你不要珍惜钱,只要能打通关系,多少钱都可以。”徐太太道。 徐风清得罪了金雁山庄的人,那背后靠着杜县长,只有沈横或者沈砚山的关系,能帮忙,徐家是帮不上的。 徐太太不打算再去托族人了,还不如索性交给司露微去办。 司露微性格稳重,她没有把握是不会乱说的。 “太太,钱先留着。等需要用钱的时候,我来跟您说。”司露微道。 她又叮嘱佣人,让她们看住了太太,别让太太冒寒出去到处乱走。 太太身体不好,这会儿怕是什么事情都办不稳妥了。 司露微回到了家门口,停住了脚步。 沈砚山是怎么教她的?她脑子里慢慢回放。 “不能惹恼了五哥。惹恼了他,风清哥更是死路一条。”司露微明白这个道理。 沈砚山教她想问题要深入。 大年初一,他反常的大度,建议她去徐家拜年,然后他的车夫又故意停车;伎女又把徐风清带到街口的铺子门口。 哪里不能说话,非要站在路口说? 人为雕琢的痕迹这样明显。 可她不说,她不能跟沈砚山撕破脸。他做这些事,无非是让她对徐风清灰心,并不想让徐风清死。 若是惹恼了他,他想要杀徐风清甚至整个徐家,都太容易了。 司露微明白了这层,没有回家。 她转身去了沈横府上。 沈府到了正月初七,仍是门庭若市。 司露微这次没有去找十姨太,而是直接去找了沈横。 沈横对她的到来很意外。 “我怕这件事太大了,五哥也没办法。求到了他跟前,他若是办不成,心里也难受。我就不要脸,索性直接来求您。”司露微道。 沈横又问:“你说,到底什么事。” 司露微就把徐风清的事情,一点点告诉了沈横。 沈横听了,道:“杜县长一向贪婪,这倒像是他能开出的条件。” “旅座,您救救徐少爷。您以前跟我说,我给您做了好吃的,以后有什么为难事,只管来求您。我只求这一件,往后绝不敢麻烦您。”司露微道。 她说罢,就给沈横跪下磕头。 沈横很无奈,对她道:“你快起来。大过年的,你给我磕头,我怎么也要给你一个红包。快起来,这件事我来办。” 第75章 想好好过 司露微从沈横府上出来,立马回家。 她对家中副官道:“你去找我哥哥。就说我要他回家,不要惊动团座。” 副官有点为难。 “快去。”司露微沉了脸。 她这么一沉脸,有点像沈砚山了,副官又想起她是司大庄的妹妹,她私下里找副官长,应该没什么不妥,急忙去了。 也是很凑巧,今天二团的团座回来述职,单独请沈砚山吃饭,似有密谋,司大庄一个人在营地里很无聊。 副官找到了他,他就回家了。 见他妹妹呆坐,司大庄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哥哥,你得帮我一个忙。”司露微站起身,脸色紧绷,“不要告诉五哥。” “不告诉五哥?”司大庄大惊,“你要疯了?五哥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司露微不高兴:“你现在只听五哥的话,不听我的话?” 司大庄拧紧了眉头,看着司露微,心想我既要听五哥的,也要听你的,我是狗吗? 他的脑子大得有限,这想法也只是那么浮光掠影闪过,没深入往心里走,故而他讨好妹妹:“听,当然听。你要我做什么?” 司露微就跟他耳语。 她说得很简单,司大庄也听明白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这点小事,我马上就能替你办好,你等着瞧吧!” 说罢,他转身骑马出去了。 晁溪不知缘故,突然对司露微有点惧怕,因为她阴测测的时候,也有点像沈砚山了。 很吓人。 于是晁溪抱着玛丽,两个人去了厨房,跟石嫂混日子去了,不敢打扰司露微。 两个小时后,司大庄回来了,还额外多赶了一辆马车。 司露微一直在大门口等着。 见到了他,她先跳上了马车,果然看到她哥哥把烟汀绑了回来。 “好!”她忍不住笑了,“哥哥,你真得力。” 司大庄摸了摸额头的虚汗:“可算捞到了你一句好话。人我抢过来了,你要怎么办?” 司露微道:“把她扛进去,放到后院。” 烟汀被绑住了手脚,嘴巴里也塞了破布,不能言、不能动,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也看了过去。她有双特别大的眼睛,那眼神几乎静止,故而显得很阴森。 烟汀心里发怯,却又有恃无恐,闭上了眼睛,任由司露微处置。 到了后院的空房里,司大庄放下了烟汀,问司露微:“小鹿,你想要干嘛?” 他对这件事很好奇。 金雁山庄的老板告了徐风清,也只是告了,并没有当回事,甚至没有将烟汀藏起来,更未曾将她视为重要证人。 老板的姐姐是杜县长心爱的小妾,此事他去告了,他姐夫一定会帮他办成,不需要什么铁证如山。 徐家他了解的,除了有钱,根本没什么靠山。 这种人家,就是待宰的肥羊。 现在这个世道,哪里还有什么律法?和清朝相比,现在的律法更加是由县长一个人说了算。 金雁山庄态度傲慢,司大庄又是贵客,进门之后,他直接问烟汀在哪个房间,进门就把她绑了出来。 他手里有枪,金雁山庄的打手们愣是没敢拦,就让他大摇大摆把人带走了。 把烟汀关起来之后,司露微并未再去看她,而是等着沈横那边的消息。 金雁山庄那边闹腾开了,沈砚山也很快知道了,急忙回了家。 他快步进来。 司大庄立马站起身,指了指身边的司露微:“五哥,小鹿让我绑的人,你要揍就揍她!” 沈砚山:“” 只有小鹿打他的时候,哪有他打小鹿的时候? 他沉默看着司露微。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迎上了他的目光,声音轻柔:“五哥,对不起,我太过于粗莽。我只是觉得那女的肯定有隐情,所以先把她抓过来。五哥,你如果生气,我这就放人。” 沈砚山被她这句话梗住,一时间进退维谷。 老实说,她如果大闹,事情就好办多了。 想到了这里,沈砚山突然看向了司露微。 他一下子就明白,司露微什么都知道了。 她这副姿态,是以柔克刚,想要对付他。 他眼眸一沉:“小鹿,你跟我耍心机?你抓了烟汀又能如何?我有无数个办法让徐家家破人亡,你要不要全部试一试?” 司露微倏然后背发紧。 司大庄怔怔看着沈砚山,又看着司露微,觉得这件事好复杂,超过了他理解能力,他有点想要跑,不愿意搀和。 他正在为难时,沈砚山厉声道:“大庄,你先出去!” 司大庄求之不得,立马跑了。 沈砚山关了门,在太师椅上坐稳,端起旁边的残茶,也不顾忌,先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 “跟上次一样,别一味用蛮力。你说一说。说得好,这件事我可以让它过去。”沈砚山冷静道。 司露微看着他。 关了门之后,屋子里的光线很淡,沈砚山的脸半明半暗,叫人瞧不真切。 司露微欲开口。 沈砚山又道:“不要说好听的,也不要撒谎,你一个字一个字如实说清楚。说到我满意为止。” 司露微艰难咽了口吐沫:“五哥,你说过,我们今年好好过。” “是的。”沈砚山道。 “你说话不算数。”司露微道。 沈砚山冷淡看着她:“怎么不算数?我去害徐风清了吗?” 司露微:“”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叫人害他。” 沈砚山唇角噙了个冷笑:“继续说。” 司露微就把她的猜测,全部说了一遍。从那个正月初一说起,说她对沈砚山的了解,说她对徐风清的了解。 说到了最后,她略感颓败。 沈砚山却站起身。 他并未生气。 正如他所言,看到那个冲动易怒的女孩子,长成了如今这般机敏的模样,他是非常欣慰的。 他以前就说过,等她逐渐不一样了,她就会把徐风清抛在身后。 那时候,她再也看不上不如她的徐风清了。 沈砚山这么做,并非真的要害徐风清,否则小鹿会跟他鱼死网破,他只是在一次次试图离间他们。 不管是对徐风清,还是对小鹿,都应该攻心为上。 被小鹿识破,沈砚山很高兴。 他笑了笑:“小鹿,你若是有本事把徐风清救出来,那你就去救。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帮助,不给你捣乱。我要看你的真本事。” 司露微抬眸:“五哥,我很有诚意,这两年跟你好好过。” 沈砚山心中一痛。 他低头看她,倏然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和她对视,他的声音和他的心一样,全部软成了一滩水,温柔得不可思议:“我知道。” 第76章 谎言 沈砚山心中明白,她不会再跟他置气。 她有诚心,把这两年好好过完。她有了这样的心意,沈砚山需得接着。 这已经是很好的局面了。 他问司露微,有什么办法。只要她说,他就愿意听。 “我想用点极端的办法,审问烟汀。”司露微道,“我要她亲口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风清哥的。” 沈砚山脸色又沉了下去。 她这样信任徐风清! 他小小的挑拨离间,丝毫起不了作用。而后沈砚山又想,小鹿的性格真好,等她将来爱上了他,她也不会质疑他。 有什么比心爱的女人坚定不疑的信任更美好? 他想到了未来,心旌微动。 “那我看看你的本事。”沈砚山道。 司露微没什么本事,她只是擅长厨艺。 沈横那边和杜县长通了气,要提早审徐风清的案子。 徐风清被关到了牢房里,此刻狼狈极了,对此事的前因后果都是一头雾水。 杜县长那边,也知道证人被沈砚山抢走了,想着这件事很麻烦,就把他小舅子大骂了一顿。 他是很恨沈横和沈砚山的,上次他女儿的事,他已经丢了个大面子。 案子审查,还是在从前的县衙,如今叫“县政府办公处”,保安团的人把徐风清带了上来。 徐风清被关了一天,可能是因为太冷,冻得脸色发青。他的眼镜被弄丢了,始终看不清楚人,故而眼睛总是眯着的。 众人到了办公处的大堂,司露微也跟着沈砚山一起来了。 沈横和杜县长早已高坐。 “风清哥。”司露微喊了声徐风清。 徐风清一怔,他不知此刻该用什么面目去见司露微了。 他出了这样的事,虽然他无辜至极,可谁知道别人会怎样想,露微会怎么想?他们都说,苍蝇不叮无缝蛋。 虽然他真是个无缝的蛋,谁又相信呢? 他寻着声音,看向了司露微的方向,只能看清楚她的模糊轮廓:“露微,我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知道。”司露微道,“你别怕,太太很好,她让我来找你。” 徐风清顿时就心痛如刀绞。他最在乎的人,一个是司露微,一个是阿妈,如今都要让她们担心了。 “我阿妈” “太太相信你。”司露微道,“她没事,让我来告诉你,把事情跟县长说明白,就可以回家。” 众人听着他们的对答,各有心思。 杜县长在想:“不是说这女人是沈砚山房里的吗?那她跟姓徐的小子,又是什么关系?” 徐风清是南湖县的名流,可司露微不是。 杜县长认识徐风清,以前甚至想过把女儿许配给他,指望他将来能考个进士,只可惜自家那个死丫头被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死活看不上徐风清。 至于徐风清是否有过青梅竹马,杜县长不在乎,也没必要在意。 他以前是这南湖县的天皇老子。 现在不同了,世道变了,沈横和沈砚山手里有枪,他们才俨然是这南湖县的主子。 一山不容二虎,哪怕没有沈砚山和杜二小姐那件事,杜县长也是容不下他们的。 而沈横则想:“原来,这位才是司小姐的心上人。” 他还记得沈砚山说,他非常想要娶司露微的,只可惜司露微不答应。 他想到这里,就看了眼沈砚山。 徐风清这么个文弱样子,沈砚山之所以不对付他,考虑的是司露微。 这么说来,沈砚山对司露微的重视,比想象中更深。 司露微看似不声不响,像个闷葫芦,实则很有主见,要不然她也不会拿捏得住沈砚山。 “能让沈砚山让步,她还是有点能耐的。”沈横心想,“要么就是沈砚山太看重了她。” 大家各怀心思。 金雁山庄的老板没有来,因为背后的主子是他,明面上却要交给其他人打理,杜县长还是挺在乎这些虚名的。 烟汀也被绑了过来。 杜县长做了主判官,先提审了徐风清。 徐风清这样的秀才,若是在前清,是可以不用给县太爷下跪的,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他说出了自己和烟汀相识的过程:“我认识她,还没有十天,怎么会跟她有苟且?更不会让她怀孕。” 从那天相遇说起,他一句也不错,说得明明白白。 然后,杜县长提审了烟汀。 烟汀比徐风清说得更明白。 “我跟徐风清认识已经两年了。他以前跟同窗们庆贺,到过金雁山庄。”烟汀道。 众人一愣。 徐风清脸涨得通红,想要说她胡言乱语,他从未跟同窗去过堂子。特别是在南湖县,他阿妈和司露微都在这里,他更加不可能去。 但是他不喜欢大吵大闹,只是忍气憋着。 烟汀又说:“我们是在他家当时我的小衣,还留在他家里的,他说要做个念想,那是我们俩的初次。” 司露微听到了这里,就明白为什么烟汀那晚要去徐家了。 她装作是被打劫的小姐,到了徐家之后,却只是稍作逗留又立马离去,原来是为了放下诬陷的赃物。 而且,事情从开始到现在,不到十天,也是为了趁热打铁。 “我没有!”徐风清忍无可忍,同时回头对司露微道,“露微,我没有。” 杜县长道:“有没有,搜一搜就知道了。” 说罢,他让人去趟徐家,搜徐风清的箱笼。 保安团的人领命去了。 烟汀低垂着眉眼,静静看着地面,情绪很平静。 审判暂时中止。 众人休息好了,赃物也拿了过来,对照烟汀身上的衣裳,那些从徐风清箱笼里拿出来的小衣,果然是烟汀自己的针线活。 “徐风清,这你没得辩解了。”杜县长道,“我替你做个公道,你拿五万大洋,把烟汀赎回去。若是等孩子生出来,长得不像你,滴血认亲也行。不是你的孩子,你再来说话,我让金雁山庄把五万大洋退回给你。” 沈横看了眼沈砚山。 沈砚山表情淡淡。 这个结果,不管是对谁都不错。 对于徐风清,免了他受牢狱之灾,而且五万大洋,他家里是拿得出来的,徐太太身上的现金不止这些。 烟汀也摆脱了欢场,很顺利赎身从良了。 而司露微和徐风清之间,有了个烟汀,甚至还有烟汀的孩子,就是永无宁日,他们俩分开是迟早的,司露微就成了沈砚山的。 沈砚山的初衷,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这个判词一出,整个大堂静了片刻,大家都在估量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司露微却高声打破了沉默:“县长,我不相信烟汀小姐怀了身孕。我有句话,想要单独跟您说。” 县长愣了下。 沈横又看了眼沈砚山。沈砚山始终表情不变,沈横就知道他不反对,于是他帮司露微说话:“杜县长,也要给其他人一句说话的机会,才是民主政府的章程,对不对?” “对,这话不错。”杜县长淡淡笑了笑。 他站起身,请司露微移步后面说话。 沈横和沈砚山也跟了进去。 第77章 开膛破肚 司露微当着沈横、沈砚山和杜县长的面,说了自己的主意。 她说完,杜县长就很生气:“你这是胡闹!” 司露微原本很怕这些大人物,可想到沈横和沈砚山都在,她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故而一步不让。 她素来冷清,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一坚持,更显得冷若冰霜。 杜县长反而怯了几分。 沈横也没觉得司露微的主意有多高明。 可此前这种情况,她能想到什么就用什么,无疑是最有利的。 “县长,何不试试?”沈横开口了,“又不是真的弄出人命。听说金雁山庄是你小舅子开的,你会公道处理的,对吧?” 司露微出了个馊主意,县长不同意的话,居然成了包庇金雁山庄,他简直要气炸。 沈横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小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 什么玩意! 杜县长忍了一口气:“那就试试。” 十分钟后,几个人回到了大堂上。这次,杜县长坐到了沈横位置上,而沈横成了主判官。 沈横看着众人,慢条斯理道:“五万大洋不是个小数目。需得确定了,才能拿给金雁山庄,你们同意?” 金雁山庄的管事看杜县长。 杜县长不理睬。 那管事就道:“旅座,不是已经确定了吗?” “可是,徐风清说他跟烟汀才认识不到十天,现在徐家的人怀疑烟汀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沈横道。 一直很平静的烟汀,突然抬眸,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可她必须要忍住。 不管他们怎么处理她,她熬过来这一遭,后面就是好日子了。 她咬了下唇,重新低头。 “那,旅座要再请个大夫,来给烟汀把脉?”管事问。 沈横道:“大夫把脉,那也是大夫的话,你们相信,徐家未必相信,我们也不一定相信。我现在有一个主意,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烟汀的后背无端冒汗。 她很敏锐觉得,真正的危机要到了。 “别怕,要忍住。”烟汀对自己道,“忍过去就好了,哪怕吃点皮肉苦头。” 她是不想再做伎人了。 沈砚山答应过她,这件事做完了,要给她一个很好的前途,但是她如果不小心出卖了他,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一个小小伎人,沈团座想要弄死她,易如反掌。 后来她见到了徐风清。 徐风清是个白净斯文的男孩子,又漂亮又干净,烟汀心中就另外有了主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也许,她真可以咬定徐风清。 嫁给她,比被沈团座赎出来,前途说不定更好。 她肚子里的确有个孩子,但她可以过门之后,就让这个孩子“流产”,自己喝药打下来,不给徐风清添堵。 没了孩子碍眼,她又对徐风清很好的话,徐风清应该会回心转意的。 这比她另外去寻个男人要强太多了。 她既有了前途,又有了目标,所以她不能动摇,什么都不能放弃。 她要死守自己的话。 她如此想着,就听到沈横道:“把烟汀的肚子剖开,我们都瞧瞧。我们有好的军医,保证给她缝好。假如她真的死了,军政府出五十万大洋,补偿你们金雁山庄,如何?” 烟汀整个人眼前一黑。 “不,不!”她先尖叫了起来。 剖开了肚子,还能活吗? 她相信,金雁山庄的人为了五十万大洋,让她被活剐了都愿意。 烟汀不想死。 她可以做伪证,可以怀孕甚至可以做其他事,但是她害怕死亡。 她要好好活下来。 “怎样?”沈横问。 金雁山庄的管事先是一愣,觉得这旅座太过于残忍。而后又想,五十万比五万好太多了,烟汀走或者死,对他们意义不大。 故而那管事道:“旅座的话,我们不敢不听。那就剖吧!给大家都瞧一瞧。” 烟汀厉声尖叫。 管事的比其他人更急切,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塞到了她嘴巴里,将她的嘴牢牢堵住,不许她再叫嚷。 县衙的保安团,就上前把烟汀绑了手脚,将她按到了地上。 “我要亲自来。”司露微对沈横道,“旅座,我想亲自替徐家看看,好给太太回禀。” 沈横点点头。 司露微上前,拔下了烟汀口中的破布。 烟汀方才大急之下,失去了神志,此刻真事到了临头,她只顾大叫:“旅座饶命、县长饶命。” 她并不胡言乱语的瞎嚷嚷,没有求沈砚山,否则她这个“求饶”,不仅仅没效果,还让她丢命。 司露微看着她。 烟汀不瞧她,却又大喊徐风清:“徐少爷,你救救我。” 徐风清也有点懵了。 他是个读书人,这些话他听到耳朵里,也是吓得半死。 可是他不愿意出声。 他要是替烟汀求情,就对不起司露微。他可以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天地,但是他不能对不起露微。 露微为了救他,肯定托了很多的人情。他的阿妈还在生病,在等他回家。 他死死咬紧了牙关。 这不像他。 他在路边瞧见了一只野狗,都要想办法弄点吃的给它。此刻,他要眼睁睁看着烟汀因为他而被开膛破肚,但他不吱声。 他的牙关发酸,隐约是见了血。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不说话。 司露微则拿出一把菜刀,走到了烟汀身边。 她掀开了烟汀的衣裳,露出了她的肌肤。 没人挪开眼睛,都看着。 而烟汀,被人按在地上,头也抬不起来,无法看到自己小腹处,急得大哭大喊。 然后,她就感受到了刺痛。 刀划破了她的肌肤,那种痛令她浑身痉挛,她所有的抵抗在这个瞬间都消失了,什么好前途,都不能抵消她的恐惧。 若是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前途? “不,饶命啊,不是徐风清的孩子,是何老三的孩子,饶命!”烟汀大哭着,不停的挣扎。 她已经感觉自己整个肚子都剖开了。刀还在不停的划,她痛得快要昏死过去。 何老三是金雁山庄另外一名管事。 听到这里,杜县长表情一僵。 沈横就摆摆手:“行了,将她收监,再慢慢审吧。杜县长,事情清楚了吗?” 保安团的人松开了烟汀。 烟汀不敢坐起来,不敢去看自己已经开了的小腹,可疼痛是那样剧烈,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肠子都露出来了。 “收监!”杜县长道。 保安团的人将烟汀拉了起来。 烟汀重新尖着嗓子大叫,因为这么一动,她腹部更痛,肠子都可以流出来了,她大哭大喊:“我的肚子!” 保安团的人松开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到了她的小腹上:“自己看。” 烟汀的手惊吓得连忙缩回,同时又感觉不对,试探着摸了过去。 她急忙低头去瞧。 她的小腹上,有一条血痕,因为很浅,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个浅浅痕迹。 但是,那么痛! 为什么会那么痛?哪怕是现在,她仍是觉得这个小腹处都痛不欲生,是皮开肉绽的痛。 烟汀愣住。 为什么? 第78章 五哥的欣慰 徐风清被当场释放。 他没了眼镜,看得不是很清楚,司露微就搀扶着他。 她看了眼沈砚山。 “五哥” 沈砚山的心情并不坏,甚至冲她笑了笑:“去吧,早点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他是下意识说的,然而说完之后,他心里猛然一暖。 司露微也眼神微动,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她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是。” 她把徐风清送回了徐家。 徐太太一整日、一整夜没有睡,人越发的憔悴,脸蜡黄,病容增添了老态,她好像一夜之间添了不少白发。 徐风清回家之后,拿到了书房里的备用眼镜,眼前终于清楚了起来,不用眯起眼睛瞧人了。 他先给徐太太跪下:“阿妈,儿子让您担心了,儿子做错了事。” 徐太太虚弱极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强撑病体,对儿子道:“你好心救人,旁人处心积虑害你,怎么是你做错了?快起来,地上凉。” 司露微帮忙搀扶徐风清:“风清哥,你起来吧。” 她又对徐风清和徐太太说,“你们说说话,我去给风清哥做点吃的。” 她很快就做好了一碗米粉。 徐风清也把事情跟徐太太说清楚了。 徐太太叹了口气,既是高兴也很后怕。这件事若没有沈横和沈砚山,该如何是好? “你首先要谢谢露微,是她替你奔波的;其次也要去趟沈家,亲自感谢沈旅座和沈团座。”徐太太道。 司露微说:“太太,沈团座那边不必去了,我替风清哥谢他。旅座也是看着沈团座,才帮忙的。” 她这句话,徐太太听懂了。 徐风清什么地位也没有,人家旅座、团座,根本不愿意浪费时间见他。人家救他,是司露微从中周旋的。 想到了这里,徐太太拉紧了司露微的手:“露微,你可是救了风清和我的命。” 要是真依照杜县长的判决,要给五万大洋,还要把烟汀那个狐狸精和她肚子里的野种接回来,徐太太真要活活气死。 徐太太也问:“你是怎么吓得她说了实话?” 徐风清当时看不清,只说司露微要割破烟汀的肚子, 可后来烟汀没事人似的被押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那么怕疼?”徐太太不解。 感受到了肚子被割开,烟汀才为了保命说实话。 她肚子里的确有个孩子。 “我让沈旅座吓唬她的。我先绑架了她,她知晓我恨她,所以我不会留情。我在刀上抹了辣椒水,只划破了她一层皮,那辣椒水往她皮肉里沁,就好像刀子往下划。”司露微道。 她以前切到过手。 正好在剁辣椒,然后那刀子划破了手上的皮,愣是感觉整个手指都在往下掉。 这种感觉,特别像下刀子,所以她决定如此试试烟汀。 不管有没有孩子,烟汀都知道剖开了肚子就活不成,她只能求饶。 徐太太听了,愣了片刻之后笑起来。 她忍俊不禁:“露微,你真是好决断。” 司露微有点脸红。 她在这个瞬间,想到了沈砚山。她如今懂得往深处想,都是沈砚山教导她的,甚至也是为了对付他生出来的急智。 他让烟汀诬陷徐风清,只是随手一点小计策。他也知道,若是他认真对付徐风清,司露微会跟他撕破脸。 他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能成就正好,不成就算了,没打算把他和司露微的关系弄得不可收拾。 所以司露微看破了之后,他没有使坏。 徐风清在旁边吃完了一碗粉,身上舒服了不少。 这件事,应该是彻底过去了。 “阿妈,你今天感觉好点了吗?”徐风清关心起徐太太的身体。 司露微也有点担心。 她是想到了她自己的娘。 “太太,您要不要过了年跟风清哥一起去南昌?南昌有好的大夫,您要找个高明的人瞧瞧。”司露微道。 徐太太拉了司露微的手,又拉了徐风清的,突然转移了话题:“你们俩啊,何时成个家?” 徐风清的脸微红。 司露微的神色则是有点怪,好像快要哭出来了,眼眶都红了。 徐太太会意,立马道:“露微,我不是在交代后事。上了年纪的人,小病也是要慢慢养的,你别担心。” 司露微点点头:“您得快点好起来。” 徐太太说好。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司露微要回去,否则沈砚山再次发疯,还不知他又要闹出什么。 徐风清送她。 走到了街头,他对司露微道:“我会照顾阿妈一段时间。露微,你这次为了我,欠下了沈团座人情,难还吗?” “不难还。我是欠下了沈旅座的人情,而他很喜欢吃我做的菜,他家姨太太怀了身孕,也喜欢吃我的菜。我以后常去他家,多孝顺他和他的姨太太,就当还了他。”司露微道。 徐风清于心不忍:“是我害了你。” “你不要和我见外。我舅公去世的时候,你也不是全力替我奔波吗?你那时候还小呢。”司露微笑道。 徐风清一想这话,心中就很暖。 他们俩,是不需要“见外”的,因为不是外人。 “你回去慢点。”徐风清道,“过几天我阿妈好了,我派人去通知你。” 司露微点头。 回到了家里,沈砚山和司大庄都在,晁溪抱着司露微的玛丽,在门口等着她。 玛丽一看到司露微,就往她身上扑。 晁溪来了之后,格外宠玛丽,司露微觉得玛丽又重了不少。 “晁溪,以后少喂玛丽一点。”司露微道。 晁溪说好。 沈砚山还等着她。 她一进门,沈砚山就让晁溪去厨房说一声,准备摆饭。 他们三个人同桌坐下,等菜都上齐了,司大庄兴致勃勃说话:“小鹿,你真是蔫坏,你把那个烟汀吓死了。” 司露微瞥了眼沈砚山。 沈砚山对这次的失败并不放在心上,表情柔和。 “我对厨房熟悉。”司露微道。 沈砚山也开口:“能想到这个办法,也是很了不起。一出事,知道趁其不备先控制住烟汀,也很聪明。小鹿,我很高兴。” 看到她成长,他高兴,哪怕是破坏了他的计划。 只要司露微好,沈砚山就觉得很好。 司露微心里有什么闪过,她不愿意去面对,也不想明白,咽下一口白米饭,把什么都压下去了。 第79章 初吻 晚饭之后,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卡Kа酷Ku尐裞網 烟火点燃了黢黑夜空。 司露微看了眼,对沈砚山说:“到今天为止,年就过完了。” 沈砚山点头,又问司大庄:“咱们家里还有烟花吗?” 司大庄连忙说有。 沈砚山让他拿出来放。 等放完了烟花,沈砚山站起身:“晚上吃得撑了,出去散步消消食。小鹿,你陪我走走,把你的皮子大衣穿上。” 司露微说好。 她果然换好了那间黄澄澄的皮草大衣,很重但是很暖和。 她知道沈砚山有很多话说。 司露微不和他闹,不进一步激怒他。他和司大庄是不同的,在司大庄面前,只有强势才能让他听话。 而沈砚山,无疑比她更强势。 想要他听话,只得服软,用另一种方法。 “那个烟汀,她会死吗?”司露微突然开口。 沈砚山笑问:“你不想她死?” “就是问问。卡Kа酷Ku尐裞網”她道。 沈砚山说:“事情在杜县长面前闹开了,金雁山庄又有杜县长的暗股,何老三是管事,这件事他们自家会处理。 烟汀是不会死的,她还能赚钱,不榨干她最后的油水,金雁山庄怎么会放她?何老三肯定会死,监守自盗,他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过,我答应了烟汀,所以替她求情,她应该会回老家去。” 司露微看了眼他。 沈砚山无所谓耸耸肩:“你已经知晓了,我还有什么好瞒你的?” 司露微收回了视线。 沈砚山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两个人缓步而行。 他的掌心炙热,口袋被他的体温烫得温暖,司露微在这样的寒夜里,被如此包裹着,是非常舒适的。 她不能任由自己享受这样的舒适,用力抽回了手:“五哥” 沈砚山笑笑,倒也没继续。 他们俩走在街上的青石板上,走得很慢,沈砚山跟他聊起了一件事。 “小鹿,你这次赢了我,却让我和沈横都跟杜闲见撕破了脸。年后,除了训练新兵之外,我还要腾出功夫来对付杜家。还是那句话,你不管听到了什么,都别多心。”沈砚山道。 司露微明白过来,他们想要对付杜县长,需得从杜小姐身上下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儿女都是债。 司露微道:“我不会多心的。” “那就好。”沈砚山笑了笑,“你要知道,我跟谁都是做戏。我心里只有你,谁我都看不上。” 司露微没办法再接话了。 她沉默着往前走,想要往更黑暗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而街口店铺的电灯光,却铺陈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好像有点烫,因为她没觉得今夜的风寒冷。 思及此,她又感觉自己浪荡无边了。若是贞洁,连心思都不会动一下的。 “小鹿,老实说,这次徐风清能脱身,你不谢谢我?”沈砚山又问。 司露微想要给他一个白眼。 “我知道因我而起,可我也没有再害他。”沈砚山脸皮极厚,“不谢谢我吗?” 能解决烟汀的事,因为沈横。 沈横肯帮忙,当然不是看在司露微,而是沈砚山。 不管怎么说,司露微都不想再惹恼他,于是道:“谢谢五哥。卡Kа酷Ku尐裞網” “怎么谢?”沈砚山问,“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吗?” 司露微:“” 沈砚山突然凑近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对我笑一下,好不好?你很少对着我笑,却常对着徐风清笑” 司露微:“” 沈砚山得寸进尺,隔着厚厚的风氅,左手搂住了她的腰,他让她贴近自己,右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看着她,眼底的情绪那样浓,浓到一瞬间的呼吸都乱了。 他的嗓子暗哑了,所有的情绪都在崩溃边缘:“小鹿,对我笑一下。” 司露微屏住呼吸,声音不自觉温柔了不少:“我笑不出来。” “那你怎样才肯对我笑一下?”沈砚山问。 “烽火戏诸侯?”司露微脱口道。 说罢,她自己愣了愣,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急智。 沈砚山也是一愣,继而大笑。 他简直要乐疯了。 他从不知道,他的小鹿也有风趣的一天。他上次被她逗乐,还是他一番表白,她说错他祖宗。 沈砚山的笑声爽朗,几乎能驱散寒夜。 这笑声像是能感染人,司露微的唇角有了个很自然的弧度,她没有任何的酝酿,也不是刻意,就这样笑了起来。 沈砚山看在眼里,倏然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司露微脑子里嗡了下。 像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了,她脑海中像沸水一样滚着,一点思绪也没有。 他的唇微凉,舌尖却热。 司露微尝到了一点淡淡的酒香,那是他晚饭时候喝的酒。 她想要挣扎,手脚却都僵硬了,只有眼泪夺眶而出。 沈砚山猝不及防尝到了咸湿的眼泪,这才从情绪里抽离,唇离开了她的唇,也松开了搂抱着她的手。 司露微却没有转身逃走。 她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扬着脸问他:“五哥,这感谢够不够?” 沈砚山脸上的颜色褪去,一张脸顿时发白。 他看着她。 他们俩是站在门口的街上,虽然没有人,就连店铺的灯光也很远,可是他能看清楚她的脸,她也能看见他的。 司露微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残泪。 她像是无知无觉,只把这件事问得清清楚楚:够不够? 这是她的初吻,也是沈砚山的。 不是什么肮脏的交易,是情之所至的水到渠成。 在那个瞬间,她笑起来的瞬间,她是动了心的,沈砚山坚信这一点。 但是她不会承认的。 她心里小小的动摇,完全不能取代她对徐风清的承诺。 沈砚山发狠,捏住了她的下颌:“不够!小鹿,这是个开端。我不仅要你的吻,还要你的人!” 他和司露微一样,也不想关系恶化。 可他气疯了。 沈砚山一向冷静,只有面对司露微时,才会被气得失控。 他的初吻,不是她给的偿还。 她既然想要气他,那么他也要气回去! “然后呢?”司露微静静问他,“你还要什么?” 这个晚上,沈砚山做了个噩梦,梦到司露微一遍遍问他,你还要什么? 你还能要到什么? 第80章 玫瑰豆腐栗子糕 司露微也是一夜未睡。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突然明白,沈砚山上次那番话——让她留在他身边两年的话——只是妥协,是权宜之计,并非真心。 他从未死心。 就连司大庄也说,司露微没什么好的,沈砚山对她,是一种得不到的执念。 这个执念一直都在,他就绝不会放手。 他答应这、答应那,只是在麻痹她。 她心中如此清晰,翌日早起,照常料理早膳,好像无知无觉。 沈砚山起来之后,却没有在家里吃早饭,带着司大庄要出门。 而司大庄闻到了牛腩米粉的香味,有点挪不动脚:“五哥,干嘛出去吃?天这么冷,吃完了再出去吧?” 沈砚山狠狠瞪了他一眼。 司大庄只得跟上。 傻子没什么心眼,不知五哥又怎么了。不过五哥素来喜怒无常,他也习惯了。 “五哥,你又跟小鹿生气了?”司大庄问沈砚山。 沈砚山叹了口气。 司大庄道:“五哥,你如果生气,骂她都可以,千万别打她。我妹子细胳膊细腿,经不起拳头的。” 沈砚山瞥了眼他:“我像是会打人的吗?” 司大庄很想说怎么不像? 上次四营长不过是办砸了军装的事,记一次处分即可,还不是被你打得半死? 虽然那段时间是因为他和小鹿闹脾气。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是你妹子,也是我的心上人,我不会打她,哪怕她要杀我。”沈砚山道。 司大庄放心了。 他们俩说着话,就到了营地。 而司露微在家里,独坐良久,早膳也没顾上吃。 上次烟汀的事,沈砚山也说她做得不错,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也许,她可以再尝试一次对抗沈砚山? 只要事前筹划周到。 想到了这里,她默默站起身,又下厨房去了,还把晁溪叫了过来。 “我要做栗子糕和樱桃豆腐,你过来瞧着,我告诉你怎么做。”司露微道。 晁溪大喜。 “我教给你的每一个菜,你都要认真学。”司露微说,“你若是不珍惜机会,我就不再多教了。” 晁溪道是,神色极其端正:“姐姐,我会用心。” 司露微说好。 她先把栗子蒸熟。卡Kа酷Ku尐裞網 没有新鲜的板栗,只能用干栗子,就需要多蒸半个小时。 晁溪对司露微说:“姐姐,我从来没吃过栗子糕。” “栗子糕是以前北京的小吃,我舅公在京里多年,他跟其他人学的。”司露微道,“咱们这里,是不太常见。” 晁溪了然。 做栗子糕需要蒸熟的栗子、新鲜的糯米粉以及白糖。 做这个很简单,只需要将现磨出来的新鲜糯米粉和白糖添水搅拌,然后隔水蒸,待糯米粉和白糖成了糊状,就离水端出,加入蒸煮碾碎的栗子泥。 如果放入桂花酱,就是桂花栗粉糕。 所有材料放齐全了,做成了酱状,倒入模子里放凉成形,就可以食用。 樱桃豆腐,就是加入樱桃酱,把豆腐做成漂亮的甜味口感,这个更加容易。 司露微一边说,一边亲自演示,告诉晁溪需得注意什么。 “豆腐先蒸熟,切块的时候下刀不能太慢,否则豆腐容易破。”司露微说。 晁溪很用心,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记牢,且在心中默默回忆背诵。 司露微见她的确上心,想着过段时间把舅公米粉的汤底配方留给她。 司大庄喜欢吃粉,哪怕司露微走了,粉也能安慰他数月,等他适应新的饭菜。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么想着,司露微更加倚重晁溪,只是她什么都不敢讲。 她尽可能去猜测沈砚山的心思,然后不敢露出半分端倪。 她不能再被沈砚山识破。 一上午的功夫,她做好了栗子糕和樱桃豆腐。 栗子糕松软香甜,樱桃豆腐清淡滑腻,都是很容易入口的食物。 司露微拿着这些,去了趟沈横府上,说要送给十姨太。 十姨太是个孕妇,随时随地想要吃点新奇玩意儿。 栗子糕她也吃过,却没吃过这样的。以往买的栗子糕,都是店铺里做好的,像普通的糕点一样,又干又粉又甜,并没什么好吃。 然而司露微的手艺好,又是新做的栗子糕,柔软甜滑。 “这个不应该叫糕,应该叫栗子豆腐。”十姨太笑道,“有栗子味一点也不减,吃起来又像豆腐。” “那您再尝尝这碗樱桃豆腐。”司露微道,“也不算特别甜,我放了点花生碎,您慢点吃。” 十姨太端了过来。 樱桃豆腐很鲜嫩,但远不及栗子糕美味。十姨太放下了,转而又去吃栗子糕。 司露微只送了一小碟,十姨太几下吃完了,意犹未尽。 “这里面放了糯米粉,我怕您吃多了不消食。”司露微道,“您既然喜欢吃栗子,我给您做个栗子烧鸡?” 十姨太听了就很馋。 然而她又不太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吧?” “我既然说了,就不是虚套话。”司露微道。 十姨太微笑起来,心情很好。 司露微手里拿了个怀表,这是她做菜时常用的,不会有人起疑。 她以前给牛高参做饭,在沈家厨房待过几天,知晓一些规律,只是不太清楚具体的时间。 她这次来沈家,是来“踩点”的,就像沈砚山打劫明月寨那样,要心中有数。 她让厨子们准备好板栗和小公鸡,自己则到处看了看。 沈家厨房后面,有七个泔水桶,以前司露微就见过的。 她早上来过,泔水桶总是干干净净,那就是夜里出去到的。 她回来帮厨子剥板栗,随意闲聊,然后有意无意问起厨子:“你们家的泔水,是送到哪里?” “专门有人送到城外的庄子上,那边养了不少畜禽。”厨子道。 司露微了然。 她不动声色,给十姨太做了顿午饭,然后又和她闲聊多时。 她跟十姨太说起了各地的菜色,又谈论起自己做的鱼,勾得十姨太肚子里的馋虫全部造了反,想方设法留司露微做晚饭。 司露微道:“要派人去告诉团座一声。” “这个是自然的。”十姨太道。 她自己去告诉了沈横,沈横再去跟沈砚山求个情。 “只这一次,下次不敢劳动司小姐。”十姨太哀求沈横,“司小姐说要给我做鱼。” 沈横想起司露微做的鱼,顿时就咽了口水。 他给营地打个电话,告诉了沈砚山此事。 沈砚山今天是不太敢见司露微,怕看到她脸上的冷漠和憎恶,故而同意了:“别让她太辛苦。” 沈横笑道:“就做个鱼。知道你心疼她,我留她一起吃饭,回头派副官送她,你别担心。” 沈砚山随意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司露微和十姨太说话,厨房那边准备做饭了,厨子过来请她。 她就说:“鱼要现做现吃,如今天气冷,先做出来怕有腥味。你们先去准备,我最后做。” 厨子道是。 等厨房忙好了,司露微到了之后,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倒泔水的人也来了,正在收拾。 司露微做好了粉蒸鱼,放在锅上蒸,然后就说:“我要去净房,你们照看着火,等我回来。” 第81章 千盏花灯 司露微对沈家厨房很了解。 这次呆了一天,把以前的记忆都用钟表具体化了,她心中安定。 昨晚那些彷徨,都不见了。 她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五哥就是个恶霸。 他说话总有目的,不会算数的。 以前被他漂亮的皮囊蒙蔽,司露微也奢望过他会真诚一次。 他告诉她,说这两年不会轻薄她,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话,一转眼他就忘记了。 他只不过在一寸寸的掠夺,一点点的争抢。 司露微在沈家陪着沈横和十姨太吃了晚饭,这才回家。 她在大门口遇到了沈砚山。 沈砚山并非刚回来,而是一直等着她。 司露微的声音不高:“五哥。” 沈砚山紧绷的后背松弛了点:“回来了?今天给十姨太做了那么多吃的,累不累?” “不累。”司露微道,“想教晁溪做栗子糕,成品很好,就给十姨太送了点,也不是特意给她做吃的。” 沈砚山点点头。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转身往回走,余光瞥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跟在他身后,不怎么看他,目光盯着地面。 她进了正院,等了她一整天的玛丽先扑向了她。 玛丽如今长大了,这么一扑,差点把司露微撞倒。 沈砚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扑人不好,要改掉她这个习惯。”沈砚山道,“我替你训练几天。” “怎么训练?”司露微努力站稳。 沈砚山道:“放心,我不打它,就是她不听话的时候,弄出巨大响动,吓唬它。这样,她就知道轻重了。” 司露微:“” 她许是不该多心,但五哥的确也是这样训练司露微的。 他真很懂攻心之策。 司露微看了眼他。 他也看向了司露微。昨晚的亲吻滋味,好像还有余甘,沈砚山忍不住微笑,笑容很甜,酒窝也很深。 司露微没有笑,她转过脸不看他,把玛丽牵回了屋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落后几步,心中既忐忑又甜蜜。他知道她还在生气,也知道她在闹脾气,可能过几天会搞出点花招。 但是,他不介意。 她有自己的主意,想着对付他,他也觉得很好,至少她学会了心术。 司露微的房间里还烧了炕,沈砚山坐到了炕上,抱着玛丽,顺着她的后脊顺了几下毛,跟司露微说:“杜蘋又约我,说正月十五去看灯会,我答应了。” 司露微知晓他不喜欢杜蘋,也知道杜县长恨死了他和沈横,正在想办法灭了他们俩。 而他们俩,也很想弄死杜县长。 大家剑拔弩张,沈砚山跟杜蘋约着去看灯会,这是有预谋的。 “小鹿,等明年的时候,我让人专门点一千盏灯,请你看。”沈砚山说,“今年,我不能陪你。” 司露微问:“那我能否去跟风清哥看?” 沈砚山:“” 他的好心情,一落千丈。 他心口被司露微戳了个窟窿,血快要流出来了。 他想说当然不行。 不要跟徐风清去,不要和徐风清见面!可最终,沈砚山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站起身走了。 如果司露微打定了主意要去,沈砚山阻挠是没用的,她肯定还是会去。 他索性不说。 司露微看着他转身离去,自己用炕灶上的热水洗漱,然后喊了晁溪进来,她们俩带着玛丽一起睡下了。 第二天,司露微早起时支会了沈砚山一声,去了徐家。 徐太太终于好转了点,烧退了下去。 司露微很高兴。 “我让风清早点去南昌。他们说过了年要请个英文先生,不能耽误。”徐太太道,“但是他不肯走,露微,你帮着我劝劝他。” 司露微道:“太太,不管多大年纪,都有个前途可以奔。但不孝顺的话,再有出息有什么用?您这边还没有好利索,风清哥是不可能走的,我知道他。” 徐太太无奈笑了笑。 徐风清不在家,司露微问:“他去哪里了?” “有同窗约他,他出去了,说下午回来。”徐太太道。 下午的时候,徐风清回来了,脸上红扑扑的,好像是喝了点酒。 他心情不错,瞧见了司露微就说:“露微,我还想去找你。快到上元节了,听说青莲寺要放一千盏花灯。 好像是某个大人物特意点的,也许是讨好女孩子。全城的人都能去看,咱们也去看,好不好?” 司露微想起沈砚山昨天的话。 他说,明年也给司露微点一千盏。 原来,那个大人物就是他。他和杜小姐,怕是要更进一步了。这么声势浩大的造势,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杜家。 杜小姐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犯了点花痴,却成了她父亲和沈砚山各自的筹码,都想用她作为媒介灭了对方。 司露微觉得那些花灯都是造孽,一点也不想赶那个热闹:“不用,风清哥,人太多了,我受不了那份拥挤。” 徐风清道:“我替你找个清净地方。” “我真不想去。要不,你跟同窗们去看,这样的盛宴,你们别错过。”司露微道。 他们这些才子,最喜欢热闹,否则写出来的诗词文章脱离了实际,就空洞乏味。喧嚣和繁华,都是素材。 “你不去,我也不想去。”徐风清道。 徐太太劝司露微:“露微,你也去吧。你小小年纪,不爱热闹怎么行?都快要活成老人家了。” 小孩子要有点活气,要爱玩爱闹,否则暮气沉沉的,都不像是个长寿样子。 徐太太最怕这点了。 司露微执拗不过他们:“好,去看个热闹。” 徐风清很想去,而且很想带她去,徐太太也鼓励她,她只好答应下来。 “希望不要碰到五哥和杜小姐。”司露微默默祈祷。 时间过得很快,司露微每天穿梭在徐家和沈府,把自己的路线已经探清楚了,只等时机。 看着沈砚山大花心思讨好杜小姐,而徐风清也很快要去南昌了,司露微的时机快要来了。 越是做大事,越要沉住气,这是五哥告诉她的。 她果然做到了,很沉稳把心思都压下。 这几天,沈砚山很忙,几乎是不怎么沾家。当然,也可能是被司露微气狠了,不想见到她。 直到正月十五的早上,司露微才碰到他,他正等着吃早饭。 司大庄则在闹脾气。 他很少闹脾气的。 “你怎么了?”司露微问他。 第82章 大男孩 司大庄素是不爱生气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见他这样,司露微有点担心:“谁欺负你了?” 沈砚山闲坐,端起一杯温水慢慢喝:“没人欺负他。” 司大庄就哼了声。 司露微看出来了,是沈砚山欺负了他。 她不知缘故,又想到自己没本事带着哥哥,他将来的前途都要靠沈砚山,就决定不搀和他跟沈砚山的事。 司大庄气鼓鼓吃了早膳,连司露微做的粉,他都只吃了一碗半,没像平时吃三碗。 出了门,沈砚山说他:“你这么大的气性?” 司大庄满脸不悦:“五哥你太过分!你要跟杜二小姐结婚,又说喜欢我家小鹿!你还不让他去嫁给徐风清,你什么好处都要。” 沈砚山不以为意。 司大庄脑子简单,他能替他妹妹想到这个程度,已然是很疼惜她了。 有个人疼他的小鹿,他也很高兴。 “跟你说了多少遍,是权宜之计。”沈砚山道,“这样吧,等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去替我,这样我跟杜小姐还是清清白白的,也圆了你想要个女学生的梦。” 司大庄骇然。 让人做了活王八,这是很不道德的,会被人打死。 何况那个人还是五哥。 他是不敢给五哥带绿帽子的。 “五哥,你欺负我们!”司大庄憋了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 沈砚山大笑起来。 “行了,你把嘴巴闭紧,要是坏了我的事,我让你吃凉水皮鞭的苦头。上次我打人的时候,你都瞧见了吧?”沈砚山止住了笑,严肃问他。 司大庄当然瞧见了。 他缩了缩脖子,无端害疼,果然不敢再嘀嘀咕咕了。 但仍是生气。 他听到五哥吩咐人去置办花灯,要给杜小姐弄一千盏。 一想到这里,司大庄就生五哥的气。 五哥不能这样对他妹妹。五哥都快要把小鹿逼死了,还敢给其他女人这样献殷勤,这对小鹿不公平。 司露微对此倒是无所谓。 上午喂完了玛丽,将她交给了晁溪,让晁溪中午和晚上都要给玛丽熬肉汁,不能让她吃生肉等,换了衣裳出门。 她去了徐家。 徐风清神色焦灼又带着忐忑,徐太太一直在偷笑。 原来,徐风清从南昌府买了套洋式衣裳,是浅蓝色的西装。 他是个中等身量,又很瘦,穿着这种洋式衣裳,有点漂亮得像个姑娘家。他是细白瓷的肌肤,手比司露微的手还要纤细白皙。 他很忐忑,怕司露微说不好看。 徐太太则觉得好看,就是没什么男子汉的气概。 “风清才满十八岁,到底太小了点,身量都没有长好。”徐太太想。 不是说他不够高,而是不够结实,有种大男孩子特有的单薄。 司露微一进门,瞧见了他这样的装扮,不免失笑。 徐风清被她笑得手足无措:“很难看?” “不,很好看。”司露微道,“这是西装,是不是?” “是。”徐风清神色仍是不太自然,“我去换长袍,这衣裳好冷。” 徐太太拆台:“你不是还买了件大衣吗?也穿上,就不冷了。” 徐风清:“” 司露微知他是害羞了,也在旁边说:“风清哥,真的很英俊。卡Kа酷Ku尐裞網” 徐风清犹豫了下,果然不再说换长袍了,拿出他那件大衣。 他的大衣是浅色的,显得他更加白,有种浓得化不开的书卷气。那样秀气斯文,带着读书人的腼腆,跟臭桐街那些粗俗的地痞们完全不同。 司露微看到他,好像仰望天上的明月,既羡慕又向往。 “走吧?”徐风清问。 他们俩先乘坐家里的马车,去了馆子,打算在外面吃一顿晚饭。 徐风清和她聊起今年的计划,心情愉快。 司露微总感觉有什么人在看她。 她抬眸望去,又没看到,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晚饭之后,天色渐渐黑了,司露微和徐风清往青莲寺那边去。 青莲寺在城南,是一处不算太高的山上。因青莲寺“千盏花灯”的消息早已放了出去,往那边去的人特别多。 “等花灯会结束,寺庙里的花灯会赠送与人。拿到了庙里的花灯,是非常吉利的。所以县城里的人,甚至附近村子里的人全部来了。”徐风清说。 司露微道:“今晚人会特别多。会不会出事?” “不会的。”徐风清很乐观。 靠近寺庙约莫还有两里地的时候,车子就走不动了。 道路都被堵住了。 车夫对司露微和徐风清道:“少爷,司小姐,你们走过去,等结束了再走回来。咱们的马车再往里去,就挪不动了。” 徐风清站起身,撩起车帘往外面瞧。 果然,马车、牛车已经堵到了山脚下。 “露微,咱们得走过去,你累不累?”徐风清问。 司露微摇摇头:“不累,我能走。” 他们俩慢慢往前走。 前面摩肩接踵,全是人。司露微还是担心,这样多的人,若有个万一,会出人命的。 她拉住了徐风清的手,刚想要说点什么,旁边就有人拍徐风清的肩膀。 “风清,你这么早就过来了?”那人笑嘻嘻的。 司露微认识他,他是徐风清大伯家的儿子,是徐风清最要好的堂兄徐风俦。 他也认识司露微,随口道:“露微,你也来了?” 司露微点头。 “一起吧。”徐风俦拉了徐风清。 徐风清拒绝:“哥,你们先去吧,我和露微慢慢走。” 徐风俦那边还有一大群狐朋狗友,甚至也有女伴数人,好像是相熟的歌伎。 他们往前走,还回头看向徐风清和司露微,要起哄的样子。 司露微神色冰冷,无人敢招惹,徐风清又低垂眉目,不与人搭腔。 那些人自觉无趣,先走开了。 青莲寺的山很平坦,像个大的土包,所以往上走的时候觉得费劲,却没什么大危险。 人是真多。 徐风清怕司露微走散,拉住了她的手。 后来,他们俩就一直手牵着手。司露微的手微凉,徐风清亦然,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也没捂暖对方的。 司露微的肩膀被人撞了下。 她只当是谁不小心,没有留意,然后就有人戳了下她的肩头。 这一下很明显。 司露微立马回头。 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微抬了帽檐,冲她笑了下。 第83章 被挤到了 夜幕降临,青莲寺的花灯逐次点燃。卡Kа酷Ku尐裞網 光线或明或暗,司露微瞧见了一张略有点眼熟的面孔。 那男人撞了她一下,又特意戳了下她的肩膀,冲她微笑。 他是认识她的。 可司露微一时没想起他是谁。倒也不是完全陌生,有点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她愣了愣。 徐风清也回头。 那男人转过去,压低了帽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露微,你瞧见了谁?”徐风清问。 司露微也不知:“不是,可能是挤到了我,我不认识。” 徐风清也看了眼。 那人已经消失在人潮里,他什么也没瞧见,拉着司露微的手继续往上走:“定是挤到了。” 司露微的心情,则完全改变了。 她甚至也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并没有人戳她那一下。她只是担心遇到沈砚山和杜小姐,疑神疑鬼的。 她没有再言语,跟随着徐风清往上。 就在此时,整个山上的花灯都点亮了,有莲花灯、双鱼灯、八角灯等数十种。 当千盏花灯齐亮,整个青莲寺被照得亮如白昼,处处都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还有远处的铜钟纶音,汲取了整个县城的繁华。 司露微从未赶过这样的热闹,她和徐风清沿着山路,一点点看花灯。 越是往里走,人越多,花灯也越发精致。 寺庙正院里,已经挤满了人,不少人上香,烟雾缥缈,像仙境般。 徐风清对司露微道:“上面的观景阁好像可以看到更大的花灯,是三层的,咱们去吧?” 司露微说好。 但是人太多了,他们走不动。 绕过偏殿的时候,突然有人死死捂住了司露微的口鼻。 司露微差点窒息,脑子里嗡了下,手不由自主发软,脱离了徐风清的牵扯。 而徐风清,只顾往前走,又被好几个人挤了个踉跄。 等他意识到自己和司露微分开的时候,他转身要去找,但身后有四个男人,又高又壮,像一堵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做什么?”徐风清声音拔高。 那四个人都瞥了眼他,然后面无表情往旁边走去,并不和他计较。 徐风清后背有点发寒。 待他再去看司露微时,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脑子里也嗡了下。 他眼前发黑,人在原地愣了足足三十秒,才高声喊:“露微!” 他气息不足,声音早已被喧嚣人声与远处寺庙的钟声掩盖。 人潮川流不息,带着他往前挤,他被带着往前走了好几步,越发寻不到司露微的踪迹了。 他快要急疯了。 而司露微,转身被人按在了寺庙旁边的墙壁上,抬起腿就往那人身上招呼。 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鹿。” 是沈砚山。 司露微脸色微变,在一盏明角灯的映照下,看向了他。 他今天穿了件青色长袍,是司露微给他做的,脚上也是她做的布鞋,整个人的气质都温润起来。 再加上他冲着她微笑,酒窝那么甜,司露微觉得自己不应该不气,可实在气不起来。 她道:“五哥,我跟徐风清一起来的,等会儿他要着急了。” 沈砚山松开了她,站在她面前,难得的好心情:“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今晚的花灯,我不配请你看。等以后我专门给你点了,再请你。” 说罢,他轻轻撩拨了下她的头发,“好好玩,早点回家。” 司露微定定看着他,难以置信。 沈砚山笑道:“怎么,觉得你的五哥不讲理?” 司露微从不觉得他还讲理。 她慢慢舒了口气。 后来,她在寺庙大殿前面的场地里,找到了吓得青了脸的徐风清。 徐风清谦谦君子,对女孩子从不动手动脚,就连两个人心意相通、谈婚论嫁了,他也不敢随便牵司露微的手。 此刻,他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司露微,愣了一瞬之后,用力抱紧了她。 他很单薄,司露微也单薄,他几乎能听到心跳如鼓,不知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他差点吓疯了。 两个人再也没心思看花灯。 徐风清紧紧拉着司露微,两个人下山回家去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还有人络绎不绝往山上赶,此处喧闹极了。 “你今天吓到了吧?”回到了徐家,徐风清坐下喝茶时,仍是心悸,“我不该带你去的,我也没想到真会和你走散。” 司露微前后有五分钟不见了。 那五分钟,徐风清觉得漫长无比,好像五百年那么长,他差点就要愁白了头。 “没有。”司露微道,“当时有人拉我,沈团座在那边。” 徐风清了然。 他有正常男人的敏锐,于是他犹豫着问:“露微,那个沈团座他对你” 司露微以前的性格,定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如今她却也明白了心机。 假如告诉了徐风清,除了让他担心,平添累赘,起不到任何作用。 甚至,他可能会为了她去和沈砚山拼命,到时候白白牺牲了自己。 他安心去南昌府念书,离开了沈砚山的眼前,司露微才敢放心大胆去筹划。 于是,她撒谎了。 她忍着良心上的不适,对她的风清哥撒谎连篇:“他对我不错的,我哥哥救了他的命嘛。其他不知道,但说报恩这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徐风清慢慢舒了口气。 他是非常信任司露微的。只要司露微说了,他就会信。 司露微又劝他:“风清哥,你早点去南昌府,准备考大学的事。你有个前途,我和太太都放心了。” 徐风清的同窗发电报给他,约好了正月十七回南昌,可他自己有点犹豫。 他既舍不得司露微,也舍不得他阿妈。 “我回头跟阿妈商量商量。假如家中无事,我后天就走了。”徐风清道。 司露微点点头。 她又试探着问了句:“风清哥,你上次写信给我,回信的时候地址换了,你是改地方住了吗?” “是的。”徐风清道。 然后,他又把自己住处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 司露微记住了。 她不动声色,没有说什么,起身回家。 她坐在马车上,满脑子不是在想徐风清的事,也不是沈砚山,而是在青莲寺撞了下她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太像上次见过的那位杀手罗霄,罗霄稍微清瘦一点。 到底是谁? 第84章 我要订婚 司露微回到家中时,倏然灵光一闪。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急急忙忙去了她哥哥那边。 司大庄今天没跟五哥去看花灯,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晁溪在旁边剥瓜子给他吃,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吃得兴致乏乏。 “晁溪,你先出去。”司露微进来道。 晁溪道是,乖乖退了出去。 司露微关上了门,低声对司大庄道:“哥哥,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司大庄仍是没什么劲儿,懒懒回答:“五哥呗。你们都去看花灯了,肯定能遇到。我不想去,那花灯不是给你点的” 司露微打断他。 她还没有自怨自艾,她哥哥先抱怨上了。 “我看到孙顺子了!”司露微道。 司大庄精神一震,急忙坐正了身子:“你哪里看到了他?” “就在青莲寺。”司露微道,“他变了很多。他以前虎头虎脑的,一张圆脸是不是?现在瘦了” “是吗?” 司露微想了想,又不是很确定。 她之所以觉得是孙顺子,因为他那个表情,很像他。 孙顺子每次看到司露微,都要流里流气的笑。 她以前没仔细看过孙顺子,且孙顺子有点少年痴肥。 今天遇到的那个人,浓眉高鼻,面颊有很硬朗的轮廓,跟记忆中的孙顺子完全不同,只是他那个笑,略有点眼熟。 她也是想了一路,突然想了起来。 “五哥是想要杀了他。”司大庄道,“其实顺子也没大错,他不就是惦记你吗?五哥真是的,只许他自己惦记,不许旁人惦记。他惦记的时候,还给杜小姐点花灯呢,还不如孙顺子。” 司露微听他越说越没边,且一肚子陈醋,像个小娘们儿,真是莫名好笑,又被他弄得有点生气。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司露微道,“上次孙顺子到咱们家来,下次他如果还来,我要一枪毙了他。” 司大庄看了眼她。 “你也要当心,别念什么旧情!”司露微说。 司大庄翻了个白眼,说司露微:“你跟五哥一样不讲道理。顺子怎么了?他犯了什么大错你就要杀了他?” 司露微:“” 她早知道跟她哥哥讲不通道理,就不应该把这话告诉他。 她转身回房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晚上,沈砚山直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家。 司露微带着晁溪和玛丽睡下了,可玛丽听到了动静,急急忙忙跑出去,往沈砚山身上扑。 沈砚山上次跟司露微说,狗扑人的毛病要改,可当他回家,玛丽这样亲亲热热扑向他,他又觉得极好。 这个家里,大概只有玛丽知道等着他、守着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狗头按下,自己也半蹲下替玛丽顺了顺背脊的毛。 正是一人一狗很亲近的时候,玛丽往他身上嗅了嗅,突然就狂吠了起来。 清寒冬夜,万籁俱寂,玛丽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司露微和司大庄全部从屋子里出来,兄妹俩手里都拿着枪。 沈砚山见状愣了愣。 家里养了狗,狗吠是正常事,假如他们俩只是出来瞧一瞧,这也没什么的。 但他们俩都拿了枪,这就不对劲了。 沈砚山当即沉了脸:“出了什么事?” 司大庄没有心机,和以前的司露微一样,是个莽撞藏不住事的性格,把枪收起来:“我还以为是孙顺子来了。” 司露微也把枪关好保险,走过去拉玛丽。 玛丽不停冲沈砚山的左边口袋咆哮。 沈砚山后知后觉,从口袋里掏出个帕子,扔给了玛丽。 玛丽扑上去,把那帕子咬个稀烂。 沈砚山:“” 那是杜小姐给他的。 司露微也无语良久,抚摸着玛丽,心想五哥去跟杜小姐约会,她没什么感觉,她哥哥和玛丽分别气了个半死。 和司露微相比,他们俩更爱沈砚山。 沈砚山转眸又沉了心,问司大庄:“孙顺子又回来了吗?” 司大庄就把司露微的话,告诉了沈砚山。 沈砚山脸色冰凉如寒铁。 他咬紧了牙关,似乎想要把孙顺子活嚼了。 司露微解释:“我只是觉得他的表情很像。若说他的人,倒是不太像了。” 孙顺子处于男孩子的发育期,半年大变样也是有的。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也许就是一两个月的光景。 “敢公然回来,他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沈砚山冷了脸,“我明天派人全城搜查,找到了他,老子要活剐了他。” 司大庄很不忍心。 和沈砚山不同,司大庄跟孙顺子是打小的玩伴,又是义结的兄弟,他是不想孙顺子死的。 假如孙顺子犯了什么大事,五哥要杀他,司大庄不敢站在他那边。可孙顺子想做的,不过是五哥正在做的事。 司大庄想到了这里,又觉得五哥跟孙顺子不同。一样的事情,五哥可以做,别人不行,就好像五哥可以做团座,其他人只能做小兵。 他不想多管了。 司露微也抱着她的玛丽,转身回房了。 沈砚山喊住了她:“小鹿,你不要害怕。” 司露微道是。 沈砚山又说:“我打算下个月初一和杜小姐订婚。” 司露微停下脚步。 司大庄也错愕回头。 司露微心乱跳了几下,心知五哥又要造孽了。她犹豫了下,还是什么也没问。 “好,恭喜五哥。”司露微道,“五哥,祝你旗开得胜。” 司大庄听了这话,很嫌弃看了眼他妹妹。他哪怕是傻子,也知道他妹妹这个词用得不对。 五哥又不是去打仗,说什么得胜? 沈砚山却因她这句话而高兴。他露出了酒窝:“夜里凉,你快去睡吧。” 他没有不悦。 司大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复杂,他搞不懂,只能跟着五哥勉强混口饭吃好了。 动脑子不是司大庄的强项,他索性就不动了,也回房去睡了。 大家都睡了一觉,被吵醒之后睡不着。 晁溪和司露微并排睡在炕上,此刻她偷偷问司露微:“姐姐,团座要跟谁结婚?” “杜小姐。”司露微道。 晁溪又问:“姐姐,团座不是要跟你结婚吗?” “不是。”司露微道,“好了,睡觉吧。” 晁溪觉得她姐姐应该睡不着。 不成想,片刻之后,司露微的呼吸重新均匀起来,她竟然睡熟了。 晁溪不是很理解司露微和沈砚山的关系,怕多说多错,就尽可能让自己的思绪和身体都放空,也进入了梦乡。 第85章 鸿门宴 正月十七,司露微早起去送徐风清。 她给他准备了两个香包,提神醒脑用的;两双棉鞋;一件夹棉长袍,四双袜子。除了鞋袜,还有几样她自己做的点心。 徐太太大病一场之后,瘦得厉害,可好歹恢复了健康。 她也在门口送徐风清。 徐风清依依不舍。 “一个人在家里念书是不行的。去吧,早日学成归来。”徐太太道。 徐太太没有丈夫,家里只有她和佣人们。她若是把儿子圈在家里,他接触的世界很少,接触的人又是没什么见识的,将来难有前途。 他需要同窗。 以前也是在学院里念书的,后来朝廷没了,学院散了之后,他才跟几个同窗去了南昌。 “风清哥,我会常来看太太的,家里你不必担心。”司露微道。 徐风清说好,眼眶还是湿了。 徐太太仍觉得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把满心的担忧敛去,只道:“等到了暑天,你再回家小住半个月。” 徐风清道是:“阿妈,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又叮嘱司露微,“露微,你在沈家做事,也要仔细,不要得罪沈团座。” “我知道。”司露微笑了笑。 她一直把徐风清送到了城门口,这才折身回家。卡Kа酷Ku尐裞網 接下来的十几天,沈砚山一直没回来过。但是,府上并不沉寂,副官们得了他的命令,在修葺西跨院,俨然是要弄个婚房出来。 家里重新刷了院墙。 但是,没有添任何一件新的家具,也没有多增加一个佣人。 可见,沈团座府上的“忙碌”,只在做表面功夫。 司大庄傻傻的,可最近五哥时常出门不带他,确定他不是跟杜小姐约会,司大庄也糊涂了。 “小鹿,我怎么瞧着五哥不像是要结婚?”司大庄把他的疑惑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反应很淡:“不知道。” 越是靠近月末,司大庄越是感受到了风雨欲来。 沈砚山甚至告诉他:“你最近不要去营地,就在家里。” 司大庄更加不解了。 一转眼,就是二月初一。 这天是沈砚山和杜小姐订婚的日子。 沈砚山昨晚没回来,沈家这边却是弄出了大婚的喜气——又是挂红灯笼又是贴喜字。 订婚的宴席摆在女方家里,这是南湖县从前的旧时规矩。 婚姻有很多规矩,如今都不用了,只把定亲这一项保留了。 司露微早起时,换了件新衣裳,去了沈横府上。 沈横今天也不在家。 十姨太看到了司露微,想到沈砚山今天要和杜小姐订婚,有点心疼她:“你怎么来了?” “也没什么事,想过来瞧瞧您想吃什么。”司露微道。 十姨太就说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 司露微都会做,转身去了厨房。 十姨太这边的佣人跟十姨太嘀咕:“这位司小姐,如今很巴结您,最近常来孝敬您,是个聪明的。” 十姨太笑笑没说话。 她心里也在猜测,司露微怕是做太太的期望落空了,以后也是姨太太,想和十姨太取经。 十姨太很喜欢她,两个人都是妾室,交往起来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中午的时候,沈横府上都能听到外面的热闹。 十姨太装作听不见。 佣人们也默默做事。 到了下午,司露微问十姨太:“您要不要请其他要好的姨太太来坐坐?我给您置办一桌上好的酒宴。” 十姨太大喜:“会不会太辛苦你?” “我既然说了,就不是客套话。”司露微道。 十姨太就拟了菜单。 司露微从下午五点就开始到厨房去忙碌。 一直到了晚上七点多,菜才做完了,她自己也累得厉害,就跟厨房的人说,她要热水洗澡。 厨房的人很敬重她,立马帮她抬了热水,去后面的小客用净房。 十姨太请了三位姨太太,四个人正在吃喝。 吃饱了之后,时间到了八点。 十姨太想起了什么,就对佣人道:“去看看司小姐,她怎么还在厨房?问她吃过了没有。” 佣人去了。 厨房那边的人说:“司小姐还在洗澡。” 十姨太知晓她的规矩,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九点半,十姨太觉得她应该洗完了,就让佣人去客房净房那边瞧瞧。 那边的人则说:“准备好了热水,司姑娘一直没来。” 厨房的人却说她早走了。 两下一对比,发现他们没了司露微的踪迹,佣人有点慌了,急忙去告诉十姨太。 十姨太也懵了。 “她是不是回家了?”佣人问。 十姨太道:“她走了也不说一声,她不是这种人。” 她觉得有点奇怪。 于是她让佣人们到处问问。 结果,沈家的人从未见过司露微出门,而最后见到她的厨子说:“她拿了个包袱,早上就带了过来,我还以为是她换身的衣裳。” 她在沈家做过好几次菜,厨子们都知道她的习惯,身上决不能留油烟味,对她的包袱习以为常。 直到这个时候,十姨太察觉出了不对劲。 司露微今天不打招呼就来了,事情就很蹊跷;她又让十姨太请客,摆明是出了事不想让十姨太一个人承担责任的架势。 现在,她人不见了。 “她会不会跑了?”十姨太问佣人。 佣人道:“为何要跑?她一个臭桐街的女孩子,能在沈团座身边,那是家里祖坟冒青烟的好运气。” 十姨太也这么觉得。 “那会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十姨太又问。 这是旅座府上,谁敢这么胆大包天? 人不见了,十姨太坐立难安,叫家里的副官们去通知了沈横。 沈横那边正在热闹。 听说了此事,沈横对副官道:“先不要声张。” 他们今晚要做大事,沈砚山是主力,这个时候不能分神。 沈横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想着等结束再说。 到了晚上十一点,原本正在热闹的酒宴上,突然出了变故。 有一批强盗冲了进来,对着沈横和沈砚山带过来的人就砍。 而沈横和沈砚山的警卫班,好像全部喝醉了。 就连沈横,也无力瘫软,想要爬起来躲避都不能够。 杜县长坐在首位,看着满场混乱,悠闲喝了杯酒。 杜小姐深感蹊跷:“阿爹,是什么人?快来人啊!” 杜县长意味深长冲女儿笑了笑:“好丫头,你替你爹除了心腹大患,爹以后再替你找个好人家。至于沈砚山那厮,你莫要记挂了,他不是你的良缘。”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枪声。 杜县长的笑猛然僵在了脸上。 事情还没有结束,哪里来的枪声?他也顾不上了,一把推开女儿,抽出桌子底下的枪,冲着昏迷不醒的沈砚山走过去。 不管谁来了,先把心头大患沈砚山和沈横捅死,再从长计议。 不成想,他刚刚靠近沈砚山,一直装睡的沈砚山突然抬眸。 他眸光精亮,看着杜县长,露出了一个浅笑,同时扣动了扳机。 86两个人的成功 二月初二的凌晨五点多,沈横和沈砚山才收拾妥当。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俩带着亲信警卫班的人,搬空了杜家。 沈横精神振奋。 杜县长不相信钱庄,所有的钱财都藏在自家里,故而沈横和沈砚山盆满钵满,足够他们武装一支庞大的队伍,甚至能跟督军府抗衡。 “这老匹夫怕是比督军都有钱。”沈横感叹。 杜县长在江西做官十几年,不说盘剥,光靠私盐这一条路,他就积累了丰厚家当。 如今,全部便宜了沈砚山和沈横。 沈砚山没什么感触。 以前他家的库房,有十个杜家这么大,他和老四还偷了祖父的钥匙进去看过,后来老四被祖父狠揍了一顿。 他祖父偏心他,说老四是哥哥,带坏了他,只打了老四。 沈砚山一夜疲乏,略感困顿,很想回家吃一碗小鹿做的阳春面,然后昏天黑地睡上一整天。 钱财等其他,都交给沈横,沈横自然会处理。 “旅座,我先回去了。”沈砚山道,“辛苦您善后,还有给督军府发电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横觉得有件事应该告诉他,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杜县长的家当,别说成箱的金钱和烟土,就是光那些古董字画,都是价值不菲的。 他愣是没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只好道:“你去吧,好好休息,这次辛苦你了。” 沈砚山走了出去。 他离开之后,沈横仍是觉得自己有句话要说。 然而话到了嘴边,没想起来。 “算了。”沈横想,“回头再说。” 他就把此事丢到了脑后。 沈砚山累倒也不是很累,他身体素来强健,只是很冷,满心想要见到他的小鹿。 他回到家,直接进了正院。 此刻天尚未大亮,家里的人除了值夜的副官,都在睡眠中。 司露微房间里还有晁溪和玛丽,沈砚山没有直接敲门,而是让副官准备好热水,他要洗个澡。 他在水桶里泡了半个小时。 一边泡澡,一边沉思,他越来越清醒。 这次的订婚宴,其实不是抢劫,而是反抗战。卡Kа酷Ku尐裞網 杜县长想要对沈横和沈砚山下杀手。 经过了上次杜蘋被绑架的事,杜县长对沈横和沈砚山都记恨了起来。 他女儿看上了沈砚山,沈砚山却不肯配合,事情还闹到了督军府那边。最后的收场,是他不得不接受他女儿和沈砚山订婚的谣言。 他才去督军府告了沈砚山一状,转身又默许女儿和沈砚山订婚,这简直就是他在逼迫沈砚山接受他女儿。 他丢了面子,督军府那边替他说话的高参也挨了骂,差点让他失去了督军府那条线,他花了不少钱才重新安抚好高参。 杜县长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哪里能吃这样的亏? 再加上他女儿被绑架的时候,沈横那爱答不理的态度,让杜县长明白,这些驻军将领跟他很难一条心。 杜县长做官久了,从不天真,他知道权力意味着残杀,不是他杀沈横和沈砚山,就是他们杀他。 沈横和沈砚山都是当兵的,身边警卫班不少,杜县长却只有一个两百人的保安团,硬拼他是斗不过沈横的。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诡计。 他知道沈横和沈砚山也想占他杜家的便宜,他先下手为强,顺势答应了杜蘋和沈砚山订婚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必须要先订婚。我杜家也是大户人家,得照规矩来。不过阿蘋是念过新书的,订婚要更加热闹,他们年轻人才满意。”杜县长当时这样对沈横和沈砚山说。 他的目的很简单:订婚宴必须摆在女方家里。 这就是为什么他说“必须”先订婚。 他的预谋,沈砚山一眼就看得出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就索性将计就计。 杜县长用“订婚宴”大摆“鸿门宴”,邀请了沈横和沈砚山。 订婚的时候,沈横和沈砚山总不能全副武装,只能褪了武装,只身前来,然后在杜家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刺杀”。 以前南昌有高官过来视察,就在杜家被杀手杀死了;而后,杜蘋被绑架。 这两件事,让杜家出现任何变故,都是应当应分的。 为了不引人注目,杜县长给沈横和沈砚山以及他们两个人各带的四名副官都下了药,让他雇佣过来的人,装成土匪,直接砍杀。 他自己也准备小小“负伤”,甚至打算牺牲一位姨太太,博取信任和同情。 他也知道,沈砚山和沈横不可能不做任何的防备,但是他们不能公然带人进来。 杜县长打算趁其不备杀了他们俩,假如他们的人真打过来了,那么杜县长就带着家眷从密道逃到别处,然后前往南昌告状。 所以,他把订婚宴席设在一处有密道的院子,也让自己的儿子和其他得宠的姨太太们各自做好准备,只瞒着犯花痴的杜蘋。 杜蘋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坏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砚山根本没喝他加了药的酒。他更加没想到,沈砚山枪法那么好,一手一个。 杜县长为了真实可信,让先杀进来的“土匪们”不要带枪,只带了刀。 于是那些人,根本近不了沈砚山的身。 沈砚山一枪一个,先毙了杜县长,又毙了几个土匪,他的人也从外面冲进来接应,很快就收拾了战局。 沈横醒过来,看到杜县长的三公子冲进来,对着他放枪,他也随手一枪,打爆了杜三公子的脑袋。 杜蘋吓得不停尖叫,被副官们打晕带走了。 沈砚山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 “这个世上的人,真正有谋略的,不过那么几位。其他人也许能上高位,不过是运气或者小聪明。”沈砚山记得他祖父这么一席话。 以前也不太相信。 如今他是看出来了,再狡猾的人,也会犯错,比如说杜县长。 杜县长如果真的有谋略,他就应该知道,绝不要和当兵的人起冲突。 他真杀了沈横和沈砚山,督军府会怎么想他?也许督军会忌惮他。一旦督军发难,他用什么来抵抗? 他没有杀成沈横,那么接下来他必死无疑。 这是一条很险峻的路。 杜县长一生卖弄官场上的权术,靠着钱财二字走遍天下,实在太过于张狂了。 沈砚山泡了热水澡,水略微有点凉了,外面的天也亮了,他看到司露微那边屋子里开了电灯,知晓她已起床,就更衣出来。 他走到了司露微房间门口,却只看到晁溪在叠被。 玛丽又扑向了他。 沈砚山还以为司露微去了厨房,随口问晁溪:“小姐去做饭了?” 晁溪后背略微有点僵。 她很怕沈砚山,愣愣直了腰,嗫喻着道:“团座,姐姐她昨晚没回来。” 沈砚山后面那句没听清:“什么?” 87策略 沈砚山一向是个机敏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别人一句话不对、一个表情有异,他都能猜出对方的异常来。 可此刻,晁溪站在他面前,那表情里带着恐惧,声音里透出不安,他愣是没听懂似的。 “什么?”他好像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晁溪不敢看他,被他的气势逼迫得几乎要哭:“姐姐姐姐可能住在了沈旅座家,一直没回来,她说她去沈家了。” 沈砚山那口气,慢慢送出来。 他心中稍安。 有迹可循就好,比无头苍蝇乱窜要好。 他急忙上马,一个副官也不带,自己去了沈横府邸。 沈横还没回来。 沈砚山一点也不顾忌,直接往里闯,沈家的副官们不敢阻拦。 他到了十姨太的院子时,十姨太尚未起床,佣人们被他吓得半死。 “司小姐呢?”沈砚山直接问佣人。 佣人搭不上话,急急忙忙进去找十姨太。 十姨太被吵醒,正要生气,却听说沈砚山来了,吓得她心都凉了半截,问佣人:“旅座回来了吗?” 沈横不在府上,十姨太有点怕沈砚山打她。 上次司露微生病,沈砚山就发疯,连沈横都敢顶撞,如今司露微不见了,沈砚山怕是会杀人。 “还没回来。”佣人道。 十姨太急切:“快派人去告诉旅座,让旅座赶紧回来。” 她也顾不上梳头洗脸,只穿戴好了就出来见沈砚山。 她看到沈砚山阴沉着脸,有点犯怵。 “真的,不关我的事。”十姨太语无伦次,“她自己过来做饭的,不是我派人去叫她的。她身上带着包袱,是早有预谋。” 两个老妈子也围着十姨太左右,怕沈砚山气急了抬起脚踹十姨太。 十姨太怀着身孕,可经不起当兵的这一脚。 不成想,沈砚山却没有发火。 他的声音毫无温度,极力压在嗓子里:“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十姨太道:“她去了厨房之后,我就没见过她。厨子们说,她是七点多说要洗澡。准备好了热水,她一直没去。” 沈砚山点点头,直接往厨房去了。 十姨太大大松了口气。 沈横见到了家中佣人,才从杜家财产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一拍自己的脑门,有点头疼了。 他就说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不得了!”沈横很担心沈砚山在他府上大开杀戒。 老实说,他要是真在自家府上造次,沈横也不会杀了他,只能白白受气。 他急急忙忙回家。 还好,沈砚山并没有动怒,而是在认真盘问厨子,关于司露微当天的种种。 沈横也在旁边听着。 他记得沈砚山告诉过他,说司露微不愿意嫁给他的。 如今那小丫头敢跑,肯定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你怎么招惹了她?”沈横问。 沈砚山没回答。 这是第二次了。 她还敢跑! 沈砚山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起了无边的恶念。再这么下去不行的,她真很难收服,也许用点手段会不错。 各种念头都袭向了他。 他默默听完了,沈横也听完了。 沈横见沈砚山一直不开口,就对他道:“她怕是去了我家补给的庄子上。卡Kа酷Ku尐裞網那边靠山,她钻到了山里,就不太好找。你带了猎犬,赶紧去找。” 沈砚山沉默良久,终于道:“不,她没有出城,这是她的计谋。” 司露微一个人,进山多野兽,她很危险。而且,半路上可能会被人发现。 所以,她选了一个沈家马车出城的时间段走,让沈砚山误以为她是逃到了城外,然后他们全部在城外搜捕她。 她藏在城里,也许会偷偷躲个一年半载,然后再趁其不备离开。 “上次她就是自己跑,然后被我抓到了,她不会犯两次相同的错误。”沈砚山道,“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旅座,你派人出城,依照去庄子上的路找她。” 沈横听得一头雾水。 “你确定?”沈横怕他失心疯。 沈砚山没有失心疯。 他从沈横府上离开,一个人默默回家了。 司大庄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妹妹不见了,急得不行:“小鹿这个死丫头,没一天消停,都怪五哥!” 沈砚山没接话。 “你要是不跟杜小姐订婚,她就不会跑。”司大庄道。 沈砚山觉得很无力。 司露微这次逃跑的原因,是因为沈砚山亲吻了她。 她知道事情不会轻易解决,她也明白两年只是个缓兵之计。 她已经不天真了,也不对沈砚山抱以希望。她如果不想做沈砚山的女人,靠沈砚山的仁慈和施舍是不行的,需得自己争取。 她借助这个机会,又跑掉了。 这次跑得很成功。 “和上次相比,她进步很大,我很欣慰。”沈砚山躺在床上,看着账顶面无表情。 司大庄:“” 他觉得五哥快要疯了,这都是说得什么疯话? “五哥,你不去找小鹿吗?”司大庄着急。 沈砚山道:“等晚上,我悄悄去找,我知道她在哪。” 司大庄当即精神一缓:“她是不是去了徐家?” “不是,她去了臭桐街。”沈砚山道。 司露微是不会去徐家的,她最怕给徐家招惹麻烦。 沈砚山上次亲吻了她,她像没事人一样不哭不闹,沈砚山还以为她是接受了,不成想她从那天就开始筹备。 她只是再等徐风清离开,等沈砚山无暇分身。 “不会的,小鹿可讨厌臭桐街了。”司大庄摇头。 沈砚山道:“她为了安全,会去一个她熟悉的地方。臭桐街鱼龙混杂,而且她会觉得我们想不到臭桐街,灯下黑,反而找不到她。” 司大庄:“” 他的脑子跟不上五哥的话。 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累死人了,还不如好好过日子。 小鹿真是吃饱了撑的。 “晚上我也去。”司大庄道。 沈砚山拒绝:“你不要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保证将她带回来。” 司大庄说好。 等夜幕降临时,沈砚山换了套粗布衣裳,悄悄去了臭桐街。 司大庄在家里担心极了。 五哥这次可能不会放过小鹿,上次他想活埋了小鹿,这次怕是想要索性砍断小鹿的腿。 一边是五哥,一边是小鹿,司大庄不知自己该护着谁。 他们俩,反正谁都委屈,而且谁都不无辜。 司大庄使劲挠头。 88斩草除根 司大庄在家里焦急等待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不停看表。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五哥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那人满身脏臭,是个乞丐的模样。 司大庄忍着臭气熏天,凑近一瞧,居然真是他家小鹿。 他捏住了鼻子:“五哥,她是不是死了?” “没有,被我打晕了。”沈砚山道,“叫人准备热水。” 司大庄急忙跑去叫了热水,又喊晁溪:“晁溪,过来给小鹿洗澡。” 沈砚山道:“不用,我自己来。” 司大庄:“” 他难得机灵了一回,对沈砚山道:“五哥,你让晁溪帮她洗吧,要不然她醒过来又要跑了。” 沈砚山看了眼他。 他的眼眸阴沉,像是寒刃,可最终他还是一狠心,把司露微放到了净房里,就退了出来,让晁溪进去帮她洗。 他则站在门口,让副官们站在后窗口。 司露微醒过来的时候,晁溪发出惊呼:“姐姐。” “我”司露微拼命抓住了晁溪的手,看清楚了这熟悉的净房,良久不说话。 她装成乞丐,缩在墙角,却格外机敏。 沈砚山不动声色隐藏在暗处,专门去看那些乞丐,来回几次,终于发现有个人时不时看一眼四周,身体比较紧绷,像是充满了戒备。 她脸上和身上全是脏,比一般乞丐还要脏,肯定是用来遮掩面孔。 那定然就是司露微了。 沈砚山不顾什么,上前将她打晕。擦了擦她的脸,果然看到了她。 他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司露微的见识到底是有限的,她不像沈砚山知道那么多。 沈砚山了解战术,也了解人性。人内心深处的安全感,他都能揣摩到,所以司露微逃不出他的掌心。 她这次计划得如此周全,甚至顺利到了臭桐街,应该可以成功的。 但她失败了。 她默然坐在浴桶里,不说话了。 晁溪也不敢说话,替司露微打了两遍香胰子,才把她洗出个人模样。然后,晁溪推门出来。 她看到了沈砚山,瑟缩着叫了声团座:“要换水。” 沈砚山给不远处的副官使了个眼色。 很快,两桶热水拎到了净房门口。 晁溪很有力气,一桶桶搬进来,再次给司露微洗,终于将司露微浑身的脏污洗掉了。 司露微走出来,看到了门口的沈砚山。 已经是深夜了,电灯的光笼罩在沈砚山脸上,他还在抽烟,眉宇有一层薄雾般的烟雾缭绕,看不真切。 他不看司露微。 一根烟吸完,司露微还以为他要打她时,他突然转身,阔步离开了院子。 这个晚上,他没有再回来。 沈砚山需要冷静,否则他该活活气死了。 他离开了之后,司露微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半晌没有挪脚,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她只有一个想法:“我完了。” 她是逃不出沈砚山的五指山。她自以为这次天衣无缝,就像孙顺子那样。 沈砚山不了解孙顺子,却很了解她。他很喜欢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对她的想法都能剖析。 她想要斗赢,只能比他更聪明。 司露微有个傻子同胞哥哥,在智力这方面,她有天生的缺憾,不可能赢过沈砚山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姐姐,外面冷,回房去吧?我帮你擦干头发。”晁溪低声道。 司露微回神。 司大庄就冲了过来。 他又急又气,冲着司露微就是一大通的脾气:“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你为了徐风清,不要我了吗?” 司露微心中发酸。 “哥哥” “别叫哥哥,你但凡想着我,就不会丢下我自己跑了。”司大庄还是很气,又很难过,“没了你,我也活不成了。” “你还有五哥,五哥会照顾你。”司露微道。 司大庄气道:“五哥不会照顾你吗?” “他想让我做他的女人。哥哥,我不能做他的女人,我已经答应了徐风清。”司露微道。 司大庄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从他的角度来说,徐风清是挑不出什么大错的。 徐风清斯文又有学问,将来肯定不会打他家小鹿。只要不吃拳头,其他的都可以,司大庄觉得这就是好样的。 “五哥他将来会想通的,还有两年呢。”司大庄道,“你急什么?他如果到了两年后还是不肯放手,我帮你去拼命,好不好?你不要再跑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司露微没回答这句话。 司大庄见她无事,也不想睡了,转身出去找五哥。 他在营地里找到了沈砚山。 沈砚山一路骑马到了营地,吹了满身凉风,心中的盛怒散了七八成。 “小鹿怎样了?”他问司大庄。 司大庄道:“没事,她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再跑。” 沈砚山沉默着脱鞋,上床睡了。 司大庄抱了床被子,睡在旁边的脚踏上。 翌日早起,沈砚山踢醒了司大庄,对他道:“走,去县衙的大牢,今天有好事。” “什么好事?” “你不是喜欢那个杜小姐吗?我特意让旅座别杀她。你今晚就能如愿了。”沈砚山道。 司大庄:“” 他知道沈砚山和沈横杀了杜小姐全家,还抢夺了杜家的财产。 虽然是杜县长先动了杀机,可杜小姐真的挺可怜。 到了大牢,杜小姐被捆绑着,还在不停的求饶:“团座,我阿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您放了我吧。” 她还以为,沈砚山只是单纯的反击。 毕竟,她亲眼看到她阿爹让人进来,又看到她阿爹下药,还有他拿枪对着沈砚山,想要一枪毙了他,却被沈砚山反过来毙了。 沈砚山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杀你。” 他看了眼司大庄。 司大庄则很为难,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要。”司大庄道,“小鹿要是知道了,会骂我。杜小姐不是伎人,我又没娶她,不能睡她。” 沈砚山无语看了眼他。 司大庄说:“五哥,你们已经拿到了杜家的钱,不如放了她吧?她一个女流之辈。” 沈砚山没听进去,转身走了。 他出来之后,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会意,把手枪上膛,朝大牢里走了进去。 司大庄急忙道:“五哥,真要杀了她?” “铲草不除根,是最愚蠢的。”沈砚山道,“况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把你那点无谓的善良给我收起来。下次再如此不听话,我就要揍你。” 司大庄咽了口吐沫。 89我乐意 司大庄一直不敢回家,因为沈砚山不肯回去。 司露微这次逃跑,伤透了沈砚山,比以往都要重。 第一次的亲吻,换来这么个结果,沈砚山与其说是伤心,还不如说是心灰意冷。 自己活得没什么指望,是特别消沉的。 整个二月,他都是住在营地。 正好沈横要重新扩张势力,大力征兵,沈砚山的一团从五千人扩充到了三万人,已然可以做一个师了。 训练场地也扩大,分成了三处,沈砚山忙得不可开交。 而沈横另外四个团,只各自多招了两千人马,加起来都不够沈砚山这边的三分之一。 扳倒了杜家,沈横亲自去了趟南昌。 过年的时候,他们走通了牛高参的关系,后来沈横又亲自去巴结了督军府其他高级参谋,如今在督军府也说得上话。 杜县长的死,杀手是杜县长自己的家奴充当,地点在杜家,一系列的安排,都像是杜县长想要杀了督军府的两个将领,而反被他们杀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杜县长自己,不利于沈横和沈砚山的证据,早已被抹掉了。 督军府派人过来接收杜家的家产。 南昌有人清楚杜县长很贪,但是这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最后搜出来的家当,只有少量几样,刚刚符合杜县长俸禄内的,好像他是个清白不过的官。 督军府也没办法,暗地里的东西,原本就拿不到台面上。他们都知道沈横和沈砚山因此大发横财,却不能治他们。 没过两天,沈横自称缴了一批走私的军火,给督军府送了五十万发子弹。 督军也是人,人就免不了贪婪的本性。 和沈横一样,督军也低估了杜县长的家底,只当沈横拿出五十万发子弹,已然是分了一半给督军府,很满意,不再追究此事了。 而其他的参谋,包括牛高参,沈横也一一打点了。 送出去的五十万发子弹,只是杜家财产的九牛一毛。 而扩充的队伍,沈横没有报上去。 沈砚山不让他报,说等全部训练好了之后,再找个借口,现在不是报的时候。 沈横看出了苗头,问他:“砚山,你想造反?” 沈砚山笑了笑:“旅座,您是奴才做久了吧?孙督军算哪门子的主子,你反对他,只是你的自由。如今政府都讲民主自由,你非要服他的管?” 沈横愣了很久。 他突然意识到,他真是做久了清朝的官,始终不敢以下犯上。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忘记了,如今朝廷没有了,就连那个新的政府,也是岌岌可危。 听说前不久又有高官下野。 江西是一方地界,孙督军只是个将领,而非主子。 沈横也可以做江西的主子。 这么想着,他心口发热,彻夜彻夜的失眠。 沈砚山把他心里最深的渴望都勾起来了。 现在有钱又有兵,又有沈砚山帮着练,真和孙督军扛上,也未必会输。 打散了孙督军又能如何? 他们就更加忙了起来。 沈横认识几个旅长,都是在孙督军手下郁郁不得志的,而且地盘和南湖县很近,若是起事,可以联系他们,许他们师长高位。 他心中盘算着这件事估计要三五年才能做成,倒也不急。 只是沈砚山那脾气,一天天的坏,练兵的时候都是下死手。 沈横就把他拉去喝酒。 “你这几天又因为什么不痛快?”沈横问,“杜家没有留下后患,你不用担心。” 沈砚山不答。 沈横又问:“是因为司小姐吗?” 沈砚山沉默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横知道自己猜对了。 司露微逃跑,是从沈横家里走的,可很快就被沈砚山找到了。为此,沈砚山并没有找沈横家的人算账。 却也让沈横知道了此事。 上次沈砚山就说,司露微没看上他,而他把她当心上宝贝。 可现在,那宝贝要跑了,他如何不痛心疾首? “你平时心狠手黑,怎么对司小姐就斯文了起来?你这样斯文,什么也得不到。”沈横恨铁不成钢,“你为了个女人困成这样,值得不值得?” “许是不值得。”沈砚山道,“可我乐意!” 沈横:“” 一个月之后,新兵训练稳定下来,沈砚山也忙完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司大庄高兴坏了。 他这段日子跟着沈砚山在营地,天天吃营地里的饭,吃得想要打人。 可以回家了,他已经想好了很多好吃的。 一进门,他就大嚷:“小鹿,小鹿我们回来了。” 司露微从房间里走出来。 沈砚山把她从臭桐街抓回来之后,就不准她再出院子,院子前后门都有副官把手。别说她,就是晁溪和玛丽都不可以出去。 司露微很想去看看徐太太,可副官们不听她的。 沈砚山又不回来。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 他冷若冰霜,视线不落在她身上,绕过她直接回房了。 一个月过去了,他余怒未消。 司大庄则不管了:“小鹿,先做一碗粉。” 司露微道:“哥哥,我出不去,院子门口有人守着。” 司大庄道:“没让你出去,就去趟厨房。” 然后,他去跟门口的副官说。 副官摇摇头:“团座没有撤回命令,对不起副官长。” 司大庄气得踹了那副官一脚,然后他去了沈砚山那边。 “五哥,自家走动没什么的吧?”司大庄道,“你说了我妹妹只做厨娘的,没说要关住她。” 沈砚山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去传我的话,以后不必单守正院。” 就是说,正院可以随便进去,但前后门还有院墙,都要有人把守。 司露微被他软禁到了家中。 得到了命令,副官们从正院撤走,司露微带着晁溪和玛丽终于出了院子。 她们一起去了厨房。 司大庄也跟着去了。 司露微给他现做了些点心,又煮了一大锅粉。 “晁溪,你到处遛遛玛丽,她也憋坏了。”司露微道。 晁溪道是。 厨子们也被司露微遣走。 厨房只剩下他们兄妹俩的时候,司大庄一边吃粉,一边跟司露微讲这一个月的事。 提到了杜小姐,司大庄跟司露微表功:“我没有欺负她。五哥让我去睡她,说答应过我,我没睡。” 司露微欣慰点点头:“这样很好。” “五哥说我傻,将来成不了大事。” “你本来就傻。”司露微道。 司大庄一想,深以为然。 他吃了两碗粉,这才来了精神,想起了正经事:“小鹿,五哥这次是气狠了,怎么办?你想个法子哄哄他。” 90五哥的执念 司露微默默坐着。 司大庄吃完了一碗,见她并不答话,就知道她不想去求情。 她这是铁了心要和五哥闹翻了。 司大庄很糟心。 “你怎么又想跑了?”司大庄问她,“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这次还做了那么周全的打算,你是多狠心啊?” “我看不到出路。”司露微道,“哥哥,他不会给我其他出路的,除了做他的女人。” 司大庄觉得的确如此。 他跟司露微说:“过年之前,你和徐风清见面,你当时冲徐风清笑,五哥看着看着就哭了。他也很可怜的。” 司露微一怔。 她倒是不知这件事。 司大庄又道:“五哥对你,情谊是假不了的。你怎么看待他的情谊,就是你的事了。你非要跟徐风清结婚?” 司露微点点头。 司大庄觉得她一根筋。 她一根筋,五哥也一根筋。要是五哥散漫一点,或者司露微脾气和软一点,这件事都很好处理。 “你想想办法,先跟五哥讲和。”司大庄又道,“因为你上次失眠,他这次把自己气死了,也没处罚你。” 但是,沈砚山关了她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一步都不能踏出正院,跟坐牢一样。 难道不算惩罚吗? “是他失言在先。”司露微说。 司大庄不解:“他怎么失言了?” “他亲了我。”司露微道。 司大庄:“”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妹妹和男人亲热的事。这种事,听在耳朵里很膈应。 哥哥就像父亲一样,自家的女孩子应该永远是个小孩,冰清玉洁才可爱。在这方面,是不讲道理的。 司大庄听了司露微的话,也觉得五哥该打,敢轻薄他妹子。 他放下了碗:“那行,我再去看看。我找个机会帮你说情,至少不让他关着你。” 米粉吃完了,司露微做了一桌子饭菜,然后她让佣人端给沈砚山,自己和晁溪在厨房里准备吃。 佣人却道:“小姐,团座让您去吃饭。” 司露微道:“我在这里吃就好了,让团座他们开饭吧。” 佣人声音很低:“小姐,团座不是很高兴,我不敢去回这话。” 司露微:“” 这个家里上上下下,大概只有玛丽不怕沈砚山。 她不想叫人为难,自己起身往正院去了。 沈砚山换了套家常长衫,还是司露微给他做的,正坐在饭桌前等待着。 看到司露微进来,他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吃饭。” 司露微站着不动。 司大庄一把按下了她:“你别惹五哥生气,让你吃饭就吃饭。” 然后,他又打圆场,“五哥说了,这次是忙忘记了,没回家告诉这些混小子,他们误将你关了一个月。你不要怪五哥。” 这话,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司大庄原本脑子不够用,跟着五哥和司露微久了,愁得太多,居然愁出了一点智商,非常难得了。 他想让五哥和司露微之间,还有个回转,虽然五哥亲了他妹妹,他挺不高兴的。 沈砚山则不接话,司露微也不说话。 三个人默默吃完了饭。 接下来几天,沈砚山还是回家,仍是不搭理司露微。 到了三月初七,他让司大庄去买些纸钱。 “明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沈砚山道,“我要去给她烧点纸。” “是一周年吗?”司大庄问,“你去哪里烧?” 沈砚山道:“我母亲去世六年了,不是一周年。” 司大庄愣了愣。 他一直以为,五哥家破人亡,是他逃难的时候,父母全死了的。 却没想到,他母亲去了这么久。 他有点傻眼,好像对五哥的身世误会了。 沈砚山又道:“我们老家的规矩,如果回不去坟前,就在十字路口。明早我们四点多起来,趁路上没人。” 司大庄道好。 他准备好了纸钱。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司露微和沈砚山仍是不说话,司大庄又对沈砚山的父母好奇,就追问沈砚山:“五哥,你娘是怎么没的?” “生病。”沈砚山道,“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又惯常的逆来顺受,在娘家就是那样的,嫁到沈家还是那样,柔柔弱弱的,身体也柔脆。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是难产而死,一个是生病而死,都像我母亲,身体不好,性格太软。我外公和我父亲,都觉得女人要温柔才好。旧思想,畸形审美,酿成了悲剧。” 司大庄就看了眼司露微。 他哪怕再傻,也好像明白了五哥对小鹿的执着从哪来。 五哥失去了亲人,那肯定是很痛苦的。 而他觉得亲人们离开了他,根本原因就是软弱。 因为他一口气说几个“软”。 司露微的性格不软。 她强悍泼辣,身体也结实,在沈砚山看来,简直是致命的魅力。好像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他走一生,不会半路让他失去挚爱。 缘分就是这么奇怪,爱情亦然。 没人说得清楚爱情到底怎么产生的,只有当它发生了,才会清楚意识到它的存在。 “五哥,一个人身体不好,有很多原因的,不一定是因为性格温柔。”司大庄宽慰他。 沈砚山苦笑着摇摇头。 “我外公身体好得很,我父亲身体也不错,独独女眷们身体不行?长久压抑天性,会影响身体的健康,这是新医学得出来的结论,不是我信口胡说。”沈砚山道。 司露微沉默听着。 听到了这里,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很心酸,又觉得他这些想法很了不起。他不会为了传统的美丽,要求女人克制自己的性格。 他真没什么不好 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司大庄沉默了片刻,又问沈砚山:“那你父亲呢?” 沈砚山有心说一说他的过去。 “他是大前年十月份去世的,防守的时候中了一枪。”沈砚山道。 司大庄听到这里,就发现他父母去世的时间,跟他被人追杀的时候,跟对不上。 “五哥,那是谁要杀你?”司大庄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沈砚山沉默了。 话题到了这里,他彻底失去了谈兴,把筷子敲了敲:“吃饭。” 司大庄哦了声,不敢再追问了。 他想五哥肯定是有个大仇人的。 那个仇人,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来寻仇?想到这里,司大庄的饭量都减了一半,只吃了两碗就饱了。 第91章第一次的主动 沈砚山翌日很早就起来,去城外的一处十字路口,祭拜了他母亲。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烧了很多纸钱。 司大庄跟着他,对着远方磕了几个头。 回程的时候,天刚刚亮。司大庄一边骑马一边和他闲聊:“五哥,我娘的坟已经修好了。等清明节烧纸的时候,你也去看看吧,是你出钱修的。” 前年的时候,沈砚山让司大庄给他娘修坟。 司大庄要天天跟着沈砚山,就让副官去做了。 修了一个月,已经弄好了。 司大庄自己去看过,也带着小鹿去瞧过。沈砚山一直很忙,那段时间要跟杜小姐约会,司大庄赌气没告诉他。 “好。”沈砚山情绪低落,随口答应了一声。 他回到家中,刚走进正院,就闻到身后传来面条的清香。 一转身,司露微端了一碗做好的阳春面进来。 她还记得他说过,他母亲以前常给他做阳春面吃。 沈砚山眼眶一热。 他这个人很精分,把世界和自家划分得清清楚楚。在外面,他冷血得过了分,可回到司露微身边时,他又格外感性。 她稍微对他好些,他心里就软成了水。 他看了眼她,终于和她说话了:“给我做的?” “是。”司露微道,“五哥,你不要难过。” 沈砚山接了过来。 他直接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椅上,把一碗面三五下吃完了。 司露微就道:“厨房还有,我擀了很多,再去下一碗。” “好。”沈砚山道。 司大庄忙喊:“我也要吃。” 他不劳烦司露微端,自己跟着去了厨房。 他大赞司露微今天懂事,没有继续和五哥拧着,而且说她聪明:“讨好都能讨好到点子上。” 一个人渴求她的好意,她随便付出一点,就能取悦他,这根本不是她聪明,而是他内心深处渴望的外溢。 司露微眼睛有点涩:“你吃你的,废话这么多。” 她下了三碗的分量,捞出一碗给五哥,剩下的全部留给了她哥哥。 司大庄就着灶台,连吃带喝把一锅汤汤水水的全部吃完了,一滴都不剩。 沈砚山正在洗脸。 看到她又端了进来,放下巾帕接过来。 他坐下来慢慢吃。 她逃走的事,沈砚山一句话也没提;司露微也不再说他亲吻她的事了。 “你如果想要出门,直接出去吧,我跟副官们说过了,不会阻拦你。”沈砚山放下筷子,对司露微道。 司露微说:“我想去看看太太,她前些日子一直生病没好。” 沈砚山点头:“你今天就可以去。” 司露微道谢。 沈砚山又道:“小鹿,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们俩,为什么到了这个境地,其实都是我的错,我在一厢情愿逼迫你。” 司露微心里像灌满了水,一不小心就要从眼中淌出来。 “五哥” “别乱跑了,外面世道不安稳。你一离开我,我就害怕得不行。”沈砚山道,“对不起。” “五哥,你不必道歉” “我是说,我应该逗你笑的,应该弄个烽火戏诸侯的戏码让你开心,结果都没有。对你好,全是口头上的,却非要你回应。对不起小鹿。”他道。 司露微的心口发紧,一寸寸似乎要捏碎了她。 她倏然抱住了他。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愣住,整个人都有点僵。 司露微把头埋在他怀里,他愣了三秒之后,也回抱了她。 他胳膊很紧,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肉里。 这个主动的拥抱,是那样难得且珍贵,沈砚山险些落泪。 他轻轻吻了她的头发:“小鹿” 而司露微,慢慢清醒过来,推开了他,脸上又有点白。 她快要疯了。 她的理智那么坚决,她的情绪却那么松弛。她像个摇摆不定的浪荡女,毫无操守可言。 可沈砚山那些话,迷了她的心智。在那个瞬间,她的情绪支配着她。 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她衣裳也没换,就去了徐家。 徐太太听说她这个月没有去馆子,又不见她来,是很担心的。 她最近还是常发小疾,今年身体也不太好,故而操心也是有限的。 “露微,你没事吧?”徐太太问,“我听说杜家倒了, 沈团座那边没出什么变故吧?你又一直不来。” 司露微道:“太太,沈团座怕有人闹事,让副官守住了前后门,就是杜家那件事。结果,他一直忙了一个月没回家。 副官得令了,不敢擅自做主,真把守了一个月的前后门,我和佣人们都出不来,我也着急。这几天沈团座才忙完回家。” 徐太太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徐太太道。 她又问司露微,“杜家是怎么回事?杜县长那么有根基,怎么杜家就让人连根拔起了?” 根基、人脉,都需要一个后盾。 朝廷就是那个后盾。 如今朝廷都没有了,各处军阀崛起,谁扛枪谁就有资本,拔杜县长的根基,还不是一夜之间的事。 没有人安全。 司露微觉得,乱世已经开始了,只是她们躲在小县城不知道罢了。 “其实是他自己犯事了。他想把二小姐嫁给沈团座,然后借助订婚宴的时候,沈团座和沈旅座不能带警卫班,暗中杀了他们。”司露微道,“没有成功,反而被他们杀了。” 徐太太捂住了胸口。 杜县长从前横征暴敛,徐家是大户,没少孝敬他。 他们是恨他的。 杜县长死了,那是罪有应得,徐太太道:“他这是作孽太过了,报应。” 司露微却听进去了。 她觉得五哥现在作孽也很多。 他有再多的理由,也的确是在作孽,不知将来他会有什么样子的报应。 “太太,团座这几天不太高兴,我可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常来看您。”司露微道,“您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再来。” 然后,她又说起了馆子。 徐太太道:“沈团座是个靠山,将来你哥哥有了前途,对你也好。你不用顾念我和馆子,做好自己的事,别惹了沈团座不高兴。” 她也意识到,世道变了,当兵的靠山更硬。 司露微还是去了趟馆子。 她告诉掌柜的,上个月积累的订单,可以派人去通知一声,如果还愿意吃的话,明天她来做。 晚上她跟沈砚山说了此事。 沈砚山没反对。 第二天,司露微在馆子里忙了一整天。 一转眼,时间就到了三月底,徐太太又生病了。 这次她是突发晕厥。司露微吓坏了,徐风清也赶紧从南昌回到了南湖县。 第92章绝脉 司露微到了徐家的时候,徐太太院子里挤满了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徐家的长辈都来了。 徐风清的大伯、二伯还有他的伯母、婶母等,满满一屋子人。 司露微的心往下沉。 旁人不太认识她,只顾议论纷纷,没有搭理司露微。 独徐风清的堂兄徐风俦看到了司露微。 他走过来,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司露微听着这话茬不对,沉了脸:“与你何干?” 徐风俦大概没想到她性格这样泼辣,又有长辈在场,他愣了一瞬之后,转身走了。 司露微要去里卧看徐太太,被徐家的佣人拦住了。 这佣人是大房那边的,不认识司露微。 司露微只好去了厨房。 厨娘都认识她,一见她来了,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问她:“司小姐,太太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更惊惶,怕太太有了三长两短,他们要丢了饭碗。 司露微摇摇头:“我没见到太太。” “他们也不让你进?”厨娘忧心,“少爷什么时候回来?他不回来,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大房那边规矩严,大太太不好相与,咱们成了聋子、瞎子了。” 司露微更担心。 可她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徐家。 她这几天吃不好也睡不好。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徐风清终于风尘仆仆从南昌赶回来了。 司露微在门口迎接了他。 他拉了司露微的手,进去看徐太太。 徐太太早上醒了片刻,如今又在睡,几乎没什么清醒的时候。 徐风清跪在她床前:“阿妈?” 徐太太没有反应。 徐家的大老爷和大太太,领了大夫进来。看到司露微,他们让她先出去。 徐风清却道:“大伯、大伯母,你们直接说吧。” 徐家大老爷犹豫了下,字斟句酌对徐风清道:“风清,大夫说你阿妈,是绝脉” 徐风清差点跪不稳了。 司露微眼前也是一黑,勉强扶稳了旁边的床栏杆,才没有跌倒。 徐风清愣了足足一分多钟,才嘶哑着声音开口:“我阿妈这样年轻,怎么会是绝脉?她身体一直很好。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大夫很有经验,在旁边说道:“少爷,太太是肺上瘕,等发出来的时候,已然无药可医了。她是去年腊月发出来的,至今四个月,已经到了时候。” “瘕”是中医里绝症的说法,如果是西医,可能会说癌症。 徐太太是肺癌,这种病隐藏深,大发作的时候,基本上就到了末路。 她年前一直久病不愈,低烧不断,还以为是冬天感染了风寒,不成想从那时候开始,这病已经难以挽回了。 司露微双膝一软,也跪到了徐风清旁边。 徐风清的眼泪涌了上来。 他不能接受。 “我要带我阿妈去南昌府。”徐风清道,“南昌府有个新开的教会医院,我要带着她去瞧一瞧。” 徐家大伯说:“风清,你别折腾了,让你阿妈舒舒服服过完最后的日子。” 徐风清却不同意。 他急忙跑了出去。 司露微没拦住他。 到了晚膳九点多,徐风清回来了,带了一辆马车和八个镖行的镖师,打算护卫他阿妈去南昌,连夜就走。 司露微道:“风清哥,明早再去,我跟你一起去。你要替太太收拾行李,还要交代家里的事。太太如果知道你这样莽撞,不会高兴的。我也回家收拾几件衣裳。” 徐风清握了下她的手:“好,我听你的。” 他先客客气气请叔伯们都回去,然后又点了两名忠心耿耿的佣人嫂子,让她们赶紧收拾好徐太太的东西。 司露微则回家了。 堂兄徐风俦劝他:“风清,你别折腾婶母了,万一她死在了异乡,魂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徐风清气得脸上蹦出了青筋。 徐风俦又道:“还有啊,你别让那个司露微跟着去,她是个什么东西?” 徐风清忍无可忍,怒视他:“你说什么?”徐风俦心里很烦,又担心他婶母又可怜他堂弟,全部被司露微骗,于是大声道:“你跟我厉害?你怎么不擦亮眼睛?那个司露微,她早就跟了沈团座了,很多人都知道,你 干嘛捡人家破鞋?” 徐家是大户,徐风清才华横溢,世道怎么变,他都有个出路。 他理应配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孩子。 那个司露微,根本配不上他堂弟,而且又跟沈砚山不清不楚的。 徐风俦听人说,司露微早已跟了沈砚山,是沈砚山玩剩下的。 南湖县就这么点地方,一点谣言都要满天飞。 徐太太常年不出门,而她因为一个小丫头讲了司露微一句坏话就要赶走人家,徐家其他妯娌听说了,和徐太太的佣人们一样,是不敢到她跟前嚼舌根的。 而徐风清常在南昌。 他们母子都被骗了。 徐风俦还没有说过瘾,准备再说时,徐风清突然一拳揍向了他的面门,打得他鼻血直流。 鼻子发酸,徐风俦的眼泪也控制不准往下滚。 他简直要气疯了。 徐风清一直斯文,他这一拳如此重,是下了极重的狠手。 “你要是再说露微,我就要跟你断绝交情!”徐风清脸色紫涨,“我敬重你是堂兄,你却这样羞辱我未来的妻子!” 徐风俦透过泪眼,错愕看向了他。 不是羞辱他徐风清,而是羞辱了司露微,他把司露微的名声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 这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 “你真是”徐风俦捂住酸痛难当的鼻子,一说话鼻血就往嘴巴里淌,气得转身走了。 他气,徐风清更气。 有个佣人在旁边,徐风清知晓她听到了,当即道:“不许跟司姑娘说什么,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佣人道是。 她有点担心看了眼徐风清。 徐风清转身进去,看着佣人帮她阿妈收拾东西。 徐太太在这个时候,已经醒了。 她清醒了片刻,头很疼,看到徐风清之后,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声音很虚弱,“我很快就要好了。” “是,阿妈你很快就要好了。我带您去南昌,给您找个教会医院。”徐风清道。 徐太太听了这话,又想起自己之前听到大夫说绝症,原本不是梦。 她愣了片刻,最终只是微笑,然后对佣人说:“把最下面抽屉里,那个红色绒布小匣子拿给我。” 徐风清道:“阿妈,我来拿。” 他拿了出来,自己打开了,发现是一枚戒指。 黄金的戒指,镶嵌了红宝石。红宝石很大,纯净剔透。 “这是你祖母给我的,是徐家的聘礼,也是家传之物,替我戴上。”徐太太说。 徐风清点点头,果然给她戴好了。徐太太望着这戒指,心想时候快要到了。 第93章下跪 司露微回到家中,先去找了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沈砚山正在家中等着她,甚至考虑要不要去徐家接她。 她急匆匆归来,沈砚山舒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她说,要跟徐风清和徐太太去南昌府。 沈砚山的脸沉了下来:“小鹿,咱们是怎么说的?” “五哥,我不是跟人跑,而是去送太太最后一程。大夫说她是肺上瘕,可能真活不成了。”司露微道。 沈砚山猛然站起身。 他生气至极的时候,不想和她吵架,只想赶紧离开。 否则他又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和司露微的感情,已经经不起他任何的折腾了。 司露微却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五哥,我很快就回来。” 沈砚山去掰她的手:“我不同意。咱们说好了,你如果非要走,就试试看。看看是你的皮肉硬,还是我的子弹硬。” 司露微险些急哭:“别这样狠心,求你了。” 沈砚山气急反笑。 他狠心? 这个世上,没有比司露微更加狠心的人。她对沈砚山,可谓冷血无情,反过来求他别狠心。 不狠心,看着她跟徐风清跑吗? 离开了南湖县,天高路远,他以后去哪里找她? 她真是打得如意算盘! “小鹿,把你对着我的心眼都收一收。卡Kа酷Ku尐裞網”沈砚山冷冷道,“你先休息。” 他转身就要走。 突然听到噗通一声。 司露微在他身后,给他跪了下来。 她扬起脸,努力去看向他的眼睛:“五哥,太太怕是真的不行了,让我送她最后一程!五哥,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司大庄出来瞧见了。 他不知缘故,看向了沈砚山。 沈砚山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心快要血流成河了。 她简直是想要逼死他! “你派几个副官跟着,我保证不乱跑。等太太那边的事定下来,我就回来,还给你做饭。”司露微又给他磕了个头,“求你了,五哥!” 沈砚山忍无可忍,上前将她拽了起来。 他对着她,总是没办法。 稍微狠心一点,换来的并不是她的体谅,而是她的反抗;稍微松弛一点,她又要得寸进尺。 他真是从未这样无助过,整个人陷入了死胡同里。 “记得回来。”沈砚山道,“小鹿,别妄想从我手里跑。我不让你走,你跑到天边我也能找到你。到时候,我会当真你的面,一刀刀活剐了徐风清,你要记住!” 司露微无力去计较他的任何言语。 她只想跟着去。 她点头:“我跟你保证,五哥,我绝不会出乱子。” 沈砚山捏住了她的胳膊,忍了再忍,松开她出去了。 他吩咐了两名机灵的副官,让他们跟着司露微。 司露微开始收拾东西。 她只带两套换身衣裳,然后把自己的手枪和子弹都带上了。 路上土匪多,万一有个闪失,她可以一枪毙了他们。 她这么想着,东西就收拾稳妥了。 晁溪很担心:“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司露微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道:“你好好在家,照顾好玛丽,我很快就会回来。” 晁溪道:“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司露微道。 晁溪很想说,我看到你拿枪了。既然没有危险,为什么出门要带枪? 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司露微出事。 在这个家里,司露微就是她的依靠。假如没有了她,沈团座可能不需要一个吃闲饭的呢。 司露微让晁溪扫地,其实扫地的活很少,石嫂完全顾得过来。 晁溪的意义,只是给司露微作伴。 “姐姐,你要早点回来,路上要担心。若是遇到了土匪,就把钱都给他们,保命要紧。”晁溪叮嘱。 司露微说好。 翌日四点多,她就醒了。 她梳洗了之后,才早上五点。 沈砚山那边尚未亮灯,司露微在门口站了片刻,轻声说了句:“五哥,我先走了。” 房间里没有回答。 走出正院,却有那两名副官在门口等候着。 他们要帮司露微拿包袱。 司露微把手枪随身带着了,就把包袱给了副官,三个人乘坐马车去了徐家。 徐家后门灯火通明。 徐风清已经准备好了。 看到司露微来,他舒了口气。 司露微指了指这两名副官:“我哥哥怕路上不安全,让沈团座派了两个人送我们。他们有枪,能保护咱们和太太。” 徐风清点点头。 他让镖师把徐太太抱出来,他自己是抱不动的。 徐太太昨晚清醒了片刻,后来又睡着了。 现在仍是未醒。 司露微和徐风清也上了马车,其他人纷纷骑马跟随着。 马车走得不快,车厢里很宽敞,铺了很厚的褥子,徐太太躺着,司露微和徐风清脱了鞋,半坐在前面。 徐风清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一点。 他跟司露微说:“露微,你不管听到谁胡说八道,都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的为人,绝不会疑心你的。” 这话有点奇怪。 司露微不解:“什么胡说八道?” 徐风清就把徐风俦的话,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听完,当即惨白了一张脸。 徐风清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不会这样的。我们说好了的,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这个世上,最怕他伤心或者难堪的人,第一个是阿妈,第二个就是司露微。 徐风清觉得,司露微不会忍心让他受伤,就好像烟汀那件事闹出来时,她也坚信不是他做的。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感情都很笃定。 这样笃定的原因,是因为无条件的信任。 徐风清信任司露微,司露微也信任他。 “我不会。”司露微道,“风清哥,我不会伤害你。” “我也不会。”徐风清道,“我以后不跟堂兄来往了,他实在太过于龌龊,听风就是雨。” 司露微心中很不安。 她想起沈砚山亲吻了她。 徐风清还没有吻过她,就被沈砚山占了先,她不知如何跟徐风清解释。 她想隐瞒下来。 那不是她的错,她没必要内疚,是沈砚山不守承诺。 一天之后,车子到了南昌府的教会医院。 而徐太太,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醒。 进了医院,徐风清去办了手续,把徐太太安排进了病房。 医生是个外国人,故而有个翻译官在旁边解释。 他们给徐太太做了各种检查。 徐太太被打了西药之后,清醒了不少。 三天之后,医院给了诊断,的确是肺癌,已经救不了了,病人可以回家慢慢等待着,也许还有一两个月,也许只剩下几天,这个说不准的。 徐太太自己也知道了。 她很难过。“露微,你过来。”徐太太冲司露微招手,“我有句话要说。风清你也过来。” 第94章聘礼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徐太太之前醒过来,就听说了自己的病情。 她对此很意外,也不太愿意接受。 哪怕是现在,她也接受不了。 她的儿子太小了,还没有到能顶门立户的年纪,而他也没有和司露微结婚。 这些,全部都是徐太太的遗憾。 可再遗憾,也没了办法。 她现在清醒,还不知什么时候要再睡过去,故而她要把自己的话赶紧说完。 她手上戴着一枚红宝石的黄金戒指,那是当初她婆婆送到她家的聘礼,是最昂贵不过的。 她摘了下来,递给了徐风清。 “风清,你给露微戴上。”徐太太道。 徐风清道是。 司露微的表情则变了下。 她乖乖伸出了手指,任由徐风清替她戴上了徐家祖传的戒指。“这是聘礼,露微。”徐太太虚弱的说,“你接下了,以后就是徐家的人了。等我走了之后,风清你不要守孝,过了百日就把露微娶进门。以后,只能是你们俩自己过日子 了。” 徐风清的眼泪夺眶而出:“阿妈,你不要离开我。” 徐太太叹气:“别小孩子脾气了,阿妈总要先走的,这个无法避免,将来的日子,你只能跟着露微过。” 司露微的眼眶也湿了。 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像是千斤重,压在她的身上,她无法喘息。 她要怎么办? 在这个时候,她不能拒绝徐太太的意愿;但是,沈砚山那边又交代不了。 她被迫无奈。 徐太太说完了徐风清,转而对司露微道:“露微,咱们明天回南湖县,我要把家里的钥匙和财产都跟你说清楚。以后你持家,你要好好给风清把家当好。” 司露微的眼泪也忍不住:“太太,也许会有转机,咱们再找个厉害的大夫吧?” 徐太太苦笑:“你也说孩子话。你们俩都这样孩子气,我真放心不下。” 司露微摸了眼泪。 徐太太这次说了很多。 两个小时后,她疲倦极了,又沉沉睡去。 徐风清还想要给她再换一家医院,去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这是南昌府最好的医院了,已经没得换。 他毫无办法,问司露微:“咱们怎么办?” 司露微记得徐太太的话,她很担心他们俩,觉得他们孩子气。 她不想太过于幼稚,于是道:“风清哥,我们要接受失去和苦难。若有个万一,太太肯定不想在南昌府,不如回家吧?” 徐风清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他趴在旁边的栏杆上,一边拉着司露微,一边埋头,无声流泪。 司露微也忍不住哭了。 徐风清哭完了,决定听司露微的话,带着徐太太回家。 徐太太万一闭眼了,他希望她的魂魄能在老家,而不是在南昌府做个孤魂野鬼。 “医院也催咱们出院回家。”司露微又道,“咱们明天就走吧?” 徐风清点头:“好。” 第二天,他们俩带着徐太太,以及一众镖师、还有沈砚山的副官们,办好了手续,准备出院回家了。 这次的路上,徐太太清醒了两次,和徐风清、司露微说了很久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回到了家中,徐太太不让司露微走。 她让佣人把钥匙都拿出来,又要去拿各种房契和地契,以及钱庄的票据,想要把这一切都交给司露微。 “太太,您歇一会儿吧。”司露微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几乎要哑了。 徐太太气喘吁吁:“我交代好了,就安心了。后面不管多少日子,我都慢慢等,心里不着急了。” 司露微含泪点头。 徐风清陪在旁边,说不出半句话,否则就想要大哭一场。 徐太太又把自己的管事叫了过来,告诉他说:“把家里的佣人都辞了,全部多给半年的工钱,别叫他们受难。” 她的铺子里、庄子上都有做工的人。 这些人是她的,将来肯定不会服司露微的管束。 而且老人自视甚高,可能会压徐风清一头。徐风清性格绵软,只能是忍气吞声。 还不如全部遣散。 将来徐风清娶了司露微,他们俩再慢慢置办。 就连温家酒楼,徐太太也让管事的去安排盘出去。 司露微从南昌府回来,不能总在徐家,就说:“太太,我回去一趟,跟沈团座说一声。” 徐太太点点头。她走了之后,徐太太才对儿子说:“你要早点和露微结婚。她性格坚毅,万一有人看中了她,她怕是会一死了之。外面不管有什么谣言,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你还年轻,不 知道空穴来风的可怕。” 徐风清点头:“我知道,我不怀疑露微。” “你不该疑她。年初的时候,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半分也不疑你,她是个好姑娘。阿妈替你相看了这么多年,独她最好了,适合你。”徐太太道。 徐风清再次使劲点头:“阿妈您放心,我不会辜负露微。等我们结婚了,她就是徐太太,我疼爱她,也会敬重她。” 徐太太露出了个笑容。 儿子这样懂事,她也安心了。 司露微回到了沈府时,沈砚山还在练兵。他这段日子太忙了,抽不开身,否则他要亲自陪着司露微去南昌府的。 听说她回来了,沈砚山立马回家。 司露微对他道:“五哥,我没有失言,我回来了。” 沈砚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颔首。 然后,他看到了司露微的戒指。 司露微的手指很细,比徐太太要细太多了,五指中,只有大拇指能戴上。她打算绑点红线,故而松松垮垮的套在无名指上。 沈砚山一拽,就拽了下去。 司露微当即大变了脸。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五哥,这是徐家家传之物,你你还给我。” “家传之物?”沈砚山面覆寒霜,呼吸都粗重了,“小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太太是肺上瘕,已经不行了。”司露微道,“她给了我,我必须收下。我记得承诺,两年之内不嫁给徐风清,我会遵守的。五哥,把戒指还给我。” 沈砚山的牙关咬得死紧。 他把戒指朝她抛了过来。 司露微的心都提了起来,急急忙忙去接。好在她运气好,稳稳接住了,大大舒了口气。 沈砚山看着她,吐出一口凉凉的浊气:“小鹿,你现在这样固执,总有一天会明白,你有多愚蠢!”说罢,他转身走了。 第95章我来安排 整个四月,司露微每天都去徐家。卡Kа酷Ku尐裞網 徐太太是四月二十九走的。 这一个月里,她把家里都安排妥当了,让管事遣散了下人,把不好管理的产业变现,家中各处的钥匙和现金,都交给了司露微。 “露微,答应我,你要一辈子照顾风清。”徐太太道,“你照顾他,我才无后顾之忧,去和他阿爹团聚了。” 司露微握紧了徐太太的手:“太太,您放心吧!我这一辈子,都会和风清哥在一起的,除非他厌弃了我。” 徐太太很欣慰点点头。 她又说,让他们早点结婚。 “等有了孩子,带着他过来给我上香。”徐太太道。 她去世那天,早上还跟司露微说,想要吃凉粉。 司露微去厨房做了。 徐家的厨娘都走了,只留下一个佣人,等徐太太去世之后再离开。 佣人打算今天帮徐太太擦擦身子,她还到厨房跟司露微说:“司姑娘,你等会儿烧点热水。” 司露微说好。 她正在做凉粉,佣人去了主卧。 徐风清陪在徐太太身边。 徐太太和他说起他小时候的事,又说起了他阿爹,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她有点疲倦了似的,对徐风清道:“阿妈睡一会儿。” 徐风清还说:“阿妈,凉粉快要好了,您吃了再睡。” 徐太太没有回答他。 她合上眼之后,就没有再睁开,这样安安静静走了。 她最后的时光,没受太多的罪,只是偶然会疼,比旧病缠身的人要好太多。 徐风清发出尖锐又凄厉的哭声:“阿妈!” 司露微正在拌凉粉,手里的碗筷一起砸到了她的脚面上。她视线逐渐模糊,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徐太太在世的时候,家里所有事都安排妥当。 她的葬礼,徐风清的大伯操持,一切都井然有序。 徐家祖父的财产,很早就分掉了,徐风清跟家里人没有其他产业上的纠葛。他们这房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的。 等徐太太出殡之后,徐风清搬到了客栈去住。 他不愿意一个人住在冰凉的家里。 他抱着司露微,低声道:“露微,我们成亲吧?” 司露微心里特别难受。 她没办法现在和徐风清成亲,否则沈砚山会杀了他们的,他能做得出来。 “风清哥,会好的。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道。 她把徐太太的家当,都交给了徐风清。 徐风清说:“你拿着,阿妈让你当我的家。以后我们俩,你说了算,这是阿妈的遗愿。” 这的确是徐太太的遗愿。 司露微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这样受太太的信任。她答应了太太,这一生都要照顾徐风清,太太已经去世了,她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我知道。太太那时候身体不佳,我怕惹她生气,不敢和她争。风清哥,你是男人,我只是个妇人,又住在沈家。东西在我手里,更加不安全。你全部存在南昌的大钱庄里 去,这样更好。太太的心血,咱们不能任由它落入其他人之手。”司露微道。 徐风清摇摇头。 司露微又说:“太太让我当家的。既然如此,就是我来安排,是不是?” 徐风清道:“对。” “那你帮我存到南昌府的大钱庄去。”司露微道。 徐风清这才说好。 他在南湖县又住了一个月,直到徐太太过了五七,葬礼正式结束了。 他要回南昌府。 “露微,你跟我一起去吧?”他仍是很伤感,“我不想一个人。” “明年十月,就结束了我和沈团座的约定。卡Kа酷Ku尐裞網明年过年的时候,咱们就可以结婚了。”司露微道,“风清哥,太太希望我们俩都平平安安的。” 徐风清拉着她的手不放。 司露微又说:“以前你答应了太太,要好好念书考大学,如今不打算考了吗?” “要考。”徐风清道。 司露微道:“那就去啊。” “我舍不得你。” 司露微被他这一句话说得险些落泪。 千般不舍,徐风清还是走了,他要打算考学了,留在南湖县也是虚度光阴。 他是个讲道理的,当初沈砚山卖枪赎回了司露微,所以司露微承诺做两年厨娘,这是一个人的信用。 他自己守信,也愿意司露微守信。 他不会强迫她跟着他走,也不会无理取闹。 送走了她,时间到了六月,天气炎热了起来。 这个上半年,司露微过得兵荒马乱,一直在徐家那边,担心徐太太又担心徐风清。 而沈砚山,在忙着扩充队伍,也把她丢到了身后,没有找她的麻烦。 六月中旬的时候,沈砚山回家了。 他和司露微见面,只问她:“徐家的事结束了?” “是,已经结束了,风清哥去了南昌府,可能要年底才会回来。”司露微道。 沈砚山斜睨她:“你没想着去?” “我答应了你,要做两年的厨娘,这是我的承诺。”司露微道,“风清哥他能理解我。” 沈砚山冷哼了声,转身去了净房。 他沉思了良久。 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徐风清真是个劲敌。 沈砚山一直在教司露微独立、自由,可真正信任她,给予她自由的,是徐风清。 徐风清多有自信啊! “要是小鹿那么爱我,我也可以像他那样自信!”沈砚山恨恨的想,“他就是仗着小鹿的心都在他身上!” 想到了这里,沈砚山妒火中烧。 他不仅仅嫉妒,甚至羡慕。 羡慕徐风清。 徐风清真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他那么早遇到了小鹿,他得到了小鹿的爱情。 洗了澡出来,司露微正带着晁溪和玛丽去后院散步。 司大庄跟着她们,吵着要司露微给他做菜,司露微道:“明早好不好?” “你不疼我。”司大庄委屈死了,“有了徐风清,就不管我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司露微:“你别找打。” 晁溪在旁边笑。 她对司大庄说:“大庄哥,我给你做啊。” “去,你会做什么?”司大庄道,“你哪有我妹妹做的一成好吃?” 晁溪不服气。 她已经学会了好几个菜。 “我做给你尝尝。我会做栗子糕。”晁溪道。 司露微听着他们说话,晁溪突然提到了栗子糕,让司露微想起了沈横的十姨太。 二月的时候,司露微为了从沈砚山身边逃走,利用了十姨太。 后来她被沈砚山禁足了一个月,又忙着徐家的事,没有再见过十姨太。 想来,真的很对不起她。 十姨太对司露微是很好的。 她这么想着,就想改日要去拜访十姨太,给她道个歉。 不一定要人家原谅,道歉是她的诚意。 “五哥,我能去趟沈旅座府上吗?”司露微问沈砚山。 沈砚山道:“去吧,别问我,我反正也做不了你的主。”他还是有气的。 第96章绑架 沈砚山仍是一肚子气。 在徐太太去世之前,司露微就决定今年跟他好好相处,遇到了问题要解决。 他虽然生气,却没有在徐太太最后的时光里捣乱,光这一点,司露微是感激他的。 她还在考虑如何安抚他,至少让他消气。 衣裳和鞋子都给他做过了,好吃的也做过了,司露微不知该用什么办法。 第二天,副官准备了马车,说团座吩咐的,让司露微去沈横府上。 沈横正好在家。 “司小姐怎么来了?”沈横笑问。 上次那件事,司露微觉得也对不住沈横,沈横却早已忘记了。 他最近春风得意,心情很好。 “我来瞧瞧十姨太。”司露微道,“上次的事,我一直没跟她道歉。” 沈横这才想起来。 他请司露微坐下。 “司小姐,我的年纪,做你的父亲也足够了,就算是个叔辈,我能否直言几句?”沈横问。 司露微端正了身姿:“旅座莫要折煞我,您有什么教诲,我荣幸聆听。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横满意点头,果然就不再客气了。 他对司露微说:“小姑娘,你年纪不大,不知人心易变。这世上的男人,只有经历过才会珍惜。 和其他人相比,砚山见识多,他清楚外界有什么诱惑,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你若是求个安稳婚姻,这样的男人错过了,很可惜。” 司露微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眼神慌乱。 沈横瞧见了,立马道:“你别怕,我不是逼迫你嫁给砚山。只是一个长辈的推心置腹,你若是听得进去,自然就好,听不进去也就算了。” 司露微无措坐在那里,不知该答什么。 沈横又道:“砚山一片真心,你莫要伤了他。” 司露微的脸色更白了。 沈横见状,知晓她不能接受,又想起她上次逃走,觉得女人有时候挺奇怪的。 他一生没有在女人身上做个课题,从没讨好过她们,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很仗义的,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你去看看十姨太。”沈横道。 司露微咬了下唇。 她的脸上逐渐有了点血色,人也缓过来了点。卡Kа酷Ku尐裞網 “旅座,我早已与旁人定亲了。”司露微道,“改志另嫁,岂不是不忠不义?” 沈横对此深有感悟:“这不是改志,而是顺势。我是清朝的官,可民主政府成立了,难道要我为清朝殉葬吗?人要往前走。” “可我那未婚夫,他并没有亡啊。”司露微道。 沈横:“……” 他人生头一次,被一个小丫头堵得哑口无言。 同时他又想,这女孩子不傻,性格又坚毅,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忠义,是个好样子的。 模样好,厨艺好,品德也好,怪不得沈砚山迷恋上了她。 这么一想,她配沈砚山,倒也配得上。 “你去吧。”沈横摆摆手。 司露微站起身告辞,往十姨太那边去了。 她到了十姨太跟前时,脸色不算特别好,一脸的灰败。 十姨太还以为她是知错了,反而不好深究不放。 况且她吃了人家那么多顿好饭好菜,被司露微利用,只当是帮了她点小忙回报了,说起来真不算什么事。 十姨太觉得那不是事,是因为沈砚山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我好些时候不见你了。”十姨太含笑先开了口,“这几个月怎么不来瞧瞧我?” “没有脸来,上次给十姨太添了麻烦,我是特意过来道歉的。”司露微道。 十姨太笑道:“别往心里去,我都不计较了,你还放在心上做什么?我有点想吃鱼,替我做一道鱼,好不好?” 司露微点点头。 十姨太这样说话,等于是原谅了她。她去了厨房,给十姨太置办了几个好菜。 等菜做好了,十姨太邀请她同桌吃饭,又说起她的产期。 十姨太估计七月份就要生了。 司露微和十姨太聊了片刻,把上次的事情解决了,这才回家。 她这次没有在沈家洗澡,怕十姨太再次多心,故而她带着一身的油烟和汗回来,立马让晁溪去准备热水。 晁溪帮司露微打来了水,等司露微洗好了,沈砚山就回来了。 司露微想起沈横那些话,有点不敢看他。 沈砚山问她:“十姨太给你气受了吗?” “没有。”司露微道,“她很客气。” 十姨太没有因为司露微逃走而挨骂,心里并不记恨她,又因为沈砚山的地位和脾气,导致十姨太不敢在司露微跟前拿乔。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砚山可靠。 沈横说沈砚山见识多,才确定了她,这是很稳妥的,比其他没见过世面的男人都要可靠。 可感情不能算得这么清楚。 “五哥,我明天还要出去一趟。”司露微道。 沈砚山问她去做什么,她委婉道:“去趟首饰铺子。” “要买首饰?”沈砚山问。 司露微支吾了声。 沈砚山立马想起上次自己随手撸下了她的戒指,那戒指很松,她估计是想要去收紧它。 明白了这点,他不再追问了。 沈砚山在她这里碰了太多的钉子,逐渐有点麻木了,心想:“来日方长,慢慢来不要着急!” 司露微第二天就去了首饰铺子。 沈砚山派副官跟着她。 铺子的老板一瞧她身后有个当兵的,就知道她身份不同寻常,当即承诺后天给她改好。 她量了无名指的尺寸,回家等待了。 过了一天,她再次去铺子,戒指已经改好了。 司露微特意让老板打紧一点。 她用力戴到了无名指上,正好将她的手指套牢。 “这红宝石很值钱,是古董物件吧?”掌柜的和她闲聊。 司露微说是,转身就要走了。 她这次来的时候,没有带副官,是自己走过来的,因为她发现这条街离沈砚山府上不远。 她隐约感觉有人跟着她。 司露微心中狐疑,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却又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一辆马车从她身边路过。 司露微想要躲开时,突然有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人只是下车,什么也没做,司露微却转身就跑。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 然而她后颈剧痛,脑子里像突然关了电灯似的,陷入漆黑里。 她软软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后,她听到那人轻声道:“妹妹……” 第97章相似的旗袍 司露微再次醒过来时,人在马车上。 马车不停的颠簸,足见跑得很快了,简直是疾驰。 她被捆绑了四肢。 她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她被打晕之前,看到了孙顺子。 半年前的上元节,她在青莲寺看花灯时,遇到了一个人,那人的表情让她想起了孙顺子,她今天又遇到了。 她听到他叫“妹妹”,那定然就是孙顺子无疑了。 司露微心中又惊又惧,没想到孙顺子如此胆大包天! 他逃走了一年,这一年他都在做什么? 司露微一直阖眼,不让人发现她已经清醒。 她在颠簸中熬了很久,也不清楚时间。 等停下来的时候,她听到了陌生口音,已经远离了南湖县。 “妹妹,不要装了。”孙顺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知道你早醒了。” 司露微睁开了眼睛。 她瞧见了满屋的绫罗绸缎。这房间修饰得很奢华也很庸俗,大红大绿的,就连摆设也夸张得过分。卡Kа酷Ku尐裞網 除此之外,还有很浓重的脂粉气息。 司露微没逛过窑子,心中却也有了猜测。 她沉了脸,将自己的惧怕压在千丈心底,不肯泄露半分。她如果害怕,孙顺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 孙顺子偷窥她,偷她的贴身衣物,被沈砚山发现之后赶走,也许他会觉得,是她害了他,想要把她卖到妓院? 虽然他临走前说过,将来发达了要回来娶她。 孙顺子冲着她笑:“妹妹,我可想死你了!” 说罢,他就要过来拥抱她。 司露微厉声道:“站住!” 孙顺子一愣,果然站在了原地不动。回神时,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但是很听司露微的话了。 他又笑:“妹妹,你别怕,我是不会害你的。这里是妓院不假,却也是我包下了的房间。咱们先住几天,我带你去安徽。” 说到这里,他表情极其得意,“妹妹,我已经是卓督军麾下的营长了,很快就可以超过沈砚山。” 司露微冷眼看着他,心底的惧意快要藏不住。 “我说过了,等我发达了就回来娶你。卡Kа酷Ku尐裞網我这次是专门来接你的。自从上次在青莲寺见过你,我这半年想你想的快要发疯了。妹妹,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孙顺子情绪有点激动。 他再次试图过来抱她。 司露微沉声呵斥:“你站住!孙顺子,你要是敢靠近,你会后悔的。别冒了险,还两手空空。” 孙顺子笑,果然再次站住了,没有靠近她。 他搓了搓手:“我是想给你解绑。这样绑着你,怕你难受。” 司露微看着他。 她沉吟了一瞬,才道:“你说话算数?你既然说过要娶我做太太,就别毛手毛脚,把我当伎女取乐。” “我不会的!”孙顺子保证。 司露微这才让他靠近。 他果然规规矩矩的,解掉了她手脚上的绳子。 司露微的手腕处,一片淤青。 她自己揉了揉手腕。 “你变了很多。上次在青莲寺,我差点没认出你来。”司露微抬眸,对孙顺子道。 她心里有很多的主意,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急,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她闲聊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带着几分柔顺的意味。 孙顺子果然得意笑起来:“是,我们团座也这样说,我瘦了很多。” 他以前跟司大庄一样高,又有点少年人的痴肥。 几个月的军旅训练,他迅速褪去了那身虚肉,整个人都结实了。 就连他的脸,都像是换了张面皮。 “……你比我小,如今就可以结婚吗?”司露微又问他。 孙顺子道:“可以。” 他到了安徽之后,因为他枪法好,又长得高大,很快就进了卓家军。 卓家是靠着土匪发家的,卓督军见过孙顺子,很喜欢他,把他放到了九团长身边,让多照顾他。 几次剿匪,还有两次平乱,孙顺子都表现不凡,又在卓督军那边混了个脸熟,所以他被提拔成了营长。 卓家的五少爷被人绑架,是孙顺子带人去救回来的。 虽然五少爷受了重伤,好歹保住了命,卓督军赏赐他十天的假,让他可以回家看看父母。 过年的时候,他回来看望他大伯和大伯母。他从小没有父母,是他大伯将他养大的。他逃走了之后,一直担心大伯。 好在沈砚山只想杀他,并未迁怒他大伯。 他看完了大伯,街上吃饭看到了司露微和徐风清,然后一路跟着他们去了青莲寺。 当时他就想把司露微掳走,可惜没做计划,怕弄巧成拙。 他特意撞了下司露微。 回去之后,他又开始日夜难眠,想她想得不行。 司露微跟了沈砚山之后,好吃好喝,更加漂亮了。 他忍了半年,终于寻到了机会,又借口要帮团座看看江西这边的布防计划,偷偷带着人溜回了南湖县。 他暗中守在沈砚山府邸附近,看到司露微常有进出,就抓住了机会。 他反应很快,速度也很快,简单直接把司露微绑走了。 别说沈砚山,怕是司露微自己,也措手不及。 孙顺子跟了沈砚山不过几个月,学会了沈砚山的很多精明主意。 “妹妹,等咱们到了庐阳,我就和你结婚。你先休息,我让人送水进来,你洗个澡换身衣裳。”孙顺子道,“别妄图逃跑,这院子前后都是我的人,他们手里有枪,会误伤你的。” 他自以为很了解司露微。 司露微多么惜命怕死,一旦知道守卫的人有枪,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他得意笑了笑,转身走了。 而司露微,听到这句话之后暗暗松了口气。 有枪就好,机会总能找到! 她顺从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孙顺子叫人送水进来,又对老鸨道:“要一身桃粉色带白圆点的旗袍。” 他永远记得,去年初夏的时候,沈砚山为了打劫明月山寨,让司露微装扮成地主家的小媳妇,给她买了身旗袍。 那是桃粉色的,上面有大颗的白色圆点子。 当时孙顺子眼睛都看直了。 他如今也算有点权势,也经历过不少女人,不单单是伎人,还有其他的。 很漂亮的也有,却没有一个人像司露微那样。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没有人可以取代司露微。 第98章反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司露微一边洗澡,一边留意外面动静。卡Kа酷Ku尐裞網 有个中年妇人走进来。 妇人穿着银红色的旗袍,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很是丰腴。 她头发盘成低髻,插着一把金簪,带着金耳环和手镯,浑身艳俗。 她笑容可掬:“小姐,贵客让您换上这衣裳。” 司露微看到了旗袍。 跟五哥第一次买给她的旗袍差不多颜色,却是短袖的。 她素来一点肉也不肯露,大夏天穿着夏布衣裤,也要盖住胳膊和小腿,岂会穿人家送过来的旗袍? “不用了,我还穿我自己的。”司露微道。 妇人就说:“您那衣裳都脏了,我替您洗了去。” 司露微再次说不用。 她从浴桶里起来。 妇人是这堂子里的老*,不清楚司露微和孙顺子等人的来历,只知道孙顺子给了大钱,让她把堂子后面的一间小院子收拾出来。 这小院子以前是花魁的。 花魁有单独院落,不与其他姑娘们挤在堂子的前楼,就好像大家闺秀,要藏在花柳深处。卡Kа酷Ku尐裞網 正好最近那花魁被人赎了身,院子空了下来。 妇人看到司露微擦身子,就偷偷瞥她,心想:“这姑娘要是在我手里,我能调教出个红遍江西的头牌。” 她底子多好啊! 该有肉的地方饱满,胳膊腿却很细,腰更细,简直是得天独厚的尤物。 且浑身雪白,一身的细皮嫩肉。 妇人觉得可惜了,还想要说什么,司露微已经麻利穿好了自己的衣裤。 她冲外面喊了声孙顺子,却不见孙顺子进来,而是他手下的副官。 “小姐,您不能出屋子。”副官冷冷道。 司露微问:“孙顺子呢?” 副官不回答。 他让妇人出来,关了门。 司露微一个人在房间里,把所有的急切都压下。 孙顺子说,他在安徽庐阳当兵。如果到安徽,肯定要过江。 司露微一直乘坐马车,她确定自己还在江西地界。 孙顺子抓到了她,不着急过江,却躲在妓院里休整,这不是等着沈砚山找过来吗?她觉得不对劲。卡Kа酷Ku尐裞網 前面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孙顺子暂时躲避。 孙顺子的麻烦,可能就是司露微活命的机会。 她又冲外面喊:“我饿了,弄点吃的给我。” 外面没有反应。 司露微还以为孙顺子的副官没听到,又喊了声。 片刻之后,又是那个妇人,端了一碗米粉进来。 约莫两个小时后,孙顺子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司露微坐在椅子上打盹,听到开门声立马睁开了眼睛。 孙顺子看着她,还是那身衣裳,并未换上旗袍,大失所望。 “怎么不换衣裳?”他问。 司露微道:“我不喜欢。” 孙顺子没觉得生气。 司露微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冰冷倔强,不太容易听话。 “这边没好的料子。等到了庐阳,量体裁衣,做了好的再穿。”他反而自己替司露微解释。 司露微看了眼他。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司露微直接问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孙顺子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怕你辛苦。你好好睡一夜,咱们明天坐船过江。” 他说话的时候,看到了司露微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他很想摸她的手,又不太敢造次,怕惹恼了她。 和司大庄一样,孙顺子也是有点怕司露微的,却又没觉得她到底哪里可怕。 “戒指真好看,沈砚山送给你的?”孙顺子笑着,上前就攥紧了她的手。 她的手并不是柔若无骨。 她常年做事,手指上又没多余的肉,很坚硬有力,皮肤也略有点干燥。 他一手攥住一手摸,司露微用力抽回手:“放开!” 她还以为这戒指收得够紧了,没想到这么一拉一扯,孙顺子把她的戒指就摘了下来。 戒指上的红宝石很打眼。 “还给我!”司露微变了脸,站起身就想要打人。 孙顺子则把戒指往裤子口袋里一放,然后拍了拍:“你来拿!” 司露微扑了过去。 孙顺子就搂住了她。 她的腰果然是很细,肌肤微凉,带着清淡香胰子的气息,孙顺子浑身的火都被点燃了。 他深吸一口气。 司露微的手往他裤子口袋里摸去,正中他的下怀,他心中得意,没提防她的手突然一拐弯,把他腰间的枪给拔了下来。 她重重一脚袭向了孙顺子的胯下,痛得他当即松了双臂。 他再抬起头时,司露微手里的枪已经上膛,对准了他的脑袋。 他疼得吸气,同时流里流气对着司露微笑出一口大白牙:“妹妹,你会开枪?” “蠢货!”司露微冷冷逼视他,“沈砚山教过你开枪,难道不会教我吗?” 孙顺子整个人一颤。 他发现,司露微已经把保险打开了。 她如此娴熟,定然是对枪很熟悉的。沈砚山那人说不出的阴狠,他教司露微枪法完全有可能。 孙顺子急忙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司露微一枪打穿了他的左边大腿。 副官们听到了枪声跑进来。 司露微将倒地的孙顺子拽了起来,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拿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不准动,否则我一枪毙了他。”司露微厉声道。 孙顺子大腿血流不止,他想要反过手来夺枪。 可司露微的胳膊很有劲,勒得他快要昏厥,他双手使不上力气。 司露微又道:“劝你少费劲。大腿上有血管,一动血流得更快,神仙也救不了你。” 孙顺子快要气疯了。 他真没想到,司露微如今这样难对付。她以前也挺凶的,就像一只猫,会张牙舞爪吓唬人。 可如今,她好像变成了一匹狼,龇牙再也不是示威,而是狠狠咬下一口,能要了人的命。 “妹妹,你逃不掉的。”孙顺子气息不稳,疼得他大颗大颗冒汗,又因为被司露微勒住了脖子,说话气息微弱,“我本是要娶你做太太的,你不知好歹!等回到了庐阳,我让你连妾都做不成。” “等你有命回去再说!”司露微道。 然后,她对孙顺子的副官道:“你,先上前,把枪对着屋顶,放枪。” 副官不明所以。 孙顺子却懂得了司露微的意图,想要呵斥自己的副官,可惜被司露微勒住喉咙太紧了,他逐渐没了进气,脑子里发蒙,声音也吼不出来。 那副官只犹豫了下,见自家长官血流成河,又差点被勒死,而那女人躲在长官身后,打她很容易误伤自家长官,只得听话,朝着屋顶放枪。 六名副官,每个人一把枪,一共放了三十次。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孙顺子眼前一黑,彻底被司露微勒得昏死了过去。 第99章再次的亲吻 沈砚山八个小时之后,才赶到了江边的小镇。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进来的时候,司露微坐在程营长家客房的床上,细细擦拭她的戒指。 戒指上沾了血,又是红宝石的,她总感觉擦不干净。 抬眸瞧见了沈砚山,她也是愣了下。 沈砚山满面灰色,头发凌乱,衣裳还破了一处,眼底有深深的淤青,像是很久未阖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露微觉得他瘦了一圈,下巴上长出了胡茬。 他一看到她,什么话也没说,上前死死抱紧了她。 他把司露微的头狠狠按在他的身上。 他穿着呢子军服,司露微一开始还好,后来不停挣扎,再后来没了声息。 沈砚山缓过来这口气,确定是司露微,而不是他做梦的时候,司露微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被沈砚山抱得太紧,口鼻又全部按在他身上,他那军装不透气,而他又好像魔怔了,不知道松手。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 她很无奈:“五哥,我没死在孙顺子手里,差点死在了你手里!” 沈砚山捧住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他忍无可忍,吻住了她的唇,同时眼泪打落。 司露微尝到了他的气息,同时面颊又沾了他的热泪,整个人都僵住。 这个吻,似乎带着撕咬的力度。 他像是把全部的惧意,都用这个吻排解出来。 司露微慢半拍回神,用力推他。 沈砚山不怕她闹了,再次抱紧了她,也不顾自己脸上的残泪。 进门到现在,已经十几分钟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露微从失踪到此刻,整整七十个小时了。 这七十个小时里,他肝胆俱裂,简直是从轮回里走了一遭。 找到了司露微,他死也不会再放手了。 她如果没有了,他连活着都没力气了。他以前还想过,她真不想跟他的话,让她去嫁给徐风清。如今是明白了,他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五哥,我没事。”司露微一开始很想说点什么,甚至在他亲吻她的时候,想要生气。 可见他这幅样子,她什么都明白了。 一明白,心就开始撕裂。她知道自己不像话,对不起徐风清,却没办法对着沈砚山恶语相对。 司露微在这一刻,再次看到了自己灵魂的丑陋。 她不坚定。 对着五哥,她偶然会心软,没办法义正言辞。 这几天,他肯定是担心极了。 沈砚山毫不顾形象,抹了抹眼睛:“好,没事就好。” 他一直拉着司露微的手,一刻不肯松开。天气这样热,不知是他的汗还是她的,两个人掌心都是粘湿的。 “……我没想到,他敢这么公然回来抢人。”沈砚山道,“我没保护好你。” 司露微摇摇头:“你又不知道,只怪孙顺子。” 说到了这里,她对沈砚山道,“我让程营长把他关起来了。五哥,让他走吧,他罪不至死。” 沈砚山没答话。 他至今后怕。 孙顺子把司露微带到了江边,没有立马过江,是知晓这边的驻军肯定接到了沈砚山的电报,会格外排查。 他们定然是排查一段就离开。 孙顺子只需要藏几天,等这些人去其他地方搜捕,再带着司露微离开。 司露微见他停下来休息,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知道机会不多,不能犹豫,要当机立断。 故而她挟持了孙顺子,让他手下的人对着天空放枪。 枪声传出去,那些驻军肯定听得出来跟鞭炮的区别,就会找过来。 她不敢自己乱跑。 这边她人生地不熟,一旦跑了,可能会被孙顺子缓过来一口气,再次找到她。 果然,她的计划引来了当地巡查的驻军。 他们也果真接到了沈砚山的电报,替他巡查这一代的江边码头,每一艘船都要仔细检查。 别说女孩子,就是稍微瘦一点的男人,他们都要仔仔细细确认。 当地的驻军,长官是一位姓程的营长。 这位营长接到的是沈横的命令,只当司露微是沈旅座的亲戚,很客气将她请到了自己的住处。 沈砚山在另外一处巡查,接到消息之后立马赶过来。 万幸的是,司露微全须全尾站在他面前。 她抽回了手,把那只戒指放在旁边,再次擦了擦。 沈砚山则拿起了戒指。 他看了又看:“露微,也许是徐太太在天之灵保佑了你。” 他说罢,握住了司露微的手,替她戴好了戒指。 司露微一愣。 沈砚山最讨厌徐家的东西。 可一想到这东西能保佑司露微平安,他就愿意替她戴上。 司露微心里烫得可怕,转过脸去。 她很想跟沈砚山道谢。 谢谢他教她开枪,否则她会下意识惧怕孙顺子的枪,不敢去抢,哪怕抢过来也没有威胁力。 她也很想感谢沈砚山教她思考,凡事往深处想。她如果还是从前的性格和脾气,一定想不到孙顺子在此地修整的原因,也会忙碌乱跑。 沈砚山改变了她。 那些改变,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的命。 他替她戴好了戒指,端详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司露微就觉得这戒指很沉。 他们在程营长家里留了一晚上。 当天晚上,司大庄也赶到了,看到司露微平安无事,他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了。”司大庄道,“我们还以为你又跑了。” 司露微:“……” 沈砚山和司大庄是在司露微消失了五个小时之后,才发现她不见了。 后来去问,正好有人看到司露微上了一辆马车。 司大庄记得司露微之前跟他说过,说她好像看到了孙顺子回来了。他把这话告诉了沈砚山,沈砚山去拷问了孙顺子的大伯,才知道孙顺子又回来了。 他们一路往安徽那边追。 因为错过了好几个小时,又不知道孙顺子到底走哪条路,故而晚了十个小时。 沈砚山和司大庄至今都后怕。 “……顺子他还在牢里吗?”司大庄又问司露微。 和沈砚山不同,司大庄没觉得孙顺子有多可恨,至今也不觉得,反而想见见这个儿时的玩伴。 “还在。”司露微道。 司大庄站起身:“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顺子。” 已经很晚了,沈砚山说明天回程,司露微想洗个澡睡下。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哪怕到了程营长家,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如今她哥哥和沈砚山都来了,司露微可以睡个好觉。 翌日清早,他们出发回南湖县。 司大庄又在闹脾气。 司露微见他不肯搭理沈砚山,心中一紧,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100章沈元帅 回去的路上,司大庄又在闹脾气。 司露微心知肚明,五哥肯定杀了孙顺子的。 很奇异的是,她没觉得难过或者可惜。反而是司大庄,左一个不应该,右一个不至于。 他们两天之后回到了南湖县。 进门之后,司大庄主动告诉司露微:“五哥拿刀,从顺子的脸上滑到了他的小腹,将他开膛破肚,然后把刀子刺进了顺子的腹部。” 司露微:“……” “他太过分了!”司大庄道,“他可以一枪杀了顺子,或者一刀捅死他,为什么要折磨他?顺子是该死,他想要掳走你,但是你不是没事吗?” 司露微沉默着。 她不知该答什么。 事情是她经历的,她最有资格。假如她狠一点,她也想这样杀了孙顺子,可惜她很无能。 而站在她哥哥的角度,孙顺子这样的确有点惨。 司露微转身回房。 玛丽扑倒了她怀里。 它舔司露微的脸,又舔她的手,突然就冲着她叫了起来。 司露微不明所以。 玛丽却对着她的戒指呲牙。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戒指当时被孙顺子放到了裤子口袋里。司露微一枪打穿了他的腿,血把他的裤子染透了,戒指上也沾了。 司露微后来把戒指拿出来的时候,整个戒指都被血浸透了。 她又洗又擦,弄了很久,好像还是不怎么干净。 玛丽的鼻子敏锐,上次沈砚山带着杜小姐的手帕回来,她闻到了陌生的味道,也是这样大叫。 “怎么了?”沈砚山问。 司露微把戒指取了下来,转身递给了沈砚山。 玛丽转头,去吠沈砚山。 沈砚山看着这戒指,又看着玛丽,对司露微道:“见了血,它闻到了,真是个机灵的小东西!” 这大半年,玛丽从当初的十几斤,已经涨到了四十多斤。 它站起来快有半人高,哪里还是个小东西? “我等会儿把它放在皂角水里再泡泡。”司露微说。 晚上,她果然用皂角水把戒指泡了,第二天再仔细清洗。 还是不行。 再后来,她把戒指送到了铺子里去,让铺子里的帮忙清洗。 拿回来之后,玛丽还是冲着她叫。 戒指是个信物,玛丽却像是司露微的孩子,她疼玛丽更多一些,故而她毫无办法,只得先把这戒指压箱底藏好。 司大庄那边,跟沈砚山气了两天,又主动和好了。他最崇拜五哥,很难真的对着五哥生气。 “五哥,你杀了卓督军的营长,他会不会借机找麻烦?”司露微问。 沈砚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于是他发了一封电报出去。 “找麻烦就找麻烦,我还怕他不成?”沈砚山道,“你别担心我。哪怕他是卓督军,敢这样对你,我也要杀了他。” 后来,安徽那边却没有了消息。 沈砚山感觉奇怪,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孙顺子居然没有死。 他割了孙顺子十几刀,刀刃有点卷了,捅进去的时候,好像被肋骨卡了一下,然后司大庄就过来了。 司大庄大喊大叫,沈砚山把他弄出去,就没有继续去查看孙顺子是否咽了气。 而程营长那边,也以为孙顺子死了,将他丢了出去。他的副官找到了他,将他送到了医馆。老大夫颇有点神通,居然把那样惨伤的孙顺子给救回来了。 他已经过江回了安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指着司大庄的鼻子骂:“都怪你坏事!妇人之仁,你连小鹿都不如!” 司大庄被骂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委委屈屈缩着肩膀,像个大号的孩子。 司露微则道:“五哥,你别骂我哥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孙顺子也许命不该绝。” 而后一转眼,时间到了九月。 沈砚山和沈横二月初弄到了杜家的财产之后,大力扩充军队,被孙督军警告了三次。 到了九月,他们手里从四千人马,已经发展到了六万。 沈砚山军饷给得多,很多外地人过来投军,而他治军又很严格,哪怕是新兵,三个月也被训练出来了。 孙督军还不知道。 督军府那边有了谣言,说沈横已经有了上万人。 如果只有一万人,那还是一个旅的规模,而沈横,的的确确是个旅长,孙督军嫌他们发展得太快,可他没有给多余的军饷,只能忍气吞声。 不成想,到了九月中旬,沈砚山突然攻打临县。 他和沈横都念过军校,对训练很有一套,他的兵一放出去,战斗力惊人,很快就把临县占领了。 司露微吓了一跳,等沈砚山回来,忙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姓钱的杀了二营长,抢走了我们两车军火。”沈砚山道,“他以为我不敢拿他怎样!” 沈砚山有一批军火,要路过临县。 临县的团长姓钱,是个贪婪好强的。他今年四十多了,一直在江西军界混,和沈横差不多,有野心没能力。 他和沈砚山近邻,早已听说沈砚山抢了杜家发了财,非常眼馋。 故而沈砚山的军火路过他的地界时,他不仅抢了沈砚山,还杀了沈砚山手下一名营长,嚣张至极。 他料想还有督军坐镇,沈砚山只能派人来说和,最后随便还点军火给他。 他一直瞧不起沈砚山,沈砚山不过是混混出身的,有什么了不起? 他没想到,沈砚山真敢派人围攻了他的县城。 也更加没想到,沈砚山的人这么多,装备这样精良,而且训练有素。钱团长手下的兵,在沈砚山的进攻之下,很快就任人宰割。 孙督军听说了之后,大怒。 督军府要把沈砚山当叛逆,想要集结人马平乱。 可沈砚山出兵的时候,给临县的驻军已经安了叛逆的名声,虽然他是先斩后奏。 沈砚山接收了临县,派兵过去驻守,然后回到了南湖县。 司露微又问他:“五哥,督军会不会想要杀你?” 沈砚山道:“机会到了,我不怕他。” 督军府要撤沈砚山和沈横的职。 这件事,影响很恶劣,就连沈横也官位不保。 沈横一点也不急。 司露微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打临县只是个契机,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并不打算继续伏低做小。 沈横在沈砚山的撺掇之下,索性闹了独立,不肯承认自己是南昌督军府的编制,自称“沈元帅”。 这件事,在江西炸了窝。 江西军界一直很稳定,听说沈横自称元帅之后,有两名蠢蠢欲动的军长,也自称独立,不承认南昌军政府的统治了。 到了十月底,整个江西就乱了套。 到处都在打仗,而隔壁的安徽、湖北,形式比江西还要糟糕。 司露微觉得太平日子要结束了。 沈砚山长期不在家。 县城里比较安稳,不少人往南湖县跑,街上到处都是流民。 司露微带着晁溪,关紧了大门,几乎不再出去。 101去和谈 战火阻隔了交通。 司露微好几个月没有收到徐风清的信了,而路上更加不安全,徐风清今年不能回来过年。 她很想念他,更加担心他。 徐太太去世,对他肯定很有打击,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他是如何度过他那些难过的光阴? 司露微天天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教晁溪做菜和认字。 晁溪很聪明,又肯用心,短短几个月,已经认识了不少字,也学会了好几个招牌菜。 沈砚山一两个月才回一次家。 回来也不过休息半天,又要走。 一转眼,到了年底。 司露微想到了去年。 那时候,江西还算太平,徐太太还在世,她过了个很好的新年。 到了腊月二十四,沈砚山回来了。 他告诉司露微,江西五成的地盘,已经被他和沈横打了下来。 “我们打算把南湖县改成南湖府,在这里建个军政府。”沈砚山道,“我们手里已经有了三十万人马,过了年就去打南昌。” 司露微觉得,这些是不可避免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哪怕沈砚山不打,其他人也会打。很多人蠢蠢欲动,要不然怎么沈横一宣布独立,江西当即乱套呢? 可见,大家都在观望,都在等机会。 谁抓住了先机,谁就可能获胜。 “五哥,你有把握吗?”司露微问他,“如果打下了南昌,江西是不是可以太平了?” “是!”沈砚山道,“我统治之下,江西不可能再有叛乱了。” 他说我,而不是我们。 “那,元帅呢?”司露微问,“他会不会” “我不会越过他,早已跟他讲明了。”沈砚山道,“等打下了南昌,他是督军,我是军长,我仍是他的下属。” 司露微不太熟悉官场。 她有时候会觉得,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怕是谁也难以控制,只能看天意了。 “但愿能早日结束。”司露微道,“最近很不好,城里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世道大乱,受苦的是小老百姓。 司露微也不是要抱怨什么,毕竟她现在的房子结实,还有饭吃,根本不算艰苦。 “会的。”沈砚山笑道。 趁着司露微不备,他突然抱住了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几个月不见,他一直忙着开战,没空回来见她。空闲下来的时候,非常想念她,想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 她总是洗得很干净,身上没什么自有的气息,多半都是皂角和阳光的味道。有点清苦,但是很好闻。 沈砚山深吸了一口。 一场恶战之后,能回家抱着她亲亲热热钻进被窝,那大概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吧? 他这么想着,就叹了口气,然后在她发作之前,松开了她。 “做个粉蒸鱼,其他的随意。”沈砚山下炕去了,临走时点了个菜。 他去了趟临时军政府。 晚饭的时候,他才回来。 司露微沉着脸不看他,粉蒸鱼却给他做了,还置办了满桌丰富的菜肴,另有一碗阳春面。 沈砚山坐下来,先端过面吃。 司大庄则问:“没有我的面?” 他如今瘦了不少,天天跟在沈砚山身边,战场上出生入死,吃得没那么好了。 他一直很粗壮结实,可几个月的炮火洗礼,他吃不好也睡不好,人清瘦了一大圈。 他瘦了之后,军用皮带能扣上了,不需要另外打孔,人反而显得威武。甚至模样都变了点,不说话的时候,憨傻不见了,竟意外有了几分好看。 “给你做了粉。”司露微道。 晁溪随后进来,端了粉放在司大庄面前。 司大庄立马很警惕:“你做的,还是朝西做的?” “我做的。”司露微道。 司大庄舒了口气,他也不想吃朝东、朝西都搞不清楚的小丫头片子做的粉。 他们这边说话,沈砚山已经把面吃完了。 面的分量不多,刚够填点肚子。 沈砚山待要下筷子时,司大庄突然问他:“五哥,你年前去南昌,还是年后?” 司露微立马抬眸,看向了沈砚山:“去南昌?” 她有点紧张。 南昌有督军府,在督军府眼里,沈砚山和沈横是“反叛”。他们现在去,万一被抓起来杀了,白白丢了性命。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沈砚山无所谓笑笑,夹了一筷子鱼肉,吃完了才回答:“年后去。孙督军派人给我递信,说要和谈。” 司露微觉得,这场仗才打了不到四个月,督军府那边怎会轻易认输? 孙督军不可能愿意和谈的吧? “为什么要和谈?”司露微问,“五哥,他们是想要杀你,还是有其他原因?” “我前些时候给蒙古去了一封信。我四堂兄沈潇手里还有二十万人马,全部都在乌兰察布。他接到了我的信,已经和安徽的卓督军商量妥当了,借道安徽过江。 这批军队一到,孙督军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着急了,打算先和谈,争取一点机会,甚至扣下我,逼迫沈潇退军。”沈砚山道。 司露微和司大庄听了这番话,都呆呆看着他。 二十万军队 他怎么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 “五哥,你家有这么出息的兄弟,你怎么不去蒙古?”司大庄问他。 沈砚山又笑了笑:“你以为当吹追杀我的是谁?” 司露微:“” 司大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 这是怎样的关系? “五哥,你堂哥要害你,你让他来,岂不是腹背受敌?”司露微秀眉紧蹙,满心的担忧,全部写在了眼睛里。 沈砚山很想解释。 可他和老四之间的事,不好解释。说不清楚、理不明白,牵扯了太多。 “你担心我?”他笑问司露微。 司露微很紧张:“都这个时候了,五哥别说笑。” 沈砚山果然端正了神色。 他认真对司露微道:“不会腹背受敌。当初追杀我,其实是我伯母,也就是老四的娘。她是前清的公主。” “她怕你分走了沈家的军队吗?”司露微问。 沈砚山道:“这是其一,还有另外的原因,以后我再告诉你。” 这天晚上,沈砚山跟司露微和司大庄说了很多,几乎对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 他祖父是前清重臣,平叛的时候被流弹击中了小腹,又因为年纪大了,不治身亡。他去世不过两个月,皇帝退位。 沈家的二夫人——也就是沈潇的母亲,与蒙古德王联姻,得到了乌兰察布的大片土地,将沈家军队转移到了蒙古。 从此,这只军队成了沈家私兵。 蒙古打算建立蒙古帝国,恢复成吉思汗时期的繁华,很倚重这支军队。 然而沈将军的遗产,不止沈潇可以继承,沈砚山也可以。 为此,公主对他痛下杀手。 若不是他身边的谋士机敏,他已经成了刀下鬼了。 102先下手为强 腊月二十七,司露微终于收到了徐风清的一封信。 他在信里很急,说一直没有司露微的消息,又说写了很多信都无回音,想回南湖县,可到处都在打仗,道路不通。 司露微认认真真给他写了回信。 写好了之后,她找到了她哥哥:“五哥去南昌,你也要跟去,帮我送这封信给风清哥。” 司大庄不乐意:“我不送,五哥会打我。” “他什么时候真打过你?”司露微道,“他吓唬你的。但是我会真打你,你送不送?” “送。”司大庄很无奈。 这泼妇妹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嫁出去?他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平日里天天被她管束? 过了年之后,沈砚山代表沈横,带着自己的亲卫,乘坐汽车去了南昌。 汽车这次的油很充足,他们攒积了很久。 司大庄第一次坐汽车,兴奋得不行。 他们是正月初一出发的,司露微从这天开始就不停担忧。 她哥哥也去了南昌,不知是担心哥哥,还是担心沈砚山,总之一刻也不得安宁。 怕孙督军痛下杀手。 怕援军迟迟不到。 她还以为,沈砚山一走,定要十天半个月,不成想正月初三的晚上,他们又回来了。 司露微吓一跳,哪有这么快的? 既是和谈,定然要讨价还价,忙个不停的,怎么会两天多就结束了? 司大庄是大嗓门,回家就把事情告诉了司露微:“督军请咱们吃饭,请了杀手。饭局才到一半,督军就被杀手一枪打死了。” 司露微:“” 沈砚山这次去南昌,根本不是什么和谈,而是刺杀孙督军。 孙督军一死,整个江西的军界更要乱套,而北平政府天高路远,肯定抽不出空来收拾江西的局面。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乱。 谁能把这个局面控制下来,谁就是未来江西的督军。 司露微问沈砚山:“五哥,内蒙的沈家,是不是根本没派人来支援你?” 沈砚山笑了下。 司露微有点心疼。他失去了所有的至亲,存活的血脉亲人,却想要他的命。 他把司露微和司大庄看得很重,因为他们不会害他,甚至司大庄离不开他。 他需要这些,否则他孤零零一个人。 “公主肯定不会同意老四派兵前来,二是老四的队伍不接受北平政府的改编,是不能轻易借道的。”沈砚山笑道。 谁家地盘上,允许那么一支庞大队伍经过? 孙督军也只有一两分的相信。 他请沈砚山去和谈,也是在摆鸿门宴。然而孙督军略有点天真,还幻想能扣下沈砚山,再专门打沈横。 沈横一直都是孙督军手下,他知道沈横才华平平。南湖的军队能有今天的成就,沈砚山居功至伟。 可他没想到,沈砚山却不天真,不抱任何侥幸,直接带了杀手过去,一枪要了孙督军的命。 孙督军一死,他手下的人各怀心思。 一支庞大军队,散成各个分支,更容易被击溃。 “这一年,有得忙了。”沈砚山道。 司露微心中惴惴。卡Kа酷Ku尐裞網 外面的大世界,她不懂,她只能缩在家里。 果然像沈砚山所言,这一年到处都有兵灾。 南边是这样,北边也是,整个华夏都乱了套。 北平政府内阁被推翻,又重组,来来回回的折腾。 军阀混战的年代,正式开始了。沈砚山不是推动了时代的前进,他暂时还没这个本事,只是顺应了时代。 江西各处驻军也在打。 司露微觉得这一年格外的漫长。 徐风清从去年六月离开,至今未归,她天天担心他,又担心在战场上的哥哥和沈砚山。 她从正月熬到了四月底,自己去给徐太太烧了周年的纸钱。 “太太,你要保佑风清哥,但愿只是战火阻断了交通,不是他出了事。”司露微默默念叨。 她给徐风清写了很多信。 到了五月初,她终于收到了一封回信,原来徐风清很想念她,非常想回家瞧瞧,路上都在打仗,乘坐马车不安全,他租赁了汽车。 结果还没有出城,汽车就撞翻了,他的腿骨折,一直没敢乱动,现在才好一点。 他也给司露微写了很多信,请她帮他给徐太太上坟。 司露微拿着这封信,反反复复的看。 她相信命运的中和,当一个人常有小灾小难,就不会有性命攸关的大灾祸。车祸没什么,这样的乱世里,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 她和晁溪天天在家,外面的世界一概不清楚。 转眼到了暑天。 这个暑天也很难熬,司露微和晁溪天天作伴。她教会了晁溪读书写字,也教会了她厨艺。 晁溪这一年吃得好、睡得好,长得飞快,才满十一岁的她,已经和司露微一样高了,也是天生的高个子。 只是很瘦,光长个子没长肉。 “这才七月底。”司露微查看日历,对晁溪道。 她觉得像过了十年八载似的,过年时候的事,也好像很遥远。 不成想,这一年还剩下五个多月。 “大庄哥和团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晁溪道。 司露微也不知道。 七月初七是沈砚山的生日,她还以为他会回来一趟,特意做了长寿面,结果只能分给佣人们吃了。 到了八月,暑气散去,早晚很凉爽。 这天,司露微和晁溪正在打算做中秋月饼,副官突然进来,拿了份报纸给司露微。 “小姐,有了消息。”副官道。 司露微接过来,晁溪也凑过来瞧,然后惊呼道:“是团座。” 报纸上说,南昌重建了督军府,沈横任督军,沈砚山任总参谋兼第一军军长。 报纸上刊登了他们俩的照片。 司露微掐指算了算,从他们俩独立开始,至今不到一年。 他们已经打下了整个江西。 当然还有几处没有收服,这点报纸上不会详细说,司露微也不知道。 到了八月初十,沈砚山亲自回了南湖县。 “小鹿,以后咱们住在南昌府,宅子收拾妥当了,我特意来接你。”沈砚山道。 第103章 贵人 司露微一直向往南昌府。卡Kа酷Ku尐裞網 南昌府是大地方,她以前想着要去南昌府的大户人家做丫鬟。 不成想,她居然真到了南昌府,还是以另一种尊重至极的身份。 沈砚山说置办宅院,其实只是简单收拾了一通,他是直接把以前孙督军的一处私宅给占了。 督军府很大,一共有三进院落。前面是军政府,戒备森严;中间是客厅、客房,沈横待私客之处;最后是后院和后花园。 一个督军府,占了整整两条街那么大的地方。 而沈砚山占的私宅,是孙督军给一位唱戏的名角准备的,也是宽阔奢华。 司露微进了大门之后,有点晕头转向,觉得比从前南湖县沈横的宅子还要大。大门口一道高高壁影,彩绘色泽丰盛斑斓,绕过壁影,是一处极其宽阔的场地。 走过这处场地,才是抄手游廊。 司露微带着玛丽和晁溪,也不知拐了多少趟,才到后院的垂花门。 从垂花门进去,就是水泊,中间有条桥通过。 池水清澈,养满了锦鲤。 玛丽看到鱼就很想扑,司露微差点被它带着跌下了桥,沈砚山急忙过来,拉住了玛丽的绳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快七十斤了吧?”沈砚山道,“你们这些时候在家,都给她喂了什么?” 司露微每天都要给玛丽喂一块牛肉。 她也觉得很奢侈,玛丽喜欢吃,不给它吃它就狂吠,狂吠完了趴在地上委屈巴巴。 司露微不忍心,只得每天都给。 “牛肉。”司露微道。 沈砚山摸着玛丽的脑袋:“她吃得比我都好。” 司露微:“……” 这对比叫人接不上话。 进了后院,沈砚山仍是把司露微领进了正院。 她哥哥司大庄在东厢房,指挥佣人安置家具和床,是特意给司露微收拾出来的。 正院很大,三间正房,左右各带四间厢房;后面是抱厦,供佣人居住。 “小鹿!”司大庄大着嗓子喊。 司露微和晁溪却一起愣住。 司大庄晒黑了很多。他穿着军装,腰身挺拔,比以前瘦了,更显得高大威武,颇有军官的架势了。 大半年不见,他真像是脱胎换骨。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一直觉得她哥哥不胖,那么粗壮是因为结实而已,如今她必须承认,她哥哥以前是一身结实的肥肉罢了。 “怎么了?”沈砚山在旁边笑问,“你们俩不认识大庄了?” 司大庄拍了拍肚子:“小鹿,你天天不在我身边,没人煮的饭好吃,我的肚子都憋了,可愁死我了!你终于来了!” 司露微:“……” 旁边的晁溪,却是微微红了脸。 像一堵墙似的司大庄,居然也有宽肩窄腰的一天,她还以为,他要一辈子都像个水缸似的。 他身材有了型,人看上去居然不那么憨傻了。 真是奇怪! 可见以貌取人是不能免俗的,以前都觉得司大庄是个傻子,除了他不聪明之外,也是因为他长了副结实的蠢相。 他这么清瘦了下来,不至于多么英俊,但身板子有样,穿着军装很是威武。 晁溪挪开了目光。 司大庄一点也不关心她,只顾缠着他妹妹,一口气要了十几种吃的。 司露微则道:“你以后要减减饭量,现在这样挺好,肚子憋了下去,穿衣裳也好看!” 司大庄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是不是我亲妹子?只听说要养成大胖子的,没听说要憋肚子的。瘦得像你这样,一拳就被人打死了。” 司露微白了他一眼。 沈砚山则笑道:“大庄,不要让小鹿做饭,她坐了一天车,很累了。” 司露微忙道:“我没事,我给你们做点吃的。” 沈砚山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旋即又松开:“听话。” 他把司大庄带走了,留下司露微和晁溪,以及佣人石嫂,收拾司露微的房间。 东厢四间房,其中三间是相通的,里面是卧房,外面是个梢间暖阁,再后面是个起居室,待客专用的。 司露微住在卧房,晁溪贴身“服侍的丫鬟”,住在外面的梢间。 另外一间单独的,则是个狗窝。 里卧临窗还有个新炕,沈砚山知道司露微冬天怕冷,旁人受不住的炕,她能坐一整天。 除了炕之外,房间里还有一张大床,是西式的,铁制床柱,刷着乳白色的漆;一整套白色皮沙发,西式的大衣柜。 打开衣柜,居然连衣裳都准备妥当了。 晁溪和石嫂把带过来的行李放好,然后对司露微说:“咱们团座发达得厉害,他身边肯定有个贵人。” 司露微有点走神。 她已经到了南昌府,什么时候抽空去看看风清哥? 她常给徐风清写信,他的地址她烂熟于心。 上次徐风清还说他出了车祸,腿受了伤,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这么想着,她心里有点焦灼。 现在去问沈砚山,肯定不适合的,会惹得他不高兴。 正如石嫂和晁溪所言,沈砚山发达得厉害,已经不是南湖县小小团长了。 她正在想着,副官在门口打报告。 司露微让他进来。 副官走到起居室就停住了脚步,高声对屋子里的司露微道:“小姐,总参谋让您更衣,汽车接您。督军设宴,今晚要替您接风洗尘。” 沈砚山不想她呆在内院,所以会带着她去交际。 今晚肯定是他们自己有饭局,但是他想让司露微去见见世面。 司露微心里还是怕,不适应,然而她咬了咬唇。 她觉得五哥的话不错,躲在家里是不好的。 太太已经去世了,她以后跟徐风清过日子,也要鼎立门户。徐风清爱读书,家里家外怕是都插不上手,帮不了忙。 徐太太也知道的,所以临终前把家当都给了司露微。 司露微这么想着,就道:“知道了,等我半个小时。” 她打开衣柜,看到沈砚山给她准备的旗袍,还有洋装。但是她不会穿,怕穿错了闹笑话,就把自己的新衣裳拿出来。 她更衣之后又梳头,简单画眉、扑粉。她这些还是老式的做派。 老式的女人,一定要把脸上擦得粉白。 司露微收拾妥当,跟着副官出门,去了南昌府最好的酒楼。 沈砚山在门口等着她。 “小鹿,我家老四也来了。”沈砚山低声对她道,“等会儿你见到了,叫声四哥。” 司露微一愣。 她旋即摇头:“五哥,我还是尊称他。” “不妨事。”沈砚山笑了笑,牵了她的手上楼。 司露微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沈砚山握得很紧。 第104章 堂兄 楼上雅间里,只有沈横和另一个年轻男人。 沈横看到了司露微,露出笑容:“司小姐,好些时候不见了。” “督军。”司露微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叫错了。 沈横正在风光得意,目前尚未从大督军的兴奋劲中缓过来,对司露微也异常热情:“坐坐坐,自家人别客套。” 旁边的男人,就抬眸打量司露微。 他是沈潇,沈砚山的四堂兄,如今沈家那二十万人马的统领。 他眉目俊朗,不苟言笑。 看到司露微的时候,他略微蹙了下眉头。 沈砚山拉过了司露微,对沈潇道:“老四,这位是司小姐。” 沈潇冷淡一点头,并不和司露微说话,只是对沈砚山道:“今天别喝酒了,等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和你商量。” “那就不喝酒了。”沈砚山笑了笑。 他给司露微拉开了椅子,殷勤请她坐下,自己这才入席。 沈砚山坐到了司露微旁边,故而司露微正好和沈潇面对面坐。 沈潇偶然瞥她一眼,那眸光很是犀利,像是要剐掉她一层皮。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不安。 吃饭的时候,她几乎不说话,听着沈砚山和沈横跟沈潇谈笑风生。 沈砚山偶然会逗她说一两句。 每到这个时候,沈潇的表情就很阴沉。 司露微觉得这顿饭很难吃,想要赶紧结束走人,可依照上菜的顺序瞧,怕是才刚刚开始。 “……像这样高档的酒楼,菜做得这么差。”沈横突然转移了话题,“砚山,你可以给司小姐开个饭馆。” “司小姐会做菜?”沈潇突然问。 他一直不主动和她说话,这么问她,司露微梗了下。 她答道:“是。” 沈砚山笑道:“先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考虑。我也是这样准备的,有家自己的饭馆是好事。以前在南湖县的时候,没想过久留,如今却不同了,以后咱们的军政府,肯定是在南昌的。” 司露微心里木肤肤的,没什么滋味,接不上话,尴尬极了。 她宁愿在家里和晁溪、石嫂一起吃饭。 这场煎熬,约莫两个小时才结束。 散席的时候,沈横对司露微道:“有空去我家瞧瞧十姨太,还有圆圆。卡Kа酷Ku尐裞網” 十姨太给沈横生了个女儿,如今快满周岁了,取名叫圆圆。 沈横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儿女都不稀罕,不过圆圆像十姨太,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很招沈横的疼惜。 “好,过几天得了空。”司露微道。 沈横先走了之后,司露微和沈砚山也上了汽车。 路上,沈砚山有点犯困,不停揉按眉心。 他这些日子肯定很辛苦。 司露微说:“五哥,你睡一会儿吧?” 沈砚山就往她肩膀靠,阖眼打盹。 司露微没推他,他也就乐得这样亲近她,果然小睡了片刻。 汽车在新宅的大门口停下,司露微下了汽车,非常惊讶发现,沈潇的汽车也跟着过来了,而且停在了大门口。 她这才意识到,沈潇也在沈砚山的家中下榻。 沈砚山和他们在一起时,她觉得这是五哥;可沈潇一来,愣是让司露微觉得沈砚山是沈少爷,是沈家的人,跟她和司大庄没关系。 “你先去吧,我跟老四有话要说。”沈砚山对司露微道。 司露微点点头。 她一走,沈潇就蹙眉对沈砚山道:“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沈砚山反问他,“我要和她结婚。” 沈潇沉了脸:“你胡闹!你是什么身份?” “哟,你要充当我老子了,管起我的婚姻了?”沈砚山笑,“行了,别狗拿耗子。还有啊,对我的女人客气点。你是兄,我不要求你恭敬,但礼貌要有,否则给我滚蛋。” 沈潇气得更甚了。 他露出了个冷笑:“你长出息了!我现在管不了你,是吗?” “你以前也管不了我。”沈砚山道。 他们俩一边吵架一边进了书房。 沈潇不想再提司露微,只和沈砚山说起正事。 江西这边最后稳定下来,还是因为沈潇带着三万人马借道安徽,给沈砚山送了一百万发发子弹,让沈砚山如虎添翼。 自从接到了沈砚山的信,沈潇就一直琢磨如何来江西找他。 六月份的时候,北平内阁又出现了总统换选,加上复辟军进了北平,政府再次摇摇欲坠,沈潇用钱,收买南下这条路的军阀,顺利把自己的三万人马运到了江西。 时运不错。 当然,这三万人马是不可能再回蒙古了,他打算送给沈砚山的。 他们兄弟俩不自相残杀的时候,就有很多问题要商量。毕竟祖父留下的家业,如今都在沈潇手里,他应该要平分给各个兄弟的,包括沈砚山。 他们俩谈了很久。 后半夜的时候,大概都谈妥了。 沈砚山接受沈潇带过来的人和军火,剩下的东西,暂时还放在沈潇手里,等他需要的时候再去求援。 “……你早点回蒙古去吧。”沈砚山对他说。 “你不跟我回家?”沈潇问。 沈砚山笑了笑:“老四,咱们已经没家了。北京被改成了北平,咱们家的老宅也被人瓜分了。” 沈潇的手指略微收紧。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道:“砚山,跟我回家去。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我妈她是因为……” 沈砚山打断了他:“过去的事了。” 他在江西有地盘有兵,为什么要去蒙古,跟那些老王公们做恢复蒙古辉煌的春秋大梦? 他要往前走的。 沈潇也知道,自己是说不动他了,心里一片凄凉。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和沈砚山只会越走越远。 “我要在江西住一段时间。”沈潇道,“德王一直让我表态,要成立蒙古帝国,还拉了日本人来做靠山。我进退维谷,不如先躲一段时间清净。” 沈砚山笑道:“德王?不是你岳父吗?” 沈潇冷冷瞥了眼他。 当初朝廷倒了之后,他母亲为了沈家军,逼迫他和德王家的五格格联姻,就成了一对怨偶。 他和五格格两看两厌,彼此都犯恶心,于是他给五格格出了个主意,他出钱供养五格格,让她去香港念书。 说什么念书,只是打着名目,出去逍遥快活。 他对五格格道:“戴多少顶绿帽子我都不介意,但是孩子我不要。你弄出孩子,就等着死。除此之外,随便你怎么玩。” 五格格一听还有这个美事,欢天喜地的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德王气得要死,可五格格如今是沈夫人,他连反对的资格也没有。 五格格不在家,沈潇跟德王越发像合作者,他连岳父也不叫了,只叫王爷。 第105章 未婚妻 沈砚山和沈潇聊了片刻,起身告辞。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潇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忍住了,只道晚安。 沈砚山回来的时候,司露微没有睡,东厢房里还开着灯。 他敲了敲门。 “总参谋回来了。”司露微道,“石嫂,你和晁溪去准备洗澡水。” 她要给石嫂和晁溪提个醒,怕她们依照旧时称呼叫沈砚山。 沈砚山笑了笑。 他进屋之后,直接坐到了司露微的炕上,问她:“这个炕,像不像南湖县的?” “像。” 沈砚山很喜欢炕,这样他回家之后可以直接坐到她房里,名正言顺。哪怕满房间西式摆设,他仍是叫人砌了一张炕。 司露微则问他:“五哥,你堂兄要在这里住很久?” “蒙古有人逼迫他做汉奸,他没办法,只得先躲一躲。他估计要过了年才会离开南昌府。”沈砚山道。 沈潇的十几万人马,没有他的命令,谁也调动不了,所以放在乌兰察布,他一点也不担心。 德王是他名义上的岳父,不会攻打他,再说也打不了,德王手下不过一两万的蒙古骑兵。 司露微有点不自在。 沈潇的眼神很厉害,看人的时候,带着高高在上的鄙夷,让司露微不舒服。 他特别讨厌司露微。 不过,她和沈砚山说过了,两年之后的十月三十日,她可以离开他,这是他答应的。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走了。 “五哥,如果做饭的话,需要给他做吗?你是跟他吃饭,还是跟我们?”司露微又问。 沈砚山听出了他话中之意,笑道:“你是觉得,他来了之后,你和大庄就不能上桌了吗?” 司露微低了头。 她正是这个意思。 沈砚山道:“这是我家,你们是我的人,他是客人。他如果不介意,就跟我们一起吃。他要是唧唧歪歪的,就让他自己吃。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司露微了然。 她不再过问了。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五哥,我……” 沈砚山知道她想说什么,装傻道:“你不用做饭。你是御厨传人,可以做大厨师,而不是在家里伺候我们。过完年,我替你开个大馆子。” 司露微看着他。 她很想提醒他,两年之期快要到了。卡Kа酷Ku尐裞網明年,她要回家和徐风清结婚了。 可她能预料到,这番话说出来,他该是多么不高兴。 今天新搬过来,没必要现在提。 司露微决定等到了十月之后,找个机会和他说一声。 后来的几天,沈砚山很忙。 司大庄天天跟着他,仍是他的副官长,司露微常见不到他们俩,于是她自作主张,决定去找徐风清了。 司露微记得沈砚山的主卧里有张南昌的地图。 她进去找,果然看到他放在书案上的地图了。 她记得徐风清的地址,对照着找了片刻,发现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徐风清租赁的房子并不远。 司露微看清楚了之后,更衣出门。 副官要跟着她:“小姐去哪里?属下送您过去。” 沈砚山最近弄到了很多汽油,家里的汽车随便开,只是不能开长途了。 司露微道:“去见一个朋友,不用你送,我自己乘坐黄包车。” 副官也是从南湖县过来的,一直在家里保护司露微等人,当即很为难:“小姐,您知道总参谋的脾气。您一个人出门,有个万一,属下小命不保。” 司露微就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副官把汽车开出来。 他不认识路,而司露微看过地图,反而记得路线。 虽然拐错了几处,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找到了地方。 对着门牌号,司露微发现是一处胡同的院子。 院子从里面反锁的,家里肯定有人,于是她敲了敲。 有人跑过来开门。 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张圆嘟嘟的脸,俏丽可爱。 她看到司露微时,眯了眯眼睛,有点戒备:“你找谁?” “徐风清,他是住在这里吗?”司露微问。 女孩子立马道:“不是,你找错了!” 说罢,她就要关门。 司露微听她的口风不对,挡住了门。她力气比小姑娘大,小姑娘敌不过她,却拼命要关,脸憋得通红。 “你是谁啊?这样不要脸,往人家家中找过来,犯贱吗你?”女孩子气糊涂了,开始污言秽语。 司露微愣了下。 她一用力,把大门彻底推开了。 里面是个精致的小院子,五间正房,各带四间耳房,院子里还晾了衣裳,其中有一件绣着祥云纹,那是司露微给徐风清做的。 他果然是住在这里。 司露微记得他说过,他们平时是另找个地方念书,把念书和住宿的地方分开,这样不至于偷懒。 他们都在准备考学,聘请了英文先生,估计这会儿去上课了吧? 司露微想到了这里,也不管这女孩子是谁,转身回到了汽车里。 副官问她:“回家吗,小姐?” “不回,你在胡同口停下。”司露微道。 她一直阖眼打盹。 到了下午五点,副官提醒她该回家了,否则总参谋要着急。 司露微却道:“再等等。” 五点半左右,有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约莫七八个人,都是长衫布鞋的装扮,还有好几个人带着眼镜,手里拿着书。 司露微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徐风清。 一年多,她哥哥和沈砚山都有变化,甚至玛丽都大变样,徐风清却一点没变。 他仍是那样白皙清瘦,像个大男孩子般单薄。 司露微下了汽车。 “风清哥。”她喊了徐风清。 徐风清正在跟同窗说话,陡然听到这声音,整个人一僵。 他回眸看到了司露微。 司露微也没什么变化,雪肤明眸,身姿婀娜,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晚霞落在她脸上,她的眸光温柔极了。 徐风清眼眶一热。 他阔步过来,站到了她跟前,眼睛有点湿了:“露微!” 身后的人起哄。 他们乱七八糟说着什么。 徐风清抹了抹眼睛,拉了司露微的手,把她牵到了他同窗们跟前,对他们道:“这就是露微。” 众人那嬉笑的神色立马敛去。 他们有的叫嫂子,有的叫弟妹,态度很恭敬,知道这是徐风清老家的未婚妻。 徐风清对这未婚妻赞不绝口,而且极其敬重。他从不逛窑子,每次都说,他不想辜负露微。 久而久之,同窗们不敢轻易拿他的未婚妻说笑,也知道这是他心尖上的人,是格外珍重的。 如今再看,他们都很惊艳,没想到南湖县有这样的绝色佳丽。 司露微个子高,很显气质,又是一张瓜子脸,五官精致,头发乌黑,每一处都好。 第106章 讲理不讲理 徐风清把司露微领进了他自己的屋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旧式的床、柜子,额外加了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 书架上堆满了书,书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床上的被子也是叠得整整齐齐。 司露微问他:“风清哥,你自己打扫屋子?”“是的。我们雇了周妈,她是个寡妇,带着她女儿一起,就住在东边的耳房里。她帮我们洗衣裳和做饭。我房间的书多,不喜欢旁人碰,所以都是自己打扫的。”徐风清笑 道。 他拿出茶壶,喊了周妈,让灌一壶热水。 周妈很快送了进来。 徐风清给司露微沏茶,然后和她说话。 一年多不见了,他有很多话想和司露微说。 他还撩起裤腿,给司露微看他的伤疤。 司露微就瞧见他左腿一条狰狞疤痕,几乎破开了小腿肚子。 “疼不疼?”司露微的呼吸都轻了,怕自己失控。 徐风清点头:“可疼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要不然,我早回南湖县去找你了。” 司露微心紧紧揪了起来,难受极了。 她不知如何安抚他,恨不能自己替他疼。 “现在已经好了。我给你写了很多信,后来你也发现信都丢了,所以每次写信的时候都注明了序号,是不是?”徐风清又问。 司露微道是。 他们俩约好了一个月通两次信,司露微不用看内容,看看数量就知道丢了多少。 徐风清再忙,也不会忘记写信的。 “你是怎么到南昌府来的?”徐风清又问他。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了。 副官实在等不了,进来敲门:“小姐,该回去了。” 徐风清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舍。 司露微道:“我是跟着沈五哥来的,他现在是督军府的总参谋长。” 徐风清还想要说什么,副官又在敲门。 司露微应了声知道,然后站起身:“风清哥,我先回去了,太晚了叫人担心。副官奉命行事,也不好让他为难。” 徐风清说好,又拉了她的手:“沈总参谋住在哪里?我明天去找你。” “那边进出都是军政府的人,不太好接待你。我知道你的住处,等我抽空了,我就来看你。”司露微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徐风清将她送到了胡同口,仍是依依不舍。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要问。 一年多的分别,他想司露微想得快要愁白了头。 可他还记得司露微的话。 沈砚山手里还拿着司露微的卖身契,她需要替沈砚山做两年工。 “那有空了我们再约。”徐风清道,“露微,别让我等太久。” “好。”司露微重重点头。 她回到家时,沈砚山已经坐在她屋子里等了。 他沉着脸。 看到司露微回来,他也不问她去了哪里,怕是早已心中有数,只是冲门口的晁溪道:“摆饭吧。” 他率先走了出去。 他们去了餐厅,沈潇也在。 沈潇一瞧见司露微,那种敌意就隐藏不住。这敌意莫名其妙,让司露微下意识想要避开他。 司大庄也来了。 大家坐下之后,沈潇发现沈砚山方才的好情绪一扫而空。 沈砚山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一生气不发火,只是拉下脸,全世界都要陪着小心。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横说明天有个军事会议,我能不能去旁听?”沈潇问。 沈砚山冷冷道:“你也知道是军事会议,你算什么,能去旁听?” “你有病吗?”沈潇也不高兴,“谁他妈惹你了?无缘无故发脾气,你脑子是不是抽了?” 沈砚山脸更黑。 沈潇的神色也不好看。 他们俩从小就爱掐架,好不了十分钟就能打起来。 沈潇最不爱惯着沈砚山这臭脾气。 “闭嘴!”沈砚山呵斥他。 沈潇把筷子狠狠一摔:“你跟谁说话?老子是兄长!” 司露微和司大庄敛声屏气。 特别是司露微,站起身准备悄悄走开。 沈砚山看到了,声气柔和了很多:“坐下吃饭。” 然后,他又把旁边一双干净备用筷子递给了沈潇。 沈潇气哼哼接了过来,也没继续闹。 司大庄不清楚沈潇和沈砚山为什么要吵架,但是他知道,沈砚山不高兴,肯定是小鹿偷偷去看徐风清了。 饭后,司大庄问司露微:“你又惹了五哥,是不是?” 司露微道:“我没有惹他。我不是犯人,可以出去走动。再说了,我带着副官去的。” 带着副官,等于带了沈砚山的眼线,就不算是私下里见徐风清了。 司大庄说司露微死脑筋。 司露微则道:“哥哥,还有两个月多,就是十月三十了。” 司大庄记得那天是她生日。 “你想要什么吗?” “前年,五哥说,到了今年的十月三十就放了我,否则让我们一枪打死他。”司露微道。 司大庄整个人呆住。 他没想到,司露微至今还记着这话。 “我去看了徐风清,他这样生气,哥哥你觉得他会兑现承诺吗?”司露微问。 司大庄摇摇头:“不可能的,咱们打个赌。他要是能让你走,我把脑袋割下来赔给你。” 司露微面颊上,笼罩了一层薄霜,她呼出去的气息,都像是冰冷的。 她也知道。 司大庄回过头来想了想,感觉这件事很棘手。 五哥当初说那些话,不过是缓兵之计。 谁能想到,他们打了一年的仗?这一年五哥不在小鹿身边,跟小鹿的感情毫无进展。 “他当时怎么说的?”司露微问司大庄,“哥哥,你还记得吗?” 司大庄挠了挠头。 记得自然是记得的,可 杀了五哥?那司大庄会被五哥的兵打成筛子! 五哥已经不是南湖县统管几千人的团座了,他是整个江西军政府的总参谋长了。 “小鹿,你放心,我是你的见证。如果五哥不同意你走,我来跟他谈,大不了死在他手里。”司大庄道。 司露微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不帮我?你跟着五哥这些日子,也学会使坏了?” 司大庄是想,小鹿舍得五哥死,总舍不得他死。 既然非要他杀五哥,那他自杀好了。 小鹿必然会妥协。她把徐风清看得比五哥重,却不会比司大庄重。 “我是真心话,一边是五哥,一边是你,让我帮谁?”司大庄也恼了,“你还讲理不讲理了?” 沈砚山正好进来。他情绪好了点,问司大庄:“谁不讲理?” 第107章 不准碰小五 司大庄想要告诉五哥实情,司露微踩了他一脚。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是个精明人,从他们俩的表情,又想起司露微今天的去向,隐约是明白他们在聊什么。 他假装不知:“小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司露微道是。 她跟着沈砚山,进了沈砚山自己的房间。 主卧也带个梢间,放着一整套的皮质沙发,坐下去软软的,人都要陷入其中了。 沈砚山坐在司露微面前,问她:“今天去看了徐风清?” “是。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了,很多话要说。”司露微道。 沈砚山强忍着不悦:“以后,每个月逢五可以去看看他,其他时候就不要去了。” 一个月能见三次,已经是很好了。 从前徐风清在学堂里念书,司露微也只是一个月见他几次;再后来他来了南昌,更是好几个月不见。 况且,如今都八月了。 熬过这几个月,他们俩就能天天厮守。 “谢谢五哥。”司露微道。 沈砚山又说:“过两天是中秋,我特意接了你来过节的,这天你不能走。” “好。”司露微干脆道。 她这样干脆利落,让沈砚山心中稍微舒服了几分。 他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司露微不动,任由他的掌心落在自己头顶。 待他收回了手,她才说:“能不能让副官给徐风清递个信,告诉他,我十六去找他。他这几天肯定在等,万一找过来了” 沈砚山想了想,同意了。 他又想抱一抱她。 这个念头,在他胸膛里激荡着,快要淹没他的理智。 他是吻过她,也抱过她的,这些徐风清都没有做过,沈砚山已经赢了很多。 这个局面不错。 既然已经赢了几步,就不要作死,让他们的关系再次后退。 沈砚山的理智是这样告诉他的,他暂时也用理智战胜了心底的渴望:“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司露微道是。 翌日早起,家里堂屋的一部电话机突然响了。 沈砚山对女佣石嫂道:“去接电话。” 石嫂没碰过这玩意儿,被它响得心慌意乱,脸都急白了。 “怎、怎么接?”石嫂慌张问。 沈砚山拿了话筒,放在耳边,然后应了声,对石嫂道:“去喊小姐来接电话,沈家十姨太打给她的。” 石嫂急忙去了。 司露微也是头一次接电话,沈砚山让她放在耳边,她小心翼翼放了。听到那头传出来声音,她有种新奇又怪异的感觉。 “是十姨太。”沈砚山道。 司露微就对着话筒叫了声十姨太,声音很大。 十姨太那边笑了:“我听到了,司小姐。你到了南昌府,咱们聚聚,你过来吃饭。” 她是正常的声音。 司露微也改用正常声量:“好。” 那边说再见,然后就挂了电话,电话里出现了滋滋声,司露微立马递给了沈砚山。 沈砚山接过来一听,笑道:“这是挂断了。” 他又给司露微:“你听下。” 司露微再次放到耳朵边上听。 沈砚山见她对电话很有兴趣,就教她如何拨号,如何接通,再如何通话等。 因很简单,片刻之后就学会了。 司露微说:“这个真的很方便。” 沈砚山笑了笑:“将来的世道,方便的地方更多。” 司露微略有点向往。 如果没有遇到沈砚山,她的未来大概是一成不变的。 徐风清比较稳妥,他也不太喜欢改变。 翌日,司露微去看了十姨太,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 十姨太的小女儿快满周岁了,已经会走路了,胖嘟嘟的。 “健康又活泼,能吃能睡,就是不太漂亮。”十姨太跟司露微说起自己的孩子。 司露微:“” 这是亲妈吗? 十姨太道:“是真的,女孩子不漂亮可不行。” “长大了就好了。”司露微笑道。 十姨太看着孩子像沈横更多一点,是挺犯愁的。 不过,沈督军的爱女,虽然不是嫡女,将来的前途也不用担心。 “但愿。小时候像爹,长大了可能像娘。”十姨太说。 司露微笑起来。 她仔细看十姨太的孩子,觉得真的挺像沈横,怪不得沈横疼这个小女儿疼得不行。 “五哥要是有了女儿,肯定很漂亮。”司露微突然想。 想到这里,她急忙收回了思绪,不知自己心绪怎么劈叉到了那种地步。 她在沈督军逗留了一整天。 十姨太不计前嫌,甚至在身份大为提高的时候,仍善待司露微,司露微觉得她这个人有手段又很心善。 晚夕回家,家里在准备过中秋的东西。 司露微也让佣人准备好面粉,她要做些月饼。 往年,徐太太最喜欢她的月饼。 她想到了这里,决定多做几个,等中秋节之后去看徐风清,带给他。 中秋节当天,沈砚山只是在家里吃了饭,就跟沈潇一起走了。 他很晚才回来。 沈潇跟着他进了正院,两个人都喝多了,有点神志不清。 沈砚山还好,只是走路不稳。 司露微服侍他躺下,沈潇却突然推司露微:“滚开,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准你碰小五!你是女人,了不起吗?” 司露微定定看着他,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沈砚山却爬起来,狠狠掴了沈潇一个耳光:“闭嘴!” 沈潇原本就烂醉,又被沈砚山打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头重重撞到了地上,司露微听着都替他疼。 沈砚山喊了司大庄:“把他扔到客房去。” 司大庄一把好力气,扛起沈潇就走了。 沈砚山脱力了似的,抱着司露微往床上一倒。司露微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沈砚山手长脚也长,像蜘蛛似的牢牢缠住了司露微。 第108章 修车 司露微没有动。 她知晓沈砚山还没睡,只是迷迷糊糊的,于是她等待着。 可她自己也困。 她今天在督军府一整天,还帮十姨太带孩子玩,累得不行。 她先睡着了。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她才醒过来,而沈砚山还在梦乡里。 司露微一动,他就一惊,然后用力抱紧了她。 司露微:“” 一夜过去,他的酒应该醒了,故而她喊他:“五哥。” 沈砚山微微睁开了眼睛。 “起床了。”司露微道。 沈砚山很贪恋她身上的气息,不肯松开。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 去年一整年,他几乎很少睡得踏实。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他无瑕熟睡。昨晚那一觉,是头一次的香甜。 早起时,也没有宿醉的头疼,怀里还抱着他心爱的姑娘。 沈砚山觉得日子这样美好。 以至于早饭桌上,司露微说要去看徐风清,他也没发火。 他心中开了一片花海,是明媚温暖的春天,任何风雨都只添旖旎,不添阴霾。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这样的笃定,知晓他是她的归属。为了讨好她,他甚至愿意让她去见另一个男人。 “我晚点回来,可以吗五哥?”司露微问。 沈砚山点头,而后又道:“也不要太晚,六点之前要到家。” 司露微算了算,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多,到下午六点,足足有九个多小时。 她和徐风清要说的话,应该可以说完。 她道是,更衣出门去了。 她这次没有让沈砚山的副官送,而是自己乘坐黄包车,到了徐风清家门口。 昨天,沈砚山的副官给徐风清送了信,徐风清知道司露微今天要来,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他甚至列出个清单,把想要说的几个重点,都说一遍。 可等他真的见到了司露微,他只知道欢喜,想要问的各种问题,都不那么重要了。“我学会了开汽车,我带你出城去玩,好不好?南昌太平了,出去很安全。有片桂花林,是城里桂花铺子老板种的,我跟他那边的管事认识,以前替他写过文章。”徐风清 道。 司露微问:“写什么文章?” “他家儿子被人诬陷偷窃,管事的气不过,要登报纸,怕说不明白,让我代写。”徐风清笑道。 司露微忍不住也笑了。 她还以为,徐风清上次出了大车祸,从此不敢碰车了。 不成想,他根本没有这样的顾虑。 这是最好的。 任何的失败,都不足以让他裹足不前。 司露微跟着他去了汽车租赁行。 汽车很贵,汽油更贵,租个汽车花的钱,够徐风清三四个月的房租了。 好在徐太太给他留下了一笔庞大数额的存款,而他不赌不嫖,这一生哪怕一事无成,也衣食无忧了。 “你坐好了,我要开了。”徐风清笑道,“上次我是太急了,老板说那辆车刹车可能有点失灵,让我等等,我等不及。这次的车子是好的,我也不着急,不会出事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司露微说。 徐风清又问:“你想不想学开车?我可以教你。” “今天好好玩,过了年再慢慢学。”司露微道。 徐风清说好。 他一直没告诉司露微,他前几个月不怎么念书,因为阿妈去世了,又因为总接不到她的信,他静不下心。 他也没其他的消遣,又因为总是租车练习,跟车行的老板混熟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老板自己是个时髦派的人,除了开汽车行,也会修理汽车。 徐风清跟着他,学会了修汽车。 这个秘密,他很想炫耀下,可他想到阿妈和露微都指望他念书上进,他就没敢提。 他甚至不太想念书了。 老板告诉他,如今很多的汽车也可以在国内加工。假如有钱,去国外买一批设备,在上海开个汽车加工厂,很有赚头。 徐风清想做这件事。 他阿妈留给他的钱,他分一半给司露微的话,剩下一半也足够开个工厂了。 “露微”他开口,想要把这件事说一说,不成想前面有辆汽车,正好挡住了路。 这条路不宽,却是出城的必经之处。 “前面那辆车,怎么不走?”徐风清嘀咕。 司露微伸头看了眼,发现是军政府的汽车牌号,心中咯噔了下。 她才来南昌,处处留心,认识军政府的车子。 “调头吧?”司露微道。 后面正好来了辆马车,两匹马带一个宽大车厢,把后路也堵住了。 徐风清道:“我去看看。” 他推开车门时,司露微也急忙下车。 待看清楚了前面汽车上的人,司露微有点小惊讶。 是沈潇,沈砚山的堂兄。 沈潇坐在汽车里,烦躁抽烟;他的司机和副官两个人,掀开了汽车的前盖,正在查看问题。 不经意转颐,沈潇也留意到了司露微。 他的浓眉蹙到了一起。 旋即,他又看到了司露微身边的徐风清。 徐风清穿着青色长衫,气质温润。他单薄秀气,眉目又精致,是个很漂亮的大男孩子。 这大男孩子对着副官和司机笑,态度温柔:“你们的车子是坏了吗?” 沈潇不由自主下了车。 他走到了徐风清跟前,低头看了眼他:“先生,有事?” 徐风清有点腼腆:“您的车子挡住了路,是坏了吗?我会修汽车,能不能帮您看看?” 沈潇有点诧异。 司露微跟了过来。 她低声对徐风清道:“这是沈总参谋长的堂兄。” 徐风清很礼貌:“沈先生,您好。” 司露微看了眼沈潇,从他的眼睛里,仍是看得出他对她的鄙夷和敌意,淡淡说了句:“这位是徐先生。” “是,我姓徐,徐风清。”徐风清道。 沈潇不再看司露微,看着徐风清,脸上的神色稍微和缓:“劳烦徐先生帮忙看看。” 副官和司机自觉退到了旁边。 徐风清上前,仔细检查,头也不抬问:“是熄火了吧?” 沈潇凑过来:“对。” “油路堵塞了,没事,发动机没问题。”徐风清道。 说罢,他就伸手要去摆弄。 沈潇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 徐风清的手指纤细、修长,白白净净的,就连指甲盖都是很干净的。若是弄一手汽油,简直是糟践。 沈潇是下意识的。 他觉得这双手应该养尊处优,而不是弄得满手油污。 徐风清却是一愣。 沈潇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带着手套弄吧,这会儿没地方洗手。” 徐风清笑了笑,接过了沈潇的白手套。 不过几分钟,他就把沈潇的汽车修好了。司露微站在旁边,看着沈潇,又看了看徐风清,心中很怪异,却又说不明白。 第109章 桂花圆子 沈潇无所事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徐风清很快帮他修好了汽车,重新发动,往前开到了宽阔的地方。 他先停车,然后副官示意后面的徐风清也停车。 沈潇下车,走到了徐风清这边:“改日请徐先生吃饭。今天帮了我大忙,要感谢徐先生。” 徐风清连忙道:“举手之劳,沈先生别放在心上。” 沈潇又说:“那徐先生留个电话给我,不吃饭的话,一起喝茶也行。” 徐风清那边没有装电话。 他如实告诉了沈潇。 沈潇略微沉吟。 徐风清是个老好人的脾气,一连拒绝人家两次,实在不够礼貌,故而他道:“我给沈先生留个地址吧,如果有空,你到我们那边坐坐。” 他那边除了佣人,全是男同学,请沈潇去坐坐也无妨。 沈潇道:“好。” 徐风清就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可是没有纸,他满口袋掏了掏,只掏出一方格子手帕。他想了想,这手帕是干干净净的,写字也使得。 他写好了之后,递给了沈潇。 沈潇看着他一手漂亮的字。他的字遒劲英气,跟他本人的外貌完全不同。 字又是写在手帕上 沈潇认真叠好,放到了自己上衣口袋里,然后冲徐风清笑了笑:“改日约。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坐在汽车里,没有下去,不知道徐风清和沈潇说了些什么。 但是她看到了沈潇微笑。 沈潇在沈砚山府上,总好像谁欠了他千八百似的。 她心中咯噔了下。 徐风清不会多想,回来对司露微道:“沈先生要请我喝茶,感谢我帮他修车。” 司露微哦了声,有点走神。 徐风清又说:“这位沈先生不错,英俊又和气。” 英俊是真的,和气却是分人的。 至少,司露微从未见过他的好脸色。 她打了个冷战,看了眼徐风清。 徐风清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没事。”司露微道,“就是头一回听你说旁人英俊。” 徐风清失笑:“是吗?” 司露微说是。 徐风清生得漂亮,司露微又是很精致的美人儿,他所见所爱的,都是很好的人,故而普通人难入他的眼。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这个世上,普通人是大多数,真正一眼就让人记住的漂亮人儿并不多。 沈潇算一个。 “要说起来,沈总参谋似乎比这位沈先生更英俊,不过他不怎么和气。”徐风清又说。 司露微想,那是对你。 就好像沈潇对司露微,总是含着几分敌意和轻视,他再好看,司露微也不会觉得他俊朗。 “不要说他们了,无关紧要的人。”司露微打断了徐风清。 她和徐风清在一起,只想谈论彼此。 他们的时间已经够少的了。 徐风清说好。 “等会儿去看的桂花树林,能采摘吗?我可以给你做点新鲜的桂花酱。”司露微转移了话题。 徐风清说可以。 他们俩一路上谈论起桂花。 徐风清知道很多关于桂花的诗词,滔滔不绝跟司露微谈起,而司露微一直受他的熏陶,也能接上几句。 到了桂花树的庄园里,司露微瞧见了十几亩的桂花树。 这个时节,桂花全开了,花农在田地里穿梭忙碌,就连空气,都被这娇嫩细蕊染香了。 “徐先生。”远处有个人高声喊徐风清。 徐风清道:“那位就是孙管事。” 他回应着。 孙管事先把他们领到了家中,特意拿出桂花酿给他们:“前年酿的酒,今年喝最好,快尝尝。” 然后又端出各色肴馔。 饭后,孙管事亲自领了司露微和徐风清去另外一处桂花林。 “这边是嫁接的上等桂花,与旁处不同。你们俩慢慢逛,喜欢就摘。”孙管事笑着说,然后走开了。 司露微和徐风清一边观赏一边闲聊。 累了就停下了歇歇。 他们玩得开心,都不太想回家,而沈潇则先回到了沈砚山的府邸。 沈砚山正好在家。 他今天要处理一些公务,又要重组参谋处,很忙碌。 沈潇毫无眼色,坐下来不肯走。 “那个女人,她跟徐风清是什么关系?”沈潇突然问。 沈砚山微讶。 他终于从繁重的公务里抬头,看了眼沈潇:“你打听我的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潇翻了个白眼,“我没兴趣管你那些破事。我今天遇到了徐风清” 说到这里,他回想起了那双手,白净秀气,像玉做的。 他晃了下神,继续道:“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 “她怎么跟徐风清那样亲近?”沈潇又问,“她给你带了绿帽子?” 沈砚山冷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男欢女爱,你懂吗?”沈砚山冷冷反问,“你要是懂这个,当初你妈就不会追杀我。她怕什么,你不知道吗?还有你那老婆五格格,你为什么把她赶到香港去,还让人去勾 引她,你心里不清楚吗?” 沈潇猛然站了起来。 他怒指沈砚山:“你别给脸不要脸!让你说话,你还说上瘾了!你是不是欠揍?” 沈砚山不怕他,只淡淡道:“老四,收收你的心思。” 沈潇被他气了个半死,愤愤然转身离开了。 沈砚山却再也无心公务了。 他不停想小鹿。 “她这会儿,和徐风清在做什么?” 会不会依偎在徐风清怀里,徐风清会不会亲吻她? 想到了这里,沈砚山坐不住了。 他有心去把司露微抓回来,却又感觉强悍手段只能把她越推越远。 沈砚山不停抽烟,用烟压住满心的烦躁。 从下午三点多到六点,他都很煎熬,无从排解,抽了一整盒烟。 六点还差两分的时候,司露微回来了。 沈砚山松了口气。 徐风清只是将她送到了大门口,开车回去了。 司露微拿了个大筐。 那是孙管事送给她的。 沈砚山急忙接过来,往筐里面瞧。 “摘了点新鲜桂花,等会儿做桂花酱。”司露微道。 “去庄子上玩了?”沈砚山问。 司露微点头。 晚上,司露微做了酒酿圆子,点缀了新鲜的桂花酱。 沈潇很不想吃司露微做的东西,然而吃了一碗之后,他发现这圆子细糯却不粘牙,酒糟清甜,桂花酱芬香,色香味俱全。 他从小什么好东西都吃过,故而有了比较,他承认司露微的手艺极好。 “不错,她也不算是空花瓶,还有点能耐。”沈潇心里默然想着。一想到司露微, 他的思绪一转,又想到了徐风清身上去。 第110章 枪杀徐风清 司露微连夜做好了桂花酱。卡Kа酷Ku尐裞網 这种新鲜的桂花酱,要趁着新鲜才好吃,她想让副官送一点给徐风清。 她请示沈砚山,沈砚山很不高兴。 他这几天的情绪都在失控的边缘。 刚刚过完中秋,东南部的安昌县的驻军与广州军暗地里接触,正在闹哗变,他想要亲自去镇压,顺便重新给驻防的军官们洗牌。 他已经在安排出征。 每次出征,都要先准备好粮食和弹药,还有军用卡车,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沈砚山那边安排了下去,打算八月二十动身。 有点仓促,可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一边是军事,一边是司露微,还有沈潇在中间添乱,沈砚山简直想要揍人。 “就这点桂花酱,有什么好送的?”沈砚山沉着脸,“不如给沈横的十姨太。” 沈潇看了眼沈砚山,又瞥向了司露微。 他们兄弟都是人精,沈潇已然明白司露微和沈砚山的关系了。 沈潇就更加生气了。 他家小五,将门贵子,一表人才,只有女人跪地求他的,岂有他求人的? 司露微实在不知好歹! 沈潇恨不能一枪毙了司露微,这女人如此羞辱他的兄弟,从头到尾都令人憎恶。卡Kа酷Ku尐裞網 “我分一半给十姨太,剩下的给风清哥,这样好不好?”司露微软语对沈砚山道。 沈砚山狠狠瞪她:“不行。” 司露微顿时也沉了脸。 司大庄急忙拉了司露微走:“快去厨房,再给我做碗粉,我要饿死了。” 他们兄妹走后,沈潇就说话了。沈潇骂沈砚山:“你贱不贱?这世上的人,你给谁一点好脸色,谁不把你放在心尖上?你偏偏要去求这种女的。她不过是有几分姿色,出身贫贱,言语粗鄙,你喜欢她什么?” 沈砚山最有办法对付沈潇,故而他不恼,只不冷不热的说:“她是个女的。” 沈潇倒吸一口气,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他想要打沈砚山一顿。 “报应!”沈潇咬牙切齿道,“你这样作贱我,她就那样作贱你!你活该,你就应该被人踩到泥里去,贱骨头!” 说罢,他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狠狠踢开了,阔步走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原本就烦,被沈潇这么一闹腾,更烦。 他满心想要给谁一枪。 他这边一肚子气,司大庄端了两碗粉进来。 “五哥,你刚刚就吃了点圆子,再吃点粉吧。”司大庄道。 沈砚山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下,端起粉吃了起来。 他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司大庄坐在旁边,也吃了一碗。去年一年,他跟着五哥在战场上,总是吃得不好,饭量减了三分之二。 吃完了,司大庄把汤都喝完了,却仍是不肯放下碗,恨不能把碗都吃了。 见他这样,沈砚山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沈砚山刚吃下一碗粉,身体很舒适,心情也好转了点,就问司大庄:“你想说什么?” 司大庄清了清嗓子:“五哥,我” 他终于放下了碗,却拿着筷子不停转,总有什么话就在唇边,但是说不出来。 “你说,不妨事。”沈砚山道。 司大庄鼓足了勇气:“五哥,你不是答应了小鹿,今年的十月三十,就是她生日当天,要放她走的吗?” 沈砚山心中那一点点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 他恨不能把全世界都付之一炬。 他握紧了手,手指关节被捏得咯咯作响,就连牙关也是咬得死紧。 司大庄有点害怕了。明知五哥不会打他,他还是惧怕。 五哥是杀人不眨眼的。 “五哥” 沈砚山不等他说完,重重将桌子上的碗摔到了地上,碎瓷四溅。 他眼睛一瞬间通红,像充血了般:“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我做不到,小鹿也别想。你回去告诉她,让她死了这份心!” 司大庄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当初五哥那承诺,就是随便说说的。 “五哥你给了小鹿五颗子弹,你还记得吗?”司大庄忍着挨打的风险,提醒沈砚山。 沈砚山狠狠瞪向了他,扬起了巴掌。 这巴掌,下一瞬恐怕要落在司大庄的脑袋上,故而司大庄抱着脑袋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嚷嚷:“五哥,你再想一想啊,你那么聪明。” 沈砚山捧住了脸,坐在椅子上,半晌提不起力气。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两年前,小鹿重病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绝望,这样愤怒,这样委屈而心痛。 他要体谅小鹿,要成全徐风清,谁来可怜他? 沈砚山站起身走了。 这个晚上,他又住到了营地,不想回家了。 他生气,可一晚上之后,他冷静了下来,必须面对接下来的问题。 安昌县的反叛是要平的,司露微也是要哄的,否则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翌日上午,他还是回到了自己家。 结果,令他意外的是,他在自家门口不远处的街头,看到了司露微和徐风清。 司露微手里拿了个罐子,是她昨晚做好的桂花酱,她答应要给徐风清的。 她仍是这样固执,这样偏袒徐风清,不肯听沈砚山的话。 沈砚山的脑子里嗡了下,已然气疯了,什么理智也顾不上了。 他突然拔出了腰间配枪,冲徐风清走了过去。 司露微正好面对着沈砚山的方向,一抬眸时,看到沈砚山拿枪对着徐风清的后脑勺,她想也没想扑向了徐风清:“当心!” 她话音刚落,枪就响了。 她用力扑倒了徐风清,可还是慢了半步,子弹从徐风清的肩头穿过。 徐风清稀里糊涂,旋即剧痛袭来。 司露微见沈砚山靠近了几步,枪口继续对准了徐风清,她麻利爬起了身。 她用胸口堵住了沈砚山的枪:“五哥,你打死我!” 沈砚山恍惚清醒了点。 他的情绪,是很多次的堆积,到了这一刻彻底爆发,就像洪水泄堤。 司露微站在他面前,她死死看着他,眼睛里有那么浓烈的恨意和倔强,沈砚山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看着她,用力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家拖。 司大庄听到枪声,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倒地哀嚎不止的徐风清。 “露微!”徐风清大喊。 司露微却挣脱不开,被沈砚山带回了家。 司大庄看着徐风清的肩膀,心想:“五哥终于彻底被小鹿逼疯了。”他没办法,把徐风清搀扶起来,送到了南昌的教会医院去了。 第111章 交换 沈砚山终于被逼疯了。 他不顾后果,把司露微关了起来,反锁在她的房间里。 副官们守住了前后门窗。 他不许其他人探望,包括司大庄。 徐风清被送到了医院,取出了子弹。麻药过去之后,他疼得满头出虚汗,掌心汗津津拉着司大庄:“大庄哥,那个沈五哥,他是不是是不是想要露微?” 司大庄叹气:“你早就看出来了吧?就是这么回事。” 徐风清脸上的汗更甚:“露微不跟他,他会不会伤害她?” 到了这个境地,仍想着小鹿 司大庄心里特别不好受。 就像他以前跟沈砚山说过的,徐风清没什么不好。哪怕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徐风清的大过错。 对于小鹿,徐风清是真心实意的。 “大庄哥,如果露微有危险,你保护好她。真有个万一,我可以走,只要他不杀露微。”徐风清艰难道。 不知是心疼还是伤口疼, 他一脸泪一脸汗。 徐风清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腔赤诚,没有任何的花哨。 司大庄傻里傻气的,看着都心酸。卡Kа酷Ku尐裞網 “没伤到内腑,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不要多想,把你的枪伤养好了。”司大庄道,“你的话,我会告诉露微。” 回到家,司大庄换下了满身是血的衣裳,洗了个澡,想要和沈砚山聊聊。 沈砚山也不见他。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山叫了得力的副官给司露微送吃、送喝,仍是关着她。 军队已经准备妥当,八月二十日早上四点半就要出发,开往安昌县,估计要好几个月才会回来。 “这次你不要去,在家里替我看着小鹿。她要是跑了,我就毙了你。这话,我也会告诉她。”沈砚山道。 司大庄糟心看了眼他。 五哥狠是真狠,可对于司大庄和司露微,他是很维护的。 上次在战场上,司大庄犯过两次大错,沈砚山都没跟他计较。 他吓唬司大庄跟吓唬司露微一样,都只是放放狠话罢了。 “五哥,我以后都不能见她了吗?”司大庄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砚山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他这会儿着急去平乱,也要重新整顿安昌县的驻军,满腹心事。而司露微的事,不是快刀斩乱麻能解决的,需得静下来慢慢处理。 他现在静不下这个心。 只能等他把安昌县的事情处理完毕,再慢慢来考虑司露微。 “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不要见她。”沈砚山道。 司露微被关这三天,每天吃一顿午饭,不说话不闹腾。 沈砚山看她这个态度,就知道她是打算硬扛到底。 她若是不吃饭,以死相逼,反而是种示弱了。 她不肯服软,沈砚山束手无策。 不成想,到了八月十九日的傍晚,副官进去送饭的时候,司露微对他道:“我想见见总参谋。” 副官道:“我去替您问问。” 沈砚山在外书房。 军中事物安排妥当,他正在和司大庄、沈潇说话,安排家务事。 沈潇还住在沈砚山这里,沈砚山不在家这段时间,有什么禁忌他要跟沈潇讲清楚。 副官进来,对沈砚山道:“总参谋长,司小姐说想要见见您。” 沈砚山想了想,决定对司露微采取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她到书房来。” 沈潇就问:“我要回避吗?” “不需要。”沈砚山说。 司大庄听到沈潇这么问了,自己也就不走了。 万一司露微打五哥,他能帮忙制服司露微,也能防止沈砚山气急了反过来打司露微。 片刻之后,司露微来了。 她除了头发有点乱,其他一切如常,就连态度也是冷若冰霜。 沈砚山起身,把她领到了书房的梢间。 沈潇在外间坐着,聚精会神听八卦;司大庄则竖起了耳朵,随时防止梢间打起来。 他家小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 他们俩在偷听,梢间很快响起了说话的声音:“五哥,你既是打定主意不肯守诺,我也不指望了。我只想问你,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把卖身契还给我,让我走?” 沈潇翻了个白眼,很不理解。 这女的有什么好,值得小五如此费心?小五对这女人的手段,堪称下作,也说明他的执念。 “让你走?”沈砚山声音低沉,凉阴阴的,像蛇爬过了肌肤,能引来颤抖。 “对,让我跟徐风清走。”司露微补充道。 沈砚山已然是气到了极致。 他在这个瞬间,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想了。 他甚至带着几分恶毒:“把你自己给我。给完了,你就可以滚。” 沈潇和司大庄觉得,司露微会发火,可能会哭闹。 不成想,几秒钟之后,司露微清清楚楚回答沈砚山:“好。” 沈砚山愣住,外面偷听的沈潇和司大庄也愣住。 “五哥,你已经失信了一次,这次说话算数吗?如果算数,我就是你的,只这一晚。”司露微道。 沈砚山恨恨看着她,恨不能在她心上挖出个血洞,把自己硬填进去。 已经到了这一步,什么计划、什么办法都不管用了,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沈砚山道:“当然算数。” “那好,请我哥哥和你哥哥一起做个见证。”司露微道。 “不用,他们都听到了。”沈砚山道。 他不相信她不怕,打横抱起了她。 司露微乖乖依偎在他的怀里。 沈砚山抱着她走出了梢间,沈潇和司大庄都看着他们俩。 司露微瞥了眼沈潇,又转移了目光。 沈潇翻了个白眼。 沈砚山一言不发,将司露微抱回了内院,放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他定定看着她,阴测测问:“反悔了吗?” “五哥,你反悔不反悔?” “我当然不反悔。”沈砚山道。 司露微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待她脱去了外衫的时候,沈砚山的表情略微起了变化。他眼底涌起了一层风暴,快要令他失控。 她在谈判,而他在等她屈服。 不成想,她居然真的打算背水一战。 沈砚山想过很多,想过积德修姻缘,和她结婚。 可事情到了今天,他也顾不得了。 “不继续吗?”他抱臂看着她,拳头攥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司露微解下了自己里衣的带子,把自己彻彻底底展现给了沈砚山。 “可以了。”她扬起素脸,定定看着她。 她脸上的肌肤白,身上更白。沈砚山看着她,怒火把理智全部冲散了,他感观承受着刺激,所有的坚持都崩塌了,上前狠狠搂紧了她,亲吻着她。 第112章 放行 这一夜万般滋味。 司露微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声。 她也没有哭。 从她被她老爹卖出去的那个瞬间,她就知道要走这么一遭。 沈砚山是个恶霸,是个小人,可人家自己的东西,要得理所当然。 他花了钱买的,这一夜迟早是他的。 他折腾了三次。 待他最后结束的时候,司露微昏死了过去。她醒过来,人已经在热水浴缸里。 南昌府有新式的浴缸,司露微来了不过几天,还没有尝试过。 温暖的水流过她的肌肤,她感受到了放松。一夜的鏖战,她终于能休息片刻了。 沈砚山坐在她身后,仔仔细细替她擦拭,低头看了眼,对她说:“有点伤了,静养些日子也无碍。” 司露微问他:“五哥,我的卖身契呢?” 沈砚山站起身,踩着湿漉漉的脚印出去拿了。 “给。”他精神饱满,心情愉悦,“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卖身契。” 他得到了她。 从此之后,不再需要这个约束了。 司露微将它撕了,然后用水浸泡透,揉成了烂泥,扔到了旁边的抽水马桶里。 沈砚山仍回到了温暖的浴缸,抱着她,亲吻她的鬓角:“已经两点多了,我四点多要出发,真舍不得你,小鹿!” 司露微没有说话。 洗好了之后,沈砚山将她抱回了床上,又细细亲吻着他。 司露微按住了他的手:“还要吗?” “不要了,会弄伤你。”沈砚山笑道,“我亲亲你。” 他小睡了片刻。 到了四点,副官过来喊他起床,今天要出发了。 沈砚山看到司露微还在熟睡,他想跟她说,军令如山,他今天必须走,也不能带女眷。 等他回来,他会跟她结婚。 他已经给了她卖身契,她也是他的女人了,结婚是应该的。 可他又不忍心打搅她睡觉。 他轻手轻脚穿衣,走了出去。 在大门口的时候,他碰到了沈潇。 “昨晚逞心如意了吗?”沈潇阴阳怪气问他,一副吃醋的模样。 沈砚山看到他这样就很头疼:“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请你尊重她!” 沈潇错愕看向了他:“你的妻子?你昨晚可是答应放人家走,人家才跟你睡的。卡Kа酷Ku尐裞網我听到了,你别想反悔。” “滚开!”沈砚山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是带着笑的。 果然,几年的渴望,终于实现,他如此心满意足。 就是不知道司露微那女人是怎么想的。 沈潇就觉得,司露微和沈砚山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露微是真没有半分力气。 沈砚山走后,她沉沉睡去,直到早上七点多才醒。 醒过来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晁溪和石嫂昨晚都听到了沈砚山屋子里的动静,现在不知是什么情况,都吓得不怎么开口。 司露微直接告诉她们:“我以前卖给了总参谋长,昨晚就是这个情况,没有其他原因。现在我可以走了。” 晁溪大惊失色:“走?” “对,我要离开南昌了。”司露微道,“晁溪,你是总参谋买回来的,我不能带走你。玛丽也是总参谋的,我不在了,你照顾好它。” 晁溪惊闻这个噩耗,好半晌都不敢相信。 而司露微,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她把自己的衣裳装好,又把沈砚山送给她的那支枪也带上。 金条及首饰,她没有拿。 晁溪跟进来,觉得自己没有做噩梦,这是真的,忍不住哭了:“姐姐,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敢在这里。” 沈砚山脾气很不好的。 司露微和司大庄看不出来,因为沈砚山对他们很好,可其他人都知道,沈砚山难伺候。 晁溪不想在沈家做事了。 她是司大庄带出金雁山庄的,可钱是沈砚山付的,她是沈家买的下人,她不能随意去留。 “石嫂会照顾你的。”司露微安抚晁溪,“你已经学会了我的手艺,我哥哥喜欢吃你做的菜,他会保护你的。” 简单收拾好了,司露微又去抱玛丽。 她的手指上,重新戴上了当初徐太太给她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戒指经过一年多的擦拭,血腥气没有了,玛丽不再对着它狂吠。它无知无觉,舔着司露微的手,欢欢喜喜对她撒娇。 司露微抚摸着它,眼泪差点滚下来。 舍不得的太多了,但人生要有取舍,就像昨晚一样,她要做出决定。 她逗弄了片刻,对石嫂道:“去给它弄点吃的。” 石嫂也在哭:“小姐,总参谋不是那个意思,你既然是他的人了,他怎么还会让你走?” “他让,他自己答应的。”司露微道。 石嫂眼泪滚得更凶了。 这几年的相处,石嫂也很依赖司露微。之前打仗的时候,司露微把石嫂的小叔子、小姑子还有她儿子,都接到了府上,对他们多有照顾。 她是个好姑娘,不够温柔,也不是很爱说笑,看上去冷漠无情,实则心地善良。 “小姐,你以后多保重。”石嫂哽咽着,拉了玛丽去厨房。 玛丽是只狗,再聪明的狗也不会看人脸色,不知什么情况,就跟着石嫂去了。 晁溪还在哭。 司露微拿起了包袱:“我走了,以后你要每天都练字、做饭,知识不能荒废,厨艺也不能荒废。有了这两样,总会有出头的机会。” 晁溪越发泣不成声。 司露微出了正院时,副官阻拦她:“小姐,您去哪里?” “我要走了。”司露微道,“总参谋答应的。” 沈砚山今早离开的时候,并未叮嘱副官们看住司露微。 所以,副官们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让司露微走了。 可司露微走到了大门口,又被拦住了。 副官道:“小姐,总参谋没跟我们说。” “你去叫副官长。”司露微道。 “副官长去医院了,只怕快回来了。小姐,你等副官长回来再说啊。”副官哀求她。 他们正在纠缠,住在客房的沈潇远远看到了,下楼走了过来。 他对副官们道:“昨晚总参谋说了,让这位小姐去留自便,还让我做个见证。让她走,这是总参谋的意思。” 副官知晓他身份贵重,也知道他是总参谋的堂兄,当即不敢阻挠了。 司露微看了眼沈潇:“多谢。” 沈潇瞥了眼她:“这样的好日子,你真舍得?” “这并不是我要的,徐风清才是我的未婚夫。”司露微道。 沈潇表情一敛。 司露微把自己给了沈砚山,还要去找徐风清,这性格也在执拗得过了分。 沈潇觉得这女人身上,没一处可爱的,很替沈砚山可惜,也替徐风清可惜。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男孩子,阳光又温柔,像最上等的玉。 司露微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呼吸到了仲秋微凉的空气,整个人都像是脱了层枷锁。 从此,她再也不属于谁了。她想要继续走时,汽车停了下来,她哥哥从医院回来了。 第113章 前途 司露微看到了她哥哥,一时语塞。 她不想去跟他告别,怕自己失控。 哥哥跟着沈砚山,已经有了很好的前途,哪怕没有司露微,沈砚山也会善待他的。 从此之后,司露微都不需要担心他。况且,她哪怕真带走了哥哥,也不会给哥哥更多,对他没什么好处。 兄妹俩,就像一个岔路口的两条路,一开始在一起,后来慢慢分开,再后来渐行渐远。 “哥哥”司露微看着他,想要跟他解释,甚至想过他如果闹腾,自己喊沈潇过来拦住他。 不成想,司大庄却只是推开了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到徐风清那里去,你不知道他在哪个病房。” 司露微愣了愣,旋即才上车。 上了车之后,她握住了她哥哥的手:“哥哥,我以为你不准我走。” 司大庄舍不得妹妹。 他从小就保护妹妹,也依赖妹妹。可五哥来了,他妹子的好日子到头了。 徐风清一千个好,一万个也好,对他妹子那是没话说。而五哥那边,死活又不肯放。再拖下去,他们三个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昨晚,五哥亲口答应了,让小鹿给了自己就可以走。 小鹿已经做到了。 五哥所有的要求,小鹿都满足了。“我舍不得你。”司大庄说着说着,就嚎啕了起来,“舍不得你走,更舍不得你死。五哥对徐风清开枪了,你这脾气,留在五哥身边,肯定会想办法杀他,还不如走。这样好 ,你活着,五哥也活着。” 司露微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她哥哥不会正常人的那些花哨心思,有着最质朴的想法。 为了司露微,为了沈砚山。 再多的不舍,也要放小鹿一条生路,也放五哥一条生路。 “哥哥,我不会走太远。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给你消息,让你知道我的位置。”司露微嗓子全哑了,“五哥对你好,你要珍惜,不要惹他生气。” “我知道。”司大庄道。 车子在司大庄一边嚎哭一边跌跌撞撞中,开到了教会医院门口。 司大庄胡乱擦了眼泪,带着司露微上楼,去了徐风清的病房。 教会医院的人不多,司大庄又给了很多钱,替徐风清要到了一个单独病房。卡Kа酷Ku尐裞網 徐风清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已经可以出院了。 是司大庄让他多住几天,把伤口养好点。 司露微进来,眼睛红红的,徐风清半躺着看书,突然坐起身。 他如此一挣扎,牵动了伤口,疼得吸了口凉气。 “露微!”他急急忙忙伸出手。 司露微拉住了他的手。 司大庄看着他们俩,又看向了司露微:“我先走了。你自己安排好,记得发电报给我。” 徐风清听着这话,心中大喜。 这是不是意味着,露微可以跟他离开了?而且,露微还带着包袱。 司露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抽出手放下了包袱。 “露微” “风清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司露微道,“我这么多天没来看你,是因为沈砚山把我关了起来。” 她的思路,异常清晰而冷静。 她把这几天的事,一点点告诉了徐风清。 她说到了自己被囚禁,也说到了沈砚山的条件,更说到了昨晚。 昨晚,她得到了承诺,自愿去完成了沈砚山的要求。“他没有强迫我,我是愿意去交换的。假如你嫌弃我,太太的戒指我还给你,往后咱们还是很好的朋友。风清哥,我答应了太太,一定要到你身边来,我尽力了。”司露微 说到了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徐风清不顾伤口的疼痛,拥抱了她。 他怎么会嫌弃? 当初司露微被卖到妓院去,他不在南湖县,没有救她,差点酿成了大祸。 他那时候就想过,假如她真的陷入了妓院里,他倾家荡产也要赎回她。 阿妈已经走了,司露微是他的唯一,是他的全部。 他是男孩子的心气,不够世俗,想不到更加深层的东西。 司露微没有变心,他们的爱情就始终如一。 昨晚的事,是司露微的伤痛,他要在她身边,陪伴着她。“露微,你为了我,付出了你能付出的一切。不要说什么嫌弃,你没有任何一点能让我嫌弃的。反而是我,我这样没用。”徐风清哭道,“只要你不嫌弃我,不觉得我是窝囊 废就好。” 司露微握紧了他的手。 “我相信你。”她道,“我们走吧?收拾收拾,离开南昌府。咱们重新找个地方,安顿好了就结婚,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徐风清大喜。 当天下午,徐风清恳求医生让他出院。 他的伤口,需得拆线和敷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以随时出院。 于是徐风清回到了他租的房子。 司露微让他躺在床上休息:“我把东西收拾收拾。” 她办事利落,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替徐风清收拾妥当了。 徐风清看着她,心中异样的踏实和满足。她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哪怕有这样多的变故,他们还是会在一起的。 他忍不住笑了。 司露微收拾好了之后,想起徐风清还要过三天才拆线,就道:“等拆了线我们再走。风清哥,你想去哪里?” 徐风清心中一直有个筹划,也是最近半年才有的。 “想去岳城。”徐风清道,“到时候我一边念书,一边开个汽车加工厂。能考到大学自然很好了,考不上咱们也有吃饭的本钱,你说好不好?” 徐风清想做一番事业。 他不想靠着他阿妈的钱过日子,他还要养活司露微,以及他们的孩子。 他也不能空等待着。 大局势他主宰不了,只能顺应。一旦再有什么改变,他的前途又没着落。 生意却不同。历朝历代,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都有生意人一碗饭吃。 汽车是新鲜的东西,将来肯定会发展得很好,要抢占时机。 “那好,我们去。”司露微道。 徐风清却又道:“我想先回趟南湖县。我要正式娶你,就得用老家的规矩。” “好。”司露微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羞涩,只有点落寞。 昨晚的经历,她暂时还忘不掉。 徐风清又握紧了她的手:“露微,我十一二岁遇到了你,就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离开我,阿妈已经走了。你不要走,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走。”“好,我不走。”司露微的眼泪夺匡而去,“我答应了你,也答应了太太,我这一辈子,只做你们徐家的媳妇。” 第114章 结婚 八月底,徐风清的伤口拆线,愈合情况良好,他带着司露微回到了南湖县。 徐太太的院子,是当初分家时候,划给徐风清的财产。 徐风清将近两年不在家,也没人动这院子,只是无人打扫,处处积灰。 司露微对徐风清道:“风清哥,咱们先到饭店落脚。等住下了之后,我雇两个佣人,先把家里打扫出来。” 她以前只做家务事很麻利,如今处理所有事都利索干脆。 “辛苦你了,露微。”徐风清笑道。 司露微说:“不妨事,你把伤口养好了。” 她对南湖县很熟,去了趟牙行。 如今牙行不买卖人口了,只雇佣。主人家去瞧,谈好工钱,不好就辞退,好了可以加钱。 司露微选了两个面相温柔的妇人,带回了徐氏老宅。 她们仍是从后门进去。 司露微说:“这三天有赏钱的,每个人一块大洋,把屋子全部收拾出来。” 这些妇人的工钱,一个月也不过两块大洋,听闻这话,都心花怒放,也不嫌弃屋子里的灰尘重。 除了打扫屋子,还要修剪院子里的花草,以及洗床单被罩。 司露微自己也在这边帮忙,她主要收拾厨房和徐风清的卧房。 三天之后,徐风清回了家。 家里干净整齐,厨房里还有饭香。他下意识想叫一声阿妈,可他阿妈再也不会答应他了。 想到这里,他眼睛一酸。 司露微搀扶着他:“风清哥,你慢一点。” 徐风清吸了吸鼻子:“阿妈走了一年多。” “是。”司露微道,“太太的房间我打扫出来了,仍是从前的摆设,我们不动它。风清哥,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坐一坐,和徐太太说几句。 徐风清说好。 他果然进了主卧,对着虚空自言自语:“阿妈,我要和露微结婚了,你那时候一直盼着我们结婚,如今你却看不到了。” 他想到这里,更加难受。 他在屋子里独坐了两个小时。 直到司露微进来,低声对他说:“风清哥,要吃饭了。” 徐风清站起身。 晚夕,徐风清还住在他以前的房间,司露微则住在客房。卡Kа酷Ku尐裞網 第二天,徐风清去跟他大伯商量,选个良辰吉日,他要和司露微结婚。 徐家上一辈子的时候就早已分家了,如今还住在一起,不过是彼此抱团,壮大声势。 徐风清想要娶谁,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来问一声大伯,是他的恭敬。 徐大伯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去帮徐风清请风水先生看日子、定酒宴,请宾客。 “新娘子不能住婆家,婚前要换个地方住。”司露微对徐风清道,“风清哥,等定下了日子,我就去饭店。” 徐风清说好。 徐家大伯选了很久,终于把徐风清大喜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六。 也就是三个月后。 徐风清着急:“这也太晚了。” 大伯耐心跟他解释:“大喜的日子,是要看八字的。你和司姑娘的八字,我拿去请先生算了,只腊月初六是好日子,要不然就是明年二月。” “那还是腊月。”徐风清道。 要等三个月呢。 大伯母道:“新婚的家具要新做、衣裳鞋袜也要做,酒席上的酒肉都要订,三个月已经很仓促了。你当娶媳妇是儿戏呢?” 徐风清不敢再抱怨了。 他把这件事托付给了大伯。 他要把钱给大伯。 大伯说:“我先替你垫付,等你大婚之后,咱们一起归总账目,你再给钱。” 徐风清道谢。 司露微知道了具体日子,也开始忙着给自己做婚鞋和衣裳。 她和徐风清每天都在一起。 早起时,她做饭,徐风清读一会儿书,写点文章,然后帮她摆好碗筷。 吃完饭,佣人们洗碗、洗衣,司露微会和徐风清到处去走。 他们俩看什么都新鲜,瞧什么都有趣,把小县城的吃喝玩乐都逛遍了。 中午回来吃饭,午睡之后两个人都看书写字。 司露微也要练字。 到了黄昏时分,他们一定会出去走走,看看街景和落日。 吃了晚饭,他们会说说话,或者下棋,直到有点困了。 日子悠闲快乐。 司露微觉得这是自己人生里最开心的一段光阴了。 她想,今后就算是死了,此生也没有白活。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偶然也会担心。跟沈砚山那一夜,折腾得很厉害,会不会怀孕? 怀孕了,徐风清肯定不会嫌弃,她自己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只是沈砚山会不会想要抢回去? 他如果真想要,给他也行,以后再跟徐风清生。 很幸运的是,第二个月司露微的小日子如期而至,她并未有孕。 她大大松了口气。 她要结婚了,却没有给她哥哥递信,想着等过了年再说。 她和徐风清在一起,彼此都很愉快,时间就过得飞快,一转眼到了冬月底。 还有五天就要出嫁,司露微搬离了徐家,住到了饭店。 徐风清想让饭店成为她临时的“娘家”,就把饭店包了下来。 老板一听说是喜事,觉得能给饭店带来喜气,高高兴兴接了这单生意,甚至自己买了喜字到处贴,在司露微大婚当天,他还给自己和小伙计都换上了新衣裳。 腊月初六是个晴朗的日子,司露微早起坐在窗前,任由徐家大伯母派过来的佣人给她梳头。 她换上了喜服,头发高高束起。 他们是旧式的婚礼,光头冠就有好几斤重。 司露微坐在镜子前,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 远远的,她听到了很重的声音,轰隆隆像是碾过了街道。 她微微吃惊。 佣人也在替她弄头饰,也有点吃惊:“这是什么动静?” 说罢,她放下了钗子,走到了左边窗口去瞧。 “姑娘,好像是过大兵。” 司露微的眼睛跳了下。 声音越来越近,在饭店门口停了下来。 然后就是喧哗,似乎是饭店老板:“不能进,包场了哎哟” 司露微站起身。 房门被重重踢开。 司露微看到了一身脏乱的沈砚山,以及那张寒沉如铁的脸。 好几个月不见了,他又瘦了点,也黑了不少。“五哥。”司露微想冲他点点头,结果头冠往下坠,她只得停住了动作,伸手扶住了头冠。 第115章 失控 沈砚山是昨天下午回到了南昌府。 安昌县的平叛并不容易,那边的叛军从广州得到了新式武器,负隅顽抗。 仗虽然很难打,沈砚山的心情却一直很好。 他想到了远在南昌的司露微,想起那一晚的滋味,心中格外甜蜜。 他已经勾画好了两个人的婚礼。 他完全忘记了,他那一晚是怎么得来的。他的大脑自动把让他不快的内容删去了,他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心中只剩下喜悦。 他风尘仆仆回来,在路上打盹,回家之后精神抖擞。 他一进内院,问起了司露微,副官和佣人们都傻眼。 司大庄则道:“五哥,你不是让她走吗?当时在书房说的” 沈砚山:“” 他脑子里嗡了下,那个瞬间连骨头缝都冒寒意。 他真快要被司露微逼疯了。 他问司大庄:“谁放她走的?” 司大庄毫无骨气出卖了沈潇:“沈将军让她走的,他说他可以做个见证。” 沈砚山去找了沈潇。 他恶狠狠骂沈潇:“等老子回来!要是我的女人有个万一,老子先毙了你!” 沈潇冷淡道:“那还是你的女人吗?她明天就要结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顾不上算账,甚至没顾上交军务,重新上了卡车,把自己带过去的那几百警卫班,拖到了南湖县。 他一路上风驰电掣,把一天多的路程,用半天赶完了。 看到司露微的喜服,他简直要气疯。 “出去!”他瞥了眼佣人,整个人的阴沉都变成了凶神恶煞。 佣人吓坏了,急急忙忙跑出去。她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就从饭店后门溜走,回徐家去了。 沈砚山重重关上了房门。 他的呼吸粗重,那灼热的怒焰,恨不能喷出来。 他用力去扯司露微的头冠。 司露微挣扎,就被他按到了地上。 他的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死死捏住了她的下巴:“谁给你的胆子?你敢背着我嫁人,你是想要死吗?” 司露微的下颌吃痛,声音发得艰难:“我们之间,不是已经算清了吗?” 算清了 他的感情、他的赤诚,在她这里全部都是交易。 她要跟他算清楚、扯明白,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身体给他一晚。 她不在乎什么贞洁,只要能离开他。 他以为,那一晚之后,她就是他的了,从此都尘埃落定。 却没想到,在她这里是永别。 他所有的感情,她都不要,包括他这个人! “算清?”沈砚山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你是我的女人,你想跟我两清,除非你死!” 他终于摸到了她头冠上的扣子,将它掰断,将那沉重头冠狠狠摔了出去,四分五裂。 司露微挣扎着。 沈砚山任由她爬起来,他反剪了她的双手。 他心底的怒火,烧得他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脑子都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不能再次让司露微离开了。 他一狠心,捏紧了她的左边胳膊。 咔嚓一声。 司露微的左臂当场脱臼,她疼得忍不住痛呼,额头一下子就见了汗,整张脸都白了。 饶是如此,沈砚山也不放心,扯下了帐子上的幔穗,将她的双手绑在一起。 司露微疼得浑身颤栗,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让自己大声痛呼。 沈砚山像个变态的魔鬼,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我舍不得你?司露微,我想让你死,你连全尸都没有。” 说罢,他膝盖一用力,击向了她的膝弯,司露微的左腿膝关节错位,整个站不稳。 她疼得痉挛。 她的脸白中带青,虚汗一层层的出,她的视线都模糊了,意识也有点乱。 她疼了。 沈砚山活生生卸下了她左臂和左膝关节,让她不能抬手,不能走路。 “你是畜生,你说话不算数!”司露微咬牙,一字一顿慢慢说。 她眼睛阴森森的,失去了神色,像两只黑洞般,眼珠子那样沉而阴郁。 沈砚山拽起了她的衣领,像个索命的鬼煞:“都是你自找的。你既然寻死,别怪我不客气!” 他将司露微丢在旁边,冲门口喊,“来人,去把徐风清带过来。” 司露微听到了这句话,本能挣扎。 “五哥”她的声音略微低了几分,有种生硬的求和姿态,“你自己让我走的,不怪任何人。你杀了我,放过风清哥。” 沈砚山这个时候,整个人都像是疯了般。他每句话都听到了,每个字都能理解,但是脑子里像是隔了一层什么。 他只想痛痛快快的屠杀,不想任何后果。 佣人跑回了徐家,告诉了徐风清,说有个当兵的,进了新娘子的房间。 徐风清知晓是沈砚山来了。 他急忙往饭店跑,然后就在路上遇到了沈砚山的兵。 他们把他押进了房间。 徐风清瞧见司露微头发乱七八糟,无力跌坐在地上,心痛如绞。 “露微!”他朝司露微奔了过去。 还没靠近司露微,突然一脚袭向了他,将他踹倒在地。 司露微的嗓子破了音,那声音嘶哑得没了力气:“让他走!沈砚山,你让他走。你既然觉得我们俩还没有算清,我们继续算,先放过他。” 沈砚山似乎听不进了。 他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徐风清的脑袋。 可他想到,这样太过于便宜徐风清了,让他死的这样痛快。 他应该慢慢死。 饭店的墙头,挂了一把宝剑。旧时的江西,有这样的风俗,床头挂一把不开刃的剑,辟邪消灾。 剑不开刃,砍不伤人。 沈砚山却一把拔了下来。 司露微见状,仿佛知晓他要做什么,挣扎着奔向了徐风清:“风清哥!” 她的左腿不能动,双手被反绑,右腿艰难想要把自己挪过去,却快不过沈砚山。 沈砚山拔出了那剑。 徐风清想要爬起来,心口却是一凉。 沈砚山拼了力气,刺穿了徐风清的胸口,将他活活钉在地上。 这样,他需得慢慢受尽痛苦而死。 司露微睁圆了眼睛。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包括呼吸。她小心翼翼,不想被这样的噩梦魇住。 徐风清发出惨叫,鲜血将他的喜服染透,他的口鼻也在冒血。他浑身无力,就连手臂也软软垂了下去。 侧过脸,他看到了司露微,豆大泪珠从他眼角滚下来。 “露微”他的身子因疼痛而不停的抽搐,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司露微眼前一阵阵发花。她一口气接不上来,昏死了过去。 第116章 太蠢 司露微又回到了南昌府。 沈砚山的正院,有一间房,窗户全部被封死了;木门换成了铁门,铁门上开一个小窗。 司露微被绑在床上,左臂和左边膝盖的错位关节被接上了。 她一动不动。 她的右边手臂上,插着针管,将药水滴进她的身体。 五天过去了,司大庄受不了了。 他去找沈砚山:“五哥,她什么也不吃,会饿死的。求求你,你让我进去,我劝她吃点东西。” “没有用。”沈砚山面无表情,“徐风清死了,她暂时不会想活下来。你不用操心,我让医生弄个管子,直接把稀粥往她胃里灌。” 司大庄差点吓疯。 “……我让人去弄些营养药剂,不会让她死。”沈砚山又道。 司大庄看着沈砚山。 他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去求助沈潇。 可沈潇不在府里。腊月初六那天,沈砚山赶往南湖县,沈潇犹豫了几分钟之后,随后出门去了。 从此之后,他没有再回来。 沈砚山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全疯了,脑子里什么事都装不下。 司大庄求告无门,不知如何是好了。 司露微被反锁在自己的那个房间。 她房间里有个炕,一动不动也不会太冷。 她成日浑浑噩噩。 被打针她知道,被硬灌下热粥她也知道,甚至他哥哥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她也听到了。 但是她没动。 她的左手上,还戴着那枚红宝石的戒指,徐太太临终前给她的。 到了这一步,她承认了自己的天真和无能。 不应该寄希望于任何人的善心。 沈砚山想要霸占她,绝不是她付出一夜就可以换回来的。她应该早点明白这点,自己一个人走得远远的。 这样,她就不会害死徐风清了。 她做了很多的梦,梦到自己的视线穿过那株桃树,看到坐在窗边的徐风清。他转过脸,眼神明亮而清澈,冲他微笑。 他肌肤白净,衣着干净,头发整整齐齐,说话慢条斯理,就像天上的神仙。 司露微见惯了臭桐街的地痞们,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她渴望他。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像是代表了另一个世界——更加明媚温暖的世界。 司露微用尽了全力,想要爬到那个世界去,结果她父亲一朝输尽,毁掉了她的所有。 她被卖到了堂子。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明白,她和徐风清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她不信天命,她愚蠢天真,最终害了徐风清。 也不知她躺了多久,沈砚山来了。 他将她抱起来。 替她穿好了外套,他将她抱到了院子里。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温暖。可冬日的阳光,再暖也是有限的。 司露微被陡然明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她急忙阖眼。 沈砚山搀扶着她:“关节已经好了,要活动活动。” 他当着司露微的面,杀了徐风清,却又若无其事。 司露微迈开腿。 左腿酸痛难当,她差点跪了下去。沈砚山牢牢扶住了她。 她又走了几步。 司大庄进来了,见状大喜:“小鹿,你没事了?” 沈砚山白了他一眼:“不要吵。” 司大庄就默默站在旁边,果然不敢再言语了。 司露微看了眼她哥哥,觉得他更瘦了。 更瘦了,体态反而更好,竟露出了几分英俊模样。 都不太像她哥哥了。 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大梦。 她在院子里走了半个小时,出了身虚汗,沈砚山就抱着她去洗澡。 她无知无觉,像个毫无感情的木偶,任由沈砚山摆弄。她眼珠子也不转,从不问徐风清,不提任何事。 司大庄坐在院子里抽烟。 他难受极了。 小鹿原本就很瘦,如今更是瘦得脱了形。 他家小鹿心思极重,从小就不爱哭不爱闹,什么都憋在心里。 五哥当着她的面杀了徐风清,这样大的仇恨,在她心里是什么样子的? 司大庄胆战心惊,事情还没有结束,暂时也不会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司露微正常吃饭。 年底的天气竟然很不错,每天都有很暖的太阳。 司露微总在院子里走走。 沈砚山准她出正院,甚至准她出大门口,上街去走走。 司大庄不知五哥葫芦里卖什么药,司露微却知道。 徐风清已经死了,沈砚山无所顾忌了。 司露微的左边手臂也脱臼了,也需要锻炼。 她总拿个尖尖的石头,这里画一下、那里那一下,在墙壁上画了很多痕迹。 司大庄很害怕,怕那个石头下一刻砸进五哥的脑子里。 然而并没有。 司露微只是到处走走看看。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也是晴朗的天气,她对司大庄道:“我想去后门口看看。” 司大庄吓到了,不同意。 沈砚山则道:“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哥哥带我去。”司露微道。 经过了几天的练习,她走路已经不妨事了,左腿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一开始不习惯。 而她的左手,也恢复了力气,举起石头在墙壁上乱画,留下很深的痕迹。 她和她哥哥走到了后院。 司大庄叹气:“小鹿,你哭一哭吧,心里难受就哭出来。你打我也行,打五哥也行。” “不行。”司露微道。 司大庄问她:“为什么不行?” “已经不是打谁一顿能解决的事了。”司露微道,“我不怪谁,只怪我自己愚蠢。” 司大庄没什么脑子,有话直说:“我早就告诉你了,五哥不可能放手的。你再怎样,他也不会让你走。他那么喜欢你,还没有烦腻,他又有本事,怎么会让你离开?” 司露微竟然不恼,只是点头:“你说得对,连你都知道。我太蠢了。” 司大庄听着她说话,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露微到了后院之后,在墙壁上画了三个圆圈,又在圆圈里画了三横。 她时常乱画,画什么都有,今天不过是又换了个新的。 沈砚山和司大庄一开始还研究她到底画什么,现在知道她只是想要找点事情做,这也许是她的排解。 “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司露微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是,明天就是除夕了。” “挺好。”司露微面无表情的说。 第117章 以牙还牙 除夕夜,沈砚山和司大庄陪着沈横去了营地。 直到后半夜,他们俩才回来。 司大庄喝得烂醉,沈砚山则滴酒未沾。 他直接进了司露微的屋子。 司露微坐在炕上,玛丽趴在她身边,她正在出神,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已经很晚了,她还没睡。她脸色憔悴,肌肤惨白,在沈砚山看来是特别可怜。 她默默看着虚空,眼神不对焦。 沈砚山轻轻咳嗽。 司露微看了眼他,又挪开了目光。 沈砚山坐到了她身边,对她道:“小鹿,给你压岁钱。” 司露微没有理会。 沈砚山就把一个东西塞到了她手里。 触手坚硬,司露微低头一瞧,发现竟然是一把匕首。 她抬眸,不解看着沈砚山。 沈砚山的脸上,有淡淡的伤感:“小鹿,我当时是气疯了。过去的事,我没办法给你弥补,但是我知道你心里的伤痛。你捅死我,我替徐风清偿命,好不好?” 他没有说笑,格外认真看着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静静看着那匕首。 匕首通体乌黑,像极了沈砚山那天从床头拔下来的剑。 那剑并不锋利,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徐风清捅了个对穿? 司露微不敢想象,钝器入体是怎样的痛;而后,徐风清又是受了多久的折磨,才慢慢闭眼的。 他在临终的时候,仍是不肯怪任何人,不肯说任何难听的话。 他还跟司露微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她。 司露微看着那匕首,迟到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把匕首扔到了旁边,突然扑向了沈砚山,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沈砚山搂住她,任由她咬着,不发一声。 司露微松开了口,哭到哽咽:“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沈砚山心疼极了,也后悔极了。 徐风清一死,他和小鹿之间的裂痕,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去修补。 司露微不停的哭:“我们救回了你,你知道吗?我哥哥把你抬回家,我一点点替你清理伤口,给你上药,你还记得吗?” 沈砚山道:“我记得……” “你奄奄一息,我想尽了办法给你灌药,你知道那些药是我们买米的钱吗?我和哥哥那段时间每天只敢吃一顿饭,饿得心慌气短,你知道吗?”司露微的眼泪打湿了衣襟。卡Kа酷Ku尐裞網 “我知道……”沈砚山的心,又疼又软,一捏就碎。 司露微说到了最后,放声大哭起来。 沈砚山搂紧了她。 他总感觉不太对劲。 这是司露微啊。 她那样执拗,如果她能这样轻易对着他哭,他也不至于两年都拿不下她。 她怎么哭成了这样? 哭得这么大声,这么撕心裂肺?可她这样哭,把沈砚山的心都哭碎了,他耳朵里、心里全是她的哭泣,再也装不下其他。 突然,他后脑被什么重击,有冰凉的针头同时刺入了他的脖子。沈砚山强撑着想要挣扎,司露微却死死箍住了他。 他心知不好,急急忙忙想要抓点什么,四周很安静。 司露微的哭声停住了。 他逐渐失去意识,最后一眼,他看到了司露微挂着泪水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那样冷漠,眼底的憎恨那样浓烈。 “你走吧,这是江西的总参谋,我不想给你惹事。”司露微的声音清冷,言语也缓慢,好像每个字都费劲。 她方才一方做作表演,麻痹了沈砚山,否则依照沈砚山的机敏,不会留意不到有人靠近,甚至不会留意不到房梁上藏了一个人。 她哭得那样真情实感,嗓子都哭哑了。 罗霄看着她:“我来替你善后,你不用担心,我先送你出去。” 司露微看着昏迷不醒的沈砚山,又看了看旁边同样失去了意识的玛丽。 她指了指玛丽:“你带着它出去,放在大门口就可以。我从未想过离开……” 她也没想过再活着。 她一直在等。等沈砚山以为她气消了,等一个特殊的节日,等他主动说起徐风清。 徐风清被沈砚山杀了,因司露微而被杀,她和沈砚山都是凶手。 她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可惜了。无路可回头的人,其实最适合做杀手。”罗霄道。 说罢,他抱起了将近六十多斤的玛丽,悄无声息出了屋子,就好像怀里只是抱了件衣裳似的。 他走后,司露微拿出了沈砚山给她的匕首。 她把沈砚山翻过来放平,对着他的胸口,狠狠刺入匕首。 她力气很大,匕首沿着沈砚山的胸膛往下,将他也死死定在了地上,就像他对徐风清那样。 司露微沾了满手的血,随意擦了擦。 她反锁了门。 拜沈砚山所赐,她这个房间窗户全部封闭,门也是新换的大铁门,一旦反锁了,这里面很难闯进来,除非用大炮轰。 她点燃了火柴。 关了灯,屋子里的被褥很快就烧了起来。 火苗往上,舔舐着幔帐,然后是床和柜子。 她静静坐在了沈砚山旁边。 眼前好像浮动了一株桃花树。 她在树荫里,瞧见了徐风清的眼睛。他冲着她笑,比那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屋子里越来越热,外面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她隐约还听到了她哥哥的声音。 想到了她哥哥,她心里猛然一抽。 没有了她,也没有了沈砚山,哥哥以后怎么办? 他没脑子做事,也没办法好好生活,怕是连媳妇也娶不到。 司露微的一颗眼泪滑落。 辜负了很多人,哪怕是去死,也要辜负更多的人。 民国五年的除夕夜,总参谋府上火光冲天,把整个正院都烧没了。 万幸的是,副官长司大庄冲进了火海,背出了沈总参谋,当时火苗都烧灼了他的左腿,烧坏了左腿皮肤。 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躺在床上。 床上是最先着火的,副官长进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烧焦了。 沈总参谋虽然没有被烧死,情况却也很危急,他被人捅了一刀。 他天生心脏位置比正常人偏一点,所以万幸,匕首没有刺破他的心脏,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的情况很严重,直到民国六年的正月初三,他才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听说了府里的情况,他又昏死了过去。 沈潇悄悄回到了总参谋府上,拿走了自己的行李,不动声色回内蒙去了,没有去看重伤的沈砚山。 他神神秘秘,没人知道他带走了什么。 江西的热闹,对于沈潇而言,都结束了。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却另有补偿。 第118章 看到小鹿了 民国八年的除夕,沈砚山立在墓地里,久久不能挪脚。 天色渐黑,四野的风呼啸而过。 跟三年前的除夕不同,今日是个风雨交加的日子。 “五哥,专列准备好了。”司大庄撑伞,远远走过来,“要出发了。” 沈砚山要去北平,参加新任大总统的加冕大典。 江西的军界仍是他和沈横。 沈横这个人,胸无大志,这两年他自觉官位到了顶峰,就没了斗志,越发懒散了,喜欢喝茶、钓鱼,以及逗他那个叫圆圆的女儿玩,不怎么处理军事。 沈砚山全权代劳。 他尊重沈横,有什么大事都要先问过沈横;可他看沈横那态度,是很嫌弃他的打扰。 江西接受北平内阁的统治,这次大典,需要派高官出席,不是督军就是总参谋。 沈横想陪着十姨太和小女儿,沈砚山孤身一人,去哪里过年都行。 他代表江西军界出席。 “……五哥?”司大庄叫了声,见他没反应,又叫了声。 沈砚山轻轻拂过墓碑。 这墓地里,葬着烧成了焦炭的司露微,可墓碑上没有刻任何的名字。 因为沈砚山始终不相信司露微死了。 那个晚上,他们的房间里有其他人。既然有人能进来,司露微自然也能出去。 司大庄则说,当时大门紧闭,屋子里全是火,司露微不可能逃出去的。 “玛丽当时也在屋子里。”沈砚山道,“可后来,它在院门口。” 晁溪则说,那晚玛丽从未进过司露微的房间,一直都在外面。 沈砚山的确是失心疯了。 “大庄,小鹿不知道今年在哪里过年,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沈砚山轻声道,“三年整了。” 司大庄眼眶发涩。 没了小鹿,司大庄也不随便大哭大嚎了。他忍着心酸:“五哥,专列等了很久,该动身了。” 沈砚山转过身。 他和司大庄一边走出墓地,一边道:“我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见小鹿。” 司大庄也想。 可人死不能复生,他家小鹿很惨,死后连遗容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 火车北上,专列上带着一百多名沈砚山的副官。 司大庄住在隔壁的包厢里,枕着手臂发呆。 三年了。 他有时候觉得很恍惚,他妹子去世居然三年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五哥一直没从那悲伤里缓过劲来。这三年,他从没笑过,脾气很坏,做事也越发狠辣。 他的左脚烧坏了皮肤,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而他的胸口,也是有个对穿伤,刮风下雨也会发作。 他能活下来,已然是很不容易。 沈砚山的专列,一路上都有重兵把守,所有的列车都要给他让道。十天之后,他到了北平。 正月初十的北平,空气冰寒入骨,却充满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他的家乡。 他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此地还是叫北京,是朝廷首府之地,如今改得不伦不类,叫了北平了…… 他看着火车站,想起这车站刚刚建成的时候,他祖父还带着他来坐过。一转眼,车站有点旧了。 好像一个时代都要过去了。 “沈总参谋!”远处,有北平内阁的秘书长亲自过来迎接,看到沈砚山,就极其热情,“一路上辛苦了。” 沈砚山轻轻点头。 “已经准备好了饭店房间,沈总参谋先去休息。”秘书长又笑道。 沈砚山跟着他往外走,随意敷衍了句:“有劳。” 他们在五国饭店下榻。 饭店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卫兵,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来。 这次来的,全是各处大军阀,谁都怕死。 沈砚山带着司大庄进了饭店,秘书长告诉他:“您的房间在五楼,这边电梯,您请。” 五楼一共有三十个房间,其中九个是给沈砚山的,前后左右都住满他的警卫人员。 北平内阁保障他们外部的安全,内部就要靠各位军阀自己带过来的人。 “沈总参谋长,这次来的人不少,若是有个什么不快,您多担待,千万别动枪。”秘书长道。 沈砚山点头。 司大庄就去安排自己的警卫入住。 这几年,沈砚山的安全都是司大庄负责,他只做这一件事,做得尽心尽力,没有出过大错。 安顿好了之后,他敲了敲沈砚山的门。 沈砚山起身给他开了门。 “五哥,你家不就是北平的吗?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司大庄问,“看看老宅子也行。” “休息一会儿,我要去给我父母和祖父上坟。老宅子早已卖出去了,没什么可看的。”沈砚山道。 他吃了午饭,司大庄替他准备好了各种祭祀用的纸钱。 沈砚山家的墓地不在城郊,而是更远的庄子上。 他这一去,傍晚之后才回来。 靠近五国饭店的时候,突然被自己的警卫拦住了。 “总参谋长,饭店里出事了,暂时还没有排除危险,您等会儿再进去。”副官道。 司大庄问怎么回事。 “内阁的日本顾问福田次郎被刺杀了。”副官道,“就是五分钟前的事,现在正在紧急戒严。” 天色越来越晚,夜幕缓缓垂落,要遮掩所有的光明。 沈砚山不关心谁被刺杀了。 他百无聊赖目视前方。 前面有一队卫兵簇拥着一位军阀退了出来,打算另寻地方住。 沈砚山随意扫了眼,突然他表情一顿。 他猛然推开了车门。 他朝那队卫兵里疾奔过去,那边不知情况,暝色又渐深,视线里逐渐模糊,于是对着他举了枪:“什么人?” 司大庄吓了一跳,急急忙忙下车,用他蹩脚的官话高声道:“误会,误会!这是江西的总参谋沈濯,不是刺客!” 被拥簇的是湖南籍的军官,听说过自家近邻江西的总参谋。 他远远对着沈砚山笑了笑:“沈老弟啊,真是误会大了!放下枪!” 沈砚山却不接话。 他往那队卫兵里冲,一连扒开了好几个人,突然问:“之前站在这里,各自比较矮的副官,他哪里去了?” 湖南军阀的亲兵们一头雾水。 副官长数了数人头:“沈总参谋,我们一共十五人,并未少了谁。” 沈砚山却不信。 他一个个去看人家副官的脸,仔仔细细的查看。 湖南军阀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司大庄也很尴尬,站在他身后:“五哥……” 他知道五哥这些年的病一直没好,只是别在这个时候发作啊! 沈砚山再三检查,确定自己是看错了,态度冷淡对那位小军阀道:“抱歉。” 小军阀有点恼火。 沈砚山转身走了,小军阀对着司大庄撒气:“他这是什么毛病?” 司大庄赔了好几个不是,回到了车子里。 沈砚山好像失魂落魄。 司大庄不知缘故,低声问:“五哥,你怎么了?” “我……”沈砚山茫然看着逐渐黑暗的前方,眼底的一簇火逐渐熄灭,“我好像看到小鹿了。” 夜幕四合,路灯的光隐隐绰绰,司大庄觉得五哥是看到鬼了。 他打了个寒颤。 第119章 随机应变 北平一处胡同口,正在卖热腾腾的宵夜。 雾气在寒冷的夜里一丛丛散开,像一朵朵飘渺烟花。 有个中等身材的人,进了胡同。 几个在门口吃宵夜的,都是这个胡同的,没见过此人,却没人多看一眼。 这人实在不起眼,是普通不过的打扮。 随后,胡同尾部一家门被轻轻敲响。 敲门声很有节奏,轻微。 门却立马被打开了。 有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后,恭敬叫了声“小老板”。 进来的人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女人俏丽的脸。 女人的脸很漂亮,一双特别大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冷森森的。 “给大老板发电报,事情处理好了。”女人轻声道。 这女人就是司露微。 跟在她身边的男人叫罗宣,是她的手下。 “处理好了?”罗宣错愕,“您是说……” “对,我已经杀了福田次郎。”司露微道,“告诉岳城的人,可以去拿尾款了。” “您今天不是去踩点的吗?”罗宣额头微微冒汗,“这也太冒失了。” 司露微冷冷瞥了眼他。卡Kа酷Ku尐裞網 罗宣当即闭嘴。 随后,罗宣想起了大老板罗霄的话:做杀手,最重要的是机敏,而不是按部就班。遇到各种危急情况,都要会判断,懂得随机应变。 杀人要干脆,撤退要利索,被抓住了自杀也要果断。 做不到这些,回去了也是个死。 司露微混进了一位军阀的警卫班,进了五国饭店,迎面遇到了福田次郎。 湖南籍的军阀跟福田次郎住在同一层,司露微出门看情况时,打开了门,福田次郎正好从她门口路过。 她缩在门后面,抬手就是一枪,正中福田次郎的眉心,然后她隐没在警卫班里,又随着那位怕死的军阀撤退。 没人看到枪是从哪里放出来的。 这样好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大老板知道了,肯定要生气。 事情处理完毕,她也要带着人撤退了。 “小老板。”手下在门口道。 她这次带了五名手下,都是得力干将。 “什么事?” “下午收到了大老板的电报,让您顺便去趟河北。有个人托大老板,派个教官去他那边指导半个月,大老板让您去。订金已经给了,您半个月之后离开,要收上尾款。”手下道。 “知道了。”司露微道,“你们准备准备,一个小时后撤退。” 手下道是。 晚上八点半,司露微穿上了一件白底撒朱红碎花的长袖夹棉旗袍,一件貂皮大风氅,一双白色皮靴,带着自己的行李和“随从”,坐上了北平开往秦皇岛的火车。 她打扮成了一位富家大小姐,买了包厢的车票。 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她眼前闪过一个人影。 他正在跟副官们说着什么。 那是她哥哥司大庄。 司露微只知道福田次郎在五国饭店,却不知道沈砚山和司大庄也来了。 她一直知道沈砚山没死。 这些年,她想要刺杀沈砚山,却听闻他那边戒备森严。没有十足的把握,司露微不敢贸然动手。 况且,她已经是罗霄的门徒了,乱杀人可能会给罗霄带来麻烦,需得听从他的安排。 那个晚上,罗霄救走了她,且将早已烧焦的骸骨放到了那个房间里,把司露微的戒指取下来,戴在骸骨手上。 他把司露微带回了江苏。 罗霄狡兔三窟,处处都有他的地盘,岳城则是他的老巢。 他手下有徒弟十二名,全部都是他捡回来的孤儿,从小训练他们武艺、枪法以及各种伪装本事。 因他姓罗,他手下的十二名徒弟,被江湖人称“十二罗汉”。 这个称呼既吉利又响亮,罗霄原本是不打算再收徒弟的。 可司露微的资质实在好。 她跟罗霄的那些徒弟一样,是个无路可回头的人,在这个世上没有牵挂;她心智坚定甚至寡情狠辣;她手脚纤瘦却很有力气。 半年的训练,她的刻苦程度也超过了罗霄的预期,武艺大有进展;而且她的枪法胜过了罗霄所有的徒弟。 罗霄就破格,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她是罗霄最后一个徒弟,不参与师兄师姐们的排行。 罗霄有庞大的门徒。 他自己只有十二个徒弟,但是他的徒弟们各有子弟和门生,加起来数千人。 他被门徒们称为“大老板”,而他的徒弟们,分别照排行,是老板、二老板、三老板等,到了司露微这里,因她最小,又不参与排行,门徒们直接称呼她为“小老板”。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且忠心耿耿。 司露微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在岳城,只有她和罗霄在。 她帮罗霄打理岳城的帮会。 罗霄接到了任务,会分别派给自己的各位徒弟。 他自己也出任务。 他出任务往往带着随意性。比如说他上次去江西,不是因为那个任务重要,而是因为他从未去过。 他想要研究江西,了解江西的风土人情和局势。 他也因此遇到了司露微。 而后的两年多,他一直都在南昌。南昌那边的暗势力,全部被他收为己用。 司露微递了信,他很快就知道了。 他的标志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一般都是随口说,外人不是很清楚,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传消息的。 看到了那个标志之后,他动手毁掉了,而沈砚山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罗霄的徒弟们有明线也有暗线。 明处的人,是名流大佬,有钱有人脉,有社会地位。 暗处的人不图名、只图利,是最锋利的刀,罗霄自己就是一把刀。 现在,司露微成了这把刀的传承者。 火车当天夜里就到了秦皇岛。 下了火车,早有人准备好了汽车,把他们接到了北戴河。 北戴河有个杀手训练基地,跟罗霄那边搭上了关系。 司露微一边走,一边脱下了自己的风氅,交给了身后的随从,然后上了汽车。 北戴河一点也不冷,她穿着风氅都要冒汗了。明明还在北中国,却好像到了南方似的。 “小老板,快要进基地了,请您蒙上眼睛。”司机对司露微道。 基地是不能轻易被人发现的。 座位旁边准备了黑布,她缠在眼睛上。 汽车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小老板。”基地的总教头接待了她。 这位总教头叫陆初,今年四十多岁,早些年跟罗霄打过交道。 “陆总教头。”司露微冷傲而疏离回应了他。 “千里迢迢赶来,陆某感激不尽,回头替我谢谢你们大老板。”陆初道。 然后,他带着司露微进了训练基地。 他们上了观看台。 观看台在二楼,下面是个偌大的训练场。 前面有二十几名教官,站成了一排;后面则是学徒。 司露微扫了眼,发现那些学徒里,只有十几人年纪比较大,其他的人都很小,约莫七八岁有、十一二岁的也有。 而教官众人,全是彪形大汉。 其中有个人,不管是五官还是体型,都有点像司露微的哥哥。 她呼吸一顿。 她指了指那个人:“他叫什么?” 陆初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江临。” 第120章 教官 司露微在北戴河逗留了半个月。 这边的杀手训练基地跟日本人有点斩不断的牵扯,又跟旧时皇室有点关联,总之是个复杂之地。 她不是从小练拳脚的,这三年罗霄手把手的教,她刻苦又天赋不错,学有小成,可在陆初等人面前,还是显得稚嫩了点。 她厉害的是枪法。 走出江西,她才知道自己枪法的精妙狠准。 沈砚山把自己的绝学,都教给了她。 现在的杀手,用枪或者动手,随机应变,故而两者都要学。 除了指点教官们的枪法,司露微也观摩那些小孩子们的训练。 有一批小孩,约莫十三四人,都是十岁出头的年纪,个个麻木而狠辣。小鬼难缠,悍不畏死,司露微看着心惊。 他们年纪小,没什么生死概念,杀人不眨眼,个个都是索命的。 也有意外。 这些孩子中,有个小女孩子总是挨打,因为她时常心软。 每次她挨揍,都是江临亲自动手,既打得她鼻青脸肿,又不伤害她的重要部位,用这样的办法保护着她。 司露微看到这些,心想再阴暗的地方,也会生出感情的花。卡Kа酷Ku尐裞網 人类真的很奇怪。 “那个小孩,她叫什么名字?”司露微又问陆初。 陆初道:“没有名字,是买回来的孤儿。他们都有编号,等将来成年了放出去,才会有正式的名字和身份。” “她心太软了,怕是磨不锋利。”司露微道。 陆初蹙眉。 他早已留意到了那个女孩子。 他之所以还留下她,因为她的拳脚功夫在同一批孩子里是最好的,战术和枪法也出众。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感情。 她那感情,好像怎么都磨不掉,一有机会就跃跃欲试,露出她的仁慈。 无论如何的打骂,都不能克制她这些善念。 “你如果不想要她,把她送给我,我让罗大老板换个人给你。”司露微道。 陆初诧异看了眼她。 他心想,罗霄的这个徒弟,女流之辈,果然没什么用,一点江湖规矩都不知道。 基地的杀手,怎么可能让她流落出去?那不是泄露秘密吗? “小老板,这可不行。”陆初道。 司露微心不在焉,他这句话在她耳朵里,淡淡的,她点了下头,不再说什么。 半个月之期到了,陆初对她的指点很满意,痛痛快快付了尾款,并且对她说:“小老板,以后少不得麻烦您。” 司露微只有那天说带走那个小女孩,露出了一点不合时宜,其他的时候,她冷漠而果决,让陆初很感佩服。 陆初特意在尾款里加了三成。 江湖有这个规矩——事情办得好,可以有赏钱。 司露微看到赏钱,还是态度冷漠点点头:“多谢总教头,后会有期。” 她出去的时候,和自己的手下仍是蒙着眼睛,离开了训练基地。 回到了秦皇岛的火车站,司露微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火车,她终于回到了岳城。 罗公馆有人来接她。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霍钺。 霍钺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年轻人,是罗霄三徒弟罗元丰的门徒,却深得罗霄器重。 罗霄说,岳城的青帮需要头面人物,霍钺既英俊体面,又聪明机灵,把他放到现任龙头身边去,下一任的龙头就是他。 偶然有事,霍钺都是亲自过来禀告罗霄。 “小老板。”他恭敬跟司露微打了招呼。 司露微点头回应,问:“大老板在家?” “是。” 霍钺立在旁边,等司露微先过去。 司露微路过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霍钺,你上次拿给大老板看的照片,现在还有吗?” 霍钺一直在找他妹妹。 他有一张他妹妹四岁时候的照片,拿给罗霄看过,让罗氏门徒帮忙留心。 司露微偶然扫了眼。 她在训练基地看到那个女孩子,觉得略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回想了很久,仍是没什么印象,直到瞧见了霍钺。 “有。”霍钺一愣,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照片。 黑白照片,女孩子好像被相机吓到了,那双眼睛狠狠看着镜头,像极了杀手基地那个小姑娘。 神色很像,眼睛也有点像。 “小老板,你见过她?”霍钺问。 司露微略有所思,把照片还给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先回去吧。” 她转身上楼,去了她师父罗霄的书房。 罗霄三十来岁,因为皮肤比较白,更加不显年纪。他平时爱好不多,生活有点无聊,故而在吃喝上不肯亏待自己。 他正在看一封简报。 “回来了?”他简单和自己的小徒弟打了招呼。 “是,师父。”司露微道。 罗霄放下了简报,起身走到了旁边的沙发,请她也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 司露微拿起一杯,主动把这一路的行程都告诉了罗霄,然后又把陆初给赏钱的事也说了。 “除了公事,还有什么?”罗霄问。 司露微沉吟了下,才回答:“有两件私事。第一,我在北戴河的杀手基地,好像看到霍钺的妹妹。” 罗霄道:“那边的规矩我知道,想走出来的,要么彻底被洗脑可以出师,要么就是个死人。如果真是霍钺的妹子,事情不好办。” 司露微道:“我还没有跟他说。” 罗霄又问:“还有一件呢?” “我在北平遇到了沈砚山。”司露微道。 罗霄手里的茶略微晃了下。 他抬眸打量她:“哦,说什么了?” “没有相认,也没打招呼。不过,他好像看到了我。”司露微道。 罗霄沉默了片刻。 他一口一口喝茶,表情是静止的,水雾氤氲着他的眉眼,他脸上没什么神色。 “你最近不要出任务了,就在岳城。”罗霄道,“他若是有所察觉,早晚会找过来。还想报仇吗?” “我如今是罗氏门生,是师父的刀。刀不可以擅自杀人,这是师父教的。”司露微答非所问。 罗霄把那碗茶喝完了,这才放下了茶盏:“一路辛苦了,去休息吧。” 司露微道是,把装钱的箱子放到了茶几上,下楼去了。 罗霄则沉默良久。 第121章 回家第一件事 沈砚山此去北平,直到二月中旬才返程。 大总统加冕,重组了陆军总部,沈砚山因为出身将门,祖父君威显赫,大总统有意收拢南方势力,就用沈砚山立威。 于是,新的内阁成立,沈砚山被封为陆军次长,兼任华中五省大都督。 “江西、安徽、湖北、湖南、四川。”回去的路上,司大庄掰着手指头算,“五哥,是这五省吗?” 沈砚山提不起精神。 只要不是人前,他总走神。 那天匆忙一瞥,他总说自己看到了司露微。 他知道司露微没有死,只是被人藏了起来。 “五哥?”司大庄的大嗓门,吵得沈砚山耳鸣。 他淡淡道:“没用的,虚名而已。大总统自己都管不了华中五省,交给我能有什么用?你觉得那些大军阀,谁听我的?” “这个虚名好听!”司大庄则很满足,“五哥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做好的。华中五省大都督,那以后就是大帅了!” 沈砚山仍是没什么兴趣。 他想回到自己的地盘,再撒网去找司露微,而不是去各地视察军务。 “督察五省军务,搁在从前,是朝廷里的太监干得活,你真当是好事?”沈砚山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 这一瓢冷水,泼得司大庄兴致全无。 升官了五哥不高兴,发财了五哥也不高兴。 小鹿走了,五哥的高兴也走了。 司大庄想到这里,有点想哭。他有时候看着五哥,觉得像个行尸走肉,他既失去了小鹿,也失去了五哥。 “……上次的大总统做了四十三天,谁知道这次的这位能做几天。若是大总统都没了,五省大都督更是笑话了。只有江西是咱们的,咱们要占稳它。”沈砚山道,“好了你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我累了。” 他时常说累。 他年纪轻轻的,可眼睛里是苍老的,完全没有活气。 他的体力仍是很好,那条被烧过的腿,以及胸口的伤,只偶然阴雨天会发作。 他的累,是心累。 司大庄有时候觉得,他坚信司露微没死,是他活下去的一根线。 这根线,时常摇摇欲坠。 他为了找司露微,特意从德国请了间谍专家,组了一支自己的间谍队伍,到处搜罗司露微的消息。 他连很多军阀的军事内幕都打听到了,却独独没有司露微。 这让他觉得,她可能……真的去世了。 火车回到了南昌,沈砚山立马派人去查福田次郎的死因。 是谁要买福田次郎的命? 找到了买主,就能找到买主雇去的杀手;找到了那个杀手,可能会有点司露微的线索。 那个杀手,开枪的时候用消音器,所以当时附近的人都不知道开枪的方位,没听到声音。 消音器用得并不广泛,沈砚山在北平那段日子,访问了一位津门大佬,也是专门搞暗杀的。 那位大佬是罗氏门徒,势力庞大,人称“罗四老板”。 他告诉沈砚山:“行业内各有自己的本事。消音器,我听说过,暂时还不知谁会用,反正我不用这种东西。” 那个杀手,要么也是罗氏门徒,“四老板”替他遮掩;要么他是懂行的。 沈砚山告诉过司露微,有消音器这种东西。 他清醒的时候,觉得这个关联实在很牵强。可一根筋发作的时候,又觉得这件事肯定跟司露微有关系。 “大庄哥,你回来了?”晁溪迎了出来,满脸喜悦,“吓死我了,你去了这么久。” 三年过去,晁溪已经满了十五岁,跟司露微一样的高挑个子,也长了点肉,有了少女的柔美。 司大庄却很烦这个小丫头,因为她总是缠着他。 晁溪怕沈砚山怕得要死,故而把司大庄当护身符,时时刻刻给司大庄献殷勤。司大庄不堪其扰,要不是看着她细胳膊、细腿有点像小鹿,他非要揍她不可。 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丫头! “你不好好做事,跑到前头来做什么?”司大庄不悦,“去做点好吃的,别跟苍蝇似的。我是屎吗,你天天围着我飞?” 晁溪:“……” 她都不知道司大庄这话到底是骂她还是骂自己。 她已经习惯了司大庄的脾气,也不恼,笑嘻嘻对他说:“我给你做点米粉,好不好?去了北平这么久,没吃过家里的米粉吧?” 司大庄立马被安抚了。 米粉是司露微留下来的秘方。 每个厨子,手艺都不一样。晁溪是司露微教出来的,但是她做菜,就是跟司露微不是一个味。 只有米粉一样。 司大庄很喜欢吃她做的。 “……你们怎么在北平待了这么久?”晁溪一边忙碌,一边问司大庄。 司大庄坐在厨房的小桌子前,等着吃饭:“内阁要重组,五哥升官了。” “升官?”晁溪不太理解,“总参谋要当督军了吗?” “他要当督军,那督军干嘛去?不是,他是做了华中五省大都督。”司大庄说。 晁溪一听这话,心里有点骇然——五省啊,她从来没出过江西省,那得是多大的地方? “这官很大吧?” “大什么?五哥说,这是从前太监干的活。”司大庄如实道。 晁溪:“……” 她觉得司大庄仍是很会聊天,也不跟他计较了,麻利把一碗粉捞出来,端给了他。 她又把灶旁的一碗牛肉汁拿出来,放到地上,敲了敲碗。 片刻之后,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狗飞奔而至,对着碗长开了血盆大口,三五下把一大碗牛肉汁吃完了。 司大庄看着它,忍不住对晁溪说:“这狗养得这么大,有点吓人!” 玛丽已经快八十斤了,站起来能搭住司大庄的肩膀,司大庄有时候就被它吓一跳。 当初五哥买回来,是为了哄小鹿的。那时候,玛丽还能藏在衣服里,小小的一只,谁知几年养成了这么个大怪物。 玛丽吃完了,爬到了司大庄的桌子旁,歪头看着他。 “我他妈还要吃饭,它这么眼巴巴看着老子,老子吃不下去!”司大庄怒了,“把它拉走。” 晁溪冲玛丽吹了个口哨。 玛丽就跑到了晁溪身边,乖乖趴卧在她的脚边。 她一边轻轻抚摸着玛丽的头,一边问司大庄:“大庄哥,你们这次去北平,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我们去的第一天,五哥就发病了,后来他一直没好,哪里都没去玩。”司大庄吸溜着把一碗粉吃完,随意擦了擦嘴。 “怎么又发病?” “他非要说他看到小鹿了,刚下火车,也不吃饭也不休息,就召唤他那些密报人员,要去找人了。”司大庄叹了口气。 晁溪的手略微一顿。 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心却在乱跳:终于有了姐姐的消息吗? 第122章 重逢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沈砚山每天忙进忙出。 到处有密报传回来。 司大庄真怕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旦没结果,五哥的性情会更加暴躁嗜虐。长此以往,他迟早要真疯。 “……五哥,上次那个叫什么……赵岷玉的大小姐,她还给你送了帕子。”司大庄小声提醒他,“你还看了人家很久。你不能和她睡吗?这样,你就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赵家是南昌府的大户,祖父是前清重臣,在京里时跟沈家有点私交。 沈砚山到了南昌,赵家老爷子主动请他,甚至提到了他祖父。 他卖了赵家这个面子。 他和赵岷玉小姐小时候见过,他至今还有点印象,因为赵岷玉小姐打小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赵小姐跟以前的杜小姐一样,对沈砚山一见倾心。 司大庄真希望他能和赵岷玉好了,忘记小鹿。 小鹿已经死了。 “你别管!”沈砚山道。 司大庄很怕他这样沉溺其中。没了小鹿,五哥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五哥能正常一点。 一转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沈砚山接到一封电报的时候,突然双手微颤。 司大庄当时正好在他身边,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五哥?” “大庄,有了小鹿的消息,她可能在岳城!”沈砚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急急忙忙给岳城的军政府发电报,说自己要赶到岳城,请岳城督军司炎帮忙接待他的专列。 他发完电报,不等回信,立马就让人准备好专列,他要去动身了。 司大庄跟上了他:“五哥,我也去!” 沈砚山点头。 火车很快就准备好了,沈砚山刚到车站的时候,副官跑过来,送了另一封电报给他:“大帅,收到了新的电报。” 沈砚山的华中五省大都督的任命发了下来,身边的人包括沈横,全部改口了,不再称呼总参谋,而是叫他“大帅”。 沈横只是江西的督军,从沈砚山的上司,变成了沈砚山的下属。 对于这个变化,沈横觉得理所当然,哪怕他去了北平,这个职务也轮不到他。 沈砚山上任,很明显是新总统想要借助沈砚山祖父的余威,给华中各地的军阀们施压。 “什么电报?”司大庄随手接过来。 电报是译好的。 小鹿去世之后,司大庄被晁溪逼迫着,认识了几个字,故而电报他看了个一知半解,指了指落款:“五哥,这是什么字?” “霈。” “是什么意思?” “人名。”沈砚山心不在焉,把电报接过来扫视了一眼。 电报不是岳城督军司炎发的,而是司炎的长子。 司少帅在电报里告诉沈砚山,想要在岳城找人,可以委托他。岳城是司家的地盘,没有他寻不到的,哪怕是罗氏门徒。 岳城形势复杂,外人想要从中寻到深潭底下的人,很难。 司少帅可以帮忙找人,只是他要价极高,让沈砚山先付三十万大洋的支票。 沈砚山想了想,问身边的副官:“岳城的少帅,多大年纪?” 副官要去查。 专列开动,副官从专列上的电报,询问司少帅的年纪。 很快就有了回电:“司少帅二十多岁。” 司大庄立马道:“跟我们本家同姓啊——他这么年轻,靠谱吗?” “二十岁,已经不算年轻了。”沈砚山道,“多个帮手,多条出路。叫人汇支票给他,请他帮忙。” 司大庄有点肉疼:“五哥,那可是三十万大洋!” 以前,五哥还没来的时候,他们两块大洋能活一个月。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知道五哥现在不缺钱,可也不能这样乱花。 “不妨事,咱们留着电报,假如司少帅耍咱们,拿着电报去找他老子。司炎这个人,还是很讲信用的。”沈砚山道。 司大庄笑起来,说五哥这主意靠谱。 专列风驰电掣,两天之后终于到了岳城。 一下火车,岳城军政府就派了高官过来迎接,毕竟沈砚山如今占一个五省大都督的名头。 “沈大帅,您先到饭店下榻。人我们已经有了眉目,不过不能操之过急。”其中有个副官对沈砚山道。 沈砚山的手指紧紧攥住,就好像他的心,拧成了一团。 假如这次希望落空,他不知自己能否再坚持下去了。 他已经很累了。 他好像走在黑暗里,四处碰壁,看不到半点光亮。 沈砚山到了饭店住下。 刚刚下榻,司炎就亲自来了,请沈砚山吃了顿晚饭。得知他是私事,司炎就说请他自便,然后离开了。 至于那位拿了沈砚山钱的少帅,一直没有露面。 到了第三天傍晚,有人过来找沈砚山。 “沈大帅,属下是少帅身边的副官邓高,少帅让我请您去一个地方。”年轻的副官,约莫十六七岁,一脸孩子气。 沈砚山:“……” 他到了这一刻,才隐约觉得,自己真可能被司家的小孩子骗了钱。 他的人也在到处找。 正如司少帅电报里所言,想要在岳城找深藏起来的人,很不容易。 尤其是他这种外人,很容易打草惊蛇。 他到岳城是秘密而来,司炎过来见他,也是悄悄的。 饶是如此,沈砚山仍感觉走漏了风声。 “去哪里?”沈砚山问眼前半大的孩子。 那个叫邓高的孩子,却一脸狡猾的微笑:“搏击场。” 搏击,是一个很古老的赌局活动,洋人们特别喜欢,只是政府不容许存在,故而大多数的搏击场,都是地下的。 沈砚山跟着那副官出门。 副官又跟沈砚山解释:“您要找的人,可能是罗氏门生中的重要人物,有人在搏击场见过她……” “她打比赛?” “不,她应该是管事的人。”副官道。 沈砚山松了口气,同时又蹙紧眉头。 小鹿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一个才走出县城的女孩子,到底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庇护,如今能藏得这么深? 他这边想着,就跟着副官到了一处地下搏击场。 搏击场位于歌舞厅,要从歌舞厅的贵宾通道上三楼,再从三楼的另一个房间的密道,通道地下室。 场地很大,约莫有好几百人,台上有精壮汉子正在互殴。 他们做的是生死局,以一方死亡为比赛结束。 副官把沈砚山领到了旁边的一处看台,对他道:“您稍等。” 沈砚山刚坐下,对面的小门里,出来两个彪形大汉,恭恭敬敬站在了门口,然后,走出一个身材稍微矮一点的年轻人。 年轻人虽然穿着风氅和皮靴,却梳长长的马尾辫,是个漂亮、高挑又英气的女人。 沈砚山的呼吸屏住。 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小鹿——鲜活的、英姿飒爽的。 他猛然站起身。 而司露微,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这里。 沈砚山脑子里嗡了下,突然明白,自己中了个圈套。 第123章 鱼饵 司露微缓缓走向了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沈砚山的心上。他下颌紧绷,心口却在一阵阵的发热。 沸腾的血液,一层层冲刷着他的心。 三年的坚持,果然没有白费。 他看着她,视线一寸寸的收紧,其余的人与物全部被略过,他只能看到她。 她的肤色红润白皙,头发很有光泽,不管是肌肤还是头发,都似最上等的丝绸。 以此可见,她这三年过得不坏。 他的心口,被热血充盈着,视线几乎要模糊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小鹿,果然没有死。 司露微在他的位置旁边,定定看着他:“假如沈大帅知晓司家少爷的为人,就不应如此轻信他。他可以收你的钱,也可以收我的钱。” 司家少爷素来无法无天,为人又极端狡猾。 他不讲道义,只讲利益。 有利益的时候,他可以杀人越货。因他年纪小,多少人觉得小孩子会诚实,都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今年才二十出头,他父亲司督军已经管不住他了。 他派人跟踪司露微,被司露微发现。亦或者说,他故意让司露微发现。 被发现了,他过来跟司露微谈条件,要了司露微四十万大洋,将沈砚山送到她的枪口之下。 司少爷的臭名声,已然传遍了江苏。 沈砚山若不是太过于匆忙,又对找司露微这件事着迷,他完全可以去查一查司少爷,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落网。 他还在自己的情绪里,司露微拔出了枪。 沈砚山看着那乌黑的枪管,心里仍是在想:“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他的眼神,深邃又炙热,像要把她融化。 “小鹿!”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司露微的心和手一起发颤。 她没有收回枪,仍指着沈砚山,却慢慢回头。 她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她听得出哥哥的声音,却仍不敢相信那是他。 他又瘦了,如今跟沈砚山一样的腰身。以前,他的腰有沈砚山两个粗。 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衬衫和西裤,他竟有点像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了。 他们是低调出行,就连沈砚山身边的副官,都换了普通长裤短褂的打扮。 司露微咬了咬唇。 司大庄上前,劈手夺了她的枪,用力死死抱住了她。 他的眼泪,落进了她的后颈处,烫得司露微的心千疮百孔。 “小鹿!”他没有嚎,低沉而又压抑的声音,却令人心酸。 司露微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这一刻,她的眼眶湿了。她回手,也用力抱住了她哥哥,把头埋到了他的肩窝里。 她的亲人,只剩下他了。 良久,司大庄松开了她,她也放了手。 司大庄捧起她的脸,替她擦了擦眼泪,又忍不住握住她的脖子,去感受颈部动脉有力的跳动。 “小鹿,五哥一直说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死!”司大庄语无伦次,“我是不是又做梦了?我总梦到你,不过你没有心跳和脉搏。” “我没死。”她的声音哽咽,几乎全部噎在嗓子里,能发出来的,是那样轻微而颤栗。 司大庄又紧紧搂住了她。 他们兄妹俩,把“久别重逢”的感情全部发泄完毕。 司露微擦了眼泪,对司大庄道:“哥哥,你们回去吧,别再来找我。卡Kа酷Ku尐裞網假如你想要我的消息,我会传信给你。”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眼沈砚山,“今天我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会。多谢你照顾我哥哥。” 沈砚山的内心惊涛骇浪,直到此刻,才慢慢平复。 太过于激动,让他反而看上去比较冷漠。 司露微转身要走。 司大庄伸手去拉她,就有两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司大庄的路。 司大庄一看他们的体格,就气得要死。要是小鹿好好的,他也不至于折了膘,现在不如这些人了。 他以前比他们还壮! “小鹿......”身后,沈砚山终于出声,清晰而缓慢,“徐风清没有死。” 司大庄震惊回眸。 司露微也停住了脚步。 她立在原地,像是无法理解这句话,好半晌才回头。 她看向了沈砚山,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里,多了种渴求。 沈砚山望向了她,重复道:“徐风清没有死,只有我知道他在哪里。小鹿,回到我身边来,我让你见见他。” “你撒谎。”司露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你不想死,而且想骗我回去。” “我没有撒谎。”沈砚山道。 说罢,他从衣裳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他把照片递了过来。 司露微明知他诡计多端,明知他的每句话都不应该相信,可她忍不住走了回来。 走到了沈砚山身边。 她几乎能闻到他的呼吸。 接过照片,她果然看到了徐风清。他又瘦了点,头发也好像长长了些,还没修剪,穿着一件长袍,有点无奈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贴着徐风清的脸,像是很亲近的人随手拍的。 因为太近了,背景反而很模糊。 司露微看不出来是在哪里照的,却肯定这是徐风清。 他连神色都没怎么变。 她的手有点抖。 她努力忍住自己的情绪:“他在哪里?” “现在,是你求我。”沈砚山看向了她,“小鹿,这不是求人的姿态。明天上午,你到我的饭店来,我们仔细谈,过时不候。” 说罢,他先站起身。 他从司露微身边路过,能闻到她身上淡淡清苦的气息,那是皂角留下来的味道。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要把自己洗得很干净。 沈砚山走,司大庄不肯走:“五哥,不带小鹿吗?” 沈砚山对付司露微,一直都是缓慢的,除了她要结婚那次。 那次他疯了,故而酿成了大祸。 现在,他不想再发疯。 他已经投下了鱼饵,司露微这条鱼,会上钩的。 他需要耐心。 “回去。”沈砚山静静道。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司大庄又看了眼司露微。 司露微冲他摆摆手:“哥哥,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 司大庄只得跟上了沈砚山。 沈砚山回到了饭店,躺在床上,浑身都在发烧。他的血液好像冷了三年,突然之间全部回暖了。 心跳得太快,血液也流得太快,他有点承受不住。 他找到了他的女人。原来,承受再多的痛苦,咬牙坚持下来,老天爷都会善待他的。 第124章 女大不中留 司露微拿着这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人是徐风清无疑了。 但照片能不能造假? 司露微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留这样的头发。 清帝退位之前,他是很普通的辫子,后来剪了短发。 照片里的人,头发稍长,像城市里时髦的青年,需要用生发油打理,否则很容易垂下来,盖住眼睛。 “师父,能不能帮我找找徐风清?”司露微去找了罗霄。 罗霄正在画画。 他最近迷上了油画,才开始学,学得不怎样,总把自己弄得满身油彩。 他伸手要接照片,司露微留意到了他指尖的油彩,略微缩回了手。 罗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笑了笑,拿起旁边的巾帕擦了擦。 擦干净了,司露微才重新把照片递给他。 他看了半晌:“室内拍的,还是卧室,瞧见这一块了吗?这应该是床柱。” 司露微的心,不由沉了沉。 谁跟徐风清这么亲近,能在他的卧室里自由出入,且给他拍照? “这种床很常见,天下之大,光凭这个照片,断定不了位置。”罗霄道。 司露微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但是又不敢问。 她怕打碎自己的美梦。 这照片,是真的吗? 万一是假的,她会承受不住,她不想失去他两次了。 她离开了南昌之后,罗霄训练了她一年,带着她去了趟安徽。 她特意回了趟南湖县。 徐家安葬了徐风清,他的墓碑立在徐太太旁边的不远处。 她也装作路人,去城里打听过徐风清。附近的人都说,徐少爷是被军中的人杀了,还被人家抢走了新娘子。 “真死了吗?” “怎么不是真死?徐家给他装殓的,要不然就是衣冠墓了。” 江西有个墓葬规矩,衣冠墓要在后面做个小门,将来找到了尸身,需要重新安葬。因为坟不能随便挖,会破坏家族风水,所以没有小门是轻易动不得的。 徐家的确是安葬了一个人。 这就意味着,像罗霄救走司露微那样,当初有人救走了徐风清。 “师父,我想去趟蒙古。”司露微突然道。 她要自己去找答案。 罗霄则不同意:“我们的势力,到不了蒙古。你去了那边,既无接应,也不熟悉地形,很容易出事。” “我不怕。” 罗霄回到了画布面前,重新拿出了画笔:“我怕。我罗氏门徒出事,对我的名声是极大损失。露微,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 他救出了她,问她想要做什么。 他说她很适合做杀手,因为她无路可回头。 她说:“哪怕有路,我也不想回头,我要往前走。” 如今呢? 她为了一张照片,要违背师父的命令,要擅自行动。 “师父……” “你去蒙古,也是跟厉害的权贵打交道,你有多少胜算?”罗霄又道,“况且,你真打听出来了,想要怎么救出人来?你打算牺牲多少门徒去做这件事?” 司露微:“……” “你要记住,露微,别人跟着你,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替你卖命。我们不是军人,不是为了家国而战,我们为钱。”罗霄继续道。 司露微眉目低垂:“是,师父。” 罗霄又道:“记住你的话,不要再回头了。” “是。” 她默默走出了师父的书房,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 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徐风清还活着,悄无声息救走他,却又让沈砚山得到消息的,只可能是沈砚山的堂兄沈潇。 司露微不是很通人情世故,可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眼睛里有光,她还是能察觉到的。 屋子里的光线,从明到暗。 她逐渐隐没在黑暗中,无声无息。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罗霄缓步走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电灯。突然明亮的光线,让司露微的眼睛不太适应。 她略微挡了挡。 “……你如果不放心,派两个人去趟蒙古。”罗霄道,“若是有了准确消息,我亲自陪你走一趟。” 司露微道谢。 “师父,我知道刀应该藏在暗处,不露痕迹,才能杀人无形。多谢您为了我破例。”司露微道。 罗霄拍了下她的肩膀。 司露微就安排她手下最得力的罗宣,以及另一名门徒,替她去趟蒙古。 她这边有了等待,就没有去找沈砚山,而是单独给她哥哥递信,约他出来见面。 “小鹿,你跟我们回去吧。”司大庄拉紧了她的手,“你现在跟这些人混,能混出什么样子来?” “我有了自由,哥哥。” “什么自由?以前跟着五哥,没有自由吗?”司大庄不悦。 司露微苦笑了下。 跟着沈砚山,所有的自由都是不离开他、做他的女人这个大前提。没有这两样,根本就是牢笼。 他一点点侵占着。 “晁溪和石嫂好不好?”司露微转移了话题。 司大庄道:“石嫂挺好的,她小叔子在五哥手下当兵了,她挺高兴;朝西那丫头,越来越烦人。” “玛丽呢?”司露微又问。 提到玛丽,司大庄一肚子苦水要倒:“它长得又高又壮,府上的佣人都怕它,生怕被它咬了。” “它咬人吗?” “不咬,就是看着吓人。”司大庄道。 “那跟你以前一样,看着吓人而已。”司露微说。 司大庄难得聪明:“你说我是狗?你欠揍呢?” “你以前舍不得打我,现在打不过我。”司露微道。 司大庄:“……” 说了片刻的琐事,司大庄主动说起了五哥。 五哥命悬一线。 五哥这些年暴虐得厉害,家里人都怕他。 五哥从来不笑…… “……小鹿,如果徐风清真的没死,你还杀五哥吗?”司大庄问她。 司露微摇摇头:“我杀他是为了报仇,不是其他。徐风清如果还活着,我跟他之间,就没有仇了。” “那你跟我回家。” “不,哥哥。”司露微叹息,“我们都要长大了。他以前说,兄妹俩要避嫌,你就当我远嫁了。” 司大庄又想哭了。 怎么当? 他明知道小鹿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如何能放心? “女大不中留,你果然只要徐风清,不要我。”司大庄道。 司露微无奈笑了笑:“唉,你这话说了很多遍,我也听了很多遍。我要是嫁出去了,你就是亲戚,徐风清才是我丈夫,你明白吗?” 司大庄骇然。 他大概从未这样想过。 第125章 条件 司大庄和小鹿聊了很久。卡Kа酷Ku尐裞網 一直到了晚上,他才回到了沈砚山下榻的饭店。 沈砚山在楼下的餐厅吃饭,副官请司大庄过去。 “和小鹿聊什么了?”沈砚山的脸上,带着有点微笑。 司大庄三年多没见过他笑,突然有点毛骨悚然。 他不知五哥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五哥如今的地位,跟三年前又不同了。他如果想要折腾小鹿,小鹿又会如何? 既然他们都是生死里走过一遭的人了,就不能忘记过去,重新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吗? 像五哥,那么多女人喜欢他,甚至挖空心思想要进府。 旁的不说,单说那位赵岷玉小姐,就是既有出身又有容貌。 司大庄觉得赵岷玉小姐不算好看,因为她跟小鹿一样,也是细长胳膊腿、瓜子小脸,司大庄喜欢圆脸、个子稍微娇小,胳膊腿有肉的姑娘。 但别人都说赵小姐是大美人。 司大庄觉得和他妹妹差不多,那五哥应该是喜欢的。 上次五哥还盯着人家看了很久。 “就是随便聊了点。”司大庄坐到了沈砚山旁边,“她问,玛丽咬人不咬人。” 沈砚山就笑了下。 实实在在的笑容,露出了他的酒窝。 司大庄心里又是惊骇,又是堵。 五哥这样高兴……他难道不知道自家小鹿那脾气吗? 况且,小鹿如今的靠山,像是很不好惹。 “我们明天下午回南昌。”沈砚山笑着对司大庄道。 司大庄急:“不等小鹿?” “回南昌等。”沈砚山道,“等她自己来找我们。” 司大庄:“……” 五哥不仅仅发疯,还痴人说梦。 当一个人生病了,跟他是说不通任何道理的。 “……我们手里有徐风清的消息,小鹿会来求我们的。”沈砚山道,“我们先回家。” 司大庄听了这话,突然发现,五哥并不是发疯,他是有了主意。 “五哥,能不能……算了?”司大庄的声音弱弱的。 沈砚山笑道:“糊涂话,我怎么能放弃小鹿?” 他让副官准备好专列,同时给司督军打了个电话,告诉孙督军,他要回去了,火车站帮他戒严。 至于司炎的儿子坑掉的那笔钱,沈砚山没有声张。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小子如此心狠手黑,将来许有用处,不如花钱交个朋友。 他是不可能放弃小鹿的。 她死的时候,他都不曾放弃过,更何况她活得好好的。 司露微一边派人去蒙古,自己则去见了沈砚山。 她要做两手准备。 若是她出事在先,徐风清也会不顾一切去找她的。 她到饭店的时候,沈砚山已经起床了,拿了一把小米,喂店家挂在屋檐下的金丝雀儿,脸上有种恬静。 太过于恬静,就显得他格外温柔。 这温柔是如此具有欺骗性。 司露微记得三年前的腊月,他为了防止她拼命护住徐风清,卸了她的胳膊,又让她的腿关节错位。 这样,等徐风清到了,他可以毫无阻碍,也不会错伤,一刀将他捅穿。 那样狠辣残忍! “沈大帅。”她听闻旁人现在这般称呼他,故而也这样叫了,“我如何能见到徐风清?” 沈砚山冲她笑了。 三年过去了,他心中所有的尘埃一夜扫空,心那样澄澈而温暖。 他态度也很和蔼:“小鹿,叫声五哥……” 司露微不动也不言。 沈砚山把小米撒给雀儿,拍了拍手:“我三年多不见你了,让我抱一下。” 司露微的眸光略沉。 她冷冷道:“看来,沈大帅没诚意谈,那告辞了。” 沈砚山就笑起来。 “唉,怎么这样急躁?说笑也不行吗?你做杀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沈砚山在身后道,“条件还没有谈,怎么先放弃了?” 司露微折身回来。 “那请您有事说事,再污言秽语,什么都没得谈。”司露微道,“假如徐风清不是真的活着,沈大帅是要偿命的,你忘记了自己的手上,沾了徐风清多少鲜血吗?” 沈砚山仍是很好的脾气。 他心情高兴。 迟到三年的喜悦,一股脑儿涌向了他。太多、太满,导致他看什么都是欢喜的,一点烦恼也容不下。 “小鹿,你手上不也沾满了我的血?”他笑了笑,“你想要看看我的伤口吗?” 司露微沉默。 沈砚山又道:“若徐风清没死,我捅了他一刀,你也捅了我一刀,我们可以讲和吗?” “我要见到他。” “这个当然很容易。”沈砚山往下走了个台阶,靠近了司露微,“可以交换。” “怎么换?” 沈砚山又笑了笑。 他凑得更紧,呼吸的气息喷在了司露微的脸侧。 他扼制自己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这是他的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在她耳边低语:“小鹿,替我生个儿子吧。一个孩子,换回徐风清,划算吗?” 司露微冷笑了下。 她这次,转身快步后退。 沈砚山有点惊讶,不过几息,她已经在数步开外了。 她会武艺。 “沈大帅,我半分诚意没有感受到。你的承诺,一点信用也没有。既然你不肯交人,我自己去找。”司露微冷冷道。 说罢,她往外走。 沈砚山追了几步,在她身后道:“你要是想通了,回家找我。这个条件,一年内有效。小鹿,我很有诚意。至于我的信用……” 司露微逐渐走远,只听到身后的沈砚山笑着大声说,“你心诚则灵吧!” 她阔步离开。 为什么要相信沈砚山? 当初就是信了他,她才同意把自己交给他,然后回家和徐风清结婚。 若不是信他,她和徐风清何至于变成这样? 愚蠢的错误,怎么可以犯两次? 司露微回到了罗公馆,罗霄正好在餐桌前发呆。 他面前摆着的汤包已经凉了。 “师父,我给您做点吃的。”司露微道。 罗霄很喜欢司露微的手艺,可他不愿意她常做菜,因为学习武艺和枪法更重要。 每隔两个月,司露微才会做一道菜孝敬他。 今天,他没什么胃口。 “坐吧。”罗霄指了指旁边,“不用你做菜,我今天什么也吃不下。和沈砚山谈了什么?” “没什么,他不肯说实话。”司露微道。 罗霄颔首,不再说什么。 他站起身:“我出去一趟,今天要去见个朋友,可能有一笔买卖。” 司露微道是。 罗霄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 第126章 唯一的亲人 沈砚山的专列,当天下午二点准时出发。卡Kа酷Ku尐裞網 岳城军政府仍派了高官过来送行。 那位骗了沈砚山三十万大洋的少帅,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沈砚山却觉得,这钱花得很值,因为他真见到了小鹿。 司大庄很不想走。 “五哥,我们多住几天,我劝劝小鹿。”司大庄道。 他想把小鹿带回家。 这个世上,除了他和五哥,谁真心疼小鹿?以前还有个徐风清,现在他生死未卜。 小鹿身边的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他们要是打小鹿的话,小鹿都没处诉苦。 司大庄不能想这些,一想就受不了,拼了老命也要带回他妹妹。 “听话。”沈砚山不疾不徐,“等她回南昌,回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她想走就不容易。” 五哥很有信心。 他一直都是这样。 他从前跟小鹿灌输各种观念,觉得小鹿最后必然会抛弃徐风清,结果小鹿只是用那些来对付他而已。 他太过于自信,都失败了。 如今,他到底哪来的信心? 司大庄脑瓜子还是很小,想着想着就要抽筋了,他搞不懂五哥。 “万一她不回,咱们再丢了小鹿,怎么办?”司大庄问。 “她会的,要有耐心,要给她时间。”沈砚山道。 专列轰隆隆发动,离开了岳城。 司露微在后院练沙袋。 她的拳脚功夫不算特别好。她年纪比较大,错过了练武最好的时间,学起来比较慢,只是她很刻苦,如今略有小成。 她拼命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满头满脸的汗。 罗霄这个时候回来了。 “咱们去趟广州,有笔买卖要做。”罗霄对司露微道。 这几年,他每次出门都会带着司露微。 “是。”司露微把沙袋扶稳,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上楼洗澡。 待她下楼时,霍钺来了。 罗霄正在跟霍钺说起北戴河的事:“......地形很复杂,想要找到基地不容易;哪怕你找到了,救出人更加不容易;救出来了,后续也要面对他们不停的追杀。” “大老板,我有个办法,能顺利把阿静带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我需要的,是找到那个地方。”霍钺道。 “什么办法?” “我想跟基地的人里应外合,让阿静‘死’。将她捡回来,带出基地。”霍钺道,“这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办法。” 霍钺这些年的困扰,是不知道他妹妹在哪里。 后来,司露微去了趟北戴河,回来之后特意问了他妹妹。 他当时就觉得,小老板一定见过她的。 他亲自过来问罗霄,罗霄把司露微的话,告诉了霍钺。 找到了方位,接下来怎么救出她,就不是难题。 第一,找到基地的准确位置;第二,找到一个能做内应的人。 “......小老板。”霍钺看到了她,和她打招呼。 司露微颔首。 她在旁边坐下,听霍钺和罗霄一言一句。 知道在北戴河也不行,因为那地方也不算小,一旦打草惊蛇,他们就会转移。等他们再次转移了,想找到就是千难万难。 “师父,我还记得地方,假如我去的话,应该能找到。”司露微道,“当时司机开车的车速我大概记得,他什么时候拐弯,往哪里拐,又走了多久,我也记得。” 她不需要看,这些已然全部熟记于心。卡Kа酷Ku尐裞網 蒙上眼睛,对她而言是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你陪着小霍走一趟。要办就要快,他们也是每隔一段时间换个地方。”罗霄道,“露微,这次你不用跟着去广州,随着小霍去趟河北。” 司露微道是。 一般她带着人出门,都是假扮小姐和随从。 可霍钺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实在不像是随从,故而他们俩扮作兄妹。 他们定了两个包间。 上了火车,霍钺给司露微送洗好的水果,又问了很多关于他妹妹的情况。 司露微一一告诉了他。 “若说内应,倒是有个现成的。”司露微道。 她把江临的事情,都告诉了霍钺。 霍钺听了,有点伤感:“有人想要善待她,有这份心也足够了。她从小没过过好日子。” “她是怎么走丢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娘卖出去的。”霍钺道。 “她娘?” “她是我父亲从前混的一个舞女生的孩子,并没有入过族谱。”霍钺道。 司露微有点寡情:“那你对她,真是仁至义尽。” “小老板,她是唯一的亲人。”霍钺说。 司露微一怔。 她良久不说话了。 霍钺后来又问了几句,她都没有回答。 “小老板,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霍钺最后问。 司露微摇摇头:“不是,我想起了我哥哥,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还是至亲血脉。我为了自己,不顾他.......” “他还在吗?” “还活着。” “那就可以去找他。”霍钺道。 司露微又陷入了沉默。 霍钺发现这个问题是她的禁忌,就不再多问,起身离开了。 火车一路上会遇到各种问题,有铁路被破坏的,有管制停车的,半个月后,他们才到了秦皇岛。 司露微和霍钺又在当地逗留了大半个月,最后混入了北戴河的一家面粉生产厂的货车队伍,顺利去了北戴河。 到了北戴河之后,他们摇身一变,又成了当地的小姐和少爷,租赁了汽车到处走。 司露微带上了眼罩,让霍钺开车。 他们俩是大白天的出发,车子在司露微的指挥下,很快就到了地方。 “从这里往左拐,再往前开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司露微道,“我身上一直带着怀表,怀表滴滴答答的秒数不会错,我的时间是精准的。” 霍钺道是。 “小老板,既然知道了位置,我们先回去,等夜里我亲自来。”霍钺道。 司露微说好。 接下来几天,司露微自己在面粉厂,做了个女工。 霍钺则每天都出去。 时间就到了四月下旬,司露微派到蒙古去的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月。 从河北到蒙古,路程很近,司露微真想顺道也去看看。 可此次她是帮霍钺的。 她心里焦灼,想知道罗宣的消息。 一转眼,司露微在面粉厂做了一个月的女工,霍钺终于抱回来一个血淋淋的女孩子。 女孩子多处受伤,奄奄一息,只有一口气了。 “小老板,我们去北平。”霍钺道。他租赁的汽车,风驰电掣离开了河北,往北平的大医院去了。 第127章 真正自由 司露微在河北跟霍钺分开了。 她没有去北平。 女孩子已经救出来了,至于能否活下来,就要看她的命数了。 司露微转而去了蒙古。 她几番周转,在五月底的时候,到了乌兰察布。 她找到了沈家军,也知道了沈潇的府邸,却找不到自己派到蒙古来的那两个门徒了。 司露微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她几次夜探沈潇的府邸。 别说徐风清,就连沈潇也不在家。司露微藏在沈潇母亲的房里,听到那位夫人发脾气,说儿子踪迹全无。 而且,是最近才不见的。 司露微到了这一刻,仍是不知真伪。 徐风清还活着吗? 这一切是真的,还是沈砚山联合沈潇演的戏? 司露微的蒙古一行,一无所获,还有两次差点被沈潇的人抓住。 沈府加强了巡逻,再进去更难了。 她同时又接到了师父发过来的密报,催促她赶紧回岳城。 司露微决定先回去。 她六月下旬才到岳城。 这一走,耽误了将近三个月。师父坐在沙发里,脸色凝重。 他静静看了眼司露微,半晌才道:“罗宣和定风折在了蒙古.......” 司露微脑子里嗡了下。 这两个人,是她最忠实、得力的下属,也是她为了自己的私事,派到蒙古去的。 她在蒙古联系不到他们的时候,已然有了猜测,如今被证实了。 “.......你再不回来,你也要折在蒙古。”罗霄继续道。 司露微沉默不说话。 “打算怎么办?”他又问。 司露微道:“拿出二十万大洋,安顿家属。” 罗霄点了下头:“然后呢?” 司露微低垂了眼帘。 她站在那里,不再开口了。 罗霄见她这样,索性公开对她言明:“你的师兄师姐们,都有自己的地盘。南昌是咱们的地方,目前还没有人管。你如果想去,南昌交给你接手。” 司露微抬起了眼帘。 她看着他,千言万语都好像失去了声音,全部哑在她的喉咙里。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可以出师,以后行走江湖要记住,不欺师灭祖、不同门残杀,不欺凌妇孺,否则家规不容。”罗霄又道。 司露微在沈砚山身边呆了几年,她总感觉,别人付出了太多,就需要回报。 她也以为,自己说过了绝不回头,在罗霄这里,她永远脱不了身。 可罗霄并不掌控谁。 他的徒弟,是他培养出来的。他给他们本事,给他们地盘和前途。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司露微是罗门的小老板,是罗霄的弟子,她的人生,只要不违背“家规”,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她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世上,真正想要囚禁她的人,只有沈砚山。 “师父,我既然要回去,就要接受沈砚山的要求。”司露微半晌才说出这句话,“我会给师门抹黑吗?” “爱恨情仇,都是你的私事。”罗霄道,“师门不管这个。” 司露微眼底有什么情绪闪过。 “我想考虑一下。”她道。 罗霄点点头。 司露微去看望了罗宣和风定的家人,给了安抚费,参加了他们的葬礼。 等事情结束了,就到了七月初。 这么久,她仍没有放弃打听徐风清的消息,四个月过去了,一无所获。 她这个时候坚信,是沈潇救走了徐风清,否则徐风清治病的医院肯定会有痕迹。 沈潇有自己的私人军医,他们有最好的医术和医药。 四个月,她考虑清楚了。 “师父,我要去南昌了。”她确定了之后,告诉罗霄。 罗霄颔首:“有何需要,给师父电报。南昌的帮会,根基不深,你自己经营,也可以跟你师兄师姐们请教。” 司露微道是。 “我需要您给我做后盾,在我站稳脚跟之前,让我能随时撤退。”司露微道。 罗霄又点头:“放心,小小江西还困不住你。你只管去。” 司露微有很多的感激想说。 可罗霄并不贪图谁的感激。言语的感谢,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多孝敬师父。 她动身之前,给沈砚山发了封电报。 她在电报里说,她即将要到南昌了。假如沈砚山有诚意谈上次那个条件,就把徐风清带过来。 她要见到徐风清。 见不到他的人,什么条件都是免谈的。 沈砚山收到了这封电报,露出了笑容。 才四个月而已。 他还以为,这次钓鱼要一年多,不成想司露微这么快就识时务了。 她果然很在乎徐风清。 “在乎就好。”他不觉得生气。 经过了这么一遭,还能得到司露微,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造化,他已经什么都不求了。 他也终于知道,当初是罗霄救走了司露微。 沈砚山没打算报复罗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罗霄的门徒遍布天下,谁知道哪里来的枪,会给他一下? 沈砚山还想留着命,好好跟他的小鹿过日子。 “大庄,小鹿要回来了。”沈砚山把电报递给了司大庄。 司大庄高兴坏了。 这四个月,五哥不停安慰他,说小鹿一定会回来。 果然,五哥的话不错。 五哥能把任何不可能的事,都变成可能。 “我要去车站接她!”司大庄兴奋道,“我家小鹿回来了,以后我们又有好吃的了。五哥,真高兴,咱们还是跟从前一样。” 沈砚山笑了起来。 回首往事,他最开心的日子,是在南湖县团座府邸那段光阴。 “你去吧。”沈砚山笑道。 司大庄天天去车站,终于在四天之后,等到了司露微。 司露微是乘坐普通火车,不像专列那么快。 “小鹿!”司大庄的大嗓门,把整个车站都震响了。 司露微想起霍钺之前的那番话。 她怎忍心离开她唯一的血脉亲人? “哥哥。”司露微拥抱了他一下。 司大庄情绪也很激动,抱着小鹿转了个圈:“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你学聪明了,不跟五哥唱反调了。我告诉你啊,徐风清真的没死,我见到他了。” 司露微身子晃了下。 她用力抓住了他哥哥的肩膀,才没有跌倒。“你......见到了他?”司露微屏住呼吸,“在哪里见到了他?” 第128章 气味 司露微乘坐了她哥哥的汽车,往沈砚山府上去。 听说,徐风清就在沈砚山府上。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故而她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司大庄仍是很兴奋,一路上跟司露微说个不停。 “总参谋府,已经改成了大帅府。”司大庄对司露微道,“上次,沈督军的十姨太还问起你。你要是有空,去看看圆圆,那小丫头古灵精怪的。” 司露微陡然听到沈督军的十姨太,恍若隔世。 这些事、这些人,她还以为要永别了。 她也以为徐风清死了。 可徐风清没有死。 于是,她又回到了从前的世界里。过去的三年多,像一场颠倒的春秋大梦。 车子在沈大帅府邸门口停下。 还是以前的宅子,只换了牌匾,院墙和大门都没有刷新。 沈砚山站在门口,等着司露微。 他修长挺拔,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更长,他脸上挂着淡笑,梨涡浅浅的。 司露微冲他点了下头:“沈大帅,徐风清在哪里?” 沈砚山笑了笑:“真够绝情的,不问候我吗?” “我既然回来了,只要能见到徐风清,自然会答应沈大帅的要求。我们,来日方长。”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的确,我们的时间还长,不急这一时的问候。你跟我进来。” 司露微走上了门口的丹墀。 她想起将近四年前,那天早上,她离开沈府,站在这里的时候,感觉晒在身上的阳光很暖很轻,她脱去了枷锁。 她以为是明媚前途,谁知却是万丈深渊。 如今,她又站在这里了。现在是她自愿走向牢笼,走向深渊。 她跨过了高高的门槛。绕过壁影,那条桥还在,桥下锦鲤却好像大了一圈。 她远远听到了犬吠。 司露微待要细看,就瞧见庞然大物朝她扑了过来。 她明知那是玛丽,还是躲了下,让玛丽扑了个空。 身后的晁溪跑得气喘吁吁,对着玛丽大喊:“玛丽,趴下!” 玛丽不甘不愿的,果然趴到了地上。 司露微看着晁溪。 晁溪一瞬间红了眼眶,热泪和汗齐下,她哭着叫了声:“姐姐。” “晁溪,你长大了。”司露微道,声音平平稳稳。 真的长大了,已经脱了孩子相,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而玛丽,更加大了。 她哥哥说,玛丽有点骇人,司露微以为他夸张。看到这么大的狗扑向她,她还以为自己要被它压瘪,的确有点紧张。 “姐姐,我把玛丽养得很好,没有辜负你。”晁溪哭着说。 司露微素来表情淡淡,喜怒无形。她冲晁溪点点头,半蹲下来,轻轻抚摸了玛丽的头和背脊。 玛丽乖乖任由她抚摸。 “晁溪,你带着它去吃点好的。”司露微道。 晁溪知晓此刻不该出现的。 这几年,总参谋一直在找姐姐,坚信姐姐没死。 晁溪知道当初玛丽就在司露微屋子里,是她送给司露微的,后来玛丽出来了。但是她咬紧牙关,没有出卖司露微。 她很想见见司露微,又不敢在沈砚山面前放肆,只好把狗放了出来。她借着找狗,匆匆忙忙跑过来。 姐姐很好,她就安心了。 她牵着玛丽,一人一狗往厨房去了。 沈砚山领着司露微,没有去正院,而是从旁边的拱门绕过去,去了西跨院。 越是靠近,司露微越是紧张。 心一个劲在发颤,双腿莫名有点软。 真是他吗? 会是一个相似的人吗? 客房的门被里面打开了,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走了出来。 男子穿着青色长衫,立在屋檐下。他的脸,一半落在阳光里,一半融在阴影里。 他看着司露微,整个人都僵住了。 难以置信——他的身体语言和表情,都在表达这四个字。 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要发出完整的声音,然尝试几次,都是徒劳。 他走下了台阶,每一步都很慢。 司露微却站在了原地。 当事情太过于圆满的时候,她怀疑这是一场虚幻的梦。 徐风清比从前更瘦了点,脸色却不像从前那么苍白。 他走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那种似做梦般的神色缓缓褪去,露出恍然:“你还活着……” 然后,他的脸上呈现出深深的痛苦:“露微,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还活着。我以为……以为是别人骗我的……” 相同的心情,相似的话,司露微不需要再重复一遍。 她像个木偶,随着徐风清的动作而动,也轻轻抚摸了他的脸。 他皮肤温热。 他也是活的。 “对不起露微,我没有去找你,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徐风清突然哭出声。 司露微的眼泪也如雨下。 她轻轻拥抱了他。 徐风清的手臂则很紧。跟司大庄一样,他不停的哭,甚至不停跟司露微道歉。 对不起她。 哪有那么多的对不起? 若非要道歉,也是司露微。是她没能力保护他,没有完成太太的遗愿,没有照顾好他。 因为她,他才被沈砚山捅了一刀。 “露微,我对不起你。”徐风清不停的说这句话。 司露微听着听着,心里有点糊涂。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对不起? “我没事。”她低声对他说,“风清哥,我没事。不要道歉,我不好受。” “好。” 司大庄看了眼客房门口的沈潇,又看了眼院门口的沈砚山,决定上前,把司露微和徐风清分开。 他拍了拍徐风清的肩膀。 徐风清会意,放开了手。 “行了,人也见到了。”沈砚山走过来,“是不是要先谈谈条件?” “我想和他说说话。”司露微道。 “不,回头再说。”拒绝的,却是徐风清。 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他说完了,又极力遮掩,“露微,你先休息。我们……我们等会儿再聊……你休息好……” 司露微不忍见他窘迫,哪怕很不理解,仍是点点头。 沈砚山则邀请司露微:“书房说话?” 司露微颔首。 她走出了院子,还是回头看了眼,而徐风清,已经折身回屋子去了,并未目送她。 她总感觉有什么事。 抱着徐风清的时候,她甚至闻到了一股味道。 她突然对沈砚山道:“让我休息片刻,我现在不能冷静。” 沈砚山说好,把她带到书房之后,他自己出去了。 他书房的梢间,有休息用的小床。 第129章 接受条件 司露微一个人坐到了沈砚山的椅子上。 现在偷走徐风清,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余生都摆脱不了沈砚山和沈潇的追击,永无宁日;会把师父和师门拖下水,变成沈家兄弟的仇敌,杀手是刀,刀没必要和军队硬抗;再也见不到哥哥,见不到晁溪和玛丽……” 她这一生,还有多少至亲的人? 一时冲动,全部不要了吗? 徐风清还活着,从前的种种,都可以重头开始。 “他到底……愿意不愿意跟我走?” 也许,这才是她最终没把握的根本。 她静坐了一个小时,考虑了很多。 敲门声响起。 “进来。”司露微回道。 沈砚山推开了门,缓步走了进来:“一个小时整了,你考虑得如何?” “考虑好了。” “我的条件,你都接受?”沈砚山笑问。 “接受。”司露微道。 沈砚山却是一愣。就好像那天,他对她说,“你把自己给我”,她就真给了。 她用这种态度,把沈砚山的爱情变成交易,变成肮脏不堪的折辱。 她在自辱,也在羞辱沈砚山。 沈砚山脸上的表情淡去。他看着她,心里的火却怎么生不起来。 这三年多,他总是睡不好,时常会梦到她。 梦里,他无数次的后悔。 没有让着她,非要在她身上打上他的烙印,想要她的爱。 强迫她也爱他。 此刻,他却只想,她还活着,她要到我身边来了。 他上前,拥抱了她。 找到了她,整整四个月,他每次都幻想能把她抱入怀里,不用担心她背后给他一枪。 此刻终于如愿。 愿望这样渺小,卑微。 “好,那先和我结婚。”沈砚山低声凑在她耳边说。 “你的条件只有一个,我不接受额外的。”司露微道,“你想要我给你生个儿子。” 沈砚山的唇,凑在她的颈侧。 他的手臂略微用力,将她箍住,怕她溜走,又生怕太重让她难受。 曾经他就是箍得太重,伤她太狠。 “让我的孩子做私生子?”沈砚山的声音很温柔,带着诱惑般,轻轻在她耳边响起,“小鹿,你都要给我生孩子了,何必介意这一层?” “我只接受一个条件。沈大帅,你的信用,果然要心诚则灵。”司露微冷冷道。 沈砚山深吸一口气。 时机不适合,这件事可以先放下。 “叫我‘五哥’。”他道,“否则,交易不用做了。你若是有本事,就抢走徐风清。” 司露微:“……” 她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任由他贴近着她。他身体的温度、他的气息,全部让她不舒服。 片刻之后,她开口了:“你先松开我。给我点时间,再谈额外要求。” 沈砚山果然放开了。 他与她近若咫尺,他可以看清楚她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 她的头发,以前总是梳一条大辫子,现在束成高高的马尾。 头发乌黑有光泽,脸上的肌肤细腻。三年的离别,好像只是一场噩梦,他的小鹿一点也没有变。 认真说,其实有变化的。 她的眼神变了。 她从前极力隐藏,但眼睛里的恐惧是存在的,她害怕所有人、所有事,用冷漠伪装自己的脆弱。 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要战战兢兢大半天。 害怕臭桐街的地痞,害怕自己那个赌鬼爹,后来,她害怕沈砚山。 现在,她不怕了。 她的眼睛里,一点恐惧也不剩了。 她有本事自保。 沈砚山希望她独立、自由,成为新时代的女性。 她如今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和沈砚山的愿望相去甚远,可刨去种种,她的确做到了真正的独立。 她不再畏惧谁,不再依赖谁。 沈砚山想给她的,都没有时间和机会,最终反而是罗霄全部给了她。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她的肌肤总是微凉,哪怕在盛夏的时节。而沈砚山的掌心是滚烫的。 他的指腹有薄茧,滑过她的肌肤。 她木然看着他。 沈砚山轻轻叹了口气。 “我住在哪里?”司露微问他,“我想要睡一会儿。” “你跟我来。” 他领着司露微,从书房走出来,穿过抄手游廊的东边拱门,进入了后院的东跨院。 东跨院新修建了一处两层小楼,门口一个大池塘,种满了荷花。这个时节,莲蓬成熟了,荷叶散发淡淡清香。 司露微随意道:“蚊子肯定很多。” “有蚊香。”沈砚山说,“蚊子并不多,那边种了驱蚊草。” 进了小楼,是宽阔客厅,摆放着西式沙发和茶几。 司露微问:“这是客房?” “不,这是我住的地方。”沈砚山道。 司露微表情不动,眼睛扫视了一圈,评价道:“挺好。” 她看完了,把视线收回了,落在了沈砚山身上,“我和你住吗?” “你不是答应了吗?” “问问而已。”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了笑。他突然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将她带上了楼梯。 司露微抽了回来,只说:“你带路吧,我自己能走。” 沈砚山不勉强,将她带上了楼。 他推开了一间房门。 房间很大,有一张西式带四根柱子的大床,挂着白色床幔;衣柜、沙发都是白色的,只有一个立柜,是墨绿色的,给这房间添了一抹鲜艳。 司露微见房间整洁得过分,略感诧异:“这是你的卧房?” “不,是特意给你准备的。”沈砚山道。 司露微回眸看他。 他却往后退几步,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这才是我的卧房。” 司露微走近,果然看到一件略有点正常的房间,不是簇新的。 “不住一起?”她问。 “你想住一起?” “不想。”她道。 参观完毕,司露微准备关门时,沈砚山把钥匙给了她。 “你可以反锁上门,我保证不进来。”沈砚山道,“好好休息,小鹿。” 司露微关上了门。 她躺到了柔软的被子上,闻到了阳光照晒过的味道。 她拿出怀表看了眼,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半个小时。 这几年,她成长了很久。 她知道有时候的困境,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 她需要的,不是思考,而是短暂的放空。 她不去想徐风清身上的味道,不去想今晚要怎么过去,也不去想接下来如何脱身。 她让自己无所事事躺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130章 堕落 西跨院的门窗紧闭,所有佣人都遣散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徐风清缩在地上。 他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眼泪和鼻涕往下流,他极力抱住自己的肩膀,不让自己爬到床上去。 “如果露微看到我这样......”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刺入了他的大脑里。 他快要疯了。 明明是大下午,阳光很烈,也很热,可他眼前是模糊的,他快要看不见东西了,只有床上小桌子上那团炙热的火焰。 “行了,过来。”沈潇走近,伸手要去搀扶他。 徐风清用力推开他:“走开,你走开!” 沈潇眉头微蹙:“好好的,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我不能这样活着......我对不起阿妈,对不起露微。”徐风清声泪齐下。 他的双手,无力想要抓住点什么,身体也在痉挛。 沈潇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突然把徐风清拽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屋子里重新开了门窗,沈潇拿一个芭蕉扇,不停煽动,要把屋子里的气味散掉。 徐风清躺在床上,失神望着床顶。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眼泪滚了下来。 这次,不是身体无法自控的流泪,而是因为悲伤。 他完了。 他要怎么见司露微? 晚夕的时候,沈砚山和司露微又来了。 “老四,司小姐想跟徐风清说几句话,你腾个地方。”沈砚山道。 沈潇脸色凝滞,几乎能阴得滴出水来。 徐风清则很紧张,不经意吸了下鼻子,想要嗅一嗅屋子里的味道。 “你有病吧?”沈潇对沈砚山发火,“你脑子是不是犯糊涂了?” 沈砚山道:“走吧老四,别让我派人来请你出去。” 沈潇一口气梗在嗓子里。 他恶狠狠剐了眼沈砚山,又看向了司露微。 最终,他还是跟着沈砚山走了。 才走出院门,他就不想动了,靠着墙壁抽烟。 晚霞余晖落在他眸子里,那烟头明灭间,他脸上闪过几分狞色。 沈砚山也依靠着墙壁,点燃了一根烟。 离得这么远,屋子里那两个人如何相亲相爱,他们都是听不见的。 “......你能下那样的狠手,我还以为你血气不改。如今你又是闹哪一出?”沈潇冷冷质问沈砚山。 沈砚山吐出个烟圈,带着落日逐渐隐没,只留下残霞,被暝色一点点吞噬。 “我这三年,每日每夜都在祈祷,若我还能见到我的小鹿,我可以把肉一块块割给她。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沈砚山道。 沈潇无声翻了个白眼。 他把烟吞入腹中,肺里有点烧灼:“你做你的情圣,徐风清可是我救回来的,你少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他是人,不是东西。你不拥有他。”沈砚山道,“老四,你一生遂顺,大概不明白这个道理。” 沈潇完全听不进去。 他们兄弟俩在外面,一个比一个糟心。 而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是沉默了好半晌。 光线很暗淡了,徐风清却一直不想去开电灯。 司露微按开了电灯,陡然明亮的光线,让徐风清一个激灵。 她看着他这样,于心不忍,直接点明他的躲躲藏藏:“风清哥,你是不是染上了烟瘾?” 徐风清失颜变色。 “我师父有烟馆,我时常去帮他打理。卡Kа酷Ku尐裞網你之前抱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味道。”司露微道,“你当时,是不是烟瘾要发作了?” 徐风清用力捧住了脑袋,把头埋在自己的掌心,不肯看司露微。 司露微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我很痛,露微......”他哽咽着说,“我的伤,一年多才真正好起来,可心口总是痛,彻夜彻夜睡不着。” 那段日子,他糟糕透了。 伤口好了,痛苦却好像留下了隐患,他每天都活在旧疾发作里,吃不好也睡不好,人一天天消瘦。 他还想等伤养好了,回南昌来找司露微。 不成想,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沈潇隐瞒多时的噩耗。 司露微死了。 为了给他报仇,司露微跟沈砚山同归于尽了。 最后只有沈砚山活了下来。 那时候,徐风清就没活下去的勇气。他失去了阿妈,也失去了露微,还失去了健康。 日日夜夜的痛疼,让他的精神崩溃了。 他割开了手腕。 沈潇及时发现了,死死按住了他的手,救回他一条命。 他听到军医对沈潇说:“他这是创伤后遗症,他一直痛,您知道吗?今天救回了他,却无法预料明天。” “给他弄点止痛药!” “将军,他那种后遗症的痛,并非身体上痛,而是精神里,痛苦却跟身体上一模一样。”军医又说。 “那怎么办?” “将军,大烟这种东西,原本就是药用的,它能镇痛,对于徐先生目前的情况,是唯一的治疗。”军医道。 “可是会上瘾......” “那我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军医很遗憾,“上瘾是必然会上瘾的,您觉得徐先生这样疼下去,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吗?他已经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徐风清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拒绝用大烟。 他活成了这个样子,又没有了小鹿,为什么要饮鸩止渴? 难道做个烟鬼,比现在更好吗? 后来,一连数日的阴天,他胸口又发疼,疼得他一阵阵呕吐。 他拉住了沈潇的袖子:“让我死吧!我没什么值得活着的,我真的很受罪!沈潇,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你休想!”沈潇气炸了,“老子救回你多不容易?你想死,没门!” 徐风清疼得意识模糊。 他闻到了大烟的臭气,差点又要吐了。 烟枪塞到了他口中,他不肯抽,拼命的推。再后来,沈潇扼住了他的下巴,把烟度给他...... 他的疼痛,用军医的话说,是一种“精神”痛疼。 大烟麻木了他的神志。 他终于不痛了。 一年多了,他第一次觉得轻松愉快,想到阿妈和司露微的死,也是哀而不伤。 这种滋味,比大烟本身更美妙。 但是他仍不想做个烟鬼。 他疼痛发作的时候,沈潇强迫他抽,他好像比徐风清自己更害怕。 他怕徐风清自杀,怕他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几次之后,徐风清上瘾了。 沈潇也有点瘾头,不过他强行断了,花了七天戒掉了。 徐风清后来有点麻木。 他对生活没什么指望,他孤零零的,只剩下自己,轻松一天是一天,他再也不想被病痛折磨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司露微还活着。 他要崩溃了。他这样堕落,要以什么面目去见他心爱的姑娘? 第131章 高兴不高兴? 徐风清一个劲给司露微道歉。 “我能明白。”司露微道,“你那时候被病痛缠身,又失去了我。” “不,这些都不是理由,是我太过于放纵自己。我没有用,露微,我对不起你。将来我死了,也没有面目去见阿妈。” “可以戒掉。”司露微道。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徐风清道。 她还要说点什么,沈潇进来了。 沈潇脸色不善,对司露微道:“说完了吧?说完了你出来,我也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不!”徐风清突然激动起来,几乎想要捂住沈潇的嘴。 司露微看向了徐风清,对沈潇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不必避开任何人。” 沈砚山也随后走进来。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事不关己,看着他们闹腾。 一场闹剧而已。 沈潇深吸一口气,不知是被徐风清气的,还是被司露微气的。 “.......你让他戒烟瘾,那你知道不知道他伤口处还是会发作?等他疼起来的时候,他日日夜夜过不好。治也没办法治。”沈潇道,“你要看着他痛苦?” “可他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司露微道。 沈潇冷嗤:“鸦片而已,又不是吗啡。别人还抽烟呢,不也是长命百岁?无非是鸦片更贵。我养得起他,不用你操心。” 徐风清脸色惨白如纸。 “我不用你养。”他大声打断沈潇,“我有钱。这几年的钱,我会算给你的。” “哦,只有钱吗?”沈潇逼近他,“其他的,怎么算?” 徐风清这个时候,已然在发抖了。 他太过于害怕。 怕沈潇口不择言,怕司露微伤心。 “你住口!”他狠狠推了沈潇一下,“请你出去,你不要说话!” “你怕什么?”沈潇被他推了个踉跄,“你受伤的时候,谁照顾你的?谁救了你的命?是我,还是这个女人?” 徐风清冷汗一层层的出。 司露微不忍心看着他这么痛苦。 她想要说点什么,那边盛怒的沈潇,却突然败下阵。 他似乎更不忍心。 他的脸色灰败:“随便你,不知好歹!” 说罢,他走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也趁机过来,对司露微道:“小鹿,咱们走吧,让他休息一会儿。” 徐风清立马道:“露微,我要休息。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我、我要休息......” “好,你先休息。”司露微看着他语无伦次,非常的难受。 他们出了院子,看到沈潇站在不远处抽烟。 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一簇簇的烟腾起,他吸得又快又急,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剐了眼司露微和沈砚山。 他把烟蒂按灭了,走过来瞪着司露微:“你高兴不高兴?他这样为了你,这样顾念你。” “高兴。”司露微冷漠回答他。 沈潇:“.......” 他被噎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砚山把司露微拉到了身后,对沈潇道:“别发疯。任何事情,靠发疯都解决不了。” “我要回蒙古去!”沈潇道。 “可以,把徐风清留下。”沈砚山慢吞吞说。 沈潇是被沈砚山胁迫来的。 沈砚山这些年为了找司露微,培训了一支密探,到处撒网。 沈潇带回徐风清,是悄悄做的,将他藏了起来,特意背着他母亲。 他既不敢让母亲知道,又不敢真和母亲撕破脸。 沈砚山的密探找到了徐风清。 当他也找到了司露微的时候,他就威胁沈潇,让他把徐风清送到南昌来,否则他就把此事告诉公主。 公主连沈砚山都不会放过,何况是小小的徐风清? 让公主知道了,徐风清大概是死路一条。 沈潇没办法,只得受了沈砚山的胁迫,带着徐风清来了。 他也在考虑,要不自己干脆带着徐风清出国算了,把队伍留给沈砚山。这样,他母亲就找不到他们了。 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徐风清体弱多病,离开了沈家军,沈潇弄不到那么多钱养活他的病。 况且,他心口的顽疾,那是精神上的痛,痛起来能要他的命,只能用鸦片压住。 离开了队伍,沈潇更供不起徐风清的鸦片。 这些都是问题。 他焦头烂额,不算什么。最伤心的,却是徐风清那态度。 他跟司露微一样,一根筋,焐不热! 沈潇掏心掏肺对他,他还是想要跟司露微回家。 “徐风清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要不是我,现在你能和这女人和平共处吗?”沈潇怒道,“你不感谢我?” “我谢谢你。”沈砚山道,“但是人,你要留下。” 司露微拉了下他的袖子:“五哥,不要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决定风清哥的去留?他最弱,所以他没有选择的资格吗?” 沈砚山身子却是一僵。 她,叫了他五哥....... 他明知自己不该失控的,可眼眶发涩。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转过头轻咳了声。 司露微的思绪,都在徐风清身上,没注意到。 沈潇却看到了。 他还记得自己三年前骂沈砚山贱。 如今看着他这样,再想到徐风清,沈潇觉得他们兄弟一样,都是贱骨头! “沈将军,你同意吗?让他自己做决定。”司露微问沈潇。 沈潇回神,冷冷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说,他不敢承认自己要什么!” “他都不知道,我们更加不知道。既然如此,尊重他的选择,可以吗?”司露微道。 “你这样说,无非是肯定他会选你。你是他母亲临终时候替他定下了的妻子,他能怎么办?你要是换到我的位置,你敢说这样穷大方的话?”沈潇气极。 司露微淡淡道:“我敢。因我和他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主。你以为你对他好,知道什么是自由吗?” 沈潇:“......” 他一点也不想和这女人废话,转身回去了。 而沈砚山,待沈潇走开之后,突然用力抱住了司露微。 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头发。 罗霄救活了她,给了她地位甚至地盘,却在她想来江西的时候,让她过来。 沈砚山想,真正的自由,大概就是那样的吧? 过去的那些年,沈砚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冤枉,也不委屈。他对他的小鹿,一直用错了方式。 第132章 翻墙 司露微和沈砚山回到东跨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她先去洗澡。 洗完了,她坐在床上擦头发,女佣就拿了盘点好的蚊香进来。 司露微接过来,放在了窗台下面。 她房间的阳台,可以看到池子里的荷花,她想起从前做过的荷叶鸡,还有莲子汤。 荷塘里面有鱼,也是一道菜。 她这些年习武、练枪,拿钱杀人,偶然也会做菜。 她定定看着。 身后的门被敲响,司露微随意说了句进来,沈砚山就推开了房门。 他走过来,立在她旁边,穿着干净的衬衫和长裤,有沐浴之后清爽的味道。 “我说过的,没蚊子。”沈砚山道,“是不是?” “好像没有。” 她转身,面对着他,“你今晚要过来吗?” 沈砚山的手指,穿过她不怎么干的头发,有点潮,也有点凉软。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我亲你一下......” 司露微阖上了眼睛。 他的唇,就在她唇上擦过,轻轻的,温柔而纯情。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没有进一步,司露微就睁开了眼睛。 沈砚山又亲了下她的眉心:“今晚不。我们分开这么久了,彼此适应几天。” 司露微转过身,继续看着池塘。 她的精神很麻木。 沈砚山的触碰和言语,不能牵动她的情绪。 她看了片刻的池塘,突然问:“荷叶能用吗?明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沈砚山笑起来:“做荷叶鸡吗?你以前做过的,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那么好的......” “嗯,就做荷叶鸡。”司露微说,“莲子也要一点,可以做莲子羹。甜的、咸的,都可以。” 沈砚山笑笑说好。 夜风里,有荷叶的清香,清爽宜人。 沈砚山却好像是头一回闻到。这几年,他不仅感观失去了,连嗅觉也没有了。 “小鹿,我一定不是在做梦,你是真的回来了。”沈砚山道。 “为何这样肯定?” “你离开了之后,我从未做过这样的美梦。”沈砚山道,“我闻到了荷叶香。” 司露微:“......” “你这几年,有过很好的日子吗?”沈砚山又问。卡Kа酷Ku尐裞網 “有。” “和罗霄在一起?” “是。” “既然你能和除了徐风清之外的男人在一起,也有快乐,为什么不能是我?”沈砚山问,“我比罗霄先来。” 司露微:“他与你不同。” “哪里不同?” “他不索取回报。”司露微道。 沈砚山:“......” 原来,他所有的问题,都是他在索取她的爱情。 他渴望着,用诡计去诱惑着,甚至强迫着,最后他什么也没得到。 没有人教过他——手里的沙子,越握越少。 “晚安,小鹿。”他又亲了下她的眉心,转身出去了。 司露微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风。 这是家乡的味道。 然后,她轻轻攀住了阳台的栏杆,手脚轻盈,借助一楼的窗台,下楼去了。 她悄悄从院墙翻了出去。 南昌府有罗门的势力,司露微今天才回来,还没有跟他们接洽上。 她需要去见见自己从岳城带过来的下属。 她这一去,直到半夜才回来。 刚翻过院墙,走廊上的灯就亮了。 沈砚山站在门口,安静又温柔看着她:“不要翻墙,当心摔断了腿。” 司露微表情不变,被他抓住也不尴尬,甚至不解释,从他身边走过。 沈砚山随后跟着她。 她的脚步很轻,一身的功夫,好像全在腿上。 沈砚山小时候学过几天,后来发现这个世上还有枪这种威猛又方便的武器,从此专心去研究枪法了。 现在,他那点功夫,不知能不能胜过司露微。 “小鹿,切磋一下,如何?”他突然问。 司露微道:“很晚了,我有点困,明早还想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沈砚山想,她会藏匿实力了。 对他,她是满心的戒备。 沈砚山苦笑了下,随着她也上楼去了。 他这一夜都没怎么睡,无缘无故惊醒了三次。 每次都是做梦,梦到一大片的鲜红,不知是她的嫁衣,还是鲜血,亦或者是大火。 梦里的司露微一直在哭,眼泪不停的流淌,而实际上,她很少哭。那天他杀徐风清,她也只是整个人呆住,然后昏死了过去。 唯有用计骗他那次,哭得那么伤心。 他睡不着,索性打开了房门。 对面的门还没有开。 不知不觉,就是早上五点半。夏末的清晨,风微凉,丝丝缕缕从窗帘缝隙潜入。 阳光也落下斑驳光影。 沈砚山听到了对门的动静,司露微打开了窗帘和阳台的门。 半个小时后,她梳洗完毕了。 她穿着长裤短衫,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像古时候的游侠那样,束发劲衣,随时随地都能潇洒来去。 看到沈砚山,她略微点头,就下楼去了。 她去了厨房。 厨子们在忙碌了,晁溪也在。 晁溪惊喜叫了声姐姐,又傻傻站在旁边。 “晁溪,我来做点吃的。你们早餐吃什么?”司露微问。 晁溪忙道:“大帅要吃米粥和汤包;大庄哥要吃米粉,或者排骨面。” “汤包做好了吗?”司露微问。 晁溪摇摇头。 “我来吧。”她道。 晁溪就跟厨子说,这位是大帅的贵客,也是副官长的亲妹妹。 主厨是新来的,没见过司露微,态度却很和蔼。 司露微冲他点点头:“我可以接手吗?” 主厨道:“小姐,大帅的早餐,如果不合口味,咱们都要倒霉。您能接手?” “让她做吧。”沈砚山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笑着对主厨道。 厨子们从未见过自家大帅的笑脸,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窒息,连呼吸都停住了,怔怔看着沈砚山。 沈砚山收敛了笑容:“让司小姐接手,她想要做什么,你们帮衬着即可。” 众人齐声道是。 司露微回头对他说:“你也先出去吧,我这边很快就做好了。” 司大庄睡得迷迷糊糊的,晁溪却跑过来推他。 他光着膀子,穿条大裤衩,稀里糊涂被晁溪吵醒,跳起来就想要骂人。 晁溪想要说点什么,却突然红了脸,尴尬转过身,跑了出去。 司大庄低头看了眼,急忙捂住了裤裆,气得骂晁溪:“你个疯丫头,大清早你叫魂呢!” 晁溪也不跑远,只在窗台下说:“大庄哥,姐姐要给你做米粉。”司大庄的怒气,一下子就被平复了。 第133章 沈砚山的小礼物 司大庄匆忙寻了件衣裤穿上。 他趿拉着鞋子,就往厨房跑,也不刷牙洗脸了。 晁溪跟在他身后。 到了厨房,司露微果然在做汤包。 司大庄使劲搓手,嘿嘿傻笑:“小鹿,你做好吃的啦?” “嗯。”司露微道,“你想吃什么?” “鸡汤面。有现成的鸡汤,你扯点面。”司大庄说。 司露微说好。 她先把汤包做好了,自己调了馅儿,用的是猪肉馅;然后又做了碗鸡汤面。 弄好了之后,她先盛了一碗给她哥哥。 司大庄喝了一口。 然后,他轻轻舒了口气:“就是这个味道!我都想念死了,还以为一辈子都吃不到。朝西做的,就是跟你做的不一样。” “好吃吗?”司露微问。 “我尝尝。”司大庄道,然后他快速吸溜了一大口。 他没空说话,只朝司露微点头,不停吃了起来。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 司露微按住了他的手:“你慢点吃。卡Kа酷Ku尐裞網你以前那么壮,都是这样吃饭造成的。现在挺好,别又长从前那样了。” 司大庄:“……” 他把口中的面条咽尽,开始说司露微:“我以前那样才好!现在太瘦了,朝西做的东西不好吃,没养起来。” 晁溪在旁边笑,并不介意他这样说话。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超过姐姐的。但是,没有姐姐,大庄哥就只爱吃她做的,这样已经很好了。 而且他说话不过脑子,晁溪也就不走心,左耳进、右耳出。 “做饭很累的。晁溪给你做了,你不说感谢她, 还挑三拣四。”司露微道,“你再这样,猪食也不配吃。” 司大庄抱着碗,一边走一边抱怨:“吃个早饭也不消停。” 他蹲在屋檐下,把剩下的面和面汤全吃完了。 一大碗面和汤下肚,他已经饱了,想再吃就会撑的胃疼。 他有点懊丧。 以前,这么一大碗面只够他垫垫肚子的,现在是真不行了。 汤包和米粥做好了,司露微又自己调了两样小菜。 她把萝卜用开水烫了五分钟,然后用力拧干水分,拌上香油、辣椒油和各种作料;她又把藕下锅淖水,然后捞上来浸在凉水里,再用调料。 一道脆辣萝卜、一道藕,是比较简单又开胃的配米粥小菜。卡Kа酷Ku尐裞網 做好了之后,汤包也蒸好了。 “给大帅送过去。”司露微道。 厨子道是。 司露微忙完了,洗了洗手,喊过晁溪:“你煮点粉,我们俩随便吃点。” 这是想看看晁溪这几年的手艺荒废没有。 晁溪道是。 她这边刚开始准备,那边沈砚山进来了。 他没有派副官,而是自己走到了厨房,对司露微道:“小鹿,你过来,陪我吃早饭。” 司露微看了眼晁溪:“你明天再给我做吧。” 晁溪道是。 司露微就随着沈砚山走出了厨房,两个人往餐厅去了。 还是以前的餐厅。 司露微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她来南昌不过几天,就遇到了很多事,然后离开了;再回来,是被囚禁的。 她甚至不知去餐厅的路。 沈砚山在前面领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得并不快。 “你派个人来叫我。”司露微对他说,“风清哥他们吃饭吗?” “他们单独吃,不跟我们同吃。”沈砚山道,然后又说,“你刚回来,佣人们还不知道你是谁,怕他们不尊重你。” “你尊重我?” “当然。” “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你不要派人跟踪我。”司露微道,“这是尊重,你能做到?” “可以。”沈砚山笑道,“我不怕你飞,你的线在我手里。” 徐风清在这里。 司露微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到了餐厅,彼此坐下。 沈砚山尝了尝小菜,又尝个汤包,胃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抚——这是小鹿的手艺。 熟悉的味道。 记忆都被勾起来,那样美好。 沈砚山和司露微吃完了早饭,两个人走出了餐厅。 司露微想要去看看徐风清。 沈砚山拉住了她:“你过来,我送你一个礼物。” “不用了,我们是公平交易,不需要感情上的维系。”司露微说。 沈砚山对她的任何话都不生气。 他笑道:“是很实用的,不是小东西,你会需要的。” “我看完了,是不是能去看风清哥?”司露微问。 沈砚山说是的。 于是,她跟着他去了。 沈砚山一直将她领到了外院。 在外院的车马房里,司露微瞧见了一辆崭新的别克汽车。 汽车是最新式的,比较小巧。 “你时常要出入,叫人送你,你又当我监视你。你会开车吧?”沈砚山问。 司露微点点头。 “不是送给你的,是借给你开。”沈砚山把一把钥匙递给了她,“这样,你想去哪里都很容易。” 司露微看着那汽车,突然想起,在他们闹翻之前,沈砚山对她的种种好处。 人很复杂。 她这几年,脑子里都是沈砚山那天的恶毒行径,忘记了他是如何救过她、疼过她的。 她那颗有点沉寂的心,莫名其妙软了下。 “我有钱,能够买辆汽车。”司露微道,“多谢你的好意。” “既然知晓是好意,就别扫兴。”沈砚山拉过她的手,把钥匙放到了她掌心,“就当……我的赔礼道歉。” 司露微拿着钥匙,上面还有他掌心的余温。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砚山见她还是不想要,就说:“这是出行必须的,你用得上。咱们的条件里,也没包括你给我做好吃的,你不是也做了吗?” 司露微这才抬眸,看了眼他:“我收下了,多谢,我不会弄坏它的。” 沈砚山笑了笑。 他走上前,拍了拍车子前盖:“要不要开出去,看看性能如何?如果不好用,我再给你换。” 司露微说好。 沈砚山道:“介意我坐一趟吗?” “不怕我将你撞死?” “徐风清又没死,又没人跟你买我的命,你为何要杀我?”沈砚山笑道。 “这倒也是。” 她打开了车门,自己和沈砚山都坐了进去之后,司露微发动了汽车。 她开车很稳,动作麻利而娴熟,有点像她做菜一样。 她学什么,都是精而快。 罗霄培养了一个很厉害的杀手。 沈砚山坐在她身边,第一次由她给他开车,心里异常的满足。 第134章 固执什么 汽车开了出去。 司露微道:“往哪里走?我对南昌还不熟。” “直接往前,然后左拐。”沈砚山道,“那边是督军府,你忘记了?要不要去看看十姨太的女儿?” 司露微还在南昌的时候,沈横的小女儿就满了周岁,距今快四年了。 她算了算,五岁的小丫头,已经懂得不少事了,总不能空手去看她。 “好。”司露微道,“先去买点东西。” 沈砚山道:“买东西也往左拐,从督军府门口开过去。” 他们俩就上街去了。 徐风清早起,精神奕奕,爬起来就要去看司露微。 结果扑了个空。 副官说,那位司小姐早上跟大帅开车出去了。 “她回来了,记得告诉我。”徐风清道。 副官道是。 沈潇看着他这样,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恨不能要打他一顿。 他冷冷问:“你还期待些什么?你真打算跟那个女人回去?” “我要和她结婚的。卡Kа酷Ku尐裞網”徐风清道。 沈潇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和她结婚,问问沈濯,他同意吗?他能杀你第一次,就不能杀你第二次?到时候谁救你?”沈潇道。 徐风清油盐不进。 沈潇问他:“你到底是还爱着她,还是因为愧疚?没有你,她也许会嫁给沈濯。没有你,她不会和沈濯闹决裂,也不会消失三年多。你想过没有,也许你是人家的负担?” 徐风清表情仍是不变。 他摇摇头:“露微不会的,她心里只有我,我心里也只有她。” 沈潇愤愤把桌子上的茶盏砸了。 他喊了自己的随从:“去准备准备,我们要回蒙古去了!” 随从道是。 徐风清道:“你走不了的,沈大帅不会让你走。或者说,他不会让我走。” “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你固执什么?”沈潇怒道,“你这样固执,会逼死司小姐,也会逼死你自己的。” 徐风清:“......” 这句话,他好像听了进去。 故而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不说话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司露微和沈砚山还没有回来,而沈家的副官们,果然拦住了沈潇的随从,不准他们随便离开。 徐风清的烟瘾一到下午就发作。 待他这次又发作的时候,他的眼泪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淌。 他哆哆嗦嗦对沈潇道:“你把我绑起来!我要戒掉烟,你以前戒掉过的。” 当时,沈潇为了让他抽,是自己给他一口口度的, “你别折腾,你这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沈潇道,“行了,我给你烧烟。” “不,我不要!”徐风清大声咆哮着,声音已经不受控制了,“把我绑起来,我求你你也别放开我。帮帮我,帮帮我!” 这算是他最后的一点理智。 再过几分钟,烟瘾就会吞噬他所有的理智,他眼里除了大烟,什么也不会再有了。 他想要沈潇救他。 可他也知道,沈潇给他大烟,也是在救他。 他如今的这个情况,已然是进退不得了。 “我不能......”他痛苦挣扎,“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对不起露微......” 沈潇却不理会,只顾把他往床上抱,烟泡已经烧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徐风清使劲挣扎。 果然,几分钟之后,他自己闻到了大烟的味道,就爬了过去。 理智失去了。 等他再次恢复了正常人的神智时,他安安静静躺着。 他脑海里有了个念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任由自己变成这幅样子。 露微还活着,他还有希望。 于是这天下午,他一个人到沈家的后花园走动。 他不要沈潇陪同着,自己到处走走,不停看看,又在一个椅子上坐了很久。 沈潇也烦,自己出门去了。 徐风清回来之后,立马去洗手,他弄了满手铁锈。 他在花园里坐了一下午,佣人对此见怪不怪,也没有多问他。 他在浴室里又坐了片刻,然后躺下了。 司露微开车,把半个南昌府都逛了一遍,路差不多都记熟了。 他们晚饭的时候,才去了沈横府上。 沈横惊讶极了:“你......你是司小姐.......哎哟,你说你都没怎么变,我却差点认不出来......” 沈横还记得民国五年的除夕夜。 沈砚山被人从火海里抬出来的时候,不成样子。 司大庄使劲嚎。 整个府邸没有了主事的人。 沈横刚刚当上了大督军,屁股还没有坐热,生怕自己这左膀右臂死了,一边跑医院照顾沈砚山,一边替司露微收尸。 她手上一枚戒指都被烧得融化了,只剩下那颗红宝石。 沈横把红宝石捡了起来,重新叫人打了个金戒指托,还给了沈砚山:“人已经没了,你留个念想吧。” 沈砚山那时候已经休息了大半个月。 他一直反应很淡,直到看到那枚戒指,狠狠哆嗦了下。 “小鹿的戒指。”他突然流泪,“她从不离身的戒指......” 沈横一直坚信司露微是死了的。 沈砚山不信,他也不说破,因为沈砚山就靠这点希望活着了。 沈横后来也听说他是大将军沈城的孙子,是沈家的五少爷沈濯,再想到他家破人亡,没有司露微那点牵挂,他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不成想,沈横居然看到了活着的司露微。 他一时间不敢认,还以为是一个相似的人,故而结结巴巴。 真的只是有点相似,从前的司露微像个小媳妇,眼神和表情都是下意识躲闪的,不像此刻的女人,这样坦然而平静。 “是我,督军。很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司露微道。 沈横哈哈笑起来。 他态度随意,性格爽朗,好像他仍是南湖县小小的团座,并不拿高官的架子。 司露微也见到了十姨太和圆圆。 十姨太有了女儿,再也不担心失宠,越发的养尊处优,从容恬静,脸色比从前还要好,更添了明艳。 至于十姨太的小女儿圆圆,比小时候更像沈横了。 沈横常跟人说,小圆圆像十姨太那么漂亮,其实只有嘴巴略微有点像十姨太,至于眼睛、鼻子和脸,都有沈横的影子。 “大哥哥!”小圆圆往沈砚山身上扑。 没有司露微的这几年,沈砚山只给两个人好脸色,一个是小圆圆,一个是玛丽。 大概孩子和狗,是这个世上最纯净美好的,至纯至诚。 “你这爪子一股奶味,是不是又偷糖吃了?”沈砚山抱起了她,嗅了嗅她的手。圆圆在他怀里咯咯笑。 第135章 早餐 司露微和沈砚山在沈横府上吃了晚饭,沈横亲自招待了他们,请十姨太作陪。 小圆圆也坐在旁边。 吃饭的时候,小姑娘一眼一眼偷瞄司露微。 沈横和沈砚山都看到了。 沈砚山逗她:“圆圆,你看什么?” “姐姐的头发好看,我也要梳这样的头发。”小圆圆道。 众人笑起来。 司露微也露出了一点淡淡笑容。 “那要等你长大。”十姨太笑着道,“像姐姐这么大,才可以梳姐姐那样的头发。” 没有女人像司露微这么打扮。 她这头发,完全是古时游侠才装扮的,她既不想隐藏自己女人的身份,也不想让人觉得她好招惹,故而她束起了头发。 女孩子爱美,而且爱个新鲜。 小圆圆从来没看过家里谁会像司露微这样,头发梳成这么高,又这么好看,故而羡慕不已。 “干嘛要等长大?”沈砚山在旁边道,“她这头发,也可以梳。” 然后,他又对圆圆道,“你把碗里的饭都吃完,而且以后要听你奶娘和阿妈的话,才可以梳这样的头发。” 小圆圆使劲点头,睁着一双像极了沈横的大眼睛,水灵灵看向了她母亲。 十姨太失笑:“你先把饭吃完,要一口口慢慢吃。” 圆圆果然重新坐好吃饭,她既焦急,又细嚼慢咽。 沈横、沈砚山和十姨太都被她逗乐,觉得小孩子实在可爱得过分。 司露微反应很平淡。 她对小孩子没什么特别重的感情,大概是心里装了太多的担忧,不像他们那么柔软。 吃了饭回家,沈砚山喝得有点微醺,仍是司露微开车。 沈砚山解开了领子上的两颗扣子,半露胸膛,酒香从他的呼吸里散发出来。 司露微和他闲聊:“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我喜欢。”沈砚山道,“我一直盼着,能和你有个自己的孩子。” “咱们很快就可以有。”司露微面无表情,认认真真开车。 沈砚山侧过脸,静静看着她。 她一动不动。 他突然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脸。 司露微不解:“怎么?” “有时候,你的言语、你的表情,我总怀疑你不是活的。从前你会怕,现在连怕都不会了。”沈砚山叹气。 司露微:“我是活的。” “活人不是这样的。”沈砚山慢悠悠,又叹了口气。 活人不应该这样。 鲜活的女孩子,会哭会笑,会生气也会有喜悦。 这些,司露微全部没有。 她麻木得像个假人。 她对别人的事情麻木,对自己更加麻木。 “我有时候会委屈,觉得自己对你已经很好了。”沈砚山望着前方的玻璃外,声音悠长而迟缓,“可看到你这样,我才明白,一千次的好,也不及一次的伤害。” 司露微听到了,也好像没听到,仍是默默开车,表情和肢体语言,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的心,像一块石头,任何的阳光雨露都不能滋润,她巍然不动。 感动不了她,也伤害不了她。 两个人回到家中,司露微停好了汽车。 往东跨院走去,刚刚走到了小桥上,沈砚山突然一歪脚,直直往池塘里掉。 司露微下意识去抓住他。 他却反过来拉住了司露微的手。 池塘里不深,却有很多的淤泥和莲花茎,碰到就有点疼。夏末时节,不至于冷了,可水池深处的蚊子很多。 司露微懊恼。 沈砚山哈哈笑起来。 他一只手攀着了小桥栏杆,才不让自己陷入污泥里,另一只手去拉司露微,笑得很开心。 “你故意的?”司露微问。 沈砚山笑道:“你生气或者笑笑,好不好?” 司露微:“……” 她甩开了他的手,自己勾住了小桥栏杆,利落一翻身就上了桥。 她身手很敏捷。 沈砚山也把自己翻了上来。 两个人一身水、一脚淤泥,踩得客厅地毯脏兮兮的。 沈砚山看着她湿淋淋的腰身,想起了当初那一夜。 那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夜,只可惜是厄运的开端。 他要是再理智些,那晚不发生那样的关系,他们俩未必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司露微觉得,她把一切都还清了,她没有任何的亏欠。假如稍有一点,她也可能会对他留点余情吧? 沈砚山突然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一起洗澡?” 司露微则问:“咱们的条件,从今晚开始?” “不,就是一起洗澡。”沈砚山道。 司露微推开了他,只冷淡说了两个字:“不行。” 说罢,她先上楼了。 她拿出换身衣裳,去了浴室。 温水流淌过肌肤,她的心情舒缓了不少。她想起了圆圆,觉得她挺有趣,也挺可爱。 仅此而已,并没有让人心动到也想生一个的地步。 她很快就洗好了出来。 沈砚山脱了上衣,赤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抽烟。 司露微出来,他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不知自己该如何讨好她。 以前知道她想要安全,现在呢,她想要什么? 除了徐风清,她还想要什么? 他一根烟抽完,人也回神了。 第二天,早起时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荷叶上,像透明珠子,纷纷滚落入池塘。 司露微早起,又去了厨房。 她除了给司大庄和沈砚山做了早餐,还给徐风清和沈潇那边也做了,特意让厨子送过去。 他们的早餐是米粉。 沈潇一直觉得,沈砚山府上厨子做的米粉很好吃,但司大庄和沈砚山那眼神,分明在说他没见识。 今天,他终于吃到了更美味的米粉。 沈潇觉得很美味,既鲜又不腻,早上的胃口全部开了。 徐风清吃了一口之后,却放下了筷子,略有所思。 “怎么不吃?”沈潇问他。 徐风清叹了口气,不说话,端起碗继续吃了起来。 他又吃到了露微做的粉。 他一边吃,一边想:“我这一生,至今一事无成,不能辜负了露微,否则更不像个人了。” 他默默把这碗粉吃完了。 佣人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沈潇随意问了句:“府上换了厨子?今天的粉很不错。” 说罢,他就掏出了钱包,准备给点赏钱,让佣人送去厨房。 佣人笑道:“不是新来的厨子,是司小姐做的。” 沈潇:“……” 他默默把钱包塞了回去,也明白了徐风清吃了一口就停下来是因为什么了。 第136章 徐风清的血性 沈潇住在徐风清隔壁。 早饭之后,徐风清就说要回房睡觉去了。 沈潇有点烦,原本是要拉着他出去散散步。在蒙古的时候,他空闲下来,还会带着他去骑马。 故而徐风清黑晒了点。 他今天却懒得喊了。 沈潇自己出去逛了逛,碰到了沈砚山,听说他要去驻地视察,沈潇也就跟着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叮嘱自己的亲信随从,中午要记得替徐风清烧烟。 徐风清自己是烧不好的。 大烟的烟泡,要烧得匀且蓬松,这是个技术活。 沈潇不沾这些的,却愣是学会了。 他不让徐风清自己弄。 他仍是觉得,徐风清的那双手好看,修长白净,应该读书写字,不能沾染任何的脏污。 沈潇打算跟沈砚山在外面混一天的,可到了中午,吃完午饭之后,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知道徐风清的烟瘾快要犯了。 他想陪在他身边。 每天,他只有这么点时间难熬。 “小五,我得回家一趟。”沈潇道。 沈砚山也挺想念司露微,这几天无心公务,故而道:“一起吧。” 他自己开车,带上了沈潇。 他们两点多才到家。 沈潇在抄手游廊上和沈砚山分别,自己回西跨院去了。 徐风清屋子里传出了声音。 沈潇急忙进去,见满地的大烟,徐风清把烟盘子都掀了。 他痛苦缩在立柜的旁边。 “你又闹什么?”沈潇走了过去,心疼极了,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徐风清却摆手:“我......我要戒掉瘾头......你能成功,我也能,我也要戒掉!” 不是不肯给他戒。 他的身体情况,戒掉了他会更加痛苦万分。 伤口处一旦发作,没有鸦片的止痛,他只能生受。 他估计是太久没痛了,已经忘记了那滋味。 “明天去戒,行不行?”沈潇哄着他,“今天先撑过去。” 徐风清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铁钉。卡Kа酷Ku尐裞網 这铁钉锈迹斑斑,是他从花园里的椅子上弄下来的。 是用来固定椅子和底座的。 铁钉很长,身上全是绣,尖头却被磨得锋利。 他早有准备。 沈潇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冷看着徐风清:“你想要做什么?用铁钉刺死自己吗?你怎么不去厨房拿把刀?” 徐风清的气息全乱了,身体颤抖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的理智快要被磨光了,他颤抖着告诉沈潇:“我......不会去死......露微会伤心.......阿妈说过,此生不能辜负露微,我答应了的......” 说罢,他把左手按到了旁边的立柜上,右手狠狠举起了铁钉,要将自己钉在柜子上。 这样,他就不会再爬向烟榻,不会再令露微失望了。 铁钉进去了大半,他疼得大叫,右手却仍在用力。 沈潇死死捉住了他的手。 他的声音破了腔,带着无尽的荒凉与悲切:“我送你去医院,帮你戒掉烟瘾,我帮你!” 鲜血滚了他们俩满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潇觉得那钉子不是刺入了徐风清的手里,而是刺入了他的心上。 “我帮你!”他在绝望中妥协了。 徐风清艰难道:“把我绑起来,我怎么求你,也别松开我......” 沈潇不顾满手的血,到处去找绳子。 没过几分钟,徐风清的理智没有了。他不停的哭,磕头求沈潇给他大烟。 沈潇绑住了他,又抱着他。 他跌坐在地上,用力拔出了徐风清掌心的铁钉,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他一清醒,就求沈潇不要让他再抽大烟了。 徐风清挣扎得厉害,沈潇没办法去处理他伤口的铁锈,只得用衣裳裹住,用力按紧,让血流得慢一点。 亲信知晓情况不好,去通知了沈砚山。 沈砚山和司露微一起来了。 司露微看到徐风清这样,心知肚明,一掌劈向他的后颈,把他直接打晕了。 沈潇的脸上、手上以及身上,全部沾满了徐风清的血,既气又累又伤心,冲司露微怒喝:“你有病?” “要送他去医院。他的烟瘾发作,没有鸦片给他,他醒着也是痛苦。”司露微道。 沈潇清醒了点。 徐风清的手,需要处理,否则伤口感染化脓,真会要了他的命。 他们去了军政府的军医院。 军医替徐风清清洗伤口,然后仔细包扎好。 “我们有专门的病房,用来戒掉烟瘾。以前三军有位师长的太太,也是染上了烟瘾,自己过来住了七天,回去之后没有再抽。”军医对他们道,“不过,人要痛苦一点。” “等他醒过来,问一问他自己的意见。”司露微道。 沈潇默默走了出去。 他没有去洗手,而是坐在走廊上抽烟。 沈砚山跟了出来,问他:“怎么弄成了这样?他手怎么了?” “他自己扎的,想要把自己钉在柜子上,没有成功。”沈潇冷漠说着。 沈砚山:“.......” 他倒是没想到,那么文弱的徐风清,也能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既然是这样,他有决心绝掉烟瘾,让他在这里住下。”沈砚山道。 “你不懂。”沈潇吐出烟圈,像吐出了自己满心的郁结,“你没见过他痛的时候。他那时候,太痛苦了,自杀过......” 沈砚山听到这句话,明白了沈潇的顾虑。 人活着,才有希望。 “他现在想要戒烟,是因为那个女人。”沈潇又道,“他一根筋,忘记了从前吃得苦头。” 若说一根筋,徐风清和司露微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俩到底是有什么样子的执念? 有时候,沈砚山都不能肯定他们的感情是爱情。 他们更像是在抓救命的稻草。 徐风清半个小时后醒过来。 醒了之后,他对军医说:“我想要戒掉烟瘾,我不怕吃苦头。” 沈潇走进来,冲军医点点头:“听他的吧。” 徐风清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他拉住了司露微的手:“露微,等我好了,我们回家。” “我暂时回不去。”司露微对着他,笑容很温柔,“我要给沈大帅生个儿子,才能带着你走。” “我等你,没关系。”徐风清道。 沈潇和沈砚山看着他们俩,再回头看向了自己。他们很困扰,这屋子里的四个人,到底他们俩是疯子,还是司露微和徐风清是疯子? 第137章 我要回去了 徐风清住到了军医院,准备戒掉烟瘾。卡Kа酷Ku尐裞網 军医告诉沈砚山等人:“戒瘾很残酷,对病人是种非人折磨,家属最好不要来看。家属心里不舒服,病人也有退路。” 沈砚山看了眼沈潇。 沈潇别过脸去。 他没办法,徐风清对此事异常的坚决。 为了司露微。 而司露微,做出了回答:“我们什么时候能来看他?” “七天之后。”军医道。 “好。”司露微利落答应。 徐风清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释然和轻松。 他对司露微道:“我不怕吃苦。能看到前途,我就什么也不怕。你别担心我。” 司露微握紧了他另一只手,略微用力捏了下。 她没有再说什么。 沈潇看着他们这样,转身就走。 沈砚山也随后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病房里只剩下司露微和徐风清,徐风清低声对司露微道:“露微,阿妈给你的戒指,你还留着吗?” “已经烧坏了。” “哦......”徐风清略有点失望,“没事,我就是想阿妈了。” 司露微走出医院,一直沉默开车。 沈潇乘坐他们的汽车,一起往大帅府去。 “我的坟,葬在哪里了?”司露微突然问沈砚山。 沈砚山和沈潇都看着她。 司露微解释:“以前那枚戒指,太太给我的,陪葬了吗?” 沈砚山想了起来。 那枚戒指,黄金的戒指托烧坏了,沈横重新做了。 “没有,在我那里,回去拿给你。”沈砚山道。 他们回到了大帅府,沈潇的随从递过来一封电报。 “将军,是公主发的。”随从很紧张。 沈潇的母亲后知后觉发现儿子跑了,气急败坏,限他半个月之内回到乌兰察布,否则就要派兵过来请他。 他看完了,心情更糟糕。 沈砚山接过来,也看了眼。 “你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卡Kа酷Ku尐裞網”沈砚山道,“徐风清的情况,我会发电报告诉你。” “我要带走他!”沈潇坚决道。 沈砚山说:“那我立马给公主发电报。” 沈潇:“......” 等沈砚山和司露微下了汽车,沈潇坐到了驾驶座,把司露微那辆汽车重新开了出去。 他又去了军医院。 徐风清一个人独处时,默默看着天花板发呆,手里拿着一根纸烟,既不点也不放下。 他是不抽纸烟的。 烟是沈潇惯用的那个牌子。 沈潇一时间有点错觉,觉得无人的时候,徐风清的心思并不在司露微那个女人身上。 这么想着,他的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很痛苦也很煎熬。 徐风清慢半拍才注意到他进来了,手里的纸烟下意识往枕头底下一塞:“你怎么又来了?” 沈潇人高马大,站在他床边,伸手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摸了一把。 他的手指,滑过徐风清凉软的头发。 徐风清头发有点长了,该剪一剪了。 他有段时间特别不想看到陌生人,然而头发又总是遮住眼睛,于是沈潇尝试着帮他剪过一次头发。 沈潇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帮人剪头发,竟然剪得很不错。 “头发又长了。”沈潇道,“我帮你剪剪。” 徐风清坐了起来:“请人来剪。” “反正我也闲着。”沈潇说。 他让随从去找来剪刀,又弄了个干净的床单披在徐风清身上。 随从很快就准备好了,把剪刀和床单送进来。 沈潇替他围好了脖子,对他道:“这次剪短一点。我要回趟蒙古了,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替你剪剪头发。” 徐风清沉默了片刻。 他这沉默有点长,随后才若无其事:“要回去了?” “我妈催我。”沈潇下了剪子,轻轻剪断了他脑后的头发,咔擦一声响。 “该回去了,你还有正事。”徐风清道,“以后别来了。等我混出息了,再去看你。多谢你救了我的命,也多谢你这几年照顾我,有机会会还给你。” 沈潇的剪子顿了下。 他沉默着,仔仔细细修建徐风清的头发。 后面的剪好了,他转到了徐风清的面前,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也许,真的不来了。” “嗯,别来了。”徐风清道。 沈潇又把他前面的头发也修理整齐。 片刻之后,徐风清的头发就打理好了。的确有点短,却不丑,像个新入伍的小兵蛋子。 徐风清是很漂亮的,怎么打扮都好看。 沈潇一点点吹掉了他脖子上残留的碎发,这样弄得徐风清有点痒。 他下意识躲,并且笑出声:“别弄了,我回头自己收拾。” 沈潇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笑了。 特别是听说司露微还没有死,而他突然意识到之前的生活是种堕落,他的人生都崩溃了。 他笑了,沈潇也很高兴。 沈潇又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自鸣得意:“我将来要是被我妈扫地出门,去做个理发匠,也能养活你。” 徐风清的笑止住。 他无奈看了眼沈潇:“别说这样的话!咱们是什么关系,我要你养?你养我,能养出什么前途?” 沈潇的好心情,到此彻底一扫而空。 他嗤笑了声:“你天天想着前途,那祝你前途似锦!” 他冷着脸,默默拿出一根烟点上。 徐风清想要提醒他,病房里不可以抽烟,却又忍住了。 沈潇把一根烟抽了一小半,实在没心情吸了,随手按灭在旁边的桌子上:“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戒掉了烟瘾,给我发个电报,我以后抽空来看你。” 徐风清颔首。 沈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他离开之后,病房里只剩下徐风清一个人。 这间不大不小的病房,顿时空旷得有点冷清了。 徐风清一个人独坐良久。 他突然下床,把旁边小桌上那半支没有抽完的香烟捡了起来。 犹豫了下,他放到了旁边的小抽屉里。 这天下午,他的烟瘾再次发作的时候,他就被军医们送到了专门的封闭式病房里去了。 而沈潇,给他母亲回了封电报,也准备动身往蒙古赶了。 司露微则去了厨房。 她需要找点事情做,要不然心思全部都在徐风清身上,她会坐立难安。沈砚山也到了厨房,问她:“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第138章 如何才能爱你? 司露微没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她只是到厨房忙碌,掩饰自己的不安。 徐风清今天就开始戒掉烟瘾了。 他的身体不好,戒掉之后对他会有什么样子的影响? “上次不是说了要做荷叶鸡?”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道:“那挺好。这几天忙忘记了,除了荷叶鸡,还有什么?” “莲子羹。” 晁溪又去把此事告诉了司大庄。 司大庄今天要负责大帅府的守卫换防,听闻有好吃的,他连工作都丢下了。 司露微在厨房忙碌开,一转眼发现她哥哥和沈砚山都在,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吧,荷叶鸡不是一会儿能做好的。” “我没事,我就喜欢在厨房里看着你做饭。”司大庄道。 司露微:“......” 他这是越发出息了,能把“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沈砚山在旁边笑出声。 荷叶鸡果然很美味。 司露微另外做了一道莲子汤,鲜美异常。 司大庄一个人吃了半只鸡,吃完就撑住了。他很生气,对司露微说:“我以前能吃一只鸡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无奈摇摇头。 能吃多少,并不是夸耀的资本。她哥哥现在这样挺好的,至少个头很高,模样体面。五官不怎么英俊,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也不丑。 他能一直这么保持下去,将来讨个媳妇是很容易的。 他能成个家,有个人和他作伴,给他生儿育女,司露微也就放心了。 饭后,沈砚山邀请司露微去散步。 “......我能让军医开个后门,你偷偷去看徐风清。”沈砚山低声对她道,“别闷闷不乐。你想去瞧瞧,咱们现在就去。” 司露微摇摇头:“我不想去。” 她也怕自己太过于担心。 他们俩出来的时候,起了点风;等他们往回走,风势加大,下起了暴雨。 司露微今天一直心浮气躁,也有暴雨降临的原因。 沈砚山拉着她,在屋檐下躲雨。 雨水沾湿了她的衣裳,也弄湿了她的头发。 沈砚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等会儿,副官们知道送伞过来。”沈砚山道。 司露微说好。 果然,不过几分钟,副官们就把伞送过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和她在同一把伞下。 他隐约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不同于平时的清苦,沾了点雨水的味道。 他心里浮动着之前那一晚的种种。 待回到了家中,司露微要回房,沈砚山突然伸手,抵住了房门。 司露微回眸看着他,并不惊讶:“你要进来吗?” “嗯。”沈砚山的声音有点暗哑。 他心里的火种,不知不觉中已然烧灼了起来。 他很想和她亲近。 她回来这么多天,沈砚山仍不觉得她是个活人。 她身上有种冰凉入骨的漠然。 他想要拥有她,体会到她的颤栗,以及温暖。 “进来吧。”司露微放开了房门。 沈砚山随手带上了门。 司露微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干净衣裳,对他说:“你耐心等一等,我先洗个澡。” 沈砚山却从背后拥住了她。 他的唇,沿着她修长白皙的颈项,缓缓上游,吻住了她的耳垂:“没关系,等会儿再洗。” 司露微落入了枕席间。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觉得很凉。 不冷,但是雨水沾过的肌肤,凉丝丝的。 沈砚山随后覆身而上。 他是炙热的。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用指腹仔仔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 然后,他顺着自己描摹的,亲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子、脸,以及唇....... 落到了唇上,他的吻变得深邃起来。 这个吻,绵长且持久。 松开时,他们俩气息都乱了。 沈砚山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觉得屈辱吗?” “不。” “那你会觉得快乐吗?” “不。” 沈砚山轻轻闭上了眼睛,想要把情绪都忍下去。 事情永远不可能尽善尽美。 这个晚上,他得到了司露微。 和三年前那样,司露微同意把自己给他,不忸怩不推拒。 她也不会迎合。 可沈砚山仍是得到了极致的快乐。 这是他心爱的姑娘,做最天经地义的融合,他得偿所愿。 他浑身是汗,司露微也汗出如浆。 他不松开她,仍是死死抱着,手缓缓摩挲着她的胳膊,仍怀疑自己做了场美梦。 “我是不是又做梦了?”他呢喃。 “怎么是梦?”司露微问。 “太容易了。”沈砚山道,“得到得太过于容易。” “这没什么。”司露微淡淡说,“想要得到它,原本就很容易。金钱能办到、权力也能,甚至一个条件都可以。你既有条件,又有权力,为什么要苛待自己?” 沈砚山:“.......” 他想要的,和司露微给的,永远是两种东西。 女人可以用金钱或者权力得到,但是爱情不能。 她冷酷而决然,并非口头上的潇洒,而是实实在在的,不在乎这些事。 “我想要你心甘情愿。”沈砚山道。 司露微就不说话了。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吻着她的唇。 司露微漠然任由他摆弄,带他亲热完毕,她才说:“我要去洗澡了,你先回去。” “我要睡在这里。” “我不喜欢和别人睡。”司露微道,“你如果非要,那我去你那边睡......” 她的房间,是她的地盘。 属于她,外人不可以进来。但是,她可以进去外人的地盘,甚至可以妥协。 沈砚山没有动。 司露微去洗澡时,他斜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根烟。 一根烟抽完,她还没有洗好,沈砚山站起身,自己回房去了。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枯坐。 快乐之后的虚空,这样寂寞难捱,简直要把人逼疯。 第二天夜里,他再次想要进来,被司露微拦住了。 “如果这个月没有怀孕,下次才可以。”司露微道,“我是过来生孩子的,不是过来陪你睡觉的。” 沈砚山用力搂住了她的腰。 他将她抱在怀里。 现在的局面对于他而言,并不如从前。沈砚山经历过失去,又重新拥有她之后,再次体会到了“失去”。 他失去了很多。 和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已经很渺茫了。他刻意去忽略它,可它一直都存在。“小鹿,我从未亲口告诉过你,我爱你。”沈砚山的声音很低,“我爱你,小鹿。请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爱你?” 第139章 高贵的小姐 司露微任由他抱着。 他的体温很高,逐渐要将她融化了似的。 她原本可以继续漠然。 听到了他这席话,她不由自主开口了:“你让我无处可逃。” “我逼得太紧,我知道。” “我想要什么,在你这里,从来都得不到。”司露微又道。 沈砚山整个人一僵。 他的问题,有了答案,只是他自己不肯面对罢了。 他缓缓松开了她。 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我有时候怀疑,你跟徐风清一样,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肯承认,不敢索取。但是你说得对,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该强迫你。” 说罢,他转身下楼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司露微都没有再看到沈砚山。 司大庄也跟着他出去了。 司露微自己,也是每天都进进出出,去见不同的人,安排各种事务。 她另一名得力下属贺东把一封密报递给了她:“小老板,大老板给您的,让您亲自处理。” 司露微接过了密报。 密报需要专门译出来,她需要花点心思和时间,故而她先收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边安排得如何?”司露微问。 贺东回禀:“都接手了过来。我们发现了一条很隐秘的烟土渠道,走海上运输,在福建上岸,通过江西再北上。要不要拦截下来?” “是谁的线?”司露微问。 贺东被她问得一愣。 “就是帮会的线......” “帮会的线,大老板会交代清楚。这条线既然大老板也不知道,肯定是某位军阀的。你先去查清楚,考虑是否拦截。”司露微道。 贺东道是。 司露微拿到了密报,回到了汽车里。 她把这些密报一个个写下了,再依照她和师父约定好的密码,重新通译。 看懂了密报的内容,司露微把它烧了,灰烬散在车窗外。 她发动了汽车,准备回大帅府。 她在大门口,遇到了沈砚山和司大庄。 “小鹿,你去哪里了?”司大庄大声嚷嚷,“我们正要去找你。” 沈砚山几天没回来,一进门听说司露微不在家,他立马往外冲。 自从重逢之后,他不敢轻易那么任性,和她闹脾气。 可他上次忍无可忍。卡Kа酷Ku尐裞網他如果不出去透透气,他会发疯的。 他明知司露微不会离开,徐风清还在这里,当他回家发现她不见了,汽车也开走了,他还是从骨头缝里冒寒意。 万一她真走了呢? 若下次再见到她,又是三年之后呢? 这些念头毫无道理,像海啸一样,将所有的理智都淹没了。 直到司露微的车子停在大门口。 沈砚山心中那口气,缓缓透了出来。 “出去了一趟,我从岳城带了点人过来,总要找点事给他们做。”司露微道,“你们不是知道那些人住在哪里吗?” 司大庄看了眼五哥。 五哥是清楚的。 然而,五哥一瞬间变了脸,司大庄也是瞧见了的。 “那你也留个口信!”司大庄冲妹妹吼,“不管知道不知道,我们都着急!” “下次留。”司露微说。 她路过他们,问:“你们又要出去?” 司大庄:“......” 他突然发现,很多人都会装傻,包括小鹿。 不装傻的老实人,看上去更像傻子,就像此刻的司大庄。 “不出去,刚回来。”沈砚山接话。 他也是睁眼说瞎话,转身跟着司露微往回走。 就在此时,有辆汽车停靠在大帅府门口。 车门推开,露出一截纤瘦笔挺的小腿,旋即明艳女子缓缓走下了汽车。 司大庄很紧张,不停给沈砚山使眼色。 沈砚山则是很坦然。 他曾经的确盯着这位名叫赵岷玉的小姐看过很久,看到入神,以至于有了点闲话。 她个子高挑,大眼睛瓜子脸,不太像司露微,却愣是让沈砚山联想到了司露微,故而他看痴了,忘记了遮掩情绪。 “大帅,爷爷想寄张请柬给您,又怕不够隆重,让我亲自走一趟。”她态度落落大方,将一张烫金请柬送到了沈砚山跟前,“八月初四是他老人家的七十大寿。” 沈砚山接过来,随手递给了副官:“辛苦你跑一趟。” “大帅会去吧?” “军情瞬息万变,我也不能保证。哪怕不亲自去,也会派人去的。”沈砚山道。 赵岷玉小姐微笑:“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砚山不挽留她。 从头到尾,赵小姐都没有多看一眼司露微,好像她是个不存在的人。 如此的高贵。 她上了汽车,司大庄还在那边替五哥解释:“她是五哥家老友的孙女,五哥从来没单独跟她出去过,是不是五哥?” 沈砚山有点好笑。 他无奈摇摇头。 司露微要是在乎这个,他就要欣喜若狂了。 从前她就不在乎,如今更加不会在乎。 沈砚山素来阴沉,心思讳莫如深,唯独在爱情上,这样浅显而单调。 司露微知道他不会中意别人。 要不然,何苦这样为难她,为难徐风清,也为难自己? “哪里的寿宴?”司露微问。 司大庄不等沈砚山回答,自己替他说了:“赵家嘛。他家可有钱了,当然没五哥有钱,咱不怕他家。” 司露微的眼睛转了下。 她问沈砚山:“五哥也要去?” “未必。”沈砚山没什么兴趣,“以前去他家喝过两次酒,都是凑巧心情不太好,想要出去散散心。 赵家跟我们家以前是世交,老爷子跟我祖父同朝为官,私交甚笃。上一辈子的交情了,派人送礼去,全了这个面子就可以。” 司露微点了下头。 沈砚山问:“你对此事有兴趣?” “嗯。没听说过五哥在南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了笑。 司露微转身回房,沈砚山则去了外书房。 他的心定了下来,有点公务要处理。 他刚到书房坐下,电话被接了进来。 是军医院打过来的。 军医在电话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语气又急又快。 沈砚山听完了,问:“有性命危险吗?” “未必没有。”军医道。 “他自己要求戒掉的,照他说的做。”沈砚山道,“一点发烧而已,继续给他戒。” 军医又说了几句。 沈砚山不耐烦听军医危言耸听,挂断了电话。 军医在电话里告诉沈砚山,徐风清这几天开始发烧,而且是高烧。 他对戒瘾的反应很强烈,又因为伤口处发炎引发高烧,军医很担心,所以想把戒断停下来。 沈砚山觉得没那么矫情,不同意停。真停了,不管是徐风清还是司露微,都觉得沈砚山故意害徐风清,让他不能重新做人。 第140章 说客 司露微接下来几天很忙。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从第一次那种患得患失里抽离出来,对她白天不在身边也慢慢适应了。 他们彼此忙彼此的事。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四,既是赵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也是徐风清戒断的最后一天。 司露微想着打个电话去军医院问问情况,又担心电话里说不清楚,自己反而会分神。 反正明天要去接徐风清的。 她没有打电话。 到了下午,司露微准备出门。 沈砚山却拦住了她:“小鹿,你晚上做什么去?” 司露微语气清淡:“出去逛逛。” “你到南昌,还要做罗门的任务吗?”他直接问。 司露微也没跟他虚套,点头:“既然没有叛出师门,自然是什么都需要做的。” 沈砚山沉默了好几秒。 他的手指,握紧又松开。 来回几次,他的情绪差不多稳定到了一个温柔的程度,他轻声对她说:“你不是特意来救徐风清的吗?” “是。” “那就别做危险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沈砚山道,“你去杀人,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死吗?这件事是错的,你明白吗?” 司露微抬眸,看了眼他。 她的声调平稳而冷漠:“刀没有对错。不管是哪朝哪代,抓住了证据,砍头的都是主谋者。” 沈砚山:“……” 司露微已经变成了罗门的一把刀。 刀沾上的血债,是买凶者的作孽。 沈砚山想起很早之前,他杀了明月山寨的土匪,她骂他没有人性。 一转眼,他不仅自己没有人性,也把她的人性逼死了。 一个人,并不是刀。 沈砚山在这一刻,有种深深的痛苦:他为了得到爱情,把他心爱的姑娘,弄成了这副模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让她站在人前,享受荣耀和赞誉,而不是成为不能见光的杀手,一把沾血的刀。 “小鹿,做完这次,能否这一年内和罗门划清界限?你要替我生孩子的,你忘记了?”沈砚山的声音低了下去。 司露微没回答。 她绕过了沈砚山。 沈砚山又道:“你要去赵家吗?你想要杀谁?” “周塘。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道。 沈砚山不知谁是周塘,接不上话。 “为什么要杀他?” “不知道。师父接的生意。”司露微说。 沈砚山想了想:“我带你去赵家,这样进去比较容易,脱身也容易。” “不能麻烦你。” “我愿意。能替你做点什么,我心里高兴。”沈砚山道。 司露微仍是摇摇头:“我有办法进去。” 说罢,她错开了沈砚山。 她脚步极快,转眼她就在几步开外,消失在大门口。 沈砚山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分钟,让副官准备好礼物,他要亲自去趟赵家。 “告诉参谋处,帮我查一查周塘是谁。”沈砚山又道。 副官道是。 他要去杜家的寿宴,司大庄挺紧张的。 他劝说沈砚山:“五哥,你这个时候去,万一小鹿怀疑你是给赵岷玉小姐面子,那岂不是糟糕?” 能让小鹿吃醋,是种奢侈。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没这个资格。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小鹿不会,她不是你。”沈砚山道。 司大庄:“……” 别人说他傻,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他都明白。这让他苦恼,司大庄有点怀念他听不懂这些弦外之音的旧时光。 只可惜,那时憨傻痴肥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他自己叹了口气,觉得现在不如以前开心。 汽车和礼物准备好了,沈砚山坐到了汽车上,副官跟了上来。 副官在副驾驶座上转过头,把周塘的情况,一一说给了沈砚山听。 “……是北平内阁的人,他是专门到南边活动的。”副官道。 “怎么活动?” “有情报说,他是内阁的亲日派,想要联合南边的军阀,在南边再建个亲日派的政府。”副官说。 沈砚山的后背有点出汗。 这样重要的人物,身边肯定有高手保护。 罗霄让司露微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将她至于枪口之下。 沈砚山道:“停车!” 他把自己的司机和随行副官,全部换成了几个枪法高超的密探,又让司大庄留下。 有个万一,他要帮司露微一把。 沈砚山到了赵家的时候,赵家的大老爷带着几位少爷,亲自到门口迎接他。 他如今是华中权贵,他能登门,对赵家而言,是非常大的荣耀。 “大帅,您请、您请!”大老爷恭敬道。 沈砚山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今天来的客人多,不必专门招待我,你们也太客气了。今天都有谁来了?” “多是亲戚朋友,也有老太爷的旧下属,还有一位路过的朋友。”大老爷说。 路过的那位,应该就是周塘。 周塘到了南昌,不去找沈砚山或者沈横,却先来找赵家,估计是事情棘手,想要赵家老太爷从中斡旋。 “老太爷大寿,要这样热闹才像话。”沈砚山道。 他往里走,被赵家大老爷领到了主位。 老太爷已经就坐了,跟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说话。 沈砚山没见过此人,心想他大概就是周塘了。 这么想着,沈砚山看了眼四周,不知司露微此刻埋伏在哪里了。 “砚山,来来来,介绍位故人同你认识。”赵老太爷笑呵呵招呼沈砚山。 沈砚山走了过去。 赵老太爷指了指周塘:“这位,是当年周尚书的儿子……” “大帅小时候,我还见过。”周塘笑道。 “原来是世叔。这些年不走动,我不太认得了。”沈砚山道。 赵老太爷说:“你那时候还小,后来你又去了德国念书,哪里认得许多人?今天异地重逢,你们得好好聊聊,如今你们都是吃新政府饭的人了。” “大帅可赏脸?”周塘笑问。 沈砚山道:“世叔移步说话?” 他们俩,暂时抛下了众人,在赵家大老爷的带领之下,往一处偏僻安静小客房去了。 坐下之后,周塘先拐弯抹角说现在的内阁腐败、大总统无能,然后又说要革新,要学习日本。 “日本军部愿意辅佐我们,成立新的内阁,首府设在成都也可。大帅,您是华中五省大都督,四川也是您的地盘,此事您意下如何?”周塘说了十几分钟废话之后,终于说了实话,“若是您有志向,大总统自然是您的。” 和沈砚山的密报所言不差。 买周塘命的,应该是北平内阁的反日派。 沈砚山端起茶抿了口,轻轻吹去浮叶:“做汉奸?” 第141章 得手 沈砚山言语刻薄。卡Kа酷Ku尐裞網 周塘脸上一晒,旋即又笑道:“大帅这话,太过了。我家、您家祖上,都不是满人,不也做清朝的官么?难道也是汉奸?识时务而已。” 沈砚山又看了眼他。 他笑了笑,心知周塘的命在今晚,故而很宽容:“那我考虑考虑,至于大总统嘛.......” 他拖长了声音,“我怕是没这个资格。” 周塘听到这里,自以为听懂了沈砚山的意思,欣喜若狂。 他一高兴,有点忘形了,又吹嘘了一大通。 好像新的政府已经唾手可得。 沈砚山一边敷衍着他,一边想小鹿现在在哪里,是怎么混进来的? “周世叔,咱们先移步吃饭,等空闲了再慢慢聊。”沈砚山打断了周塘的畅想。 周塘也觉失态,连忙收了心思:“是,是,需得坐下来慢慢谈。” 沈砚山又道:“不过,世叔,我有句话需得辩解——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自古都是华人,倭人可不同。这两者之间,差距千里,世叔可别混淆了。” 周塘脸上一僵。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觉得自己被沈砚山耍了。 沈砚山说完,率先走了出来。周塘也没空细想他的话,只得跟了出去。 外面的戏台上,正在演一出武戏,热闹非凡。 锣鼓声快要淹没了宴席大厅。 沈砚山对周塘又热情起来,不时跟他说话,视线总落在他身上。 周塘只当他这是示好,心想:“我说他什么意思,原来是想要块遮羞布,年轻人啊!” 他这么想着,就有女佣上前,给他倒了杯酒。 沈砚山转过脸,去跟赵老太爷说什么。 周塘端起酒杯,正好锣鼓声一个高涨,满室喧闹,他轻轻抿了口。 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的心遽然抽动了几下,手里的酒杯握不住了。 女佣接过他的酒杯,用力扶了下他的肩膀,将他靠坐在椅子上,然后快速退了下去。 沈砚山跟赵老太爷说起今天的名角,两个人正是起劲,旁边却发出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被戏台上的声音盖了过去。 旋即,声音越发大了,赵老太爷和沈砚山一起转过脸,就看到周塘倒在了地上,他后心处的浅色西装破了个洞,血一层层的沁出,几乎把他的后背都染透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宾客们大惊失色。 戏台上的锣鼓骤然停了。 有个大胆的佣人上前,将周塘板过来,发现他眼睛直直的。 伸手去探了颈侧,已经没了脉搏。 “老、老太爷,好、好像没气了。”佣人吓得直哆嗦。 赵老太爷脸色惨白。 沈砚山急忙后退一步,高声道:“有杀手!” 他的副官们急忙涌过来。 “护住老太爷。”他大声道。 原本有点混乱的场面,彻底大乱。 宾客们四下逃窜,赵家的人还想要维护秩序,这样可以寻找杀手,谁知道沈砚山这么怕死,直接嚷嚷了出来。 这下,赵家的佣人根本掌控不了局面,所有人都在乱窜。 赵家老太爷和大老爷心里都在想:“今天的杀手,不是冲着沈砚山,就是冲周塘,已经死了一个,不能再死了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要是沈砚山死了,沈横肯定会端了赵家。 他们更加顾不上其他宾客了,也顾不上去找杀手,先把沈砚山保护了起来。 “大帅,您这边请!”赵家的大老爷叫人过来保护沈砚山。 沈砚山四周形成了一个人墙,被赵家的佣人全部护住了。 他撤退到了大门口,坐上了自己的汽车,想着从司露微出现到此刻,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 她应该逃得无影无踪了。 沈砚山其实没必要替她担心。 当初在北平,戒备那么森严的五国饭店,她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福田次郎,至今还没有人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何况小小的赵家? 赵家今天这么混乱,请了多少帮佣,他们家自己也未必清楚。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完全察觉不到。 司露微装扮成一个很普通的佣人,她不知在眼皮上弄了什么,让她的眼皮搭下来,那双大眼睛顿时就没了什么特征。 她走路的时候,特意驼背,像极了惯常服侍人的,也把她纤瘦高挑的身材敛去。 她的头发上还扑了层薄灰,看上去很暗淡。 旁人看到她,不会多留心,因为她从面容到举止,完全是一个做惯了活计的女佣模样,和普通女佣没什么不同。 沈砚山听说,罗霄最擅长隐没痕迹。 他也记得,从前在南湖县,罗霄去杀杜县长家的一名高官,他是直接走进去,抬手就开枪,然后撤退。 等罗霄离开了,杜家的人都描述不出他的具体模样。 他装扮成一个普通人,一个最不起眼的普通人,当旁人想要描述他的时候,都记不住任何一个特点去区分其他人。 就好像今天的司露微。 “回府。”沈砚山道。 副官道是。 等他回到家时,问起司露微,佣人说她还没有回来。 沈砚山又开始坐立不安了。 她去了哪里? 她真的脱身了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五哥,小鹿呢?”司大庄走过来问。五哥出门不带他,他就在家里跟晁溪玩,顺便指使晁溪给他做好吃的点心。 他吃得饱饱的,正是身心舒泰,发现五哥回来了,而小鹿却没有,有点担心了。 “她一会儿就回来。”沈砚山道。 沈砚山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焦虑之色却退不去。 他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司大庄看着他,觉得地皮都要被他的军靴磨掉一层。 就在司大庄想要拉住沈砚山的时候,司露微回来了。 她乘坐黄包车,手里拎了点买的东西,在门口下了车。 她仍是出门时的装扮,脸上看不出半分痕迹,把之前的遮掩都去掉了。 “你可回来了!”司大庄先开口,“你个疯丫头,都这么晚了,你闹什么幺蛾子不回家?” “我去买酒了,明天给你做好吃的鸭肉。”司露微道。 司大庄大喜。 沈砚山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归位了。 他接过了司露微手里的酒,将它给司大庄:“送到厨房去。”然后,他牵了司露微的手,“你过来。” 第142章 要狠心 一回到房间,沈砚山就用力抱住了司露微。 “小鹿,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会控制好脾气。”沈砚山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气息落在她的肌肤上,“我不想你变成今天这样......” 司露微无动于衷听着。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注定的痕迹。她出生于臭桐街,就决定了她将来不可能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幸福。 她偶然也想,真没有沈砚山,她和徐风清就会在一起吗? 她的世界是沙土垒成的围墙,轻轻一推,就会倒塌。 “我有点累了,想洗个澡。”司露微沉默片刻之后,见沈砚山还抱着她,就轻声提醒他。 沈砚山松开了手。 他心中的荒凉,已然不能用言语来描述万一了。 司露微去洗澡时,他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 等她出来,他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司露微又道:“我真的很累了,想要睡觉了。” 沈砚山站起身。 片刻之后,浴室里响起了水声。 司露微把头发拧得半干,然后用干净巾帕裹住,坐在沙发里,拿着纸笔,准备给师父写一封回电。 回电也要用密报,故而她需得慢慢整理。 她才写了一个字,房门又被打开。 司露微的房门,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所以她平时只关上,也不锁。 沈砚山洗好了澡,换了干净睡衣进来。 “.......你不能睡在这里。”司露微说。 沈砚山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他把她放到了床上,亲了亲她的面颊:“我只想睡前抱抱你。” 司露微枕着他的胳膊,脑子里想着给师父的密报,又想着明天要去接徐风清。 她想得有点投入,故而沈砚山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一概没有听到。 左不过是不想让她做这件事罢了。 沈砚山说了几句,也发现她心不在焉,就沉默了。 他将她环住,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又把自己的脸贴着她的。 他有点乏了,慢慢进入了梦乡。 司露微则没睡。 这个天气,两个人拥抱着入眠是很热的,故而司露微待他睡着了,起身到沙发上躺下了。 她还在想着徐风清,七天过去了,他的烟瘾应该都戒掉了吧? 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她后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翌日,她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了沈砚山,她身上搭了条薄毯。 司露微急忙洗漱更衣,想着中午要给徐风清做什么好吃的,一边筹划着一边梳头发。 她没有等任何人,自己开车去了军医院。 军医对她的到来,松了口气:“我还准备再打电话给您。司小姐,徐先生昨晚又发了高烧,情况一直在反复。” “什么?” 军医见她很震惊的样子,猜想大帅可能没告诉她关于徐风清的情况。 于是,军医又解释了一遍:“徐先生当天晚上就发烧了。他的伤口有点严重,清洗之后处理了,还是肿胀得很高,引发了高烧。 他又要戒断,身体反抗,高烧了三天,才慢慢好转一点。他很痛苦,好不容易要退烧了,谁知昨晚又发烧了。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司小姐。我也打电话给大帅了,大帅不同意再给他鸦片膏。您拿个主意?” 司露微的脑子里懵了下。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怎么会这样严重?” 军医道:“他伤口碰到了铁锈,铁锈这种东西,是很容易感染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要重新给他抽大烟?”司露微又问。 “保命要紧。”军医说。 徐风清这种情况,已然是不能再戒了。再戒下去,他怕是性命难保。 烟瘾可怕,却也没有丢命可怕。 再糟糕的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军医觉得病人的情况,要适当缓一缓。 “好,先保住他的命。”司露微道。 烟枪送给了徐风清,徐风清却很坚决的拒绝了。 他烧得神志不清,一个劲说:“不要大烟,不要大烟!” 军医有点无奈。 他这决心是挺狠的,军医帮不少人戒断过,没人能像徐风清这样坚持的。 军医出来,把这件事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进去看徐风清。 才短短七天,徐风清已经瘦得脱了形。 他脸色灰败,嘴唇干得起皮了,勉强认出了司露微。 “......我看到了阿妈。她让我好好的,跟你在一起。”徐风清每句话都很慢,“要再抽大烟,我宁愿死。露微,让我死,别让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司露微把手放下他头上。 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他每说一个字,都好像用尽了力气,说到最后,已然虚脱了。 司露微又问跟进来的军医:“他还有多少机会?” “不知道,很危险。”军医说。 徐风清努力睁大了眼睛,用渴求看着她。 她也回望了他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诉军医:“戒断不要停,我相信他能挺过去的。” 徐风清舒了口气,露出点笑容。 军医觉得这些人都是疯子。 “需要什么药,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司露微又道,“请您救救他。” 军医没办法了:“西药降不下来温,我用中药试试,我有个朋友,他家里有乾隆年间的安宫牛黄丸,我去借来试试看。” 司露微再次道谢。 军医又说:“不管好坏,司小姐请你相信我,这几天就不要来了。你一来,你自己着急,我也会有有所顾虑。” “好。”司露微答应。 “还有一件事......” “您说。” “这样高烧,万一脑子烧坏了,可能会出现点问题,这个您能接受吗?”军医问。 司露微能接受。 徐风清想要的,是戒掉烟瘾,否则他哪怕是好好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他只想戒掉烟瘾,不管死活;而我,只想要让他活着,不留遗憾。至于其他的,我听天命。”司露微道。 军医觉得这女人挺狠,也不再多说什么。 司露微离开了军医院。 她一个人在汽车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心里的沉重,快要将她压垮。 她的耳边,总有徐风清的声音,一遍遍回想: “不要大烟。” “让我死。” 他有这样的决心,司露微的决定没有错。 她发动了汽车,回家去了,决定暂时把所有事都抛在脑后。 她三年前就以为他死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赚回来的。若是老天爷觉得应该收回去,那也是她和徐风清的命运而已,她会任命。 第143章 小老板的威名 司露微回到了大帅府。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把汽车停下,又在车子里坐了很久。 车窗开了,大院里的桂花香不停往外飘,空气都是香甜的,这让她想起了四年前的这个时节。 她被沈砚山接到了南昌府。 她战战兢兢和沈砚山谈好了条件,然后得到了去见徐风清的机会。 不成想,沈砚山冲他开了一枪。 就在司露微停车的这个地方。 徐风清倒下,司露微被沈砚山带回了府里,他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 而后,她做到了沈砚山提出来的要求,换回了自己。 她和徐风清回到了南湖县。 那三个月,是她人生中最恬静美好的三个月,是她从未有过的好时光。 短暂而甜蜜。 假如徐风清成功戒掉了烟瘾,他们真的还会有那样温馨的光阴吗? 她正在想着,沈砚山回来了。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司露微。 司露微的表情,温柔而恬柔,像铺了层柔光。卡Kа酷Ku尐裞網 像少女回忆最甜蜜的爱情。 沈砚山的心,突然抽痛了下。他不用去问,也知道她在想徐风清。 他沉默等待了片刻,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小鹿。” 司露微有点迷茫,用一种很空洞的眼神看向了沈砚山。 沈砚山的心被人狠狠捏住了似的,有点透不过气。 “下车,回家吧。”沈砚山停顿了几秒,又敲了下车窗。 这次,他的手有点重。 司露微被这声音惊扰了似的,神魂彻底归位。 她把汽车开进了大帅府。 等她回到了东跨院的客厅时,沈砚山已经坐下了。 佣人送茶进来。 沈砚山指了指,让她也坐下,然后问她:“出了什么事?” 司露微把徐风清伤情的变化,简单和他说了说。 沈砚山道:“前几天军医打电话给我,说要停止,我没同意。卡Kа酷Ku尐裞網” “我知道,我也替风清哥答应了,没有停止。”司露微道。 沈砚山点点头:“你不怪我就好。” “不会。”司露微说,“你能不害他,已然是很好的心肠了。” 沈砚山的坏心情,稍微好转。司露微其实也没说什么动听的话。 他喝了口茶,说起退烧的西药:“军医院应该不缺的,他是自身的原因,熬过去就好了。” “但愿。”司露微说,“希望太太保佑他。” 接下来的几天,司露微心神不宁。 外界的消息,她一概不知。 江西地界,暗处的人都被她这一手震慑住了。 他们都知道,罗门的小老板来了,是个厉害人物。 至于多么厉害,就没人清楚。 这次她出手,干脆利落,让不少人都敬佩不已。 “小老板什么时候过来?”有位年轻人,坐在一处房舍的堂屋里,穿着时髦的衬衫和西裤。 他不过二十五六岁,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像个新派的少爷。 他叫林明褚,是江西南昌本地人,是帮派现任的一把手。 罗霄在江西两年多,收服了这边的帮会,杀掉了那些不服气的老人。 林明褚一开始是罗霄的眼线。 后来,事情尘埃落定,罗霄还没有想好自己哪个徒弟来接管江西,故而把林明褚扶上了高位。 他没指望林明褚能成什么大事。 林明褚很年轻,看上去又有点爱臭美,总之不像是杀伐果断的管事人。 不成想,将近四年过去了,林明褚没有出过大乱子,甚至混得有声有色。 司露微到了江西,应该要见见他的。 谁知事情这么一来二去的耽误了,林明褚一直未见过小老板。 他有点着急了。 “等小老板忙完了,她会过来的。”贺东态度敷衍。 罗门的人,除了几位老板,以及司露微自己的手下,没人知晓小老板具体的身份和模样。 不止是司露微,她不少的师兄、师姐身份也是保密的,甚至有一位师兄是北平政府高官。 林明褚只知道小老板,至于小老板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目前人在哪里,他一概不知。 “听说,昨天赵家宴席上出事,出手的人是小老板?”林明褚试试探探的问。 “对。”贺东道。 道上混的人,都有自己的名号。做了某件事,自然要归在自己名下。 “刀”也要足够有名,才能有好生意、高价格。 “做得很干脆,也很漂亮,没人留意到,小老板就撤退了。东哥,我真想见见小老板。”林明褚一脸崇拜。 贺东态度冷漠:“小老板忙完了,她会来见你的,请你安心等一等。” 林明褚在贺东这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说了不少小老板的好话,结果丝毫没打动贺东。 贺东是小老板最忠实的走狗,一点口风也不会漏。 林明褚离开了。 他回到了自己家,转身换了套粗布衣裳,装作自家的杂役,挑着箩筐出门了。 他去了赵家的后门。 敲响了门,他小心翼翼进去,把自己的粗布衣裳脱了,放在箩筐里,由下人带领着,去见了赵老太爷。 “......确定是罗门做的,罗门的小老板亲自出手,他是罗霄的关门弟子。”林明褚如实禀告。 寿宴被打搅了的赵老太爷,坐在摇椅上,默默抽一袋旱烟。 满屋子关东烟的气息。 他轻轻磕了磕烟管:“来去无踪,杀人无形,是个厉害的角色,不愧是罗霄的徒弟。” “那女人的确非常厉害,她的功绩在道上赫赫有名,不少人专门请她,她从未失手。”林明褚的言语中,带出了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期盼。 他真想见见这位小老板。 “......她前段时间,闯入了戒备森严的五国饭店,神不知鬼不觉杀福田次郎。再过几年,她怕是要超过罗霄,称第一杀手了。”林明褚又道。 赵老太爷冷哼了声:“她在哪里嚣张,是她的事。江西轮不到她。” 赵老太爷回到了南昌,不肯做民国的官,一来是他年纪大了,二来是他要个名节。 可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孙督军还在的时候,遇到大事都要跟他商量。 结果,沈督军被沈横和沈砚山谋杀了,江西成了沈横和沈砚山的地盘。 他又利用旧情,笼络了沈砚山,甚至可能会招沈砚山做他的孙女婿。明面上的交情要牢固,而暗地里的买卖,更是日进斗金。 第144章 不认识人了 江西的地形复杂,又与广东、福建、浙江、安徽、湖南、湖北等六省交界,任何一条暗线,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当初的私盐,让不少官僚赚得满腹流油,更何况现如今的烟土、军火? 那是更大的利润。 南昌的帮会也很复杂,赵家暗地里没这个实力,不能把他们抓在手里。 罗霄也看到了江西的局面,想要收拢。 赵家暗中推波助澜,不破不立。 果然,罗霄凭借着他的本事,不过两年多,就把南昌暗道上的拦路石彻底清除了。 他离开之后,赵家收拢了林明褚。 从此之后,赵家凭借着暗地里的烟土买卖,疯狂敛财。 老太爷也想过,罗门总会派人过来的,到时候可能要分利润出去。 不成想,罗门的人迟迟未至。 到了现在,赵家差点忘记了这是罗门的地盘,想要私吞一切,也不愿意把这等暴利放出去。 赵家老太爷的目光,盯在那个小老板身上。 “明褚,看劳她,找到了她及早告诉我。卡Kа酷Ku尐裞網”赵老太爷最后说。 林明褚道是。 他离开赵家的时候,仍是走小门,特别的小心谨慎。 暗处有个身影,一闪而后。 贺东把林明褚的去向,看了个清清楚楚。 又过了两天,司露微来了趟贺东这边,想要给师父会一封电报。 贺东就顺便汇报了此事:“林明褚与赵家的人勾结,那条走私线,是赵家卖出去的,卖给了湖南的一位军长,林明褚替他们遮掩。” 司露微颔首:“知道了。” “小老板,林明褚不忠诚,要不要告诉大老板?”贺东又问。司露微摇摇头:“我来南昌的时候,大老板就说了,水至清则无鱼。况且,大老板要的,也不是林明褚的忠诚,否则他就是罗氏门徒了。不要打草惊蛇,让林明褚继续和赵 家接触。” 贺东对小老板崇敬无比,她的任何话,他都无条件照办服从。 司露微拿出电报,让贺东去发。 “最近一个月,我可能会比较忙。”司露微道,“我也在电报里告诉了大老板,你不要找我。有什么事很棘手,直接给大老板发电报,他会派人支援咱们。” 贺东道是。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叮嘱一遍:“贺东,不要小瞧了林明褚,大老板选他,是看重他的机灵。你与他接触,要处处小心。” 贺东道是:“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让人觉得他轻浮,从此不把他放在眼里,放松了对他的防范。我不会的,小老板。” “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很好。”司露微道,“自己当心。” 她悄悄回到了大帅府。 她这几天很焦虑,每天都在等着军医院给她打电话。 不管徐风清是好了,还是死了,总有个电话的。 到了八月初九的傍晚,电话终于打来了。 佣人让她过来接听时,她拿起话筒的手略微发抖。 她这几年,最稳的就是手了。 然而也只是抖了一瞬,她恢复了平静,轻轻喂了声。 电话那头,军医的情绪比较沉重:“司小姐,先有个好消息,徐先生的烧早上就退了下去,现在人已经清醒了。如果没出意外,他的瘾头应该断了。” 司露微的心,仍是高高悬起,“那有几个坏消息?” “只有一个。”军医斟酌着,好像不知如何启齿,停顿了好几秒,才接上了自己的话音。 司露微屏住呼吸。 军医告诉她:“徐先生的反应.......有点糊涂了,可能不太认识人。我不知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司露微的心,缓缓落入深渊。 她也沉默着。 “没关系,他退烧了,活了下来,而且断了瘾头,您尽力了,多谢您。”司露微的声音暗哑,有些发紧。 军医听到她这么说,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是家属和病人自己要求的,可把病人弄成了傻子,他也要负责的。 司露微又是沈大帅的贵客。 南昌府的人都知道,沈砚山阴沉刻薄,狠辣绝情。 军医真怕自己吃枪子,话说得犹犹豫豫。 他轻轻舒了口气:“多谢您体谅。您现在可有来看他。” 司露微挂了电话。 她先茫然站了片刻,把自己的情绪全部收敛,然后才喊了佣人:“把西跨院的屋子全部收拾一遍。” 佣人道是。 司露微转身出门,去开了汽车。 她亲自去医院接徐风清。 徐风清躺在病床上,好像又睡着了,比之前更瘦了。 司露微都能抱起他。 他虚弱到了极致。军医看到司露微露出不忍,就对她道:“小姐别担心,一般戒掉了瘾头,很快就能胖起来。精神也会慢慢恢复,会比从前更好,只是他的脑子.......我会尽力留心,有什么问题 您立马带他过来找我。” 司露微点点头,道了谢。 徐风清这个时候就醒了过来。 他看着司露微,眼底有了几分戒备和忐忑,下意识瑟缩了下。 军医过来安抚他:“这是你的家人,别担心,你要跟她回家。” “风清哥,你不记得我了吗?”司露微问他。 徐风清看向了军医。 他摇摇头,不说话。 他真不记得司露微了,也不是很想离开军医院。 “不,我不走,我害怕!”徐风清道。 他闹了起来。 司露微坐在他的床边,像哄孩子似的,哄了他半晌,才把他带出了医院。 结果上了汽车,他又开始闹腾了。 司露微看着他这样有力气,想起他之前的话,对他道:“风清哥,你要是清醒了,一定会为自己骄傲。你做到了,我也很为你骄傲。” 徐风清不懂,汽车把他吓坏了,他不停捶打车窗,嘴里无意义乱嚷嚷。 司露微很有耐心,继续连哄带骗,将他弄回了大帅府。 她和佣人、副官们,都让徐风清害怕。 只有石嫂过来时,他情绪会安静点。石嫂慈眉善目,又有点胖,面相上让徐风清觉得很安心。 “石嫂,你先照顾他。”司露微道,“军医说,等他静养一个月,看看起色。若是毫无好转,就要换到其他医院去。” 石嫂连连保证:“小姐您放心,我服侍徐先生会尽心尽力的。” 司露微点点头。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心里发木,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她就那么静静躺着,直到沈砚山回来。 第145章 逗笑五哥 沈砚山推门进来,瞧见她一个人躺着,有点担心她。 他坐到了她床边:“怎么了?” “风清哥他脑子有点糊涂了,军医不能肯定是暂时还是长久的。”司露微看着天花板,仍是那么躺着,声音似潭水,平静又寒冷。 沈砚山脱了鞋子,并肩躺在她身边,将她搂住。 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吻了吻她的头发:“你没做错什么。任何事,都有风险,他会好起来的。” 司露微没言语。 她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思绪一点点放空。 此刻她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 沈砚山和她躺了半晌,对她道:“我们出去走走?” 司露微终于开口:“也好。” 躺在家中,令她窒息。 沈砚山带着她去了街上。 他时不时将她带入某个店铺,买点小东西。 什么都买。 司露微一开始无动于衷,后来瞧见了一把很不错的匕首,稍微来了点兴趣。 逛累了,他们俩就寻个酒楼,吃点好饭好菜。 司露微点评一下这家菜的味道。 下午继续逛,还去看了场戏。 晚上回来,司露微心中的阴霾散得差不多了。 她去看了徐风清。 徐风清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愿意见人,包括司露微。 石嫂私下里对司露微说:“小姐,我今天与徐先生聊了很多,他说话不清楚,我就不停讲给他听。他说了句露微......” “他记得我的名字?” “是。”石嫂很高兴,“您别担心,最近几天也别过来,他现在很容易害怕。等过几天,他的心情好了点,我去通知您。” 司露微说好。 石嫂又保证:“我照顾他,您就放心。” “你很尽心,我是知道的。”司露微道。 她果然不再来了。 给彼此一点时间和空间,这是徐风清需要的。 她偶然会自己一个人发呆。 沈砚山这几天要去趟湖北,视察军情,毕竟这是他目前的差事之一。 他又不放心司露微。 “跟我去趟湖北,如何?”沈砚山问她,“免得你在家里闷,最多半个月。” 离开半个月,给徐风清一个恢复期,好过她天天守在这里,思绪入了魔咒。 “我装成副官吧,你弄身军服给我。”司露微道。 这就是答应了。 沈砚山笑起来。 他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你就穿得漂漂亮亮在我身边,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当面不会说,背地里是会说的。”司露微道。 沈砚山不想和她争执。 能把她带在身边,已然是很好了。 司露微是个高挑个子,混在副官队伍里,并不那么突兀。 司大庄很快拿了套小号的军服和军帽给她。 “小鹿也要跟我们出门?”司大庄问沈砚山。 沈砚山点头。 司大庄立马说:“带着她干嘛?” “她枪法很好。”沈砚山道。 司大庄就不再反对了。 司露微更衣出来。 她的头发全部藏在了军帽里,小号的军服她穿着松松垮垮的,故而她勒紧了腰带,又把裤腿扎紧。 这么一来,她显得英气勃发。 司大庄围着她看,见她把帽檐压得很低,如果不是比她矮很多的人,看不见她的脸,就不会发现她是个女的,顶多觉得这位副官比较瘦弱。 “还不错。你是占了高个子的便宜,想要装佣人的时候就缩着脖子,想要装副官的时候就挺直后背,反正都像那么回事。”司大庄道。 沈砚山则留意到,她特意在脸上涂抹了点东西,让她的肌肤呈现一种很健康的小麦色。 她果然是处处仔细。 “很适合了。”沈砚山道,“像个副官了。” “像就好。”司露微道。 第二天,沈砚山早上六点多起床,梳洗了之后下楼,看到司露微站在大门口。 她换好了军装,做好了伪装,和普通的副官没什么不同。 沈砚山却突然很想抱抱她,甚至亲亲她。 这个念头,把他自己吓到了,毕竟对着她穿军服起了这种念头,有点可怕。 他挪开了目光。 司露微对着他行礼:“大帅。” 沈砚山失笑:“真要装全部的?” “大帅此话何意,属下不明白。”司露微认真又恭敬说。 沈砚山禁不住大笑起来。 他竟觉得这样的她,甚是可爱。 司大庄把出行的专列和保卫都安排妥当了,过来接五哥,一进门就听到了五哥的笑声,有点诧异。 以前小鹿骂五哥“错你祖宗”,也是惹得五哥大笑。 怎么逗笑五哥,是个迷。 五哥素来不爱笑的,只有对着小鹿,他才会温柔又多情。 也只有小鹿能做到。 “五哥。”司大庄也行了个军礼,“专列准备妥当了。” 然后,他又端详司露微,甚至往她的帽檐下看了眼。 司露微一动不动。 “像个英俊的小兵。”司大庄说,“你要是去堂子里,姑娘们肯定很喜欢你。” 他一直凑近看。 司露微就推了他一把,并且低声警告他:“走开点,嗅来嗅去,你是狗吗?” 司大庄:“.......” 沈砚山又笑起来。 上了专列,司露微准备站在大帅车厢门口站岗,沈砚山让她进来。 司大庄前后走了一通,各处的防卫都安排妥当了,他也大咧咧进了大帅的车厢。 沈砚山对司大庄,总是格外的亲近和纵容,这也是司大庄办事处处顺利的原因——没人敢跟他耍心机。 得罪了司大庄,就是得罪了大帅。 “要十个小时才到武汉。”司大庄拿出了纸牌,“咱们玩一会儿牌。小鹿你把帽子摘了,带着不难受?” 司露微犹豫了下。 沈砚山看向了她。 司露微果然脱了帽子,继而司大庄和沈砚山都大笑起来。 司露微为了装成兵,特意在额头上画了一条线,那是当兵的常年戴帽子勒出来的。 脱了帽子,这条线看上去很滑稽。 “你还真是......”司大庄对他妹妹有点无语,“有必要装得这么仔细吗?” “我们做的,就是细致活。”司露微道,“我师父入行快二十年,从未失手,就是他考虑问题很仔细。” 沈砚山不笑了。 司大庄也轻轻叹了口气。 “想要成功,做事情的确要仔细。”沈砚山沉默了一瞬之后,突然道,“小鹿,你做得很好,很成功。” 司露微看了眼他。 自从她入了罗门,这还是沈砚山头一回夸赞她,而不是劝她离开。 她笑了下。 难得一见的,她对着沈砚山露出一点微笑。 司大庄听着五哥的话,又看着司露微的笑容,莫名很心酸。他们俩,是可以在一起的,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第146章 反客为主 专列平稳。 司露微跟司大庄两个人玩纸牌,打发时光,沈砚山坐在旁边看几份密报。 他的密探网遍布天下,他人还没有到湖北,先要把消息全部摸透。 他一边看,一边蹙眉。 “怎么了,五哥?”司大庄留意到了,问他。 沈砚山沉吟片刻,摇摇头:“没事。” 司露微也瞧见了他心事重重,转移他的注意力:“五哥,要打牌吗?” 沈砚山放下了密报。 他的确应该把心思抽出来,缓一缓,等到了湖北再考虑。 故而他道:“好。” 三个人打牌,论起了输赢。 司露微替罗霄管过赌场,牌技不见得多好,却也勉强能应付。 司大庄就惨了。 自从五哥加入之后,司大庄面前的银角子很快就输完了。 他输急了,开始耍赖:“五哥,你干嘛总是赢我?你是不是使诈?” “要输得起。”沈砚山笑道,然后他又说,“既然下了赌场,肯定要赢的,否则为什么赌?” “消遣呗。”司大庄说。 沈砚山笑道:“我赢了,才有资格说我是消遣,你不行。” 司大庄:“......” 他开始怀念自己手下那些副官了。他们从来不敢赢他的钱,也不敢对着他说教。 他作什么孽,要跟五哥赌? 司露微把银角子分一半给司大庄:“再来,争取赢回来。” 她说罢,又在桌子底下踢了沈砚山一脚。 沈砚山唇角微翘。 接下来的牌局,司大庄有输也有赢。他输了就大嚷不服气,赢了就得意忘形,一个人顶一车鸭子,车厢里热闹哄哄的。 司露微和沈砚山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黄昏的时候,专列到了湖北境内,沈砚山让停靠一个小站,休整片刻。 他带着司露微和司大庄在餐车吃了饭,然后一个人下了火车,沿着轨道走动抽烟。 他在车窗外,来来回回踱步了将近半个钟头。 司露微低声道:“五哥遇到了麻烦事,湖北的形势肯定不乐观。” “我早就听说,那边要北上攻打北平了。”司大庄道。 司露微顿时就明白了。 沈砚山这次去湖北,是北平政府想要用他拖延住湖北的军阀北上。 而他一直在犹豫,到底是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这个五省大都督,是个虚名,地盘仅限于江西。湖北闹翻天,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是怎么打算的?”司大庄有点想不通,“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接到了新的密报,湖北那边去或者不去,都不安全。” 司露微也不知道。 见沈砚山又抽出一根烟,俨然是要用香烟把自己呛死,司露微下车去了。 她缓缓走近:“五哥......” 沈砚山在黑暗中吐出个烟圈:“你怎么下来了?” “湖北那边,有确切消息?”司露微直接问。 沈砚山不瞒她,点点头。 “你何必要去?” “内阁下的命令,既然接受了这个虚名,自然要走一趟的。否则内阁下令攻打我,江西与多省交界,我四面受敌。”沈砚山道。 一声令下,其他军阀们肯定想分一杯羹,会一拥而上。 沈砚山不能授人以柄。 “你在车上接到的密报是什么?”司露微问。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觉得很复杂,不好对司露微说。 但是,他非常清楚,他一旦去了,再想回来就很难了。 内阁已经通电湖北,把他即将视察的消息传开了,那边会做准备,不可能不去。 也没必要去牺牲。 “五哥,我有个主意。”司露微道,“可以让他们自乱阵脚。” 沈砚山看向了她。 司露微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轻咳了声:“一点愚蠢的小建议,我需要借用你车上的电台,给湖北那边发封电报。” 沈砚山把烟蒂踩灭:“说说你的想法。” “派人去刺杀湖北督军,既留下线索,又不留下把柄。打草惊蛇,让他们觉得你来者不善,再派人来刺杀你。”司露微道。 沈砚山:“......” “大都督负伤,通电讨伐湖北督军,给他们一个借口。这样,他们从起事变成了反叛,反正他们是要出兵的,这个计划不可能改变。”司露微道。 沈砚山眼前骤然一亮。 最简单不过的方法,他没有想到。 人在困境的时候,往往会忽略身边的捷径,司露微的话,醍醐灌顶。 沈砚山用力抱了下她:“小鹿,你果然很聪慧!” 司露微的枪法和思考方法,都是沈砚山手把手教的。 想起往事,并不是都那么不堪。 沈砚山对她好过,也对她坏过。到了如今,他们不过是意见相左而已。 火车休整了一晚。 司露微借用沈砚山的电台,给远在武汉的师姐发了电报。 后半夜的时候,就有回电:“今晚动手。” 沈砚山愣是拖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才重新发车,往武汉慢慢的赶。 司大庄对此很不理解。 不过,五哥是要做大事的,没必要多问,反正车上有吃有喝的,不耽误什么。 这次专列开得很慢,原本中午就该到武汉的,愣是才走了一小半路。 入了夜,车速更慢。 吃过了晚饭,沈砚山让司大庄去休息,司露微站在门口,替他站岗,像个普通的副官那样。 司露微站得笔直。 她的余光,不时留意四周;耳朵竖起来,听着车厢里面的动静。 约莫到了晚上十点多,车顶突然放枪。 正好对准了沈砚山的车厢。 随后是一轮扫射。 副官们急急忙忙要爬上车顶,火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下了。 杀手的子弹用光,也确定车厢里的人肯定被打成了筛子,在同伴的掩护下准备逃离。 司露微追了出去。 她脚步很快,迎面丢过来一把短刀,被她避开了。 她抬起枪,对着夜空放了一枪。 一个人踉跄着倒下。 司露微也看清楚了,一共三名杀手,两人掩护或者替补,另一个人主杀。 她放倒了一个,就不能任由其他两个人逃走。 “小鹿!”司大庄在身后大喊。 沈砚山随后追下车时,只能看到几个身影,快速消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快,给我追!”沈砚山大喝,“带上枪和手电,不必抓活口。” 另一个参谋却很紧张:“大帅,您先上车!外面黑灯瞎火,万一再有埋伏呢?” 沈砚山却不管不顾,自己成了冲锋队的首领,带着人也追了过去。他跑得很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他不能再弄丢了他的小鹿。 第147章 养心 沈砚山很快就追上了司露微。卡Kа酷Ku尐裞網 副官们的手电都照过来,一共三名杀手,最后一人脑袋被枪打碎了。 沈砚山沉声道:“收拾好,把尸体送到武汉去,要个交代!” 说罢,他自己转身走了。 司露微也跟着他往回走。 沈砚山回到了车厢里,对司大庄道:“大庄出去。” 司大庄看了眼司露微,心想小鹿今晚立功了,五哥怎么又不高兴? 他搞不懂五哥的反复无常,默默走了出去,并且替五哥关好了车门。 沈砚山又抱紧了司露微。 他重重的叹气。 “小鹿,你看到杀手的下场了吗?一山更有一山高,若下次倒下的人是你,我怎么办?”他喃喃自语。 一点小事,不管好与坏,他都要想到司露微。 害怕她出事。 司露微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没事,我会小心。” 她师父跟她说,人的命数是天定的,这个世上有人喝水都能噎死。 只不过,每个人都有上苍给的几次“逃难”机会。事业和生活安全的人,机会越多;而他们做杀手的,机会越少。 仅此而已。 该死的时候,一定会死的。 司露微如果没有遇到罗霄,现在她已经死了。 “刀枪无眼,小心又怎么够?”沈砚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切,“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小鹿。” 司露微没有反驳他。 他说了,她听着。 他上战场,比她更危险。 他抱着她良久不松手,直到司露微提醒他:“五哥,还有正经事要做。” “抓到”了杀手,接下来就是需要大做文章,争取更有利的局面。 沈砚山的确需要忙起来。 他首先通电内阁,以参谋的口吻,说沈大帅重伤——一把大枪扫射,他多处中枪,昏迷不醒,要赶紧回南昌救治。 他的专列调头回程。 等他们回到南昌的时候,沈砚山在军医院开了个病房,守卫森严。 沈横火急火燎跑过来瞧,生怕沈砚山真在路上被人暗杀了。 看到沈砚山全须全尾,沈横大大松了口气,同时也很疑惑:“怎么回事?不是说你重伤吗?” “没事,一点小计谋。卡Kа酷Ku尐裞網”沈砚山道,“我不能去湖北,去了就回不来,所以耍点手段。” 这段日子,他不能露面,请沈横替他操持,找回公道。 沈横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能抓到他们的把柄吗?” “有了三具杀手的尸体,找到买凶的人就很容易,怎么可能没把柄?你去通电其他四省,让他们联合声讨。”沈砚山道。 沈横颔首。 他拍了拍沈砚山的肩膀:“你这次算是死里逃生,虽然都是你自己作的。好好休息,我帮你办妥。” 接下来的几天,司露微时常进出军医院。 内阁声讨湖北,措辞严厉。 湖南、四川等华中四省,也纷纷通电,谴责湖北督军的屠夫行径。 湖北原本是要北上的,已经做好了万全计划。 计划不得不行,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出兵名目就全变了,从讨伐内阁昏聩无能,变成了反叛。 沈砚山“捡回来”一条命,愣是在军医院里装腔作势住了一个月。 他让司大庄和司露微每天都去陪他。 军情的简报也要带给他。 北方因为湖北的起事又乱了套,沈砚山安于江西,韬光养晦。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这个年代,政治跟军事不分家,我烦透了。”沈砚山对司露微道,“我真想找个地方养老。” 司大庄在旁边笑:“五哥,你今年不到三十岁,就想要养老?” “养老,养的是心。”沈砚山道。 司大庄:“......” 他觉得五哥又吃饱了撑的。 司露微却能理解他。 “这段日子,难得清闲,五哥多休息。”司露微道。 沈砚山坐正了身子。 他天天在军医院,过得反而很不错,因为知道司露微不会跑。 心中安逸,处处都是鲜花着锦。 时间到了八月中旬,早晚很凉爽,军医院窗下一株桂花树,浓香四溢。 沈砚山坐在窗下晒太阳,看几份军事简报,司露微进来了。 她煮好了桂花茶和几样小点心。 “......真把我当病人了吗?”沈砚山笑道,“这个时节,不冷不热,江西又太平,能病一病也不错。” “还有盼着自己生病的吗?” “我‘病’的时候,你对我很好。”沈砚山笑道。 司露微:“......” 沈砚山自顾说罢,端起茶抿了一口,很香也很甜,他四肢百骸里都游荡着这种甜蜜,人很舒服。 他又问起司露微,这段日子再做什么。 “不做什么,处理一点小事——南昌的暗处也有隐疾,要治他们一治。”司露微道。 沈砚山又笑起来,觉得她这样说话很是可爱。 他突然想到了徐风清。 “徐风清怎样了?”沈砚山问。 司露微表情平淡:“挺好的,他不闹了,每天能吃能睡,脸色恢复了不少。我去看他,他也不怕我了。” 沈砚山端详着她,然后安慰道:“小鹿,你不要自责。” “我不自责,我做了该做的决定。这样的结果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假如风清哥清醒过来,他也会感激的。”司露微道。 沈砚山握住了她的手。 他明白她不曾宣之于口的内疚。 想对一个人很好,却无意中伤害了她,这种心情沈砚山最了解不过了。 司露微在他面前若无其事,背地里还不知要如何伤心。 “他还年轻,既不是老人,也不是孩子,不至于高烧就能真变成傻子。给他点时间。”沈砚山道。 他希望徐风清能好起来。 徐风清好了,沈砚山和小鹿才可能有未来。 这是三年前血的教训。 他和小鹿之间,看似隔着徐风清。可没有了徐风清,隔得就是天堑了。 “我知道。”司露微道。 她在军医院逗留了片刻,回家去了。 外界都不知沈砚山的情况,包括家里的佣人。 司露微去了徐风清的西跨院。 石嫂问她:“大帅今天好点了吗?” 只听说大帅被打了好几枪,却不知具体情况,石嫂特别担心。 司露微时常去看沈砚山,把戏做得很足,导致石嫂以为沈砚山命不久矣。 “好多了。” “他能下地吗?”石嫂又问。 “还不能。”司露微道。 石嫂不敢再追问了。司露微准备往屋子里走,石嫂却道:“徐先生在后面晒太阳。” 第148章 谁的草蜻蜓 徐风清一个人坐在后面花园里。 他手边有点藤草,正在不停编织着什么。 阳光暖暖照在他身上,给他镶了个淡淡金边,他之前那种脆弱都不见了,人温柔又安静。 司露微走近,他抬眸看了眼她,冲她露出个笑容。 他仍是不记得她,却不再害怕她。 司露微在他旁边坐下:“风清哥,你编什么?” “蜻蜓。”他道,口齿清晰。 他最近几天能自如说话了。 司露微打电话给军医,军医说他这种情况,是很好的,很有可能会全部恢复。 “你什么时候学会编蜻蜓的?”司露微轻声问。 她都不知道。 徐风清想了想,估计是没想起来,笑笑不回答。 他的旁边,已经编好了三个,手里还在编一个。 蜻蜓像模像样,比不了手艺人编的,却也很不错。 司露微想起,他以前也会修汽车。 他从前一直刻苦念书,不怎么做活计,司露微总以为他的手工会很差,什么也做不了。 可很意外的是,他对修理东西很擅长,似乎也很喜欢做。卡Kа酷Ku尐裞網 “能送给我一个吗?”司露微又问。 徐风清摇摇头。 “你有这么多,不能给我一个?”她逗着他说话。 徐风清又摇头。 司露微问他:“为什么?我很想要一个。” 徐风清抬眸,仍是对着她笑了笑。 他手里最后一个蜻蜓也编好了,然后把四个放在一起。 他数了一个:“阿妈的。” 然后又数了一个,“露微的。” 司露微眼眶发热,他虽然不太认识她,却记得她的。 石嫂也说,他偶然会提起露微。 “那还有两个呢?”司露微问。 “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然而剩下的那一个,他就很迷茫了。 “还有一个,可以送给我吗?”司露微又问。 徐风清将它抓起来,握在掌心,看了半晌,仍想不起最后一个要送给谁。 他好像苦思了很久,才道:“也是我的。” 司露微看着他,心头滑过点什么。 这让她沉默了一瞬。 “你是谁?”徐风清突然开口。 司露微回神,道:“我是露微。” “露微?”他对这个名字很敏感,当即又露出笑容,“我的露微?” “是。” 徐风清笑完了,又有点怀疑:“真的吗?” “真的。” 他仔细看了看她,好像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良久之后,他把第二只草蜻蜓递给了她,“露微,给你!” 司露微险些落泪。 她接过来,很珍重捧在掌心。 “谢谢。”司露微道。 徐风清看着她,有点疑惑:“露微,你为什么哭?” 司露微轻轻擦去眼角水光:“没有哭,是阳光照到眼睛了。” 她深吸了口气。 待情绪好转点,她问徐风清:“风清哥,你想不想出去玩?天气这样好,咱们出去逛逛好吗?” 徐风清却摇摇头。 司露微问他为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外面很多人,我害怕。”徐风清如实道,“我想在家里。” “那好,我们在家里。你想吃什么吗?”司露微又问。 徐风清想了想,觉得嘴巴里很想吃点甜的,就道:“糖。” “我给你做桂花酒酿圆子,放很多的糖,好不好?” “好。”徐风清笑。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酒酿圆子,但是能有很多的糖,他就非常开心。 他最近的生活,简单又单调,他却一天天很愉悦。 编个草蜻蜓,能让他快乐一上午。 司露微的人生见识浅薄。她偶然会想,众生皆苦,能这样快活无知的活着,不是很好的吗? 他最近总是笑。 不是痴呆的傻笑,而是一种很纯真的高兴,像个大男孩子 她能照顾好他,也能保护他。她在外能赚钱,在内能持家。他们在一起,不会辜负太太的嘱托。 “露微,酒酿圆子。”他见司露微发呆,提醒她。 司露微笑了笑。 她把徐风清带回了房间,让他一个人坐着,然后拿了纸笔给他,让他写字。 他这几天也很喜欢写字。 他的字仍是很好,遒劲有力。他是依照习惯去写的,写完了,他自己根本不认识。 她则去了厨房。 司露微让厨子烧好了热水,又调了糯米粉,准备做圆子。 晁溪也来了。 玛丽围着司露微打转,司露微就把橱柜里的一块熟牛肉拿出来,切了切,蹲下喂玛丽。 “晁溪,你帮我调米粉,等会儿做酒酿圆子。”司露微道。 晁溪说好。 司露微坐在旁边的小几上,对玛丽说:“坐下。” 玛丽就乖乖坐在她面前,等着吃肉。 “姐姐,你还可以扔,让玛丽去接,她能接住。”晁溪笑道。 司露微觉得厨房有点小,就没折腾了:“下次扔。” 玛丽很听话,吃完了就趴在旁边。旁边有个小窝,她一到厨房就趴在那里不动,看上去很凶猛,实则很乖。 “姐姐,大帅真没事吧?”晁溪低声问司露微,“大家都在担心,我听着有点吓人。” 大帅的生死,关乎太多人的命运,首当其冲是在府上服侍的这些人。 如果大帅活着,晁溪就在府里。等她再长大一点,她就要赖上司大庄,反正这一生都安稳了。 可万一大帅没了,司大庄还不知要去哪里,她自己更是前途未卜了。 “没事。”司露微放轻了声音,“大帅其实没有受伤,是做个姿态。要不然,他就非要去武汉不可,可能真回不来。” 晁溪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她也有这种预感,因为看司大庄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依照司大庄的性格,大帅要是出事,他肯定要嚎啕的,还会骂人。 “我知道了姐姐,我不会乱说。”晁溪道。 司露微一直很信任晁溪。 晁溪很小的时候就在她身边,她们相伴了两年,天天在一起,天长日久,自然能知晓她的秉性。 “嗯,不要乱说,也不要担心,过几天大帅就回来了。”司露微道。 晁溪道是。 酒酿圆子做好了,司露微留了些给晁溪和司大庄,叫厨子装好,她亲自送去给徐风清了。 徐风清却在看一只蜻蜓发呆。 他脸上有种茫然,好像还是想不起这只蜻蜓到底要送给谁。 一个和他的阿妈、露微以及他自己一样重要的人,他为什么想不起?这大概令他苦恼。 149马上放人 司露微端着托盘的手,略微发紧。 她轻咳一声,走进来,打断了徐风清的思绪。 徐风清冲她微笑:“露微” 他终于记住了她。 司露微把酒酿圆子端进来,上面撒了桂花酱,旁边还有一碟子白糖。 “风清哥,我做的酒酿圆子,你以前说过很好吃的。”司露微道,“来,尝尝。” 徐风清放下草蜻蜓,伸手来接。 司露微又叮嘱:“慢一点,别烫了自己。” 徐风清说好。 他果然很听话,舀起一个先吹了半天,直到吹凉了才吃。 “好吃吗?”司露微一直看着他。 徐风清摇摇头:“不好吃,不甜。” 司露微就帮他加糖。 一连加了两勺糖,司露微觉得那碗汤都要腻了,徐风清这才说很好吃,因为终于甜了。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甜食。”司露微道,“你也没告诉过我,每次煮什么给你吃,你都只说‘很好吃’。” 太太总是告诉徐风清,要待露微好。 这个好,就是什么都要给露微,什么都不能索取。而露微给的,任何东西都要欢喜接着。卡Kа酷Ku尐裞網 久而久之,他不敢提自己的喜爱,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 司露微心里突然发潮。 徐风清没听她的自言自语,专心致志吃那碗酒酿圆子。 很烫,他一个个的吹凉,非常的仔细小心。 司露微见他吃得开心,心情也很好。 一碗酒酿圆子吃完了,司露微问他还想吃什么? “核桃。”他又说。 司露微也不知他喜欢吃核桃,叫人出去买。 他不爱吃盐炒的,也不爱吃干干净净剥出来素净的,他爱吃冰糖核桃。 佣人买了三样,司露微放在他面前。 他果然拿起冰糖核桃吃,还不时塞一颗到司露微手里。 司露微不爱吃糖,吃了两颗就觉得腻味,可徐风清像个小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慢慢嚼核桃。 吃得好,阳光又暖,徐风清的表情柔和,气色也很不错。 他吃得慢,半下午吃了一袋冰糖核桃,胃里饱饱的,才到黄昏就开始不停打哈欠。 晚饭他不爱吃,司露微就让他喝点米粥。 他像个孩子似的,司露微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果然喝了一碗小米粥,就乖乖去睡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闲下来,家里的电话响了,是军医院打过来的。 沈砚山让她去看他。 司露微还以为有什么事,立马去了。 沈砚山是下午午睡的时候做了个噩梦,很想见见司露微。 “你今天在家里忙什么?” “不忙什么,就是陪着风清哥。”司露微道。 她又把徐风清今天的种种,都告诉了沈砚山。 徐风清这种情况,司露微真觉得不错。 他既安静又快乐。 “挺好。”沈砚山兴趣不大,又问司露微,“还有什么事吗?” 司露微摇摇头:“没有了,一整天就做这些。” 沈砚山轻轻叹了口气。 他心里有句话,犹豫了良久,仍是没有说出口。 他在军医院又住了几天之后,正式“出院”,回到了大帅府。 诸位将领,包括华中四省的督军,都派人过来慰问。 大帅府进进出出都是人。 司露微让石嫂看住徐风清,这几天不要让他乱走,免得撞到了陌生人,他又会害怕。 石嫂道是。 徐风清不往前面走,却往后花园去。 沈潇发了四封隐晦的电报,询问徐风清的情况。 沈砚山言简意赅回答他:“瘾断了,还活着。” 至于徐风清脑子不太清楚这件事,沈砚山提也没提。 司露微时常出门。 沈砚山也不问她去哪里。 上次他在军医院试探了一句,司露微什么也没说,沈砚山就决定装傻,什么也不问。 一转眼到了九月初。 早晚的天气有点凉爽。 沈砚山的“伤”,也彻底痊愈了。 这天司露微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就去找了沈砚山:“你今天抓到了什么人?” “没抓到什么人。”沈砚山也装傻,“不过是有几个小毛贼在我的特种兵训练基地打转,我将他们扣押了起来。” 司露微看向了他的眼睛:“那是我的人。” “你在找什么,小鹿?” “你觉得我在找什么?不过是误打误撞。”司露微道。 沈砚山知晓这是一句假话。 他轻轻搂抱了住她,吻了下她的面颊:“人明天放,今晚你乖一点。” “把人放了。”司露微道,“你不放的话,我让贺东带人去找。一旦他们去找,可能会有伤亡。我不想自己的门徒死,你也不想你的下属无谓牺牲。” 说罢,她走了出去。 沈砚山看着她的背影,知晓她此刻的气急败坏。 他知道她的目的,也清楚那些人的意图。 但他不愿意和司露微闹得更僵。 “马上就会放人。”沈砚山道,“你不要生气。” 司露微已经走远了。 这天,她又是很晚才回来,沈砚山亲自给她等门。 她的人已经放回去了,她心情稍微好转,问他:“不睡觉?” “等你。”沈砚山凑得很近,炙热呼吸喷在她的肌肤上,“你” “今晚不行。”司露微道,“我不方便。” 沈砚山愣了下,旋即明白她什么不方便了。 他有点失望。 他跟她说,要个儿子,其实还是缓兵之计。可事到如今,他真想要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了。 偏偏很难。 “我抱着你睡,我不乱来。”他道。 司露微略感困乏,不愿意扯皮:“随你。” 司露微平日肌肤微凉,一到冷天就更凉了。 沈砚山和她同床而眠,被窝被他的气息烘得很暖,司露微感受到了舒服。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沈砚山则是久久不成眠,最近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既有军事上的,也有司露微的,都让他糟心。 司露微的事情,尤其糟心。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小丫头了,她这次回来,也不是陪他睡觉的。 她只想要回徐风清。 她是打算和徐风清过日子的,所以不仅要回他,还要解决后顾之忧。 假如没有司大庄,她也许会杀了沈砚山,毕竟他是个拦路石,而司露微不会珍惜任何人的性命,包括她自己的。 可没有了沈砚山,司大庄不会有什么前途。 “你珍惜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不包括我?”他在她耳边喃喃问。 沈砚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他和司露微都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石嫂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小姐,徐先生他” 司露微猛然惊醒。 150清醒 司露微披衣开门。 石嫂心急如焚,事情说得颠三倒四,司露微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她穿着睡衣拖鞋,快步下楼。 沈砚山想要喊住她,她的身影已经在楼下的院门口了。 他没办法,对石嫂道:“你先去忙,别担心。” 石嫂道是,转身去追司露微了。她跑得气喘吁吁,还是没追上。 司露微速度极快,一溜烟到了徐风清的院子里。 令她意外的是,司大庄、晁溪以及玛丽都在。 徐风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见到了她,晁溪和司大庄都瑟缩了下。 司大庄还记得她恼火起来打人的模样,真怕她动手,并且下意识把晁溪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小鹿打人很疼的,自己皮糙肉厚,挨一下没什么,晁溪可受不住她一巴掌。 “小鹿,你别生气啊,也许一会儿他就醒了。”司大庄急忙解释。 司露微看着他们,又看了眼徐风清:“到底怎么回事?” 晁溪伸出脑袋:“姐姐,是我的错。” “闭嘴吧你。”司大庄按了她的脑袋,把她往回按,“有你什么事?明明是那个傻狗撞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听着司大庄颠三倒四,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徐风清早起时,想要去后院坐坐。 石嫂劝他,说前面还没有去过,都是自家的副官,别人不会打他,可以去玩玩。 徐风清这些日子跟石嫂很亲近。 他骨子里就爱听话,石嫂让他往前面去玩,他果然去了。 不成想,晁溪正好领着玛丽从街上回来。 晁溪每天早上都要带着玛丽出去逛,因为玛丽爱上了喝街头那家店铺的豆浆,而大帅说它喜欢喝就让它喝。 玛丽吃饱喝足,兴奋得四蹄生风,溜溜达达往回走。 一看到徐风清,也许是因为陌生面孔,也许是因为徐风清瞧见大狗时候的惊骇表情让玛丽误会了,它扑向了徐风清。 玛丽已经八十多斤了,跳起来能勾到司大庄的肩膀,瘦弱的徐风清哪堪一击? 他又吓住了,不知道躲。 玛丽把他扑倒,他的头撞到了青石板上,当场昏死了过去。 “对不起姐姐,我当时手里拿着东西,而且玛丽一直很乖的,我是”晁溪快要急哭了。 她也买了份早餐回来,是司大庄爱吃的油条。 她手里拿着东西,又进了家门,知晓玛丽从来不咬人的,她眼睛没看到徐风清在那边。 等玛丽把人扑倒了,晁溪才瞧见,吓得魂飞魄散;而石嫂见徐风清没有穿外套,怕他冻了,追出来送衣裳,正好看到了,大叫出声。 司大庄也出门。 见状,司大庄把徐风清抱回了屋子,又让石嫂去告诉小鹿,要不然小鹿会发疯的。 “意外而已,不妨事。”司露微道。 这个时候,徐风清也怔怔醒了过来。 他头晕得厉害。 他看了眼众人,然后伸手要抓司露微:“露微。” 司露微握住了他的手:“你醒了?觉得怎样?” “头疼。”徐风清还是晕乎乎的。 沈砚山把手放在司露微肩膀上,轻轻扶了下:“要不,送他去军医院?” “没什么大事,不用去。”司露微说。 沈砚山就把众人都遣了出去,别都挤在屋子里碍事。 晁溪出来之后,还是不安心,低声问司大庄:“姐姐有没有恼了?” “没有。”司大庄跟她保证,“她要是恼了,非揍你不可。她没打人,就是不恼。” 晁溪:“” 她曾经跟司露微一起生活过两年,她不觉得司露微是爱打人的。 可司大庄都这么说了,晁溪只得把心放回肚子里。 徐风清的屋子里,只剩下徐风清和司露微、沈砚山。 司露微搀扶徐风清坐起来,徐风清脑子里一阵阵发黑。 “让他躺一躺。”沈砚山道,“我打个电话,让军医来瞧瞧。” 司露微说好。 军医很快就来了。 徐风清的头没有破,目前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说多休息。 “我睡一会儿。”徐风清说。 司露微跟着军医退了出去。 她回去梳洗,吃了早饭,又把沈砚山还给她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拿了出来,看了又看。 她放在口袋里,去了徐风清那边。 徐风清直到下午才醒。 他后脑勺一个包,司露微轻轻帮他揉,他疼得直吸气。 “你想吃点什么甜的吗?冰糖核桃还要不要?我叫人替你磨成粉,就不用嚼了。”司露微问。 徐风清点头说好。 他午餐就吃了一碗核桃粉。 下午,司露微和他坐在后花园的桂花树下晒太阳。 空气有点凉,司露微给他腿上盖了个薄毯。 她拿出戒指,给徐风清瞧:“太太的戒指。” “太太是谁?” “就是你阿妈。”司露微道。 徐风清看着戒指,出了好一会儿神。 他出神的时候,司露微喊了他两次,他也没答应,目光直直落在戒指上。 突然,他问司露微:“露微,阿妈是不是死了?” 司露微一惊。 “你想起来了?” “不是。”徐风清有点迷糊摇摇头,“我看到戒指,心里好难过。阿妈,一定是去世了。” 司露微心中发酸。 “对,太太去世了。”司露微道。 “为什么会去世?”徐风清追问。 司露微就把徐太太生病的事情,都告诉了徐风清。 她生病之后,也没过多少日子,人就走了。 “我好像记得那个院子,我们一块儿吃饭,有你,也有阿妈。”徐风清又道。 司露微听到这里,感觉他正在慢慢恢复清醒。 他前几天说话还不能这样流畅。 特别是今天摔了下,他好像摔得更清楚了点。 “对,那是老家的宅院。”司露微说,“我们以前一起吃过饭的,我给你们做过饭。” 徐风清点点头。 她不是个话多的人,为了帮徐风清记起往事,司露微一下午都在滔滔不绝,跟他讲述从前的种种。 她自己很少这样执着回想往事。 今天全部想起来,记忆是非常温馨的。司露微的母亲去世之后,唯一填补了母亲位置的,就是徐太太了。 徐太太一直很照顾她,对她很好。 假如她没有死,也许他们一家人会更好的。 “戒指给你,你帮我收着,想太太的时候,你就看一眼。”司露微道。 那是徐太太给司露微的聘礼,可是已经烧坏了戒指托。 司露微送给了徐风清。 如果太太在天有灵,希望能保佑徐风清。 151车站的酒香 徐风清的情况,一日日好转。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心中的沉重散去了不少。 沈砚山“重伤”恢复之后,有很多的公务要处理。 他忙起来,一直没有见到司露微。 他甚至要去趟四川。 这次出行,他的密报先探路,没有什么危险,故而他也轻松。 待他从四川回来,又要紧急去趟江西的另一个军事重镇。 他路过南昌,没空下车,只是提前发了电报,让司露微到火车站去见见他。 司露微自己开车去了。 她到火车站的时候,专列还没有到站,但火车站内外已经戒严了。 她穿了件风氅,头发高高束起,脚上穿一双皮靴,非常的英气。 有几名副官偷眼描她。 在女人堆里,她是很另类的,却又很漂亮,副官们都觉得大帅好艳福。 司露微裹紧了衣襟。 车站风大,她也可能来早了点,故而很冷。 月台上的风,一层层往身上灌。 她来回踱步。 半个小时后,专列终于进站了。 沈砚山下了火车,将她带上了车。 司露微坐下来:“你怎么不回去,要我特意过来?” “很忙。”沈砚山道,“那边的军工厂有一批货出了问题,我要去处理。” “可以等你忙好了。”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了笑:“想你了。” 好些日子不见,他真是想她想得要发疯了。 他前段日子恢复了正常,最近几天又开始疑神疑鬼。 她要是跑了,他车上携带的电台一定会第一时间传消息给他的。他明知不会有事,却还是梦到她不见了。 唯一的原因,就是太过于想念她。 “那什么时候出发?”司露微问。 “一个小时后。”沈砚山道。 司露微:“” 一个小时,他完全可以回去一趟的,没必要非折腾她跑过来。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搞不懂沈砚山的心思。 然而,待沈砚山走过来,轻轻捧起了她的脸,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唇,她就明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对于他而言,这一个小时,有更重要的事,而不是浪费在路上。 “小鹿,你想我没有?”他抵住了她,把她圈在方寸之间,手指流连着她唇的柔软,声音有点哑了。 “没有。”司露微如实道。 沈砚山低声笑了笑,并未觉得破坏了气氛。 他俯身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跟记忆中的味道一样美好。 上次他们俩同房,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了。 司露微还没有怀孕,那么 她被他抱到了小床上,只感觉那床太过于狭窄。 沈砚山的呼吸略微乱了:“小鹿,你是心甘情愿吗?” “不是。” 沈砚山:“” 他在这样的回答里,又吻住了她的唇,这次有点用力。 司露微闻到了一点酒香。 他车窗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杯酒,估计是刚倒好,车子就进站了,他还没有喝。 她仰起头,看着那酒杯,觉得它一直在晃。 她眼前腾起一阵阵的云雾,好像她踩到了云端。 沈砚山的气息,那样炙热又温暖,将她点燃,让她滚烫,甚至有浪潮打过来,一下子将她抛上了半空。 她不受控制的,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险些见了血。 那摇晃停止了很久,司露微的意识逐渐回到身体里。 车子没有动,酒杯也没有动,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 沈砚山扶起了她,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小鹿,你今天很热情。你喜欢这样吗?” 司露微没有回答他。 她撇过脸去。 沈砚山轻轻托住了她的下巴,又吻了她的唇:“你不会承认,你一直这样固执,但是我知道。小鹿,跟我在一起,我们都会很快乐的。” 司露微抬了下手,给他看手表:“我要下去了。” 沈砚山却搂着她不放。 他心里舍不得,放不下,甚至想要带走她。 上次出去,她去追杀手的时候,他吓破了胆子,断乎不敢再让她冒险了。 南昌有他的天罗地网,把她留在这里,他心里稍安。 “舍不得你,小鹿。”他吻了下她的额头,“我甚至希望,有一天分别时,你也会舍不得我。” 司露微仍是没言语。 主宰她语言这一块的脑子,暂时缺失了。 她心里滋味莫名。 她累极了,是奔跑到了顶点之后,陡然放松下来的疲倦。 沈砚山习惯了她不回应,又亲了下她的手:“让副官开车,回去别自己开车。” 司露微要站起身。 腿有点软。 旁边桌子上的酒就在手边,她端了起来,一饮而下。 酒是种洋酒,入口比白酒柔一点,但后劲来得更快,一个劲冲刷着她的血液。 她心跳得有点快,酒精眼瞧着就要麻痹她,她转身只说了句:“我走了。” 她没有回头,下了月台之后,坐到了汽车里。 火车鸣笛,白雾在晚秋的空气里缓缓散开,铁轨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沈砚山一直看着她,直到看不见了。 司露微疲倦躺在座位上,酒精点燃了她的血液,她感受到了沸腾。 这种滋味并不坏,至少她像活过来了。 活人会心软,敢承认。 接下来的几天,下了场小雨,天气更加凉了,而且风很大。 司露微以前没有再南昌过冬。 第一年冬天也在,却是天天被关在屋子里。 今年,才算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南昌的冬天。 风很烈,又很大,走在路上能把人吹个跟头。 起风的时候,她就呆在厨房,教晁溪做菜,然后端去给徐风清吃。 徐风清的身体一天天健康,精神也一日日好转。 他还没有彻底清醒,平时也看不了书,只会胡乱写字,可他记得昨天或者前天发生的事了,记得司露微和石嫂。 “他过了年,应该能好起来。”军医来看过徐风清,对他的情况非常乐观,“慢慢养,别着急。” 司露微点头:“还要给他吃点药吗?” “他好好吃饭就行了,不需要再吃药。”军医说,“要有耐心。” 军医说得不错,徐风清的确是每天都有进步。 只是阴雨天,他胸前的伤口会发作,会痛得他满床打滚。 他在痛苦中喊个名字,司露微没听出是谁。 第152章神医 沈砚山出去了一趟,十月中旬才回到南昌。 天气越发冷了。 司露微没从前那么畏寒,却也比平常人害冷。 沈砚山回家之后,打了个电话。 两天之后,一位老郎中到了大帅府。 “小鹿,我前年的时候寻到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那时候我就想,等你回来了,你害冷的毛病一定要治一治的。”沈砚山道。 司露微:“” 前年的时候,她还是个“死人”。 沈砚山从未放弃过希望。 老郎中约莫五十多岁,模样体面,也有一双大眼睛,只是那眼睛很无神,总慵懒虚搭着,好像永远睡不醒。 他(身shēn)边还带着个小丫头,说是他的徒弟。 小丫头十三四岁的样子,(娇jiāo)小个子,梳两条长辫子,模样很乖巧。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颗不太明显的小虎牙,尖尖的,又添了点活泼。 老郎中给司露微诊脉。 片刻之后,他对沈砚山道:“让我徒弟也瞧瞧,她看过很多病,医术很不错的。” 沈砚山看了眼这小丫头。 小姑娘很机灵也很甜美,软糯可亲,人畜无害。卡Kа酷Ku尐裞網 “试试吧。”沈砚山心(情qíng)好的时候,是很好说话的。 司露微有点好奇,看着这小丫头。 小姑娘的眼睫很长,低头把脉的时候,眼帘垂下来,睫毛像一把小扇子。 待诊脉完毕,她对她师父道:“师父,是中焦受阻。” 老郎中点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qíng),眼底却是有几分赞许的。 “你先出去,写好药方。”老郎中道。 小姑娘恭敬道是。 她出去了之后,老郎中才对沈砚山说起司露微的问题。 司露微小时候,因为风寒引起了发(热rè),而(热rè)受困于中焦。 当中焦受阻时,(热rè)无法传达肌理,体表感受不到(身shēn)体该有的(热rè)气,故而就特别怕冷。 “大夫们说‘真(热rè)假寒’,就是这个意思。这位姑娘一直没找大夫看过,亦或者庸医害人,没看出原因。吃几贴药即可。”老郎中态度轻傲。 沈砚山却好像舒了口气。 他很相信这位老郎中的话。 他们这边才说完,小姑娘开了药方,递给了老郎中:“师父您看看,可有不妥?” 老郎中瞧了,点头说:“没什么不妥。” 他递给了沈砚山,“大帅拿去抓药吧。” 司露微看着他们,心里(挺tǐng)诧异,觉得自己陪着他们开了个小玩笑。 老郎中让小姑娘开方子,说得话也是轻描淡写。 司露微记事以来,一直畏寒,她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问题,不可能改变,可老大夫的口吻,好像治个风寒似的。 这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沈砚山却无半分质疑,反而轻松了不少,这让司露微费解。 他不是这样轻信的人。 “老先生,先去客房休息。”沈砚山道。 老郎中却摇摇头:“我得回去了。大帅,你要言而有信,老夫的事,还请大帅少说几句。” “您放心。”沈砚山道,“只要能治好她,您就是我的大恩人。您的秘密,绝不会从我这里泄露。” 司露微一头雾水。 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了玛丽,朝晁溪跑了过去。 晁溪手里端着几块糕点,其中有红豆糕。 她和晁溪聊了起来。 “我最(爱ài)吃红豆糕了,你做得真好吃。” 小姑娘对晁溪说。 她一边吃,一边伸手去摸玛丽,“它咬人吗?” “不咬。”晁溪笑道,觉得这女孩子特别可(爱ài)。 老郎中走了过来,对沈砚山道:“这糕点我徒弟很喜欢,包起来我们带走。” 晁溪诧异看着这老头。 沈砚山很客气:“晁溪,去包起来。” 小姑娘也不推辞,拿起晁溪包好的红豆糕,跟着她师父往外走,声音脆脆的:“这次的诊金是红豆糕吗?” “对。” “那还(挺tǐng)划算。”小丫头说。 司露微还是没回过神。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他们,是本地人?”司露微问。 沈砚山道:“不是,我请回来的,(挺tǐng)远的乡下。” “很有名吗?” “很有名,不过我在京城的(日rì)子不多,又不怎么生病,只听说过,没见过。”沈砚山道,“今天也是头一回见他。” “京里的人?”司露微突然明白沈砚山的信任从何而来了。 “是,京里的人。”沈砚山笑道,“我知道了他一点往事,他怕我说出去,要不然他是绝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 沈砚山为了找司露微,派人到处撒网。 除了没找到司露微,其他的收获颇丰,他知晓了很多的秘密。 “姐姐,客人不吃饭就走了吗?”晁溪问。 方才那个小丫头,只比晁溪小一两岁,算是同龄人了。 晁溪难得碰到合眼缘的,还想多聊几句。 “不吃,他们回去了。”司露微道,“你去帮我煎药。” 晁溪道是。 药熬好了,有点苦,司露微咬牙忍着喝了。 她喝完了去看徐风清。 徐风清问:“露微,你生病了吗?你(身shēn)上有药味,以前阿妈生病的时候,也是这种药味。” 他说着,就很紧张。 司露微眼眸微亮:“你连这个都记得?” “刚想起来的。”徐风清道。 嗅到了她(身shēn)上的药味,他的记忆被打开了个口子,非常自然流畅倾泻而出。 “我没有生病,你别担心。”她耐心跟他解释。 她一点点说得很慢,徐风清也就听懂了。 听懂了之后,他好像很释然,露出了笑容:“你没事就好。” 晚夕,沈砚山也问她:“你感觉如何?药有用吗?” “大夫开的是十天的药,今天才第一副。”司露微道。 沈砚山有点心急了。 他笑着,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他转(身shēn)要走,司露微喊住了他:“五哥” 沈砚山回头。 “这么多年,你还想着我的病。”司露微说得很慢,“我是自己走的,假如我是被人掳走的,你不会放弃寻找我,也许我在最苦的时候,都会有希望。” 沈砚山心里有岩浆一样的(热rè)浪滚过。 她的道谢,这样委婉却诚挚。 她说,他是她的希望。 沈砚山转过脸,不让司露微瞧见他发红的眼眶,声音极力平静:“这没什么,我这个人固执。” 找你,很固执;(爱ài)你,也很固执。 司露微还想要说点什么,楼下的电话响起了。 沈砚山下去接电话了。“别哭别哭,你慢慢说。”沈砚山的声音传了上来。 第153章骄纵的小丫头 司露微在楼上听到了,心里有点诧异。 沈砚山这样耐心哄人? 旋即她又想到,可能是沈横的女儿圆圆,沈砚山很喜欢她。 她走下楼去,直接问:“是圆圆吗?” “对。”沈砚山拿起了大衣,“她在家里玩,把手伸到了门缝里,突然起风……手指可能断了,在军医院。” 司露微:“……” 沈砚山见她站着,又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反正你也下来了。” “好。”司露微道。 她也有点担忧圆圆。 两个人去了军医院。 隔着老远,他们就听到了女孩子铺天盖地的哭声。 圆圆(身shēn)体结实,哭起来分外得力。 她从受伤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她的声量一直没低下去过,嗓子都有点哑了。 沈砚山快步走了进去。 军医们已经把她的手包扎好了,用木板固定住。 “我好疼!”圆圆不停的叫嚷,“我疼死了。” 沈横在旁边焦头烂额。 十姨太既心疼女儿, 又很想发火。 圆圆这是在无理取闹,怎么劝说都不听,还非要打电话给沈砚山。 她瞧见了沈砚山,哭得更凶了。 “歇一会儿!”十姨太不停揉按她的后心,“一会儿就不疼了。” “好疼。”圆圆根本不理母亲,哭着对沈砚山说,“大哥哥,我好疼,圆圆快要疼死了!” 众人被她哭得心浮气躁。 沈砚山轻轻握住了她另一只手,问军医:“伤(情qíng)如何?” “小指骨折了,其他都还好,只是夹得有点重。”军医道。 问题不是很严重。 沈砚山看向了圆圆:“不准哭!” 圆圆睁大了眼睛,有点愣住了似的,哭声却也慢慢停住了,抽抽噎噎看向了沈砚山。 她很委屈:“大哥哥,我的手好疼。” “哭也不能止疼,要忍一忍,你是大姑娘了。”沈砚山道,“你是不是大姑娘?你要不是的话,下次我不会带你去骑马了,小孩子不能骑马。” “我不是小孩子。”圆圆抽泣着说。 “那就好,别哭。”沈砚山道。 圆圆果然安静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横在内的众人,都舒了口气。 孩子闹得人心浮气躁。 军医确定孩子的伤不需要住院,沈横和十姨太带着圆圆回家。 沈砚山和司露微也前往。 到了沈督军府,圆圆不肯去休息,非要沈砚山送她过去。 沈横和十姨太都没办法,扭不过她。 沈砚山把她送到了自己的房间,交给了(乳rǔ)娘,又叮嘱了几句。 出来之后,沈砚山说沈横:“你这爸爸当的,没什么威信!” 沈横年轻时混账,孩子们都跟他不太亲近。老来得女,他对圆圆百般宠(爱ài),太过于纵容和宠溺了。 圆圆那犟脾气,都是沈横宠出来的。 “你说得轻松,将来你有个闺女,怕是比我疼圆圆更狠。”沈横道,同时又很担忧,“她那手,将来不知可会落下病根……” 十姨太说:“不会的,督军。一来是她还小,骨头软,不像大人的骨头那样难恢复;二来又是左手,不耽误吃饭写字,难道她将来还要去做苦力不成?” 沈横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他叹了口气。 司露微一直没说话。 第二天,她做了几样点心去看圆圆和十姨太。 圆圆是小孩子的脆柔肠胃,司露微的小点心都是清淡好消化的,其中一道萝卜饼,圆圆(爱ài)得不行。 萝卜饼一共四个,圆圆全部吃完了,还问司露微:“姐姐,明天还吃这个吗?” 沈家山珍海味的,厨房不会特意做这种小点心。哪怕做了,也不会做得像司露微这么精致美味。 “你喜欢吃?”司露微问。 圆圆使劲点头。 “我明天给你做两个,再换其他的好吃的,行吗?” 圆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顿时发亮:“还有更好吃的?” 十姨太在旁边笑出声。 她伸手戳了下女儿的小脑门:“你怎这样馋?像你爸爸!” “像爸爸不好吗?”圆圆小大人似的,“(乳rǔ)娘说,女儿像爸爸有福气呢。” 十姨太被她逗乐。 圆圆的确是很有福气。她要是早出生十几年,沈横处于事业攀爬阶段,根本不会这样疼一个庶出的小姑娘。 她赶上了好时机。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佣人进来,低声对十姨太道:“赵小姐听说圆圆小姐受伤了,特意过来瞧瞧。” 十姨太忙笑了笑:“那快请她进来吧。” 赵小姐就是赵岷玉,南昌府的名媛贵女,她家族在南昌声望极大,老太爷人脉也极广。 十姨太是不指望自己能结交上这样的贵小姐,不过圆圆多跟她学习,将来做个名门闺秀,也是不错的。 所以,十姨太对赵小姐很(热rè)(情qíng)。 赵小姐这是第二次到督军府。 司露微则道:“姨太太,您这边有客,我就先告辞了。” 十姨太说好,送司露微出门:“今天辛苦了你。改(日rì)我们再约。” “好。”司露微道。 圆圆拉司露微的手:“姐姐,我也要送你。” 她的右手软软的,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温度。 司露微好像喝下了一杯(热rè)水,心头都暖和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圆圆,说:“外面很冷,你不要出去。我明天再过来看你,给你做好吃的。” 当初十姨太是帮过司露微的,也被司露微利用过。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点亏欠十姨太,虽然十姨太从来不提那件事。 她穿好了大衣,结果就在大门口,遇到了赵小姐。 赵小姐穿一件白狐领子的风氅,雪白毛领围着她白净小脸,风采绰约。 “赵小姐。”十姨太笑着和她打招呼。 赵岷玉态度也柔婉:“十姨太,我听说圆圆小姐受伤了,可有大碍?” “无大碍。”十姨太笑道,“您先请进,我送送客人。” 赵岷玉转颐也看到了司露微。 她也有双很漂亮的眼睛,眸光熠熠,明艳动人。 “这位是?”她问司露微。 司露微略微点头,并未介绍自己。 她跟贵小姐们是打不上交道的,不是一类人。 十姨太一时也不知如何介绍司露微了。 她是沈砚山心(爱ài)的姑娘,这人尽皆知,可他们又并未订婚。 沈横说,不是沈砚山不愿意,而是司小姐不乐意。 故而说她是沈砚山的未婚妻,在她听来,可能不是拔高她。 十姨太踌躇了下,圆圆跑了出来。 “姐姐,你明天早点来。”她拉着司露微的手。 司露微点头。 她再次同十姨太颔首,又跟赵岷玉小姐略微点头示意,转(身shēn)就走了。 第154章英雄配美人 赵岷玉不算过目不忘,却也记得司露微。卡Kа酷Ku尐裞網 当初在沈大帅的府门口,她瞥了眼司露微,有点心惊。 女人对于同样漂亮的其他女人,都会本能的敌意。 赵岷玉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在容貌上不曾输于谁,可她看到司露微时,很有危机感。 那女人瓜子小脸,大眼睛,肤白胜雪。更重要的是,她(身shēn)上有种清冷的气质,略带点神秘莫测,以及难以掌控。 沈砚山出了名不近女色,也许是不喜欢投怀送抱的。 像这种高岭之花,他未必就不动心。 能追求到冰山一样高冷的女子,难道不是种挑战吗? 赵岷玉想一想,都觉得那女人比她的魅力大。 “那位小姐是谁啊?”赵岷玉似念念不忘,追问十姨太。 十姨太笑道:“她是沈大帅(身shēn)边副官长的妹妹,也是沈大帅的好友。” 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 司露微是司大庄的亲妹子,这件事总是会被人忘记,因为他们兄妹俩不太像。 “哦,原来如此。”赵小姐笑了笑。 赵岷玉来了,圆圆说了几句话,就跑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十姨太招待完了赵小姐,去找圆圆,问她怎么这样不礼貌。 “我不喜欢她!”圆圆对十姨太道。 十姨太叹气:“你应该跟她学学,将来要做个淑媛,不能像你阿妈这样!” 圆圆伸手抱十姨太:“圆圆最喜欢阿妈了!” 十姨太好笑,心里又暖得厉害。 圆圆又说:“我喜欢姐姐——长辫子的姐姐,她做得萝卜饼好吃,她对我好!” 十姨太道:“赵小姐也很好。” “她不好。”圆圆道。 小孩子很敏感,圆圆每次看到赵小姐,感觉她高高在上,是不屑于看圆圆的。 她觉得赵小姐不喜欢她。 而十姨太,许是觉得赵小姐气质高华,并未像圆圆那么仔细。 赵岷玉走了趟督军府,回到了赵宅。 她跟祖父说了今天的事。 “我去看了沈横的小女儿,她没什么大碍,估计是吓到了。”赵岷玉道。卡Kа酷Ku尐裞網 赵老太爷颔首:“借这个机会,多去沈家走动。如今世道不同了,我们也要自降(身shēn)价,与这些大老粗打好关系。” 赵岷玉道是。 赵老太爷让她坐下,说起了件重要事:“今年年前,你的婚事也该定下了。你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赵岷玉脸微红。 她羞赧而笑:“没有。” “真没有?”赵老太爷笑道,“既然如此,祖父就替你做主了——安徽的卓督军想要拜在我门下,讨个出(身shēn),我同意了。” 赵岷玉的脸色突然发白。 她紧张看着祖父。 怎么突然说起了安徽的卓督军? 卓督军是土匪起家的,后来占据了安徽寿城和庐阳。 寿城和庐阳都是军事重镇,卓督军因此声名鹊起,可他年纪很大了,而且没念过几天书。 赵老太爷是清朝大员,如今也是名满天下的鸿儒。 这样的人,格调高、声望大,能拜在他门下,成为他的学生,可以拔高自己,正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土军阀们所需要的。 老太爷是个清贵,不参与军事和政治,故而结交各处的权贵也落不下把柄。卡Kа酷Ku尐裞網 “卓督军既然是我的学生,自然要替老师解忧。如果让他做媒人,去向沈砚山说明赵家的意向,你觉得沈砚山会来提亲吗?”赵老太爷笑问。 赵岷玉的心,大起大落,跳得有点过快了。 她轻轻捂住了(胸xiōng)口:“祖父,您拿孙女取笑。” 老太爷哈哈笑起来:“难道你以为祖父要把你嫁给半老头子?英雄配美人,少年英雄更配美人。” 赵岷玉抿唇笑了,脸上更红了。 她还记得沈砚山第一次看到她,失魂落魄盯着她瞧。 所有人都瞧见了他的失态。 赵岷玉知道自己很美,也知道男人看到她会迷醉。 她从前觉得那些表(情qíng)很恶心。 直到她见到了沈砚山。 他那种迷恋又深邃的眼神,赵岷玉想起来,心就直跳,面颊一阵阵的发烫。 他迷恋她! 他(身shēn)边有个漂亮女人,赵岷玉也不太在意,毕竟他对着她露出那样深(情qíng)炙(热rè)的眼神,其他人取代不了她的。 “祖父做主。”赵岷玉低声道。 赵老太爷笑起来,让她先回去休息。 赵小姐从祖父的书房出来,冷风吹在面颊上,她双颊一凉,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脸烫得多么厉害! 她见识不算少了,要说目前她知道的男人,能配得上她的,唯有沈砚山。 沈砚山一副好相貌,他是高挑个子,眉目俊朗;他出(身shēn)名门,曾经留学德国,是才高八斗的高材生;他年纪轻轻,就出任华中五省大都督。 普天之下,挑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了。 比他位高权重的,不及他学识渊博;比他学问深远的,不及他年轻英俊;比他年轻漂亮的,又没他这等富贵出(身shēn)。 他简直是集天下优点于一(身shēn)。 赵岷玉从小眼高于顶,觉得平凡男子都配不上她,直到沈砚山的出现。 他简直是老天爷送过来与她配对的。 更美好的是,他仰慕她、痴迷她。 赵小姐想到了这里,觉得自己应该准备嫁衣了。 “他(身shēn)边那个女人,就是副官长的妹妹,到底是什么关系?”赵小姐又想。 然而他不沾女色的,那姑娘应该没机会的。 她又放下心。 没过几天,沈砚山准备给小鹿过二十一岁生(日rì),安徽突然来了人,说要见见他。 沈砚山没有多想。 不成想,来的居然是卓督军本人。 “大帅,我今天不是来述职的,也不是来讨论公事的,是因一件私事而来。”卓督军声音洪亮。 司露微在二楼的阳台上,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赵家的小姐岷玉,您见过的吧?”卓督军聊了几句之后,开门见山,“您对她印象如何?” 卓督军满心等着沈砚山露出喜色。 不成想,沈砚山反应很平淡:“没什么印象” 卓督军一愣。 不是有传言说,沈砚山早已看上了赵家小姐吗? “大帅” “有次我在宴席上发呆,目光随意,不小心落在了赵岷玉小姐(身shēn)上。”沈砚山道,“估计这件事,让他们误会了。 假如我中意某个女孩子,是不好意思使劲盯着人家瞧的,只会挪开目光,然后一眼眼的偷瞄。”卓督军: 155少女心思 沈砚山狡辩了一句。 他那次,的确是盯着赵岷玉小姐看个不停的,并非发呆。 她那单薄的小脸,高挑的个子,像他的小鹿。 他恨不能亲自动手,把那张脸揉一揉,揉成小鹿的。 那段时间他特别绝望,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万一她真被烧死了呢? 赵岷玉很漂亮,也不特别像小鹿,可他忽略了那一切。 “大帅,这真怕是误会。”卓督军很尴尬。 赵家那意思,是非常拿乔的,觉得沈砚山迷上了人家的姑娘。 姑娘家里自诩是前清贵胄,并不比沈砚山地位低,却愿意拿出姿态来,派人过来提醒沈砚山,赵家愿意和他结亲,请他派人去提亲。 不成想,那只是赵家的一厢情愿。 沈砚山这边,压根儿没那个意思。 卓督军觉得这样就很尴尬了。 他如今有权有势,可因为出身的缘故,总有点自卑,想要名望。 拜鸿儒为师,的确是一条捷径,他选中了名满天下的赵老太爷。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这算是替老师办的第一件事,不成想是这么大个误会。 “大帅,您何不再考虑考虑?”卓督军保持着笑脸,“我听说赵小姐才貌双全,又出身高贵,和您是良配啊。” “我早已有了心爱的姑娘。”沈砚山笑道,“我在等她。以前我跟她说,要好好做人,积德修姻缘娶她的。 后来,做了很多缺德事,德没有积够。现在我重新开始积,总有一天是可以的。卓督军,请您别坏了我的修行。” 卓督军:“” 他的笑容再也持续不下去了,尴尬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叫什么事! 赵家还以为这是前清吗?哪怕是前清,沈家的势力,也是与赵家旗鼓相当的。到了如今,沈砚山是炙手可热的权贵,赵家什么也不是了。 觉得沈砚山会欣喜若狂去提亲,赵家是不是太过于自负? 卓督军转念替沈砚山想想,赵家的姑娘再漂亮,用点手段纳过来做姨太太,也是可以的;再跟同样的军阀门第联姻,下一个大总统也许就是他了。 他何必把自己的婚姻送这种遗老门第? 卓督军同意来提此事,是因为赵家话里话外都在说沈砚山爱上了赵小姐。卡Kа酷Ku尐裞網 要不然,卓督军也觉得此事不靠谱。 “大帅,我打扰您了。既然是误会一场,我这就回去答复老师。”卓督军笑了笑,“属下愿大帅早日修成姻缘。” 华中五省大都督虽然是个虚名,可卓督军还是把姿态做足了,毕竟这是江西,是人家沈砚山自己的地盘。 “你既然还有事,我就不虚留你。等你忙好了,咱们喝点酒,我还有些闲话要跟你聊聊。”沈砚山道。 卓督军道是,转身走了。 他走后,司露微下楼。 沈砚山瞥向了她,眸光里带着笑,像个小孩童求表扬那样,求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司露微问他:“你跟赵小姐,还有过传闻?” “有过。”沈砚山在她面前很诚实,“我那时候,太想你了,稍微像你的女人,我都要看半天。万一你突然改头换面回来了,我错过了,怎么办?那时候,我像个疯子似的。”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那个晁溪,她吓坏了,天天往大庄身后躲。小鹿,你觉得给大庄讨个媳妇怎样?” 话题转得快且自然。 提到了她哥哥的婚姻,司露微坐正了身姿。 “他一直都是五哥栽培的,五哥给他做主吧。”司露微道。 “那你觉得晁溪如何?”沈砚山问,“那丫头能治得住大庄。” 司露微忍不住笑了下。 她了解晁溪,假如她能做司大庄的妻子,的确是不错的。 “不知道晁溪怎么想。”司露微道,“别强求她。” “她肯定愿意,那丫头指不定心里怎么算计着把自己给大庄呢。”沈砚山笑道,“我的眼光错不了。” “还是要问问她。”司露微说。 沈砚山让她自己去问。 当天晚饭之后,司露微去了晁溪那边。 正院被烧了,沈砚山没有修葺,而是在烧坏的地方又挖了个池塘。池塘两边,盖满了房舍,给佣人们住。 晁溪要养玛丽,故而她有两间特别宽敞的屋子。 司露微进来,晁溪挺意外的。 “姐姐,你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就行了。”晁溪把椅子擦了好几遍,请她坐下,又急惶惶给她倒茶。 司露微道:“你别忙了,我过来坐坐,没什么要紧事。” 晁溪端好了茶给她。 司露微一边喝茶,一边和晁溪闲聊。 晁溪一直觉得她有话要问的,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说,就直接问:“姐姐,是有什么事吗?您告诉我吧,我不怕的。” “是我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司露微斟酌着,声音略微低了几分,不想隔墙有耳,让晁溪尴尬,“你觉得我哥哥他人怎样?” 晁溪心里有事,这话她一下子就明白。 她非常不自然的挪开了目光,不敢看司露微,耳朵尖悄悄红了。 “大庄哥他一直很照顾我。姐姐你走了之后,大庄哥就是我的依靠了。”晁溪努力维持镇定。 “那你若是嫁给他呢?”司露微又问。 晁溪觉得自己没必要矜持,把好事错过,故而大大方方道:“我当然是愿意的。大庄哥是副官长,我只是小小女佣,他嫌弃我吗?” “他以前还是个小混混呢。”司露微道,“你不嫌弃他笨就行了,他还敢嫌弃你?大帅说要替你们做主。” 晁溪想要忍着笑,可实在忍不住。 她笑容满面,同时悄悄红了耳朵尖,既欢喜又羞涩。 司露微看着她,很是羡慕。 她曾经也这样欢喜过。 她曾看着徐风清,藏匿不住自己的笑容,她明明很不爱笑的。 到了如今,她对着徐风清,笑得也少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到年少时欢喜的心气了。 但愿哥哥和晁溪,能永远保持这份纯真。 她走了出去。 到了外院的书房时,司露微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了司大庄的嚷嚷声。 “我家里有个泼妇,又娶进来一个烦人精,我日子还过不过了?我不要她!”司大庄气急败坏。 156爱不自知 司大庄真不喜欢晁溪。 他十五六的时候,喜欢丰腴微胖的女孩子,个子不能太高,要圆乎乎的,不能像根麻杆似的又高又瘦。 到了如今,他喜欢短头发的女学生,矮一点、偏胖一点,看上去很有学问,穿蓝布学生裙。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晁溪都跟他的审美毫不符合。 晁溪简直是第二个小鹿! 她小脸尖下巴,大腿没有司大庄胳膊粗,浑身上下没二两肉,个子还那么高! 瘦就瘦了,长那么高做什么? 司大庄自己很高,他一点也不觉得身材高是什么优点。将来生个闺女,也跟小鹿似的,愁都愁死了! 小鹿是他妹子,这没得选了,但老婆他不要这样的,女儿他也不要这样的。 “我不要她!”司大庄情绪很激动,生怕五哥今晚就逼着他和晁溪结婚。 沈砚山不太明白:“她怎么不好?菜做得不错,而且人漂亮家里的副官,有好几个偷眼瞄她的。你不要她,要的可大有人在。” 沈砚山偶然路过时,听到副官们聊天。 他们是说沈砚山和司露微的八卦,那时候司露微还没有找回来。 “副官长的妹妹,到底有多好看?” “比晁溪还要好看!” “那岂不是天仙了?” 在副官们眼里,晁溪就是个美人儿。卡Kа酷Ku尐裞網要不是沈砚山治家严谨,那些混小子们早就不安分了。 若是去问晁溪,肯定有副官偷偷给她献殷勤的。 “他们瞎吗?”司大庄很惊诧。 他是真的惊诧。 晁溪到底哪里好看? 没有小鹿的时候,晁溪做菜是不错的,可小鹿一回来,她立马就被比下去了;她很粘人,也很泼辣。 “你结婚,自然要娶个你喜欢的。你考虑好了,真不要她的话,我把她嫁给其他人了。”沈砚山道。 “嫁给谁?”司大庄立马问。 他这话问得快且急,司露微看了眼他。 他没瞧见,满心想知道沈砚山想要把晁溪配给谁。 “周副官。”沈砚山道。 司大庄很反对:“周大眼不行,他爱喝酒,脾气也燥。现在有五哥你管着,他成家了之后,回到家里灌醉了,说不定打老婆孩子。” “那吴副官也不错。”沈砚山笑道,“我可是抓到过他偷瞄晁溪。” “吴憨子吗?他抠门的,晁溪跟着他,能吃得好、住得好吗?”司大庄摇摇头。 沈砚山瞥向了他:“要不嫁给厨子老张的儿子好了。” “那也不行啊,老张的婆娘是个泼妇,做她家儿媳妇,天天要受婆婆的气。晁溪那个死丫头,又烦人又啰嗦,她哪里受得了?”司大庄道。 司露微看着她哥哥,忍不住露出点笑容。 有时候,她觉得哥哥现在聪明了点;转脸一瞧,仍是个傻子。 “你又不喜欢她,管她嫁得好不好,她又不是你亲妹子。旁人对她好或者坏,跟你有什么关系?”司露微出声。 司大庄:“” 他挠了挠脑袋。 话不是这么讲的,晁溪虽然很不好,可也不能任由她嫁给阿猫阿狗。 就她那个性格,嫁人受气了,还不是缠着司大庄给她出气吗?到时候,司大庄要活活烦死。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很棘手。 “哎呀!”他愁得快要把头皮揭下来,想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还小呢,过几年再嫁她!” 事情处理不了,干脆拖一拖。 司大庄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他不想再谈此事,转身走了。 司露微对沈砚山道:“就定下晁溪吧,五哥你做主。他喜欢她的。他傻,自己不知道罢了。” 真不喜欢她,岂会处处替她考虑到? 沈砚山则觉得,他们兄妹俩很相似,司大庄这样傻,小鹿难道不是吗? 小鹿比司大庄更死心眼,也许更傻。 “小鹿,你呢?”沈砚山随意拿起一根烟,不点,放在唇边衔着,声音有点嗡,“你自己喜欢谁,你知道吗?” “我知道。” 沈砚山:“” 他苦笑了下,点燃了火柴,借着那橘黄色暖光点燃了烟,同时冲司露微示意,让她自便了。 他半躺在沙发里,默默把这根烟抽完了。 司露微回房,电话又响起。 是圆圆打过来的。 “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圆圆奶声奶气的问,“我乳娘做了好吃的芝麻饼,很甜很香,换你的萝卜饼好不好?” 司露微:“” 这么小的丫头,就能有这么多的心机,把想吃萝卜饼说得如此委婉动听,将来定然很了不得。 “好,我明天去跟你换。”司露微道。 她连夜准备了几样好消化的吃食。 第二天,司露微早早起床,跟沈砚山说她今天要去趟沈督军府。 天气很冷,沈砚山叮嘱她:“多穿件衣裳,别冻了自己。” 她已经喝了好几天的药,可能是天气没那么冷,也可能是她自我安慰,果然不那么畏寒了。 她应了声,转身去找出件风氅。 她走出东跨院的时候,看到了司大庄和晁溪。 晁溪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司大庄拒绝她的事情,将他堵住。 “我哪里不好?”她站在司大庄面前,“你要说清楚。男子汉大丈夫,不准乱放屁。” 司大庄简直没眼看她:“你看你这粗俗样儿!” “你自己不粗俗吗?”晁溪扬起脸,“这不是理由!你就说,我哪里配不上你?” “我不想要粗俗的,我要找个漂亮的、有学问的。”司大庄道。 “吃过很多书,你就想要人家做老婆啊?那你怎么不找只书虫呢?”晁溪不依不饶,“你敢不要我,我就去告诉大帅,说你对着我耍流氓!” “我什么时候” “上次啊!”晁溪有理有据,“我洗澡的时候,澡盆里掉下来一条蛇,你帮我抓了的。” 的确有这么回事。 不过,掉下来的不是蛇,而是一只壁虎。 晁溪吓得大叫,司大庄就闯了进去,替她把壁虎抓走了。 “你都看到了,那还不是耍流氓?”晁溪脸扬得更高,“你敢不要我,我一辈子缠着你的,你别想安生。” “你真是”司大庄气得差点吐血,“死丫头,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你这样胡搅蛮缠,我看你是欠揍了!” “你耍了流氓还要打人?”晁溪瞪大了眼睛,“我不告诉大帅了。你等着,我去告诉姐姐!” 司大庄立马拉住了她——就像小鹿说的,五哥不会打他,但是她会。 “姑奶奶,你讲点理!”司大庄简直是无计可施,“这样,这样好不好,缓两年。等再过两年,你要是还没人要,我要了。” “说话算数?”晁溪笑起来。 “算,算。”司大庄身心俱疲。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他越想越伤心:“我这到底是个什么命啊!” 第157章 明争暗斗 司露微没有惊动晁溪和司大庄,往旁边的小径上拐去。 她去了沈督军府。 很意外的是,她又在沈家遇到了赵岷玉小姐。 赵小姐依旧柔婉娴雅,跟圆圆说起她家里的有趣东西:“是个小火车,只有一点点大,放在桌子上,推一推它,它就会自己跑。” 圆圆很喜欢火车。 这件事,外人都不太清楚,亲近的人才知道。 十姨太突然觉得,赵岷玉小姐有点不安好心了。 这样用心讨好圆圆,是为什么? 十姨太一直没有对赵小姐设防,因为赵小姐出身清贵,又年轻貌美,应该看不上沈横。 况且,之前就有赵小姐和沈砚山的传言,更应该没沈横什么事。 可赵小姐对圆圆如此上心,专门挑了圆圆的喜好,此事就不同寻常了,因为她没必要这样巴结圆圆的。 圆圆很兴奋。 司露微进来的时候,圆圆冲着司露微大喊:“姐姐,赵姐姐家里有火车,很小的火车,可以在桌子上跑。” “挺不错的。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道。 赵岷玉看了眼司露微,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然后恢复了从容。 她对司露微笑道:“司小姐又来看圆圆了?” 她语气轻柔,可一句“又”字,带着几分轻蔑,好像司露微是极力献殷勤。 司露微则装作没听懂:“是,我又来了。圆圆,你高兴吗?” 圆圆欢喜极了:“高兴,姐姐最好了!” 赵岷玉就逗她:“那我好不好?” 圆圆到底只是个小孩子。 她很想要赵岷玉的小火车,却又不是很圆滑,故而她咬着手指,有点为难。 她是不太喜欢赵岷玉的。 “当然好了,是不是圆圆?”十姨太见孩子沉默,出声解围,怕赵小姐尴尬。 赵岷玉笑起来,一副很大度的模样。 圆圆不太好意思了,转身去拉司露微,要跟她耳语。 司露微弯了腰。 圆圆低声说:“姐姐,我去要一个小火车来,咱们一块儿玩,好不好?” 司露微从小就不是很机灵,故而她很喜欢活泼又聪明的小孩子。 她一开始对圆圆没太多的感觉,现在越发觉得她可爱,怪不得沈横疼她,把这小女儿当掌上明珠。 圆圆的确值得人疼。 “好。”司露微道。 圆圆笑起来,转而又去问赵岷玉:“赵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小火车?” “今天去,好吗?”赵岷玉笑道。 圆圆拍着手说好。 赵岷玉又看向了十姨太:“姨太太,您不介意吧?” 十姨太表情有点勉强:“圆圆的手还没有好,她要是闹起来,怕太过于打扰赵小姐。” “不妨事,我会照顾小孩子的。”赵岷玉道。 十姨太微愣。 她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赵岷玉是想单独请圆圆,而且不要十姨太作陪。 旧时大户人家的规矩,小姐是主子,姨太太是奴。 庶出的小姐,也是主子。 现在的世道不同,十姨太又一直养着圆圆,加上沈横的太太去年就去世了。 哪怕沈太太在世时,沈横跟她感情也淡薄,沈太太自己也不愿意过问府上任何事务,十姨太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赵岷玉突然只请圆圆、不请她,这是把意思表达很明显了。 十姨太脸色有点变了,强撑笑容。 司露微在旁边瞧见了,决定替十姨太做个恶人:“圆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改日再去,好不好?” “好。”圆圆立马道。 她走到了十姨太身边,对赵岷玉道,“赵姐姐,我下次再去。” 赵岷玉假装没明白司露微的阻拦,故作失望:“那么好的小火车,还想献给圆圆玩呢,你真不要玩了?” “赵小姐如果有心,可以直接送过来。”司露微道,“若是不想送,又请圆圆小姐去玩,她看上了不好意思要,岂不是叫她难受?” 赵岷玉脸色一变。 她抬眸,静静看了眼司露微。 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有寒芒一闪而过。她沉默只一瞬,就笑对十姨太道:“这位司小姐,把我想得太小家子气了。姨太太,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已然很不客气,暗讽司露微小家子没有教养,不知分寸了。 司露微听了,并不是很恼火,她原本就是贫寒出身。 “我今天有点累了,圆圆也有点累了。”十姨太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也不见了,态度有点生硬,“赵小姐,招待不周了。您请便,周嫂,送客。” 说罢,她抱起了圆圆,母女俩进屋去了。 司露微跟了进去。 赵岷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立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才举步往外走。 她走得从容不迫,好像丝毫不介意十姨太的失礼。 十姨太透过玻璃窗看着赵岷玉走了出去,心情很郁结。 “我今天处处多心,怕给督军添麻烦了。”十姨太叹气。 司露微则道:“如今的世道,跟以前不同了。清贵门第,说起来好听,实则一文不值。军阀怎么了?督军才是手握重权的人,您和圆圆小姐才应该是这南昌府最尊贵的。不必妄自菲薄。” 十姨太听得愣了愣。 司露微又道:“至于做派,往往是身份的陪衬。身份最贵的人,用手抓饭吃,都是种时髦,旁人争相效仿。你教会圆圆小姐善良乐观、上进勇敢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将来只有其他人学她的,断乎不会挑她的毛病。” 她知晓十姨太笼络赵岷玉,是因为自卑,觉得自己的能耐,教不了圆圆,想让她跟赵小姐学学。 司露微这番话,却是解开了她心中困扰已久的。 十姨太轻轻舒了口气:“你说得对。” 司露微陪着圆圆玩了一会儿,又答应给圆圆做一双虎头鞋,直到傍晚才出来。 她走出督军府的大门,就有人跟踪了她。 她不动声色,默默开车,回到了大帅府。 到了大帅府之后,跟着她的人藏在暗处,司露微拿不准是谁的人,假装没看到。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回想今天十姨太的话。 十姨太说,赵小姐有点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十姨太又说不上来。 司露微也觉得赵岷玉小姐行为很反常。沈砚山才拒绝了赵家,并且把上次的误会解释清楚了,赵小姐会不高兴的吧? 司露微没名没分住在沈大帅府,赵小姐会怎么想? 如此想着,司露微快步回到了东跨院,给贺东打了个电话。 第158章 虎头鞋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洗了澡,坐在床上发呆。卡Kа酷Ku尐裞網 女佣拿了个汤婆子上来,说是大帅交代的。 “还好,我不是很冷。”司露微道。 说罢,她突然愣了下。 夜里很冷的,若是从前,她被窝里肯定冰凉,冻得她的手脚僵硬。 今天,她洗了澡之后,身上暖融融的。 那阵暖意,原本是停留不了太久,很快就会散去,但它居然把被窝烘暖了。 身上挺舒服的,她都没意识到冷。 女佣把汤婆子放在她脚头,她把脚贴上去,暖流一阵阵徜徉,手掌心里有了些暖意。 沈砚山这天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司露微一直在床上坐着,手边放着针线笸箩,她答应了圆圆,要给她做双虎头鞋。 她的绣活很好,只是很久不做了,刚起针线有点生疏,不过很快就捡了起来。 “在做什么?”沈砚山问。 “给圆圆做双虎头鞋。”司露微道。 沈砚山坐到了她床边,看她打出来的样子,心情挺好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将来她有了孩子,肯定是个好母亲。 她会做好吃的,也会做好玩的,孩子有这样的母亲,该是多幸福? “五哥,你还能找到上次那位大夫吗?我想送他一点礼金。”司露微剪断了线,把鞋底收了收,打算明天再做。 沈砚山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太多了。”司露微道,“我还以为,我畏寒是天生的,没想到只是生病了而已。今天洗了澡,不害冷了,这还是第一次。” 沈砚山大喜。 他想要验证一下,伸手去被子里摸她的脚心。 她一般先是脚心冰凉。 司露微急忙缩脚。 还是被沈砚山抓到了。 他从外面回来,手掌有点冷,碰到了她温热脚心,他重重舒了口气。 “太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你冬天难熬了。去年、前年的时候,我天天都在想,你人在哪里,夜里冷不冷。”沈砚山笑起来。 他随意一句话,司露微却是表情一敛。 她低垂了眼帘,默默将自己的针线笸箩整理了一遍。 他有再多的不好,也是将她放在心尖上的,处处想着她。 而她,并不值得。 “我还好。”司露微半晌才接话,“师父一直对我很好。要不是他,我可能不想活了。” “嗯,我很感激他。”沈砚山道,“小鹿,不管我们俩将来的命运如何,我都希望你活着。你活着,我永远有个念想。” 司露微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她想起了今天遇到的赵小姐。 “五哥,你何不尝试跟别人认识、相处?你以前还说过,要去找找其他人的。”司露微看着他。 她这句话说完,他的眸子略微黯淡了下去。 司露微顿时明白,自己这席话,在他心上又捅了一刀。 沈砚山苦笑了下:“我有你啊。我从未放弃过希望。既然有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 司露微说不下去了。 她从另一边下床,把针线笸箩放好,又低声对沈砚山说:“很晚了,五哥你去休息吧。” 沈砚山走到了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他吻了下她的面颊,又吻了吻她的头发:“晚安小鹿,五哥心里永远只有你!” 司露微这个晚上特别难熬。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好像一个人走在了无边的黑暗里,想要抓住点什么, 却又不敢伸手。 她这一夜没怎么睡。 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想起她和沈砚山、司大庄一起在臭桐街的生活,也想起了在团座府邸的日子。 记忆隔了一层,苦难都被遮掩了,欢乐却无限的放大。 她和沈砚山,有过很糟糕的交锋,也有过快乐的时光。 任何人立在阳光下,一半是明亮,一半是阴影,就好像她和沈砚山的关系。 沈砚山对她,有多少的不好,就有多少的好。 她心里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又冰冷,冷热煎熬着,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起,她照例先去看了徐风清。 徐风清在玩棋子。 他不是下棋,而是把棋子一个个依照颜色排列整齐,码在棋盘上。 这件事能让他忙一上午,他快乐又安静,非常有耐心。 石嫂跟司露微说:“小姐,徐先生会修东西,手巧得很。昨天他常做的摇椅坏了,他自己敲敲打打弄好了。” “对,他很喜欢修修补补的,他以前喜欢修汽车。”司露微道。 比起念书,徐风清更喜欢做点手工。 从前的世道,士农工商,手艺人是被人瞧不起的,徐家那样的门第,不可能容许他这种爱好。 司露微以前还想,徐风清很倒霉,正好赶上了朝廷覆没,念的书不能卖与帝王家。如今再想想,也许对他而言,这是新的生机。 他能抛下过去的种种桎梏,定然会有个好前程的。 “真没想到。”石嫂笑道,“我还以为,他只会念书。他可是南湖县的大才子,以前杜县长很赏识他。” 司露微苦笑了下。 她把自己的针线笸箩拿过来。徐风清摆弄棋子,司露微就在旁边做鞋。 她慢慢顺手了之后,做起来就很快,一上午就把一双虎头鞋做好了。 她扎的老虎头,鲜活细致,栩栩如生。 “这样好的活计,送给谁家的小孩子?”石嫂问。 “沈督军家的小姐。”司露微道。 石嫂又夸了句好看。 一旁的徐风清摆好了满棋枰的棋子,也伸头看了眼:“好看。” 司露微含笑看着他:“过几日也给你做双鞋,好不好?” “好。”徐风清道。 司露微昨天郁结的心,终于缓解了不少。她无需挣扎,她有徐风清就足够了。 司露微做好了鞋子,给十姨太打个电话,约好时间给圆圆送过去。 十姨太说:“我随时有空的。” 她的声音有点暗哑。 司露微听出来了,主动问:“您怎么了?” “没什么的。”十姨太突然哽咽了,挂断了电话。 司露微觉得事情不对劲,下午就去了趟沈督军府。 圆圆果然很喜欢她做的虎头鞋,穿上满屋子乱跑。 十姨太让她慢点,左手的伤还没有好呢。圆圆却不管不顾,跑出去夸耀她的新鞋子去了。 司露微见十姨太眼睛有点肿,问她:“是出了什么事?” 十姨太没什么朋友,只有司露微时常过来陪伴她,故而她如实对司露微倾诉。 “昨晚督军回来,骂了我一顿,说我教坏了圆圆。”十姨太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自从跟了沈横,还没有受过这等重话,一时间委屈极了。 “怎么教坏了?”“有人告黑状。”十姨太道。 第159章 麻雀蜕变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十姨太并非猜测,而是有真凭实据。 “赵岷玉去找了督军,说了些难听的话。督军回来之后,说我教唆圆圆,给赵小姐难堪。”十姨太抹着眼泪。 司露微听到了这里,脸微微一沉。 教唆圆圆的,应该是司露微,而不是十姨太。 依照十姨太的性格,会忍气吞声。 司露微从小在臭桐街长大,哪怕现在成了罗门的小老板,遇事一步不敢让的性格还是没有改掉。 她从小就知道,你退一步,旁人就会得寸进尺,把你踩到泥里。 平日里可以宽容温和,但针锋相对的时候,就好像上了战场,退让就是惨败。 “十姨太,她干嘛要这样说?”司露微拿出自己的巾帕给十姨太。 十姨太接过来,丢下自己已经泪湿的巾帕,换了司露微的,轻轻擦眼睛:“她气不平。” “这点小事,气不平干嘛要去跟督军告状?”司露微问。 十姨太一愣。 她不是阴谋家,也想不到什么大主意,赵小姐的言行,让她怀疑自己疑神疑鬼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这么一说,十姨太似找到了依靠:“我也觉得,她最近几次怪怪的。” 赵岷玉以前没这么殷勤的,哪怕来看圆圆,也带着点孤傲。 却不会刻意讨好。 一旦去讨好圆圆,就自降了她赵小姐的身价。 身价这东西,丢了容易,捡起来难。况且当前的世道,女子想要好的前途,就要靠它了。 “我想不到她要做什么。”十姨太很苦恼,“露微,我说句话你莫要气恼,赵小姐是想嫁给沈大帅的。 沈大帅年轻英俊,又位高权重,还跟赵家是世交。我们家督军,年纪过了五十,又死过了太太,嫁进来是继室。 我怎么想,都觉得她不是想嫁到督军府,才去巴结督军的。可她做这些事,分明又像是那么想的。我有点想不通了。” 司露微道:“赵家向大帅示意,想要让大帅去提亲,大帅拒绝了。” 十姨太脸色一白。 她手里的巾帕掉到了地上:“难道.......” 难道赵小姐退而求其次,真在打沈横的主意吗? 沈横这几年收敛了很多,府上却也有十八位姨太太,女色这方面,沈横是不会节制的。 赵小姐既漂亮,又有身份,娘家还是书香门第,对沈横而言,是拔高自己的好机会。 想到这样漂亮又出身高贵的主母,十姨太觉得自己和圆圆以后的日子会特别难过,一时间似五雷轰顶。 司露微则安慰她:“我倒是觉得,赵小姐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的。沈大帅那里,她怎么也要争取。” 十姨太心里松了几分。 她突然又想到,司露微可能会嫁给沈砚山。 假如赵小姐取而代之,那司露微也只能做妾了,她怎么办? 她替自己高兴,就是给司露微心上捅刀子。 十姨太更加愁了。 “您不要担心。”司露微又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圆圆回来了。 圆圆到处去炫耀她的新鞋,也去了沈横的外书房。 沈横想到昨晚恼火的时候,骂了十姨太几句,心里也挺过意不去。 他不像年轻时那么心狠,心里只能装下权势。如今老了,心也软了,十姨太替他生了圆圆,跟他是有夫妻之恩的。 他想着,就牵了圆圆回来,想跟十姨太说几句和软的话。 不成想,司露微也在。 沈横看十姨太的眼睛红红的,想来是诉苦了。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向她说几句好话,她也有面子。 故而沈横道:“还伤心呢?昨天是我不对,喝了点酒,脾气上来了,说错了话。莫要往心里去,气伤了自己。” 十姨太愣住。 她很意外。 意外之余,心里也似被暖风吹过,暖融融的。 “督军哪里的话,是我做得不对。”十姨太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司露微见状,伸手招了圆圆,两个人出去了。 沈横和十姨太单独说话,软语温柔,把十姨太心中的担忧和委屈都消去了。 沈横一辈子,大概是头一次哄女人,没想到效果还不错,他的心情也挺好。 司露微和圆圆逛了片刻,十姨太派女佣寻她吃饭。 她就留在了沈家用膳。 饭后,天色已晚了,司露微起身告辞,却又对沈督军道:“督军,您能否送送我?” 沈督军微愣。 他记忆中的司露微,总有点瑟瑟,像只战战兢兢的小鹌鹑,害怕任何一点小风雨。 沈砚山希望她能交际,做了很多努力,都是枉然。 不成想,如今她能这般坦荡又平静,请沈督军送送她,言下之意,想和他单独聊几句。 果然变了很多! “司小姐请。”沈横笑了笑。 走出了内院,司露微脚步放缓。 沈横和她寒暄,问起她这些年的境况,司露微都细细和他说了。 她比以前健谈了不少。 快走到了大门口,司露微才问出了正题:“督军,赵小姐和您说了些什么?” 沈横还以为,她是想替十姨太说点好话,不成想,竟然是问这个。 “也没什么。”沈横对这个话题不太自在。 他昨天脑袋一热,冲十姨太发火了,此事在他心里,仍是有点内疚。 人内疚的时候,很想遮掩。 “那您可答应向赵小姐赔礼?”司露微又问,“比如说改日请她喝茶?” 沈横对赵小姐,没什么心思。 他到了如今的年纪和地位,已经不再强迫瘾似的追求虚名了,更没想过再娶一房新的正室太太,管东管西的。 他有女万事足。 赵小姐出身清贵,娶她,那是要八抬大轿了。 沈横毫无兴趣。 可能是时常见到司露微,沈横觉得赵小姐漂亮归漂亮,到底不及司露微的。 既然被比了下去,就没什么珍贵的。 “我叫人送了份礼给她,算是赔礼了。她今天又打电话过来,倒是约了我改日吃饭。”沈横道,“赵家门风开化,赵小姐只是比较客气而已。” 司露微心中有数了。 “很晚了,督军留步。”司露微道。 说罢,她就上了门口的汽车,自己发动了汽车回去了。 沈横看着她的汽车走远,还有点回不过来神。 她自己会开车,而且打扮得很英气,真和从前判若两人了。“砚山眼光不错,这姑娘的确是可塑之才。”沈横不免赞叹。 第160章 赵小姐的不甘心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回去之后,车子开得很慢。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脉络已经清晰了。 赵小姐的目的,她也猜到了几分。上次就有人跟踪她,贺东也查出了一点眉目。 她慢慢想着心思,车子开得很慢。 拐弯处,有一群乞丐模样的人正在吵架,把道路给堵住了。 司露微将手枪的子弹上膛,放在左手边,然后按响了喇叭。 乞丐们不理会她,仍是堵着路,骂骂咧咧的,很快就要动手了。 她调转车头。 司露微走另一条路回大帅府。 走一条路,就要露出一处狭长的弄堂,车子勉强可以经过。 司露微漫不经心开车,心里却在想:“既然想要布网抓虫,那希望网结实一点。” 她的车子开到了弄堂口。 她对接下来的事情,反而有点好奇,好像遮遮掩掩的东西,终于要揭开面纱,露出原本的模样。 汽车刚往里面开,突然车胎爆了。 这种把戏,罗门也用。 先在路上设伏,然后等司机下车查看的时候,一拥而上,乱枪把车里的人打死。卡Kа酷Ku尐裞網 当然,她今天可能不会死,要不然何必这样浪费时间? 她心中明了,就大大方方下了汽车。 暗处的脚步声,特意放轻了,但还是没逃过司露微的耳朵,可见来人并非专业的杀手。 司露微彻底放了心。 她漫不经心蹲下来,查看车胎的破损。 夜风冰凉刺骨。 赵岷玉坐在自家房间的沙发里,一动也不动,甚至阖上了眼帘。 女佣以为她睡了,给她盖了条薄毯。 “出去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赵岷玉依旧紧闭双眸,声音清冷又慵懒。 她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女佣连忙应声,退了出去。 赵岷玉仍是闭着眼睛,让自己的眼前陷入黑暗,这样她的思绪会更加清晰。 上次卓督军登门,委婉说了沈砚山的意思——已经过几天了,赵岷玉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 这是沈砚山给她的。 那次他的眼神,炙热又专注,盯着她不放,露出恶狼对猎物那样的渴求。 赵岷玉一想起他那略带点侵略的眼神,就心跳如鼓,浑身血液逆行。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想要的爱情,应该是这样轰烈的。 可是,现在他不承认了。 他说那天是个误会。 唯一的解释,他移情别恋了。 他身边有个女人,来历不明,赵岷玉派人去打听,只知道是副官长的亲妹子,却不知这亲妹子到底何许人。 那副官长的亲妹子很漂亮,又有点不同于淑媛的气质,她身上带着几分粗俗,又如此的美艳,故而她像只野兽似的,带着不可征服的野性。 这样的女人,肯定比什么高门贵女更令沈砚山着迷! 沈砚山在她这里开了头,却想要如此潦草打发她,简直是做梦。 她正在想着,电话响起了。 “小姐,抓到了新鲜的鱼,要直接给您送到饭店去吗?”电话里,男人的声音端端正正,像是家里的管事。 赵岷玉慢慢舒了口气。 一个能自己开车出门的女人,果然很有魅力,却也自寻死路。 “送到饭店去,我明天要请沈督军吃饭,告诉厨房预备好了。”赵岷玉道。 她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压抑了好几天的坏情绪,一扫而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站起身,身姿聘婷,步履轻快。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压住了内心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等明天好了。 明天,会有好戏的。 这场戏,要给沈砚山瞧。假如他悔改了,肯承认他爱过赵岷玉小姐,赵小姐会大发慈悲,再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像他那么优秀又重权的男人,是凤毛麟角的。 “越是好的东西,守护的时候越是要用尽办法。”这是她祖父的话。 祖父这些年身体健康,也是用了不少的巧方法。 赵岷玉听说,沈砚山很喜欢沈横的小女儿。 她原本想着,用个计策把那小姑娘骗过来,然后又找各种借口不还给十姨太,就说自己要带着她。 她这等身份,能带圆圆几个月,是圆圆的荣耀。 沈横肯定也愿意自己的闺女成为赵岷玉小姐的学生,亲自教导她礼仪和风范的。 她再让圆圆打电话给沈砚山。 一来二去的,总有机会把事情弄清楚,让他知晓他是鬼迷了心窍。 不成想,这个计划被司露微破坏了。 当天要不是司露微在场,赵岷玉就拐到了圆圆。 她对付沈横这种官场老油条,很有办法。她唯一对付不了的,是不讲面子的泼妇,比如司露微。 第二天,赵岷玉为了万无一失,再次给饭店打了个电话,让她的人来听。 “鱼还新鲜吗?”她问。 对方道:“很新鲜,小姐。” “好,你做得不错,我今天要请客的。”赵岷玉道。 没有任何的变故,赵岷玉小姐心情还不错。 过了早上九点,她才给沈横打了个电话。 “沈督军,想请您吃个饭,感谢您的礼物。”赵岷玉声音温柔,“您今天可有空?” 沈横很干脆:“有空。” 赵岷玉说了个饭店的名字。 饭店位于南昌府最繁华的街道,一楼的餐厅很有名气;二楼和三楼,则是客房。 赵小姐梳妆打扮,忙活了两个小时,把自己收拾得光彩夺目,去了饭店。 她一进门,没看到自己的人,有点诧异。 她早上才打过电话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故而她在小伙计的带领下,找了个位置坐下。 餐厅席位不多,每个席位之间,都用屏风围成小小隔间。 “我要这里。”赵岷玉道。 她选了个靠近楼梯的位置,如果有人从二楼下来,可能会看到他们。 小伙计觉得这个位置不算特别好,又见她漂亮,想要献殷勤,替她寻个更好的,她拒绝了。 “我就要这个位置。”赵岷玉道。 小伙计没办法,请她入座。 到了中午十二点,客人不少。 赵小姐坐下,小伙计先给她上茶,她就慢慢喝着,等沈横。 沈横换了便装,果然如约而至。 赵岷玉微笑,觉得男人都这德行,尤其是沈横,在美人面前毫无抵抗力。 “赵小姐想吃什么?”沈横态度随意,“你先点。” 赵岷玉推辞了几下,点了几道菜。 她是很有教养的,见多识广,谈吐优雅,跟沈横也能对答如流。 两个人聊了很多,赵小姐还算健谈,沈横也愿意配合她的话题。只是越到后来,赵小姐越心不在焉。 一顿饭快要吃完了,赵小姐站起身:“督军,我去洗手。” 沈横点头。 赵岷玉站起身,往后面去了。她趁着沈横不备,从后面的杂货通道,上了二楼。 第161章 博弈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赵岷玉用了个简单的计谋。 她并非不会用复杂的,而是她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落下了把柄,损了她的盛名。 越是简单的,越是不落马脚。 她一开始派人跟踪司露微,知晓她经常一个人开车出门,然后就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做了手脚。 让她走另一条小路,然后弄破她的车胎。 等她下车查看,神不知鬼不觉抓住她。 司露微很美丽,可纤瘦窈窕,能有什么力气? 随便一个男的就能抓住她。 为了保险起见,赵小姐用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赵家的家仆,对小姐忠心耿耿,不会乱说话。 且是自家的人,将来担心沈砚山知道,赵小姐秘密处理掉他们,也不会有人深究。 她派人抓住了司露微,将她送到饭店,弄得她衣衫不整。 然后,正好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让司露微“不小心”跑出来,急忙喊救命,正好看到沈横。 她一定会把沈横当救命的靠山。 人在危险的时候,都要抓住一个浮木。司露微只要看到了沈横,会向沈横求救的。 到时候,沈横只得先送她回去。 司露微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被沈横搀扶着从饭店走出来,该是多么令人遐想? 赵小姐不信任记者,她会埋伏好自己的人,在饭店门口拍照。 照片她也不给报纸,免得沈横和沈砚山施压,报社不敢发。 她会洗出来,交给乞丐,让他们满街头贴。 沈砚山府上的女人,衣衫不整和沈横从饭店走出来....... 不管是沈横还是沈砚山,都不会容许这个女人的存在吧? 还能离间他们俩。 他们俩离心离德,江西目前的平静会被打破。 江西越乱,对赵家越有好处。 赵岷玉早上来的时候,一再打电话确认,可是她和沈横的饭都快吃完了,司露微还没有从二楼下来,这让她感觉奇怪。 她家佣人办事妥帖,怎么会出现这种失误? 眼瞧着饭都要吃完了,再不出来就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岷玉知晓家仆关司露微的房间,那还是她特意叫人提前开好的。 她敲了敲门。 “谁?”是她的家仆问。 赵岷玉有点恼火了。 都什么时候了,事情还不办好,居然有脸问是谁。 “是我,开门!”赵岷玉的声音不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门里的人却沉默了下。 赵岷玉不明所以,低声又叫了声:“胡德宝,开门。” 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男人一脸惊悚立在门口,不停给赵岷玉使眼色,赵岷玉去没有看懂。 旋即,她看到一个女人缓缓从她的家仆身后站起来,面无表情,伸手将她拽了进来。 房间里有好些人,其中有个人坐在沙发上,闲闲依靠着,一副轻松惬意的神态,好像在欣赏什么好戏。 赵岷玉脑子里嗡了下。 沈砚山! 他怎么...... 赵岷玉一瞬间慌了神,她又急忙告诫自己不要惊慌,毕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沈砚山不敢拿她怎样。 “这是......”赵岷玉装出一副惊诧的样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得问你啊,赵小姐。”沈砚山懒懒开口。 司露微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抓到了两个家仆之后,直接所在后备箱。她自己换了轮胎,将人带回了大帅府。 沈砚山一瞬间气得想要杀人。 司露微跟他说没事,反正她没有任何意外。 “赵家的人很机敏,如果他们知道我抓了他们家的人,会猜到我就是罗门的小老板。”司露微道,“我暂时还不想他们知道。” 沈砚山就说他出面处理。 他打电话给沈横,让沈横配合一下赵小姐。 沈横有点烦:“你们闹什么幺蛾子?” “我把赵小姐给你做姨太太,你意下如何?” “你将来会娶司小姐吗?”沈横反问他。 沈砚山道:“当然。” “那我府上有个姨太太,照着沈大帅夫人的模子找的,还不如她漂亮,你觉得传出去这话好听吗?”沈横又问,“咱们俩光彩吗?” 沈砚山:“......” 他忍不住笑起来。 他没想到,沈横也有对女色不动心的一天。而沈横告诉他:“我年轻的时候,巴不得天天山珍海味,如今每天早晚就想喝点小米粥。我老了,砚山。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要服老。非不服老的,迟早身体和心里都要 出问题。” “那行,您老人家修身养性,我就不打扰。”沈砚山道。 他和沈横说妥了,今天赵小姐请沈横,沈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们把人带到了饭店,依照赵岷玉原本的计划,等着她上钩。 果然,她自己来了。 她的慌张,很快就被她遮掩去了:“问我?真有意思,我家佣人开的房间,我过来找他有事,却看到大帅在这里,反而问我?” 沈砚山似笑非笑。 “你既然这样嘴硬,那就先关到军政府的大牢去,日后再审。”沈砚山站起身。 赵岷玉大惊失色。 她还想要说什么,沈砚山带着司露微离开了。 赵岷玉小姐被单独押出来。 门口有人偷拍,也被沈砚山的副官抓到了。 副官既然拍了,依照赵岷玉的法子,把她被抓的照片,全部洗出来,然后找乞丐贴满大街小巷。 至于那两个家仆,则是和赵岷玉分开的。 不过半天功夫,赵岷玉小姐被军政府的人从饭店带走的消息,就传遍了南昌。 所有人都知道赵小姐犯了事,却不知是什么事。 赵家的老太爷想要见沈砚山,沈砚山不同意,让他去军政府等消息。 沈横那边,接到了不少的电报。 两天之后,沈横打电话给沈砚山。 “内阁的财政总长给我发了电报,询问赵小姐的案子。”沈横有点焦头烂额,“赵家势力不小啊,报纸上开始偏袒他们家了。砚山,要不把人放了,小惩大诫吧。” 沈砚山却摇摇头:“不放。” 沈横:“赵家老太爷以前的门生无数,咱们没有名目抓了赵小姐,他们家用舆论施压,咱们不能硬扛。” “没关系,我有办法收拾他们。”沈砚山道,“你再等几天,我要让那些说话的人,全部闭嘴。” 沈横:“......”听他这口吻,沈横觉得他那方法,可能会很缺德。 第162章 落定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横想不到沈砚山的主意。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抓了赵小姐,没有名目,只说还要审理,报界闹翻了天。 什么以势压人、迫害良民,甚至杀人灭口等罪名,都压了下来。 沈砚山不慌不忙,等着他们跳脚。 他这三年最大的精力,都花在情报上。赵家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他全知道。 他不上心,因为任何的地方,有光鲜亮丽,就有藏污纳垢。他是要发展自身实力的,而不是来灭老鼠的。 只要赵家不惹他,赵家的秘密,那就永远都是秘密。“五哥,你这是什么毛病?”司大庄直言不讳,“从前杜小姐喜欢你,你要灭了杜家;如今赵小姐喜欢你,你又要收拾赵家。你跟爱慕你的人有仇?你专门喜欢小鹿那种和你 作对的?” 沈砚山失笑,对他的话并不介意:“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杜家是杜闲见容不下我们;赵家嘛,是我容不下他们了,那女人敢害小鹿。”沈砚山眉宇略带狰狞。 司大庄听懂了。 五哥的意思,谁敢害小鹿,谁都等着死。 这个世上,只有五哥可以欺负小鹿,其他人不行。 “冤孽。”司大庄想起了一个文绉绉的词。 他转身出去了。 没过两天,南昌府所有报社的记者们,突然被沈砚山悄悄召集到了一起,让副官带着他们,去了城外的一处庄子上。 记者们一头雾水,想着报社是社会的喉舌,沈砚山总不至于全杀了他们,来控制舆论。 众人七嘴八舌,想到自己的去向还没有跟家人交代,又很担忧。 大卡车轰隆隆进了庄子。 庄子里原本很安静的,听到了动静之后,突然狗吠四起。 原来是有人跑,惊动了四邻家的狗。 军政府的副官们早已埋伏在四周,把跑的人全部抓过来。 其中一人,就是赵家的大老爷。 众记者还是不明所以。 副官们就把众人带到了一处房舍里。 房舍里有十几名女孩子,全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个个被铁链锁着一只脚踝,见到有人来就瑟缩在一起。 记者里,有个人很机灵,立马拍下了一张照片。 剩下的人反应过来,也不管这些女孩子是谁,纷纷拿出了相机。 军政府的人把赵家大老爷、家仆以及女孩子们,全部带回了军政府的监牢。卡Kа酷Ku尐裞網 分开审问的时候,记者们都可以去旁听。 “是赵家的庄子,只种果树掩人耳目,没有其他人,都是赵家的下人,大家不敢乱说话。”有个下人交代。 “不要太大的,也不要太小的,月事初次的时候,献给老太爷。” 记者们哗然。 赵家的大老爷死活不肯松口,说绝无此事,还说是他们家自己的庄子,沈砚山这样做,是犯法的。 “既是你自家的庄子,你听到卡车的声音,跑什么?”军政府的副官问他。 赵老爷一时哑口。 他再次狡辩,说得面红耳赤,却没有记者愿意再听。 沈砚山让人把记者们放出去。 报社要销量,记者们今天拿到了爆炸大新闻,谁家写得轰动猎奇,谁家的报纸就卖得好。 要快、要早,而且还要戏剧性。 第二天早上,沈砚山还没有起床,司大庄就从外面抱回来一大堆报纸。 “五哥,五哥,报纸今天终于不骂你了,改骂赵家了,快看!”司大庄兴奋极了。 他大字不认识几个,这报纸是晁溪发现的,说给他听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激动坏了,急忙让晁溪帮他一起买,把同样消息的报纸都买了回去。 沈砚山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他指了指旁边,让司大庄拿烟给他。 他先抽了两口烟,才睁开了眼睛,拿起一份看了起来。 一份又一份。 一连看了四份,个个的描述都骇人听闻。 有说赵家老太爷圈养少女,吃心挖肝;有说赵家老太爷蓄养家伎,道德沦丧;还有说赵老太爷抢占佣人之女,藏匿金屋。 各有各的猎奇。 “五哥,这些都是真的吗?”司大庄问。 晁溪一份份念给他听了,他听着很心惊。 沈砚山缓缓吐出烟圈,慵懒依靠着床头:“都不是真的。” 司大庄愣了愣:“那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赵老太爷到处搜集小姑娘,或者从人贩子手里买,或者街上流浪的,养起来,等她们初chao,然后用那初次的经血作为药引,制成药丸服下。 女孩子们的用途用完了,他就重新将她们卖到妓院去。没有杀她们,也不曾侵占她们,仅此如此。”沈砚山漫不经心的说。 司大庄松了口气。 能留下一条命,就不算造大孽。 可如今的舆论,却好像要把赵老太爷生吞活剥了似的。 “赵家找报界的人对付我,我自然以牙还牙。我能接住,就看赵家能不能接住了。”沈砚山继续道。 赵家的老太爷仪仗的,不过是从前的名声。 他这种没有实权的人,无非是靠着名声,聚拢一些没文化的土军阀或者帮派大佬结交,想要借机拔高自己。 名声这种东西,非常的难以维护,因为稍微出现道德瑕疵,就可能会轰然倒塌。 沈砚山也懒得用强权去对付赵家。 他只需要在赵家老太爷的人品上做点文章,那些帮赵老太爷说话的、自称是他学生的人,立马就会闭嘴。 偏偏赵老太爷用这种保养秘方,话题很足,而且很容易拿住把柄。 果然,南昌的消息一出,瞬间引爆了报界。 最先刊登谴责的,是卓督军。 卓督军通过庐阳的报纸,说赵老太爷的所作所为,“同禽兽也”,要跟他断绝师生情谊,不再来往。 他这谴责一发,赵老太爷另外几个有身份的“学生”,为了避免引火烧身,纷纷发出同样的申明。 赵家墙倒众人推。 报界对沈砚山抓赵小姐的事再也没兴趣,全部都在等着赵家的案子调查进展,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闻爆出。 最后,南昌军政府澄清,赵家老太爷没有杀人,也没有抢人,都是买的或者捡的,只是取经血做药引而已。 无疑,这个结果不怎么劲爆,报界为了销量,没有如此报道,而是就“药引”这个话题,又黑了赵家一把。 沈砚山派人放了赵家大老爷,以及赵岷玉。 赵岷玉在牢里半个月,狼狈不堪,脸色青紫,蓬头垢面。 她看到了沈砚山,狠狠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自己做错了事,还怨旁人?”沈砚山冷笑,“这次放过你,若再有下次.......” 他转身离去了。 他没有处罚赵家,包括赵岷玉。 但是他知道,赵家已经完了。 又过了两天,赵老太爷承受不住压力,突发心疾,当天晚上去世了。 他活到了这把年纪,搁在平常人家,都算是喜丧了。 司露微对赵家的闹剧既无恶感,也不怜悯。 她去找了贺东。 在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低声喊她:“小老板?”司露微回头,瞧见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身漂亮的西装和风氅,像个时髦的公子哥。 第163章 双面间谍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年轻人笑盈盈的,一副很好看的皮囊,还有双桃花眼,似装满了柔情。 “林明褚?”司露微问。 “小老板好眼力,一眼就认出了我。”林明褚笑起来,“一直不见您,我有点好奇,就冒昧来打扰了,小老板不介意吧?” 司露微上下打量他,见他穿着十分严谨,答非所问:“你这是要出门?” “对,我要离开南昌了。”林明褚笑道,“所以离开之前,冒险也要见小老板一面。没想到,您居然是大帅府的贵客。” 司露微脸色一敛。 这个人...... 贺东一直在跟踪他,也反过来被他跟追踪了,他是尾随司露微过来的。 如此机敏,将来若是为敌,不好对付。 “大老板派你离开的?”司露微故意问。 她觉得不是。 果然,林明褚微笑:“不是。我既不是罗门的人,也不是帮派的人,随时可以走,大老板不拘束我。小老板,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在门口站了一瞬,才敲门。 贺东给她开了门。 一见到她,贺东就有情报给他。 “小老板,前天赵家的老太爷死了,您知道这件事吗?”贺东问。 司露微当然知道,昨天和今天的报纸都有此事的报道。 她点头。 “那您知道老太爷是怎么死的吗?”贺东又问。 司露微听说是被气死的,报纸上也是这么说的。 “不是被气死的吗?”司露微问。 “是被气死的,却不是被报纸气死的,而是被林明褚。”贺东道。 司露微想起她方才遇到了林明褚,精神一怔。 “林明褚去跟赵家老太爷说,如今这局面,报界和军界没人能帮赵家了,只能找罗门,才能挽回老太爷的颜面。 那老太爷一把年纪了,还是不死心,想要更进一步。故而他让林明褚去找大老板。林明褚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笔庞大数目的汇票。 后来,汇票被人转移走了,林明褚也不见了,赵老太爷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只怕是连大老板人在哪里都找不到,盛怒之下才一命呜呼。”贺东道。 司露微:“.......” 说到这里,贺东又有点惭愧:“小老板,您知道我如何清楚内幕的吗?” 司露微看向了他。贺东不卖关子:“林明褚把他骗到的一半钱,转给了大老板,他说这是罗门该得的,被赵家这些年暗地里走私烟土弄走的钱。剩下的一半,他自己拿着,打算去南洋另寻生 路。” 司露微:“......” 她终于明白,林明褚是如何找到她的。 他大概是对罗霄说,想要见见小老板。而他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他的忠诚,罗霄就同意了。 “小老板,我当初不应该怀疑他。他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对大老板却很忠诚。”贺东又道。 林明褚跟赵家来往,是想要做卧底,除掉赵家。 当然他自己也有野心。 他知晓赵家有钱,想要从赵家弄点钱出来。 赵家不除,南昌的帮会就不会真正属于罗门,这也是罗霄交给他的任务。 他做得很好,不止赵家相信了,贺东和司露微也相信了。 “这个人......”司露微摇摇头,“机灵是足够机灵的,也很冒险。” 当前的世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林明褚无疑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如果他运气一直很好,也许他将来真能有一番作为。“也好,林明褚替我们铲除了最棘手的,接下来应该很顺利。”司露微道,“南昌所有的线,都要抓在手里,妥善经营,你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假如有了暗杀任务,直接交 给我,你不需要出手。” 贺东道是。 司露微回到了大帅府,沈砚山和司大庄都在等她回来吃饭。 沈砚山甚至有点担心。 司露微坐下之后,问沈砚山:“五哥,你知道赵家老太爷是怎么死的吗?” “被一个小混混骗光了所有的钱。”沈砚山笑道,“钱庄那边,小混混去转存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我还让人去处理了。” 他推波助澜,让林明褚骗钱之路更加顺利。 这也加速了赵老太爷的死。 “假如我不帮忙,赵家真把罗门招来,说不定罗霄会安排你刺杀我。”沈砚山又笑道,“我这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司露微拿起了筷子。 厨子们把饭菜摆好了,司露微随意吃了几口:“五哥,你的情报能手眼通天了。” “还好。”沈砚山笑道,“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司露微沉默了。 沈砚山知晓她想说什么,笑笑不揭穿。 没过几天,司露微听说赵家的人在收拾家当,准备离开南昌。 赵家的现金被骗,可他家还有其他的产业,田地、房舍、店铺,足够他们剩下一族人衣食无忧的,只是不能像从前那般豪绰了。 变卖了家当,赵家大老爷买好了火车票,打算带着家眷们先去广州,再去香港。 司露微从未去过香港,就问沈砚山:“五哥,香港是什么样子的?” 沈砚山笑道:“你想去?” “有点兴趣,听说是英属地,咱们能去吗?” “当然可以。”沈砚山笑道,“那咱们俩去趟香港,散散心。” 司露微犹豫了下。 沈砚山似乎很想跟她出门,再三劝说她。 司露微低垂着眼帘,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她心里默默的想:“去趟香港也不错,希望贺东能抓牢这次的机会。上次武汉之行,计划失败了八成。” 想到了这里,她抬眸看了眼沈砚山。 她道:“算了,挺麻烦的。” 她这么说,沈砚山就知晓她肯定还是想要去的,故而就磨着她。 一转眼到了冬月底,司露微身子不再冰凉的,人也舒服很多,同意跟沈砚山去趟香港。 沈砚山高兴极了。 他一直幻想着能和她出去走走。 他们准备好了专列,直接到广州,然后坐船去香港。 司露微在出发之前,去看了徐风清:“我要出去一趟,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 徐风清只是笑:“糖。” “好,我回来给你带糖。”司露微道。 司大庄对此事却很疑惑。 五哥很聪明的,独独对小鹿的事情很迟钝;而依照小鹿的性格,是死活都不会跟五哥出去玩的,除非她有什么筹划。这两个人,又不安生了。 第164章 醉酒的夜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丢下军务,特意陪同司露微去玩。 到了广州之后,司露微却不肯走了。 “我有点害怕坐船。”她道。 “那就不坐,将来总有机会去看看的。”沈砚山很好的脾气。 广州的腊月,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穿一件单薄衣裙。 司露微想起自己从前总是害冷,要是那时候迁到广州,也许会好一点。 他们寻了一处饭店下榻。 “这个时节,居然还有西瓜。”沈砚山献宝似的,抱了个大西瓜回来。 司露微对此没有什么感触。 他切开了西瓜。 瓜瓤不是很甜,可能在寒冬腊月里吃到西瓜,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沈砚山切好了,送到司露微唇边。 司露微没什么食欲:“你先吃吧。” 沈砚山就放到了自己口中。 西瓜味还是有的。 他又拿起一块,半衔在口中,突然揽过了司露微的肩膀,吻住了她的唇,将西瓜送入她口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没有躲开。 她吃了半口西瓜,对沈砚山道:“我好好吃,你能不能别再这样?” 沈砚山最怕她发火,故而很温柔也很好说话:“我不闹,你吃一点。” 他们俩坐下来,吃掉了半个西瓜。 沈砚山又带着她出去玩。 除了水果,街上还有很多好吃的,沈砚山每一样都要尝尝。 司露微问他:“咱们这样走在街上,会安全吗?” “安全。”沈砚山笑道,“不安全,我也不敢带你出门。” 他的人,早已提前过来了。 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司露微的担心很多余。 他们俩在外面玩了很久。 吃了晚饭,沈砚山还带着司露微去跳舞。他脱去了大帅的军服,像个活泼的年轻人,带着他心爱的姑娘吃喝玩乐。 有种酒很好喝。 司露微喝了两杯,又道:“再要一杯。” 沈砚山失笑:“我都不知道你是酒鬼。少喝一点,回头你难受。” “我不喝的时候,也难受。喝醉了,反正会好一点。”司露微道。 她这天果然喝醉了。 回去的时候,她走路就走不稳了,需要沈砚山抱着她。 回到了饭店的房间,沈砚山将她放到了床上。 她突然低声喊了句:“五哥。” 沈砚山一愣,回眸看她。 她睁着大眼睛,神态已然迷醉了,声音却清晰:“五哥。” 她在很久之前的中秋夜,沈砚山送了她一把手枪,她拉着他的衣袖,也是这样低低叫他。 他那时候就想,她心里是有他的,她只是不敢承认。 南湖县是个小地方,女人的思想太过于狭窄,她被困住了,不敢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 沈砚山心软成了一团。 他俯身:“我在这里。” 司露微揽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脸贴在她脸上。 然后,她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沈砚山尝到了她唇齿间的酒香,已然醉得不成样子了。 这个晚上,她格外的热情。 她会回应他,也会索取,甚至会跟他说“不要走”。 沈砚山明明没有喝酒,却醉得比她还厉害。 他也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反正他一直和她相拥。 翌日,两个人醒过来时,床单凌乱,司露微身上疼痛,沈砚山却还在睡梦中。 司露微一个人去洗手间。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贺东把事情办得怎样了?” 她应该想一想昨晚的缠绵。 那样深入骨髓的快乐,是应该被记住的,但是她醒过来时候,就想不起了,思绪也没在那上面停留片刻。 她可能还是个活死人,并未变成真正的活人。 沈砚山梦睡着伸手一摸,没摸到人,吓得魂飞魄散,才看到洗手间亮了灯。 他走过来,见她在洗漱,他就从身后轻轻拥抱了她。 他没有穿上衣,肌肤也是温热的,贴着她的身体,能透过她的睡袍传递给她。 “你昨晚真美,露微。”沈砚山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早知道你喝醉了可以这样快乐,我早该把你灌醉的。” 司露微略微偏了头:“我有点头疼,你去帮我要碗醒酒汤。” 沈砚山说好,松开了她。 司露微洗漱之后更衣,发现颈项上有两个小红痕。 她用粉遮盖住。 待她穿戴整齐也梳洗妥当了,沈砚山端了碗醒酒汤进来,他是亲自去饭店的厨房要的。 司露微端起来喝。 待她喝到了最后一口时,沈砚山突然道:“留点给我。” 他又吻住了她的唇。 司露微:“……” 他们在广州玩了三天,第四天司露微做足了准备,打算坐船去香港时,沈砚山收到了电报。 沈横让他赶紧回趟南昌,有紧急军情。 “回去吧,这几天我玩得很开心。”司露微道。 沈砚山也觉得这几天很圆满。 他们俩好像忙里偷闲,一起快乐了几天,他们吃得好、玩得也好、睡得更好。 回去的时候,沈砚山精神奕奕。 到了南昌,他立马去了军政府。 原来是又有了哗变,好像是因为某个驻地的团长贪墨军饷,导致士兵饿死和冻死,引发了哗变。 沈横觉得这么大的军情,不能不告知沈砚山。 沈砚山和沈横亲自去了。 他们俩离开了南昌。 司露微把从广州带回来的糖果,都给了徐风清。 徐风清很高兴,坐在院子里吃个不停。 “你头发有点长了。”司露微看着他,“叫人来给你剪一剪。” “不。”徐风清立马道。 司露微还以为他又害怕了,不成想他继续道:“远山会给我剪的,等远山给我剪。” 司露微不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他上次很痛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谁是远山?”她问。 徐风清脸上很茫然。 他不知道了。 “是以前你在蒙古时候,服侍你的副官吗?”司露微又问。 徐风清立马纠正她:“远山不是副官。” 司露微:“……” 她的双腿,一瞬间有点无力。她努力扶稳了旁边的椅背,才让自己站了起来。 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问自己:“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她突然很想离开南昌了。 她一个人走,可以来去自如。她一个人,也不用担心沈砚山的穷追不舍,毕竟她不需要过日子,她会隐藏痕迹。 第165章 一视同仁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司露微都陪着徐风清。卡Kа酷Ku尐裞網 眼瞧着就到了年底。 以往过年,大帅府是最沉闷的。 沈砚山一到除夕就心情不好,今年应该会不同的。 晁溪跑过来问司露微:“姐姐,今年大帅府贴对联吗?挂灯笼吗?” “过年都要挂的,你们往年不挂?”司露微随口问。 晁溪沉默。 她这一沉默,让司露微回神。 她对晁溪道:“先不忙,再过几天,大帅和我哥哥就会回来,到时候讨大帅一个示下。大年节下的,别惹他不高兴。” 晁溪道是。 到了腊月二十,司露微估算着她哥哥和沈砚山该回来了,不成想家里却来了另一位客人。 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男人,头上戴一顶帽子,身边跟着几名随从,到了大帅府门口。 他看上去像个行脚商,可摘了墨镜,又有点过分英气,像个富豪家的大少爷。 “去通禀一声,就说你们家四爷到了。”沈潇立在大门口,大大咧咧对副官道。 副官认识他的,笑着请他进去:“将军怎么这幅打扮?” 沈潇:“逃难。卡Kа酷Ku尐裞網” 副官接不上话。 沈潇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轻车熟路,副官们有的去安排他的随从,有的去收拾他的行李,还有机灵的,小跑着跟上了他。 “将军,大帅不在府上,他出去了。”副官道。 沈潇没理会这话,他原本也不是来找沈砚山的。 他径直往西跨院走去。 副官又要拦:“司小姐在家,要不您先见见司小姐?” 沈潇心急如焚,一把推开了副官:“滚开,再挡道老子抽你!别说你,沈濯敢这么挡老子的路,也要挨揍!” 副官就不敢在追了,转身小跑着去了东跨院,找司露微去了。 司露微却不在家。 她有汽车,随时出入,除了沈砚山的秘密情报人员,副官们不知晓她的去向。 沈潇直接到了徐风清的院子。 他发了很多电报,沈砚山的回电永远都是那么简洁明了——还活着。 他想知道徐风清好不好,有没有变个样子,而不是单纯的活着。 见到了徐风清时,沈潇的心略微发软。 徐风清一个人坐在门口,面前摆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了棋枰。 他专心致志晒太阳,以及摆放棋子。 他脸上有肉了,也白净了点,恢复成了沈潇刚刚认识他时候的模样——那样干净又阳光,最是通透澄澈,不染尘埃。 “风清。”沈潇喊了声他。 徐风清抬眸。 他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把棋枰碰翻了,黑白棋子滚落满地。 清泠泠的落子声,在阳光温暖的冬日这样清晰,好像落在了沈潇心上,他的心略微一沉。 他要上前说点什么,徐风清已经惊悚无比的大叫起来:“石嫂,石嫂救命!露微,露微救我,来人!” 沈潇被他吓了一跳。 他急忙去抓徐风清的胳膊:“你怎么了?” 徐风清更是吓坏了。 他使劲要往屋子里逃,嗓子里的叫声都变了调。 石嫂出来,冲沈潇做了个眼神,示意他放手。 然后,她安抚似的,把徐风清领到了屋子里。 沈潇要进来,石嫂冲他摇摇头。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石嫂才从徐风清的卧房出来。 她发现沈潇已经把徐风清打翻的棋子全部捡了起来。 “沈将军,您怎么来了?我们也没提前接到信。”石嫂含笑,同他寒暄。 沈潇却没有说废话的心情。 他指了指屋子里:“他这是怎么了?” 石嫂如实说给沈潇听:“在医院的时候,发烧了,烧得很厉害,出来之后就有点糊涂了。不过,已经好了很多。 他刚回家的时候,连小姐都不认识了,见到谁都害怕。现在好一点了,家里的人认识了几个。您刚来,吓到他了。” 沈潇沉默听着。 他的浓眉拧在一起,石嫂怀疑他想要打人,故而略微往后退了半步。 可沈潇没有发火。 “我进去看看他。”他道。 石嫂急忙阻拦:“刚哄好他,您给他一点时间。小姐那时候也是离开了好几天,我慢慢说给他听,小姐再来的时候,他就不怕了。” 沈潇没那么多的时间。 他这次是借口与德国人接洽,购买一批军火,又要存一点现金到美国人的银行,特意偷偷去了趟天津。 到了天津之后,他控制不住自己,把自己的人安顿好了,带着两名亲信,装扮成行脚商,来了趟南昌。 他仔细算过,前后不能超过五天,否则他母亲要生疑。 沈潇去了外院。 晚夕的时候,司露微回来了,看到他特别惊讶。 她冷漠和他打了招呼:“沈将军。” 沈潇扫了眼她,站起身逼问:“徐风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军医说,一个是因为戒瘾,二个是因为高烧。这两者缺一不可,他的脑子有点受损了。上次他清醒了点,记得他阿妈去世了,也记得老宅,他会一天天好起来。”司露微 道。 沈潇坐不住。 他就知道,不应该把徐风清留给他们。 “你去替他收拾收拾,这次我要带走他。”沈潇道,“你敢拦我,我就毙了你。” 司露微没觉得受到冒犯。 她静静看了眼他,突然莫名其妙问了句:“你小名叫什么?” 沈潇微愣。 “小名?” “远山,是不是你的小名?”司露微问。 沈潇摇头:“那是我的字,祖父赐的。跟小五一样。” 司露微心中了然。 沈潇却明白了什么:“他提到过我?” 司露微没回答。 她让沈潇等着,自己去跟徐风清说说。 徐风清不怕司露微了,也能听懂她的话。 “你想不想去其他地方?”司露微问他,“跟远山一起去?” 徐风清的清醒是时有时无的。 比如这会儿,他就想不起远山是谁了。 他极力摇头:“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司露微哄了他半天。 一提到要离开,他就接受不了。 沈潇一直站在窗外,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徐风清的话,他也全部听到了。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等司露微从里面出来,沈潇却先开口了:“我都听到了,你不用说什么。” 他转身出去了。 司露微叫住了他。 沈潇停下脚步,司露微跟了过来:“这段日子,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事无常,变化极快。”沈潇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第166章 小鹿怀孕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翌日清晨五点多,沈砚山和沈横回到了南昌。 一下专列,沈砚山就急忙回家。 他刚到了东跨院的时候,听到司露微开房门的声音。 他还以为,她是知道他回来了。 不成想,司露微冲到了洗手间。 旋即传来她的呕吐。 沈砚山的心,顿时一半是欢喜一半是担忧。 她早起呕吐,是怀孕了,还是吃坏了? 司露微在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她知道有人进来了,也知道有人轻拍她的后背,她却毫不在意。 她把后背毫不设防空了出来,因为她实在太难受了。 “漱漱口。”沈砚山的声音,终于进到了她耳朵里。 司露微漱口之后,脑子逐渐清晰:“你回来了?” “嗯,刚到。”沈砚山道。 他身上的军装有点脏了,头发也略微凌乱。 “你怎么了?”他故意问。 司露微捧着水杯,半晌才抬头看他:“你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沈砚山不顾她的阴阳怪气,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他深深的酒窝。 他使劲亲了司露微:“小鹿,我们要做父母了!” “你要做父亲了。”司露微淡淡说。 沈砚山高兴极了。 他的喜悦,从府上一直传达到了驻军,只是大家都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高兴而已。 沈潇正好赶上了这个热闹。 他私下里对沈砚山道:“我要把徐风清带走。她都怀孕了,你还能让她逃出你的手掌心?你不需要徐风清。” 沈砚山则摇头:“女人对孩子的感情,最深是孩子出世之后,而不是怀在肚子里。徐风清你不能带走。” 沈潇气极,恨不能抽沈砚山两个耳光。 短短几个月,徐风清不认识他了,沈潇简直要气炸。 他甚至怀疑这是司露微的阴谋,是她害了徐风清。 “你们俩,都不是东西!”沈潇怒喝,“你当初不刺伤他,他根本就不需要大烟;他不戒烟,也不会变糊涂。沈濯,老子把话放在这里,他有个万一,老子要打断你的狗腿!” 沈砚山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问他:“你不回天津?你再不回去,你妈起疑了,别怪我火上浇油,泄露秘密给她。” 沈潇:“……” 他一股子怒气,无处发泄,快要把自己给气死了。 这天中午,徐风清睡午觉的时候,沈潇轻手轻脚走进去,看了眼他。 他的身体上恢复真不错,气色也挺好的。 就是他的脑子,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过来?军医不敢保证,司露微也是顺其自然。 他摸了下徐风清的头发:“真没良心!谁救了你的命啊,几个月不见你就忘了我?” 他默默在旁边坐了半个钟头。 徐风清睡得很安稳,没醒。 沈潇看够了,把他的模样和轮廓都记在心上了,转身离开。 他临走的时候,再三对司露微说:“能不能时常跟他说说我的事?” “不能。”司露微道。 沈潇:“……” 这女人,还是跟从前一样令人讨厌! 他冷冷看着司露微:“你来南昌,是想要抢走徐风清的,怀孕不是你的计划之一,对吗?” 司露微表情一敛。 “你前面的计划,是失败了,还是你没狠心做下去?”沈潇又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不理会他。 沈潇冷嗤:“我都知道,你觉得沈濯不知道?他不过是自欺欺人,乞求你的回应罢了。” “知道与否,跟我没关系。我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就是回来和他谈条件的。”司露微淡淡道。 沈潇又冷笑。 谈条件? 这女人一看就很不容易信任别人。 沈砚山曾经失言过一次,她岂会信任他?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带走徐风清,权宜之计。 沈潇不想她再折腾。 她可以折腾,徐风清却奉陪不起了。 “这些话,我也会告诉沈濯。”沈潇道,“你别想得逞。” “随便你。” 沈潇一番威胁,毫无作用。 他能明白的,沈砚山更加明白,而且司露微是沈砚山的女人,他肯定不希望沈潇去说自己女人的坏话。 沈潇什么也没说,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了。 他离开之后,司露微几次去看徐风清,问起了远山。 徐风清都是一脸的迷茫。 他还是没想起来。 大帅府里张灯结彩,要过一个很隆重的新年。 沈砚山给佣人和副官们全部发了过年的红包。听晁溪说,佣人们的红包是每个人半年的工钱,副官们是半年的军饷,非常丰厚了。 家里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司露微怀孕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开,她的肚子也不显。 大年三十,沈砚山哪里都没去,包括每年的驻地安抚。 他让沈横处理一切。 他在家里请了个戏班,热热闹闹的,和司露微、司大庄一起守岁。 司露微也想请徐风清过来,可惜太热闹了他接受不了。 沈砚山则一直拉着司露微的手,一刻也没松开过。 司露微掌心全是汗,几次想要抽回来,都被他阻止了。 到了凌晨,府上放了烟花。 烟花绚烂,点燃夜空。 司露微想起从前的除夕,他们也有过很好的日子的。 “小鹿,我们又在一起过年了,真像做梦。”沈砚山轻轻吻了吻她的手,“我这几年过的日子,也真是一场恶梦。好在梦醒了,你还在我身边。” 司露微的眼睛里,有什么滑过,可能是烟花太过于明亮,在她眼底落下了光芒,那样灼灼。 她撇过脸去,用另一只手不经意揩了下眼角。 “新的一年了,小鹿。”沈砚山拿出个红包,“把过去都留在昨天,不要带到今年来。” 司露微接了过来,道谢。 他们凌晨一点多才睡。 翌日,天刚刚亮,楼下的电话就想了,因为圆圆小姐到了大门口。 她早起给沈砚山拜年。 沈砚山昨晚是跟司露微睡的,还想赖床,结果那边远远就传来了小皮靴的声音,夹杂女童清脆的问候。 “新年好,有没有红包给我?”圆圆每见到一个副官,都要问一句。 副官都准备了红包,她一路走过来,手里就拿满了。 司露微急忙起床更衣。 她动作极快,旋即又被沈砚山从身后抱住。 沈砚山低声道:“小鹿,慢一点,你是要做妈妈的人了。” 司露微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167章 五哥,你在期待什么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的话,提醒了司露微。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嗯了声,不再说什么。 她简单梳洗好,圆圆就进了客厅。 “姐姐,新年好,有红包给我吗?”圆圆穿着一件大红镶嵌白狐毛边的小斗篷,下面穿着桃红色的小袄和裤子,一双红色小短靴,头上梳了双鬟,像年画里的娃娃。 司露微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圆圆今年要快快长高。” 圆圆高兴接了。 她眼睛一转,没看到沈砚山,就问:“大哥哥呢?” “大哥哥马上就要下来了。”司露微道。 她刚说完,沈砚山就下楼来了。 他是非常喜欢圆圆的,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 圆圆兴奋得哇哇叫,同时又对沈砚山说:“我乳娘说了,我是姑娘了,不能要爸爸和大哥哥抱。” 沈砚山一听,这话非常在理,果然放下了她。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圆圆真长大了。” 他想到自己即将出身的孩子,不管是男还是女,都能像圆圆这么可爱,他忍不住心花怒放。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好像头一回这么开心。 他一边拿出红包逗圆圆,一边用余光瞥向司露微。 司露微在整理红包,估计是要给佣人或者徐风清的。 待她整理好了,她对沈砚山道:“五哥,我先出去了。” 沈砚山让她稍等。 他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跟我去给督军拜年。督军一直也很关心你,又比我们年长几岁,这个礼数要的。” 司露微点头同意了。 圆圆是督军府的副官送过来的。 沈砚山和司露微再次将她送回去。 沈大帅门房里接到的拜帖多,沈督军家亦然。 这个点钟,沈横刚起来,还没有吃早饭。 听说圆圆已经逛了一圈,要了无数个红包,沈横就说她:“你将来要是去讨饭,肯定饿不着。” 沈砚山大笑:“圆圆要去讨饭?大督军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她吃一辈子的。” 两个人说笑,佣人进来问是否摆饭。 沈横就问他们俩:“早膳用过了?” “还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回答。 沈横大手一挥:“正好,一起吃。去叫十姨太。” 佣人道是。 很快,餐厅就摆好了早膳。 早膳以清淡为主。 司露微面前是一碗红枣小米粥。 十姨太坐在沈横下首,见沈砚山始终眉目带笑,有点奇怪:“大帅怎么这样高兴?” 沈横也很想问。 前段日子,就见沈砚山无端的很愉快。不过他一向阴晴不定,沈横也懒得理会。 “对啊,你这段日子在乐什么?”沈横又问。 沈砚山笑道:“我要做爸爸了。” 他这话一出,沈横和十姨太都看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不动声色,回看了他们,又看了眼沈砚山,他自己捅破的窗户纸,自己去解释,她则继续喝粥。 沈横和十姨太见状,还以为怀孕的女人不是司露微,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露微要替我生个孩子。”沈砚山继续道。 沈横和十姨太的心落地,同时也觉得司露微的言行举止,都不太像个怀孕的女人。 她脸上并无半分高兴或者难堪。 她不喜不悲的样子,有时候像庙里的菩萨。 “何时结婚?”沈横问,“沈大帅大婚,可是大事。” 沈砚山的好心情,丝毫也没受到影响:“暂时不结婚,等过段时间。” 十姨太错愕。 沈横也愕然,他又看了眼司露微。 司露微一碗小米粥喝完了,这次终于开口了:“我们说妥了的,督军,不是他辜负我。他很想和我结婚的,只是我不愿意。” 沈横:“……” 这么多年过去了,司露微和沈砚山的关系,一点进步也没有。 沈横也替他们着急。 沈砚山却好像不介意。 早膳之后,拜年的人快把门房挤破了,但沈横和沈砚山移步到了外书房,慢条斯理说话。 “你这是个什么打算?”沈横问他,“真只要孩子,不要司小姐?” “我想要,都要。”沈砚山道。 沈横有点搞不懂。 沈砚山也解释不清,这中间牵扯到了太多的秘密。 “督军别操心我的家务事,我能办好。”沈砚山道。 沈横很想说,假如你真的能办好,四年前那场大火就不会烧起来了。 沈砚山应该更小心一点。 而十姨太,也留住了司露微。 “你不要害怕。”十姨太安慰司露微,“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告诉我。” 司露微心里有个问题。 她沉吟了片刻,问十姨太:“您这样疼圆圆,断乎舍不得丢下她的,是她还在您肚子里开始就这样吗?” 十姨太笑道:“哪有啊?她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是个肉球,怎么会舍不得她?我那时候天天盼着她出生,出来我就轻松了。 她出生之后,红红的、皱巴巴的,眉眼鼻子都丑,我刚开始几天都看不习惯,后来才越看越顺眼。” 司露微笑了下。 十姨太道:“是真的!那么个小东西,怎么会舍不得她?只有天天看着她,慢慢就离不开了。” 司露微道:“怪不得有人能狠心把刚出生的孩子扔掉。” “我宁愿饿死,也不会扔掉我自己的孩子。”十姨太道,“我狠不下这个心。不过世道艰难,也不是谁家都能像咱们这样有吃有喝的,也是没办法。” 司露微不太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她略微闲聊了几句。 十姨太的电话响了又响,她今天会很忙,司露微起身告辞。 她在大门口的汽车上等沈砚山。 沈砚山很快也出来了。 “和十姨太聊了些什么?”沈砚山问。 司露微道:“聊一位母亲什么时候扔掉自己的孩子,痛苦最小。” 沈砚山的表情收敛。 他的声音,不自觉有点冷:“那你问到了吗?” “问到了。” “什么时候?” “刚出生的时候,不要去看它。”司露微道,“这样,就当自己身体里掉了点东西。看一眼,就是一层折磨。” 沈砚山沉默。 他握紧了司露微的手,略微用力。 他的唇紧紧抿着。 “五哥,你在气什么?”司露微的声音,慢慢在他耳边响起,“这不是你我的条件吗?你又在期待些什么?” 沈砚山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第168章 红包的乾坤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小鹿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沈砚山一直都知道。 她心里装不下太多的温情。 她回来既不是谈条件的,也不是重续旧缘的,她是来救徐风清的。 她从不掩饰她的计划。 上次从武汉回来,她派人去偷窥沈砚山的军火库,被沈砚山抓到了,她也若无其事要人。 后来,她又说要出去玩。 等他们去了广州,南昌府的军政府又有点动乱,有人试图偷沈横的军事布防图。 这些,都是司露微的心机。 以前她的反抗是粗暴的、简单的,结果失败了;现在,她的反抗是强烈的、隐晦的,她甚至不介意和沈砚山睡,成为他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她问他:“你在期待些什么?” 就好像,他第一次亲吻她,她扬起脸,一字一顿问他,“你还想要什么?” 沈砚山不再说话了。 他的激动心情,也回落了很多。 待这口气缓过来,他还是很高兴的。山前没有路,那就开辟一条路,谁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呢? 他得到了小鹿,而且和她有了孩子,这难道不算一种成功吗? 他这么想着,就轻轻叹了口气。 汽车回到了大帅府。 到家之后,沈砚山要接待前来拜年的人,忙碌了起来,也把坏情绪抛开了。 司露微则回到了内院。 她去看了徐风清。 石嫂给徐风清换了崭新的衣裤和鞋子。他穿着酱红色的长衫,黑色长裤,脚上也是一双黑绒布鞋。 一看到司露微,他就笑了起来:“露微。” “风清哥,过年好。”司露微走上前,替他整理了下衣袖,“给你的红包。” 徐风清急忙把红包倒出来。 是两颗糖。 他很高兴,剥了糖纸就往嘴巴里塞:“我喜欢。” 司露微表情柔和。 她又把另一个装着现钞的红包,给了石嫂。 “石嫂,给你放假到初五,你去忙自己的事,这几天我照顾他。”司露微道。 石嫂忙说:“我两个小姑子都是十五六岁的丫头了,她们俩持家很有能耐的,家里不需要我操心。 徐先生这边,别说让您亲自来,哪怕是晁溪,也照顾不好他。还是我来吧,反正他有个反复,我心里过意不去。” 石嫂一直都是很好的心肠。 司露微道谢,又说麻烦了她。 太阳升高,阳光已经很暖了,司露微牵着徐风清往后院散散步。 他们俩才走到后花园门口,有个副官进来禀告:“小姐,有贵客来了,大帅请您出去见见。” 司露微眉头微蹙:“什么贵客?” “是罗先生。”副官道。 司露微诧异。 她没想到师父会来。 “风清哥,你自己进去坐一会儿,不要着凉了,知道吗?”司露微仔细叮嘱。 徐风清说好。 他时常一个人往后花园去的,轻车熟路,从来没出过事。 司露微又让副官去告诉石嫂,请石嫂照看一二。 安排妥当了,司露微去了外书房。 果然是师父。 罗霄穿着咖啡色的衬衫马甲,外面是同色西装外套,帽子和大衣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正在喝茶。卡Kа酷Ku尐裞網 “师父。”司露微叫了声。 罗霄点头:“过年好。” “您也过年好。”司露微说。 罗霄就拿了个红包给她:“拿着,师父给你的。” 师父去年的红包,是给了司露微五万大洋的支票。 今年又是薄薄一张纸,估计也是支票。 她师父是道上有名的杀手,每一笔单子都会圆满完成,从不失手,故而价格也很高,又有徒弟们日常的孝敬,以及门徒们生意的分成,他是很富足的。 她再次道谢。 “事情办得如何?”罗霄问她。 沈砚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也在喝茶,视线却落在司露微身上。 司露微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恭敬对她师父说:“快成功了,我已经怀上了孩子。” 罗霄低垂着眼帘,吹了吹杯中浮叶,轻轻说了句:“挺好。” 司露微道是。 她又问:“您怎么过来了?” “我是前往四川去做一笔买卖,想着江西前不久才有大变故,怕你应对吃力,过来瞧瞧。你办得不错。”罗霄道。 前不久的大变故,是指沈砚山釜底抽薪,毁了赵家老太爷的名声,林明褚又逼死了赵老太爷那件事。 赵家以前暗中掌控了不少的走私线。 赵家当家的一死,赵老太爷的儿子变卖家产远走南洋,南昌的局势会大有改变。 “贺东很得力,我吩咐的事,他都办妥了,目前所有的走私线都理清楚了,师父放心。”司露微道。 罗霄颔首。 他又看了眼司露微,突然道:“你气色比以前好了点。” 司露微的畏寒彻底根治了,她最近不怎么怕冷。 这病一好,她的气血充足,脸色白里透红,唇更是丰盈红润,整个人都饱满精神了。 “是,沈大帅对我很好,府上吃得好、住得也好。”司露微道。 一旁的沈砚山,听到了这里,之前所有的怒意,都一哄而散了。 她肯夸他一句,他能美上天。 “既然无事,我就告辞了。”罗霄道。 说罢,他站起身,也跟沈砚山作辞,“沈大帅,打扰了。” “吃了饭再走吧。”沈砚山道,“如果不方便,我可以派专列送你。” 罗霄婉拒:“您府上也忙,断乎不敢打扰。” 沈砚山不虚留他。 司露微送他到大门口。 罗霄让她留步:“好好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妥善,不要留下遗憾。” “是。” “还有……”罗霄停顿了下,略有所指,“你心里明白。” 司露微只从他手里接过红包,他说她明白,那应该是红包内有乾坤,故而她点头,把放在口袋里的红包拿在手里:“我明白。” 罗霄满意。 他上了一辆不起眼的小汽车,离开了大帅府。 司露微从旁边角门进了内院,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拿出红包。 拆开一瞧,里面果然是一张五万大洋的支票,同时还有个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个名字,以及一个用朱砂画的符号。 这个符号是师父惯用的,告诉徒弟,这个人必死,不管用什么手段。 司露微拿起那个名字看了眼,然后表情微愣。 她沉默了良久。 第169章 同门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罗霄给了司露微一个名字——一个必死的人。 罗迅景! 这个人是罗门的五师兄。 他是五师兄,却是年纪最大的,甚至比罗霄还大一岁。 当初他讨饭活不下去了,求罗霄收留他,自愿做罗霄的徒弟。 他跟罗霄是同乡,年少时还一起玩过,罗霄也不忍见他这样落魄,将他收在了门下。 成了罗霄的弟子,罗霄帮他改了名字,他从此变成了罗迅景。 五师兄比所有师兄弟姐妹都大,为人又憨厚敦实,是大家的“大哥”,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他对师父,更是忠心耿耿。 司露微刚入师门的时候,训练拳脚功夫,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能停下来吃喝,浑身酸痛难当,罗迅景还专门拿了一种药膏送给她。 “......既然入行了,就要在拳脚上吃苦头。现在多吃苦,将来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五师兄这样宽慰司露微。 他很有智慧。 除了司露微,他对其他同门都很不错。去年四师兄犯事,差点被师父打,还是五师兄去求情的。 怎么突然之间,就非要杀他不可,还用朱砂标注? 司露微发愣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她把小纸条团成个小球,塞到口袋里,这才道:“进来。” 沈砚山推开了房门。 他走过来,坐到了司露微身边:“罗霄给了你什么?” “压岁钱。”司露微道。 说罢,她将支票给沈砚山瞧。 沈砚山接过来,看清楚了上面的数目,他声音淡淡:“你们大老板还挺大方。” “是。师父说我们手下的人,不是为名利,也不是为了荣誉,仅仅是为了生存。钱是生存必备,这方面不能小气。”司露微道。 沈砚山倒是赞同这句话,故而他点点头:“罗霄倒是很有思想,可惜走了暗道。” 他要是去当兵,也许现在混成督军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司露微道,“有时候身不由己。” 沈砚山想起她说,在他身边没有自由,在他身边也身不由己,不免心里一痛。 司露微又道:“我要出去一趟,还要去给贺东他们发红包。过年了,不能没点表示。” 沈砚山不想她去的。 可答应了给她自由,又心痛她会说“身不由己”,只得点头:“早去早回,开车慢点,别让我担心。” 司露微说好。 她转身下楼去了。 沈砚山看着她的身影,心想:“罗霄特意赶过来,就为了送红包吗?” 他觉得罗霄是给司露微任务来了。 可司露微已经怀孕了,她不适合出任务,这对她和孩子都很危险。 沈砚山询问,司露微也不会告诉他的,他默默抽出一根烟点上。他现在在她面前,畏手畏脚了。 司露微去见了贺东。 她给他们全部发了红包,然后和贺东单独说话。 “大老板路过南昌,你知道吗?”司露微问。 贺东摇摇头:“不知道。” 大老板的行踪,一直都是绝密的,只有该知道的人知道。 司露微又问:“贺东,你听说五老板犯了什么事吗?” 贺东微讶:“五老板?他能犯什么事?” 五老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又在江苏活动,时常回来孝敬大老板。 贺东等人跟着司露微,总在岳城,所以每次五老板回来,都能遇到。 “你帮我查一查,顺便查清楚五老板在哪里。”司露微道。 贺东:“怎么了?” “大老板要我清理门户。”司露微说。 贺东:“......” 罗门发展至今,罗霄的徒弟们个个忠诚,还没有发生内乱。 但任何一个组织,都不可能长久稳定,问题会有的。 也许,这是个开端。 可从五老板身上开始? 贺东难以置信。 他正要去查,突然有个下属进来,拿了封密报。 密报是大老板发给每个徒弟的。 贺东去帮司露微译。 译出来的密报是,五老板罗迅景,为了私人恩怨,杀了七老板罗宏辉。 罗霄之所以下朱砂令要杀罗迅景,是因为罗迅景杀七老板的时候,是当着七老板的儿子的面。 七老板那儿子,不过六七岁,随后在下属保护之下逃脱。 如今,五老板罗迅景知晓犯了师门大忌,踪迹全无。 “原来,大老板不是给我一个人朱砂令,而是给全部罗门。”司露微道。 罗门有家规的,“不许同门相残”是第一条。 “小老板,现在怎么办?”贺东问。 司露微沉思。 师父去四川,估计不是为了什么生意,而是去找罗迅景了。 司露微对贺东道:“我怀孕了,不能到处奔波。你去帮我找,找到了我亲自动手。这件事,我会记你一大功。” 贺东看了眼她。 她回视。 贺东立马挪开了目光,低声道是:“属下会找到的,小老板放心。” “大老板对这件事很急,要不然也不会大过年的出来找人。”司露微道,“你们要用心找。” 贺东道是。 司露微离开了之后,贺东回味着她的话,心里非常震惊。 小老板怀孕了?她怀了谁的孩子? 沈大帅的吗? 将来,她会不会脱离罗门,做大帅夫人? 不管是罗门的小老板,还是大帅夫人,跟着她都是极有前途的。 小老板知道赏识手下的人,跟着她做事,不会白费功夫。 贺东是个聪明人,很会审时度势。他急忙调动他能用的关系,去查罗迅景的下落去了。 司露微回去的时候,车子开得很慢。 她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因为走神的时候,开车容易出事。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恩怨,让同门师兄弟相残? 亦或者,司露微在这边埋伏着对付沈砚山,沈砚山会不会黄雀在后,去对付罗门? 她想到了这里,打了个冷战。 沈砚山如果想让司露微回不去,最好是毁了罗门。 而罗门错综复杂,有什么比他们自相残杀更容易对付的? 她想到了这里,就觉得自己一定要找到罗迅景。 她要知道,到底罗迅景是被什么东西收买了,才会对七师兄出手。她在路边坐了很久,才慢慢发动汽车,回大帅府去了。 第170章 果然是你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到了大帅府,直接回房。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没有和沈砚山谈起此事。 倒是沈砚山,过来寻她,问她今天的红包发得如何。 “该给的赏赐,都给了。”司露微道。 “还有什么事吗?”沈砚山又问。 司露微看着他,眸光微凝,有些什么情绪闪动。 沈砚山回视,一派坦然。 “那五哥你呢,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司露微反问。 沈砚山微笑,笑容很真诚,甚至上前拥抱了她:“没有。” 司露微的表情逐渐敛去。 她任由沈砚山抱着,心绪毫无起伏。 接下来几天,司露微自己时常出入,沈砚山佯作不知情,不闻不问。 正月里,沈砚山也很忙。 到了正月初八,贺东终于来找司露微。 司露微和他在一家茶楼约定,坐下之后,贺东就把五师兄的藏身之地告诉了司露微。 “你办事果然很得力。”司露微道。 她这是由衷赞美。 贺东却欲言又止:“小老板,其实这是正月初三那天,有人把密报放在门口的。我今天才来禀告您,是亲自去确认了。我看到了五老板。” 司露微的表情静止了几秒。 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舒出来:“我知道了。” 她让贺东先走,自己在茶馆里坐了很久。 天色渐晚,沈砚山悄悄走了进来。 茶馆里很热闹,卖唱女子在弹小曲,嗓音婉转清澈。 沈砚山的手,轻轻搁在司露微的肩膀上。 司露微回神。 “很晚了,回家吃饭。”沈砚山道,“你饿不饿?” 司露微怀孕以来,食欲还好,今天却格外不想吃东西。 “不饿。”她淡淡道,然后站起身,“回去吧。” 沈砚山是开车过来的。 他想要找到司露微,非常容易,整个南昌府都在他的视线里。 坐在汽车里,沈砚山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指有点凉。 “……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沈砚山主动开口。 他没问她怎么一个人枯坐了半下午,他什么都知道。 司露微的眼眸,却落在车窗的玻璃上。透过玻璃,她看到了急速后退的街景。 想她这一生,假如那天坚决一点,不许她哥哥把只剩下一口气的沈砚山带回家,那现在她人在哪里? 她会有什么不同? 假如真的有神仙,那司露微吃斋念佛,希望能看一眼没有沈砚山的生活。 “没有。”她好半晌才开口,“我该知道的,都知道。” 沈砚山听着,莫名心酸。 他抬起了她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唇边,亲吻了下。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狡辩。 事实上,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回到了家中,司露微还是没有胃口,沈砚山让晁溪去熬煮一碗米粥。 香糯的米粥入口,司露微喝了半碗,放下碗筷对沈砚山道:“明天要出门!” 沈砚山眉头微蹙:“小鹿,你要想好了,你刚刚怀上孩子。卡Kа酷Ku尐裞網有个万一,你还得再怀。” 他现在讲话,也学会了对症下药。 他知道司露微想要什么。 司露微态度随意:“我知道,就是想要出去一趟,过几天回来。这是罗门的任务,我不能不去做。” 沈砚山的手指蜷起。 他站起身,隔着椅子,拥抱了她的肩膀:“等两天……你想要的人,我帮你抓过来,你就在南昌好了。” 司露微抬眸看向了他:“果然是你?” 沈砚山慢慢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在她身后表情严肃:“你这指责,我不同意。这个世上有很多的诱惑,罗门的老板们能自己经得起诱惑,又岂会同门相残?你们要清理门户,我不反对,但是不与我相干。” 司露微没有回头去看他。 她的表情,有那么几秒,是非常狰狞的。 沈砚山也不是第一次毁掉她的生活。 任何的组织,发展到了极盛,就会慢慢转衰,就好像树叶,春天发芽、盛夏茂盛,到了秋冬凋零衰落。 罗门也是。 罗霄的门徒,已经庞大得惊人,必定会引来忌惮。 沈砚山做的,是在火苗冒头的时候,添了一把柴,让它燃烧了起来。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对于出门这件事,他没有强迫,而是不停劝说她。 司露微不愿意和他说话,也不想被他纠缠,同意了他的主意。 两天之后,躲在安徽一处山林里的罗迅景,被沈砚山抓到了南昌,关在大帅府的私牢里。 躲躲藏藏了大半个月,罗迅景一日三餐不济,瘦得眼窝深深凹了进去。 他一瞧见司露微,就露出了祈求:“小师妹,小师妹你放过我,你听师兄解释。” 司露微隔着牢房的门,和他对视。 牢房是在地下,墙角一盏电灯,光线昏黄暗淡,不辨晨昏;除了暗淡,就是一股子冷意和潮气铺面。 司露微裹紧了风氅:“请说。” 她不再叫师兄了。 被师父下了朱砂令,已然是逐出罗门的,不再是罗门子弟,而是罪人。 “……老七杀了我的小妾,我才要杀他的。”罗迅景急急忙忙道,“他先犯错,要不然我何必对他下手?他儿子……我没看到他在旁边……” 司露微拿出了手枪。 冰凉的枪口,对准了罗迅景。 罗迅景知晓她素来面冷心冷,是个不近人情的,这席话根本打动不了她,故而跪下给她磕头:“小师妹,你入门的时候,师兄对你多有照拂,你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见见师父?” “师父下了朱砂令,谁见到你,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你,师父并不想亲自处理你。”司露微如实道。 罗迅景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抓住牢门的栏杆。 司露微的枪口朝下:“你还有个机会,可以告诉我实情。” 罗迅景的眼睛快速转动:“小师妹,我说得都是实情。是老七欺人太甚,我那小妾都怀孕了,他不仅仅是杀我的女人,还杀了我未曾出世的孩子。” “你已经浪费了两次机会。”司露微面无表情,“最后一次了。既然你不肯说,想来是不惜命的,那就再见了。” 说罢,她的手指就要扣动扳机。 罗迅景大骇,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我说了实话,你会跟师父求情吗?能不能饶我一命?” “我要听实话。”司露微道。 第171章 清理门户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的枪口朝下。 她静静看着罗迅景,心里却在走神。 她不了解人。 这个人——看似忠厚老实,他被什么蛊惑着,要犯师门大忌? 女人、孩子? 不。如果是沈砚山,可能会为了这两样去杀人,但罗门的五老板不会的。 同门相残的代价,是跟一群杀手为敌,失去所有,五老板没这么愚蠢。 而罗迅景却了解司露微。 司露微是一把毫无感情的枪,她冷血又残忍。 “.......有人跟我买他的命。”罗迅景看着那枪口,说了实话。 罗门杀过很多人。 他们走到今天,每个人都出过无数次的任务,七老板罗宏辉也是。 有人查到了他头上,想要他的命。 一个人想要杀一名杀手,只得雇另外的杀手。可整个华夏,厉害的杀手都在罗门。外界也有些很不错的,但对上罗门的七老板,有胜算吗? 没有! 最大的胜算,就是让熟悉七老板的人去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有谁比罗门自己人更适合? 罗迅景这个人,一点也不像罗霄那样淡泊名利。 他善待每位师兄弟姊妹,不是心地善良,而是他喜欢结交人脉。 “用什么价码?”司露微问。 她心中已然有了点猜测。 果然,她听到罗迅景道:“北平内阁军部次长的位置。” “的确是很令人心动的价格。”司露微淡淡说。 罗迅景爱权。 他已经不满足做罗门的老板了,他想要进入更大的圈子,做更大的官。 这些年,他在罗门游刃有余,不是因为他有能耐,而是因为他年纪大,师兄弟姊妹都要给他面子。 因此,他有了种错觉,觉得自己操控人心颇有手腕,不进入政坛,实在可惜。 悄悄杀一名师弟,再布置一番,死不承认,师父和同门也拿他没办法。到时候,他官位到手,师父也要忌惮他一二。 他既有高官厚禄,又有罗门在背后撑腰,进入官场会如鱼得水。 谁知道他杀罗宏辉的时候,罗宏辉的小儿子因为偷父亲的藏刀,被堵在书房里,只得悄悄爬上了阁楼,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呢? 而罗宏辉又有几个计谋过人的忠心手下,保护孩子逃脱了,找到了大老板罗霄。 罗迅景功亏一篑,知道罗门必然要清理门户,他去做官,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 比起前途,命更重要,他只得躲躲藏藏,甚至后悔自己下手时没有仔细检查那房间,居然还有阁楼! 一个人志得意满,就会粗心大意。“小师妹,我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亏待师门的,更加不会亏待你。你有个位高权重的师兄,路不是更好走吗?师父死心眼,小师妹你不能也如此无知短视啊。”罗迅景 诱之以利。 他果然把别人当傻子。 司露微淡淡转身。 罗迅景还以为自己说动了她,轻轻舒了口气,露出了渴望。 而司露微,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地牢里响起了枪声。 沈砚山站在地牢门口,抽了五根烟,司露微才出来。 她把手枪关了保险,随意放在大衣口袋里,又拢了拢衣襟:“把他收拾收拾,抬出来交给贺东。” 沈砚山伸手:“枪给我。” 司露微没有犹豫,拿出手枪交给他。 “不要在做这样的事。”沈砚山蹙眉,“最后一次。我不能容许你怀着我的孩子,手上还沾鲜血。” “我是一把刀。”司露微道。 沈砚山一瞬间怒极。 她不是刀,她是一个人。 到了今天,他仍有点糊涂,他到底有没有把他的小鹿找回来? 可转念想一想,司露微一直都是这样的。她生在臭桐街,从小就没有半分多余的善良。 善良是美德,它像牡丹花,美丽又尊贵,生长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阴暗、潮湿和寒冷的地方,开不了牡丹。 “......你跟北平的人说起了罗迅景和罗宏辉吗?”司露微问他。 沈砚山把她的手枪拆了,零零散散装满了口袋:“对。” 罗宏辉曾经杀了一名军阀的弟弟,而那位军阀,已经成了北平新内阁总理。他一直不知道他弟弟真正的死因,直到沈砚山告诉他。 沈砚山没有说其他的,他只是说句实话。 剩下的,都是政客把戏,用来玩弄那些无知的杀手。 用罗门的人去杀罗门的,再由罗霄自己善后,多妙的主意! 而且,这件事之后,开了罗门的口子,以后师兄弟之间,还能像从前吗? “不要再想着对付罗门。”司露微道,“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不再回罗门去。” “我没有不让你回去。”沈砚山道,“我只是希望,你这段时间不要再与他们搀和,你是孕妇。” “好。”司露微干脆应道。 她回房去了。 到了晚上,沈砚山叫人把罗迅景的尸体抬到了后门,贺东派人来接。 沈砚山知道贺东的存在,却从未见过他。他站在后门口,看着贺东。 贺东莫名有点紧张:“大帅。” “你们在南昌,如果我不想让你们存活,你们什么也做不了。”沈砚山冷冷看着贺东,“要有眼色,不要打扰你们小老板。” 贺东道是。 沈砚山又道:“还有,不要再试图往我的军火库去,我再抓到了人,不会告诉你们小老板的。她的命值钱,你们的命也值钱吗?” 贺东低声:“大帅教训得是。” 沈砚山该说的话说完了,摆摆手,让贺东把人带走。 贺东通电岳城,说事情已经办妥。 罗霄从四川去了广东,又急忙转回南昌。 一下子折损了两名徒弟,并未影响罗霄的心情。 他甚至改了规矩,不许徒弟们平常四季来孝敬他,以后过年的时候见一次师父即可,平日都自己管好自己的地盘。 至于谁想要另谋前途,直接告诉他,他也不阻拦。 徒弟们之前有过小动作的,全部收敛了,大气也不敢出。 接下来的三个月,司露微再也没接到罗门的只言片语。 她的肚子,也大到了不能忽略的地步。 徐风清每次看到她,都很惊讶,会指着她的肚子问:“这是什么?” “是小孩子。”司露微道,“一个宝宝。” 徐风清不是很能理解。 他的情况,比过年的时候好了点,可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初,初夏的阳光温暖,天气也晴朗,徐风清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第172章 樱桃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上半年很忙。 过了年之后,他二月、三月几乎没回过南昌,四月初回来了一趟,又走了。 他不在家的时候,每天一封电报给司露微。 司露微译都懒得译,直接放在旁边,堆积如山高。高到了一定的程度,她就拿到厨房去做了柴禾。 于是,五月初三,沈砚山千里迢迢赶回来过端午节,询问她:“怎么不给我回电?” “回什么?” “我问你的。” “你问了什么?”司露微问,“电报吗?我没看。” 沈砚山:“......” 他原本是很生气的,可看到她大起来的肚子,他又气不了。 “那我当面问你好了:最近孕吐如何?吃得好吗,睡得怎样?”沈砚山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摩挲着她微隆的小腹。 司露微反应平淡:“都挺好。” “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沈砚山问。 司露微本想说没有,可瞧着他期盼的神色,自己不找点事给他,他大概就要找事闹脾气了,故而她道:“樱桃过季了吗?我想吃点樱桃,要甜的。” 沈砚山大喜。 他叫人去找,一定要很甜的樱桃。 不过小半天,熟透了的樱桃就买了回来,小小的一颗颗,红得发暗。 司露微尝了几颗,滋味的确很不错,就道:“还有没有?多买一点,我们做樱桃酱。” “你还下厨房吗?”沈砚山不悦。 司露微道:“偶然,自己弄点吃的,做得比较简单。” 沈砚山又叫人去买樱桃,多买一点,不拘酸甜。 买回来之后,司露微让人给沈砚山的书房送了点新鲜的,又给晁溪、司大庄和徐风清各送了点,剩下的让厨子们帮忙去核,准备做樱桃酱。 不成想,樱桃送过去没多久,石嫂那边的女佣跑过来,说徐风清被樱桃卡住了。 沈砚山准备回后院,一进门就瞧见司露微健步如飞,他吓了一大跳,急忙拦住她:“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是风清哥,他被樱桃卡住了。”司露微很焦急。 沈砚山气急:“他是废物吗?这么大的人,吃个樱桃能被卡住?” 他这么说着,拉住了司露微慢慢走,一起去了徐风清那边。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很急,却走不快,拳头攥得死紧。 石嫂他们都急坏了,徐风清躺在地上,已经在翻白眼,快要断气了。 沈砚山看不惯他们这样,上前把徐风清拉起来,对着他的后背一顿猛捶,又捶击他的胸口。 徐风清肋骨都快要被他敲断了,疼得哇的一口,终于把卡在嗓子里的一颗大樱桃吐了出来。 他吓得大叫,使劲往石嫂身后躲。 沈砚山救了他一命,他反而更害怕沈砚山了。 司露微慢慢松了口气。 沈砚山无声翻了个白眼,这些人就是不敢下狠手,否则早弄出来了。 “风清哥,你能说话吗?”司露微问他。 徐风清嗓子半哑了:“露微........” 司露微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沈砚山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甩开徐风清,把徐风清推了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 徐风清刚刚被他狠捶了一顿,又被他这么凶神恶煞盯着,吓得竟然发起抖来。 司露微顿时变了脸:“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沈砚山也沉了脸,“我救了他的命!” 司露微一时语塞。 这件事,看似只是个小闹剧,可徐风清却因此病倒了。 被卡这件事,让他受了大惊吓,他一连好几晚从梦里尖叫着醒过来,大口大口呼气,梦到有人把他死死按在水里,想要呛死他。 惊吓过度,他开始发烧。 “要不,把他送到军医院去吧?”司露微和石嫂商量,“换个环境,也许他会好一点。” 石嫂舍不得。 她和徐风清相处久了,把徐风清当自己孩子似的,而徐风清的言行举止,都像个小孩童。 “让军医过来吧,家里环境好一点。”石嫂询问司露微。 司露微也舍不得把徐风清直接丢到军医院。 军医过来给徐风清打针,也用了退烧药,但是他的发烧断断续续的。 他还是很害怕。 沈砚山听到司大庄说起了此事,很是烦躁:“我怎么他了?他都要卡死了。我救了他的命,不知好歹!” 司大庄一直崇拜五哥,五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徐风清一直不好,司露微又着急,司大庄就去说妹妹:“他害怕,让他搬出去好了。” 石嫂心里也隐约觉得,府上对徐风清真没什么好处。 几番心里挣扎之后,司露微同意让徐风清去军医院住一段时间。 她每天都去看徐风清。 入院第三天,徐风清终于不再发烧了,但他的情况更加恶化,上次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的脑子,又糊涂了。军医私下里和司露微谈:“他这样,反反复复,此生未必就真能恢复如初。人身上任何一样东西,坏了就是坏了,很难修好。司小姐,说句不恰当的话,他当初不该戒烟的 。” 司露微则道:“痛苦的清醒着,还不如快乐的糊涂着。他很想戒,那是他的心愿。每件事都有风险,尽力而为吧。” 军医看了眼她。 司小姐这个人,心思通透又冷静。 “风清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司露微去了病房,问躺着的徐风清。 徐风清反问她:“家在哪里?” 他是真不记得了,司露微却沉默了很久,死死攥住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风清在医院住了一周,司露微和司大庄去接他回来。 他在大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沈砚山,当即变了脸色。 上次那一顿捶,让他误以为沈砚山是要打死他,从此对沈砚山见之色变。 “我要走!”他死死拉住了司露微的手,“露微,我们走,我们不进去!” 司露微没防备,差点被他拽了个踉跄,幸而司大庄眼疾手快扶住了妹妹。 沈砚山上前,从司大庄手里接过了司露微,搀扶着她:“回去。” 然后他吩咐副官,“把他送给石嫂。” 徐风清则是一路尖叫着,被强行送到了西跨院。 见到石嫂的时候,他又茫然了很久。住院一次,回来他就不太认识石嫂了。 司大庄在旁边瞧着,有点担忧:“徐大才子,你怕什么?谁打你不成?” 他这是习惯性的表达。 而徐风清却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那个人。” 他说沈砚山打他。司大庄:“.......” 第173章 小鹿的幸福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把司露微带了回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 “……还想吃点什么吗?”他找了个话题。 上次想吃樱桃,闹得徐风清住了好几天的医院,情况急转直下,司露微再也不敢索求什么了。 她摇摇头。 “你光长肚子,不长肉。”沈砚山道,“我看其他女人怀孕,自己也要长胖一些的。” “我很难长胖,没福运。”司露微道。 在司露微和司大庄看来,肩宽背厚才是福相,不管男女,多多少少要有点肉才好看。 司露微从小就瘦得像麻杆,她自认为寡福少运。 他们俩聊了聊食物,沈砚山找了很多话题,让司露微察觉不对劲。 “五哥,你想要说什么,不如直接说。”司露微打断他的铺垫。 沈砚山不想让她误会,措辞很严谨:“徐风清这个情况,他在我们这里,未必能有起色。你也看到了,至今大半年了,他仍是那样。不如……” 司露微静静看着他。 沈砚山开了头,话就要说下去:“不如把他送到蒙古去。也许,他能彻底好起来。那边环境不错。” 司露微站起身。 她必须承认,怀孕了之后,她的身体没以前那么灵活了,站起来的时候,需要不经意扶一下腰。 她转身就要上楼。 沈砚山追了上去:“小鹿!” “……五哥,他如果想去,他会说的。”司露微道,“况且,当初我们的约定,是把他交给我。你能遵守一次诺言吗?” 沈砚山脸色微敛:“我是为了他好。” “你不是他的任何人,他的好坏对你根本没影响。因此,你没资格说到底是不是为了他。”司露微说。 沈砚山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司露微阔步上楼,重重一捶楼梯扶手,发出一声巨响。 他简直要气疯了。 他看司露微,是哪里都好,什么都如意;而司露微看他,是处处不好,每一句话都包藏祸心。 他转身下楼去了。 沈砚山招待了几名下属军长,一处吃饭。有一份瓜子豆腐,非常的鲜嫩,他第一次尝到,特意把大厨叫了过来。 “是什么瓜子做的豆腐?”他问大厨。 大厨告诉他:“大帅,是南瓜子。” 沈砚山又赞了句“好吃”,清淡微甜,入口嫩滑。 “再做一份,送到大帅府去。”沈砚山说。 大厨道是。 半个小时后,新鲜的南瓜子豆腐送到了,副官直接端到了东跨院。 司露微躺在床上沉思,被电话打断。 电话是沈砚山打过来的。 “……有一道很好吃的豆腐,你尝尝,下次你也可以教晁溪做给你吃。”沈砚山声音里带着笑。 他在哄她。 外面吃到了美味,第一个就想到了她。 司露微起身下楼,果然看到副官手里端着豆腐,站在客厅里:“司小姐。” 她接了过来。 这碗南瓜子豆腐的确很好吃,不是江西的吃食,因为新鲜而更加别具风味。 一大碗,她不知不觉吃完了。 司露微腹中满足,精神疲倦,上楼睡觉养胎去了。 直到有人轻轻拥抱着她,她才醒过来。 沈砚山贴着她,低声问她:“我吵醒你了?” 司露微略微撇开了脸:“你身上酒味很重。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笑道:“喝了点酒,不过我没醉。在饭桌上,胡军长跟我说了件事……” “什么事?” 沈砚山凑得更近,手轻轻摩挲着她微隆的小腹:“他说,不能因为你怀孕就冷落了你。小鹿,你……” 司露微按住了他的手,将它从自己身上拿开:“不行。” 沈砚山亲吻了下她的耳垂:“试一下?我动作轻点,你不想?” “我不想。”司露微道,“我说过很多次,我回来不是陪你睡的。” 沈砚山见她又要发火了,当即转变了口风:“是我的错。我不胡闹了,就抱一抱你。” 他想着胡军长今天带过来的女人,是知道他府上唯一的女人怀孕了,特意献给他的。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禁了好几个月的,看到那女人,身体上应该有点反应,可心里烦腻得厉害。 他想回家,想抱着小鹿,和她说一会儿话,虽然她没什么好话给他,他也不愿意要另一个女人的软语温存。 对于小鹿,他是着了魔。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重伤之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开始。那是他新生时瞧见的第一缕光。 “小鹿,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沈砚山问她。 司露微的反应,仍是很淡:“你可以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把把脉。” “不,我不想现在知道。”沈砚山笑。 司露微:“……” 见她沉默,他又笑着解释,“就是闲聊。普通的夫妻,也会聊他们未出生的孩子,也会有诸多猜测和期待。你期待什么,小鹿?” 他问完了这句,突然有点后悔。 他知道小鹿期待什么。 期待是个儿子,然后就可以离开他,顺利走脱。 他问这个,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成想,司露微认真思考了片刻:“期待它像你多一点。” 沈砚山心中微动:“为什么?” “你会多疼爱它一些。”司露微道。 沈砚山双臂微微用力:“傻话!哪怕不像我,我也会疼爱他的!” 司露微就不再说话了。 沈砚山又问她:“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我无所谓。” “那我要想一想,取个既吉利又有学问的名字。”沈砚山笑道,“我还要问问老四,到了我们这一辈,沈家的辈分是哪一个字来着?我忘记族谱了。” 司露微静静听着。 她在这一刻,突然有种安详。 幸福很奇怪,莫名其妙,形容不出来,也抓不住。 多年之后,她偶然回想当时的情景,那天午后和沈砚山躺在床上,听着他讲述孩子的种种,她得到了幸福。 接下来的几个月,司露微很少出门了。 她每天都在家里,弄一弄厨艺,做各种好吃的。 罗霄也没有再派任务给她。 她清理了门户,已然做了一件大事。 而罗门,在这几个月里,状况不断,哪怕罗霄已经做了努力。 盛极而衰,是最自然不过的规律,罗霄也改变不了。 一转眼,时间到了七月初。 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熬过了最难熬的盛夏,下了一场秋雨之后,早晚的天气格外凉爽,司露微神清气爽。 “快要生了。”她夜里被孩子踢醒,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只要想到这个,她的心就会抽痛一下。 第174章 最后一个计划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自己估摸着日子,她再过一个月可能就要生了。 她在南昌一年多了,该准备的,早已准备妥当了。 如今只缺最后一件事。 她出门不便,如果真想要去找贺东,就需要她哥哥司大庄替她开车。 沈砚山又出门巡查军务去了,估计大半个月都不会回来。 司露微的机会到了。 这天早上,晁溪给她做了早膳,一种素菜包子很对胃口,她让晁溪再拿上一笼屉,她要给徐风清送去。 徐风清还没有起床。 他这小半年虚胖了点,但身体实在勉强,每隔两个月就有一次小病。 这几天他闹头疼。 “露微,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他又问司露微。 他这段时间时常问这个问题,司露微跟他解释了,他听懂了,过几天又忘记了。 “我肚子里有个孩子。”司露微笑道,“一个宝宝。” “是我的吗?”徐风清突然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略微吃惊。 他问过很多次,却是头一回问这个问题。 “不,不是你的。”司露微道,“是沈大帅的。” 徐风清好像舒了口气:“那太好了。我不想把孩子放到你肚子里,你看上去很奇怪。” 石嫂在旁边给他使眼色。 司露微摆摆手,让石嫂先去忙,她并不介意徐风清的话。 “那你要一直都这样大肚子吗?”他又问。 “生了就不大了。” “什么时候生?” “下个月吧?”司露微也不是很确定,“也许是下个月。” “等你生完了,我们是不是要走了?露微,我们什么时候走?我害怕大狗,也害怕那个人。”徐风清祈求道。 自从上次被樱桃卡住,他已经提过无数次这样的要求。 他不喜欢玛丽,也不喜欢沈砚山,一想到这些,他就会恐惧。 “生完就走了。”司露微道,“到时候,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徐风清满意而笑。 七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司露微在中旬的时候,去见了贺东。 贺东已经把事情都办妥了。 司露微考虑到种种情况,决定七月底要去趟安徽了。 “贺东,你要陪我去趟安徽。”司露微道,“这是大老板的命令。” 罗霄很久没有给司露微密信了,然而贺东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是,我去安排。”贺东应道,“您是要坐火车,还是开车?” “火车。”司露微说。 她已经确定好了路线。 到了七月二十七日,司露微早起,直接去见了贺东,然后带着贺东和另外三名下属,乘坐火车往安徽庐阳去了。 她的肚子很大,走在哪里都惹人注目。 火车是包厢,贺东假装是她的兄长,在她生产之前,接她回娘家小住。 沈砚山远在湖南,正在视察湖南的军务布防,却接到南昌的电报,说司露微离开了南昌,往安徽去了。 他当时又担忧又愤怒。 司露微都快要临盆了,还出罗门的任务?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危险? “巡查取消,立马准备好专列去庐阳。”沈砚山道。 其他人不敢问缘故。 只有司大庄,凑到了沈砚山身边:“五哥,出了什么事吗?” “小鹿去庐阳了。”沈砚山道。 司大庄虽然有点傻,却也记住他妹妹生产的日子,因为五哥念叨的次数太多了。 如果他们都没有算错,小鹿下个月初就该生孩子了。 “她跑到庐阳去做什么?”司大庄也急了起来,“可别把孩子生在半道上。” 沈砚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司大庄见他沉脸,更着急了,立马去叫人安排好专列。 他们两天之后到了庐阳,而司露微乘坐普通的火车,还在半路上。 沈砚山去了趟卓家。 他跟卓大帅也算是相熟,希望卓家派人把守火车站,帮他找寻司露微。 卓大帅虽然是土匪出身,为人却擅长钻营,岂会拒绝沈大帅的要求? 庐阳的火车站从这天开始戒严。 等司露微和贺东等人一下车,就遇到了天天在火车站蹲点的沈砚山。 沈砚山一肚子气,见到她这么大的肚子,又不忍心发作:“不是让你最近不要乱跑吗?” 司露微看向了他:“我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都不及你的身体重要!”沈砚山打断了她的话,“跟我回家!” 司露微不予理睬:“我来都来了。我有个师兄就在庐阳,既然你不让我去办事,那我跟师兄见一面,让他代劳,总可以吧?” 沈砚山忍着脾气。 司大庄比沈砚山还要生气:“小鹿,你不识好歹!你真有个万一,还不是我和五哥哭死?你这样为了别人做事,人家感激你吗?听话,先回家。” 贺东等人默默退后好几步。 司露微看向沈砚山,等着他做决定。 沈砚山被她的眼睛瞧着,心里的怒意慢慢散去,理智逐渐回笼。 她乘坐了好几天的火车,一路上奔波,不停下来休息休息就继续赶路,对她也不好。 还不如让她见见师兄,休整两天。 “下次不可如此。”沈砚山叹气,“走吧,坐我的汽车。” 他承包了庐阳的一家饭店,守卫森严。 一进门,他就拥吻了司露微,又去听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动静。 他已经快一个月不见她了,他气消了之后,心情是很不错的。 “我明天去见师兄,咱们后天回南昌。”司露微说。 沈砚山说好。 司露微的师兄,是庐阳某个暗势力的大佬,也跟卓督军认识。 她把任务给了他,对方承诺帮她办妥。 第二天,她乘坐沈砚山的专列,回南昌了。 她依旧是和沈砚山、司大庄挤在同一个车厢里打牌。 专列走了一天,还有几个小时到南昌的时候,司露微突然痛了起来。 她忍着没说,直到忍无可忍。 她身上见了红,羊水破了。 沈砚山这个时候,反而很冷静。他让司露微平躺好,让专列加快速度,同时让军医们过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万一孩子真生在车上,这一车的老爷们儿,只能沈砚山自己替孩子接生了。 “你不要怕。”他反而安慰司露微,“五哥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有事的。军医说,第一胎没那么快,咱们还有四 个多小时就到南昌了, 未必就会生在路上。” 第175章 小鹿,你爱上我了吗?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专列速度快,一路上不需要停,也不需要让道。 司露微躺在窄小的床铺上,疼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沈砚山不时替她擦一擦,坐在她旁边:“军医都跟我说了,我会替你接生的,你别担心。” 司露微汗涔涔看了眼他,眼睫毛都好像湿透了:“你这么说,我很难不担心。” 沈砚山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唇:“没事。” “我以为你会骂我,会生气。”司露微低声道,气力明显不足了。 沈砚山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撩拨开,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我不生气。小鹿,我跟你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要孩子,也没想过做父亲是什么样子。我想要的,是你。” 司露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有一点惊讶。 这让她的眼睛多了几分神采。 她好像一直都误解了沈砚山。 沈砚山继续道:“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你在我身边,我还想和你睡。两个人只有够亲近,才能彼此相爱。我希望通过这个过程,让你爱上我。” 司露微一时无语。卡Kа酷Ku尐裞網 “……所以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也只会保护你。”沈砚山继续道,“小鹿,你爱上我了吗?” 司露微疼得没力气和他争吵。 她转过脸。 沈砚山又将她的脸扳回来:“你是没有爱上,还是不敢承认?” 司露微抿了抿唇。 沈砚山没等到她的回答,又俯身亲吻了下她的唇:“我爱你,小鹿!等孩子满月,我们结婚好吗?” 她静静躺在枕头上,无力推了他一下:“不要折腾我,我好疼!” 她现在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身体里的孩子,正要破土而出。她孕育了九个月,即将要迎来一个新的生命了。 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沈砚山的话,她听在耳朵里,却没有往心里走,任由它空空荡荡的,左耳进右耳出了。 司大庄在车厢外,大声嚷嚷:“五哥,小鹿怎么没声了?她是不是死了?” 司露微:“……” 这句话,她结结实实听到了。 沈砚山走了出去。 他不让司大庄进来,因为司露微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不适合见外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没事,这才一个小时。军医说,第一胎七八个小时生下来的有,上十个小时的也有。”沈砚山道。 司大庄不是很懂。 “马生小马驹,一下子就生了。小鹿连母马都不如吗?”司大庄有点糊涂,“怎么这样慢?” 司露微也听到了。 她嘶哑着嗓子,冲门口大喊:“你等着,我能下床就要揍你!” 司大庄听到了她的声音,确定她还活着,大大松了口气,同时很没骨气的小声嘟囔:“看她能耐的!” 沈砚山笑。 他的专列上,几乎什么都有。 军医让人熬煮了人参汤,万一司露微体力不济,要给她喝下去。 沈砚山说了片刻的话,再次回到车厢时,司露微无所事事的,又疼又难熬。 “小鹿,我给你念段书吧。”沈砚山道,“消磨消磨时光。” “不想听。”司露微道,“你让我静一静。” “那我们说说孩子。”沈砚山不忍心她一个人无聊,“马上就要知道了,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了。” 司露微阖眼。 她心里突然潮潮的,几乎要淹没她。她的手,不由自主放在自己的小腹处。 怀了这么久,她真舍不得了。 “我还没有给孩子取名。”沈砚山道。 司露微慢慢睁开了眼睛:“你上次不是说取好了吗?” “我问了老四,可沈横说,孩子的名字,最好等他洗三当天取,这样比较吉利,要不然孩子扛不住。”沈砚山道。 司露微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 后来,她疼痛越来越密集,她迷迷糊糊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 她被疼醒了。 沈砚山不停的进出包厢,一边看司露微,一边去和军医们交流。 万幸的是,专列三个小时到了南昌。 司露微那个时候还没有生。 于是她被送到了教会医院。刚进医院还没有半个小时,孩子呱呱落地了。 孩子落地之后,护士小姐将它抱去清醒,而司露微也昏死了过去。 她实在累得脱力了。 待她再次清醒时,已经是半夜了,孩子也出生五个多小时了。 沈砚山坐在她身边。 她的病床旁边,还摆放了一张小床,她的孩子就躺在那里。 司露微立马转开了脸。 她的动作有点大,沈砚山正在专心致志看孩子,被她惊动:“小鹿,你醒了?” 司露微又阖上了眼睛。 沈砚山轻轻抚摸了她的脸:“小鹿,是个儿子,生下来就重七斤,你真的受苦了!谢谢你,小鹿。” 司露微仍是闭着眼睛。 沈砚山不知她到底是醒了还是只翻了个身,观察了片刻,不再开口。 孩子也醒了,开始哭。 “去叫乳娘进来。”沈砚山对副官道。 乳娘和护士小姐一起来的。 孩子刚出生,就知道喝奶,是个健康又机灵的小东西。 到了第二天早上,护士小姐过来叫司露微起床。 司露微醒过来,她的眼睛仍是不看孩子的方向。 沈砚山一开始不太明白,后来突然想起过年的时候,她跟自己说过的一些话。 她去问沈横的十姨太,什么时候放弃自己的孩子不会太痛苦,得到的答案是出生之后不要去看他。 而她,居然真的不看。 沈砚山欢喜了很久的心,突然开始发冷、发疼。 他的呼吸都有点重了。 她还要离开他吗? 和上次相比,她这次要是离开了,更是拔了沈砚山一层皮。 “小鹿,你为什么不看孩子?”沈砚山上前,扼住了她的下颌。 司露微看着他。 她的眼神,冷冽而决然:“他是你要的。我做到了。你又不会把他给我,我看他有什么意义?” 沈砚山的手指遽然收紧,恨不能要把她的下颌捏碎。 司露微吃痛,表情都没变一下,眼睛大而明亮,一动不动回视他。 沈砚山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有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松开了手。司露微轻轻揉了下颌:“沈大帅,我什么时候可以带着徐风清走?” 第176章 互斗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晁溪给司露微炖了鸡汤,那是石嫂吩咐的。 她让司大庄送她过来。 司大庄一进医院,就大声嚷嚷着要去看自己的外甥。 “走,外甥在那边吃奶,我们先去看看!”司大庄说。 晁溪拉住了他:“乳娘喂奶呢,有什么好看的?” 司大庄有点糊涂,同时觉得这丫头要造反了。 正好乳娘喂完了,把孩子交给护士小姐,打算抱回司露微身边。 司大庄接过来。 小孩子吃饱了,攥着小拳头,睁开了眼睛,看向司大庄。 他红红的,皱巴巴的,并不是很好看,但他左边面颊上,有个深深的梨涡,一皱眉就能看见。 “哎哟,像五哥!”司大庄惊喜不已,“脸上有个涡呢。” 晁溪也凑过来。 他们俩高高兴兴抱着孩子,在走廊上讨论了起来。 护士小姐看着,倒觉得这两个人更像是父母。 司大庄打算把孩子抱进去的时候,沈砚山突然怒气冲冲从病房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阔步往外走,看也不看司大庄和晁溪。 晁溪还是挺害怕他的,往司大庄身后藏了藏。 司大庄则是一头雾水:“五哥?五哥你干嘛去?” 众人不明所以。 傻子司大庄反而比他们通透:“不用说,小鹿那死丫头又惹五哥了。他们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真烦人!” 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晁溪挺好的,至少不像小鹿脾气那么坏。 晁溪也不够温柔,却也没小鹿那么泼辣,做老婆挺适合的。司大庄如果娶了晁溪,肯定比五哥幸福。 护士小姐小心翼翼从舅舅手里接过了孩子,送回了病房。 晁溪和司大庄也跟进来。 司大庄一进门就直接问司露微:“你又怎么惹五哥了?他脸都气紫了。” 司露微的余光,一直跟着护士小姐走,很想去看一眼她的孩子,却又不敢,只得死死捏住了手指。 她的牙根是用力咬住的,否则她就要失去理智。 良久,她才把情绪压下去:“我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司大庄和晁溪一起愣住。 晁溪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 “姐姐,你要去哪里?”晁溪紧张问,“你……你都跟大帅有了孩子了,你怎么……” 晁溪继而又想起司大庄跟她说过的八卦,说司露微回来,是因为大帅手里拿住了徐风清,要跟司露微谈条件的。 难道…… 司大庄比晁溪更加震惊:“错你祖宗,你说什么疯话?你不要五哥了,不要孩子了,也不要我了?你是不是疯了司露微?” 他的脸色紫涨,几乎想要把妹妹打一顿,让她清醒一点:“司露微,你敢踏出南昌一步,老子就要打死你!我是哥哥,你要听我的。” 司露微低垂了羽睫。 司大庄看她这幅样子,是油盐不进的。 真是死脑筋! 晁溪则拦住司大庄,把司大庄拉了出去,不许他叫嚷。 司露微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想罗霄曾经说她,像庙里的菩萨,看似金光璀璨,看似能庇佑众生,其实没心没肺,无喜无悲。 菩萨不曾恩泽过谁,只吃人间香火。 可就是有人爱她、有人敬畏她,把她的泥塑之身当信仰。 沈砚山不会让她走的,跟五年前一样。 司露微轻轻舒了口气,而她,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她了。 沈砚山从医院离开之后,自己开车走了。 他漫无目的开回了军政府,一个人坐在大会议厅里。 以前,他为了得到司露微,用过恶劣手段,也用过软语相求。 可最终都失败了。 她什么都好,只是不爱他而已。 他奢望孩子能改变什么,可到头来,只是多了个孩子,并没有改变司露微的心意。她还是只要徐风清,还是只想离开他。 他可以把她再次关起来。 但是,然后呢? 再次跟她同归于尽吗? 沈砚山无力靠坐在沙发里,心里一片狼藉。 得力的副官急匆匆进来:“大帅……” “滚出去。”沈砚山声音不大,情绪却是坏到了极致。 副官没有滚,因为他又急又惊:“大帅,南城的军火库被炸了。” 沈砚山猛然抬头。 他也想起了一件事:司露微临盆之前,千里迢迢跑到安徽庐阳去,带着贺东和三名下属。 结果,回来的时候,她没有带那四个人。 她不是去出任务,她只是把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托付给自己的师兄,让沈砚山抓不到她的把柄。 她在南昌府一年多,多次试图派人进他的军火库,沈砚山都阻止了。 但是,也有两次,她跟着他一起离开南昌。 她一起走的时候,沈砚山怕她半路离开,会加重自己身边的防卫,然后南昌这边的密探就会稍微减轻。 那就是她的机会。 她再也不求他了,也不奢望他的承诺,更加不想跟他同生共死。 她回到南昌,答应他的条件,然后暗地里把自己的钉子打入他的势力范围。杀手是最会隐藏痕迹的,只要她愿意。 她想要带走徐风清。 沈砚山若是不追她,她的人将来会慢慢撤出南昌;他若是敢像以前那样死咬不放,他的地盘就要承受重创。 没有了地盘,沈砚山何以在这乱世立足? 沈砚山急忙去了军火库。 军火库损失不大,看得出是留了谈判的机会的。 沈砚山把看守军火库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叫副官们一个个盘问。 他自己则去了医院。 晁溪和司大庄还在医院里,把孩子抱到了隔壁的休息室,没有放在司露微跟前。 而司露微,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喝水。 她喝得很慢,好像每一口都费劲。 沈砚山进来,定定看着她,不开口。 她抬眸:“怎么了?军火库损失大吗?” “不大。”沈砚山咬着牙,“你就这点伎俩吗?” “不止。”司露微说,“我在南昌府一年多,该做的事都做了。对了,你最近见过沈横吗?” 沈砚山:“……” “你放心,没人会伤害他。”司露微继续道,“我也知道,失去沈横对你而言,只是伤及皮毛。” “你知道就好。”沈砚山咬牙,“没有了他,可以做江西督军的大有人在。” 司露微沉默片刻,拿出另一样东西,递给了沈砚山:“刚刚有人送给我的,你看看吧。” 沈砚山接了过来。 第177章 小鹿再次离开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给沈砚山的,是南昌的布防图。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人混进了江西的各处,沈砚山的秘密,司露微都知道。 “那又如何?”沈砚山问,他说罢,下颌绷紧,已然是怒到了极致。 “我不止有南昌的布防图,还有江西所有地方的。”司露微道,“沈大帅,你以为我做罗门的小老板,是陪罗霄得到的虚名吗?你以为,罗门能轻易被你弄散吗? 江西与六省交界,我把布防图一处军阀给一份,同时放出风声,说江西的军火库全部被毁。他们一涌而上,六面受敌,沈横又不在,大帅要如何应对?” 沈砚山紧紧看着她。 气到了极致,他看她的眼神,也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几分失落与无奈。 待看够了,他冷笑了下:“真要走?” “原本就是这么说好的。”司露微道,“你的条件,我做到了;而你呢?沈大帅,你从不知‘重诺’为何物?” “不看看你的孩子?”沈砚山又问。 司露微一时语塞。 她可以说很多的话,也可以有很多的辩解。但提到了她的孩子,伤及了她的痛处,她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将来会遭报应。 她为了自己的条件,把孩子带到了这个世上,却又抛弃了他。 如此,都该遭天打雷劈了。 “......什么时候让我走?”司露微只问这一句。 沈砚山背在身后的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看一眼你的孩子!”沈砚山道,“看完了,你就可以走。” 说罢,他高声喊了司大庄。 司大庄不知何意,急忙跑进来。 “去把孩子抱过来,给小鹿看!”沈砚山道。 司大庄看看沈砚山,又看看司露微,感受到了剑拔弩张。 他很听五哥的话,当即去把小外甥抱到了司露微跟前,没留意到他妹妹已然在出冷汗了。 “你看看。”司大庄把孩子往前凑,“小鹿,这个是你儿子.......像不像五哥?” 孩子正好醒了,眼睛还只是半睁着,有点不耐烦似的,蹙眉挤眼,嘴里发出哼哼声,小酒窝一目了然。 像沈砚山! 也许,长大了会更像。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的心里,是一个矮小的灵魂,此刻她哭成了一团,不停的颤抖,故而司露微咬紧了唇。 她自然而然的伸手:“我抱一下。” 司大庄大喜,露出了笑容,把孩子递给了她:“慢慢的,别怕别怕。哪有亲妈不抱自己孩子的?” 司露微的胳膊顿时僵住。 她慢慢的,收回了手。 司大庄不知她怎么变了脸,茫然愣住,手里的孩子也似乎感受到了不对劲,哇的大哭起来。 房间里顿时兵荒马乱。 司露微无法自控的,泪流满面。 沈砚山冷眼旁观,直到这一刻,才上前,死死抱住了她,将她用力按在怀里。 “小鹿!”他的声音,也是潮而冷,“这次你要是再走,我不会等你了,也不会再爱你。我受够了失去,你对于我而言,也是另一种失去。” 司露微的颤栗,片刻才缓缓敛去。 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她的感情总比旁人迟缓片刻,也淡薄许多。 她的手,也轻轻搁在沈砚山的肩头:“沈大帅,不要再等我了,你就当我五年前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的手,慢慢松开了。 软的、硬的,他全部用过了。而这女人,盘算着的还是离开他。 既然如此,就滚吧!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司露微再次问。 “随时。”沈砚山站直了腰,背对着她。 于是,产子第二天的司露微,喊了晁溪,让她去帮她拿些厚一点的衣裳。 晁溪把衣裳拿来之后,她下床了。 她的脚步很踉跄,但是她一步步很坚决。 司大庄开车将她送回了家。 到了大帅府,司露微每走一步,呼吸都很重,费力极了。 徐风清看到她,却是大为惊喜:“露微,你肚子小了。” 没了肚子,她终于看上去正常了。 徐风清不太懂女人怀孕、生子,只知道司露微现在瞧见比从前好,不奇怪了,就忍不住高兴。 “是。风清哥,你还要走吗?”司露微问他。 徐风清的眼睛都亮了。 他一直害怕沈砚山府上的人和狗,时时刻刻念叨着要离开,要不是石嫂总劝着他,他就要自己跑了。 “真的?”徐风清欢喜拉住了她,“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司露微道。 一旁的石嫂,不由捂住了口。 她很想说点什么,毕竟司露微刚生了孩子,可...... 她比晁溪睿智,也见过世面,知道任何一句话,都只会加重司露微的负担。 司露微是大人了,她心里的苦,不会让人看到,可未必就不存在。 “太好了,我要走!”徐风清立马去拉司露微的手。 司露微耗尽了力气,自己站着都累,被他这么一拽,只差跪下了。 “石嫂帮你收拾衣裳。”司露微道,“不要急,等石嫂收拾好。” 石嫂闻言,从震惊里回神,张口欲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抹着眼泪,去替徐风清收拾箱笼了。 司大庄从医院回来。 他快要气死了。 “你这死脑筋,到底闹什么?”他大嗓门吼道,“你孩子也不要,还是个人吗?” “我没有不要他。”司露微冷静反驳,“我只是把他给了他的父亲。如果五哥愿意,我现在就带走他。” “那你也可以留下来。” “这不是选择。” “什么?” “如果我想走,还能带走他,那才是自由。为了他,我们俩都留下来,这不是一种选择,这是困境。”司露微道。 司大庄很想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小鹿,你是不是有病?”司大庄急吼。 司露微则说:“我不需要任何没有自由的关系。我是一个人,不是沈砚山的奴隶。哥哥,你体会过身不由己,才能懂我。” 司大庄很想扇她一巴掌,将她打醒。 可最终,他只是回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将自己打哭了。 “我真是快要气死了。”他哽咽着道。 这天下午,罗霄亲自带着人,到了南昌,接走了司露微和徐风清。 而沈砚山,没有露面。他不是个好打发的人,他没必要今天和司露微硬扛。 第178章 沈潇的到来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罗霄带了名大夫。 大夫给司露微把脉,开了些下恶露的药,让她好好休息。 司露微躺在火车车厢的床上。 徐风清在另一个车厢,总是很害怕,清醒的时候,他多半都在司露微的车厢里坐,实在熬不住了才回去睡觉。 罗霄让乘务员帮他熬煮了药,端给司露微。 “谢谢师父。”司露微接过来。 罗霄坐下:“都办妥了?”“是,贺东他们也撤退了,一切顺利。”司露微说,“我的人,有十三人打入了南昌军政府各处,还有投诚的五人,一共十八人。只要沈砚山轻举妄动,南昌那边还要乱套。 ” 罗霄点点头。 司露微又道:“师父,您让人把沈横放回去吧,别叫他吃苦头。” “已经放了,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从南昌府离开。”罗霄说。 他看了眼司露微:“孩子怎样?” 司露微的精神,一下子紧绷。她的呼吸都变慢了许多:“很健康,能吃能喝的。沈砚山的儿子,待遇自然会不错的。” 罗霄看向了她:“舍不得,是吗?” “十姨太跟我说,生下来的时候,是没有感情的,多看一眼,多一层折磨。她说得不对。”司露微道。 “哪里不对?” 司露微却没回答这句话。 她默默看着窗外,手不由自主放在自己空落落的小腹处。 小腹尚未完全憋下去,到底还是有怀过孕的影子。 她的眼睛,可能是起了雾,视线里有些模糊。 罗霄站起身,走了出去。 司露微睡着了,总是会突然惊醒,因为耳边总有小孩子的哭啼。 她以为自己疯魔了,后来才知道,隔壁车厢的确是有个刚满六个月的孩子,第一次跟着父母乘坐火车出远门,时不时要大哭一场。 这让司露微再也不敢睡觉了。 到了岳城之后,她精神不怠,人也是昏昏沉沉的。 罗霄把她和徐风清都接到了家里。 霍钺来看过她:“小老板,您身体好点了吗?” 他不知司露微是怎么了,毕竟也不好问,只能当她是受伤了,或者生病了。 “好多了。”司露微点头。 霍钺又道:“我妹妹去上学了,在圣玛利亚女子学校。卡Kа酷Ku尐裞網明天我带着她过来看看您。” “不必了,是你救回了她。”司露微拒绝,“况且,她也不爱见人,不用勉强她来。” 言外之意,司露微自己也不想见人。 霍钺不再说什么。 徐风清挺喜欢罗霄的,对罗公馆的一切都很好奇,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里是岳城。”司露微告诉他,“风清哥,你以前跟太太说过的,要到岳城考学。后来太太去世了,你也想过到岳城念书,你还记得吗?” 徐风清不太记得了。 他懵懂又无知,只问司露微:“我们不回那个地方去了吧?” “不回。” “那太好了。”徐风清道。 他竟是一日日好了起来。 司露微在罗公馆,坐了一个月的月子,徐风清就跟罗公馆的人混熟了,还能出去玩,整个人都有了点活力。 她就不再后悔自己带出他来。 司露微出月子当天,沈潇来了。 他这次又只带了几个人,悄悄来到了岳城。 他先阴阳怪气恭喜了司露微:“你的计划成功了,恭喜恭喜!沈濯那个蠢货,一直给你信任,换来这个结果。” 司露微冷着脸:“多谢。” “不用你谢。”沈潇道,“我是来接人的。” 司露微瞥向了他:“接谁?” “明知故问,你不是把徐风清带了出来吗?”沈潇道。 司露微突然笑了下。 她的笑,也是阴冷的:“沈将军,沈砚山是如何威胁你的,我也可以。罗门的人,无处不在。你再敢来找徐风清,我就把他的消息,告诉你母亲。” 沈潇气结。 他漠然又坚决:“不用你管,把人给我!” “而且,我会派人谋杀你母亲。”司露微继续道,“你能挡得住罗门的杀手吗?如果你既不在乎徐风清的命,也不在乎你母亲的命,你大可一试。” 沈潇的呼吸一错,整个人僵了下。 他第一次见到司露微的时候,她有点躲躲闪闪,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如今,她干练又冷酷,杀伐果断。 人变得他都不太认识了。 “让我见见他。”沈潇沉默了很久,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语调也尽可能的缓和,带着几分商量甚至祈求,“如果他想跟我走,请你不要阻拦他。” 司露微道:“我这一生,吃够了身不由己的痛苦。我不会这样对风清哥的,如果他想要跟你走,我一定会亲自将他送到蒙古。” 沈潇心中,又莫名有点可怜她。 这姑娘实在太倔强了。 对于她这样的性格,沈砚山任何强势的手段,都起了反作用。 慢慢的,她看不见沈砚山的好了,只记得他的强人所难。 沈砚山也是注定了情路坎坷。 “好。”沈潇答应了。 司露微带着他,去见了徐风清。 徐风清这几天心情是很不错的,还敢跟罗门的人上街去玩。 瞧见了沈潇,他也没表现得很害怕,只是不认识他了。 “风清。”沈潇喊了他。 徐风清冲着他微笑,笑容很甜,也很纯澈,像极了他初遇他的时候。 那天,徐风清也是这样对着他微笑,问他的车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而后他一直生病,心情又不太好,沈潇已经很久没见他这样健康和阳光了。 他心口一热。 假如徐风清喜欢现在的生活,沈潇愿意成全他。 “你还记得我吗?”沈潇又问他。 徐风清摇摇头。 他不记得了,却盯着他看个不停,因为沈潇实在是个英俊的人,比罗公馆里的人都要好看。 徐风清似乎是头一回瞧见这么顺眼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沈潇心里很暖。 “我想带你去蒙古,你跟我去吗?那边有很大的跑马场,还有奶酪和酥油茶。”沈潇道,“你跟我走吗?” 徐风清突然往后退了几步。 他只是不记得人了,却不是听不懂话。 他现在很好,很喜欢罗公馆。他见到罗霄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亲切。 “......露微!”他紧张了起来。 司露微走到了他身边。 徐风清下意识拉住了司露微的手:“露微,我不走!” “好,我不会让你走的。”司露微道。 沈潇略微阖眼,把眼中痛色敛去:“风清,我在这里住几天,好吗?” 徐风清不是很懂这话,又去看司露微。 司露微冲他点头:“可以让他住下。”“你可以住几天。”徐风清鹦鹉学舌。 第179章 沈砚山的自觉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潇在罗公馆住下了。 他不怎么与司露微聊天,却跟罗霄还能聊得来,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九月的岳城,天高气爽,空气里还有丹桂的清香。 沈潇在第二天的午后,帮徐风清理了头发。 徐风清的头发很长了,沈潇离开之后,一直没人帮他剪,听司露微的意思,是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碰他的脑袋。 “远山会帮我剪的。”他一直重复这句话。 直到沈潇说:“我就是远山。” 徐风清并不怀疑,果然愿意让他剪。 沈潇把他的头发剪得有点短,罗霄瞧见了,站在旁边说话。 “他变成了这样,你后悔吗?”罗霄问他。 沈潇道:“他自己选择的路,有什么可后悔的?后悔也回不去了。” 罗霄就叹了口气,道:“和你兄弟相比,你活得很通透。这很好,人一通透,就不会钻死胡同。” 沈潇也想起了沈砚山。 他那个人,是很深情的。他对司露微,的确是一腔赤诚。 只可惜,他也骄傲惯了,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付之东流。 为此,他和司露微闹成了今天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他爱错了人。 他那样的地位和容貌,很容易获得女孩子的芳心,除了司露微。 司露微一门心思都在徐风清身上。 “沈濯还是会来的。”沈潇道,“他仍是没到绝望的时候。也许,您该劝劝司小姐,别这样倔强了。” 罗霄微笑:“强人所难的事,我做不出来。” 他字字句句,略有所指。 沈潇帮徐风清剪好了头发,仍是剪得有点短,这样足够他一年不理发的。 他长头发的模样,有点像个女孩子;短头发的时候,又像个清秀的小沙弥,总之都是很好看的。 罗霄也打量了徐风清:“剪短头发,瞧着很精神。” 沈潇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唯一和徐风清靠得比较近的,就是剪头发那次。 其余时候,徐风清都有点对陌生人的抵触。 第三天的傍晚,沈潇再次问他,要不要跟着他去蒙古:“我是远山啊,我会照顾你,你忘记了以前是谁救了你的命?” “我有露微了。”徐风清道。 “她对你好,我对你不好吗?”沈潇问。 徐风清摇摇头:“她好。” 沈潇听说他前段时间时常生病,他的身体还是脆弱的,改变环境对他没什么好处。 “我回去了。”沈潇对司露微说,“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万一他想起了我,你记得发电报给我。” “好。”司露微道。 沈潇又道:“沈濯估计是一直等你坐完月子,养好身体。这几天,他会有所行动。你如果不想回去,要提防他。” 司露微诧异看了眼他。 沈潇耸耸肩:“实话而已。” 他对司露微的敌意,并不是因为她的人品,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多谢。”司露微态度认真。 果然,沈潇走后的第二天,沈砚山就来到了岳城。 他只带了几名副官和司大庄。 到了罗公馆,他也是大大咧咧坐下。 司露微没有躲避他,和他坐在客厅喝茶。 “什么时候跟我回家?”沈砚山问她,“已经一个月了,你也安顿好了徐风清。卡Kа酷Ku尐裞網小鹿,该回去了。” 司露微斜睨了他:“沈大帅这话,我不是很懂。我们的交易,已经做完了。” 沈砚山猛然站起身。 “你想不想罗门所有人一夜惨死?”他恶狠狠盯着司露微,“如果你不想,就乖乖跟我回去。” 司露微看着他:“所以,我们俩以后都要这样吗?你伤害罗门的人,我伤害你军政府的人,然后让无辜的人因我们两败俱伤?” 沈砚山的呼吸一错。 “我从未任性。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把我当一个人看。”司露微道。 “我不把你当人看?” “我的话,你听不进去;我的拒绝,你不能接受。在你看来,我像个没有灵魂和智慧的动物,只能任由你处理。”司露微道,“你对我,没有半分尊重。” 沈砚山的眸光,一点点纠缠着她。 他的心很沉。 “沈砚山,我从未爱过你,我从未想过和你过日子。”司露微继续道,声音仍是平平稳稳。 沈砚山整个人僵了下。 而司露微,拔了手枪:“为了不两败俱伤,为了结束这一切,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她把手枪,递给了沈砚山。 沈砚山愣愣接了过来。 司大庄冲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一幕。 他扑向了沈砚山:“五哥,你冷静一点啊!你说来找小鹿的,为什么要拿枪?” 沈砚山似回神。 他眼前的世界,有点失真。 转过身,他快步往外走。 司大庄还想跟妹妹说几句话,可五哥这状况明显是不对的,他只得赶紧跟上。 沈砚山回到了饭店。 他在房间里觉得憋闷,就上了顶楼。 九月的岳城,阳光温暖,风也温暖,是最舒适的季节。 沈砚山趴在护栏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把枪。 这把枪,仔细一看很眼熟,是他曾经送给司露微的生日礼物。 兜兜转转,这把枪又回到了他身边。 这几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赵小姐喜欢他的时候,他觉得很烦;杜小姐仰慕他的时候,他也想把人家弄死。 他应该明白小鹿对他的反感。 可是他不承认,他很自负,像他这样的人,一定可以得到小鹿的心。 然而呢? 小鹿从不和他谈感情,甚至他也没有问过小鹿,你爱我吗? 不爱! 这是回答。 如果不爱,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她的折磨。 回想一下,这折磨还少吗? 沈砚山看着这枪,突然意识到,他永远都得不到小鹿了。他找不回她,她的心也不属于他。 他失去了所有。 沈砚山在这个瞬间,没有了斗志。他不想再和司露微去争了,也不想再对付罗门,逼司露微就范了。 没有意义。 她离开了他,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沈砚山把手枪的保险开了,子弹上膛。 他脑子里空空荡荡,心里也是。手枪被他举在太阳穴,他心里从未像此刻这样透彻。 他要解脱。 过去的几年,教会了他一件事:没有小鹿的日子,人间就是炼狱,他过不下去的。 他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他耳朵都被震聋了,而他隐约还听到了司大庄的声音:“五哥!” 第180章 司大庄的婚姻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大庄寸步不敢离开沈砚山。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天前,沈砚山在岳城的饭店楼顶,举枪自尽。 他并非做做样子。 万幸的是,司大庄当时冲到了他跟前,在他开枪的瞬间,将他的手枪搬离了他的脑袋,子弹擦着司大庄的手掌滑过,豁开了一条大口子。 鲜血淋漓的手贴在沈砚山脸上,司大庄的大嗓门盖过了手枪射击后的余震:“五哥,五哥!” 沈砚山终于清醒了点。 他按住了司大庄的伤口,带着他去岳城的教会医院。 处理好了伤口,沈砚山道:“我们回去。” “小鹿呢?她回去吗?”司大庄明知自己不该提的,可他太想知道了,话自然而然问了出来。 沈砚山的眼底,没有怨恨,只剩下无尽的苍凉:“那不是她的家,她从来没想过回到我身边。” 司大庄错愕看着沈砚山。 这么多年了! 掐指一算,快八年了,五哥终于认清楚了现实,也肯承认,司露微是真不爱他。 连司大庄都清楚。卡Kа酷Ku尐裞網 怪不得五哥想要自杀。 五哥没有家庭,小鹿是他全部的寄托。他一直努力上进,是想让小鹿过上好日子,他把人生托付在小鹿身上。 他生而富贵,权势与财富的好处,他从小都享受够了,他的人生没什么追求。 除了小鹿。 然而,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他那个瞬间,是万念俱灰的。 “五哥,咱们让小鹿自己过日子吧,以后会有更好的女人。”司大庄道,“咱们回去吧。” 沈砚山点头。 他好像又恢复到了五年前的样子。 五年前,府上着火,小鹿失踪,沈砚山像行尸走肉,脸上就跟现在一样,没有什么表情,阴沉沉的。 司大庄不怕他,可在晁溪等人眼里,沈砚山这幅模样,跟索命的阎王似的。 当天下午,沈砚山带着司大庄,离开了岳城。 专列开走时,司大庄不停往窗外看,希望小鹿能来。 小鹿哪怕不想要五哥了,她自己的哥哥和孩子,也都不要了吗? 可最终,小鹿没有出现。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也不怪她,小鹿打小就很可怜,一直活在恐惧里。现在,她不再害怕谁,挺好的,虽然她也不再珍惜谁了。 司大庄怕五哥再寻短见,挤在五哥的车厢里,时时刻刻用眼睛看着他。 沈砚山好像当他不存在。 外界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了,他冷漠望着车厢顶,不言不动。 司大庄的左手不方便,仍是照顾他吃饭、睡觉。 终于顺利把五哥弄到了南昌,司大庄松了口气。 沈砚山去了外书房,司大庄急忙回东跨院。 司露微的儿子,由石嫂和晁溪照顾,有乳娘喂养,吃饱喝足正在睡觉。 “他吵闹了吗?”司大庄问晁溪。 晁溪的眼睛往外看,希望能瞧见司露微:“没有,少爷很乖的。” 她没看到司露微,低声问司大庄:“姐姐没有回来?” “嘘。”司大庄制止了她,“你跟石嫂说,以后别在大帅面前提起小鹿。” 晁溪心慌了下。 姐姐不回来了吗? 那....... 大帅府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沈砚山那冷酷无情的脸,晁溪至今都害怕。 “大庄哥,你把我娶走吧,我不想在大帅府做事了。”晁溪拉着司大庄的袖子,“虽然还没有到两年,但是......大庄哥!” 司大庄心里空落落的。 他和沈砚山一样,没了小鹿,就没有家了。 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他们还有希望,现在再也没有了。 小鹿是不会回来的。 “好。”司大庄叹了口气,“我去跟五哥说。” 晁溪大喜。 司大庄去说了,沈砚山自然同意。 沈砚山把大帅府的后花园隔离处理,修建了围墙,只留一扇门。而后花园有几处院落,稍微修缮处理,再做个大门,就是一处小宅子了。 事情办得很快,不过半个月修缮完毕。 司大庄和晁溪结婚,操办得很隆重,华中五省的军阀都送了重礼。 沈横还要另外送司大庄一处宅子,沈砚山让司大庄接下来。 可司大庄并没有搬走。 他在十月十六日,和晁溪正式结婚了,把她娶进了门。 沈砚山让石嫂到司大庄这边服侍。 而他自己的府邸,除了副官,只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女佣,死气沉沉的。 大婚的当天,司大庄和晁溪分别收到了礼物。 司大庄的,是一套精致的新衣裳鞋袜,以及十万英镑的汇票;晁溪的,则是很多食谱、成套的宝石首饰。 这是司露微送的。 “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司大庄喝多了,跟晁溪哭了起来,“她就是命苦。她要是早遇到五哥,她不会讨厌五哥,跟五哥结婚了,多享福啊!” 晁溪低声安慰着他。 “朝西,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司大庄抱紧了晁溪,“你跟小鹿一样,都是我的亲妹子。” 晁溪:“......” 新婚之夜,晁溪把司大庄打得满头包。 他们俩的新婚夫妇大礼,因为打架的缘故,当天晚上没有完成,而是在第二天的黄昏。 司大庄结婚了,人看上去更加精神了。 和他一对比,沈砚山暮气沉沉的。 “副官长,您去问问大帅,能不能把少爷接到我们这边来养。”石嫂找到了司大庄。 司大庄道:“这不合适吧?” 石嫂急了起来:“乳娘说,大帅从来都没有去看过少爷,他根本不管的。而且,大帅至今都没有给少爷取名字。” 司大庄不由一愣。 “是吗?”他反问。 “千真万确。” 司大庄去问了沈砚山。 沈砚山的反应,果然很平淡:“你想接过去就接过去吧,不要让我看到他就行。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的母亲.......” 司大庄:“.......” 五哥现在,都不提小鹿的名字了,就连她的儿子,他也不想多看一眼。 当初,沈砚山想让司露微生孩子,只是单纯用此事留住司露微。 他对孩子,没什么期待。挽留失败了,这孩子对他也毫无意义了。 司大庄突然很生气。 他对着沈砚山咆哮:“我把孩子抱走了!你和小鹿一样,你们俩都不配做父母!” 他第一次对沈砚山这样不敬。他崇拜五哥,仰慕五哥,现在才觉得,五哥和小鹿,都是没心没肺的人! 第181章 真心话 民国十四年的五月,一辆火车从上海出发,往江西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对年轻的夫妻,很是惹人注目。 太太高挑美丽,先生斯文儒雅,非常的般配。 “……冷不冷?”徐风清把一件薄纱围巾拿出来,放在司露微的手边。 五月的天气,司露微早已换上了短袖旗袍,可火车上有风,快速吹过来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爽。 徐风清怕她受凉。 司露微接过了围巾,裹在肩头:“是有点凉。” 徐风清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司露微望着外面的风景,有点走神。 “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徐风清感叹,“好多年没有回去了。露微,我们多少年没有回去给阿妈上坟了?” 多少年? 司露微算了算,快十年了。 当初她打算和徐风清结婚,然后被沈砚山搅合了,她离开了三年整;后来,她回到了南昌,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南昌埋伏了钉子,让沈砚山再也不敢纠缠。 而后,他们回到了岳城。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是民国十年回到岳城的。这一年,罗门又出了两件大事。 罗霄把岳城的生意让给了霍钺打理,自己去了香港。 司露微和徐风清不想跟着师父走,故而两个人去上海落脚了。 她在上海管理一家拳馆和几家铺子,徐风清也有丰厚的遗产,两个人过起了小日子。 直到民国十三年末,徐风清才彻底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他的阿妈,也想起了沈潇。 他想起来之后,更加闷闷不乐。 过年的时候,他就不停跟司露微说,想要回去给徐太太祭祀。 司露微同意了。 可是后来她又要帮远在香港的师父办事,耽误了几个月,直到今年的五月。 司露微一回到江西地界,就想起了她的儿子。 她的孩子今年四岁了,长得像沈砚山。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几年,她每次踏入南昌府附近,都会被发现。 况且,她也没有面目去见孩子。 她自己放弃了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大帅府的少爷,又有亲舅舅和舅妈,日子应该不会难过的吧? 她还接到过一张照片,是她哥哥带着孩子出去玩照的。 照片里的孩子才两岁不到,眉眼全是沈砚山的样子,笑起来很好看。司大庄抱着他,他手里拿着个糖人,晁溪跟在他们俩旁边。 那张照片,司露微总是贴身带着,每天都要看无数次。 她想着想着有点走神了,没回答徐风清的话。 徐风清自言自语:“是不是快十年了?露微,你说阿妈会怪我们吗?” 司露微换了个坐姿,整顿心绪:“不会的,我们没有辜负太太,她能理解的。” 徐风清颔首。 他转过脸,也去看窗外的风景。他有些话很想和司露微说,却又找不到机会,心里也很苦闷。 几天之后,火车到了附近的城市,他们俩下车,租赁了一辆马车,赶回南湖县。 跟十年前相比,南湖县更加陈旧了,街道也更加破败了。 整个大的环境,没有任何改善。 司露微和徐风清从上海回来,看到县城的种种,都愣了愣,怀疑这不是自己的家乡。 车马在徐家后门停下来。 徐风清下车,转身去扶司露微。 院门已经陈旧不堪了,锁也生了锈,门缝和墙头爬满了杂草。 “我们走正门,先去拜访大伯,再让他派几个人替我们收拾。”徐风清道。 司露微说好。 徐家众人看到徐风清,都吓傻了眼。 在他们看来,徐风清是死了的。后来徐风清再次回到南昌,南湖县的人却不知情。 “你……你是真的吗?”徐家大伯母颤抖个不停,有种白日见鬼的恐惧。 徐风清再三跟他们解释,说自己真没死。 当天晚上,他和司露微在客栈落脚。 徐家大伯心肠很好,果然帮徐风清收拾,不过三天,院落就重新刷了一遍,处处透出新气。 “我这次回来,是给阿妈上坟的。”徐风清跟大伯说,“还有,也要给族里说一声,露微要上族谱的。” 徐家大伯还记得司露微是被沈砚山抢走了。后来听人说,沈砚山有了个儿子,就是司露微替他生的。 怎么一转眼,她又成了徐家的媳妇? “上族谱自然不用你操心。”徐家大伯咽下了满心的疑问。 徐风清还活着,他能有个家,这是好事。至于其他的,也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第四天,徐风清和司露微准备了祭品,去给徐太太上坟去了。 徐风清跪在徐太太的坟前,说起了这几年的过往,说着说着就痛哭了起来。 司露微跪在旁边安慰他。 她也跟徐太太磕头:“太太,我会照顾好风清哥的,您在下面放心吧。” 徐风清半晌才止住了情绪,拉住了司露微的手:“露微,当着阿妈,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司露微点头:“你说。” “你回沈大帅府上去吧。”徐风清道。 司露微:“……” 他担心她生气,更加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露微,不是为了沈砚山,而是为了孩子。你这些年,每时每刻都在煎熬着,我知道的。我不能夺走你儿子的阿妈。” 司露微用力忍住了情绪:“他很好的,他有个权势过人的父亲,还有我哥哥和大嫂。” “你不在他身边,怎么知道他好不好?”徐风清说到了这里,声音略低了下去,“露微,我不想成为罪人。” “你不是。” 司露微看着徐风清,突然也有句话想说:“在太太坟前,我也有句话想跟你说……你如果想去蒙古,我可以送你去……” 徐风清立马变了脸:“我为什么要去蒙古?” 司露微还要解释。 就在此时,身后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似来了不少人。 司露微脑子里嗡了下。 这些年,沈砚山是不准她踏入南昌的,一旦她踏入,他那边的人就会下死手。 那么,这次她回南湖县,是不是又犯了沈砚山的忌讳? 树林里走出来一群人,个个扛着枪。 为首一人,面上有条很深的疤痕,几乎破了他的相。他的笑,轻浮又油滑:“妹妹,好些年不见了。” 第182章 旧仇 司露微看着眼前的孙顺子,差点没认出来。 若不是他那流里流气的笑,若不是他脸上的伤疤,司露微真想不起这么一号人。 她短暂的少女时光里,有无数令她憎恨、恶心甚至害怕的人,孙顺子只是其一。 他那时候成天想占她便宜。 后来,他有了点小起色,甚至绑架过她,可惜失败了。 “孙顺子?”司露微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以及他身后的人。 孙顺子带了十九名手下,个个都拿着长枪。 假如司露微开枪,对面还击,乱枪哪怕打不死她,也要打死徐风清的。 不能冲动! “妹妹还记得我?”孙顺子哈哈大笑,笑声十分快意,“我还以为,我如今这幅样子,妹妹认不出来了。倒是妹妹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漂亮。” 司露微略微蹙眉。 徐风清不明所以:“你认识他?” 他也察觉到了危险。 徐风清虽然是南湖县人,却跟地痞出身的孙顺子没有打过照面,压根儿不知道这号人。 “徐大才子,你也没怎么变,还是这个样子!”孙顺子又笑,“妹妹,我听说你后来跟了沈砚山,怎么传言不属实?你还是跟着这位‘才子’?” 他字字句句都是在讽刺。 徐风清脸色略微变了,把司露微往身后藏。 孙顺子见状,再次放声大笑:“徐大才子,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是想要保护谁?” 他笑罢,转而向司露微,“妹妹,如今这世道,你找这么个软蛋?还不如找你哥哥我呢。” 他的手下全部哄堂大笑。 司露微趁着他们起哄的时候,低声对徐风清道:“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吩咐。” 徐风清握住了她的手,表示他知道。 “我倒也很想找你这样的。”司露微静静开口,“我还有机会吗?” 孙顺子一愣。 继而他面色狰狞:“你嘲笑我?” 他不再跟司露微斗嘴了,大手一挥:“全部带回去!” 徐风清努力想要去保护司露微,转身推她:“你快跑!你快走,不要管我!” “风清哥!”司露微拉住了他的手,冲他眨了下眼睛,“没事,我去看看孙顺子现在的地方,好给我师父一个交代。” 徐风清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露微不怕这些人,她不再是臭桐街的小姑娘了,她是罗门的小老板。 她根本不需要跑,而是需要一个时机,好让他们俩都顺利逃脱。 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候。 徐风清放松了下来,又故作紧张,对上前绑他的人大吼大叫。 他生病的那些年,时常不如意就要像孩子一样发脾气,所以他叫起来分外像样子——既懦弱又可悲。 两把枪对准了徐风清,剩下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司露微。 孙顺子这回学聪明了,没有亲自上前,而是让他的手下去搜司露微的身,先把她身上的枪搜了出来。 然后,她的双手被反剪。 徐风清押在前面,司露微被孙顺子亲自押着,落在后面。 “看你这衣裳和武器,你做了土匪?”司露微问他。 孙顺子用力狠狠推她:“快走!” 一提到此事,孙顺子就要气炸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当初明明有很好的前途,至今十年了,假如他还在卓督军手下,怎么也是个师长了吧? 那可是风光无限。 哪像现在,他像臭水沟里的老鼠。 是司露微和沈砚山毁了这一切。 他绑架司露微,被沈砚山重伤,又将此事公开。他死里逃生,虽然被卓督军接回去了,却再也不信任他。 没过半年,军中的团长受了卓督军的授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贬成了普通兵,而后他一直没机会升迁。 他战战兢兢混了几年,听说沈砚山成了华中五省大都督,卓督军怕他想起孙顺子,找安徽的麻烦,就要秘密处理掉孙顺子。 孙顺子察觉到了不对,立马做了逃兵,跑回了江西。 江西多山,地形复杂,哪怕是沈砚山也不可能消灭全部的土匪。况且,沈砚山这些年的重点在军事上,再也不会去管地沟里的老鼠了。 孙顺子花了六年的时间,拥有了自己的山寨,成为匪首。 他时常打听沈砚山的消息,等着沈砚山路过时想要刺杀他;他也打听司露微的消息。 和沈砚山不同,司露微几乎销声匿迹。 孙顺子听说她到沈砚山身边,又听说她给沈砚山生了个儿子,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部都是传言,没一件能查证的。 至于司露微本人,好像根本不在大帅府。 她到底去了哪里,无从得知。 这些年,孙顺子从来没忘记过司露微,毕竟那是他懵懂情开时候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在火车站能遇到她。当时孙顺子打扮成普通的旅人,司露微和徐风清没看到他,他却是把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 于是,他回去带人,默默潜回了南湖县。 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圆了自己经年的大梦:他要占有司露微。 然后,他要杀了她! 他们被带出了南湖县,司露微被孙顺子的人五花大绑,和徐风清一起丢上了马车。 孙顺子等人骑马,奔驰而去。 “.......露微!”徐风清很着急,也很担心,“你自己先走,再找人来救我。” 司露微摇摇头:“江西没有罗门的人了。” 她和沈砚山的较量之后,沈砚山把所有罗门的人都清理出了江西。 当然暗处还有些人,可一旦暴露,就不为沈砚山所容。他们有其他的用处,是罗霄安排的,司露微不可能动用他们。 她只能去附近的省搬救兵。 一来二去,总得十天半个月。且这么大摇大摆的,惊动了沈砚山,她怕是再也进不了江西了。 到时候,徐风清就是死路一条。 搬救兵是行不通的,司露微只能靠自己。 “风清哥,我要去孙顺子的山寨看一看,找个机会收拾他。”司露微道,“你先别动。” 徐风清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拖了你的后腿。要不是有我,那十几条枪你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 十几个人扛枪,是困不住司露微的,她身手极其灵敏。 她是为了照顾徐风清。 一旦打起来,徐风清是跑不掉的,只能被打成筛子。 为了他,司露微只得先假装束手就擒。孙顺子自以为绑得很紧的绳子,司露微早已悄悄弄开了。不过她没动,又自己结了回去。 第183章 挑拨离间计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徐风清躺在马车里,一直很紧张。 他问司露微:“怎么江西还有土匪呢?” “土匪就像家里的老鼠。”司露微叹气,“打了一批还有另一批,源源不断的。只要不是大为祸,谁愿意天天去剿匪?剿匪牺牲的兵、用掉的子弹,都是要钱的。” 当前这个世道,军费不可能靠国家,只能自理。 既然都是自己花钱,谁的钱不珍贵? 沈砚山占领江西,督察五省军务,他每天都要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心思来清理自家地下的老鼠? “唉!”徐风清也叹气,“还是上海好。” 司露微不说话了。 一天之后,他们到了孙顺子的山寨。 孙顺子这几年经营得不错,又在军中待过,山寨堆砌了高高石门,易守难攻。 司露微被带了下来,引来众人围观起哄。 “大当家好福气,抓回来一个美人!”旁边人哈哈大笑。 司露微扫视了眼,在场有不少人穿着稍微好一点,像个管事的。 而此地开阔,更像是他们的场地。 她站定脚步。 孙顺子还要拉她,她就踢了孙顺子一脚。 此举更是惹来哄堂大笑,就连孙顺子自己也笑了。 “妹妹,这么快就要跟我打情骂俏?你比以前知情识趣了。”孙顺子笑道。 司露微看着他,继而又看了眼众人:“我是罗门的小老板。孙顺子误抓了我,我只找他一个人算账。你们倘或识趣,可以杀了他,罗门会给你一个前途。哪怕是管一家铺子,日子也比做土匪强。况且,罗门的人,不怕其他人报复。” 场面突然一静。 就连孙顺子,也吃惊看着司露微。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都觉得不可思议,却愣是没人再笑了。 他们不怕军阀,却害怕罗门的杀手。 军阀在明处,不会跟暗地里的土匪较劲,可杀手们吃得是暗饭,招惹他们很麻烦。 司露微的话,意思很明确:她不迁怒其他人,只找孙顺子算账。谁杀了孙顺子, 她就替谁在罗门谋一个前途。 哪怕是背叛了山寨,也不用担心,司露微还说了,罗门的人不怕土匪报复。 只要能杀了孙顺子,无后顾之忧。 “闭嘴!”孙顺子回神之后,怒喝司露微,“你就是南湖县的下三滥,臭桐街的小表字。你敢冒充罗门的人,还是个小老板?” “你可以试试。”司露微淡淡道,“我喜欢那个牛角。” 这话,让孙顺子有点糊涂,也让其他人不解。 然而下一瞬,她手中的绳索突然自动开了,绳子从她身上脱落,她脚步迅捷,到了孙顺子身前。 孙顺子还想要躲,已经被她抢走了枪。 一声枪响,孙顺子心中大骇,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不成想远处有什么东西坠落。他紧张看了眼自己,并没有受枪伤,而挂在门楼上的牛角,应声而落。 司露微说,她喜欢那个牛角 打完了,她把枪拆了,随手一扔。 孙顺子慢半拍才体会到了自己的丢人现眼,上前死死扼住了司露微的脖子:“你是想死?” “我不想。”司露微吐字艰难,面上却丝毫不改色,“我若是想死,早在路上就和你拼命了。” 孙顺子脸上的伤疤,因为愤怒而更红,露出了狰狞颜色。 司露微近看他,仍是看不出当年的影子了。 她上次瞧见孙顺子时,他的变化还没有这么大。 也或者,她小时候就没仔细看过他。那时候,她很讨厌地痞,生怕自己落入他们手里。 “关起来!”孙顺子怒喝,用力推了司露微。 两个人上前,架起了司露微,手上却不太敢用力。 对于罗门,下九流的人更加敬畏、向往。 不管司露微的话是真是假,她身手的确不错,万一她想要拼命,这两个土匪也拦不住她,还不如放恭敬一点。 司露微没有挣扎,乖乖被关进了单独的地牢。 徐风清则被关到了另一处。 那边的地牢,关押着山寨里抢过来的肉票。 “露微,露微!”徐风清高声喊,很担心她。突然一个闷哼,估计是被人打了一拳,旋即声音低了下去。 “我没事。”司露微隔着老远,也大声和他说话,“你不要担心。” 徐风清很难不担心。 司露微方才那一招,徐风清静下来之后才明白。 在孙顺子出现的时候,她没有自报身份,因为跟在孙顺子身边的,多半都是忠心耿耿的,而且被孙顺子训练出了“奴性”,有贼心没贼胆。 所以,司露微束手就擒。 到了山寨却不同了。 诸位当家,平日里矛盾怎么可能少?大家彼此不服气,这也是正常的。 也许,以前就有人想要杀了孙顺子取而代之,却又不太敢,更担心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司露微的挑拨,在热油锅底添了一把柴禾。 这口锅,迟早要炸的。 徐风清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司露微了。 她已经是罗门的小老板,沉得住气又有心机和本事;而徐风清,去年冬天才清醒过来,才记起往事。 这么多年的蹉跎,他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徐风清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怨恨,至少他没有。 他不怨恨,他把这些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这是他的命运。 他爱司露微,却没有把爱变成力量,去保护她。 他现在也很想继续和她过日子的,可她每天拿着她儿子的照片,徐风清知道她夜不成寐。 她日夜煎熬着,想念自己的孩子,可她不能跟任何人说。 徐风清唯一能保护她的,就是让她回去。回到沈砚山和孩子身边,这样她才能轻松一点。 他一直撺掇她回江西祭祖,目的就是劝她回南昌去。 这次,他是打算一个人上路的。 不成想,却遇到了这等变故。 那个叫孙顺子的男人,他没有见过,但是他不傻,听得出来,他以前是认识露微的,而且很喜欢她。 孙顺子也觉得,司露微找了徐风清这样的男人,实在可惜。 徐风清拖累了她。 徐风清无力依靠着墙壁,突然有个女人喊他:“喂,你是新来的吗?” 地牢里很暗,徐风清借助微弱的光,才看清楚是个挺平头正脸的女人,想必也是这里的肉票了。 然而,除了她之外,这个地牢里关押的,全部都是病恹恹的男人。 第184章 不曾填满的心坑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孙顺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中焦躁。 山寨人心不稳,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偏偏司露微插这么一杠子。 他不知司露微的身份。 司露微衣着光鲜,头发乌黑,浑身上下都透出几分富贵人家少奶奶的体面,他还以为,她只是嫁给了徐风清,去外地生活去了。 她和沈砚山的种种传闻,并不是天下皆知,而是南湖县的人知道。 因为司露微是南湖县人,又跟徐风清差点结婚了。 孙顺子年少情开的时候,看上了司露微。 那时候真的很煎熬,天天想看到她,想和她亲近一点,甚至想要拥抱她。 可她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她心里有了徐风清。 十几年过去了,孙顺子大起大落,混到如今,想起司露微的时候,恨她,又放不下她。 他抢过两个女人,都是有点像司露微的,可这并不能填满他的心。 心中那一块,怎么也无法圆满。 要不然,他在南湖县就杀了司露微;要不然,他在路上就用强了。 可是他没有。 她对他的意义是很重大的,所以他把司露微带回了山寨。 带回来做什么,他也没想好。让她做太太,他是不甘心的,毕竟当初要不是她,他现在都成师长了;杀了她、折磨死她,那他也不是很乐意,他心中对她的渴望,像养了一窝蚂蚁,时时刻刻要出来撕咬他的心。 “大当家!”心腹的手下鬼鬼祟祟在门口喊他。 孙顺子让他进来。 手下进了屋子,关好了门,和孙顺子耳语:“大当家,三爷和四爷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他们怕是起了异心。” 谁能不起异心? 那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捆绑的绳子轻易脱落,身手好、枪法了得,而且气度从容,一看就是个人物。 还有一点,“罗门的小老板是个女人”这件事,这两年已经传开了,因为司露微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了。 罗门的老板,也不止一个女人,这不稀奇。 司露微通身的气派,也很像久居上位的。 “……能投靠罗门的小老板,发的是轻巧财,比做土匪强多了。”这是众土匪们的心思。 罗门的生意多,小老板手下门徒无数,安排得下他们。卡Kа酷Ku尐裞網 做土匪的,多半都是附近混不下去的人,否则谁愿意落草为匪? 做土匪原本就是最坏的选择,如今有了其他的出路,为什么不做? “把咱们的人都召集起来。”孙顺子阴测测道,“谁敢闹事,就毙了谁。” 手下道是。 而孙顺子自己,往后面的地牢走去。 关押司露微的地牢,是单独的,也是最牢固的。 他点燃了火把,照亮了她的脸。 司露微坐在暗处,寂静无声。 孙顺子没有进去,他也害怕她。真交起手来,他没把握能赢过她。 “妹妹,你好谋算!”孙顺子拿出了枪,指着她,“山寨的人果然中计,他们在暗地里筹划杀了我。他们杀不掉我,还会因此丢命。妹妹,这么多人会因为你一句话而死,你可有罪孽?” “罪孽?”司露微抬眸,眸光隐匿在暗处,看不真确。 她只反问,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土匪为祸乡里,一年要杀多少男人,要害多少女人?他们哪一个手里不是血案累累? 他们的死,是为民除害,没有罪孽。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继续垂首,默默看着眼前的地面,手里有一颗石子,被她捏得发烫。 她的指腹,不动声色摩挲着它。 “当然是你的罪孽,等于是你杀了他们。”孙顺子继续道。 司露微没有再回答他。 孙顺子看着她的单薄肩头,对她更感兴趣了:“你真是罗门的小老板?” 她以前是司露微,是他第一个看上的姑娘;如今她是罗门的小老板,是个人物了。 假如能睡了她,就是睡了罗门的小老板。 一想到这里,孙顺子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是。”司露微道,“罗门的大老板罗霄是我师父。” 孙顺子立马转身。 他的冲动已经起来了,需得把这件事做完。 他不会跟司露微硬碰硬,于是他想起自己房间里的一小瓶药。 那药打下去,再烈的娘们,也只能任由男人为所欲为。 哪怕是死,今天也要称心如愿! 孙顺子咬了咬牙,把药抽到了针管里,朝地牢而去。 可他刚走几步,倏然身后有疾风而来。 孙顺子急忙避开,利器就擦着他的面颊滑过,面颊上一凉,刺痛稍后而至。 他连退数步,伸手一摸,左边面颊和耳朵,已经鲜血淋漓。而三当家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目光阴狠盯着他。 “好啊老三,你做你娘的荣华梦,想要拿老子的命去换?”孙顺子拔出了腰间手枪,恶狠狠指着三当家。 三当家后面,跟着无数兄弟。 “老大,这两年不如从前了,做土匪能有什么指望?我早就说了,投靠驻军,你不同意。是你害了兄弟们! 你别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投靠也不会受重视,你当别人傻?你年轻时跟沈大帅有过过节,投靠驻军,只有你死而已,是你连累了大家!”三当家最后几句话,越说声音越大。 这位三当家是个读书人,家里没钱了才辍学,后来又被地主家迫害死了爹娘,才上山为匪。 孙顺子看重他的学问,却也忽略了他的眼高手低、不安分。 “ 你少妖言惑众。”孙顺子大喝,说罢就朝三当家开了一枪。 他的其他手下,纷纷拿了武器过来。 就此,整个山寨全乱了。 孙顺子一生自负英明,却没想到他的山寨被司露微几句话蛊惑着,成了散沙。 也不是司露微有能耐,而是她运气好。 孙顺子的山寨,积怨已久,早已摇摇欲坠了。司露微不过是随手一推,加剧了矛盾。 外面的枪声、砍杀声、喊声、哭声,充盈了整个山寨。 直到逐渐安静,司露微放开了手里的石子,撬开了地牢的门。 她走出去,只见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她随手拿了个火把,在山寨里翻了一圈,最后在山寨后面的小坡旁,找到了身受重伤的孙顺子。 孙顺子脸上被血糊了满脸,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司露微:“妹妹……” 司露微拿出一把手枪。 手枪是她捡的。 她对准了孙顺子的眉心,砰的一枪,让他的声音全部淹没在枪声里。 她待了一分钟,仔细摸了摸他的颈脉,确定他死透,她才慢慢转身往回走。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185章 遗愿 司露微折回了山寨。卡Kа酷Ku尐裞網 山寨的土匪互殴,已然死了八成,剩下没死的,都跑了。 几位当家的全部被孙顺子毙了,而他们也把孙顺子打成了重伤。 除了土匪的尸体,山寨里只剩下司露微和徐风清,以及抢过来的女人、幼儿和肉票。 司露微撬开了所有地牢的门。 肉票们都是男的,有老有少,纷纷给司露微磕头。 司露微让他们起来。 “跑了几个土匪,现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司露微道,“你们如果不放心,等天亮了再离开。” 众肉票吓破了胆子,一刻也不敢停留,纷纷跑了。 徐风清则被满地鲜血吓得腿软。 “露微,那边还有个女的,也是被绑架来的。”徐风清对司露微道。 司露微拿着火把往里走,果然瞧见最后牢房里有个女人。 女人约莫二十出头,娇小个子、大眼睛瓜子脸,模样倒也有几分可爱。 她看到司露微撬门,问她:“土匪呢?” “大部分都死了。” “孙顺子呢?他死了没有?”女人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点头:“死了。” 女人冷笑了下,笑容意味不明。 司露微打开了牢房的门,就不再管她了,转身往外走。 那女人却喊:“我腿折了,你扶我一把。” 司露微不理会她。 她还想要看看有没有余孽。 徐风清于心不忍,推开牢房的门走进去:“小姐,我扶你吧,你是要回家吗?” 女人由徐风清搀扶着,站起身来。 往外走的司露微,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因为那个女人的模样,有几分像她的。 孙顺子这些年,还惦记着她,假如有个女人像她,孙顺子怎么会放在牢里? 她这么想着,转身往回跑,就见那女人拿着一把短匕首,刺向了徐风清。 司露微抬手一枪,打爆了那女人的头。 血浆滚出来,溅了徐风清满身,他直愣愣跌坐在地上,胸口还有那把匕首。 司露微整个人都在发抖:“风清哥......” 徐风清也在颤抖:“我.......我.......” 他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身上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上。司露微看了眼匕首上的血迹,应该刺入不深,没有伤及脏腑。 她用力按住了徐风清的伤口:“风清哥,你感觉如何?” 徐风清只是摇头。 他吓傻了眼,胸口也很痛。 司露微很担心他再次犯病,连夜带着他下山,在镇子上找了个老郎中的药铺。 老郎中说:“皮肉伤,不碍事。” 司露微这才慢慢透出一口气。 徐风清只是小伤,可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仅仅是被那女人吓得,还因为他看到了很多尸体。 他又开始发烧。 他自从戒了大烟,身体就没有真正好过,一直都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以前就很单薄,时常要闹病,后来被沈砚山重伤,大烟压制了他,让他好了几年,后来戒掉大烟,一切都在崩塌。 “风清哥,你要好起来。”司露微将他安置在小镇子的客栈里,“我在你身边,你别害怕。” 他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 小地方又没有西药,而江西也没有罗门的人,司露微简直求救无门。 她想把徐风清送到南昌去,老郎中不同意,说徐风清的情况,最好别车马劳顿。 “露微,我想回南湖县,想回家。”徐风清高烧不退,神志又开始不太清晰了。 他一直很想回家。 司露微点点头:“我们回南湖县。” 他们经过了两天的马车奔波,终于回到了南湖县。 南湖县以前是沈砚山和沈横的发迹地,有个教会医院。 徐风清被安置进去。 西医的退烧药,让他的高烧退了下去,可到了夜里又发作。 如此五天之后,徐风清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自己觉得快要末路了。 “露微,我想要我的箱子。”他对司露微道。 司露微回去把他的行李箱拿过来。 他艰难坐起来,双手不停颤抖。他先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他们俩的结婚书。 结婚书是他们刚到上海时候,司露微去办的。 司露微要遮掩痕迹,不能轻易暴露她是罗门小老板的身份。而她和徐风清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说是兄妹,迟早也要引人怀疑,故而做了夫妻。 也仅仅是这层关系。 后来,徐风清清醒过来,司露微主动和他说了。 他就说:“我当然愿意和你结婚,只是没个婚礼,太委屈你了。我们回趟老家,给你上族谱,再商量着要不要补办大礼。” “大礼就算了,族谱的话......可以上的。我以前跟太太说过了,我这一辈子,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都是徐家的媳妇。”司露微道。 话虽如此,他们俩还是跟从前一样,分房而睡,习惯了彼此照顾,从未想过打破现状。 徐风清一直很想劝司露微,回到孩子身边去。但是他也知道,这话他说出来,没什么力度,不如当着他阿妈的面。 不成想,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徐风清拿出了结婚书:“露微,你把它撕了,我们就算离婚了。一旦我死了,你不要替我守寡。” 司露微接了过来:“别说糊涂话。” “我想你回到沈砚山身边去。露微,我原谅他做的事,我能不能求你,也原谅他?”徐风清的力气不足,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 司露微把结婚书放在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以吗?”他固执握住了司露微的手,“你原谅他,好吗?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揭过去。” “......好。”司露微的声音发紧,“你休息一会儿。”    “你原谅他,回到他身边去。这个世上,假如没有了我,就是他最疼你了。露微,我不想你一个人。我希望你能有个家,有个疼你的男人,有个孩子。”徐风清继续道,“这 是我的遗愿。” “别说傻话,你只是生病了。”司露微道,“你以前病得比这个还要厉害的.......况且......” 她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眼睛涩得厉害,嗓子也哽得厉害。 徐风清见她不肯撕掉结婚书,自己用力,将它撕成了两半,再撕成四半。 他又从箱子的最底下,拿出一个小巾帕。 巾帕里面,包裹着什么,他没有展开给司露微瞧,而是贴身藏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断断续续的发烧,时常灵魂飘荡,仿佛自己到了半空,可以看到病房里的司露微,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清醒一点的时候,徐风清把口袋里的小巾帕展开,露出半截发黄的香烟。 香烟是抽过的,被保存得很好,外面的纸也完整。 他小心翼翼将它放到了自己上衣口袋里,贴着他的心口。 迷迷糊糊中,他轻轻摸了下司露微的脑袋,跟她说:“对不起,露微.......” 他恍惚看见了光,也看到另一个人,高高大大站在明媚的阳光里,声音很轻:“风清。”两行热泪,从徐风清的眼角滑落。 第186章 去接她回来 司大庄急匆匆往内院跑。卡Kа酷Ku尐裞網 刚踏入客厅大门,有把手枪抵住了他的后颈,同时传来稚嫩童声:“小贼,不许动,拿命来!” 司大庄:“......” 他反手把小外甥从高高的梯子上抱下来,夺过了他手里的枪。 仔细一瞧,居然是一把真枪,虽然没开保险。 “这他妈哪个孙子给你的枪?”司大庄吓了一身冷汗,把枪别在自己裤腰上,抱着小孩子,就在他p股上打了两下。 小孩子吃痛却不哭,反而咯咯笑:“舅舅,那是你的枪,我从抽屉里拿的。” 司大庄:“.......” 这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司大庄气得又在他p股蛋上打了两下:“成天就知道淘气!再淘气不给你饭吃!朝西,朝西你不管他?” 晁溪从里卧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个两岁的小丫头:“又怎么了?” “他偷了老子的枪!” 晁溪忍不住笑起来:“哦,我说他一个人在那梳妆柜前弄了一早上是什么,原来是撬开了那柜子的锁。你好意思,弄个锁,小孩子都防不住!” 司大庄一时语塞,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慈母多败儿,你天天惯着他!他还学会了念戏文了,什么小贼、拿命来,你是不是带他去看戏了?” “是呀。卡Kа酷Ku尐裞網”晁溪坦坦荡荡。 司大庄:“.......” 晁溪手里的小丫头刚满两岁,已经学会了说不少的话,瞧见了司大庄就很高兴,也不看大人脸色,一个劲伸手要司大庄抱:“爸爸,爸爸!” 司大庄接了过来:“玉儿又沉手了!” 他和晁溪的女儿叫司璟玉,小名叫玉儿,一生下来就七斤多,才两岁就已经二十七斤了,比普通孩子都要胖,个子也高,是个胖墩墩的小丫头。 司大庄爱死了她。 他以前就讨厌女孩子细胳膊细腿的,觉得不结实没福气,而晁溪又单薄,很怕她生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可没想到晁溪这么争气! “想爸爸了吗?”他问女儿。 小丫头脆生生的童音,格外真诚:“想了。爸爸,你买、买蛋糕.......” 她说话还是不够利索,有时候一句话要憋半天。 司大庄知道女儿要说什么:“买了。你和哥哥去前头吃,爸爸跟你阿妈有话讲。” 玉儿急忙点头。 司大庄把她放到地上,她走路还不算特别稳,而且懒,走了几步就不干了,伸手喊:“哥哥抱。” 小哥哥今年也不过四岁,只比她重十斤,根本抱不起这个小胖墩,却还是很热衷于抱她:“来。” “榴生,慢一点。”晁溪看着榴生颤颤巍巍拖着玉儿出去,在后面喊,“你牵着妹妹,不要抱她。” “哦。”榴生拖长了声音,回答舅妈,果然把小妹妹放在地上站稳,两个人慢慢往外走了。 晁溪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出了什么事吗?” 司大庄回来是有正经事的,被两个孩子一闹腾,他差点忘记了。 他一边收拾门后的梯子,将它挪到门外的屋檐下,一边和晁溪说话:“小鹿回来了.......” 晁溪一惊,揉按左肩的手不由松了:“在哪里?” “在老家南湖县。”司大庄道。 晁溪紧张抓住了司大庄的胳膊:“大庄哥,她回来做什么?大帅知道吗?” “大帅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司大庄说。 这几年,关于司露微的情报,不往沈砚山那边报了,只会私下里告诉司大庄。 沈砚山听不得司露微的一点消息,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也不过问。 “.......朝西,徐风清死了,就死在南湖县的,她给他办了葬礼。”司大庄又道。 晁溪脸色略微变了。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怔怔愣住了。 “那......徐先生没了的话,姐姐是不是可以回来了?”晁溪愣愣的。 司大庄简直没眼看她:“你还叫她姐姐?你忘记了你现在也是我们老司家的人了?” 晁溪自悔失言。 司大庄又叹了口气:“回来?估计很难了,大帅那边,怕是不肯再让她回来。” 这几年,司大庄接管了一支情报队,听情报的人说,司露微回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半路上被沈砚山的人拦住。 沈砚山知道她可能会想回来看孩子。 他不能容忍,故而让人挡住她,每次都下狠手。 听说司露微还有一次被沈砚山的人打了一枪,幸而只是打在小腿上,不伤及性命。 “大帅以前那么喜欢她。”晁溪不敢相信,“现在没了徐先生,让她回来又能怎样?大庄哥,你去趟南湖县吧,你去接她。大帅总不至于杀你。” 司大庄有点犹豫。 晁溪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傻啊!大帅赌气呢,他是下不来台。姐姐那边,没有人去接,她也不能杀了大帅的密探硬闯过来。 你去接她!就说接她回来看看榴生,她肯定能来。她来了,大帅有了个台阶下,未必就会拿她如何。” 司大庄眼睛发亮。 他还以为,他和晁溪两口子是一样的蠢,没想到晁溪居然暗藏了聪明心思。 “那我这就去了。”司大庄迫不及待。 晁溪又拉住他:“带一张榴生的照片去。让姐姐看一看,她一定想看看榴生。” “你怎么知道?” 晁溪:“.......” 她没有说过,司露微拖行脚商给她带话,让她捎过榴生的照片给她的。 “我猜的。”晁溪敷衍司大庄,转身回房,去找了一张榴生抱着玉儿照的近照,给了司大庄。 司大庄去大帅府那边吩咐一通,然后带着两名心腹,开了辆小汽车,往南湖县去了。 沈砚山今天不在府里。 司大庄和副官轮流开车,第二天中午,终于赶到了南湖县。 他直接去了徐家。 徐风清的葬礼今天刚刚结束,司露微在徐太太的院子里,简单收拾她的箱笼,打算离开南湖县。 司大庄敲门,她看到了她哥哥,眼睛上浮起了一层水雾。 司大庄原本很想要说她几句的,可一瞧见了她,想起这些年的分别,他自己的眼眶也潮了,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小鹿!” 司露微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她哥哥拥抱着。 良久,他松开了她,她才仔仔细细打量着他。 好像看不够似的。 “你这几年没有长胖。”司露微道,“挺好。” 也挺英俊。一提到这个,司大庄就一肚子苦水:“都是朝西那死丫头害的,她成天这也不许我吃,那也不许我吃。” 第187章 上屋 司露微和司大庄分别多年,她几乎没什么要说的,因为她的生活就那样,但司大庄有说不完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说起晁溪、说起自己的小胖女儿司璟玉,说起司露微的儿子,都是滔滔不绝。 “......他叫榴生吗?”司露微打断了她哥哥。 司大庄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他拿出晁溪给他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孩子:“这是榴生,这是玉儿,上个月照的。” 司露微的目光,顿时就在小小照片上挪不开了。 男孩子对着镜头微笑,笑容自信又从容,看得出他性格活泼,一点也没受她离开的影响;他左颊有个深深梨涡。 除了梨涡,他的五官也与沈砚山如出一辙。 “为什么要给他取名叫榴生?”司露微问。 沈砚山给狗取名都要叫“玛丽”,怎么到了他自己的儿子,取名就这样随便? 司大庄挠了挠脑袋:“名字是我取的.......那什么.......” 他支吾了半晌,又想起晁溪的话,觉得让司露微心疼一疼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实话实说:“你走了之后,五哥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见一见孩子。 榴生是我和晁溪养着的,当然家里有佣人、有乳娘、有副官,钱都是五哥的,也不能说五哥不养孩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五哥那时候心情很差,他那天离开罗公馆的时候,一念之差差点自杀了,后来回到了家里,他就不肯听到关于你的任何话,包括.......包括你的孩子。 榴生是我取的名字,朝西也说好。你当时要生的时候,我急死了,五哥不让我过去,我就在车厢里剥石榴玩,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司露微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 她好像把其他的话都错过了,只记住了她孩子的名字:“榴生,挺好听的。” 司大庄问她:“你要回去看看他吗?” 司露微的眼睛略微发亮:“可以吗?” “当然。” “可.......” “五哥这几天不在南昌,他去驻地了。”司大庄道,“你要是想回去看看,就这几天,我带着你,不会有事的。” 司露微点头。 她只有一个箱笼,简单收拾了。 司大庄一直挺笨的,可他看到司露微轻装出发,想起她是和徐风清一块儿来的,就多嘴问:“徐风清的东西呢?” “烧掉了。”司露微道,“他临终的时候,留下遗言,希望能把他的遗体和东西都烧掉,他不想埋在地下。” “徐家真同意让你烧?” “嗯,同意。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道,“徐家不想在这件事上和我起争执,只想赶紧办完丧事。” 司大庄觉得哪里不太对。 徐风清死了,司露微谈不上有什么伤感的。 而且,为什么非要把徐风清烧了,他又不是得传染病死的。 入土为安,这才是好的。 司大庄搞不懂,也懒得去想了,只是高高兴兴带着司露微回了南昌。 这一路上,遇到了两拨密探。 因为司大庄在场,密探们没有为难,直接让司露微过去了。 车子停在了司大庄家门口。 司大庄的院子,和大帅府只有一墙之隔,是当初沈砚山划出来给他的。 进了门,司大庄就大声嚷嚷:“朝西,朝西你人呢?榴生呢?” 晁溪急忙从内院出来。 “姐姐。”她眼睛也红了。 司露微反而比他们都镇定:“嫂子,你别这样叫我。你还是叫我露微吧,跟哥哥一样就行了。” 晁溪张了张口,那句“露微”始终没叫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从小没体会过家庭的温暖,是跟着司露微的那几年,有了家的感觉。 司露微教她做菜,教她认字,改变了她的人生。在她心里,司露微永远都是她姐姐。 “榴生在后面玩,我让乳娘去叫了。”晁溪一边领着司露微往里走,一边道。 司露微好像踏空了一脚。 她无端开始紧张了,掌心也在冒汗。 也不过那么两分钟,她却感觉极其漫长。终于,有孩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跑过来。 司露微终于看到了她的儿子。 他穿着白色衬衫、咖啡色背带裤,小皮鞋,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白净红润,那双眼睛极其明亮,像宝石似的。 他比照片上更像沈砚山,简直就是小一号的沈砚山了。 他的目光落在司露微身上,因为没见过,很是好奇。 “榴生,你过来。”晁溪冲他招招手,“来了客人,叫姑姑。” “姑姑。”榴生很乖。 司露微说不出话,只是冲他点头,对着他微笑。 可能笑容有点像哭,榴生又看了她好几眼。 “榴生,玉儿在哪里?”晁溪又问。 “跟乳娘玩呢,舅妈。”榴生道。 晁溪摸了下他的脑袋:“你先去玩,等会儿过来吃饭。” 待孩子走后,晁溪才跟司露微解释:“姐姐,我不知道你这次会不会留下来。榴生他......他一直盼着他阿妈能回来.......不能让孩子失望。” “我知道,我懂。”司露微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嫂子。” 司大庄在旁边摇头。 这两个女人,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嫂子...... 晁溪很快就让人摆好了午饭。 吃饭的时候,榴生坐在司露微身边。 这次,司露微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和他聊了起来。 她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启蒙了没有,认识几个字等等。 榴生很懂礼貌,一一告诉她。 饭后,司露微才想起玉儿,问晁溪:“嫂子,怎么玉儿不过来吃饭?” “她早上玩累了,睡下了。况且,她现在还没有断奶。”晁溪道。 “两岁还没有断奶?” “大庄哥不让。”晁溪笑道,“玉儿胖胖的,他怕孩子断了奶就会瘦下来。” 司露微很无语,看向了她哥哥:“哥哥,你从小到大就喜欢胖丫头!” 她说完这句,坐在旁边的榴生,突然看了她一眼。 司露微当时只顾和司大庄说话,没留意到他的眼神。 下午的时候,榴生和副官要打网球,司露微和司大庄在旁边看。 一个球被副官打到了旁边的屋顶,然后卡住了没滚下来。 “我去搬梯子。”司大庄道。 “我来。”司露微说。 旁边有一棵大树,司露微借助大树,双足用力一瞪,三两下攀上了屋檐,取下了球。 榴生看得惊呆了。 他不肯再打球了,而是缠着司露微,让她教他功夫。 司露微笑:“这个学起来很苦的。” “我不怕苦。”榴生道。 他们俩说了很久的话。 快要到黄昏,司露微瞧着时间:“该去吃晚饭了。” 她伸手要拉榴生。榴生握住了她的手,突然问她:“你是不是我阿妈?” 第188章 团圆的热闹 司露微这一生,从未如此紧张过。 她被小孩子用一种深究的目光看着,像架在火上烤。 她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你觉得我像你阿妈?”她问。 榴生道:“你叫我舅舅‘哥哥’,我舅舅只有一个妹妹,就是我阿妈。你不是我阿妈,那会是谁?” 司露微:“......” 他才四岁,这么小的年纪,这样聪明机灵! 她的眼眶湿了,半蹲下来,视线与榴生齐平:“是,我是你阿妈.......我.......” 她想跟他解释,她之所以不在他身边,是因为她有苦衷。 可她还没有开口,小孩子就用力扑到了她怀里,死死抱住了她的脖子:“阿妈!” 司露微的眼泪夺眶而出,似断了线的珠子,几乎要打湿榴生的后背。 司大庄过来叫他们母子吃饭,远远看到这一幕,默默后退了。 榴生怕她跑了似的,紧紧箍住她:“阿妈,我终于有阿妈了,我阿妈漂亮又会上屋!” 他高兴极了。 他一直跟着舅舅和舅妈生活,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也没觉得缺什么。 可有了妹妹之后,他才意识到,人除了应该有舅舅和舅妈之外,还应该有个阿妈,像舅妈疼妹妹那样。 他问过舅舅很多次,他阿妈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不在家里。 舅舅每次都说,他阿妈会回来的,说他阿妈是舅舅唯一的妹妹。 再长大一点,榴生自己就懂了:他阿妈走了。 他不怪她,因为他知道自己爸爸是什么样子的人。换做是他,他也要走,反正他是不愿意回那边的大帅府的。 “榴生,阿妈给你做好吃的,阿妈会做很多好吃的,也会做衣裳和鞋子。你想要什么,都跟阿妈说。”司露微哽咽着。 她想要弥补,想要把好东西一股脑儿全部给她的孩子。 榴生却摇摇头:“我要阿妈不离开我。” 司露微说好:“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后来吃饭的时候,榴生在饭桌上,兴致勃勃告诉他妹妹,他也有阿妈了。 他那两岁的胖妹妹只顾埋头吃鸡蛋羹,对哥哥的激动丝毫不能体会。 晁溪和司大庄彼此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笑意。卡Kа酷Ku尐裞網 “阿妈,你会上屋,会翻墙吗?”榴生眼睛亮晶晶看着司露微。 “会的。” “那你还会什么?”榴生又问。 很显然,他对穿戴、吃喝都没什么兴趣,却对司露微的武艺很好奇。 司露微恨不能像街头卖艺的人,把自己的本事都展现给他看。 对于小孩子而言,舞刀弄棒有点枯燥,远没有飞檐走壁来得刺激。 “我可以从三楼下来,不走楼梯。”司露微道。 榴生整个人都激动了,饭也顾不上吃了,一定要让司露微表演给他瞧。 司露微让司大庄开了正院楼的所有灯,然后让榴生和司大庄等人站在院子里,她从三楼的窗口,轻轻一攀,借助窗沿,几个转身就轻轻落在了一楼的地上。 榴生大喊大叫:“阿妈!好厉害,我阿妈是仙女,会飞!” 司大庄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开心,也不忍心打搅他。 他对司露微的一切都很好奇。 司露微陪着他玩了一个晚上,直到十点了,晁溪说该睡觉了,她才送他回房。 乳娘说要帮少爷洗澡。卡Kа酷Ku尐裞網 “......我来吧,你教我怎么做。”司露微道。 乳娘有点为难。 晁溪过来了,让乳娘告诉司露微。 司露微帮榴生洗了澡,将他送到了床上。 她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他软软的头发。她无数次做梦,梦到自己这样轻抚着他,不成想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榴生,你生气吗?”司露微问了自己最害怕的问题,“我这么多年,都不在你身边,你怪阿妈吗?” 榴生摇摇头:“不怪。” 司露微笑了下:“我以为你会恨我。” “我知道,你不想做爸爸的太太。”榴生道。 司露微骇然:“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知道。”榴生说,“爸爸性格不好,总是喝酒、发脾气,还打人。他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你才走的,是不是?” “不,不是的。”司露微急忙辩解。 她这个回答,让榴生有点意外。 榴生一直以为自己知晓答案的。他爸爸那么凶,他阿妈是个女人,像舅妈一样瘦弱,肯定打不过爸爸,只能走了。“不是的,榴生,你爸爸对我很好,不是他的错。”司露微道,“大人的事,很复杂,等你长大了,阿妈再告诉你。但是,阿妈希望你知道,阿妈错得比较多,不怪你爸爸。 你原谅阿妈,好吗?” “你以后不走?” “不走。” “那好的,我原谅你。”榴生笑道,“阿妈,你陪我睡好吗?” 司露微想了下:“好。” 她果然上床,轻轻拥抱着榴生。 孩子缩在她怀里。 榴生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的怀抱中,凭空多了这么大的孩子,总归是会有点异样的,可司露微没有。 她的怀里,好像本就该有这么个位置。它一直空着,所以这几年,她的心也空着。 如今,这块地方终于填满了。 孩子均匀的呼吸,是最好的助眠,司露微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翌日早上,她五点多清醒过来,神清气爽。 她很久没睡这样踏实的觉了。 她悄悄起身,下楼去了厨房,打算给孩子做点吃的。 厨房里已经忙碌开了。 司露微要了个灶台,打算做些汤包,再做点米粉。 她很快忙碌了起来。 这些年在上海,只要她在家,晚饭都是她做,故而手艺从未生疏。 她很喜欢在厨房里忙碌,假如生在盛世,生活一成不变,她应该是个极好又极安分的家庭主妇。 她揉面动作娴熟,调馅儿也是很讲究,不过一个小时,她已经做好了全家吃的早餐。 榴生七点才醒,一醒过来没看到司露微,差点就要发脾气了,幸好乳娘机灵,告诉他:“少爷,你阿妈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了。” 乳娘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司露微。 叫夫人?显然不太合适;叫姑娘,也不恰当。 榴生顾不上刷牙洗脸,跑去了厨房。 比他早到的,是他那个馋得要命的舅舅。 “.......快点,再给我盛一碗粉。”司大庄不停的嚷嚷,“包子再端一笼屉给我。” 家里热热闹闹的。小孩子都喜欢热闹,榴生高兴极了,一头扎进了厨房。 第189章 抢孩子 沈砚山这些年出门,不再总是带着司大庄了。 司大庄成长得不错,离开了沈砚山,也能管理好大帅府的事,所以司大庄时常留在南昌。 沈砚山最放心的人,只有司大庄了。 司大庄虽然不够机灵,可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从来没出过乱子。 巡查结束,沈砚山打算回南昌,他的密探送了一份密报给他。 看完了,沈砚山那颗死寂的心,突然被愤怒填满。 司露微回去了。 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回南昌!”他的声音不高,可听在耳朵里,阴森森的。 副官道是。 回程的路上,沈砚山又接到了另一封电报,电报是从南昌发过去的。 电报上说,沈砚山的堂兄沈潇,秘密南下,却在山东被人伏击,一列车厢都炸毁了,沈潇更是炸得尸骨无存。 沈砚山看到这封电报,觉得怪异。 “老四他死了?”他不是很相信。 拿到电报,明明只有这么短,他却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司大庄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沈大将军被炸死了。”司大庄急忙告诉司露微。 司露微嗯了声,反应很平淡。 她正在给榴生做一双鞋。 这几天,她给榴生做了很多好吃的,既有饭菜,也有点心。 除了吃的,还有衣裳鞋袜。 “他怎么会被炸死呢?”司大庄不敢相信,“他以前还救过徐风清的命。徐风清死了,他也死了。他是不是南下过来给徐风清奔丧,才死在路上的?” “我哪里知道?”司露微咬断了线头,表情仍是很平淡。 她不仅对陌生人的生死不关心,也对八卦没兴趣。 司大庄找不到知音,回自己房间去找晁溪了。 晁溪果然就正常很多:“沈将军啊?这样突然?他在蒙古,碍着别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在山东炸死他?” “我也觉得蹊跷。”司大庄道,“算了,回头等五哥回来,问问五哥吧。” 他转而又想到了什么。 沈家在蒙古是有不少人马,那原本应该属于沈家兄弟。沈潇一死,那些兵马应该归沈砚山的。 过年的时候,北平的总统还邀请沈砚山去北平,要让他担任内阁总理,沈砚山拒绝了。 假如他需要接收蒙古的势力,也许他真的会考虑到北平去吧? 司大庄只想到了这些,晁溪却脸色微变:“大帅快要回来了吧?” “对啊。” “那怎么办?”晁溪紧张问司大庄,“他看到姐姐,会不会赶走她?” 司大庄也被问住了。 要是从前,那肯定不会的,五哥多疼小鹿啊。 可这几年,五哥的确是冷了心。小鹿几次想要路过,五哥都是下狠手赶走她,有一次甚至打伤了小鹿。 这还是其他人偷偷告诉司大庄的。 如今,沈砚山会怎么想? “我也不知道。”司大庄犯愁,“小鹿和榴生这几天都很高兴,但愿五哥看在榴生的份上......” 他们这么想着,沈砚山就到了南昌。 一回来,沈砚山直接派人到司大庄这边,要接走榴生。 司大庄就知道躲不过去。 “我自己去见五哥。”司大庄拦住了副官。 副官不敢硬闯副官长的府邸,只得恭敬站在门口。 司大庄直接从小门进入了大帅府。 沈砚山坐在书房里,手边放了一份军事简报,他漫不经心看着。 “五哥,你回来了?”司大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你听说沈将军的事了吗?” “听说了。”沈砚山的语气,跟司露微一样平淡。 司大庄故意转移话题,好像不是很成功。 他又问:“五哥,要不要给沈将军报仇?要不要去祭拜他?” “不用。”沈砚山语气仍是纹丝不动,“他活该,需要报什么仇?至于祭拜......他连尸体都炸没了,怎么祭拜?” 司大庄觉得五哥太冷漠了。 可转念一想,五哥的情报通天下,他这么波澜不惊,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内情? 沈将军真的死了吗? 会不会是借死脱身? 可好好的沈将军不做,要装死做什么?他又不是犯人。 司大庄想不明白,也就懒得再想了。 “你问完了?”沈砚山抬眸,眸光阴冷落在他身上,“说完了去把我儿子抱回来。不要等我亲自去接。” 司大庄避无可避。 “五哥......” “住口!”沈砚山倏然发怒,“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要是站在她那边,你就滚,跟着她一起滚!” 司大庄无奈:“五哥,你别发火。你冲我没事,我皮糙肉厚,可你别冲榴生。他和小鹿相认了,他很高兴,你让他多高兴几天。” 沈砚山油盐不进:“把他送回来,我最后说一次。你出去吧。” “五哥......” “出去吧。”沈砚山揉了揉太阳穴,“半个小时后,我见不到孩子,就会让副官扛枪过去。” 司大庄无奈看了眼他。 “五哥,我知道小鹿有错,可榴生没有错。”司大庄道,“我也是做了父亲的人,就算我求你,别折腾榴生,他好不容易开心一点。” “出去。”沈砚山的声音略微提高。 此前,他什么话也听不下去了。 司大庄没办法,只得先回府。 他把此事告诉了榴生和司露微:“五哥要接榴生回去。” 司露微一下子就懂了。 她的心,蓦然缩成了一团,像被一把手攥住。 她早已把榴生给了沈砚山,现在无论如何也没资格去和沈砚山争。 榴生则不是很懂:“又不是过年,接我回去做什么?” 司露微看了眼榴生。 司大庄就在旁边解释:“五哥平日是不管榴生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见他。” 司露微的心更紧了。 “哥哥,我去和大帅谈一谈。”司露微道,“我去和他谈,也许会有转机。” 司大庄给沈砚山的书房打了个电话。 “五哥,小鹿想见见你。”司大庄道。 “不见。”沈砚山的声音,没有半分迟疑,“大庄,你不要搀和,把榴生送回来!” “五哥.......” “不要逼我再说一遍。”沈砚山道,说罢就挂断了电话。司大庄冲司露微摇摇头:“算了,这个当口别和他较劲,等他缓过来这口气。榴生是他儿子,他又不会虐待孩子。先让榴生回去,过几日我再接他回来。” 第190章 沈砚山的冷漠 榴生不明所以,就被副官带回了大帅府。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还以为跟从前一样,是过来给他父亲看一眼。 “爸爸。”他同手同脚,在沈砚山面前局促不安。 他在舅舅家,有舅舅和舅妈宠着,也是能上房揭瓦的,顽皮又淘气。可一看到他父亲,他浑身都紧绷,战战兢兢的,像笼子里的鹌鹑。 “收拾房子,让少爷住下。”沈砚山不看他,只是淡淡吩咐。 榴生还是不太懂,也不想多懂,只是在父亲面前很煎熬,想赶紧离开。 副官道是,然后对他道:“少爷,您请。” 榴生立马道:“爸爸再见。” 他暗暗舒了口气,这次不需要跟父亲说太多的话,就可以跟着副官走了。 他很少到大帅府来,除了他父亲的书房,其他地方对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副官把他带到了客房。 客房是一间很大的房子,紧挨着沈砚山的外书房,家具陈设倒也奢华,却不是孩子该住的。 榴生这个时候,才懵懂明白了一点什么。 “我要回家。”他抬头对副官道,“我要我阿妈。卡Kа酷Ku尐裞網” 副官半蹲在他面前:“少爷,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要住在这里了。”榴生看了眼房子,也不是很差。小孩子喜欢漂亮东西,能住下也没什么不可的,故而他没深究这个问题,只是问:“那我阿妈什么时候过来?我舅舅、舅妈还有玉儿,他们 来不来?” “他们不来,就你和大帅。”副官道。 榴生隐隐约约明白了,仍也不是特别懂。 他有点委屈。 副官给他端了很好吃的点心,还有橘子水。 榴生吃饱喝足,又因为这里到底离舅舅家只有一墙之隔,他觉得没什么的,没闹脾气。片刻之后,困意上来,榴生睡着了。 副官松了口气。 到了下午,榴生午睡醒来,突然发了起床气。 他发起床气的时候,需要乳娘安抚他,其他人都不行。 “我要回家。”他大哭大闹。 男孩子的声音,很响亮,吵起来特别刺耳。 沈砚山在书房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对副官道:“去哄哄他。” 副官愣是没哄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半个小时后,沈砚山站在了客房门口,静静看着榴生。 榴生一见到他,就吓得半死,哭声暂停。 “不要哭。”沈砚山看了眼他,“再哭的话,我让副官把你捆起来,关到地牢去给老鼠吃。” 榴生吃惊看着他。 看他的样子,不太像是开玩笑的。 榴生惊悚咽了口吐沫,喉咙里抽噎了声,果然没有再哭。 他抽抽搭搭告诉沈砚山:“我要回家,我要乳娘。” 沈砚山略微蹙眉。 他都这么大了,还在吃奶吗? “这里是你的家。”沈砚山道,“以后,你就住在家里。” “不是,这里没有舅舅和舅妈,也没有阿妈,没有乳娘和玉儿。”榴生口齿清晰,说话也流畅。 沈砚山没想到他能对答如流,跟往常过年时候见到那躲躲闪闪的样子不太一样,就多看了他几眼。 他真的很像沈砚山。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幼年时候的自己,沈砚山心里突然一软。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骨肉。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要再哭。”沈砚山转身就走,直接回东跨院去了。 后来副官跟沈砚山说,榴生还在哭闹,非要回舅舅家去。 到了晚上,司大庄来了。 他想要接回榴生,沈砚山没同意:“那是我的儿子,他应该住在家里。” “五哥,孩子没有错的,你别折腾他。”司大庄哀求,“我听说榴生哭了一下午,别哭坏了嗓子。” 沈砚山不为所动。 司大庄又道:“五哥,你和小鹿谈一谈吧。大人怄气,别迁怒榴生啊。” “你回去。”沈砚山打断了他,“你最近不要过来。” 司大庄还想要说点什么,就被副官强行赶了出来。 “混小子,你敢推我?”司大庄对着副官发脾气。 副官也无奈:“副官长,这是大帅吩咐的。” 司大庄回去之后,把沈砚山的意思,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站起身要走。 “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榴生。”司露微道,“我翻墙过去。” 说罢,她快步而出。 司大庄想拦没拦住。 晁溪在身后说:“别追了,让她去吧。” 司露微到了墙根,轻松一跃就上了墙,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有数个枪口对准了她:“什么人?” 有个副官认出了她,低声对同伴说:“是副官长的妹妹.......” 众人立马把枪端的更稳了,只要她敢跳下来,一定会把她打成筛子。 这是沈砚山吩咐的。 他不准她进府。 以前是不准她回南昌,一旦发现就下狠手。这次司大庄把她弄了进来,沈砚山也懒得去赶她,就当她不存在。 但是,他不会容许她进府。 “司小姐,您想要见大帅,可以走前门,别叫我们为难。”副官好心提醒她,“我们是接了死命令的。” “好,我回去。”司露微道。 她没有跟副官们死缠到底,毕竟这些拿军饷的人,也要混口饭吃。 她转身去了大帅府的大门口。 敲响了门,她跟副官说,自己想要见沈砚山。 副官去通禀,很快出来告诉她:“大帅不在府上,您明天再来。” 这是不肯见她。 司露微不走:“那让我见见少爷。” “大帅不在。没有大帅的命令,我们也做不了主。小姐,您请回吧。”副官道。 司露微站定:“见不到大帅,我就不走。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里等他。” 她固执不肯挪脚。 她站了一个小时后,有个副官偷偷去告诉沈砚山:“大帅,司小姐还在门口站着。” “让她站着,不许再通禀。”沈砚山道。 他的世界里,不是谁都可以来了又走、走了又回的。他以前等过司露微的,也告诉过她,假如她再走,就不要再回来了。 她为了什么? 无非是为了孩子,又不是为了沈砚山。 沈砚山接纳她,换来的不过是下一次伤心,他已经受够了。这个晚上,沈砚山抽了一整夜的烟,榴生很执拗,哭闹了大半夜,支撑不住才睡着了;而司露微,站在大帅府门口,站了彻夜。 第191章 沈砚山的条件 沈砚山一个人独坐。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想起了往事,心里又软得厉害。当初他一睁开眼,司露微小心翼翼喂他喝药、替他处理伤口。 那些药,都是她和司大庄的口粮换来的。 十几岁的孩子,自制力很差,又容易饿。肯为了一个陌生人拿出自己的粮食,兄妹俩饿得两眼昏花,他们俩对沈砚山,已然是大恩了。 沈砚山一辈子也不敢忘记。 他为了得到司露微,下过狠手,也服过软,全部失败了。 现在,她又回来了。 如果没有孩子,她绝不会回来。沈砚山不是跟她较劲,而是跟自己。 为什么她一回来,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希望? 他在希望些什么? 他按灭了最后一根烟,走出了大帅府。 天色将亮未亮,晨曦迷蒙,远处的天是青灰色的,最后的月光很淡,而阳光很柔。司露微站在这样的光影里,头发与睫毛都被露水打湿,泛出一点晶莹。 “你还来做什么?”沈砚山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哑了。 他脸色很憔悴,连发怒也没了力气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来跟大帅谈一谈。”司露微道,“我想要榴生。” “榴生是我的儿子!” “可是,我听我哥哥说,大帅这几年几乎没见过他,除了逢年过节。”司露微的声音不高,带着几分祈求的和软。 “我怎么对他,那是我的事。”沈砚山的手指略微攥紧。 他不想发火。 对着司露微,发火也是徒劳,只会气伤他自己。 “可他也是我的儿子。大帅,这么多年了,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我证明了我的信用。我们俩,能否谈个条件?我不是想要夺走榴生,我只希望能见到他、陪伴他。”司露微又道。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沈砚山冷笑了下,“十五分钟后,如果你不走,我就让副官放枪。” 司露微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五哥……” “住口!”沈砚山倏然大怒,他的脸因为生气而格外狰狞,“不准你这样叫我!” 说罢,他重重一甩手,一个巴掌扬起来,打在了司露微的手背上。 司露微松开了手。 天边的骄阳升起,金芒落在他们俩身上,司露微脸上的湿濡,更添了几分璀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站在那里,固执昂头看向了沈砚山:“大帅,我们谈一个条件。只要能让我陪伴榴生,至少陪伴他到十六岁,我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沈砚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剜去一块,他疼得有点抽搐了。 他背过身去,用力捏紧了拳头,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背对着司露微,站了足足五分钟,才再次开口:“好,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能做到,我就让你进府,做个佣人,照顾榴生到成年……” “是。” “去杀了罗霄。”沈砚山的声音,冰冷冷响起,“把他的人头带回来给我。这是我的条件,你能做到吗?” 司露微整个人僵住。 她沉默片刻,才问:“大帅跟我师父有仇?” “没有。”沈砚山道。 他就是想要为难她。 不是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吗? 她自以为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那么就让她试试。 司露微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然后回答沈砚山:“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滚。”沈砚山语带讥诮,“不要再厚着脸皮来求我。你以为,我还舍不得你,是吗?仗着从前的情分,简直卑鄙。” 司露微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她转身,一步步往回走了。 她的脚步很慢,也很沉,每一步都好像能在地上踩出个深深脚印。 沈砚山转过身,看着她走远,心仍是汩汩冒血。 他再也不想重复过去的日子了。 既然结束了,那就永远结束。在他心里,司露微已经死了。 她当初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就当她死了。 沈砚山心里的重石,狠狠砸了他一下,他对着副官咆哮:“关门!” 大帅府的门,沉沉关上了。 司露微回到了她哥哥家。 司大庄和晁溪也是一夜未睡,等着她回来。 特别是晁溪,担心坏了。 “我给你做点吃的?”晁溪低声问她。 司露微点点头:“好,我吃点东西,睡一会儿。” 晁溪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能吃得下东西,知道要睡觉,说明情绪还算稳定。 目前最怕的,就是司露微不冷静,大帅也不冷静,两个人撞到一起去了。 司露微吃了晁溪做的米粉,果然睡了两个小时。 她睡得其实不安稳。 和以前一样,她睡梦中总有孩子哭,一声声在她耳边,折磨着她。 她醒了过来。 “嫂子,你帮我一个忙。”司露微对晁溪说。 “你说。” “去帮我买一些布。”司露微道。 晁溪不明所以:“要布做什么?” “做衣裳、鞋袜。给榴生的。”司露微道,“大帅不让我见他,我没办法了,我要离开南昌了。离开之前,我想要给榴生做好十八岁之前的衣裳和鞋袜。” 晁溪错愕看着她。 千言万语,到了这个时候,晁溪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定定站了片刻,还是不知该做什么,只得答应:“好,我去买。” 接下来的几天,司露微天天躲在房间里,做衣裳。 她做的活计很快。 衣裳分春夏秋冬。 她依照石嫂告诉她的尺寸,一年的比一年大,不知不觉就做好了两年的。 时间过去了五天。 榴生还在大帅府,哭得特别凶,已经不肯吃饭了。 沈砚山却铁了心,不让司大庄见他,也不肯放他回来。 到了第六天,沈砚山忍无可忍,自己先鄙视自己,派人去打听司露微这几天在做什么。 得知司露微要做好榴生十八岁的衣裳,然后准备离开,沈砚山只感觉当头一棒。 这女人是没有心肺的。 她口口声声说要留在榴生身边,可一转眼,她就在准备离开了。 留不住她的。 哪怕沈砚山妥协了,换来的是另一场痛苦。 沈砚山微微阖眼,对自己今天打听她的消息感到耻辱。 他的退让,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第192章 谁先心软 榴生闹得特别厉害。 沈砚山不会打孩子,他不认同棍棒底下出孝子。在他看来,任何的道理都不是靠打出来的。 以至于,他对榴生无可奈何。 榴生是司露微的儿子,他们母子对他,都是无情无义。 “副官长呢?”沈砚山问。 这就是同意了,让司大庄过来瞧瞧榴生。 司大庄也担心坏了,带着晁溪和司露微做的点心,过来看榴生。 他还特意给榴生带了一张图。 图是司露微手绘的,让榴生填充颜色。 “一共有四十个,你每天填一个颜色。等它全部填完了,就能见到你阿妈了。”司大庄偷偷告诉他,“这是你阿妈说的,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不吃饭、不睡觉。” “我还有四十天才能见到我阿妈?”榴生问。 榴生的确是很像沈砚山,小小年纪就有过人的聪慧,司大庄觉得自己痴长岁月,未必如榴生机灵。 “对,还有四十天。”司大庄悄声道,“不能说出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榴生用力点头。 “那……四十天之后,一定可以见到我阿妈吗?”榴生又问。卡Kа酷Ku尐裞網 “也许不用四十天。”司大庄说。 榴生再次点头。 “舅舅,你要每天都过来看我。”榴生道,“我看到了你,才不会害怕。” 司大庄心中发酸,用力抱了下孩子。 他想五哥真可怜,这几年魔怔了,错过了很多。榴生这样有趣,要是五哥能天天陪伴他,大概也会得到更多的乐趣。 “舅舅每天都来!”司大庄跟他保证。 舅甥俩说妥了之后,榴生果然不再闹腾了,乖乖吃饭、图画,按时睡觉。 沈砚山因公务又出去了一趟,半个月之后才回来。 他出门时,带走了司大庄。 除了带走司大庄,他还吩咐家里加强戒严,绝不容许司露微踏入大帅府。 这次视察,司大庄发现他心不在焉,甚至有点狂躁。 这算是很好的信号了。 这几年里,五哥已经理智得过分,情绪上从不失控。他能烦躁到司大庄都看得出来,就意味着他又活过来了。 想到这里,司大庄又是难过。卡Kа酷Ku尐裞網 五哥是有了点指望,才会活过来的吧?对于小鹿,五哥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他明明下了那么大的狠心。 司大庄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小鹿这次回来,是下定决心不会离开榴生了。只要她不离开孩子,总在五哥身边,他们俩未必就没有机会。 五哥有期待,也没什么不好的。 半个月之后,沈砚山回到了大帅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榴生。 榴生看到他,立马站得笔直,小心翼翼瞥他一眼;看到司大庄时,他马上就露出笑容,做了个鬼脸,有点顽皮捣蛋的孩子模样了。 “府上没事?”沈砚山问副官。 副官道:“无事。司小姐从未来过。” 沈砚山点点头。 他坐在书房里抽烟,既不让副官出去,也不询问,就把副官晾在那里。 约莫晾了一根烟的时间,他才开口:“她这段时间不过来,是在做什么?” “做衣裳。”副官道,“司小姐打算给少爷做五十六套衣裳鞋袜,让他能穿到十八岁……” 沈砚山:“……” 他重重把烟蒂按灭。 十八岁…… 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女人。她这种人,就不配得到半分温情。 她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如此,对沈砚山又能有什么情谊可言? 沈砚山这一生,这么多年的苦,都是因为自己的执念在她身上。 罗霄说司露微像庙里的菩萨,无数人不计回报的信奉她、爱她,可她自己是没有感情的,也不会给世人任何回报。 “出去吧。”沈砚山半晌才道。 副官退了出去。 很快,司露微就做好了全部的衣裳鞋袜,堆了满满四大箱子。 弄好了之后,她给榴生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在这个世上,阿妈是女人,你是孩子,我们都身不由己。将来你长大了,能掌控自己的行踪,你来找阿妈。阿妈会一直为你祈祷,希望你此生健健康康。” 写好了之后,她买好了火车票,打算去广州,然后从广州乘船,去香港找她师父。 出发那天,晁溪和司大庄抱着玉儿,去火车站送她。 司大庄有点紧张:“这样行不行啊?你都演了一个月大戏了。” “我不知道。”司露微接过了小侄女玉儿,抱在怀里,目光游离看了眼四周。 她只是在试探。 沈砚山那么聪明,司露微做的一切,不过是愿者上钩。 “火车快要开了。”晁溪提醒司露微。 司露微把玉儿还给了司大庄,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姑姑走了,玉儿。” 玉儿只知道叫“姑姑”,冲司露微傻乐,晁溪时常说她是个傻大妞。 司露微提过了行李,上了火车。 她定了个包厢,坐下之后,冲司大庄和晁溪摆摆手,让他们先回去。 司大庄果然就带着孩子和晁溪先走了。 司露微坐下,目光不怎么往外看,拿出一本书。 她始终看不进去。 又过了五分钟,火车发动了。 火车一动,司露微的心,跟着猛跳了下。她做的这一切,很可能完全没意义。 火车往前走了,慢慢的驶出了月台,司露微的双手,死死扼住了书的边沿,不让自己失态,仍是安静看书。 车子越来越快。 司露微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她一开始是故作镇定,到了后来,她的身体逐渐发僵了。 这次真离开了南昌,下次就不知何时会回来了。 她不停的看手表。 二十分钟之后,火车突然停了。 旅客们不明所以,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 司露微却卸下了心头重担,慢慢透出一口气。 她端坐不动。 又过了片刻,有小汽车驶近铁道。扛枪的侍卫,簇拥着一个高大男子下了汽车。 他身穿军装,器宇不凡,朝着火车走了过了。 司露微的车厢门,被重重拉开了。 沈砚山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她:“你很得意,是吗?” 司露微慢慢站起身:“不,我并不得意。我只是玩弄一点小聪明。” “你果然是自作聪明!”沈砚山道,同时重重关上了车门。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俩了。 第193章 一家三口 沈砚山知道自己窝囊。 司露微打什么主意,他全部知道。 做那么多衣裳给榴生,无非是告诉沈砚山,她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以前就那么坚定,沈砚山不敢不相信。 万一她真的永不回头呢? 他说过了,绝不会再要她的,可一想到此生就这样和她错过,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明知这是个阴谋,也明知现在需要拼谁更加心狠。 他没有做到。 比起狠心,他永远输司露微一头,因为他有感情,司露微没有。 所以他来了。 他等火车开动,等她跳下来,没有等到。于是他追上了火车,发电报让火车停下。 “大帅既然来了,我们俩之间,还有得谈吗?”司露微问他。 沈砚山坐到了她的床铺上,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别装傻。你想留在我身边,你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司露微的声音,异常坚决,“我能做到。我绝不主动离开大帅府,我人是大帅的,随便大帅怎么用。” “好。”沈砚山的目光似刀子,“可是,不止到榴生成年,而是你这一辈子,直到我厌烦为止。” 司露微颔首:“可以。” 她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他可以上她的床,可以用她手里的枪。她不能随意去留,他能任意打发她。 “那就下车。”沈砚山道。 司露微拎了行李,随着沈砚山下了火车,乘坐他的汽车,回到了大帅府。 回来之后,她首先去见了榴生。 才一个月不见,榴生好像瘦了很多,司露微紧紧拥抱了他,心里潮得厉害。 榴生却高兴极了:“阿妈,我天天夜里在梦里想你,阿妈!” 他阿妈果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她不仅仅很漂亮,还有武艺,而且说话算数,说四十天之内会见到他,果然就来了。 如果前面几年没有阿妈,能换个这么好的,那榴生也愿意。 “阿妈也想你!”司露微闻着孩子身上的气息,带着一点淡淡的乳香,心里空落落的那一块,彻底填满了。 她抱着他,半晌不撒手。 他们母子俩依偎着,在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副官过来告诉她:“司小姐,大帅让您带着少爷去花厅吃饭。”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榴生终于能出房间了,非常开心,拉着司露微的手上蹦下蹿。 司露微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细微的笑容。 笑容很淡,但存在,是抹不去的。 沈砚山在餐厅,远远就看到了他们。女人牵着孩子,缓步朝这边走过来,不正是他幻想多年的生活吗?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进了餐厅,榴生身上的活泼劲全部收敛,像个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叫沈砚山:“爸爸”。 他叫“爸爸”的口吻,跟副官们叫“大帅”的口吻,简直是一模一样。 司露微有点心疼。 沈砚山略微点头,让他们俩坐下。 副官上了菜。 大帅府的菜,每一样都很精致,花哨上很下功夫,却没有司露微做的好吃,也没有晁溪做的好吃。 榴生一口口艰难往下咽,敢怒不敢言。 沈砚山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吃饭。 他差不多吃饱了,这才放下筷子。 他一放筷子,榴生就好像脱了缰绳的野马,当即也放下筷子,露出了满脸轻松。 司露微在旁边瞧着他,心里甜腻得厉害,心想他这样可爱、这样有趣,哪怕是怕沈砚山的怂样,也很好玩。 她这一生,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正确的决定,就是要了榴生。 孩子对父母的爱,是不权衡、不计较的,是全心全意的,没有任何条件的。 “.......榴生从今天开始,搬到南楼去。他用过的佣人和乳娘,可以都搬回来。白天也可以去大庄家吃饭,但晚上要回来住。”沈砚山道。 榴生睁大眼睛看着他。 沈砚山看了眼司露微,意思是问司露微听懂了没有。 司露微点头:“是,我会去跟我哥哥嫂子说,让榴生搬过来。” “至于你.......”沈砚山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不带任何情绪,“你住在东跨院的一楼。” 东跨院,就是沈砚山的主院,这么多年他一直住在那里。 以前司露微回来,住在二楼专门的房间,他给她准备的。 现在,她只能住到一楼了。 在主人家的院子里,住在一楼的,都是服侍的。 “是。”司露微道。 午饭之后,她带着榴生去了她哥哥家。 司大庄和晁溪还没有吃饭,都心神不宁的,怕司露微真不回来了。 瞧见了司露微和榴生,司大庄大喜,笑得嘴巴都要裂到耳朵根去了。 “回来了!”司大庄一把抱起了小外甥,“真轻了点。” 晁溪则问:“你们饿吗?我让厨房备饭。” 司露微刚想说吃过了,榴生抢在她前面:“饿了。舅妈,我要吃炸鱼。” “好,舅妈去做炸鱼吃。”晁溪笑道,亲自下厨去了。 后来,榴生又在舅舅家补了一顿午饭,吃得心满意足,撑得小肚子都圆了。 司露微也把沈砚山的意思,转告了晁溪和司大庄。 “回去是好事。”晁溪怕司大庄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抢在他前面开口,“一家人,就是要住在一起的。” 司露微点头。 她又把自己和沈砚山谈的条件,告诉了哥哥和大嫂。 司大庄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假如不闹这些,司露微早已是大帅夫人了。 如今呢? 如今连个姨太太都不算了。 “我这次没把握五哥会回心转意。当初他在岳城的时候,差点自杀了。”司大庄道,“小鹿,你对他,实在太过于薄凉了。” 司露微已经第二次听到他哥哥说这件事,心里却比第一次略受震动,可能是因为孩子回来了,事情也定下来了,她的感情才能分配出来,想一想沈砚山当时的绝望。 “他的要求,我全部做到了。我想要的,无非是我应得的。”司露微道,“假如那就是薄凉的话........” 司大庄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妹子没有错。 他叹了口气。 当天下午,司大庄派人帮榴生搬家,将他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大帅府的南楼,乳娘和石嫂仍跟过来照顾他。 司露微给他做的那四箱子 衣裳鞋袜,也搬了过来。至此,榴生才真正像个大帅府的少爷了。 第194章 流血 司露微很充实。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在大帅府住下了。 她白天带着榴生,母子俩上午要出去玩,到处看看,见见世面,与人交流;下午吃了饭,午睡之后开始认字。 榴生已经认识了不少的字,都是晁溪教的。 司露微教他启蒙、写字,一般要练习两个小时。 对于小孩子而言,两个小时需得分成三个时间段,要不然他坚持不了。可榴生很开心,从来没有半分不愿。 只要和司露微在一起,做什么他都高兴。 到了黄昏,如果沈砚山不在家,他们母子就去舅舅家吃饭,然后陪着玉儿玩一会儿,再回来睡觉。 一连过了大半个月,榴生个子都长高了点,从前的裤子短了。 司露微擅长针线,她不仅仅会做老式的长袍马褂,也会做西装。 她依照背带裤的样子,给榴生做了两条,针线活一点也不输给裁缝。 “您回来了,少爷就享福了。”石嫂偷偷抹泪。 司露微塞了个巾帕给她:“多谢您一直照顾他,把他照顾得这样好。” “以前打仗的时候,是您收留了我全家,这份恩情,我怎么敢忘?照顾少爷,是我的本分。”石嫂道。 司露微再次道谢。 她把日子过得心满意足。 只是,每天夜里,她总是睡不着,因为沈砚山让她留下,也明确告诉她留下来要做些什么,可他夜里从来不下楼。 司露微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前半夜都要等着,怕他突然召唤。 可是他没有。 一连半个月,他只跟司露微和榴生吃过三次饭,其他时候不见踪影。 天气一天天炎热了,司露微的床上铺好了席子,临睡前,女佣要帮她擦一擦。 “我自己来吧。”司露微接过了女佣的毛巾,让她先出去。 她把席子擦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候,沈砚山进来了。 他喝了很多的酒,站在门口不说话,酒香都往屋子里飘。 司露微已经洗了澡,换上了睡衣,把擦席子的手盆和毛巾放下,她叫了声:“大帅。” 沈砚山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往床上去,而是坐到了沙发里。 他依靠着沙发,神志已经不是那么清楚了,低声道:“倒杯水给我。” 司露微正好有放凉的白开水,就拿给了他。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渴得厉害,一口气喝了。 喝完了,他随意往后一靠,对司露微道:“跪下。” 司露微略微咬唇。 沈砚山冷笑,准备站起身就要走。 司露微趁着他预备起身的时候,跪到了他跟前。 沈砚山挑起了她的下巴,问她:“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吗?” “……知道。”司露微吐字艰难。 “会吗?”他又问。 “会。”司露微道。 沈砚山被她弄得心烦气躁,一把将她推倒。 司露微还没有爬起来时,沈砚山从身后按住了她的腰。 司露微跪趴着。因为时间太长,她的手肘和膝盖全部被地板磨破了,鲜血一层层的往外涌。 完事了之后,沈砚山站起身,径直离开了,没有看她一眼。 她回来了,她就是沈砚山的消遣。 司露微艰难起身,自己洗了澡,然后处理了破皮的地方,还把地板擦干净了。 她这一夜没怎么睡,身上哪里都很疼,特别是胳膊肘,疼得钻心。 快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进了房间,立马起身。 进来的人,是沈砚山。 他睡了一觉,身上又是汗又是酒气,去洗了个澡。 冷水澡让他的酒彻底醒透了。 他也想起了昨晚的事。 昨晚,他并非神志不清,而是心里存着那一股子气,才那么使劲折腾司露微。 醒了之后,他独坐良久,拿了药膏下楼。 司露微开了电灯。 沈砚山走到了她身边,看了眼她的膝盖,又拉起她的手,看了看胳膊肘。 已经结痂了。 沈砚山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要走。 他没打算说什么。 然而才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用力抱住了司露微。 司露微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沈砚山不说话。 两个人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可仍是那么生动。 沈砚山索性躺下了,将司露微搂在怀里。 天气热,两个人这样搂着,就更热了,何况司露微身上还很不好受。 “大帅……”她轻声提醒他。 沈砚山让她不要说话。 他只想拥抱着她,不想听到任何声音。他下意识觉得,此生没什么不好的,然而一旦司露微开口,说得话都不中听。 他的心被重创,现在是东拼西凑的一团,随时可能再次崩溃。 司露微果然就不再说话了。 外面的天逐渐亮了,沈砚山的呼吸却均匀了起来。 他稀里糊涂的,又睡了个回笼觉。 不止是他,司露微亦然。 司露微这天九点多才醒。 榴生没吃早饭,乳娘和石嫂怎么劝他都不行,他就是要等着司露微。 司露微匆匆洗了脸,换了件长袖上衣,去了榴生的南楼。 “阿妈。”榴生照例扑向了她。 他撞到了司露微的膝盖,司露微疼得一个激灵,死死咬住了牙关,才没有惊呼出声。 “怎么不吃早饭?”司露微问他。 “我等阿妈。”榴生有理有据。 司露微牵了他的手:“那我们出去吃吧。” 榴生很开心:“好,我要吃糯米鸡。” “早上吃这么油腻的?” “嗯,早上吃这么油腻的!”榴生重重点头。 司露微的心都软了,这孩子哪里都可爱,样样都好。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走吧。” 母子俩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沈砚山。 沈砚山正好也要出门。 榴生叫了声“爸爸”,就站在旁边,等沈砚山先走。 沈砚山原本是有急事要去趟军政府的,此刻却停了下来,问他们:“你们俩,做什么去?” “出去吃早饭。”司露微道。 沈砚山略微蹙眉:“不在家里吃?出去吃什么?” 司露微和榴生一样,沉默不回答了。 沈砚山这个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并不受欢迎。 他收敛了神色,转身快步走了。 待他走后,榴生低声跟司露微说:“阿妈,你不要害怕,等我长大了保护你。我长大了,就能打赢他了。” 司露微骇然。 第195章 出去野炊 这天上午,司露微一直在教育自己的儿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告诉榴生:“你吃的、喝的,都是你爸爸的。哪怕是你舅舅,也是靠着你爸爸生活。没有他,我们都要生活在臭桐街,跟街上的乞丐一样。” 她又跟孩子讲述了她和哥哥从前的生活。 那时候,衣不御寒、食不果腹,成天胆战心惊。 “街上的小乞丐,他们也是有父亲的。和他们相比,你父亲没什么大错,至少他养活了你。”司露微道,“不要怪他。你可以怪阿妈,是阿妈这些年不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阿妈,你不要难过,我错了。”榴生立马道歉。 他聪明极了,别人的表情变化,他都能看得出来。 司露微摸了摸他的头。 他们俩去买了很多东西。 榴生为了向司露微证明,他真的不记恨父亲了,给沈砚山买了一支钢笔。 中午的时候,他把钢笔送到了沈砚山的书房。 沈砚山不在家。 司露微和他去舅舅家吃了午饭。 沈砚山晚上才回来,看到了桌子上的钢笔,有点惊讶,问副官:“少爷出去玩,给您买的。” 他看着这钢笔,仍感觉新奇。 他的儿子,会给他买东西了。 钢笔是很普通的,不如沈砚山现在用的,他还是把它换了下来,随身带着榴生送的这支。 早上榴生还很怕他,目光里带着生疏和隐约的敌意,中午却给他带了礼物,肯定是司露微帮他说了好话。 想到司露微,沈砚山又一个人独坐良久。他不知该如何和她相处。想起她,恨还是很浓烈的,可也会舍不得。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暴雨。 沈砚山不打算出去了,让厨房准备晚膳。 他在家吃饭的时候,司露微和孩子都需要陪同他。 暴雨下个不停,窗外很快起了层薄烟。 沈砚山想起司露微和榴生,就去了南楼。 司露微还在教榴生认字,以及描红。 沈砚山进来,场面突然一静。榴生和司露微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晚饭就在这里吃,免得你们跑来跑去。”沈砚山没话找话,然后一个人坐到了沙发里,情绪不太愉悦。 榴生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紧张去看司露微。 司露微冲他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这顿晚饭,吃得不算特别愉快,因为大家都不说话。 沈砚山有心想和孩子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无从说起。 他后来想到了一点:“他快大了,也该取个大名,送到学校去念书。” “大帅做主。”司露微道。 沈砚山想了想:“叫什么名字好?” 榴生这句话听明白了,当即道:“我叫榴生。” “那是小名。” “不,就要叫榴生,舅舅取的。”榴生大声道,“我不改名字!” 他说罢,还把自己的筷子扔到了地上。 沈砚山一下子变了脸。 “把筷子捡起来。”沈砚山沉声道。 榴生跃跃欲试想要撒泼,去看司露微,希望司露微能给他一点帮助,不成想司露微并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是蹙眉。 照这样下去,怕是要挨打。 榴生识时务,乖乖去把自己扔掉的筷子捡起来。 沈砚山又道:“你不准再吃了,去面壁一个小时。” 榴生又去看司露微。 司露微道:“榴生,有话要好好说,摔筷子摔碗是不行的。你爸爸没有说错,你去站一个小时。” 榴生乖乖去了。 他站着的时候就想,阿妈说摔筷子不对,那就是他不对,以后不再摔了。 沈砚山也没心思再吃,坐在旁边长时间沉默。 司露微也不开口。 一个小时后,沈砚山离开了南楼,自己回去了。 司露微又留下来,安慰了儿子片刻,才回到东跨院去。 她直接去找了沈砚山。 “大帅,你有脾气,可以对着我发,不要迁怒孩子。”司露微道,“长久下去,对孩子没有什么好处。家庭都不够温暖,是很糟糕的。” 沈砚山顿时大怒:“我迁怒他?我说给他取个大名,说错了吗?” 司露微还想要说什么,沈砚山站起身:“家庭?你说笑的吧?我们算什么家庭?你也配吗?” 司露微自悔失言,站在那里,脸上一阵发白。 她不知用什么词来描补,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沈砚山发了火。 那火不仅仅烧了司露微和榴生,也烧了他自己。他心中一片灰烬,只剩下狼狈,没有半分快意。 “出去。”他道。 司露微道是,转身走了。 沈砚山一个人坐在那里,仍是觉得没有出路。 他让司露微走,他没有出路;他留下她,仍是没有出路。 他错就错在喜欢上司露微,把自己陷入了死胡同里。 南昌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接下来两天,天气都会凉爽。 榴生很想出去玩。 “我们去外面,烤土豆吃。”榴生拉着司露微的袖子,“还有骑马。” 司露微也想带他去散散心。 她去问了她哥哥和嫂子。 晁溪很感兴趣:“出去野炊,挺好玩的。我们可以带上很多好吃的,也可以带着生的食物去现场煮。” 她仍是有点小孩子的脾气。 司大庄对此没什么兴趣,可两个女人都很想去,他没办法了,只得去做苦力。 于是,司露微和司大庄一家人,带着榴生和石嫂,去野炊了。 晁溪很夸张,带了一口大锅,还带了只杀好的活鸡。 司大庄简直没眼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苛待你了。吃个鸡而已,还想到外面吃。” “你不懂,鸡汤鲜美。等会儿我们去踩点蘑菇、野菜,都放在鸡汤里,好吃极了。”晁溪道。 司大庄:“……” 真是什么都计划好了。 司露微也说:“蘑菇我来采,我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没毒。” “大庄哥,你带着玉儿也去,你们几个人都学着点。”晁溪道。 晁溪和石嫂在空地上忙碌,司露微领着榴生,司大庄抱着玉儿,四个人去采蘑菇了。 “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命运很奇怪?”司露微突然问。 司大庄拿了一朵司露微摘好的蘑菇,给他的胖闺女玩:“什么奇怪?” 第196章 亲手做的礼物 司露微带着孩子,跟司大庄的孩子玩,这让她感觉到了命运的奇怪。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有这么一天。如此的平静。”司露微道。 司大庄回过头来,把过往和现在联系在一起,也很是感叹。 他想了想:“我有今天,是要谢谢五哥,没有五哥就没有我。至于你……你哪怕不感谢他,也别记恨他了。” 司露微点头:“我余生没什么理想,只想陪伴着我的孩子,看着他长大。” 榴生听着舅舅和阿妈的话,他已经长大了,能听懂了。 他阿妈一直说,他爸爸没什么错;他舅舅也说,要感谢他爸爸。 他爸爸对他不怎么好,可他和阿妈回家了,为了让爸爸不欺负他阿妈,他愿意讨好他。 上次送给他的钢笔,好像没起作用。 榴生到处找木头,司露微采了一提篮蘑菇。 他们回来的时候,晁溪和石嫂已经把鸡炖出了香味,也踩了不少的野菜。 把家里带过来的肉圆、豆腐块、粉条,和蘑菇、野菜一起倒入大锅里,很快就能闻到阵阵菜香了。 “吃饭!”小玉儿挥着小胖手,不停对她爸爸说。 司大庄按住了她:“还没熟呢!我姑娘就是厉害,知道啥好吃。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 晁溪和石嫂在旁边笑。 司大庄不满:“有什么好笑的?活在世上,吃得好,就没有烦心事。我姑娘白白胖胖活一辈子,我进棺材都踏实了。” 司露微忍不住也笑了。 这么多年,不改其志的,只有她哥哥了。他还是喜欢能吃能喝的胖丫头,媳妇满足不了他,他从女儿身上找到了安慰。 对他而言,这也是一种圆满。 长得好,不一定能嫁得好;嫁得好的,也不一定能守到老。总之,各人有各人的命。 “挺好。”司露微道。 司大庄又道:“就是挺好的。像你啊,从小就单薄没福气。” 晁溪拼命给他使眼色。 司露微不生气,笑笑不理会。 她也觉得自己没啥福气。 活了这么大,只有当初离开南昌府,和徐风清回到南湖县准备结婚的三个月,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除此之外的日子,都不能算真正的好日子。 大人说话,榴生坐在旁边,手里拿一把小刀,对着木头雕刻着什么。 司露微见他动作娴熟,只让副官拿只白手套给他,让他拿着木头的那只手戴上手套。 “你怎么想起玩这个了?”司露微问。 榴生道:“我要雕一个菩萨,送给爸爸,保佑他。” 司露微有点意外。 “怎么想起给你爸爸送木雕?” “哄他高兴。他高兴了,对你好一点,也会对我好一点。”榴生说。 司露微:“……” 她心中涩得厉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伸手,轻轻摸了下孩子的脑袋。 等着吃饭的功夫,榴生雕了个很敷衍的木头,隐约看得出人的眼睛和嘴巴。 大锅里的东西快要好了,晁溪铺好了毯子,众人围坐过来。 榴生瞧见了一只大鸡腿,先抢了过来,送到了司露微碗里。 司露微心中又灌满了蜜。 她忍不住笑:“把这个给你舅舅。” “阿妈你吃。还有一个,再给舅妈。”榴生说,“舅舅吃鸡头,舅妈吃鸡腿。” 众人哄堂大笑。卡Kа酷Ku尐裞網 司大庄随手给了他一爆栗:“你这个混小子,舅舅养你有什么用!” 榴生笑着往司露微怀里躲。 一顿饭,吃得特别开心。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榴生没有睡午觉,一上车就熬不住了,依靠着司露微睡着了。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脏兮兮的木雕。 司露微接过来,看了又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真是个失败的母亲。 他们回到家,司露微问副官:“大帅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回来了。” 沈砚山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一些文件。他今天不算忙,只是听说司露微和司大庄全部出去玩了,独独他一个人,特别寂寞。 他们才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司露微和榴生回来,直接去了外书房。 沈砚山神色不悦。 司露微就推榴生:“去给你爸爸。” 榴生还是有点怕沈砚山,低头看手里的木雕,实在太敷衍,怕挨骂,回头看司露微,似乎是很想逃走。 司露微鼓励他,同时替他对沈砚山说:“大帅,榴生有个东西送给你。” 榴生怯生生的,把木雕放在了沈砚山的书桌上。 沈砚山看着脏兮兮的半截烂木头,还不如钢笔,眉头微拧:“这是什么?” 榴生之前还蛮有勇气的,现在却又说不出来了。 他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 司露微含笑鼓励他,并且半蹲下来,轻轻拥抱了他:“没事的,告诉你爸爸。” 榴生偷偷瞥了眼沈砚山。 沈砚山的不悦敛去了,他尽可能做出一点慈父的样子。 这点样子,鼓励了榴生。 榴生道:“是菩萨……保佑爸爸,我亲手雕的。” 沈砚山:“……” 他头一回见到这么粗糙的菩萨,想夸都夸不出口。 “很不错。”好半晌,沈砚山才捏着鼻子,夸了这么一句。 榴生的眼睛却骤然一亮,脸上不自觉浮动了笑意。 小孩子再机灵,也区分不了客气话。他也没什么好坏概念,只知道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得到了父亲的赏识,起了作用,心里由衷高兴。 他这么高兴,脸上的酒窝很明显,眼睛的光又明又亮。 沈砚山脸上,也浮动了一点笑意。 这笑意很浅, 却是他这几年唯一的一次。 榴生看到他笑,既惊讶又高兴,原来他爸爸笑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凶。 出了沈砚山的外书房,榴生边走边跳:“阿妈,爸爸喜欢我的菩萨,他还笑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司露微道,“你做得很好。” 榴生高兴极了。 “阿妈,我过几天也给你做一个。” “好。” 他们母子俩,越走越远。沈砚山站在书房的窗口,手里拿着那木雕,听着孩子的声音远远飘来,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心,像上了层冰封,此刻才隐隐化冻,露出了原本的柔软。 那是他和小鹿的儿子。 他认真把木雕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仔细上好锁。 这天晚上,吃完饭,司露微哄榴生睡下之后,刚刚回房,沈砚山就来了。 “过来坐。”沈砚山坐在沙发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第197章 白头 司露微在沈砚山身边坐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在孩子跟前说我的好话,没必要。” 司露微静静听着。 她的任何善意,沈砚山都不需要。 “这个世上,有的父子反目成仇,不算什么大事。”沈砚山又道,“你不需要特意拔高我。我是个不负责的父亲,这点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多尽职尽责。” “是。”司露微应了声。 “还有,你也不用拿小孩子来讨好我。我们俩之间,已经是这样了,再难有改变。”沈砚山继续说。 司露微点了下头。 沈砚山说完了,略感无聊似的,叹了口气:“去洗澡。” 司露微起身去了。 这个晚上,他仍是很粗鲁,并不顾及她的感受。但好歹是在床上,司露微没有受伤。 他也不亲吻她。 结束了之后,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抽身离开,而是突然抱紧了她。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有什么情绪几乎要倾泻而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声音潮潮的,在她耳边说:“我不会再对你好。” 司露微浑身汗出如浆,没有接话,只想起身去洗个澡。 沈砚山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他停顿了片刻,自己又续上了话音:“你不是为了我,才回到我身边的。你还是要走的,总有一天。我不会善待你了,我再也不会那么犯贱……” 司露微心湖有只乳燕滑过,引发一点轻微的涟漪。 她微微咬了下唇,没有接话。 “留不住你,强求也不行。你不在这么多年,才回来几天,孩子仍是跟你亲,为了你,他愿意讨好我。他会帮你的,你们都会离开我的。”沈砚山又道,“我不会对你们好,要走,你们就走,谁也伤害不了我。” 他把头埋在她的青丝里。 司露微隐约感觉到了潮意。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后背。 她也想起了他家破人亡的处境。 这些年,他可以再成一个家的。 而后,他久久不再开口了。 司露微觉得他可能哭了,也可能没有。再后来,他翻身背对着她,不再动了。 司露微悄悄起身,去洗了澡。 她的膝盖和手肘都结痂了,再过几天就能脱痂痊愈。 待她回来时,沈砚山已经睡熟。 司露微转过来关灯,突然发现他居然有了白头发。 他们从重逢到现在,没见过几面。他个子高,司露微也看不到他的头顶,且也没有仔细看过他。 突然发现,他的头发下面,有丝丝缕缕的白发。 他今年不过三十来岁。 司露微轻轻拨了他的头发。 沈砚山睁开了眼睛,他睡得并不熟。 “……头发怎么白了?”司露微问。 沈砚山静静看着她。灯光下,他的眼睛被淡黄色的光折射出一种温暖的颜色,没有说不再善待你的那种冷漠,很温柔很安静看着她。 “公务忙。”他漫不经心,也不打开她的手,任由她的手指在他头发上穿梭。 他只是看着她。 在这样的夜里看她,就好像在自己的梦里。梦里没有分离,也没有自尊。想把自己所有的柔情都给她,哪怕最后全部打了水漂,也在所不惜。 “吃点药补补。”司露微道。 沈砚山声音轻微:“没必要补,越老越好,能服众。” 司露微就不再说什么。 沈砚山坐起身,拥抱了她。 他轻轻嗅了嗅她的头发:“你倒是和从前一样,连味道都没有变,总有点清苦的气息。” “我比较爱干净。”司露微道。 沈砚山板过她的脸。 四目对视,他凝望着她的眼睛:“一点也没变,真是个寡情的女人。” 说罢,他吻住了她的唇。 他打定了主意绝不和她亲吻,可他忍不住。他从火车站把她找回来开始,他就输了,溃不成军,如今不过是死要面子。 他的吻很深,纠缠着她,汲取她的味道。 亲吻的滋味也没变。 几年恍如一日,若不是白了头发,沈砚山真觉得过去的那些时光,是他的噩梦罢了。 他做了两次这样的噩梦。 现在,他绝不投入感情,绝不做第三次。 可他的吻,那样*,全部包裹着她。他压住了她,不由自主顺着感觉往下走。 这个夜,格外漫长。 司露微后来睡着了,她清晨的时候才醒,自己没有去洗漱。这不是她的习惯,那么她肯定是最后昏了过去。 沈砚山还在睡。 司露微起身下床,沈砚山醒了过来。 他清醒了之后,愣了片刻,好像对昨晚的种种不太理解,也不想承认。 他冷漠着一张脸,穿戴整齐,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自己上楼洗漱去了。 接下来几天,沈砚山都没有回家。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通知了众人一个消息:“搬家去北平。” 这个消息,把众人都炸懵了。 “五哥,五哥!”司大庄拦住了他,“谁搬家去北平啊?” “所有人。”沈砚山道,“总统正式邀请我,担任内阁总理。沈潇死了,蒙古的军队需要我去接手。我去北平任职,才能给那批军队安排一个合法的地盘驻扎。” “可……可是……”司大庄结巴了。 “没什么可是的,去准备。”沈砚山道,“除非你不想跟我干了,那你留在南昌,我让沈横在军政府里重新给你寻个位置。” “不不,我干不了其他事。”司大庄道,“我脑子不好使,我就要跟着五哥。那我要走的话,能带老婆孩子吧?” “当然。”沈砚山道。 司大庄顿时傻乐。 沈砚山就很羡慕他。司大庄的世界很简单,他自己对权势毫无追求,而他的妻子晁溪,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不要求丈夫高官厚禄,就只想围着灶台打转。 曾经,这也是司露微的理想。 沈砚山亲手打破了她这种理想,因为他觉得世道大乱,漂亮的女人围着灶台,没有前途。 十年过去了,他终于想通了很多事。 也许,当初那个胸无大志的司露微,才是最幸福的。 他毁了她想要的生活。 想到这里,沈砚山一阵刺心。 他阔步往书房去,书房的很多文件,都需要他亲自整理。 副官也把搬家的消息,告诉了司露微和榴生。 “要去北平吗?”榴生激动坏了,又问司露微,“阿妈,你要去吗?” 第198章 搬家 司露微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 “榴生想去,阿妈就会去。”司露微道。 榴生又问:“阿妈,你去过北平没有?” “去过两次。”司露微道,“我有个师姐,她就在北平,我帮师父办事的时候,路过那边。没有常住过。” 榴生眼睛又亮了。 他阿妈还有师父,跟戏文里的孙猴子一样,特别厉害。 他简直要崇拜死司露微了。 “北平好玩,还是南昌好玩?”榴生又问。 司露微想了想:“北平比南昌大,各有好玩的。” 榴生更加激动了。 他要自己收拾东西,小小身影穿梭不止。这样想带、那样也想带,不知不觉整理了满满一箱子。 “还要带什么?”司露微问。 榴生摸了摸自己房间的沙发:“想带着它。” 乳娘和石嫂在旁边笑:“少爷想把家都搬走。” “搬家,为什么不把家搬走?”榴生反问。 众人一愣,继而大笑。 司露微也忍俊不禁。 沈砚山到了南楼,远远就听到了笑声,心里有点愉悦,他已经很久都没听到府上的笑声了。 他进了南楼,问她们笑什么。 乳娘在他面前不敢说话,石嫂就把少爷的话,转述给沈砚山听。 沈砚山看着那沙发,是深绿色的,颜色很浓郁。 皮子很软,特别是夏天,坐上去很舒服。 “想要就搬去。”沈砚山道,“我们是开专列去北平,别说沙发,房子都能拆了带去。” 榴生大喜。 他一直是活泼好动的性格,只是在沈砚山面前害怕,所以很拘谨。此刻他高兴坏了,也觉得他爸爸没以前那么可怕,当即跳起来:“太好了,爸爸你真好!你是最好的爸爸!” 沈砚山:“……” 明明是一句很敷衍的拍马屁,他听了就好像在盛夏里灌了一杯冰蜜水似的,又解暑又甜。 他很想说男孩子别这么油嘴滑舌,将来流于轻浮,可看到榴生欢喜的模样,沈砚山忍住了。 他没有扫兴。 气氛一时很好,好得叫人惊叹! 沈砚山离开的时候,司露微跟着他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快步跟上他:“大帅……” 沈砚山停下了脚步。 “我跟着去北平的话,如果罗门的人找我,您会反对吗?”司露微问,“如果不方便,我不会跟他们接触。” 她小心翼翼来问,沈砚山心中就没了怨气。 他这个人还是很好哄的。 “罗门还有人在北平?” “我的六师姐,她辅助四师兄管理天津的事,人住在北平。如果我去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罗门是专门做这些的。也许,她会派人主动和我联系。”司露微道。 对方主动联系了,她到底接触不接触,就需要沈砚山给个度。 她不想惹他生气。 榴生这段时间很开心,因为他感受到了气氛的轻松愉悦。 大人吵架,孩子是知道的,他能从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里看出来。 “接触没什么。”沈砚山道,“原本就是你辛苦赚回来的人脉,不必要丢掉。再说了,我到了北平之后, 也许会用到罗门。卡Kа酷Ku尐裞網” 人生地不熟,沈砚山一去就是高位,这中间肯定会有各种想象不到的难度。 有些问题,明面上处理不好,就只好暗中下黑手了。 罗门的人,个个都是利器。 沈砚山不忍心司露微自己出手,那么用罗门其他人好了。 “我明白了。”司露微道。 她的事情说完了,打算等沈砚山先走,她回榴生那边。 谁知她刚走了几步,沈砚山突然喊她:“小鹿……” 司露微微愣。 她回来这么久了,沈砚山第一次叫她“小鹿”,就好像都回到了从前。 “只要你不离开,其他事都可以自己做主,没必要来问过我。”沈砚山道。 他的要求,很卑微。 只要她还在。 司露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心里有点愧疚:“多谢大帅。” 沈砚山点点头,转身走了。 收拾好了榴生的东西,石嫂又去帮司露微收拾。 司露微和她闲聊,问她安顿好了家中其他人没有。 “都安顿好了,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不需要我操心。”石嫂笑道,“我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就是照顾少爷长大,也没其他事了。” 司露微又问起了她的小姑子、小叔子和她儿子。 石嫂很愿意和司露微多聊。 聊到了最后,司露微突然问她:“石嫂,南昌府有没有比较好的大夫?” “怎么问这个?” “大帅的头发,有不少都花白了,我想问问大夫,这个要怎么补。”司露微道。 石嫂忍不住笑:“你给大帅做,他肯定愿意吃。我知道一个老郎中,医术最是了不得的。要不,我们下午去看看?” “好。”司露微道,“要个方子。” 当天下午,司露微果然跟石嫂去了趟老郎中的药铺。 老郎中说:“年轻白头,得病人自己来,诊脉才好确认病根。若是不想来,就吃些进补的方子。” “您开个食补的方子给我吧。”司露微道。 老郎中写了个方子,抓了点药,让她回去做成食物。 司露微回家之后,用黑芝麻加了老郎中给的方子里的几位补药,做成芝麻酥。 五天之后,家中全部收拾妥当,留下几名佣人看家,其他的都跟着沈砚山去北平。 沈横亲自带着圆圆来送。 司露微一看到沈横,就有点不好意思。 沈横倒是很大方:“瞧着气色还好,这些年没吃什么苦头,这挺好的。砚山所求的,也不过是你过得好。” 司露微一开始是内疚,听到这席话,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只是含笑冲他点头。 沈砚山的行李,堆满了两个车厢。 榴生喜欢的那个沙发,果然搬了上来。 沈砚山自己,手里牵一只巨大的白狗,是玛丽。 “玛丽!”榴生扑向了它。 玛丽这段日子不住在府里,因为前些时候它跟副官们玩,从高高的墙头跳下来,把腿扭伤了。 沈砚山不在家,把它送到专门负责看马的兽医那边去了。 玛丽也热情迎接了榴生,不停舔他的手和脸。 它的动作,再也没了之前灵敏,它已经是高龄的狗了。 第199章 不是我教的 专列缓慢而行。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的包厢异常的宽阔,足有半个车厢大了,床与桌椅俱全。 “有螺丝,扣在地上的。”榴生一上车厢,就钻到了桌子底下,研究这张桌子为什么不动。 司露微喊他出来:“地下脏,别弄成了花脸猫。” 榴生又翻了翻抽屉,在沙发上躺了下,然后爬上了床铺。 “好玩,跟房子一样。房子还能跑。”榴生精神很亢奋。 七月的天,南昌府有点热了,可开了车窗,车厢里有风,略微凉爽。 沈砚山看着他那小儿子跟猴崽子似的上蹦下蹿,没有出声,也没露出不悦。这孩子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现在能这么无拘无束,沈砚山觉得挺不错。 司露微给他倒了杯茶,然后从她的随身小行李箱中,拿出芝麻酥。 “……尝一尝,我自己做的点心。”司露微道。 沈砚山摇头:“我不饿,你给榴生吃。” 司露微则道:“榴生我另外做了,这个是单独给你的。” 沈砚山低头看了眼点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很普通的芝麻酥,偶然也会吃到,味道并不怎么样,甚至甜腻得厉害,沈砚山不是很想要。 可司露微特意说,这是单独给他的,沈砚山突然就觉得,这些点心应该是人间美味。 他尝了一块。 不甜,味道很一般,甚至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苦气息,像药。 “怎么做了这个?”沈砚山明白了什么,问她,“哪里来的方子?” “石嫂介绍的一位老郎中,他说普通的少白头,食补就可以。”司露微说,说罢又看了眼他的头发。 他把头发梳理得很整齐,那些白发精心藏到了黑发下面,不是近看,也不算特别明显。 沈砚山笑了笑:“我是老了,也该白头了。” 司露微端详着他。 她突然意识到,他这几年真的老了些,最明显的是他的眼睛,眼神里不再有年少人的稚气了。 她挪开了目光。 “很好吃,以后多做一点,我每天吃一些。”沈砚山道,“老了也要保养,我到现在还没有娶媳妇呢。” 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拿起一块吃了。 真不算好吃,可他就是想要多吃一点,这是司露微做的。 一旁的榴生听到了,趴在床上对他父亲说:“爸爸,你娶媳妇,是娶我阿妈吗?” “榴生,不要胡说。”司露微脸色略微发白。 她很紧张,生怕沈砚山误以为是她教孩子说的。 毕竟榴生这么小。 年纪不能阻挡榴生的机灵,他能想到这些,司露微也特别意外。 沈砚山放下了点心,漱口了之后,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不再开口了。 他们玩了片刻,司大庄带着玉儿过来了。 他一进车厢,就把孩子放到沈砚山的床上,让玉儿陪着哥哥玩。 榴生很喜欢玉儿,因为玉儿胖嘟嘟的样子,像年画里的胖娃娃,非常有趣。 “五哥,你们无聊不无聊?要不要来打麻将?”司大庄问。 司露微看得出沈砚山的不悦,冲她哥哥摇摇头:“你自己去玩。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放下了茶杯:“麻将太吵了。” 司大庄哦了声。 五哥不是很高兴,这点司大庄是知道的。他这几年学机灵了,想了想,把榴生和玉儿都带走了。 包厢里只剩下司露微和沈砚山。 司露微斟酌了半晌,觉得有什么误解,应该当面说清楚:“榴生那话,不是我教他的。” 沈砚山唇角有一抹笑,既像是冷笑,也像是苦笑:“我知道。” 她若是有这个心思,沈砚山会欣喜若狂,然后把这几年吃得苦,全部抛到脑后去。 他就是这么犯贱。 “……我和徐风清是结过婚的。”司露微又说。 沈砚山的脸沉了下去,不看她。 “榴生还小,我不知如何告诉他。他死之前,只撕毁了结婚书,没有去上海办手续,如今他去世了,我只能是他的遗孀,而不是前妻。”司露微又道。 沈砚山的心上,被刺入了一把冰冷的刀,锋利又寒冷。 他连呼吸都变得黏浊,说话也不客气:“他死了吗?” 司露微:“……” 再说下去,怕是会更加令他生气,司露微索性站起身。 “大帅,你休息吧,我去找榴生了。”她道。 转身要走时,沈砚山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脸,他却背对着她:“不要担心,我不打扰你做徐太太。我没有想过娶你,你也没这资格。你就长长久久的做你的徐太太,将来死了,埋到徐风清身边去。你与我,什么关系也不是。” 他的掌心略微发凉,有点轻微的颤抖。 可能是火车的前行。 他的话很绝情,但是五指扣着她的手腕却迟迟不肯松开,也不曾转脸过来瞧她。 司露微意识到了什么,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我吗?” “简直是废话。”沈砚山冷笑,“我放得下,我去火车站把你追回来?我会让你进府?你以为我贪图那些床上的事吗?有多少女人愿意给我,并以此为荣,你以为我稀罕你的?” 司露微的心,缩成了一团。 她的唇略微颤栗。 “五哥,你……” 这一声五哥说出口,她有点后悔,声音止住想要换成大帅的称呼时,沈砚山一把拽过她,将她抱在了怀里。 “我说过,我不会再善待你。”沈砚山抱紧了她,“我之所以执着,是因为我一直没有真正得到过你。和我在一起生活,时间久了,感情淡了,你再滚出去。” “好。” “我不会再爱你了。”沈砚山又道,“再爱一道菜,吃不着才天长日久的惦记,天天吃就腻了。” 说罢,他抱起了司露微,将她压到了床铺上。 他的吻很急,匆忙中去找寻她的唇,甚至咬破了她的,司露微尝到了血的味道。 “叫我五哥……”最激烈的时候,他低声要求着。 司露微如他所愿,叫了声五哥,声音被撞击得破碎,隐没在火车铁轨的哐当哐当声里,她自己都听不见了。 她抱紧了他,情不自禁又喊了声五哥,那声音又被淹没。 她已然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了。 第200章 戒酒 沈砚山抱着司露微,一直不肯松手。 她睡着了,睡容很安详。 沈砚山很少观察她的睡颜,不知道她在梦里是这样的放松。 怀里搂着她,他们俩一整天都没有出包厢的门。 榴生跟着舅舅和舅妈吃午饭、吃晚饭,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又开始闹脾气了:“我要我阿妈。她是不是走了?” “没有走,她在你爸爸的车厢里。” “我也要去。”榴生哭闹道。 晁溪轻轻搂住他:“榴生是大孩子了,不能任性耍脾气。你阿妈不会走的,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但是,大人要做事,这样才能养活你。你阿妈忙起来的时候,不在你身边,但是有舅妈,还有石婶和乳娘陪伴着你。” 榴生还是很想哭。 可他是很疼舅妈的,不愿意舅妈伤心,想了想:“我今晚要跟舅舅和舅妈睡。” 以前刮风下雨的时候,榴生自己睡很害怕,就挤到司大庄和晁溪的床上。 在这方面,榴生很爱撒娇。 “好,你跟我们睡。”晁溪笑道。 她把榴生带回了他们的包厢。 包厢里有两张床铺,都比较窄小,不像沈砚山的那么宽敞。卡Kа酷Ku尐裞網 睡觉的时候,晁溪带着玉儿,司大庄带着榴生,睡前榴生还逗玉儿玩,兄妹俩在床上打成了一团。 玩累了,小孩子先睡了。 司大庄低声问晁溪:“你说,小鹿会给五哥再生个孩子吗?他们俩天天这样……” 晁溪啐他一口:“你要脸吗?这种话也说。” 司大庄不是很懂:“谁都知道他们俩在车厢里是做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晁溪翻身不理他。 两个车铺的距离不算特别远,而司大庄长手长脚的,远远伸手过来,推了晁溪一下:“到了北平,你把玉儿给乳娘,我们俩……” 晁溪失笑:“怎么,你也想要孩子了?” 司大庄想了想:“不要。” 晁溪有点意外:“为什么不要?” “我有玉儿了。”司大庄说,“我一直想要个胖胖的闺女,玉儿就是了 。我没想过还要其他的。” “连儿子也不要?” 司大庄想了想,儿子如果像他,实在很难有出息。他那点钱,将来是要留给晁溪过好日子的,而不是给一个傻子败家子。 他急忙摇头:“不要!睡觉!” 晁溪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下,笑声很轻,却带着心满意足。 司露微后半夜才醒。 醒过来之后,她有点饿了,决定去餐车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她一动,沈砚山也醒了。 司露微一边穿衣,一边问他:“大帅,你饿不饿?” 沈砚山半坐起来,拿过床头的烟盒:“你之前叫我五哥的……” 司露微愣了下。 “那……”她也记得,他说过不许她那么叫他。 昨天意乱情迷时候说的话,真的算数吗? “还是照以前的叫法。”沈砚山道,“我到了北平之后,就不再是大帅了,而是总理。你难道要改口吗?” 司露微想了下,点点头:“好,五哥。你想要吃点什么吗?我去餐车看看。” “随便什么,最好是热的,再拿一瓶酒。”沈砚山道,然后点燃了香烟。 司露微随口说:“未必有酒。五哥想要什么样子的酒?” “我的专列上,怎么可能没有酒?都是我爱喝的,你随便拿。”沈砚山吐出一口白雾。 司露微记得他以前不酗酒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榴生说过,他爸爸脾气不好,还爱喝酒…… 她穿戴好了,站在门口顿了下,大着胆子问:“五哥怎么爱喝酒了?” “人会变的。”沈砚山漫不经心吸烟。 司露微转身出去了。 餐车里果然没什么吃的,只有一点西式的面包和牛奶。 正如沈砚山所言,酒真的很多,都是挺贵的洋酒。 司露微想了想,没有拿。 回去的时候,沈砚山看着她只拿了两瓶牛奶,就拿目光看她。 司露微解释:“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夜里喝酒,伤胃。” 沈砚山蹙眉:“没关系,我要先喝酒再吃东西。” 他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点睡觉的,这是他的习惯。要不然,他会彻夜睡不着,总是想起司露微。 失眠和噩梦的痛苦,都可以被酒精麻痹。 他起身,随意拿过裤子穿上,打着赤膊就要去餐车。 司露微拉住了他的胳膊。 沈砚山停下脚步。 “五哥,把酒戒了吧,对身体不好。”司露微低声道,“你要是夜里睡不着,喝点牛奶试试。” 沈砚山没有抽回手。 他静静看着她。 很多尖酸刻薄的话,就在嘴边,可他到底没说。 她关心他,不管出于什么样子的动机,他都会偷着乐。 “试试吧。”沈砚山道,“牛奶拿过来。”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相拥着睡下了。 沈砚山抱着司露微,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失眠的毛病。 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从这天开始,他每晚都要和司露微一起睡觉。他不需要看医生,司露微就是他最好的助眠药。 专列一路上畅通无阻,几天之后到了北平。 北平的火车站上,有专门的高官过来迎接,还带了个西式的仪仗队,吹吹打打的,热闹极了。 来接车的,是内阁军部的总长,也是沈砚山父亲的旧识。 沈砚山对司露微道:“你带着榴生,跟在我身边。特别是榴生,我要带着他见人的。” “好。”司露微道。 她找到了榴生,给他重新换了套小西装,又拿梳子沾了点发油,给他梳了个小分头。 榴生不怯场,跟在沈砚山身后,大大方方下了火车。 沈砚山一下车,收敛了他的冷漠,脸上带着几分熟稔的微笑:“杨叔叔。” “砚山!”杨总长热情极了,“咱们叔侄多少年不见了?” “有十几年了。” “是,得有十几年了。不错,你历练得很好了。”杨总长笑道。 他和沈砚山寒暄了片刻,目光才落到小榴生身上,当即很惊叹:“这是你儿子?这也太像你了,简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淘气得很,可不像我小时候那么乖。”沈砚山笑道,然后招呼榴生过来,“叫爷爷。” 榴生叫了声爷爷。 杨总长又看了眼司露微。 他想问这是不是尊夫人的时候,沈砚山打断了他:“鸿乔这些年过得如何?我也十几年没她的音讯了。” 大家都是人精。 沈砚山应该介绍这女子的时候,却很刻意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杨总长的亲生女儿,说明这女人不是他太太。 杨总长笑道:“挺好挺好,她回国了。等会儿一块儿吃饭,我喊了她来。你们俩小时候总一块儿玩,要好得不得了。” 第201章 女人的野心 沈砚山被安排到福禄深饭店下榻。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一家新开的奢华饭店,一共四层,客房两百间,提供八种菜系,以及北平的早餐和广州的早茶。 沈砚山刚到,他的寓所已经收拾妥当了,是前清重臣的宅邸,只是需要副官们把行李抬进去收拾,今晚肯定是住不成了,故而安排在饭店歇脚。 福禄深饭店的最上等客房,有客厅、卧室、洗澡间,一应俱全。 “爸爸,我住在哪里?”榴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饭店,比南昌最好的饭店还要精致,不免有点人来疯。 “等会儿会安排你住的。”沈砚山道。 杨总长直接把他们领上了四楼。 他是承包下了这家饭店,所有的房间都可以用。 “榴生,你随便挑一间。”杨总长笑道。 然后,他领了沈砚山去最奢华的那一间。 榴生牵着司露微的手,到处看,一间间比较。 最后,他发现沈砚山的房间是最好的,除了卧房之外,还有个小梢间,也有床铺。 他道:“爸爸,我要睡在这里。” 沈砚山正在和杨总长聊天,闻言点头:“你住下吧,让你的乳娘把东西搬上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然后,他换了个房间,继续和杨总长闲聊。 沈砚山刚到北平,自然有很多的问题。等会儿的接待晚宴,同席者人数众多,有些问题不适合公开问。 他们闲聊的时候,司大庄带着副官,直接去了沈砚山的府邸,而晁溪带着玉儿,在饭店里找了个房间住下了。 司露微安顿榴生。 “阿妈,我睡小房间,你和爸爸睡大房间。”榴生道,“我不吵你们的。” 司露微笑道:“我肯定愿意。你爸爸愿意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榴生也没把握他爸爸会愿意的。 到了晚上六点,沈砚山过来了。 他让司露微带着榴生,等会儿一块儿去吃饭。 “五哥,让副官带着榴生吧,我就不去了。”司露微道。 沈砚山看了眼她。 司露微有点为难。 “你要是不自在,我让人单独送菜上来,你和你嫂子、玉儿在房间里吃。”沈砚山道。 榴生立马说:“爸爸,我想和阿妈、舅妈还有玉儿一起。” 沈砚山想了想,今晚也不是特别重要的宴席。 他难得好心情:“你也留下吧。” 他喊了副官,让副官去餐厅吩咐,今晚送上楼的饭菜,一定要精致用心。 他自己,则跟着杨总长下楼去了。 乘坐电梯到了楼下大堂,远远瞧见一位留很长头发的女人走过来。 女人穿着一件灰色连衣裙,可她肌肤胜雪、头发乌黑,暗色衣裳不遮掩她的光彩,有种低调的华美。 她一瞧见沈砚山就笑。 笑的时候,眼底有了点细纹,到底也不年轻了。 “砚山哥!”她欢喜奔向了沈砚山。 沈砚山看着她,觉得她仍是很年轻的,看不出三十出头了,身材仍有少女感,肌肤也很细腻。 她就是杨鸿乔,沈砚山小时候的朋友。 那时候,杨鸿乔跟沈砚山的堂妹很亲近,时常到沈家玩,性格又很洒脱,没有娇小姐的脾气,沈砚山跟她很投缘。 后来,他们还一起去了德国念书。 最后,沈砚山回国之前,闹得有点不愉快,因为她跟他表白,被他拒绝了。 半年之后,他就听说杨鸿乔结婚了,嫁给了一位华裔。再后来,沈家出事,沈砚山的生活全部变了样子,再也没跟从前旧友联系。 “你真是……没怎么变。”沈砚山道。 杨鸿乔也打量他,然后笑道:“你倒是老了。” “这些年总在战场上跑,能不老?”沈砚山道,“我跟杨叔叔说了,改日去你家拜访你,他还辛苦你跑过来。” “不是爸爸叫我过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杨鸿乔道,“我十几年不见你了,一定要亲自瞧瞧你有没有发福,有没有变成秃子。” 沈砚山无奈摇摇头。 杨鸿乔看着他:“变化真大,你都不爱笑了。” “砚山督察五省军务,哪里能总是笑?兵不好带啊。”杨总长说。 “这倒也是。”杨鸿乔道。 这个晚上的接风洗尘宴席,坐在沈砚山身边的,是杨总长的千金杨鸿乔。 杨鸿乔有酒量,又练达,能说会道的,几乎替沈砚山撑起了场面。 沈砚山说要戒酒的,这个晚上,那么多人,他愣是一滴酒也没沾。 杨总长有点喝多了。 宴席到十一点才散。 沈砚山让人送杨总长回去,却见杨鸿乔并不上车,问她:“你不回?” “十几年不见了,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醒醒酒,单独说会儿话。”杨鸿乔道。 “有机会说话的,你先回去睡。”沈砚山道。 杨鸿乔笑了起来,往他肩膀上一靠:“你还是对我这么绝情啊?真是个狠心的人。” 沈砚山想起他和司露微说过的话。 他说过,他要习惯她,然后感情淡去之后,抛弃她。 他也说,他要重新找一份感情的。 杨鸿乔对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有那份期盼在的。 沈砚山对她,没有对之前杜小姐、赵小姐的那种反感,心想:“我未必就要困死在小鹿身上。” 他心里这么想着,有点心不在焉,就被杨鸿乔拉出了饭店。 沈砚山让副官备车。 杨鸿乔挽住了他的胳膊:“拐个弯就有家咖啡店,不需要坐车,我们走一走。” 沈砚山跟着她往前走,见她一个劲往自己身上靠,忍不住有点烦。 他控制不住自己,有点想发脾气。 “你做什么?”他冷冷问杨鸿乔。 杨鸿乔的酒好像也醒了大半,仍是把头靠在他身上,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我离婚了,砚山哥……” 沈砚山的眉头蹙起。 然而,他听到杨鸿乔继续道,“所有人都说我傻,那么好的男人不要。我们这种人家的女人,哪里有资格要爱情?还不都是为了家族活着? 可是我不,我偏不信邪。你回来了,你还没有结婚,身边似乎连姨太太都没有。我要勾搭你,狠狠打那些想看我笑话人的脸。” 沈砚山听到了这里,火气消了下来。 他也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和杨鸿乔关系很好,就是喜欢她这么直爽的性格。 他何尝不想争气一点,忘记小鹿,就像她抛弃他那样干脆? “也没什么不可以,我的确没结婚,你可以勾搭我。”沈砚山道,“你先站稳了,淑媛才有资格被重视,才有资格做我的太太。” 杨鸿乔眼睛微亮,果然站直了身子,轻轻挽着沈砚山的胳膊,顿时仪态万方了。 第202章 至今为止仍是爱你 沈砚山这天一点多回到了饭店。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进了房间。 司露微和孩子已经睡下了。一个在小梢间,一个在客房的大床上。 他一进门,司露微就醒了。 “要住在这间吗?”司露微悄声问他。 沈砚山原本是打算过来住的,听到她如此说,他又摇摇头。 司露微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把乳娘和石嫂叫过来,到榴生的房间里住,她自己则跟沈砚山随便选了一间头等客房。 “……宴席这么晚才结束?”司露微问。 沈砚山淡淡道:“早结束了。跟杨鸿乔去喝了杯咖啡,聊了一个多小时。” 司露微问:“要我帮你放热水吗?” 沈砚山点点头。 洗澡的时候,他又对司露微道:“杨鸿乔很有野心,想做我的正牌夫人。杨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特意叫了他女儿过来。” 司露微哦了声。 她帮沈砚山拿了香皂过来。 “五哥喜欢她吗?”她问。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道:“我小时候喜欢过她。” 司露微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小时候就认识?” “对,小时候认识。那时候她跟我堂妹关系很好。我特别爱跟她玩,虽然她比我小。后来想一想,一开始就很亲近,大概是喜欢的,只是没到想和她结婚的地步。”沈砚山道。 司露微了然,只说:“恭喜五哥。” 沈砚山听着这句话,突然浑身都不舒服,用力一拽,把司露微拽进了浴缸里。 他将她抱住:“恭喜我?一旦我和她结婚,你连姨太太都不算,打算怎么自处?又想走,是吗?” 司露微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眼睛和她儿子的眼睛一样好看。 她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这些年,我失言过没有?我说过你不赶我,我绝不走。” “对,你重情重义,你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你答应了徐太太,要嫁给徐风清,连儿子都可以不要。”沈砚山冷笑,“你很了不起!” 司露微不知该如何自辩。 沈砚山扼住了她的下颌:“吻我,告诉我,你心甘情愿。” 司露微咬唇。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撇过脸,半晌不说话。 沈砚山松开了手,任由她坐在自己身上,他无力依靠着浴缸。 他看着她的侧颜,仍是觉得她漂亮,比他见过所有的女人都好看,连素有美人盛名的杨鸿乔都不如她。 他是不是被一张脸蛊惑了? “也许,我只是爱你的脸。”沈砚山道,“如果你的脸毁了,我可以从你的阴影里走出来。” 司露微终于转过脸:“我可以……” “可以毁了自己,也不能爱我,是吗?”沈砚山问她,“我一定是个很糟糕的人。” “不。”司露微艰难道,“你不糟糕,很相反,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至今也是。今晚,我心甘情愿……” 沈砚山勾住了她的脖子,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浴缸里。 他想,她如今会讨好他了。 为了她的儿子。 哪怕是虚伪的讨好,他也想要。今晚,他跟另一个女人约会回来,满心的空虚,只有她能填满。 到此为止,他仍是爱她! 翌日,沈砚山早早起床,带着儿子和司露微在餐厅吃了早膳,就去内阁替他安排好的宅子去了。 宅子是一处两进院落,面积只有南昌大帅府的四分之一大,可在北平城里,已然是非常豪绰的大宅子了。 前院有二十多间房,可以待客,也可办公;后院也有二十多间,分四个小院落,紧凑小巧。 沈砚山住到了正院,把榴生安排到了西边小院子,司大庄和晁溪住在东边小院子,佣人们都由司大庄和晁溪夫妻去安顿。 “阿妈,这房子没有我家里的好,我不想住。”榴生偷偷跟司露微说。 司露微道:“这是北平,除了房子,还有其他好吃的、好玩的。昨晚吃的那个冰淇淋,好吃吗?” 榴生急忙点头。 “还有比那个更好吃的,这就是北平的好处。”司露微说。 榴生被她说服了:“那我们先住下了。以后,我们还回南昌吗?” “也许。要看你爸爸的安排。”司露微说。 榴生不再追问了。 家里井然有序。 沈砚山把一本汇票本子给她:“以后你管钱吧。家里的用度,都由你支配。” 大户人家,是需要一个总管事的。 沈砚山一直都是自己管着,后来司大庄偶然帮他操持。 现在,他给了司露微。 司露微没办法不接,因为汇票本子可以是给女主人,也可以是给总管事的。 “五哥信我?” “罗门的小老板,怕是存款不比我少,不会贪图我这点钱财。”沈砚山道。 他这是谦虚。 司露微虽然有点钱,买房置地很富足,可和沈砚山相比,就是在差太远了。 沈砚山的军政府,兼收五省税收,这得是多少钱。 “我会把账目做好。”司露微道。 沈砚山还要说什么,副官进来说,有人来拜访沈砚山了,恭贺他乔迁之喜。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山还没有正式上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他让司露微住在他的房间里,可司露微的睡眠一直不太好,因为他不回来,她睡不踏实。 而司露微,一直在等罗门的人联系她、等师姐给她信,可等了四天,仍是没有收到师姐任何的只言片语。 她原本是担心罗门联系她惹恼沈砚山,并不是想真的和师姐还有什么联系。不成想,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也挺好。 司露微没多想,天天带着孩子出去玩。 她还想和孩子去长城,可惜听说那边有驻军,轻易是不去了的,有点遗憾。 又过了一天,司露微早起和榴生出去吃饭,打算去喝北平的豆汁。 到了地方,司露微牵着榴生往里走,却见店门口有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对着她微笑。 她一时没认出来,可很担心是仇人,身边还带着榴生,目光警惕看了回去。 仔细一瞧,她略微惊讶。 对方却已经走向了她:“小老板,好几年不见了,还认识我吗?” 榴生好奇:“阿妈,他是谁啊?” “真可爱,像沈大帅,这是您的儿子吗?”男人惊奇不已,和榴生相互打量,彼此都很好奇。 司露微很想说话的,结果居然一句话也没接上。 第203章 再遇林明褚 司露微没想到,自己会在北平遇到林明褚。卡Kа酷Ku尐裞網 当初他混进赵家,假装帮赵家老太爷,骗光了赵家的钱,又暗中跟踪司露微,是个很不好惹的刺头。 他好像是说,他要去南洋了。 她邀请他到店里坐下,要了三份早餐。 司露微一边照顾儿子吃饭,一边和林明褚闲聊:“新加坡的橡胶园不好做吗,怎么又回了国内?” “我回来快一年了,小老板。”林明褚微笑。 他仍是很爱笑,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面似装满了柔情,对谁都可以温柔缱绻。 “不要叫我小老板,你叫我司小姐吧。”司露微道。 榴生好奇:“阿妈,什么是小老板?” “就是功夫很好。”司露微道。 榴生一下子就懂了。他知道他阿妈很厉害,能从楼上飞下来,也能从地上轻易上屋,功夫当然很好。 他问林明褚:“你也知道我阿妈很厉害?” “知道,你阿妈非常厉害。”林明褚笑道。 司露微指了指儿子面前的包子:“吃饱了吗?” “还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再吃一点。”司露微道。 她继续和林明褚闲聊,问他回北平一年,是在忙什么。 “我还在罗门做事。”林明褚道,“管理两家歌舞厅。你若是想去玩,告诉我。还有点其他线,也归我管。” “哦,你是六老板手下的?” 林明褚略微愣了下:“不,我是陈爷手下的。怎么,六老板的事,您不知道吗?” “什么事?”司露微诧异。 她是有段时间没跟六师姐李之芮联系了。她们联系,一般都是需要帮忙。 师父离开了岳城之后,罗门很多生意萎缩,势力减少了三分之二。 六师姐那边没什么事要麻烦司露微,故而也就不通音讯了。 可假如六师姐出事,罗门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六老板的儿子去世了,她受不了打击,闭门修禅去了。她把自己手下的事,都交给了陈绅陈爷了。”林明褚道,“大老板也首肯了。” 六师姐以前成过亲的,还有个儿子。男人被人杀了,儿子也出事了。 司露微上次见她,还是帮她报杀子之仇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师姐那时候的情绪勉强还好。 不过,最后崩溃的,肯定是日积月累。所以现在参禅修行,也是可以理解。 只是…… 司露微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假如六师姐真的做了这样的决定,应该会告诉她一声的吧? 转念再想,她帮师姐报仇,是师父的命令,师姐口头上感激她,心里未必当回事,所以不与她联络也很正常。 做他们这行的,能有什么善终?又能有什么交情? “……您一来北平,陈爷就知道了。只是,他到底不是老板,不知道暗号,也不知道怎么找您。”林明褚笑道。 “所以派你跟踪我?”司露微问。 林明褚笑:“小老板言重了,陈爷只是怕失礼而已。” “跟踪我,已经很失礼了。”司露微道。 “那我自扇三个大嘴巴,好吗?”林明褚笑问,眼睛温柔看着司露微。 司露微仍觉得此人危险,道:“不必了。你也言重了,我不处罚下属。至于接待,暂时没必要。” 说罢,她留了个电话给林明褚,“你有要紧事,直接打电话给我。” 林明褚道谢。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又跟榴生说了几句话,出门买了个小玩具回来送给榴生,这才转身走了。 “阿妈,那个叔叔很好看,衣裳也好看。”榴生对司露微道。 林明褚的确很会打扮,走到哪里都是风度翩翩。 司露微打趣儿子:“好看?有你爸爸好看吗?” “没有。”榴生想了想,很客观的说。 司露微忍不住笑了下。 他们母子吃完了早饭,又到处去逛逛,中午时候才回到新的府邸。 在大门口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沈砚山。 沈砚山从家里出来,正在送客。 客人是一位时髦高挑的女郎。 女郎穿着绯红色长裙,一双孤零零的高跟鞋,小腿笔直纤瘦。她的头发很长,垂落到了腰,又黑又浓密,很是漂亮。 “那是我儿子。”沈砚山指了指刚下车的榴生。 女郎就朝着这边看过来。 司露微想起上次沈砚山的话,心想这位大概就是杨鸿乔了。 杨鸿乔只比沈砚山小两岁,比司露微大多了,可她看着一点也不老,甚至看不出比司露微大多少。 “真像你。”杨鸿乔惊呼不已,“我的天哪,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说话的时候,只看榴生,不看司露微。 因为沈砚山没有介绍司露微。 “你好呀,我是乔乔姑母。”她蹲在榴生面前,“你叫什么?” “榴生。”榴生回答她,然后往司露微身后躲。 杨鸿乔这时候才站起来,好像才看到司露微似的,冲她微笑:“您是……” 司露微看向沈砚山,想询问他的意思。 沈砚山很坦荡:“是我儿子的母亲。” 杨鸿乔:“……” 当天回到家,杨鸿乔的心情糟糕透了,甚至摔了很多东西。 沈砚山原本打算陪她出去吃饭,可司露微和榴生回来了,他就推脱说下次再约。 “如何,她漂亮吗?”饭桌上,沈砚山直接问司露微。 榴生很机灵,听懂了,当即道:“没有我阿妈漂亮!” 沈砚山没有因为他插嘴而不悦,反而笑了下:“这个世上的女人,比你阿妈漂亮的没几个人了。” 司露微觉得这个话题的走向不太对。 她极力想把话题拉回来:“杨小姐是很漂亮,也很有气质,一瞧就是出身很好的。” “气质是很好。她与德国领事馆关系匪浅,会说德语和英语,在人际上能打开路子,倒也很不错。”沈砚山道。 “我阿妈会上屋!”榴生急忙道。 反正他听懂了,他爸爸是在夸那个女人。 “会上屋,是不是很厉害?”榴生看向了沈砚山。 沈砚山失笑。 司露微则有点心疼:“五哥,我们回头再说这件事。” 沈砚山以为孩子不懂。 可榴生不仅仅听懂了,还很担心,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急切想要拔高司露微。 沈砚山不再提了,而是问他们上午买了些什么。 榴生就把遇到林明褚的事情,告诉了沈砚山。 沈砚山虽然没亲自跟林明褚打过交道,却也曾经暗中帮衬过他,让他顺利骗走了赵家所有的现金。 “是他啊?”他漫不经心,没有把此人放在眼里。 第204章 大奸似忠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吃了午饭,榴生要去睡午觉,沈砚山就和司露微闲聊。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还以为他要继续说杨鸿乔小姐的,不成想他转了话题,说起了他的公务。 “配了四个秘书,一个秘书长。有军事秘书、政治秘书、英文秘书和统筹秘书。”沈砚山道。 “平常出入,他们五个人都要跟着吗?”司露微问。 “差不多。” “那还不如在江西做大帅。”司露微道,“至少带的副官都是自己人。” 沈砚山笑:“无所谓。我来北平,也不是为了什么虚名。你猜一猜,上一任内阁总理做了多长时间?” 司露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态,都带着点逗弄小孩子的意思。 “我看过报纸,五哥。”司露微道,“上一任内阁总理任职二十一天,被报界评为‘三周总理’。” “对。”沈砚山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只需要为沈家军寻个合法的驻扎地方,培养几个心腹,能保障他们的安全,就可以随时撤回江西。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说罢,又问司露微,“你喜欢北平,还是南昌?” “没有哪里比自己的家乡更好。”司露微道,“我当然是更喜欢江西了。” “很奇怪,我在江西的那些年,明明是最苦的,可我仍觉得那边才好。”沈砚山苦笑了下,“等忙完了,我们就回去。” 司露微说好。 闲聊完了,沈砚山出门去忙,司露微去看儿子。 榴生躺着睡觉,看到司露微坐到他床边,他又睁开了眼睛。 “你没睡?” “阿妈,我睡不着。”榴生道。 “为什么?”司露微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要起来吗?” “不。”榴生摇头,“阿妈,爸爸是不是要娶那个女人做太太?” 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是个小小的人精。 晁溪和司大庄把他养得很好,既聪明又开朗。 “不一定。”司露微说,“你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她没有我阿妈漂亮。卡Kа酷Ku尐裞網”榴生道,“阿妈,你能不能去跟爸爸说,让爸爸不要娶她?” 司露微很为难。 她斟酌再三:“阿妈只能跟你保证,不管将来如何,我都在你身边。至于你爸爸,他是大人了,阿妈做不了主。” 榴生想了想:“好,我有阿妈,有舅舅和舅妈,还有玉儿、乳娘、石婶。爸爸只有他自己,他要是愿意娶一个太太,那他娶好了。” 司露微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榴生很懂事。那现在睡一会儿吧。” 后来,这件事一直都在司露微的心中萦绕不散。 又过了几天,沈砚山的工作进入正轨,人更加忙了。 司露微接到了林明褚打过来的电话。 “小老板,陈爷想请您喝茶。”林明褚的声音,客气又温柔,“您可有空?” 司露微对师姐的事情,一直很好奇。 师姐是自己愿意隐居的,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不是出事了,所以罗霄没有通知整个罗门,这原本也没什么的。 可她总觉得奇怪。 她和师姐聊天,师姐话里话外,是她要走出阴影,才对得起她死去的丈夫和孩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因这点不同寻常,司露微想见一见陈绅。 “今天下午就有空,约在哪里?”司露微问。 林明褚说了个地方,然后又很激动:“多谢小老板赏脸。” 司露微挂断了电话,想了片刻,决定给远在香港的师父发一封电报。她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师父,问问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 榴生听说她下午要出门, 立马道:“阿妈,我也要去。” “当然带你去。”司露微道。 中午饭沈砚山不在家,司露微和榴生是跟司大庄一家人一起吃的。 听到她要去见罗门的人,还要带着榴生,司大庄有点担心:“榴生不害怕啊?” “小孩子不能胆小。”司露微道,“再说了,他是沈砚山的儿子,将来什么大场面不需要经历?” 司大庄:“” 他有点傻,但听得出来,小鹿挺为五哥自豪的。 “舅舅,我不怕。”榴生在旁边说。 饭后,司露微带着榴生出发,去了约定好的茶楼。 茶楼还是旧式的做派,一楼有个戏台,有专门唱曲的人,也有说书的。 二楼是雅间。 雅间既是茶楼,也是赏花楼,摆放着各色鲜花。旧时才子们茶楼聚会,多半是诗会,赏花品茗都是必备的。 林明褚在大门口迎接。 “少爷,您也来了。”林明褚笑着,很不见外抱起了榴生。 榴生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比之前那个女人身上还要好闻,对他很有好感:“我自己能走路。” “不妨事,我抱您上去。”林明褚笑道。 榴生去看司露微。 司露微只是点头,没有拒绝。 上了二楼,在楼梯口就瞧见了一个人。 男人三十来岁,中等身量,白胖的一张脸,笑起来很温和。 这人不管是外貌还是笑容上看,都带着几分温和,甚至平庸。 假如他真的很平庸,那也没什么;若是包藏祸心,那么他这张脸,真的很具有欺骗性。 “小老板,沈少爷。”他恭恭敬敬行礼,“小人是陈绅,以前小老板路过北平,还是我做的内应,只怕小老板没什么印象。” 司露微一回想,的确是毫无印象。 她没有印象的事不多,除非对方的能力很出众,能做到毫无痕迹,让人很难留心。 她心中咯噔了下:“看来,陈爷是我师姐的得力干将了。” “小老板折煞我了,我哪里敢在小老板面前称爷?”陈绅极为客气,“您就叫我陈绅,否则真当不起了。” “您是罗门的老人了,也是师姐的管事,您当得起。”司露微道。 彼此客气了一番,到了雅间坐下。 陈绅先关心了司露微:住得习惯吗,吃得习惯吗?如果不习惯,都可以告诉他,他来想办法。 然后,他又说起了六师姐的地盘,想让司露微来接手,说自己没能力,不敢担大任。 这些客气话,司露微都毫不留情挡了回去。 她和陈绅聊了很久,末了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大奸似忠。 也许,六师姐真的遭遇了不测。 第205章 你对我很好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去见过了陈绅,感觉很不好。 回去的时候,她问榴生:“那个林叔叔,他好不好?” “好啊,他虽然没有我爸爸好看,但是身上很香。”榴生道,“他很喜欢我,对我笑。” “那陈伯伯呢?他也对你笑,很喜欢你,你觉得他好不好?”司露微又问。 榴生摇摇头:“不好。” “为什么?” 榴生沉默想了想,想不出来,就是不太喜欢陈绅。 司露微也是这种感觉。 要说哪里不对,倒也没有,陈绅是面面俱到的,看得出做了很久的下属,很练达,叫人挑不出错。 六师姐肯定很信任他。 但,就是那里不太对。 晚夕,司露微煮好了宵夜,安顿好儿子睡下,她独自纳凉,等沈砚山回来。 沈砚山九点多才到家。 他一回来,浑身都是脂粉香,也不瞒司露微:“事情早就结束了,跟杨鸿乔跳舞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则问他:“饿吗?” “是有点饿。”沈砚山道。 司露微端了鸡丝面给他,又拿了一笼屉小笼包。 他问司露微:“你今天做什么去了?” “去见了陈绅。”司露微道,“五哥,我想把自己的人叫几个到北平来” 沈砚山坐到了桌前,一边吃面一边回答:“你可以叫。你身边以前有个叫贺东的,如今还在你身边做事?” “他在上海。我不在的时候,我的地盘都是交给他打理,不需要他专门到北平来。”司露微道。 沈砚山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下来。 “今天出去,玩得开心吗?”她问。 沈砚山摇摇头:“一点也不,心里特别空。跳舞的时候,总想带着你和榴生一起玩,好几次走神,只差没踩断杨鸿乔的脚。她要不是想高攀我,早翻脸走人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觉得挺可乐的,忍不住笑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自己还总结了下,“我现在真是一点也不讨女人喜欢了。年轻的时候,跟女孩子在一起是很专注的,现在不行了。” 司露微想了想:“现在也很有魅力,而且不需要讨女孩子的欢心。你有了现在的权势,她们会飞蛾扑火奔向你。” “你呢?”沈砚山似漫不经心,“我知道你不爱我的权势,那我这个人呢?” 司露微低头,避开了这个话题。 两个人躺下的时候,沈砚山从背后拥抱住了司露微。 司露微微微侧了身子,反过手能摸到他的脸。他环住了她腰时,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 她慢了半拍,才回答他的问题:“你对我很好。” “何以见得?”沈砚山心中一热。 司露微道:“因为,你总是先心软。” 他这些年的军旅生涯,练就了铁血手腕。且说他年轻的时候,刚到南湖县,杀土匪也是不留活口。 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只有对司露微,他才会心软。剥去种种遮掩,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对她好。 外面的夏虫鸣叫不止,屋子里却很安静。沈砚山听了她的话,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把脸贴着她的后颈,亲吻着她。 沈砚山想:“原来我想要的,只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他想要的,是辛苦一天之后,回到家中,吃一碗她做的宵夜,然后拥抱着她,感受她的气息,任由她的手指抚摸过她的面颊和头发。 他想要的,是他所有的付出,她都能看见。 有了这样的认知,沈砚山接下来几天,特意疏远了杨鸿乔。 他对放下司露微这件事,又变得无所谓了。只有伤心的时候,才会迫切想要改变。她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又很想能和她有个前途。 司露微也在几天之后,接到了罗霄的电报。 罗霄告诉她:“合规,存疑。” 就是说,六师姐的情况,师父也不是特别肯定。 六老板李之芮离开之前,安排好了所有事,也通知了罗霄。因为她每件事都做得合理合规,依照罗门的程序,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况且,她跟罗霄也不算特别亲近,罗霄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徒弟。 他没把握,司露微的询问,他也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对这件事是心存疑虑的。 这就不是司露微自己的多心了。 北平这边事态有变,沈砚山又同意,司露微立马给上海发了封电报,让贺东派几个人过来。 五天之后,贺东亲自到了北平。 “你怎么来了?”司露微问,“不是说让你派几个人过来吗?” “小老板,我已经跟张庚结盟,咱们的生意与洪门挂钩。大家各司其职,不需要亲自管理。”贺东道。 司露微赞许看了眼他:“张龙头很谨慎的,却肯跟你合作,你做得很好。” “还是小老板的盛名在外。”贺东如实道,“张龙头如果不是信任小老板,怎么会同意?我是个什么人物,能得到他的青睐?” “你莫要妄自菲薄。”司露微道,“这些年,没有你帮衬,我也是举步维艰。” 司露微又问了点其他事。 上次沈砚山告诉她,处理好了乌兰察布的沈家驻军,就要撤回江西,故而他们在北平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你一个人来的吗?”司露微又问贺东,“你太太和孩子们带过来了吗?” 贺东笑道:“带过来了。不知道小老板要在北平多久,把他们放在上海,我心里也不踏实。” 他结婚四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的妻子也是罗门下属的女儿,以前时常过来帮司露微照顾徐风清。 “改日一块儿吃饭。”司露微道,“你先去安顿。不要找陈绅,也不要找林明褚,你自己寻个地方住下来。” “是。”贺东恭敬道。 他转身走了。 他离开之后,司露微把他带过来的人全部在心里盘点了一番,打算等沈砚山回来,都告诉他。 她以前对付沈砚山,如今不想再添猜疑。 她正在沉默想心事的时候,佣人跑过来告诉她:“小姐,来了一位杨小姐,想要见见您。” 杨小姐,就是杨鸿乔,内阁军部总长的女儿,沈砚山正在结交的对象。 “请她进来。”司露微道。 在这个瞬间,司露微想起了泼她一脸茶被她打的杜小姐、想起了想要绑架她却弄得自己家破人亡的赵小姐,心中生出了几分无奈。 不知道这位杨小姐,会对她下什么招。 第206章 女人的共存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大庄时常嫌弃妹妹不够漂亮,因为司露微是小脸大眼睛,不符合司大庄对丰腴美人的幻想。 可其他男人或者女人,都觉得司露微好看。 好看的女人,跟在沈砚山身边,很难让人忽视。 以前的杜小姐接受不了、赵小姐亦然,如今的杨小姐也同样。 在她们看来,司露微的美丽是一堵高高的墙。她把她们都比了下去,就在她们与沈砚山之间,形成了隔阂,让她们永无机会。 所以,先要推倒她。 杨鸿乔也不能免俗。 司露微在客厅见到了她。 和一见面就动手的杜小姐、假装冷漠看不见她的赵小姐相比,杨鸿乔显然要厉害很多。 她单独见司露微,态度温柔:“我听砚山说过的,你是副官长的妹妹,名字叫露微,是吗?” “对,杨小姐。”司露微道。 杨鸿乔微笑:“什么杨小姐啊!我做了很多年的施太太,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你叫我鸿乔吧,我叫你露微,如何?我们俩也别太虚套。” 司露微没答应。 杨鸿乔也不尴尬,自己接上了话:“出去喝杯茶,聊聊天?我现在无工作,成天就是吃饭、喝茶,都快要无聊死了。” “您可有事情?”司露微问。 杨鸿乔:“没有啊,就是闲聊。” “很抱歉杨小姐,我等会儿还要带孩子,实在没空。改日再约,如何?”司露微也很客气。 杨鸿乔被拒绝,脸上不露半分不悦,笑容也丝毫不减:“带着小少爷啊,我知道有家咖啡厅的蛋糕非常好吃。” 司露微已经过了消极应对的年纪。 她不想搀和到这件事里,可她的存在,就是障碍,她避无可避,只得主动一点,早点把事情处理掉。 “他不能吃太多的蛋糕。”司露微道,“我倒是挺想吃的。” 杨鸿乔见山回路转,不免开心:“那好,我们俩去。坐我的车。” “我等会儿还要去买点东西,坐我的汽车吧。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道。 杨鸿乔还以为,她是为了和她争面子,非要显摆下她也用车。 杨鸿乔听说,内阁给沈砚山配了好几辆名贵豪车,司露微大概是想要开一辆出去摆摆阔。 她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和司露微攀比的,故而她笑道:“可以啊。” 然而出了门,杨鸿乔看到的,却是一辆崭新却很普通的轿车。 副官把车子开了出来,下车站在旁边,将钥匙递给了司露微:“小姐。” 司露微接了过来。 杨鸿乔不明所以,难道她坐车之前,还需要先看看钥匙吗? 这是什么样子的习惯? 杨鸿乔不是很懂,但是她也不打算多懂,默默站在旁边。 然而,她却看到司露微拉开了轿车的驾驶座门。 她坐了进去,娴熟发动了汽车。 见杨鸿乔呆若木鸡,司露微略微撇了撇头:“上车吗杨小姐?” 杨鸿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女人居然自己开车? 轿车是最近十几年普及的交通工具。和从前的马车一样,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谁也没想过要自己去学驾车,那自然也没想过要自己去学开车。 开车自然是有司机开的。 轿车很贵,哪怕是普通款的,也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 买得起轿车的人家,都请得起司机。 杨鸿乔在德国多年,也没见过什么女人自己开车的。 她震惊看着司露微,心中生出了一点异样的震动。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比不过司露微。 “杨小姐?”她愣神的时候,司露微又喊了声她。 杨鸿乔回神,微笑着打算拉开后座的车门,却在犹豫了一瞬之后,果断转到了副驾驶座。 她坐在副驾驶座,就是不把司露微当司机。 司露微从这点看:“这位杨小姐,比杜小姐和赵小姐要高明百倍。” 至少,她是把司露微当真正的对手来尊重的。 汽车发动的时候,杨鸿乔还有点害怕,可当车子真的开了出去,又快又稳,一点也不输给司机时,她忍不住惊叹:“露微,你开得真好。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以前学的,很多年前了。”司露微道,“自己开车方便一点。” 杨鸿乔越发觉得这样很有魅力,沈砚山应该很喜欢。 她突然也想学开车了,故而问司露微:“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司露微道,“不过,我最近比较忙。杨小姐可以请家里的司机教。” 两个人说起了汽车。 杨鸿乔指路,车子很快就到了她说的那家有很好吃蛋糕的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是在一家日本俱乐部内部的,出入需要办会员资格证,普通人进不了的。 杨鸿乔是贵客。 上午的时候,咖啡厅人不多,有几位日本人和俄国人,她们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坐下,杨鸿乔先点了几样小蛋糕,又赞美了司露微的车技。 司露微的话不多,她只是侧耳倾听。 “......露微,我听说你和副官长出身并不高,是不是?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杨鸿乔道。 司露微摇摇头:“我不生气。” “所以呢,你的家庭跟我家,可能有点出入,以至于你不是很了解我。”杨鸿乔的声音,略带伤感。她停顿了片刻,说起了她的家庭:“我父亲有五个姨太太,我有十二个兄弟姊妹。我从小深得父亲的喜欢,又因为我母亲睿智,所以我在家里得到的东西是最多的,其他兄 弟姊妹都比不了。”说到了这里,她顿了下,“我母亲把生活的很多经验,都告诉了我。男人,特别是位高权重的男人,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人?与其天天打压这个、排挤那个,还不如好好过 日子。 我很感谢现在的世道,女人离婚也成了时髦事,再嫁也容易,只要你有本事、有容貌、有家庭。 我离婚回国,在家中饱受嘲笑。他们都在背后拿我的事情取乐。我想要的,无非是一点扬眉吐气。我和你,永远不是对立的。我们都一样,都是女人,在这个世上是最弱的,需要庇护。我们寻找的庇护所足够大,根本没必要彼此去争,完全可以相互共存。” 第207章 真正的误解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像杨鸿乔这样厉害的女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杨鸿乔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出身,又嫁得很好,深谙各种套路。 她先告诉司露微,残酷的现实是,沈砚山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也许她现在漂亮,但是女人都会老的,她还能再漂亮几年? 然后她又告诉司露微,她愿意和平相处。假如她做了沈夫人,不会像其他小门小户的人一样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她已经离过婚了,为了求稳,她不会和司露微作对。 然后,她又跟司露微演悲情戏,告诉司露微:她离婚了很可怜,在家里受人欺负。 她还告诉司露微,如果只有一碗饭,那两个人需要争,可如果拥有一个巨大的粮仓,为什么还要你死我活?完全可以各吃各的,大家都可以吃的很好。 不管是理智上,还是感情上,她都把网撒好了。 和赵小姐、杜小姐之流相比,这女人的手段高端百倍。 司露微静静看着她。 “露微,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她又问司露微。 司露微点头:“很对。” “那,我们就算朋友了,好吗?”杨鸿乔道,“我绝对能保障你和你孩子的利益,我不是那种争风吃醋的小女人。”司露微再次看着她:“我们,不算是朋友,也没必要是。杨小姐,你误会了我跟你的关系。如果你真的能嫁给沈砚山,我们是不会共存的。那时候,您的家里不会有我和我 的儿子。” 她还记得沈砚山的话。 沈砚山要走出她的阴影。 一旦他走出来了,他才会真正去找个人结婚,而不是随便娶个女人,更不会政治联姻。他从小看着他母亲在婚姻里的隐忍,无爱的婚姻,对他而言也是种折磨。 假如他真的娶了杨鸿乔,就意味着他放下了司露微。 只要放下,他第一件事就是赶司露微出门,一洗前耻。 他对榴生,也不过如此。他不要司露微的时候,也未必非要榴生不可。 那个时候,司露微和榴生都可以离开。 “露微,你还是对我的话有误解。”杨鸿乔急忙道。 司露微端起咖啡喝了口。 她没有误解杨鸿乔,很相反,杨鸿乔才是那个误解了的人。 司露微每个小蛋糕都尝了一口,然后挑选几个味道不错的,让再打包一份,她要带回去给榴生。 “我还有点旁的事情,先告辞了。”司露微弄清楚了杨鸿乔的意思,觉得她和赵小姐等人一样,手段虽然高超,目的却是相同的。 说什么想要与司露微共存,无非是麻痹她。 怎么可能共存?有本事的人,不试一试身手怎么甘心? 司露微如果没有猜错,沈砚山这段时间应该是很冷落杨鸿乔了。 因为沈砚山每次出去和杨鸿乔见面,都要跟司露微说一声,还会详细描述见面场景,好像很热衷让她吃醋。 最近他好久没说了。 每次他到了下班时间,都会先打电话给司露微。 如果没事,他会回家吃饭;如果有事,他就让他们母子先吃,并且会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什么时间回来,不耽误她睡觉。 而且,他说了什么时间回,就一定会在那个时间之前到家,从不失言。 “露微......” “杨小姐放心,我不会给你的大业使绊子。卡Kа酷Ku尐裞網你和他从小就认识,你很了解他的为人。他要是想娶你,任何人都阻挠不了。”司露微道。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 她带回去的小蛋糕,分给了晁溪、榴生和玉儿。 小玉儿吃得满嘴都是,欢乐极了。 “这是哪家做的蛋糕?”晁溪也赞,“味道真不错,奶味很浓,但是又不甜腻。” “是一家日本俱乐部里面的咖啡厅。”司露微道,“咖啡也很好喝。回头我问问五哥,让他去弄个卡给我们。” “还要卡才能进?” “是的,听说要求很严格。”司露微道,“东西好吃,这点值得肯定。” 榴生也爱吃。 这天晚上,沈砚山十二点才回来。他不是去参加宴席,而是出席军部的一个会议,有些问题起了争执,吵到那么晚。 他回来之后,极其疲倦,连夜宵也不想吃了,匆匆洗了澡,把司露微搂在怀里就睡了。 翌日,不到四点,司大庄过来喊他。 “这么早做什么去?”司露微迷迷糊糊问。 沈砚山一边穿衣一边回答她:“早上有个军事演习,在河北,开车过去要三个多小时。” 司露微睁开了眼睛,瞧见他换上了军装,正在往身上系绶带。 她起来,帮他系好。 沈砚山揽过她,在她唇上啄了下:“你再睡一会儿。” 司露微还想跟他说说杨鸿乔的事,司大庄又在外面催:“五哥起了吗?” “起了。”沈砚山拉开了门。 他们阔步下楼,司露微又睡了个回笼觉。 翌日,她八点多才醒,洗漱之后去了餐厅,远远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以及女人的笑声。 进了餐厅,司露微看到了杨鸿乔。 餐厅桌子上,摆满了早餐,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还有日式的。 “昨天看你打包蛋糕,想来孩子们很喜欢吃,所以我早上送点过来,给你们做早餐。”杨鸿乔笑道。 说罢,她站起身,把一张名卡递给了司露微,“以后,你也可以让副官去帮你买,很方便的。”她说罢,冲司露微眨了眨眼睛,“露微,我真的没有恶意。你若是以为我暗里藏刀,就是在高估了我身份地位。我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是绝不敢有一点差错的。善意,总比 恶意要稳妥。” 司露微没有接。 杨鸿乔仍是笑了笑,然后把名卡给了晁溪。 晁溪不像司露微冷面冷心,对杨鸿乔的热情压根儿无法抵抗。 待到杨鸿乔走了,晁溪才问司露微:“姐姐,她干嘛呢?” 纠正了晁溪无数次,她还是改正不过来。在她心里,先有司露微,才有司大庄。 “想做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先清扫拦路石。”司露微道,“不过,她手段挺高明,看着很好玩。” 晁溪立马把那名卡给扔了。 “真是讨厌。”晁溪愤愤不平。 她原本还挺喜欢杨鸿乔的,因为杨鸿乔见人说人话的本事一流,晁溪没什么阅历,就觉得她这个人会说话,和蔼可亲。杨鸿乔自称是沈砚山的儿时好友,如今看来,这好友想要更进一步了。 第208章 口味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杨鸿乔时常到沈砚山府上。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沈砚山,好像很想让司露微有点危机感,对他更好一点,不阻止杨鸿乔。 如今,他也学会对司露微用其他手腕了,不再迷信自己的个人魅力。 司露微对此,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八月初一那天,沈砚山早起时赖床:“今天休息,等会儿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吃早饭。豆汁好喝吗?” “我喝不惯那个味,但是榴生很喜欢。”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我小时候就爱喝。我亲生儿子,处处都像我。” 说罢,他起身更衣,“走,吃早饭去。吃完了,我带你们去宫里玩。” 司露微坐了起来:“能去?” “当然能。”沈砚山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处的,不过是那些房子,连树都没有几棵。没看过就很想看,看完了也就那么回事。” 司露微也赶紧起来。 榴生听说要去宫里玩,开心极了,又道:“爸爸,带着舅舅舅妈还有玉儿,还有我的乳娘和石婶,还有玛丽” 他掰着手指,一个个数。 沈砚山原本是打算跟他们母子俩单独玩玩的,可榴生这么兴奋,沈砚山也不忍心扫了他的兴。 “都带上。”沈砚山道,“除了玛丽。” 司露微在旁边看着,微微笑了下。 她的笑很浅,还是被沈砚山看到了眼里,他想:“原来她的幸福,也是这么简单的。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她就很高兴了” 他心中一软。 他再次想要赶紧辞掉内阁总理的职位,回到江西去做他的土皇帝。 那样,他天天有时间带着司露微和孩子玩,陪伴着榴生长大,慢慢和司露微一起变老。 司大庄和晁溪领着孩子出来了,乳娘和石嫂也跟着,开了三辆车子出门。 先去吃了早饭。 沈砚山给每个人都要了豆汁。 除了他和榴生之外,所有人都喝不惯。榴生则很好奇:“这么好喝,为什么不喝?” 司大庄很直爽:“这股子味道,跟泔水馊了似的。” 晁溪还打算硬灌两口,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半口也喝不下去了。 沈砚山大笑:“忍着喝两口试试。” “我才不喝!”司大庄把碗推得老远,“好好的日子不过,喝泔水,真是闲得没事找罪受。” 司露微以前喝过,现在勉强能习惯。至于小伙计说越喝越香,司露微没体会到,她至今也没觉得哪里香。 倒是她儿子,喝了两口就喜欢得不行,天生的口味奇特。 “舅舅你不喝,给我。”榴生爬起来,端过了司大庄的大碗。 他倒是很喜欢,一口气又灌下了大半碗。 沈砚山忍不住摸了摸榴生的脑袋:“你真是天生的沈家人,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不仅仅长得像。” “肯定得像啊。这要是不像,五哥你不更得气死吗?”司大庄很无语。 沈砚山:“” 司露微:“” 晁溪出手,替司露微和沈砚山做了他们俩想做但是没有做的事:打爆司大庄的狗头。 司大庄抱着头瞪晁溪,榴生立马要护住舅妈:“舅舅不许瞪人!舅妈说了,不让你瞪人。” 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是在楼下大堂,不少客人看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大家都在说话,却远远没有他们这桌热闹,一瞧就是两户人家的少爷少奶奶带着孩子和乳娘出来玩。 年轻人感情好,是挺叫人欣慰的。 沈砚山笑着笑着,伸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司露微的手。 司露微没有抽回来。她回望沈砚山,表情很平静。 沈砚山心中有一阵阵的暖流徜徉。 他需要的幸福,就是这样简单的、热闹的,一家人无所事事吃顿早饭而已。 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他有过很深的痛苦,但在甜蜜和安逸面前,那些都变得不值一提,甚至都成了土壤——它们提供营养,让现在的幸福更加旺盛。 吃了早饭,他们直接去了宫里。 有四名亲卫跟随着。 一进大门,榴生就带着玉儿跑了,石嫂和乳娘气喘吁吁跟在他们身后。 司大庄和晁溪也陪同着。 走了片刻,司露微就觉得累了,她和沈砚山停了下来,两个人站在大殿前面的台阶上,看着孩子们玩闹。 “五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司露微开口。 八月的阳光温暖,身上被照得暖融融的,迎面有些带着暖意的微风,虽然没闻到花香,已然令人沉醉了。 “什么事?” 司露微斟酌了下用词:“那位杨小姐,她最近很殷勤,时常到府上去。她跟我说了很多话,我不是很认同。” “说了些什么?” “一些哪怕我没什么文化都听了反感的话。”司露微道,“她还是很礼貌的,就是不知道这礼貌背后,暗藏着什么。” 沈砚山侧过脸,轻轻搂了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对她有意见?” 司露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以为她吃醋了。 他今天心情很好。司露微好像明白,怎么表达才不算扫兴,毁了他今天的好日子:“有一点。” 沈砚山的眉眼弯成了一条线,酒窝深深,含笑看着她。 “想跟我说什么?你直接说吧。”沈砚山笑道。 “主要是担心,会不会给五哥闯祸。毕竟你是带着目的来的。”司露微道。 “不会的。”沈砚山说,“不过,杨鸿乔与我,到底曾经是好友,我不想把事情做绝。她跟以前的那些人不同。我会跟她说一声。” 司露微说好。 顿了顿,她想起了蒙古的沈家军,又问沈砚山:“军队安排得如何了?” “还不曾着手。” “为什么?” “因为公主还没有联系我。”沈砚山道,“她儿子刚死,我总不能上赶着去抢沈家军。但她迟早会明白,那些军队是沈家的,没有沈潇,她一个人降不住,她迟早要联系我。 我主动,就是不怀好意;她主动,我这边才算是雪中送炭。我安顿好了那些人,还是要回江西的,不能跟公主闹得太僵。” 司露微点点头。 沈砚山想到了这里,又笑了下:“沈潇真正看透了,说死就敢死。我们都长大了,知道取舍。” 司露微沉默不语。 沈砚山看着她,见她颇为紧张的样子,大概是很不想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俩依偎着,一边说话一边沐浴暖阳。 司大庄远远看到了,唇角微扬,拉过晁溪瞧:“五哥快要好了,咱们的日子又好过了。只要他不发疯,我们就是好日子。”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09章 不耽误利用她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一边做好分内事,一边选好了驻地。卡Kа酷Ku尐裞網 驻地不能太繁华,也不能太过于偏僻苦寒;不能离蒙古太远,也不能离山西太近;不能是其他军阀想要的地盘,也不能是谁也不要的荒芜之地。 选来选去,沈砚山选中了一块地方,目前有个小军阀驻扎,但是那个小军阀跟山西督军叶骁元关系不好。 小军阀与军部的总长杨金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嚣张跋扈,甚至屡次想要把军队挪到叶骁元的地方,又跟蒙古的王公们不清不楚。 这种人最招人恨了,抢了他的地盘,等于拔了叶骁元的眼中钉,那么山西这边就不会打沈家军的主意。 又切断他们与内蒙王公的暧昧,让那些王公们对沈家军不满,免得他们再三拉拢,真把沈家军变成了他们建立蒙古帝国荒诞梦想的垫脚石。 沈砚山一举数得。 唯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杨金杨总长了。他跟沈家私交不错,又真心拥护沈砚山。 沈砚山一边想着对不起杨金,另一边又在想着不能和他闹翻。 “让杨鸿乔出点错好了,拿住杨鸿乔的把柄,卖个人情给杨金,杨金就不好意思当众翻脸。”他在晚上临睡前,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无语了片刻:“五哥,你前不久还想和杨鸿乔结婚的。卡Kа酷Ku尐裞網这样做,是不是太寡情了?再说了,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政治面前,讲什么寡情不寡情的?利益至上。”沈砚山道,“她是我的青梅竹马,也不耽误利用利用她。哪个法律规定青梅竹马不能用?” 司露微沉默,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沈砚山又道:“我不会利用你和榴生的,你放心。” “我知道。” “真知道?”他把唇凑在她的脸侧,*的呼吸滑过她的面颊。 她倏然有些面红耳赤,心跳得甚快。她急于压住这些异样,猛然偏头,吻住了沈砚山的唇,并且从齿缝间告诉他:“真知道!” 沈砚山享受着她的热情似火。 完事之后,他非要和司露微一起洗澡,在浴室里又闹得不像话,差点把司露微摔倒了。 他抱起了她,心里想着她的种种好处,再次进入了缠绵。 司露微被他架起来了,上下不着力,只得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低声求饶:“放我下来。” “求我。” “五哥,求你” “声音大一点。卡Kа酷Ku尐裞網”沈砚山倏然发力。 司露微后知后觉明白了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就微微咬唇,不再求饶了,只是异常的依赖他。 这次闹得太狠,沈砚山终于也累了,洗了澡出来,迷迷糊糊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贴心的情话,就睡了过去。 司露微睡不着。 她脑海中翻涌着之前的种种情绪,让她深陷其中。 沈砚山一直抱着她睡,而她一直背对着他,这样的姿势让她很踏实。 今天,她突然转过来,撞进了沈砚山的怀抱里。 她翻身的动作,惊醒了沈砚山。 沈砚山累得狠了,迷糊着亲吻了下她的头发:“睡吧。” “五哥”她轻轻叫了声他。 沈砚山嗯了声。他没等下文,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早起时,他想起了这档子事,问司露微:“你昨晚跟我说什么?” “什么?” “我记得你好像说了点什么。”沈砚山道。 “你可能是做梦了,我没说什么。”司露微道。 沈砚山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做梦了。她不在的那些年,他也时常做梦,梦到自己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梦境如此的真实,以至于他有段时间天天喝酒,让自己醉死其中,彻底从现实里抽离出来。 “小鹿,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镯子?”沈砚山临出门的时候,突然问她。 司露微道:“金镯子。” “不喜欢玉的?” “玉的容易弄坏。”司露微道。 她有时候需要动手,那么极有可能把玉镯子撞个粉碎,而玉镯子又不是便宜东西,白白浪费了。 沈砚山走过来,牵了下她的手腕,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会生气吗?”他问司露微。 司露微摇头:“不会。” “回头送个金镯子给你。”沈砚山道,“这贿赂会不会太少了点?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已经全部得到了。”司露微道。 沈砚山一愣。 这天一整天,沈砚山都在走神,他暗暗琢磨,司露微是不是跟他说了句情话。 因为,她说那话的口吻和神态,就是在暗示她也得到了他,而他也是她想要的。 然而他又不是很确定。 他走火入魔地爱了她那么多年,痴心妄想也是有的。 越是不确定,他越是要琢磨。 他甚至觉得昨晚,司露微是跟他说了点什么的,只是他当时睡着了,依稀记得她开口了的。 想到了这里,沈砚山原本打算邀请杨鸿乔去买镯子,然后送给司露微,让杨鸿乔情急犯错,自己再抓杨总长一个把柄的计划,临时打消了。 他以前说过,要用司露微的,也跟她提前打过了招呼,可现在他不想了。 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会爱上他,那沈砚山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更加不愿意让她失望。 内阁办公楼快要下班的时候,沈砚山结束了一个会议,准备直接开车回来。 他在楼下遇到了杨鸿乔。 “好些天不见你了,一起吃饭?”杨鸿乔笑问他。 他上午的时候,还打算打电话邀请她的。 “不了,跟家里人说好了晚上回去吃饭。”沈砚山道。 杨鸿乔:“” 她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直接问沈砚山:“我还能勾搭你吗?你给句准话,别让我白费功夫。” 沈砚山想了想:“那你别白费功夫了。” 说罢,他拍了下杨鸿乔的肩膀,转身上车了。 他回到家里时,亲卫告诉他,家里的人都在厨房。 沈砚山也去了厨房。 厨房是带一个小餐厅的,平时是厨子们吃饭的地方,此刻围满了人。 司大庄带着玉儿和榴生玩,司露微和晁溪正在包饺子,石嫂和榴生的乳娘在旁边打下手,做一点小菜。 几个人有说有笑,热闹极了。 沈砚山觉得,这才是生活,是用富贵和强权在这乱世里堆积的一个锦绣堆,营造出来的温馨和繁华。 “五哥回来了。”司露微回头,冲沈砚山笑了下。 她一向不太爱笑,此刻的笑容也不深,只浅浅一点,可明媚极了。 沈砚山上前,不顾众人在场,从背后紧紧拥抱了她。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0章 监视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突如其来的拥抱,把司露微吓了一跳。 同时又有点不太好意思。 其他人也没见过这么开放的,纷纷低下头偷笑。 “五哥,你怎么了?”司露微低声,“放开啊,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沈砚山不肯松开,“这个家里,谁不知道我惦记着你?” 司露微被他说得心头一酸。 她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沈砚山终于松开了。 正如他所言,这个家里,谁不知道沈砚山爱着司露微? “爸爸,我也要抱!”一旁的榴生举起了双手。 沈砚山心情很好,将他抱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榴生兴奋得大叫:“爸爸,再来一次,我要勾住房梁了。我要上梁。” “梁上君子,说的是贼,上梁可不是什么好事。”沈砚山道。 榴生愣住:“真的?” “你爸爸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还说过不让我阿妈回来的” 沈砚山:“” 这现世报来得太快了。 司露微伸手过来,在儿子脸上抹了一把,将满手面粉抹了孩子一脸:“你再胡说八道,饺子没有你的份了。” 榴生很委屈的发现,他阿妈居然帮他爸爸了。 司大庄笑得前仰后合。 “我不要生儿子,儿子都是讨债鬼。”司大庄笑得打跌。 一旁的小姑娘玉儿,也伸长了手:“爸爸,抱。” 司大庄就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 他是把这胖闺女顶上天的。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饺子,个个都吃撑了,包括司露微和沈砚山。 沈砚山说:“我们出去散散步。” 两个人沿着府邸往外走。 街上的电灯明亮,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桂花树,结满了细嫩的花蕊,香味浓郁。 沈砚山摘了一支,别在她的发髻上。 她从前梳长辫子,后来成了罗门的小老板,梳高高的马尾,像古时候的游侠;现在,她把头发盘成低髻,是个温柔端庄的小媳妇了。 沈砚山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她比小时候漂亮很多,因为骨肉丰腴了起来,不像那时候那么清瘦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从小就很漂亮,沈砚山第一眼看到她,却不是被她的漂亮吸引,而是因为她的眼睛。 “不是说要带杨小姐去买镯子吗?”司露微没话找话,“怎么回来吃饭了?” 沈砚山很想找点别的话搪塞过去,可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要问出自己琢磨了一天的问题:“你早上说,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包括我吗?” 司露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包括我吗,小鹿?”沈砚山追问,“你梦里的时候,想过我吗?” 司露微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五哥,我早上没有那个意思。”司露微如实道。 沈砚山眼睛里的火焰,逐渐熄灭了。 他有点难过。 但是,他胃里很充足,美食满足了身体,精神上的痛苦,也就被缩小了很多。 沈砚山握紧了她的手:“我希望有我。会有那么一天吗?” 司露微认真考虑很久,才道:“会有的。” 沈砚山侧身过来,轻轻拥抱了她。 他吻了下她的面颊,笑道:“这一句话,已然很难得了。” 司露微依偎在他的胸口,心里热得厉害,反手过来也抱住了他:“五哥” “嗯?” “没什么。”司露微道。 沈砚山捧起她的脸,又亲了她一下。 远处杨鸿乔的汽车,停在暗处的阴影里。她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全部的猜测都被证实了。 她十几岁的时候,年轻貌美,沈砚山就看不上她,更何况是如今? 如今,他更加不会爱上她的。 男人都肤浅、现实,司露微那么漂亮的女人摆在面前,肯定会先选择她的啊。 杨鸿乔也很想理智一点,忽略这个女人,自家小妾貌美如花算什么呢?只要能做沈夫人。 可她忽略不了。 她还没有真正的老去,也没有到认命的年纪。 她心中有一团火,带着嫉妒的*。 司露微往那边瞥了眼,低声对沈砚山道:“五哥,那边有辆汽车,车里有人。” 她说话的时候,精神紧绷,随时可能要冲出去杀人似的。 沈砚山一愣。 他的心思全部都在儿女情长上,居然没有司露微的警惕性高。 “快走,五哥,万一是刺杀,我们可以在 三十秒内翻过那边的围墙,阻挡一时。”司露微道。 说罢,她拽过了沈砚山的手。 沈砚山没想到她速度这么快,差点被她拽了个踉跄。 杨鸿乔低头擦眼角的功夫,再抬起眼,在街头相拥的两个人,突然不见了。 她惊呆了。 “人哪里去了?”她问司机。 司机只感觉那两个人疾步而去的速度很快,也正在惊讶中,指了指前面:“走了。” “怎么走的?”杨鸿乔难以置信,“我不过是刚一眨眼” 司机不知该说什么。 杨鸿乔想了下,觉得应该是沈砚山这些年学会了什么躲避追踪的方法,带着那个女人走了。 “开车,回家。”杨鸿乔道。 她生怕沈砚山翻过来查看这辆汽车,发现是她。 她已经暴露了,现在需要赶紧撤。 那边车子往后退,司露微放开了沈砚山,几步攀上了墙头。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沈砚山站在拐弯的后面,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忍不住笑了下,现在的小鹿,真的很有本事。 罗门小老板的名声,不是盖的。 约莫两分钟后,司露微又神不知鬼不觉跳下了墙头,到了沈砚山身边。 她松了口气:“五哥,不是刺客,是杨鸿乔。没事了,虚惊一场。” “很担心我?”沈砚山笑问。 司露微点点头,态度认真。 沈砚山又笑了,忍不住夸赞她:“小鹿,你身手很了得,特别是在夜里。” “逃得快,保命的机会就多。”司露微说,“不算是什么大本事,自保而已。” 两个人回了家。 沈砚山有心利用杨鸿乔的嫉妒心,却因为今天的心不在焉,无心插柳,真把杨鸿乔的嫉妒挑得老高,让她不顾一切深夜到沈砚山的府邸前监督。 这很好。 离杨鸿乔犯错,只差一步了。 等她犯错的时候,沈砚山的机会就来了。 他很想在年前解决所有问题,然后带着全家老小,回江西的大帅府过年去。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1章 承认自己的心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夜里躺下,沈砚山先进入了梦乡,司露微却有点睡不着。 她想起了那些喜欢五哥的女孩子。 南湖县的杜蘋,她是真的爱慕五哥,对他很痴迷;南昌府的赵岷玉,既喜欢五哥的人,也爱慕他的地位。 到了现在,杨鸿乔还有几分感情? 她完全是想找一块救命的浮木,这里面全部都是算计和贪念,情一点也不剩了。 几个女孩子相比下来,司露微更加喜欢杜蘋一点,虽然她们有过节。至少,杜蘋的感情很纯粹。 沈砚山想让杨鸿乔犯错,也想让司露微配合,司露微就真的很配合。 那天晚上,杨鸿乔不知道司露微后来去跟踪了她,她还以为自己撤退得很及时。 一转眼,到了八月中秋。 沈砚山早上出门,对司露微道:“我晚上回来吃团圆饭,你们做好了等我。” 司露微诧异:“这么大的节日,总统府没有宴席吗?” “有,不过我派内阁其他人出席了。”沈砚山道,“我们很多年没一起过中秋,我今天想跟你一起。” 司露微笑了下:“我给你做好吃的月饼。糖少放一点,保证不腻味。” “腻味也没事。”沈砚山搂了她的腰,“你放的糖,再多我也喜欢。” 司露微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你这算油嘴滑舌吗?” “算。”沈砚山说,“既算油嘴滑舌,也算打情骂俏。” 司露微略微低了头,忍俊不禁。 沈砚山发现她最近爱笑了。 她的笑容是很好看的,每次笑的时候,眼睛弯了起来,有点难得一见的俏皮。 “早点回来。”她送沈砚山出门。 沈砚山的汽车刚刚走远,司露微打算折身回家,就听到了杨鸿乔的声音。 杨鸿乔下了汽车,高声喊:“露微。” 司露微转过身,瞧见她穿着一件银白色旗袍,步履婀娜朝这边走过来。 “杨小姐。” “露微,我这身旗袍好看吗?”她笑着转了个圈,很熟稔的样子。 司露微道:“很好看。” 杨鸿乔笑道:“等会儿带着你嫂子,我们一起去做几身衣裳。今天过节呢。” 司露微摇摇头:“等会儿要忙。” “有什么可忙的。”杨鸿乔笑道,“让家里人做好了。” 司露微仍是说不方便。 杨鸿乔也不计较,跟着她往里走。 她见到了玉儿和榴生的时候,分别给他们送了小礼物。 然后,她拿出一副钻石的手链,要送给晁溪:“见人的时候,这个比较体面。” 晁溪不肯要:“太贵重了。” “我最近赚了不少的钱,都是小意思。”杨鸿乔笑道,“是我自己赚的,不是我前夫给的赡养费,也不是我娘家给的。” 晁溪是老思想,接受不了离婚,听到这女人把前夫二字说得这般轻松,有点怪异。 司露微却暗中冲晁溪点了点头。 晁溪不太明白为什么,却也知道,司露微在暗示她可以收下手链。 杨鸿乔亲自戴到了晁溪手腕上。 “你的手腕很白,又细,非常配这条手链。”杨鸿乔笑道。 她又拿出个红宝石的耳坠子,送给了司露微。 司露微记着沈砚山的话,推辞了几句之后,接了下来。 杨鸿乔在府上坐了很久,吃了午饭才告辞离开。 她一走,晁溪立马把手链取下来,递给了司露微:“姐姐,她是要干嘛?” 司露微接了过来:“还不清楚,不过肯定不安好心了。嫂子,你要是喜欢这种手链,回头我给你买。” “我要是喜欢,可以让你哥哥买。”晁溪笑道,“这些年,大帅给了他很多钱的,都是交给我存着。我不眼馋这种东西,又不是没见过。” “那就让哥哥买。”司露微道,“放在家里,看着也开心。” 晁溪笑起来:“那回头就买。你哥哥肯定舍得,他这些年不乱花钱了,够买很多的,让他也给你买一个。” 司露微说好。 司大庄后来才知道他媳妇把他的家当泄了底朝天,骂她是败家娘们。 黄昏的时候,沈砚山果然早早回家了。 他带了很多的点心和酒水,以及新鲜的石榴。 司大庄帮忙摆盘,然后就对榴生道:“看,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了。” 榴生拿起了一个石头,放在脸侧,对比着给他妈妈瞧:“阿妈,像不像我?” 司露微倒也没觉得什么,沈砚山在旁边笑得不行。 “来,刻上眼睛和鼻子,就很像你了。再戳个涡。”沈砚山道。 他握住了孩子的手,父子俩用小刀雕刻石榴,玩得不亦乐乎。 很快,他们就雕了个不伦不类的石榴出来,问司露微:“像吗?” “像。”司露微说。 榴生端详着,对比了自己,又拿去对比他父亲:“爸爸,也像你。因为我像你,是不是?” “是,你像爸爸。”沈砚山道。 榴生还问小妹妹:“玉儿,这个石榴像哥哥吗?” 小玉儿抱一个石榴,在外皮上啃出了无数的牙印:“哥哥,吃。” 简直是对牛弹琴。 这顿晚饭,仍是吃得很开心。 窗外琼华如炼,窗内满室温馨。月光从大门口倾泻而入,混入了暖黄色的灯光里,也添了几分温暖。 司大庄喝了点酒,对司露微道:“最近我们都开心。五哥高兴、榴生高兴,我们也高兴。小鹿,你不要再跑了,就好好跟我们过日子吧。” 晁溪急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司露微没有生气,她看了眼沈砚山,又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视线再次转回到她哥哥嫂子和侄女身上:“只要五哥还要我,我自然不会再走。” “真的?” “真的。”司露微认真点头。 司大庄却莫名其妙哭了。 他嚎啕了起来,把温馨的气氛弄得有点奇怪。 晁溪急忙搀扶他回房去。 她一个人搀扶不动,石嫂去帮忙;乳娘抱着玉儿,跟着一块儿走了;榴生不放心他舅舅,也跟着去了。 餐厅只剩下司露微和沈砚山。 沈砚山道:“大庄这些年,一直很想你。我还能偶然喝酒发脾气,倾泻一二,他却是不敢。既要照顾我的感受,又要担心你。” “我知道。”司露微低头,转动手中酒杯。 沈砚山轻轻盖住了她的手:“我以前跟你说气话的,我不会赶你走。小鹿,你一直都是我的理想。”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2章 杨鸿乔的计划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说的,的确都是气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 怎么会赶她走? “五哥,谢谢你。”司露微道,“假如可以的话,我也愿意一直在你身边。” 沈砚山轻轻拥抱了他。 他没有去追问。 她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司大庄回房之后,大吐了一场,人也清醒了。他稍微清醒点,就被晁溪提着耳朵数落:“喝醉了就发疯。姐姐和大帅好不容易好一点,你又添祸端。” 他很想提醒她,司露微不是她姐姐,而是她妹子,五哥也不再是大帅了,他是内阁总理了。 可晁溪不讲理。 为今之计,只有装睡一条路了,总不能跟自己的媳妇吵架。 司大庄从小看着他那个死鬼爹打人,打他娘,打他,也打小鹿。故而他一直觉得,打人的男人,比那个烂赌鬼还要恶劣。 媳妇是用来疼的。卡Kа酷Ku尐裞網他也跟晁溪说过了,以后对她,就要像对小鹿那么好。 司大庄一头倒下,结束了晁溪单方面的唠唠叨叨。 晁溪叹了口气,把他扶到床上躺好。 榴生很担心:“舅妈,我舅舅吐好了吗?” “好了。”晁溪回来,从乳娘手里接过了玉儿,对他们道,“你们也回去睡觉吧,都很晚了。” 乳娘有点担心,再三问:“副官长没事吧?” “没事,你们去休息吧。” 司露微和沈砚山也回房了。 洗了澡之后,饭桌上的闹剧就翻篇了,司露微跟沈砚山说起了今天杨鸿乔的种种。 “送了不少的礼物,我都拿了过来,放在盒子里了。回头还给她。”司露微道。 “有喜欢的吗?” “没有。” “那就算了。”沈砚山依靠着枕头,“要是喜欢,就留下来。” 她睡到了沈砚山身边,随手按了开关,又问沈砚山:“五哥,你觉得她是想要做什么?” 沈砚山伸手搂抱她,亲吻着她:“不清楚” “我觉得她是想要用金钱诱惑我们。卡Kа酷Ku尐裞網在她看来,我大概很穷的。”司露微说。 沈砚山在黑暗中笑出声。 又过了两天,杨鸿乔再次来了。 因为沈砚山的吩咐,司露微再次见了她。 她这次送了一架特别名贵的红珊瑚,说是给司露微玩的。 司露微也收下了。 这些鱼饵,快要投完了,沈砚山在等着杨鸿乔下大料,然后反将她钓上去。 八月下旬的时候,北平下了几场雨,就开始冷了。 司露微打算带着家里众人去添置新衣时,杨鸿乔再次来了。 “我知道有一家极好的裁缝铺子,不仅仅布料好,皮子也好。”杨鸿乔道。 司露微就跟着她去了。 晁溪对此很不理解,不知道她姐姐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可她对姐姐的话言听计从,跟着一块儿去了。 司露微给众人添置了御寒的衣裳,杨鸿乔在旁边,不要钱似的,拿了很多珍贵皮草过来,让他们都挑选几样。 然后,她自己还去付了钱。 榴生带着妹妹试衣服的时候,司露微坐在旁边,杨鸿乔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坐到了她旁边:“小伙计专门去给我买的,尝尝。” 司露微接了过来。 “说实在话,露微,女人没有钱真不行。你看看今天这些衣裳,哪一件不贵的?我说这个话,可不是跟你要钱,你得给我这个面子,让我请客。”杨鸿乔笑道。 司露微抿了口咖啡:“那多谢杨小姐。” “我呢,想跟你谈一件事:我认识一个朋友,德国人,在山西投资了一家铁矿厂,用的是最先进的机器。 他还有其他差事,即将要去苏联了,想把这个厂子转出一半的股份给别人,交给别人打理,大家一起赚钱。 他很想找砚山哥的,可惜没有门路,所以求到了我跟前。我以前也帮朋友牵线搭桥的,所以拿了不少的股份。 这次,我实在不好去跟砚山哥提,万一他不答应,这件事就死了。所以我想,能否拜托你,帮帮忙牵个线,至少会有一成的股份单独给你。 你知道铁矿多赚钱吗?等你有了钱,不管是在将来的新太太面前,还是在砚山哥面前,都很有面子啊。 况且,你还可以给你哥哥。你也不希望外人将来说,你孩子的舅舅,是靠着砚山哥吃饭的,自己没本事吧?这样多不好听?为了孩子” 说到了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司露微仍是觉得,这女人蛊惑人心实在厉害。 她先给了司露微和晁溪各种名贵首饰,然后又带着他们过来买名贵衣裳,让她们享受到了好东西带来的快乐。 最后,她又从穷人薄弱的自尊心下手,击溃司露微的防线。 “是什么铁矿厂?”司露微犹豫了下,问她。 杨鸿乔脸上,露出了微笑:“你如果有兴趣,我等会儿把投资合同拿给你。你让砚山哥签字了,事情做成,你的一成股立马就会到,不会亏待你的。以我做中间人,你还不放心吗?” “你带合同了吗?”司露微露出几分迫不及待。 杨鸿乔果然拿出了合同。 合同是用德文写的,司露微一个字也看不懂,道:“那我拿回去了,明天给你答复。” 杨鸿乔说好。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连日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 她唇角有压抑不住的微笑。 而司露微,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应付杨鸿乔,也是够烦的,终于拿到了沈砚山想要的,此事暂时告一个段落,她也有点压抑不住的微笑。 杨鸿乔瞧见了,还当她是为了即将到手的钱而欢喜,忍不住在心里骂:“愚蠢的女人!字都不认识几个,没有文化,活该被人耍!” 孩子们试好了新衣裳。 榴生换了件背带裤,白色衬衫、黑色小皮鞋,外面套了件咖啡色西装外套,像个摩登的风流公子。 “阿妈,像不像林叔叔?”他问司露微。 司露微笑出声:“真的有点像。” “但是我比林叔叔好看,是不是?”榴生又问。 “对。” 司露微心情极好。 杨鸿乔还以为她是要赚钱了开心,心想:“好肤浅,这女人除了漂亮,真是一无是处啊!”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3章 上钩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量好了衣裳,临出门的时候,跟老板说要亲自付钱,让老板将杨小姐付的钱退回,自己愿意多给一成作为打赏。卡Kа酷Ku尐裞網 老板果然就退回给了杨鸿乔。 杨鸿乔微讶:“一点小钱而已” 司露微等人定下的衣裳,绝不是小钱,数目是很可观的,杨鸿乔无非是为了麻痹她。 可司露微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再跟她客套周旋。 “杨小姐说得对,一点小钱而已,我自己付得起。”司露微笑道。 杨鸿乔被她将住,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恰当。 从裁缝铺子离开,司露微一行人上了两辆汽车。司露微仍是自己开车,带着她的儿子和她嫂子、侄女。 杨鸿乔看着他们远走,心里仍不是滋味,总感觉司露微这女人会开车的样子有点潇洒,是很有魅力的。 在杨大小姐看来,大户人家的司机都是仆从,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她就是有点羡慕司露微。 她慢半拍才上了汽车。 坐在汽车上,她回想着司露微的笑容,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司露微回到家,给沈砚山打了个电话。 沈砚山很快就回来了。 “你看看吧,我看不懂。”司露微道,“不过,说是山西的铁矿厂,我估计是有叶骁元叶督军的事情搀和在里面。” 沈砚山笑:“你还知道叶骁元?” “听说过,没见过。” 沈砚山自己看了起来。 他看了半晌,发现是一份挺正常的合同。德国人有一家铁矿厂,通过政府正常的程序,收购了两座大铁矿。 这家铁矿厂,有几名合资的中国商人,到底还是占着中国企业的名字,才给办的。他们只负责采矿与运输,不负责冶炼。 沈砚山看完了之后,把那几个中国人的名字写了下来,让自己的密探去查。 一个小时后,他的密探有了结果。 沈砚山摇头笑了笑。 司露微凑过来问他:“是什么事?” “这家铁矿厂,暗中有叶骁元的股份。德国人当初与他合谋,拿下了那两座铁矿。可是最近合作得很不顺利,大概是叶骁元想要独占,德国人只能通过政治抗议,效果不明显。于是他们想要拉另一个军阀入伙。 先隐瞒着我,等入了坑之后,再说明实情,并且公开挑开此事。不管是我还是叶骁元,为了面子和利益,都可能会妥协。”沈砚山笑道,“怪不得德国人给她很多钱,果然很有利。” 杨鸿乔一边拿钱,一边诱惑司露微上钩。 等沈砚山发现上当的时候,杨鸿乔可以把司露微推出来挡枪。 甭管事情是怎么到了这个局面的,司露微的责任肯定小不了。 沈砚山盛怒之下,冷落司露微、投入杨鸿乔的怀抱是必然的。 甚至可能会将司露微扫地出门。 至于杨鸿乔,她可以有一千种说辞,说司露微跟她哭穷,想要赚钱的路子,她也是不小心,才上了当。 总之,司露微是挡箭牌,沈砚山再怎么生气,炮火先被司露微挡了一下,到了杨鸿乔那里,就不剩多少了。 司露微接过了情报,也看了看:“很不错,能想到这种恶毒办法。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看了几眼司露微:“小鹿,你知道自己多出色?别的女人瞧见了你,都会自叹不如。” 司露微:“” “若是她们自认为能超过你,是不会处心积虑先算计你的。”沈砚山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你。我实在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将来会有的。”司露微说。 沈砚山笑了笑:“你若是愿意,你就是最好的。在我心里,永远都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 司露微转过脸,很不自在拿起了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沈砚山看着她,觉得她这一刻,不是无动于衷的。 这是好事。 沈砚山拿着这份合同,去了内阁。 他把合同交给秘书,让他们去处理,到底是谁想要私自邀入新的人加入这家厂,图谋什么。 因为是沈砚山授意的,很快就“查”到了杨鸿乔身上。 杨总长大吃一惊,急忙来找沈砚山。 沈砚山的脾气很不好:“杨叔叔,曾经咱们两家是世交,我父亲与您,同窗多年,过命的交情。 虽说沈家败落得厉害,咱们也隔了一代人,可也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吧?你们请我来做内阁总理,我说我年纪轻掌不住事,你说你会帮衬我。 怎么帮衬?我这还是两眼一抹黑,你就趁乱挑拨我与叶骁元的关系?山西那边大军压过来,我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杨叔叔,你恨我的话,我撤回江西躲起来,不碍你们的眼,何必要这样假惺惺的?” 杨金被他说得一头冷汗。 “我不知道,真不是我授意的。”杨金急忙剖白,“砚山,咱们叔侄如今是统一处境,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咱们且不论交情,单说政治,我没这么傻啊。” 沈砚山无力靠坐在椅子上。 他轻声感叹:“杨叔叔,人心易变啊。” 杨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这边跟沈砚山再三解释,然后又回家去大骂女儿,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大发雷霆,杨鸿乔吓坏了,不敢隐瞒,就把自己的小动作告诉了杨金。 杨金简直要气炸了,说女儿愚蠢。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山消极怠工,不怎么理内阁事务,甚至露出想要下野出国的打算。 可如今的内阁,需要一个人支撑着,事情闹得杨金头皮都发麻,而且很担心沈砚山进一步闹到总统跟前去。 几天之后,沈砚山终于松了口风。 他见了杨金:“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鸿乔与我是幼时好友,她这样对我,我实在想不通。” 言下之意,还是怀疑杨金撺掇的。 后来,沈砚山又东拉西扯,最后才说了自家在乌兰察布的那些军队。 “河镇是个好地方,离乌兰察布不远。沈家的军队,是汉人的,不可能搀和蒙古人去建立什么蒙古帝国。 撤回内地,可途径哪里都很危险,还不如就近放在河镇。杨叔叔,听说河镇戍守的,是您的亲戚?” 图穷匕见,杨金终于明白沈砚山小题大做是为什么了。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4章 公主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与杨总长很快达成了共识。卡Kа酷Ku尐裞網 只要沈家军进入河镇,河镇的小军阀就会接到撤退命令。 沈砚山对此很满意。 他派人把杨鸿乔送给司露微的那些礼物,如数还了回去。 杨鸿乔那边,一连半个月闭门不出,是深受打击的那种。 她不愚蠢,知晓此事背后有沈砚山的手笔,自己的目的,早已被沈砚山识破。假如沈砚山有心娶她,是不会看着她这样犯错的。 她被沈砚山利用了。 司大庄傻乎乎的,还问过一次杨鸿乔。 “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没脸来。”沈砚山道。 “为什么?” 沈砚山就把自己和小鹿合谋算计杨鸿乔的事,告诉了他。 司大庄听了,也是挺高兴的。 “五哥,你看看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专门坑爱慕你的姑娘。你这样喜欢小鹿,什么时候和小鹿结婚?”司大庄问。 沈砚山想了想:“过完年。” “真要和小鹿结婚?” “不和她结婚,我去拦火车做什么?”沈砚山笑道,“脾气闹过了,出了那口气就算了。卡Kа酷Ku尐裞網我再等等她,等她自愿嫁给我。” 司大庄细细观察最近司露微和沈砚山的相处,他觉得小鹿放下了芥蒂,不像以前那样紧绷着,怕自己对五哥太好了,沉沦了自己。 她现在,是尽可能的对五哥和榴生好。 她活了这么久,终于活明白了。 “五哥,你不介意小鹿她”司大庄斟酌了下,还是不知如何表达。 “她和徐风清结婚的事吗?”沈砚山道,“我知道,我不介意。她替我生了儿子,还有什么值得我介怀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司大庄开心坏了。 他跑去把这席话告诉了司露微。 司露微坐在那里,听着她哥哥的话,一时难言。 “你不要再让五哥失望了。”司大庄劝说她,“小鹿,你好好考虑。” 司露微抬眸,看了眼他:“我懂,我不会的。” “不会什么?” “不会辜负五哥。”司露微道。 司大庄慢慢舒了口气,至今为止,对他而言,事情是很圆满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一转眼,时间到了九月。 沈砚山与内阁各部磨合得越来越好,事情也越发顺手。 这期间,杨鸿乔一直不曾露面。 因沈砚山年轻,又位高权重,不少名门闺秀爱慕他,有含蓄的,也有直白的,沈砚山一概拒绝。 他冷眼看她们。 那些女郎,谁也没有小鹿那清冷的气质、倔强的脾气;谁也没有小鹿那双好看的眼睛,绝俗的容貌;谁也没有小鹿过人的功夫,杀伐的果断;谁也不会有小鹿那么好的厨艺,也不如她持家的能耐。 他的小鹿,家里是贤妻,家外是罗门的小老板。 那些名媛们,个个都像娇花,精心呵护出来的,无人有小鹿那样的生命力。 他看着她们,偶然敷衍几句,心里却总在想小鹿。 他不知何时跟她求婚是恰当的,不会让她误以为是逼婚。 沈砚山这么想着,宴席也待不下去了,早早回家。 他在家门口的时候,瞧见了好几辆汽车。 汽车把内阁总理府堵得水泄不通。 沈砚山蹙眉。 在这北平城里,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他府上摆阔? 车里却下来一名妇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妇人也快六十了,在九月初的天气里,穿着旗袍配皮草,神态冷傲中还有几分不耐烦。 沈砚山看到了她,当时就冷了脸。 是他的二伯母,沈家的二夫人,皇室的公主。 当初就是她派人暗杀沈砚山。 “公主”沈砚山走到了她面前,面无表情,“摆这么大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府邸是菜市。” 沈二夫人略微眯了眼睛,眼底暗藏着怒意。 她儿子去世之后,她老了不少,精神也不如从前了。 “沈濯,你这样跟长辈讲话?”沈二夫人也冷冷回视他,两个人剑拔弩张。 沈砚山知道她要来,也知道她必然会求自己,所以他拿稳了架子。 “公主当初追杀我的时候,怎么不把自己当长辈?我没死,公主是不是很失望?”沈砚山问。 沈二夫人的气息不稳。 正好这个时候,司露微领着孩子,从外面回来。 瞧见了这一幕,她也是有点吃惊,因为开这么多汽车到内阁总理府门口挡路,的确不太常见。 她停稳了车子。 沈砚山冲榴生招招手:“回家吧。” 他牵了孩子,直接往回走了。 榴生好奇,回头看了沈二夫人数次:“爸爸,她是谁?” “她是你二祖母。” “我还有祖母?”榴生很意外,也略感惊喜,“爸爸,你怎么不理她?” “先不要理,以后再说。”沈砚山道。 榴生不明所以,稀里糊涂跟着他爸爸往里走了。 司露微落后,见沈二夫人被沈砚山晾在这里,又知道沈砚山不会真的放任沈家那些军队不管,必然是需要一个台阶,与沈二夫人和谈的,她就停住了脚步。 “公主,您里面请。”司露微道。 沈二夫人冷冷睥睨她:“你是谁?” “我娘家姓司。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亡夫,您也许听说过,他叫徐风清。”司露微淡然道。 沈二夫人错愕,终于拿正眼看司露微。 她的眼睛,一瞬间有点红了,嘴唇不停的哆嗦,情绪隐约在失控,可她很快又敛住了。 司露微再次道:“公主,您里面请。” 沈二夫人终于说了句人话:“不要叫我公主,朝廷都没了十几年了,算什么公主?叫我沈夫人吧。” 司露微道是。 她把沈二夫人领到了内阁总理府的待客花厅,又吩咐人上茶。 上茶之后,司露微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沈二夫人喝了两口茶,才道:“你和那个那个徐风清,结过婚?” “是的。”司露微道。 沈二夫人脸上,闪过几分同情。 她又想起了她那个远在香港的儿媳妇——德王府的五格格,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问司露微。 司露微道:“您听说过沈濯有个儿子吗?” “当然。” “那是我的儿子。我在这府里,是照顾他。”司露微道,“但是,我不是沈濯的姨太太。” 沈二夫人难掩愕然。 她看着司露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5章 不讲理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二夫人心高气傲,为人刻板严肃,很难讨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司露微说自己是徐风清的遗孀,这句话说对了,让沈二夫人以为,她是明白她的苦楚的,故而愿意和她亲近。 她不理沈砚山,也不道歉。 她甚至说:“做母亲的,总不能看着唯一的儿子执迷不悟,断了后。我怎么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 司露微觉得她这番言辞,很不讲理。 “夫人,您是不是有点强词夺理?如果要救儿子,您应该管束的是沈潇,而不是追杀沈濯;况且,沈濯也是沈家的后代,您杀了他,不也是断了沈家的后?”司露微如实道。 沈夫人白了她一眼:“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讲过别人的理。我讲的,才是理。” “因为您是公主?” “对。”沈夫人道。 司露微笑了下。 沈夫人又说,这次沈潇的专列被炸,她也查清楚了。 “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沈夫人叹气,又问司露微,“你知道吗?” “不知道。”司露微说,“这些事情,都是沈将军安排的,我全部不知情,我也不想知情。在我看来,徐风清是死了。我与徐家的承诺与恩情,已经结束了。我以后要过自己的日子。” 沈夫人难得慈祥,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对,以后过自己,不值得为了个那什么人,伤心。” 她三番四次想讲“兔子”二字,可生生在唇边就忍住了。 她不太想让司露微听了更伤心。 沈夫人不讲理,她觉得司露微可怜,那司露微就是可怜,虽然司露微挺好的。 她们俩聊了几句,司露微亲自去请沈砚山。 沈砚山问:“她骂你了吗?她要是骂你了,我现在叫人将她赶出去。” “没有,我们聊了几句,还聊得挺好,她人还不错。。”司露微道。 沈砚山略感意外:“你倒是这些年,唯一一个说她人还不错的。” 司露微无奈摇头:“别太刻薄。” 沈砚山去见了沈夫人。 沈夫人气沈砚山的时候,妙语连珠,没超过十句,沈砚山就被气晕了,再次甩手走人。 司露微问沈夫人:“要给您安排客房吗?” “谁要住这破宅子?搁从前,我府上养马的都比这地方住得豪阔。”沈夫人冷冷道,“去五国饭店。” 司露微道:“我能开车,要我送您吗?” 沈夫人这个人的注意力,有点分散,她一边生气,一边也不耽误她对司露微的好奇:“自己开?” “是的。” “哦,那试试。”沈夫人道。 司露微把汽车开了出来,请沈夫人上去。 她的车技又快又稳,沈夫人坐在后排,时不时问她在哪里学的,当初为什么要学,学来做什么的。 司露微没有跟她说实话,只说是沈砚山教的。 到了饭店,饭店的小伙计和经理,恭恭敬敬迎接她。 沈夫人下榻到了最豪华的房间,放下行李就说饿了,请司露微陪着她去餐厅吃些东西。 时间也到了晚饭时候了。 司露微陪她下楼。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个人在餐厅坐下,沈夫人看着菜单,随口点了一桌子菜,也不管是不是能吃完,毕竟皇家公主是不需要考虑是否浪费的。 她们俩一边吃一边闲聊,远远瞧见几名衣着光鲜的男女。 其中一人,正是杨鸿乔。 杨鸿乔是先看到了司露微,眼神微敛;继而,她看到了沈二夫人。 沈二夫人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可杨鸿乔下意识想要讨好她,得到她的认可。听说沈家如今的军队,全部都在沈二夫人手里。 杨鸿乔想着,走了过来:“公主,在这里遇着了您,真是幸会。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杨家的鸿乔,就是” “我知道,杨家那个把粗鲁当豪爽的小姑娘。”沈二夫人面无表情,直直看着杨鸿乔。 杨鸿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从小自负爽快,为人也快人快语的,的确赢得了不少的友情。 沈砚山也说,她小时候性格很好的,不娇气不忸怩作态。 谁知道,沈二夫人居然觉得她粗鲁 而且,是当着司露微的面! 杨鸿乔还想着,沈二夫人如今是沈砚山唯一的长辈,假如能得到她的好感,也许她和沈砚山之间,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毕竟,她想要害的,是司露微,不是沈砚山,而且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后果。 谁知道,沈二夫人当面打她的脸。 “若说粗鲁,到底谁比较粗鲁?”杨鸿乔的声音不高,但气势已然上来了,“你好歹是长辈,说话这么难听,难道不是粗鲁吗?你们朝廷早就没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公主?” 沈夫人最讨厌别人说这个。 她可以说朝廷没了,却听不得旁人如此说,当即端起旁边的水,泼了杨鸿乔一脸。 杨鸿乔整个人都要发飙了。 她根本不是个软柿子,怎么被人捏成了这样? 她之前为了讨好司露微,引诱司露微上当,卑躬屈膝的,耗尽了她的颜面,如今又这样丢脸。 杨鸿乔气昏了头,抓住了桌子上的叉子,朝着沈夫人刺了过去。 她是瞄准了沈二夫人的眼睛。 她的叉子来得极快,沈夫人想躲,但是椅子很沉重,一时推不开,她只能往旁边偏。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司露微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极快抓住那把叉子。她略微用力,挪动手腕,将叉子夺了过来,而且不着痕迹推了杨鸿乔一下。 杨鸿乔连退数步,撞到了对面的桌子才站稳。 司露微出手的整个过程极快,就连沈二夫人也没瞧见她是怎么弄的,只看到她站了起来,叉子就到了她手里。 沈二夫人突然觉得,这女人怕是很不简单。 而杨鸿乔,扶住自己发疼的手腕,半晌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侍者已经过来了。 沈二夫人的副官们也全部扛枪进来了。 再打闹下去,杨鸿乔必然要吃亏,还很丢脸,只得咬牙,气得半死先走了。 “都下去吧,我还要吃饭。”沈二夫人一点也没受到那闹剧的影响,问司露微,“你饿不饿?” 她话音刚落,餐厅的侍者们端了晚餐上桌了,一盘盘摆放在她们面前。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6章 分家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跟沈二夫人吃了顿晚饭,将她送回房间安顿好了,答应她会安排她跟沈濯见面,这才回家。 她开车回来,沈砚山在大门口等着她。 “怎么了?”司露微问。 见他站在这里等着她,她心中涌入了些许温暖。 沈砚山握紧了她的手:“这顿饭,吃得很糟心吧?受委屈了没有?” “还好,她对我挺好,也没给我气受。”司露微道,“不过,她性格真不好,我们还遇到了杨小姐,她二话不说就羞辱人家,还泼了杨小姐一身水。” 沈砚山笑:“她哪里是性格不好?她是人品不好,而且恶毒。” 司露微没有反驳。 沈二夫人也不屑于去反驳,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恶毒,这是她的原话。 “事情总要处理的。”司露微道,“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在乌兰察布的沈家军,如今还剩下十七万人,其他的都是牺牲了。他们也发生过数次争斗。 不过,装备是最好的,军饷也及时,冬衣棉服全部到位。军中没有饿死过人,也没有冻死过人。这十年,只发生过两次大规模逃兵的情况。” 这些,听着好像很简单,当兵吃粮穿衣、战斗,是很平常事。 可是在这个年代,遍地小军阀,有些人抢了几只枪就敢搜刮附近村庄的壮劳力,组织一支军队。 吃不饱饭、穿不上衣,是非常常见的。 沈二夫人一直说,她在蒙古努力争取,得到了蒙古诸位王爷的支持,既有土地给他们驻扎,也有军饷。 十七万是一支庞大的数目,养了这么多年,已然很不容易了。 沈潇的“死讯”传回来,沈二夫人已经很难在稳定军心了。她需要沈砚山回去,帮她管理这支军队。 “对于爷爷留下来的这支军队,他们母子也养了十年,的确是对沈家有功,将来黄泉之下见了爷爷,也有面目。”沈砚山道。 司露微点点头,又说了沈二夫人的意思:“她要留下三万骑兵,作为她的亲卫;两万步兵,租借给德王。其余的,你想办法安顿。如果你安顿不好,那么请你去蒙古,与蒙古的诸位王公商量,把军队借给他们。” 沈砚山蹙眉。 他不可能同意这个条件的。 “我明天去见见她,当面和她谈。”沈砚山道。 司露微说好,她把话都带到了。 沈砚山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忍不住又感叹:“倒是没想到,你投了她的眼缘。她那个人极度刁钻的。可见,你注定是我们沈家人。” 司露微掌心有点潮。 她不知如何接这句话,索性沉默着。 榴生还在等着她。 一瞧见她回来,榴生高高兴兴扑到了她怀里:“阿妈,我今天和爸爸两个人出去吃了面。” “你们俩出去吃的?”司露微问。 沈砚山道:“他说想出去吃,才走了几步,又说面馆里飘出来的味道香。我们俩去吃了,真的很不错,回头一起去。” “好,改日一起。”司露微应下。 榴生又问她:“阿妈,你跟二祖母说了什么?她要不要到家里来?” 司露微一一说给他听。 榴生听得一知半解,还是很努力想要听懂。 后来他累了,先睡着了。 沈砚山要抱他回房,司露微突然道:“今晚让他睡在我们床上吧。我们从来没有带他睡过。” 沈砚山想了想,倒也可以。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露微洗了澡,发现沈砚山和榴生各占一边,把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她上床之后,沈砚山抱紧了她;后半夜的时候,榴生一个翻身,半边身子压在了她身上。 司露微早起时,浑身都酸痛,简直受了一夜的酷刑。 榴生却觉得好玩极了:“阿妈,我要搬过来,我要每天都跟你睡。” “这不行。”这个问题很严重,沈砚山态度强硬,“昨晚是情况特殊。你要自己睡,否则就不要睡了。” 榴生分得清轻重,知道了他爸爸的意思,果然不敢再闹腾了。 吃了早饭,沈砚山腾出时间,带着司露微一起,专门去见了沈二夫人。 有司露微在场,他们俩没有针锋相对,而是很冷静的坐下来,商量解决方案。 沈砚山要求沈二夫人:“不要和蒙古王公们走得太近,他们到底不是你的家人了。军队扎住在河镇,不拿政府军饷,却也不受编于政府军。军饷我来出,将来我会慢慢把他们运到江西去。可以拿出一万步兵给你做亲卫。” 沈二夫人不同意他的主意:“这批军队,一直都是我管着的。我需要的,是一个主事的人。驻扎在河镇可以,毕竟离乌兰察布也不远。 可是,我会雇佣给蒙古的王爷们,谁想要就可以拿过去用,但是钱不会少给。依靠着你,迟早也吃不上饭,我们要吃的,就是蒙古王公们的老本。” 他们俩商讨了一上午,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山还在和沈二夫人争吵。 最后,沈砚山忍无可忍:“不如分家。” 沈二夫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怎么分?”她问。 “骑兵的人与马,全部归你。想要在草原上称霸,骑兵的作用比步兵大,这个你很清楚的。步兵都归我。”沈砚山道。 沈二夫人气不过:“骑兵一共就四万人。” “这四万人马的养护,超过了剩下的十三万人。”沈砚山说。 “沈家不止我们俩,你的其他堂兄弟们,分散各地,一旦得知了分家的消息,他们都会出来的。”沈二夫人又说。 沈砚山道:“我来处理。那十三万人马,就是剩下的全部。等他们找来的时候,我可以给经济上的补偿。” 沈二夫人说要考虑。 她这考虑,就考虑了五天。 她与自己的幕僚们反复商量,眼瞧着天气越来越冷了,应该及早决定问题。 最终,她同意了。 沈砚山亲自去了趟乌兰察布。 沈家的十三万步兵,依旧记得旧主,又因为沈砚山这些年名声在外,声名显赫,更加服众。 这些人,全部转移到了河镇。 河镇驻守的小军阀,接到了内阁军部的命令,撤退回了北平,换地方驻扎,将河镇全部让给了沈砚山。 沈砚山一大块心病,终于解决了。 他准备离开乌兰察布的时候,沈二夫人喊住了他。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要杀了你。”她道。 沈砚山撇撇嘴,没有还击。 “我喜欢把自家的错,迁怒于其他人,这是皇家公主的本事。我们从来没有错,一旦错了,就是其他人的问题。”她又道,“我希望你,余生也能有这样的本事。” 沈砚山一愣。 沈二夫人说完,转身就走了,没有给沈砚山任何一点说话的机会。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7章 全羊宴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几天之后回到了北平。 榴生特别想念他,给他留了好几样点心。 司露微问他:“都办妥了吗?二夫人说了什么?” “都办妥了。她祝我前途似锦。”沈砚山道。 司露微诧异:“难得她会说句好话。” “我会听好话。”沈砚山道。 两个人单独回房,沈砚山将她压倒:“想我了吗?” 司露微没有避开,而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指腹滑过,仔仔细细描绘他的样子。 “榴生还想去吃那家的面,可他不愿意我们俩去,非要闹着等你回来。他一天要问七八次,爸爸回家了没有。我每天,也就有想你七八次了。”司露微轻轻说。 沈砚山愣了愣,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 他眼眶一热,低头吻住了司露微的唇。 “我也很想你。”他隐约是落泪了,声音哽得厉害,“小鹿,有了你这些话,我死了也值得。” “不要死。二夫人祝你前途似锦呢。”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起来。 他的吻,变得缠绵。 司露微与他,在房间里消磨了一个下午,两个人都懒懒的不想起床,彼此依靠着说一会儿话。 沈砚山还从蒙古带了好几只肥羊回来。 “北平没有羊?” “蒙古的羊不腥膻,而且肥美。回头让厨房做羊肉锅子吃。”沈砚山道。 司露微说好。 她起身去吩咐,晚上做全羊宴。有烤羊、炖羊肉、羊骨头等十几样的做法,耗费了整整两只羊。 “尝尝这个。”沈砚山夹一根红烧羊排骨给她。 “这个也不错。”一块炖羊肉。 “这个也很好吃。”再添一块烤羊肉。 榴生见他爸爸实在殷勤,跟着有样学样。司露微面前的碗,总是堆得老高,都快要往外溢了。 司露微:“” 司大庄笑得前仰后合,并且帮他妹妹解决难题,将她碗里的尽数夹走吃了,还说:“小鹿想吃什么,她会自己夹。” 父子俩白忙一场。 司露微低头,抿唇偷笑,心想今天的羊肉真的不腥膻,居然还有一股子淡淡的甜味,一定是蒙古的羊特殊吧。 晁溪很喜欢炖羊肉:“酱汁用得好。” 司大庄道:“你跟老太太似的。只有老太太,才喜欢吃这种炖得烂烂的肉。” 晁溪狠狠敲了下他的脑袋。 榴生不合时宜发出大笑。 司大庄的小女儿,单独吃一碗没有放盐的炖肉,吃得满嘴流油,真正的心无旁骛。 大家都吃得很饱。 饭后,厨子们煮了解腻的山楂水,又沏了新茶。 众位围坐着,听沈砚山讲蒙古一行的趣闻,只有小玉儿趴在她父亲的肩头睡着了。 “家里的孩子少了点。”沈砚山突然感叹。 司大庄看了看晁溪和玉儿,很紧张:“要生让小鹿生,我们不要。我就要晁溪和玉儿,不要其他的人。” 他至今都有点傻性。 沈砚山拿眼睛看司露微:“我们还要吗?” 司露微无奈道:“榴生还在这里,别胡说八道。” 榴生立马说:“阿妈,我想要个姐姐。” 沈砚山突然发现,他儿子好像被司大庄养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姐姐要不了了,你只能要个妹妹。”沈砚山道。 榴生摇摇头:“可是我有玉儿了。” 司露微见他们越说越没边,起身把众人都轰走了。 她和沈砚山回到房间,沈砚山拉着她的手,不停的比划着。 司露微隐约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抽回了手。 “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戒指?”沈砚山问她。 司露微深感突然:“五哥” 沈砚山看着她,轻轻聊过她耳边碎发:“我们都不年轻了,小鹿,特别是我。我想当新郎官了,还没有当过。” 司露微看着他,继而慢慢低下了头。 沈砚山见状,勾起了她的下巴:“我不是说现在,等你愿意的时候。你总会愿意的,是吗?” 司露微不语。 沈砚山再次追问:“我会等到那天吗?” 她声音潮潮的:“会的。” 沈砚山俯身,略微用力吻住了她的唇。他苦熬了这些年,终于要见曙光了。 后来,司露微心中也在想这件事。 她觉得太过于迅捷。 她也乱成了一团麻。 时间转眼到了九月中旬。 北平这一年格外的冷,才到九月十五,已经下第二场雪了。 和上次的小雪不同,这次是大雪。 大雪将整个北平都包了起来,到处银装素裹,远处的屋脊与树梢,都被染成了一色,触目一望无垠。 沈砚山站在门口,看着庭院的雪:“今年怕是会冻死很多人。” 司露微见他很忧心,不免跟着担心了。 他们俩,一点看雪的心情也没有。 有人穿着蓑衣斗笠进来,脚步很快:“五哥,小鹿” 是司大庄。 “外头来了个人,是叫贺东的吧?”司大庄嘟囔着,从怀里掏出一瓶酒,“五哥,今天不去衙门,喝点酒驱寒。” “我不冷。”沈砚山道,转而对司露微说,“你去看看。” 司露微换了双马靴,急忙出去了。 贺东等了片刻,终于见她出来,松了口气:“小老板,有一单生意。” “什么事?” “杨金杨总长,您听说过吗?”贺东问。 “很耳熟。”司露微道,“他怎么了?” 杨金就是杨鸿乔的父亲。 司露微没想到,生意会跟他有关,她有点担心贺东下一秒会说出要刺杀杨金的话。 “他重金周转托人,求助小老板,帮忙找他的儿子。”贺东道,“杨总长有个小儿子,姨太太生的,老来子最受宠爱,今年不过五岁,昨晚走丢了。” 司露微略微蹙眉。 他们罗门是不接这种生意的,除非杨金的儿子被绑架了。 “他怀疑儿子被人绑了吗?”司露微问,“我们不找人的。” “是被绑架了。”贺东道,“他想亲自见见您,当面跟您说说细节。” 司露微想了想,让贺东先稍等。 她回了内院,把这件事告诉了沈砚山:“你知道吗?” “不知道。”沈砚山蹙眉,“该不会是对付你的诡计吧?我让人去打听打听。为了安全起见,你可以不接这生意。” 司露微也是如此想的。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8章 震惊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也担心杨鸿乔和杨金再次搞鬼。 毕竟,杨金让出了河镇那么大的地方,心有不甘也是可能的。 弄下司露微,让杨鸿乔取而代之,对杨家也有利。 只是 杨金真的知道司露微的真实身份吗? 他派人去打听,很快就有了眉目。 “昨晚,杨金的小儿子的确遭到了绑架。他小儿子跟着姨太太去听戏,那姨太太跟戏子狗扯羊皮的,把孩子交给佣人带。 孩子要喝汽水,佣人转身去买的空档,回来就找不着了。整个戏院都封锁了,仍是没了那孩子的踪迹。 杨金很着急,已经发动了很多势力在寻找,包括军部的密探们。因为昨夜大雪,遮盖了痕迹,如今孩子踪迹全无。越拖下去,那孩子越危险,杨金现在急疯了。” 沈砚山听完了密探的话,让他退了出去。 “能让这么多人束手无策的,是大有来头。”沈砚山对司露微道,“你别搀和了。” “我去跟贺东说一声。”司露微道。 沈砚山道:“一起去。这个贺东,呵” 他还记得以前贺东帮衬司露微算计他的事。 司露微停住了脚步:“贺东是我的下属,只是奉命行事。你若是还有气,就对着我撒,别为难他。” “我要是想为难他,他真能活到现在吗?”沈砚山捏了捏她的脸,像逗孩子似的,“我吓唬吓唬他,逞逞威风不行吗?” 司露微:“” 沈砚山很少这么孩子气的,他一直成熟稳重。 “五哥,别这样,手下的人真的不惊吓。”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司露微说好。 到了外客厅,贺东正在捧着热茶烤火,看到司露微和沈砚山进来,他急忙站起身。 打过了招呼,沈砚山坐在旁边不言不动。 司露微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打算:“这单生意不接了。” “小老板,这么大雪的天,要不是有大老板的手令,我怎么敢来麻烦您?杨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贺东道。 说罢,他拿出一个牌子。 牌子上有罗霄的朱砂字。这是罗门的手令,谁能拿到,可以求罗门办一件很为难的事。 一般受人重恩,才会给手令。 罗霄至今只送出过五份,都是救命之恩的。 有三份已经完成了。 司露微接了过来:“杨家真是急了。” “杨金很宝贝这个小儿子。我听人说,他的长子在美国病重,怕是快不行了,没有孙子,只有两个孙女。要是传言属实,这小孩子恐怕是杨金唯一的香火了。”贺东道。 “传言属实。”沈砚山开腔,“杨金的长子,的确是病得很厉害,几次下病危书,杨金已经不做指望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就更加推脱不了了。 司露微见躲不过去,六师姐又不在,只得对贺东道:“你去告诉杨家,这单生意我接了。我要去趟杨家,询问点细节,一个小时后到。” 贺东道是。 司露微回内院更衣。 杨家那边,家中气氛凝滞。 杨金不愿意搭理所有人,除了他的正室太太和嫡女杨鸿乔,因为她们俩会说话,知道他心急如焚。 “总长,罗门有了消息,小老板接下了单子。卡Kа酷Ku尐裞網”总管事急匆匆跑进来,差点被雪滑了脚。 外面的雪还在下,洋洋洒洒的雪花,一层层覆盖着人间大地,把所有的痕迹都遮掩了。 杨金用力阖眼,让自己透出一口气,也舒缓一下彻夜未眠的痛苦。 杨夫人很欢喜:“这下好了,鸿鸣快要回来了。” 杨金的小儿子叫杨鸿鸣。 “但愿。”杨金重重舒出一口浊气,“听说这位小老板很厉害,这些年名声大噪,而且是个女人。” 杨鸿乔酸溜溜的想:“什么女人?怕是个丑八怪。好好的人,谁去做杀手?” “我也听说了。”杨夫人道,“阿弥陀佛,鸿鸣快点回家吧,这么冷的天。” 杨鸿乔觉得她母亲会做作。 她大哥在美国时日不多,身为母亲,最恨的应该是即将取代大哥地位的小庶弟。 可她母亲从来不表露半分,待庶弟如亲生般,哄得那孩子跟自己的生母不亲,反而跟杨夫人情同亲生母子。 杨鸿乔觉得小孩子蠢。 这个世上的很多人都蠢,而且愚蠢不自知。 她默默想着心事,外面总管事高声喊:“总长,小老板来了。” 杨金急忙到院门口去迎接。 杨夫人穿着布鞋,举步艰难,也要出去。杨鸿乔没办法,只得搀扶她母亲。 母女俩没有撑伞,落后一步,就见一个穿着灰鼠皮大风氅的高挑女子,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她梳着低髻,像个妇人的模样,可身材修长、脸蛋细嫩,又有点像年轻的小姑娘。 杨鸿乔发出一声难以遏制的惊呼:“你” 杨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作甚?” 杨鸿乔的唇一直哆嗦:“你你” 她的声音不低,司露微听到了,略微冲她颔首:“杨小姐。” 杨金也是满眸惊愕。 他也记得司露微,当初在火车站,牵着沈砚山的儿子,跟在沈砚山身边的女人。 因为司露微太过于漂亮,杨金看一眼就记住了,还想过沈砚山好福气的。 那么漂亮的女人,可能是妾,以至于后来杨鸿乔想嫁给沈砚山,杨金也默许了她自己去周旋。 不成想,杨鸿乔却本末倒置,把心思放在了打压司露微身上。 他们都以为,司露微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杨鸿乔想起自己在她面前显摆钱财,又想起自己派人跟踪她和沈砚山,一时间脸色发白。 罗门的小老板,怎么会缺钱?而沈砚山能那么快反击,肯定是当天杨鸿乔的汽车被司露微发现了。 见杨家父女都有点不合时宜的怔愣,贺东出声提醒:“杨总长,这位是小老板,您的手令罗门接下了。” 杨金急忙回神。 他与司露微握手寒暄,说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交到了司露微手里。 司露微跟着他往里走。 杨鸿乔立在原地,僵化成了石柱,快要被雪覆盖了。 杨夫人一头雾水:“你们见过她?” 杨鸿乔什么话也说不出,越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越是觉得丢人现眼。如今回头去看,真是自作聪明,也是自寻死路。 她要是真惹恼了司露微,司露微派人暗杀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19章 妹妹馋死了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与杨金聊了一个多钟头,又让佣人和姨太太过来,询问了种种。 姨太太一边脸肿得老高,说话也不太利索了,很显然是挨了杨金盛怒之下的一巴掌。 司露微仔细询问了之后,才发现,杨家孩子被掳走的过程,有点像罗门的手笔。 询问完毕,她和贺东离开。 司露微自己开车,因为大雪,所以开得格外慢,走几步就要停下来。 她问贺东:“你听出来什么了吗?” “小老板,他们绑架时候的声东击西,很像是罗门的策略。”贺东道。 他与司露微见识相似。 司露微点头:“我当时也这么觉得。” “那到底是罗门的人下手的,还是有人故意冒充罗门的人,想毁了我们?”贺东语气里带着担忧。 司露微就想起了那个陈绅,她六师姐那边现任管事的人。 “你先去查陈绅与杨家有没有瓜葛,我去查其他事。”司露微道。 贺东说好。 司露微这一整天都不在家。 沈砚山反而没出门,在家中教榴生描红学写字,这是司露微吩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阿妈去了哪里?”榴生第三次走神,问沈砚山。 沈砚山敲了敲桌子:“专心。” “可是,阿妈教我写字的时候,四十分钟要休息一次的,还有小点心吃。”榴生道。 沈砚山掐着时间:“现在休息。” 榴生想出去打雪球。 他在南昌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很感兴趣,可沈砚山板着脸坐在那里,又有点像从前的父亲,让榴生害怕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很委屈,很想念他阿妈。 他趴在桌子上。 “要睡觉?”沈砚山问。 榴生不回答。 “哭了?”沈砚山又问。 榴生抬起头,还真眼泪汪汪的:“我想跟阿妈去玩。” 沈砚山不为所动:“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抹泪,没出息。你想玩什么?我陪你去。” “玩雪。”榴生道。 沈砚山看了时间:“你现在开始写字,四十分钟之后,就可以去玩雪了。” 榴生觉得很扫兴。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过,他阿妈带着他认字的时候,也是不许他三心二意的,更加不会乱带着他去玩。他养成了习惯,倒也不觉得辛苦。 只是心里难过,很想他阿妈。 他这样,弄得沈砚山心中一团糟。 沈砚山原本就担心司露微,只是忍着不表露,可榴生这么一会儿功夫,说了好几次他阿妈如何如何的,弄得沈砚山心里全是司露微。 今天雪这么大,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开车出去的,会不会出事? 沈砚山很想去找司露微的,却又要给儿子做榜样,只得艰难坐定。 他们父子俩,心思全部不在学习上,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分外煎熬。 终于熬完了,沈砚山只有一个念头:“我再也不教孩子描红了,我又不是教书的。” 榴生也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上,只有我阿妈最好。阿妈在的时候,爸爸也会显得好一点。” 阿妈在家,家里的日子才是骄阳普照,否则便是阴雨连连了。 “爸爸,我们去找阿妈吧?”榴生问。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庭院扫完了又落满厚厚一层。 “你不是要去玩雪?” “我想先去找阿妈。卡Kа酷Ku尐裞網”榴生道。 司露微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她解了风氅,一身寒气,榴生扑倒了她怀里:“阿妈!” 司露微笑,问他今天学习得如何,玩得开心不开心。 榴生不说话。 良久,司露微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哭了?” 沈砚山叹气:“想你了。” 他没有怪儿子,反而很理解他的心情。要不是这么大人了不好意思,他也恨不能哭一场。 “没事的,阿妈没有走,是去办事了。”司露微低声哄着儿子,“不要哭了,我们去堆雪人,好吗?让你舅舅来,他一把好力气,能给你堆个巨大无比的。” 榴生这才破涕为笑。 司大庄很快就带着晁溪和玉儿过来了。 “要堆个什么样子的?”他问司露微。 司露微道:“随便你。” 榴生在旁边出主意:“堆个狗,像玛丽那样的。” 玛丽最近几乎不怎么动了,吃了就睡一整天,再起来吃一点东西。 沈砚山和司露微都觉得,它可能快要寿终正寝了。 “好,堆个玛丽。”司大庄道。 晁溪放下了玉儿。 玉儿朝着雪地上一扑。 晁溪吓一大跳,还以为她是摔倒了。将她抱起来,才发现她含了一口大雪,两只手上也攥了,正在往嘴巴里送。 “妹妹馋死了。”榴生笑话她。 晁溪也是哭笑不得。 她小时候不馋的,玉儿肯定是像她爸爸,司大庄至今都很馋。 雪人很快就堆了起来。 两个孩子围着司大庄,又是喊又是笑,司露微则和沈砚山站在屋檐下说话。 她说了自己的猜测:“像是罗门的人自己所为。” “确定吗?” “昨晚,陈绅一直没有回自己的寓所,说是在歌舞厅的,但是他是在办公室里,没有露面。”司露微道,“其他人猜不到,罗门的人也不能自己泄露机密。” 沈砚山眉头微拧:“罗门不是杀手吗?他要是杀了杨金的小儿子,反而能理解了。绑架做什么?”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司露微道,“罗门的规矩,是不能欺凌妇幼弱小。接生意的时候,杀妇人和小孩的生意是不接的。” 沈砚山道:“我手里有些人,帮你撒撒网?” “我回来,就是叮嘱你此事。千万别这么做。”司露微道,“罗门自身就是隐秘痕迹的,谁跟踪他们,九成都能知道,你会打草惊蛇。” 沈砚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不再说什么了。 司露微看着雪地里玩闹的榴生,想着杨金的小儿子,比榴生大不了多少,此事又牵扯到了罗门,她心中有点烦躁。 沈砚山似乎看出来了,突然抓了个雪球,塞到了她手里。 司露微回神。 “你现在冬天手脚不再冰凉了,那也玩一会儿雪球。回头再考虑。”沈砚山笑道。 司露微拿着那雪球,很不犹豫的,塞到了沈砚山的衣领里。 沈砚山冻了个机灵。 他伸手要抓司露微的时候,司露微一个闪身,人就到了几步之外。 榴生正好看到了,睁大了眼睛:“阿妈,你真的很会飞,爸爸抓不到你。” “抓不到?”沈砚山深觉父亲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等着,没有你爸爸抓不到的人。” 司露微唇角微弯,待沈砚山靠近时,一个闪身又避开了。 他们俩这样打闹,比堆雪球有趣,院子里几个人都在看他们。 晁溪第一次发现,大帅笑起来这样好看,甚至很像个初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20章 父亲的尊严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沈砚山追了司露微十几分钟,也没抓到她。 他父亲的尊严快要扫地了。 司露微冲他眨了眨眼睛,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特意放缓了速度,终于被沈砚山抱了个满怀。 榴生欢喜得大叫:“爸爸也好厉害。” 沈砚山略微喘气,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他叹了口气,在司露微耳边道:“我真老了。” 司露微眉眼微弯:“正当年,一点也不老。” 这段时间,他的白头发减少了很多。可能是补品吃对了,也可能是心情好转了,他的气色越来越好。 看着比司露微刚回来的时候年轻了很多。 他们堆好了雪人,沈砚山让副官去拿照相机。 “我们拍个照片。”沈砚山道。 榴生特别喜欢拍照:“我要穿阿妈做的长袄!” 司露微给他做了很多的衣裳,还有帽子和围巾。 帽子是老虎头,戴着很是有趣。 司露微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拍照的时候,她还有点走神。 待拍照结束,司露微轻轻搂抱了儿子:“榴生,阿妈等会儿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要乖,吃了晚饭就睡觉,不要闹事。” 榴生很意外:“还要去?” 司露微点头。 榴生又问:“能带我吗?” “不能。” 榴生想了想,想起了之前舅妈说过的话,他阿妈是要忙的,她很厉害。 “那你要早点回来。”榴生道,“阿妈,我们在家里等你。” 司露微说好。 沈砚山送她到大门口,问她要去哪里:“可要我陪你去?” 司露微摇摇头:“我要去见见我师姐。” “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所以我要去问。”司露微道,“五哥,我晚上可能不回来。” 沈砚山满心担忧。 和榴生一样,他也觉得不能拖了司露微的后腿,故而压下了自己的种种顾虑:“早点回来。” “我会的。” “自己要当心。外面冷,也要多穿一点。”沈砚山又道。 司露微再次说知道了。 她把汽车开了出去,贺东接到了她的消息,已经把林明褚带了过来。 司露微开门见山,问林明褚:“六老板人在哪里?不许说胡话。你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你在北平多时,不可能不暗中打探六老板的下落。 依照你的性格,只有掌握了这一切,才会安心。现在请你告诉我,六老板人在哪里?” 林明褚风流倜傥站在那里,冲着司露微微笑:“小老板,您果然很了解我。我不敢说真的知道,只是观察陈爷,有点蛛丝马迹。” “在哪里?”司露微追问。 林明褚的眼珠子转了转:“小老板,我如果帮了您,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当然是北平的场子全部给我管。”林明褚道,“我很喜欢北平这个地方,饭菜合口味,想多留几年。” 一旁的贺东,看了眼林明褚,心想这个人真是贪婪又狡猾,像只狐狸似的。 司露微沉吟:“这个我做不了主,但是我会尽可能引荐你。卡Kа酷Ku尐裞網你能说了吗?” 林明褚道好。 他亲自领着司露微和贺东等人,悄悄出城去了。 “陈爷每隔半个月,就要出去一趟,不带任何随从,包括他身边最得力的那两位。”林明褚道,“他自己开车,车子上总会沾一点黑漆漆的东西回来。您猜猜是什么?” 司露微专心开车,没心思猜。 贺东就要接受这样的“重任”,有点糟心看了眼卖弄的林明褚:“泥吗?” “不是泥,是狍子粪。” 贺东觉得他恶心:“你好好说话。” “真的是狍子粪。”林明褚道,“六老板说是去修行了,那肯定是在道姑观或者尼姑庵。 陈爷每次出门,都是天还没亮就动身,天黑才回来,可见距离不近,而且他也要说很久的话。 我粗略估算着,六老板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离北平三十里开外。后来再三打听,才知道有家尼姑庵,临近的林场里,专门是养狍子的。” 司露微赞许看了眼他。 林明褚见多识广,追踪人的本事一流。后来,罗霄告诉过司露微,当初不是他把司露微的行踪告诉了林明褚,是他自己追踪到的。 他天生就擅长做此事。 “分析得很有道理。”司露微道。 林明褚得意笑:“都是小把戏,不如小老板的枪法管用。” 司露微的枪法好,是整个罗门出了名的。 她以前刺杀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百米开外的,直接击中,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淹没在人潮里。 “各有用处。”司露微道,“你自己去过那个尼姑庵吗?” “小老板,任何痕迹都会存在的,除非不去做。一旦我去了,哪怕我再小心,‘我去过’这件事也是有的,总会有点蛛丝马迹。如果惊动了六老板,她转移了地方,那我半年的钻研,岂不是白费了?” 司露微再次颔首,觉得他所言不差。 “林明褚,你很有谋略。”司露微道。 “小老板过奖了,也需要机会和运道。”林明褚很谦虚。 他估算得一点也不错。 司露微带着人,上了尼姑庵,果然在尼姑庵门口,遇到了一个女尼,瞧见他们一行人就急匆匆往回跑。 司露微快速下车,让林明褚和贺东走前面去敲门,她自己则绕到了后门口。 果然,她看到了她的六师姐,怀里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在陈绅的掩护下,打算从后门先离开。 司露微定定看着她:“六师姐,好久不见了。” 李之芮艰难抱着手里那孩子,目光阴狠盯着司露微:“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是杨家的少爷吗?”司露微问她,心中怎么也气不起来。 可能是她也有了榴生,懂得李之芮的心情吧。 “不管你的事。”李之芮恶狠狠道。 司露微拿出两把手枪,子弹上膛,对准了李之芮和陈绅:“师姐,你难道想试试我的枪到底有多快吗?” “你敢杀我?”李之芮冷笑,“师门的规矩,你杀了我,你也是个死。” “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会杀陈绅,以及你怀里的孩子。我同时出手,你打算救谁?” 李之芮死死咬住了牙关。 陈绅站在那里,一时间也极度紧张。因为保密,他一个人也没带,此刻连个帮手也没有。 “师姐,没必要死人,把那孩子给我。”司露微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哪怕再像,你心里也很清楚,他不是你的儿子。” 李之芮整个人一震,浑身发抖,像是被人戳中了最痛的地方,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21章 做个选择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每个人宣泄悲伤的方式都不一样。卡Kа酷Ku尐裞網 罗门的六老板,没有从她儿子夭折的悲伤里走出来。 她受够了这种伤痛。 她身边有个男人,就是陈绅,从十几岁就陪同着她,一直爱慕着她。 她从不爱他。 这人一张笑脸,既不够高大,也不够英俊,甚至没什么魄力,只有点勤奋罢了。他在她身边,在她孩子去世之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想再要一个孩子。 罗霄派司露微过来帮李之芮报仇的时候,李之芮已经怀上了陈绅的孩子,快三个月了。 她那个时候,精神是不错的,跟司露微说话,也表明她很想走出阴影,重新生活。 所以,司露微上次见她,觉得她那种对生活积极的态度,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再后来,她肚子遮不住了。 为了生子,她借口伤怀亡夫与儿子,要去修行了。 她不想罗门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她想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养在尼姑庵里,过几年借口他长得有点像自己或者陈绅,说他是孤儿,将他领养在身边。 这一切都很美好。 可不是真的。 就像林明褚所言,任何事情,存在就有痕迹。 罗霄接到了李之芮的电报,同意了李之芮的隐退,却始终对此事存疑。 李之芮那一胎,怀孕九个月就早产,孩子生下来,只哭了一声就没气了。 从此,她就疯了。 她闹了一段时间,后来跑了出去,看到附近庄子上的小孩子,跟陈绅说:“我不要再生孩子了,你去帮我找一个。找一个像我儿子的。” 陈绅记得她之前那个孩子的模样。 看着她疯疯癫癫的,他于心不忍。他这一生也没什么成就,就守着这个女人了。 她想要个替代品,陈绅就去帮她找。 他还真找到了一个。 杨金的姨太太带着孩子去跳舞,被陈绅看到了,觉得那孩子的眼睛和鼻子,简直像极了李之芮之前那个孩子。 他偷拍了照片给李之芮看。 杨家的孩子,本来只像五成的,可在照片上瞧,居然像了九成。 李之芮又开始发疯,怀疑自己的儿子根本没有死,而是被杨家抢去了。 她要抢回来。 她做到了。 陈绅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司露微的到来,识破了罗门的把戏。 而杨家,又有罗霄亲自发出来的手令,司露微必须要找到那孩子,维护好罗门的声誉。 “师姐,你既然是母亲,那么也该体谅体谅,这孩子的母亲失去了她的儿子,难道不悲痛欲绝吗?”司露微说到这里,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她曾经也离开了她的孩子多年。 “师姐,把那孩子给我,你和陈绅可以走。我不会把此事公开,也不会告诉师父。”司露微道。 李之芮还是死死抱着孩子。 司露微叹了口气:“师姐,我们都要面对生活。你再想一想,你真的要一个记得自己亲生父母、将来长大了恨你的孩子吗?” 李之芮好像听进去了这句话。 这孩子被带过来不过一天一夜,已经哭哑了嗓子,他的确记得自己是谁、家在哪里。 “还是,你要一个多年对你真心付出,肯为了你犯罗门规矩、不惜性命的男人?”司露微看了眼陈绅。 陈绅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很涣散,不做指望,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从来都不重要。 “师姐,我从一数到三,你不作出决定,我就要开枪了。我会先打死陈绅,再打死你,然后把孩子抱回去。”司露微道。 罗门的小老板,素来冷面冷心,这也是人人皆知的。 这个时候,贺东和林明褚也赶到了后面。 一看到林明褚,陈绅就明白了。他一直觉得林明褚是知道点什么的。 “一。” “二。” 司露微数得并不慢,她的声音清晰,落入耳朵里,捶在心上。 她刚开口,预备数到三的时候,李之芮突然泪流满脸。她将孩子,缓缓放到了雪地上,后退两步,拉住了陈绅的手。 司露微放下了枪。 陈绅难以置信,错愕看向了李之芮。 贺东立马上前,抱起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孩子。 他缓慢退到了门后,林明褚掩护他。 司露微收起了枪,走到了李之芮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姐,不要再回北平了,此事也不会有其他外人知晓。” 说罢,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汇票。 这张汇票是不记名的,谁都可以取钱,一共十万银元。 她塞给了李之芮,转身快步走了。 她穿过尼姑庵,走到了前院的时候,贺东和林明褚把那孩子放到了汽车里。 司露微上了汽车,亲自开车离开,回到了北平。 回去的时候,天色渐晚了,也不好走。 司露微没有叮嘱贺东和林明褚,她的话,他们都听到了,而且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司露微再三提醒。 车子进了北平城,司露微下了汽车,把钥匙给贺东:“你开车,把孩子送到杨家去。不要收杨家的钱,也不要让他们问绑匪的下落。” “是。”贺东接过钥匙。 林明褚则问:“小老板您呢?” “我要回家了,我儿子还在等着我。”司露微道。 “这里离内阁总理府很远。”林明褚道,“要不您稍等,我去找个汽车送您。” 司露微摇摇头。 她小跑了几步,几个拐弯就消失不见了。 她回来的时候,是一路跑回来的。幸好地面没有结冰,让她能跑得很顺利,半个小时就到了家了。 她浑身是汗。 沈砚山仍在大门口等着她。 雪色映衬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且孤零零的。 司露微喊了声:“五哥” 沈砚山冲她笑,有个很好看的酒窝:“回来挺早的。” “事情办好了,杨家的孩子找到了。”司露微道,“所以早早回来了。” 沈砚山拥抱了她一下。 她浑身散发着热气,体温把味道散了出来,沈砚山觉得她很香,是一种活力十足的香。 “我要去洗个澡。”司露微道。 她洗了澡,又去看了自己的儿子。 榴生还没有睡,看到司露微更是高兴。他们母子俩说了很久的话,司露微才把沈砚山拖回去睡觉了。 她临睡前,把李之芮绑架杨家孩子的事,写成了一封密报,让沈砚山帮她发给罗霄。 第二天早上,司露微收到了罗霄的回信,他打算亲自来一趟北平,处理北平的事,暂时由司露微掌管。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22章 大老板的心事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杨金看到小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对司露微感激涕零,一定要给钱。卡Kа酷Ku尐裞網 可贺东说什么也不好,且告诉杨家,不要追问绑匪是谁。 杨金卖了这个面子给司露微,果然不再追问了。 只是,他叮嘱女儿杨鸿乔:“你不要自不量力,跟罗门的小老板去抢人。你真嫁给了沈砚山,家里还有这么个人物,你的日子还能过吗?” 这话,根本不需要杨金说。 杨鸿乔是打死也不敢了。她从前说的那些话、办的那些事,现在想起来都挺可笑的。 就连杨金这样的身份地位,说到罗门,不也是三分忌惮吗? “我知道了。”杨鸿乔垂头丧气。 司露微则很忙。 陈绅和李之芮没有再回北平,这边的事,需要有个人操持起来,师父还没有到,只能靠司露微自己了。 她对北平不太熟,而且也没心思管理这些,只想天天在家陪着她儿子,做得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熬了十天,罗霄终于到了。 罗霄住到了李之芮的府邸,着手整顿这边的事物,很快就理清楚了。 附近的几位徒弟,听说师父到了北平,纷纷过来探望。 一时间很是热闹。 “以后,北平的事由林明褚打理,直接跟我汇报。”罗霄道,“我也累了,你们自己去忙。” 众位师兄弟离开之后,罗霄单独叫了司露微,问她最近如何。 “在沈砚山身边,是有个什么打算?”罗霄问她。 司露微道:“暂时没有打算。但如果他向我求婚的话,我会答应的。” 罗霄听完了这句,足足有半分钟没开口。 司露微看向了他,他面无表情,只静静回视了,继而道:“不错。做咱们这行的,没什么善终。你能找个好归宿,这是福气。” “多谢师父。” 罗霄摆摆手,让司露微也退出去。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久久没有动。 下午,林明褚也搬到了这里。 第二天,司露微带着孩子,过来给师父瞧瞧。 罗霄对孩子,和蔼可亲,并没有对徒弟们时候的那种冷漠与严格。 “叫什么名字?”他问。 榴生道:“榴生。” “小名吗?”罗霄又问。卡Kа酷Ku尐裞網 榴生摇摇头:“就叫榴生,沈榴生。” 罗霄拿了个精致的西洋玩具枪给他:“榴生,很不错的名字。” 榴生时常拿他舅舅的枪玩,却没有这把轻巧有趣,而且能打出软软的小东西,不疼。 “这个好玩。”他高兴极了,“谢谢师祖父。” 司露微让他叫师祖父,可他一瞧见罗霄这么年轻,就不太愿意叫,此刻终于叫出口了。 他拿着枪,跑出去玩了。 正好遇到了林明褚。 “林叔叔,不许动!”他指着林明褚。 林明褚知道那是个玩具,罗霄特意让他从他的行李箱中拿出来的,说要给司露微的孩子。 林明褚果然站定了,举起了手:“少爷饶命。” 榴生很得意。 林明褚一个快步上前,将他抱了起来。 榴生大叫又大笑,因为林明褚吓到他了,但是又很刺激。 “林叔叔,你会转圈吗?”榴生问。 林明褚果然就抱着他打圈。 榴生兴奋得直叫,开心极了,也觉得这位叔叔特别好。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在罗霄这边吃了午饭,才跟司露微回家。 他们母子一走,罗霄又坐在沙发里愣神。 林明褚在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之后,问罗霄:“大老板,若一个人心中所念,眼睛里能看得出来吗?” 罗霄知他素来机灵,也明白他略有所指:“自然能看得出来。” “那要如何消除?” “消除不了,只能隐藏着。”罗霄道。 林明褚看着大老板,又问:“大老板,我有个问题:若是我遇到了求而不得的人,该如何?” 罗霄这次沉默了更久。 “就把她当成菩萨。敬仰菩萨,为的是自己,而不是菩萨,所以也别奢望回报。”罗霄道。 说罢,他站起身上楼了。 当天晚上,罗霄乘坐火车,离开了北平,往天津的四徒弟那边去了。 林明褚管理着北平的事,想起了罗霄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为大老板伤感。 司露微听说师父走了,也没觉得如何,因为师父总是这样来去无踪。 她清闲下来,打算给家里人各做几双鞋子,也打算跟晁溪钻研几个好吃的菜。 榴生成天围着她。 到了十月初,司露微早起时跟沈砚山说:“太冷了,不愿意动。” 沈砚山笑话她:“你以前一到冬天,就不太爱动。” 他们俩正在说话的时候,石嫂跑了过来,敲响了房门。 “小姐,大帅,少爷好像出水痘。”石嫂焦急道。 司露微急忙起身。 沈砚山立马按住了她:“你小时候出过水痘没有?” 司露微摇摇头。 “那你不能去,大人很容易感染,而且比小孩子危险。”沈砚山道,“你等着,我去看看。如果不是出痘,我再来告诉你。” 沈砚山去看了。 榴生的确是在出痘。 他已经在发烧了,浑身上下痒得厉害,到处都是水痘。 这个是不能经风的。 “大帅,我来照顾少爷,您放心吧。”石嫂道。 她仍是叫沈砚山为大帅,改不了这个口,这是跟晁溪学的。 “阿妈呢?”榴生虚弱躺在床上,特别难受的样子,小脸上通红。 沈砚山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阿妈在外面。榴生,你听爸爸说” 他仔细跟榴生讲,出痘很危险,他阿妈如果进来,不仅照顾不了他,还可能会出大事。 榴生听懂了:“我要保护阿妈,不要让阿妈进来。那等我好了,是不是才能见到阿妈?” “是的。” 司露微跟过来了,站在窗口,大声喊:“五哥,榴生怎样了?” 沈砚山也大声回她:“是出痘,你不要进来。” 司露微心急如焚:“我不一定” 沈砚山蹙眉,很想打电话让副官们过来拦住司露微,但是她真想进来的话,副官们拦不住她。 “阿妈,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不要进来。”榴生也大声说。 他的声音,有点变了调子。 司露微更加急得不行。 “榴生,爸爸一直会陪着你的,好吗?你是小小男子汉,要坚强一点。”沈砚山道。 榴生点点头。 他想,爸爸在屋子里,阿妈在屋子外,他们俩都守着他。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23章 父子修好 榴生出痘,沈砚山不敢让家里其他人沾手,自己索性住到了榴生的院子里。 他怕自己身上带了病气,也不敢见司露微。 他隔着院子对司露微说:“你回去,万一你再有个什么不好的,更需要操心。小鹿,我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你。” 司露微听了这话,心里疼得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五哥,你好好照顾榴生。告诉他,等他好了就没有见到我了,我给他做很多好吃的。” 沈砚山点头。 他没日没夜陪伴着榴生,给他讲故事。 讲沈家从前的繁华,也讲他留学时候的趣事,也讲了他和司露微兄妹初相遇的种种。 “爸爸,我想吃葡萄。”榴生听着他讲,心不在焉的。 这个时节,葡萄早已下市了。 沈砚山摸了摸儿子的头:“你等着,爸爸叫人去买。” 他打了个电话出去。 副官打算去买,司露微却问是什么事。 “少爷想吃葡萄。”副官说。 司露微拦住了副官:“我去买。” 副官没有和她争。 司露微直接跑到了林明褚那边,问他的歌舞厅储物间里,还有没有葡萄。 这种跨了季节的水果和鲜花,一般昂贵的歌舞厅都会提供的。 “有,小老板,正好有一批昨天刚到的,还很新鲜。”林明褚道,“您以后想吃什么,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司露微道谢。 她没有和林明褚多聊,也知道生意上用的多,她只要了三串,回家去了。 把两串给了副官,让副官送进去。 剩下的一串,她送给了自己的小侄女。 “姐姐,你不要太担心,就是普通的水痘。”晁溪安慰她,“再过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 乳娘洗了葡萄过来,小玉儿两只手抓了,都往嘴里塞。 司露微对晁溪说:“该给玉儿断奶了,她现在什么都能吃。两岁多了,没必要再这样喂下去。” “我也是担心。卡Kа酷Ku尐裞網”晁溪道,“我想着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万一断奶身体不好了,这寒冬腊月的,容易生病。” 司露微觉得她所虑不错。 她没话找话在晁溪这里耗了很久,因为一个人的时候,她会胡思乱想。 榴生在屋子里出不来,但是电话可以,于是他每天都要跟司露微打三十分钟电话,告诉阿妈他好多了。 沈砚山照顾他,照顾得很仔细。 到了第六天,榴生基本上算是好了,他的精神都恢复了,很想出去。 但是沈砚山不让。 “再等一天。”沈砚山道,“万一有个反复,你还要再关好几天。” 榴生很听话,点头说好。 这天晚上,他们父子俩仍是喝点米粥、吃点小菜。因为榴生没什么胃口,什么也不想吃,沈砚山就陪同着他。 他没有额外给自己加餐。 “爸爸,我现在知道了。”榴生突然对沈砚山道。 “知道了什么?” “知道你对我很好。卡Kа酷Ku尐裞網”榴生说,“你以前对我不好,因为阿妈没有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很伤心,顾不了我。 就像我生病了,照顾不了阿妈,只能照顾自己一样。你现在对我很好,以前不好的,我都忘记了。将来我会跟孝顺阿妈一样,孝顺你的。” 沈砚山再次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他从来没想过,孩子对父母的爱,这样深邃、无条件。 好像这又不太公平,父母对孩子的爱,远不及孩子这么深。 “爸爸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沈砚山慢慢叹了口气,“对你阿妈,也对你。以后不会了。” “你不要让阿妈再走。”榴生道,“你对阿妈好一点,她就不会走了。” 沈砚山说好。 他一直记住了孩子的话。 他和榴生一样,都需要一个家。没有司露微,就不成家了。 第二天,榴生彻底好了。他走出院子的时候,看到司露微站在门口,当即飞扑了过去。 司露微一抱住他,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眼泪就涌了上来。 她本不是个感情丰沛之人,不爱哭也不爱笑的。 “阿妈,我们中午吃什么?”榴生搂着她的脖子问。 司露微擦了擦眼角,忍不住又笑了:“这么馋!你想吃什么?” “还想吃粉蒸鱼。”榴生道。 司露微刚回来的时候,给榴生做过一次粉蒸鱼,他挺爱吃的,就天天要,后来吃腻了,再也没提过。 这次和他爸爸在一起,他爸爸时常说,那时候他阿妈会做各种好吃的粉蒸鱼,说得榴生馋死了。 “放点辣椒,你敢吃不敢吃?”司露微打趣儿子。 不管多大年纪的男孩子,都死要面子活受罪,榴生一拍小胸脯:“我敢,我什么都不怕,我能吃很多的辣椒。以前舅妈也做过的,我吃了很多,舅舅差点辣哭了。” 司露微说好。 沈砚山稍后一步出来。 他简单洗漱了下,毕竟七天在这个屋子里,闷得气味不佳。 司露微站起身,又被沈砚山拥抱住了。 “怎么觉得你瘦了?”他问司露微,“是不是这几天没有吃好、睡好?” “是的。”司露微如实道。 “今天吃点好的,然后早点睡,我也好几天没睡好。”沈砚山低声道。 晁溪已经吩咐厨子,做了些清淡的饮食,没想到榴生想吃司露微拿手的粉蒸鱼,她当即让人去买活鱼。 江西的粉蒸鱼,都是用长江的鱼,北平难有,只能买到新鲜的。 准备好了各种配料,司露微特意放了一点点辣椒,怕伤到了榴生的肠胃。 吃饭的时候,榴生特意把筷子放在粉蒸鱼的碗里,想练一练自己的胆子。 他说吃过辣椒,多半是吹牛的,因为那次司大庄真的辣哭了,所以榴生很好奇,晁溪就用筷子头点了些水给他尝了下。 他小心翼翼吃了一筷子,生怕自己丢人。 “如何?”司露微问。 榴生尝到了一点辛辣,一点点而已,增加了鱼的鲜美,却不呛人。 “好吃。”他道,同时也觉得辣椒没什么可怕的。 生活在江西的人,哪有不吃辣的? 众人也跟着尝了,知道司露微是迁就榴生的,却故意不点破。 第224章 是谁的错? 接下来的日子,特别安宁。卡Kа酷Ku尐裞網 不管是家里还是家外,都没什么大事。 沈砚山疏通关系,把河镇的驻军,一次分一万人,运回江西,交给沈横安顿。 他也因此跟安徽的卓督军重修交情,因为要借道安徽。 杨鸿乔已经买好了去德国的船票,打算离开北平。 她觉得华夏到底还是封建的,她的机会不太多。而她小时候的确喜欢过沈砚山,现在也的确不喜欢了。 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很难为一个男人心动了。 唯有权与钱,能加速她的心跳。 平静的日子,就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到了腊月初。 一进入腊月,大家的心都闲了,预备着要过年了。 腊月初七,又是一场大雪。司露微配好了腊八粥的材料,打算送到厨房,让厨子们照比例搭配。 她很喜欢厨房,每次都是亲自过来,厨子们也与她相熟。 这次,她却在厨房里瞧见了她的小侄女玉儿。 玉儿手里捧着个小碗,正在吃小米粥,自己吃得很开心,她的乳娘坐在旁边出神。 “你们怎么跑到厨房来了?”司露微问。卡Kа酷Ku尐裞網 乳娘有点难以启齿:“给小姐弄些吃的。” 司露微见她形容有异,低声问:“怎么了?” 乳娘拿出帕子给玉儿擦脸,然后也压低了声音告诉司露微:“副官长和太太吵架,吵得很凶,我怕吓到了小姐。” 司露微怕她哥哥犯浑,打晁溪,当即道:“再给玉儿弄点热牛奶,外面这么冷。” 她自己去了西院。 谁知她到了门口,推门的时候,发现门是反锁着的。 司露微从院门的门缝里看了眼,隐约是瞧见了她哥哥一个人在院子里。 她犹豫了下,翻墙而入。 触目的,是她哥哥跪在院子里,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 瞧见了司露微,司大庄大囧,转身就想要起来,又不太甘心似的,假模假样半蹲着:“错你祖宗司露微,你到人家里来不敲门的?你翻墙进来,你是贼吗?” 司露微见他连名带姓叫自己,知晓这是急了,有点好笑:“你犯了什么事?” 司大庄打算站起来。 晁溪从里面走出来。 司大庄咬了咬牙,反正脸已经丢了,小鹿也看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又跪了下去。 司露微:“……” 晁溪也有点尴尬,对司大庄道:“你起来啊。” 司大庄咆哮:“你不是说跪三个小时的吗?你让我起来我就起来,你是天皇老子啊?” 司露微唇角有点压抑不住想往上翘。 她揽了晁溪的肩膀:“外面冷,嫂子,咱们进去吧。” 晁溪进了屋子,一边让司露微上炕取暖,一边给她倒茶。 炕上还有些衣裳堆放着,晁溪慢慢收拾,然后跟司露微解释。 今天中午,有几个人过来约副官长,说要请客。 那些人都是下面机关的小官,想要巴结司大庄。 司大庄到了北平之后,很久没出去喝酒了。以前在南昌府,还能偶然和兄弟们出去灌一顿。 今天又下雪,天寒地冻的,出去喝一杯也没什么。 他就去了。 去的地方,是新开的别墅山庄,比较高档的烟花之地。 晁溪正好听到送他过去的司机说了。 她想起从前,司大庄是很爱逛窑子的。之前的事,她也不计较了,结婚之后,他是没有去过的。 谁知道到了北平,居然想尝个鲜? 晁溪大怒,放下孩子,追了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特意打扮了下,把自己收拾得光鲜漂亮,一进去就说要找总理府的副官长。 山庄的人不认识她,只当她是副官长的相好,就把她领进了雅间。 晁溪推门进去,果然见满屋子男男女女的,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司大庄身边坐了个丰腴美人,正在给他喂酒。 他还没喝呢,晁溪就进来了。 她毫不顾忌形象,大吵大闹:“司大庄,你出来喝酒?” 司大庄慌了,想要解释,晁溪端起桌子上的酒壶,满桌撒了过去,把所有人淋成了落汤鸡。 撒完了,她自己跑回家了。 司大庄简直颜面扫地,很尴尬赔了礼,回来就嚷嚷:“你个死丫头,你当老子不敢揍你?” 晁溪却收拾好了行李,抱上了玉儿。 她也不哭不闹,只说:“我不跟你过,咱们就这样。你揍,揍完我要走了。” 司大庄看着她,有点傻眼。 晁溪走了出来,他急忙去拉。 一拉一扯,把小玉儿吓到了,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哭声简直要震天。 司大庄心疼女儿,接住了玉儿。 “到底谁错得比较多?”他吼晁溪,“你讲理不讲理?” “你错得多。”晁溪道,“你去喝花酒,还让我逮着了。” “我没喝。”司大庄气急,“那是应酬,老子是那种人吗?” 然后又骂她,“老子以后成笑柄了,不用出门了。” 晁溪道:“离婚啊,你出去就说,你那个泼妇娘们,你已经不要了。这样风光不风光?你滚开,好狗不挡路。” “你想要怎么着?是不是得老子出去给你跪下,你才肯讲点理?”司大庄简直要一蹦三尺高。 乳娘吓坏了,抱着孩子溜走了。 晁溪听说他要下跪,想着外头大雪,他要是真敢跪,她就原谅他。 “你跪啊,不跪是孙子。你跪上三个钟头,我就原谅你。”晁溪说。 司大庄气得半死,果然出了房门,走到了院子里。 他做贼似的瞅了瞅外面,见没有人过来,乳娘和孩子也走了,关了院门。 然后,他大大咧咧就跪下了。 晁溪一惊。 外面那么冷,比南昌府要冷多了,一会儿跪得那膝盖都要断了,将来老了老寒腿。 她心里舍不得,心口针扎似的疼。 谁知道,司大庄在院子里得瑟:“老子就跪了,老子怕你吗?老子讲道理,出去喝酒算什么大事?你撒泼在家里撒泼,撒泼到外面的酒席上,你还有理了?我不起来,你不给我道歉,我就不起来。” 晁溪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那冻死你好了。”她回到了房间里,看着自己整理好的行李,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想,真没必要闹得那么凶,她又不是抓到他跟人家姑娘上炕了。 况且,那杯酒他的确没喝,何苦要弄得他那么尴尬?他尴尬,不还是她心疼吗? 她一边抹泪,一边把行李拆了,衣裳放回去,想收拾好了,去给他做点吃的,再让他起来。 谁知道这边还没有弄妥当,司露微就来了。 晁溪很尴尬,简单讲述了前因后果,跑到院子里去搀扶司大庄:“起来了。” “你错了没有?”他问晁溪。 夫妻俩吵架,没有大的是非问题,有时候就是争一口气。 晁溪已经争赢了这口气,故而也很大方:“我错了。” 司大庄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心里难受死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进屋去了。 第225章 不求回报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离开了哥哥的院子。 司大庄和晁溪吵闹过来,需要时间来修复感情,她转而去了厨房。 她将小侄女带到了自己那边。 榴生正在炕上练字。和之前相比,他对北平的大雪失去了兴趣。 瞧见妹妹过来,他欢喜跳下炕,接过妹妹就要抱。 “玉儿,你看哥哥的字写得好吗?”他拿给玉儿显摆。 玉儿睁着大眼睛,看了半天,一巴掌拍过来,把哥哥的字撕成了两半。 榴生:“……” 司露微带着他们俩玩,主要是她和榴生丢沙包,玉儿在旁边捡乐。 晚夕沈砚山回来,瞧见了玉儿:“怎么你带她?” 司露微当时没说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把晁溪和哥哥的闹剧,说给了沈砚山听。 沈砚山笑:“我当时就说了,晁溪那丫头能拿得住大庄,她鬼精鬼精的。看着不声不响,心里门清。” “我以前总担心哥哥。”司露微说。 “担心什么?” “他那样蠢,万一找不到媳妇,一个人多可怜?要是再找个傻的,两个傻子怎么过日子?要是找个机灵的,暗地里欺负他怎么办……” 沈砚山大笑,说她像娘。 他笑罢,转念想了想,当时在南湖县的时候,司露微的确像司大庄的娘,处处照顾着他,甚至教导他。 “人各有命,你也想不到大庄还有今天。”沈砚山道。 司露微点头,的确没有想到。 沈砚山与她闲聊,两个人说了很多的话,沈砚山想起了一件事。 “小鹿,我十四日要去趟河北,政府新军训练基地建好了,明年打算重编军队。”沈砚山道。 “年前能回来吗?”司露微问。 沈砚山道:“肯定能,来回最多七八天。这次,我想带榴生去,让他见见世面。你想不想去?” 司露微不是很想去。 因为介绍她的时候,其他人多多少少有点奇怪的目光。 “快要过年了,我嫂子要带着玉儿,很多事她操持不过来,我帮帮她。你和榴生去吧,我天天跟榴生在家,你们父子也单独多相处。卡Kа酷Ku尐裞網”司露微说。 沈砚山想着,外头是苦寒的天气,赶路是很辛苦的。 榴生是男孩子,要学会吃苦,但是没必要让司露微也去遭罪。 “那你等我们回来。”沈砚山道,“小鹿,我回来之后,有件事想要问你。你也许知道我想要说什么,这段时间你也多考虑考虑。” 司露微没接这句话。 第二天早上,厨房做好了腊八粥,司露微自己弄了几样小菜,一家子人围着桌子吃早饭。 饭后,沈砚山宣布了此事。 榴生如今不怕沈砚山了,调皮活泼的性格全部展露,一听是要出门,高兴得跳到了椅子上:“真的?我们要出去玩?” 然后他又问,“我阿妈也去吗?” “我不去。只有你和你爸爸去。”司露微道。 榴生的兴奋,大打折扣。 他有点犹豫了。 “你也不能处处粘着阿妈,男孩子要独立。”司露微道,“你爸爸是带你去学本事的。你学不好能耐,将来怎么保护我?” 榴生被她说服了。 接下来几天,他缠着司露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到时候给她带。 他对这趟出门还是很期待的。 司露微为他准备好了各种衣裳和鞋袜,都交给了副官,让副官要勤给他更换,别冻了他。 到了十四日,沈砚山一大清早出发,司大庄和榴生一起跟着,家里顿时少了一半人似的,只剩下司露微、晁溪和玉儿。 过年需要准备的不多,晁溪完全能忙过来,司露微帮不上忙。 司露微想起她师父还在天津的四师兄那边,就给天津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四师兄说:“师父说北边太冷,回香港过年去了。香港也有人在的。小十和十一到了那边,买房结婚,以后他们俩孝顺师父。” 司露微说知道了。 四师兄又说:“小师妹在北平如果没事,就到天津来走动走动。师父临行前,再三叮嘱要多照顾你。” “谢师兄。”司露微道。 挂了电话,司露微想着她师父,出发都没有跟她说一声,也许是对她的决定很失望吧。 当初她跟罗霄走的时候,她说自己是个不会回头的人。 也正是如此,罗霄觉得她适合做杀手,就栽培她数年。 结果,她一次次走回头路。 师父从未怪过她,甚至她每次选择的时候,他的言辞都是肯定的,也不曾泄露任何不满。 但她的确是辜负了师父的栽培。 特别是今年,她为罗门做的越来越少了,师父有什么事,因知道她要陪孩子,也不通知她了。 付出那么多,回报寥寥,司露微觉得自己此生,辜负的人太多了,不止师父一个人。 她唯一能对得起的,大概是徐太太了。 连徐风清,她都有亏欠。徐风清的身体那么差,都是因为沈砚山捅他的那一剑落下的病根。 她想了想,给师父发了个电报,问候他是否安全到了香港,还说将来带孩子去香港看他。 师父很快给她回电。 他已经安全抵达了香港,一切都好,十徒弟明年三月办婚礼,要娶一位英国女子,如果司露微有空,带着孩子去香港观礼。 司露微再次回电,说一定会去。 罗霄也回了她这封废话一样的电报,只有“期盼”二字。 他仍是不怪她。 她为罗门做得多、做得少,罗霄都不介意。 司露微把电报放好。 时间已经到了腊月十八,沈砚山一行到达两天了,也没有电报回来。 晁溪这几天很不舒服。 她说头疼,司露微说要带她去医院,她又支支吾吾不太愿意去。 “有病不能拖啊。”司露微道。 晁溪道:“姐姐,你这几天和玉儿的乳娘一起,多照顾照顾玉儿,我过几天就好了。当初刚怀玉儿的时候,我也是……” 她说到这里,又有点不好意思。 司露微觉得自己真是很愚蠢,直到这会儿才明白晁溪是怎么了。 “……那也要去医院瞧瞧。”司露微笑道,“确认一下,心里更放心。” “不用确认的,我知道。”晁溪说,“我还没告诉大庄哥,等他回来再说。” 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司露微正在为晁溪高兴的时候,河北那边,突然传来了坏消息。 把这个消息告诉司露微的,是林明褚。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26章 增援 林明褚才把事情说完,贺东就到了。 北平政府的总统要改编新军,会动到各处军阀的利益。 内阁一行人到了河北时,河北军阀们空前团结,还有南京政府的人暗中使绊子。 罗门最先得到了消息。 林明褚是个机灵人,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跑到了司露微跟前:“不光是军队,杀手就买通了数十人。消息到了罗门手里,北平如今您最大,我得问过您。” 贺东正好进来了。 他听到林明褚的话,就知道林明褚抢了个先机,道:“小老板,我们也接到了河北买杀手的消息。” “罗门不准接这单买卖。”司露微道,“用我的手令,出了事我来担当。哪位师兄师姐不卖面子,非要搀和,将来我会跟他们算账。” 贺东道是。 他转身要去吩咐,司露微又喊住了他。 “贺东,你去把北平能召集到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再发电报给四师兄,把他的人全部借给我,派往河北的训练基地,在那边与我汇合。 林明褚,你去发我的手令,让罗门的人不要搀和进来。还有,你去通知内阁和总统府,就用内阁总理府的名义,让他们给河北发援军,越快越好。”司露微道。 贺东与林明褚应下,转身都去忙了。 司露微回到了内院,拆了她的发髻,将头发高高束起,穿上了简便的衣裤,以及马靴。 她腰上缠满了子弹,手里拿着惯用的枪。 她又喊过家中副官:“打开库房,每个人再多拿五十发子弹,家里所有人全神戒备,一旦有风吹草动,都要守好总理府,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你们再去通知其他人,把总理能用到的关系,都用起来,让他们给河北训练基地派援军 ,要快!” 副官不知何事,却知严重,立马道是。 司露微吩咐好了,自己开了汽车出来。 她心焦如焚,还要让自己尽可能冷静。 训练基地的谋杀正在酝酿,估计密探们还没有得到消息。在谋杀成熟之前,首先接到消息的,一定是杀手。 司露微不知道沈砚山现在是怎样,和谁在一起吃饭,他知道不知道对桌敬酒的那一群人,正在联手预备谋杀他? 一想到这里,她更加心急。 她的儿子也在沈砚山身边。 沈砚山跟她说,这次回来,有件事要问她,让她考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已经考虑好了。 她坐在汽车里,约莫等了半个小时,贺东和林明褚又回来了。 贺东把林明褚手下的四十多名枪法不错的门徒,全部召集了起来。 他自己带过来的人,也有十几人。 林明褚弄到了两辆大车,把所有人都装备妥当了。 司露微喊了沈砚山留守的副官,让他再去拿三千发子弹给她。 子弹拿了过来,扔到了卡车上,司露微对他们道:“每个人都再拿四十发,剩下的备用。” 众人道是。 林明褚道:“小老板的手令已经发出了,接到了四老板的回电,他会严禁手下搀和这桩买卖。他也选了十人,派往河北了,到时候接应您。” 司露微点头。 贺东上了她的汽车。 林明褚立马道:“小老板,我也去吧。万一有什么变故,多个人多个帮手。而且,您现在心情不稳,不适合开车,我和贺东轮流帮您。” 贺东看了眼司露微,发现她额头在冒冷汗。卡Kа酷Ku尐裞網 在这样的寒冬里,她若不是极度的焦虑,怎么冒汗? 果然,比起细心,贺东还是要差林明褚一大截。 司露微想了想, 换到了后座,把汽车交给林明褚。 车子飞驰,往河北的训练基地而去。 司露微一路上闭目养神。 她的牙关始终紧咬,拳头也紧紧攥着,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的。 路上,她不开口,林明褚和贺东也不说话,只是风驰电掣往河北的新军训练基地赶去。 到那边的路程,火车也要一天半,开汽车不及火车的铁轨顺畅,需要将近两天。 司机轮流着换,昼夜不息,终于到腊月二十的黎明,到达了训练基地。 他们刚刚靠近,远远就听到了枪声。 司露微下车。 她和贺东趴在土墩子后面,观察对面的情况。 对面有个小型的战场,可能是刚开战不久,双方的火力都很猛。但是很显然,靠近他们的这一方,火力更加强势。 “杀过去。”司露微道,“所有人都下车,杀出一个口子,我们要去对面。” 贺东和林明褚依言去吩咐。 他们一行六十多人,个个都有极好的枪法,身手又很灵敏,从背后攻进去。 枪声乱了套。 沈砚山让副官顶住,转身回到了屋子里,看到司大庄和榴生。 “我让副官掩护你们,你们先走。”沈砚山道,“大庄,你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好榴生。” “是,五哥。”司大庄前所未有的严肃,“五哥,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到?” “快了。”沈砚山道,“等天亮的时候,援军就会到,你们先撤。若不抹黑走,天亮就走不了了。” 根本没有援军。 沈砚山到了这边的当天,就给司露微发了电报。 但是,他一直没有收到回电,心里预感就不太好了,后来的很多事,加重他的疑虑。 正因为有这种疑虑,他带过来不足两百人的保安团,才能在这个当口,挡一时炮火,让司大庄和榴生可以先撤。 内阁这一行,来得全是高官,一旦开了枪,放他们走,那么接下来等待这些参与反叛军阀的,就是死。 你死我活的时候,对方不可能让步,沈砚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他有过无数次的准备,自己会死在战场上。 当这些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想保护司大庄和榴生。哪怕没有了他,小鹿还有榴生,还有亲哥哥。 “总理,好像有了援军,对岸的枪还在响,却不是朝我们这边的。”副官跑进来,大喜过望。 沈砚山心中一动。 他趁机对犹豫的司大庄道:“你看到了吧?先到了一批援军,后面还有。你们先撤。” “爸爸我不走!”榴生死死拽住他的手。 沈砚山俯身,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下:“爸爸没事,明天爸爸就回家去找你了。快走。” 司大庄不再说什么,抱起了榴生,在几名副官的拥护下,从外面翻墙出去了。 沈砚山回到了训练基地的前院,远远看过去,对面的确像是遭遇了伏击,但是伏击的人不多,甚至在往这边过来。 炮火连天中,沈砚山看到了司露微。他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吩咐自己这边的人:“开枪掩护他们,让他们过来。” 第227章 浓情蜜意 司露微跳下了战壕的时候,沈砚山接住了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心里疼得厉害,问他:“受伤没有?” 沈砚山没言语,一把用力搂紧了她。 他们俩先撤回了房子里。 沈砚山告诉她:“我顶在这里,让大庄带着榴生乘坐小汽车先撤了,估计能撤回去。” “他们不仅仅带了军队,还雇佣了杀手。”司露微道,“你也得赶紧撤,这是人家的地盘。” 沈砚山摇摇头。 他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轻易撤离,否则他带过来的所有人,都要成为俘虏。 那样,会更加糟糕。 “你先走。”沈砚山道,“去追上榴生和大庄,援军很快就来了。你都能来,援军一定也会来。” 司露微看着他,突然用力,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用力吻住了他。 良久,她松开了他:“既然你坚信援军会到,那么我陪着你。你出发的时候,让我考虑一件事。等事情结束了,我想要告诉你我考虑的结果。” 沈砚山整个人有足足一分钟的神魂出窍,他不知梦想成真的滋味,这样美好。 他这一生,十几年对司露微的痴念,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定定看着她:“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 “当然是坏的。”司露微道,“你余生,都要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没有了自由,就像画了个牢笼。笼子里只有一只母老虎,外面的花花世界,都要隔离,不是很惨吗?” 沈砚山笑起来。 他真没想到,他的小鹿会有这么幽默的一天。 “那真的很惨。”他高兴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有种少年人的稚气,“我迫不及待入这样的火坑。” “那我们一起,等着援军来。”司露微道,“能挡一时,就挡一时。” “你先走,追上榴生和大庄,到安全的地方去等我。”沈砚山的理智恢复了之后,又催促她。 司露微没有走。 “五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何时爱上你的。”司露微的声音,莫名有点梗,“我现在不想说,因为这个环境,说这样的话,听着不够真诚。 我想安静下来,告诉你。假如我这辈子没这个机会,那么我想和你死在一起,到了黄泉之下,再说给你听。” 沈砚山一错不错看着她。 他再次吻了她一下,然后似下定了决心:“那就一起吧。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有好运气的。” 这一整夜,炮火不断。 对面的军队越增越多,而且开始前后左右的包抄,将他们牢牢困死在训练基地小小地方。 沈砚山的保安团子弹用尽了,司露微带过来的,也所剩不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时候,再怎么有能耐,也没办法抵挡子弹了。 一枚大炮,在训练基地的前院炸开了。 沈砚山急忙让人撤回了后院。 后院的外墙,也被大炮轰开了口子。 “.......这种德国造的大炮,河北这边还不会用,而且价格昂贵。他们为了杀我,居然用上了,可见这回必定要我死,然后拿住内阁其他人做人质。”沈砚山苦笑。 这次一闹之后,至少内阁全毁,重建之后的三五年,都没人敢提军队重新编制的话了。 而总统又能拿他们这些人如何? 现在,靠的是实力,河北离北平这么近,随时随地可能会威胁到北平的统治。 “你不会死的。”司露微说,“援军也许很快就要到了。” 沈砚山点点头。 他这话音刚落,远处就有大炮炸开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屋子里的众人侧耳倾听。 这回,是真正的援军到了。 援军一到,河北这边有机灵的人,先停止了炮火,说这是误会。 接下来的战事,半个小时就平息了。 沈砚山见到了援军的将领们,是军部的几位高官。 “我就说,你是我的福星。”沈砚山对司露微道。 他们走出了训练基地。 司露微很担心榴生和司大庄,不知道他们顺利逃脱没有。 沈砚山把援军将领们请到了训练基地的会议室,简单说了些感谢的话,让他们把内阁众人分散送回去。 他自己也要走了,一刻也不想在河北呆了。 大卡车在门口停下。 司露微看了眼贺东和林明褚,对他们俩道:“算一下我们的伤亡。” 贺东道是。 沈砚山与人寒暄几句,打算登上车子,就要出发。 就在此时,司露微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远处有个枪口,远远对准了沈砚山的脑袋。 林明褚还在跟她说着什么,她这一刻什么也听不见了,闪身快步跑过去,将沈砚山扑倒在地。 子弹顺着沈砚山的头顶擦过去,只差那么一点。 司露微扑完了沈砚山,转身跳起,像只迅猛的豹子,朝着那边开了一枪。 一百米开外的哨楼后面,有个人应声而倒。 在场的众位将领、内阁高官,全部震惊看着这女人。 这女人速度之快、反应敏捷,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这......这位是.......”有位将领结结巴巴问。 因为那子弹也差点打中了他。 沈砚山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表情很平淡,好像对司露微这一手绝活习以为常:“是我的未婚妻。” 众人更加惊愕。 接下来的战场打扫,还是很危险。 河北这边局势仍是不稳。 北平的援军打算先撤退,沈砚山等人也打算先离开。 回到了北平之后,再慢慢秋后算账。 大家各自上了卡车,纷纷催促司机。 沈砚山则上了司露微的小汽车,贺东和林明褚乘坐他们开过来的大车,随着众人撤离。 司露微一路上还在担心儿子和哥哥。 “......他们应该回北平了吧?”她第三次问沈砚山。 沈砚山这几天累坏了。 他明明有很多的问题想要和司露微聊,毕竟他们之前说过那样甜蜜的话。 可他一上车,眼皮情不自禁发沉,他睡着了。 司露微问话的时候,见他半晌没反应,才知道他已经熟睡了过去。 她不再开口了。 这次,他们没有上次那么赶,中途停了一次车子。 休息的时候,沈砚山让人用随身携带的电台,联系司大庄。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应。 司大庄和榴生,已经回到北平了。 司露微和沈砚山各自舒了口气。 沈砚山看着司露微:“你上次说.......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不要装傻。”沈砚山搂住了她的腰。 第228章 爱情懵懂的开端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浑身不自在。 她本是个口舌笨拙的人,在情急之下,急智说出来的话,现在却不太好意思再开口了。 她什么时候爱上了沈砚山? 沈砚山和榴生离开之后,她考虑沈砚山即将要问的问题,就想到了此事。 “……你不想说,那就算了。”沈砚山的心情很好,轻轻搂住了司露微的腰。 他不需要知道什么时候,他只需要知道,她也爱他,就足够了。 休息的镇子不大,只有小小饭店,房间比较破旧。 屋子里烧了大炕,被暖气烘托出来的气息,非常刺鼻。 沈砚山躺下休息。 司露微睡不着。 拉了窗帘,哪怕是白天,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淡。她平躺着,看着屋顶,身边睡着沈砚山。 他也睡不着,时不时轻轻碰一下她,好像怀疑自己又在做梦。 “五哥,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刚开始去做地痞,我特别生气?”司露微突然开口。 沈砚山记得。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那时候伤势好转,又见司大庄外出弄不到钱,心里着急。 他让司大庄告诉他,如何赚钱,司大庄就说了。沈砚山知道当地有这么一批地痞流氓,目前有个老大管事。 他从那时候起,就谋划着要利用那一批人。 “你很讨厌地痞,我知道。”沈砚山说。 司露微嗯了声:“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要那样生气?也许,我从那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了你。你往下游走,我才会失望。” 沈砚山睁开眼,第一眼瞧见了她,就爱上了她。 那时候她很稚气,却也很漂亮、很坚强。 “我对你和徐风清的感情,完全是不同的。我以前年纪小,没有读过书,不通道理,一直不解其意。 现在反过来,回想一下从前,看一看过去的种种。你在我家养病的那些日子,我天天照顾你,默默就把你放在了心上。”司露微道。 沈砚山手臂略微用力,抱紧了她,脸贴着她的面颊。 不管吃了多少苦,都值得。 司露微值得他等这么多年。 他做错了很多事,他自己对感情也不够老练,用强势的手段想要拆散她和徐风清,最后适得其反。 “小鹿,怪我。”沈砚山吻了下她的鬓角,“你不懂,我也不懂。我要是懂的,那时候就不会天天吃醋,把你越推越远。 这些年,都是我自找的。过去经历的一切,也都是我活该。我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你和徐风清。” “徐风清不怪你,他那时候以为生命将尽,跟我说了很多的话。他说,他原谅了你。他能这样说,是因为他很愧疚,对我很愧疚。他也明白了自己对我的感情,并非想象中那样,他觉得辜负了我,对不起我。”司露微道。 沈砚山又吻了下她的面颊。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至少,沈砚山和他的小鹿,还有弥补的机会。 沈砚山从未像此刻这么透彻。 他以前觉得自己有错,却也没觉得错在哪里、有多严重。 他始终存着一口气,总觉得自己是有苦衷的,也是很委屈的。 直到这一刻,他明白过来,他没有半点委屈。他之所以一直错过司露微,是他的错。 他实实在在的,犯了一个又一个不可原谅的大错。 他若不是跑去做地痞,司露微对他朦胧的好感也不会稍纵即逝;他若不是吓唬她,她也不会那样向往徐家简单的生活;他若是信守承诺,让她和徐风清离开,他们俩未必要闹到今天才各自看清楚自己的本心,司露微也未必到现在才回头。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打了个冷战。 他错了这么多,老天爷还是把司露微还给了他! 这该多幸运? “我们结婚,好吗?”沈砚山问她,“我们俩正式成个家,以后我会对你好,我会懂事的。” “好。”司露微道。 第二天,他们俩终于到了北平。 榴生和司大庄接到了电报,在门口迎接他们。 特别是榴生,一瞧见司露微,就扑了过来。 司露微抱起了他。 “阿妈,以后我们不要出门了。”榴生死死搂住了她的脖子。 司露微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再三安慰她:“没事,阿妈在这里。” 榴生又去看沈砚山。 沈砚山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晁溪让石嫂煮了艾叶水,让沈砚山和司露微也洗个澡,去去晦气。 家里人都吓死了。 晁溪一想到之前还跟司大庄吵架,他差点就回不来,吓得魂飞魄散,也后悔万分。 大家洗了澡,晁溪又叮嘱石嫂做一些饺子给他们吃。 沈砚山吃完了,也顾不上和司露微再说什么,当即去了内阁。 河北的事情,还需要后续的处理。 他忙了很久,直到腊月三十,才有空在家里休息。 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尽,又下了新雪。 沈砚山终于闲了心,和榴生两人嘀咕,要堆一个大雪人。 “不冷吗?”司露微站在屋檐下看。 沈砚山道:“很久没逗孩子了,做一个玩玩。” 他做了个大嘴巴的猴子。 居然做得惟妙惟肖。 司露微看得出,他们父子俩是很用心的,夸奖道:“真不错。” 司大庄抱着女儿也过来赶热闹了。 晁溪穿着很厚的披风,围着围巾,稍后一步也来了。 司露微见他们都很喜欢这个雪人,就问他们:“要拍照吗?” “上次拍过了。”沈砚山道。 说罢,他给他儿子使了个眼色。 榴生会意,把手伸进了猴子的大嘴巴里,然后很惊喜,大声喊:“阿妈,你过来看,看看猴子嘴巴里有什么。” 司露微一时不知他们要搞什么鬼:“有什么?” “你过来掏一下看看。”榴生道。 司露微知道猴子嘴巴里被榴生放了东西,只当他故意逗自己玩,也装作不知情,走了过去:“真有东西?” “有。你掏掏看。”榴生急不可耐。 司露微有心吓唬吓唬儿子,决定把手伸进去就大叫,假装被猴子吃掉了。 然而,当她的手伸进去,却触及到了一点不同寻常。 她抓在手里,感受了下是什么,愣了愣,隐约明白为什么她哥哥和嫂子冒着这么冷的寒风过来看雪人了。 她小心翼翼拿了出来。 沈砚山和榴生笑得一脸得意,父子俩相似的容貌,一样甜甜的酒窝,都看着她。 司露微觉得拂面的寒风里,竟有点温暖和香甜。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https://om)可直接下载】 第229章 订婚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司露微从雪人的嘴巴里,掏出了一个小匣子。 绒布的匣子很小,可以单手握住,一瞧就是装钻戒用的。 怪不得沈砚山今天回来,搞这么多的花样。 她展开掌心,晁溪先笑了。 “姐姐,打开瞧瞧。”晁溪道。 司露微打开,果然是一枚钻戒,钻石剔透坚硬,像一颗纯净的真心。 沈砚山拿着铁锹,也站在旁边笑。 “阿妈,好看不好看?”榴生问,“我和爸爸去买的,爸爸说要娶你做太太。” 司露微看着那钻戒,自己摘了下来,戴上了。 沈砚山:“......” 他还准备了不少的甜言蜜语,打算要跪地求婚呢。 司大庄在旁边呲牙咧嘴:“连我都知道,新派的人要男的给女的戴,哪有自己拿上来就戴着的?” “很适合。”司露微满意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大不小,刚刚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放下了铁锹,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也仔细对比着瞧:“的确是刚刚好。” 他拉起了她的手,亲吻了下,后面很多的好词,此刻怎么说都觉得很肉麻了,索性全部省了:“明年正月结婚?” “好。” 司大庄又在旁边不满:“小鹿,你彩礼还没有要呢。不能这么痛快答应,我要先跟五哥商量商量,他给多少彩礼,我才能出多少陪嫁。” 沈砚山回头:“我家里的都给你,去叫人来搬。” 司大庄抱着玉儿,哼哼道:“欺负我傻?要多少彩礼,就要回多少陪嫁。把你家搬了,我还得起吗?” 晁溪笑喷。 司露微也笑了。而后她想起这一天,总感觉特别的浪漫,虽然沈砚山没说什么浪漫的词。气氛是很奇怪的,那天的雪、风,都像是暖的,就好像她怀着榴生的那个午后,她和沈砚山躺在 床上,他轻声细语跟她说起孩子一样。 司露微除夕当天,接受了沈砚山的求婚,两个人打算学着时髦派的样子,办个新式婚礼。 大年夜守岁,他们一直在说这个。 准新娘司露微反而没插上话,一直都是沈砚山和她哥哥说,榴生和晁溪偶然添一句。卡Kа酷Ku尐裞網 “......宴席大厅可以小一点,无所谓的,小鹿没啥亲戚,就我们一家三口。”司大庄道。 司露微这个时候,就不能不插话了。 “我有很多的朋友。”司露微道,“若是安排宴席的话,给我留两千人的席位吧。” 司大庄:“......” 他都不知道,他家小鹿学会了吹牛。 沈砚山笑道:“那就定个大的饭店,能容纳下两千多人的宴席大厅。我这边就只安排十桌,等我回到了南昌,再宴请江西的将领们。” 小榴生在旁边聚精会神听着。 他听到了这里,才问他爸爸:“我也要去坐席吗?” “当然。” “我坐在哪里?”他问。 沈砚山道:“你本来该在你阿妈肚子里的,可现在没办法了,你只能跟你舅舅和舅妈坐一起。委屈你了儿子。” 司露微忍不住:“五哥,你不要胡说八道。” “五哥,你不要胡说八道。卡Kа酷Ku尐裞網”榴生学腔,“五哥,我坐在哪里?” 沈砚山觉得儿子皮痒了,站起身要把他抓起来。 榴生意识到他爸爸的举动,起身就跑。 他往后面跑,司露微伸手,将孩子拦住了,丢给了沈砚山。 榴生从此就逃不出父母的魔爪了。 除夕夜,外面还在下雪,屋子里却是欢声笑语。 石嫂在旁边服侍着,转过身子,她在梢间准备茶水和点心时,突然偷偷抹泪。 榴生的乳娘跟过来,问她:“这是怎么了?” “高兴的。我在府上快十年了,他们很少过得这样愉快。”石嫂说。 以前的开心,总好像隔了一层似的。 司露微能帮着沈砚山拦住榴生,看得出来,她已经走出了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 这些年,成长最快的是司露微了。 “以后都是好日子。”乳娘安慰石嫂。 石嫂点头笑了。 窗台下的一株腊梅,悄然盛绽,将幽香暗送,满室馨甜。 沈砚山与孩子玩了片刻,坐下来喝茶。 他又问司露微,结婚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什么都好说。”司露微道,“不让我穿高跟鞋就行。” “讨厌高跟鞋?”沈砚山笑,倒是从来不知此事。 司露微点头。 她个子很高,不需要高跟鞋的陪衬。她曾经尝试过,穿是会穿的,也能走路,可非常痛苦。 她从小到大,做事麻利、走路很快,是个风风火火的闷葫芦。穿上高跟鞋,她总感觉人被架起来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很不喜欢。”司露微道。 沈砚山笑起来:“还讨厌什么?” “暂时没有了。”司露微道。 沈砚山轻轻搂抱了他。 过了正月初五,大部分的饭店都开始营业,沈砚山让自己带过来的亲信,出去找合适的饭店。 他身边还有五名秘书,沈砚山根本用不上他们。 英文、政治和统筹,他自己都会,而他们成天跟着,实在很烦人。 于是,沈砚山把他们都安排出去,给自己置办婚礼去了。 他的秘书中,英文秘书和统筹秘书是女的,军事秘书和政治秘书,以及秘书长,都是男的。 他把秘书长叫过来:“分两组。一组去帮我们定制好新婚的服装,不需要太多,换来换去累死了,就订制四套;另一组接待宾客,发请柬。” 秘书长姓贺,曾经中过秀才,也做过幕僚,做事勤勉认真,一一记下了。 司露微那边,则叫过了贺东和林明褚,告诉他们:“我月底要结婚了,你们帮我发发请柬,如果他们愿意来喝喜酒,到时候都来,我准备好了一百多桌,不怕坐不下。” 林明褚听到这里,想着小老板是真想热热闹闹的。 听说江西有这样的传统:婚礼上宾客越多,祝福越多,婚姻就越持久。 小老板大概是很想自己的婚姻能幸福长久吧? “是,我会通知的,小老板放心。”林明褚道。 司露微点头道谢。贺东又问司露微还有没有其他安排,司露微想了想:“贺东,你亲自去趟香港,给大老板送请柬,这是我的意思。他如果有空,请他到北平来。没空也没事,把我要结婚的事告诉他。” 【推荐: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om)可直接下载】 第230章 不自信 搜索【小説20⒗】手机访问.ㄨiaoshuo20⒗ coΜ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定下婚期,司露微也不见得有多忙碌。 婚礼的事务,沈砚山手下的人,事无巨细各有安排。 只有试穿婚纱的时候,司露微亲自去了一趟。 她是细长身量、高个子,哪怕不穿高跟鞋,也能把一袭洋婚纱穿起来。 那天,不仅仅榴生去看,司大庄一家人也去了。 司大庄看着小鹿,突然意识到,他妹妹是真的挺漂亮,身段、脸庞,无一不精致。她穿白纱婚纱,带着一点纱质的衣裳,让她看上去略微丰腴,没那么瘦,瞧着更好看了。 他再也不嫌弃小鹿了。 榴生则道:“阿妈,你穿这个衣裳最好看了,你以后天天穿,行吗?” “这个不行。”司露微道。 “为什么不行?”榴生不解,“我爸爸是大官,谁说不行就揍谁。” 司露微:“……” 晁溪和司大庄在旁边大笑。 榴生被笑得莫名其妙。 司露微仔细解释给儿子听:“只有大喜的特殊日子,才可以穿这个,平常四季是不能的。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一天很重要,比任何的日子都重要。”司露微说。 榴生这回懂了。 最重要的日子,穿最漂亮的衣裳,就好像每年过除夕,舅妈都要给他换上最好看的衣裳,去看他爸爸。 除夕每一年都可以过,但是阿妈和爸爸结婚,却是一生只能办一次。 “阿妈,等我长大了娶媳妇,你也穿这个。我和我媳妇可以不穿。”榴生说。 众人再次笑倒。 司露微也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沈砚山在隔壁试穿礼服,听到对面的笑声,很想过来瞧一眼,却又担心婚礼之前见到新娘子不吉利,有点心痒难耐。 他也听到了司露微的笑声。 司露微的笑是不常见的,笑出声更是难得。 和他相比,他儿子更加会哄人。 沈砚山唇角微翘,也有个愉悦的弧度。 司露微一共有四套衣裳,除了白色婚纱,还有一套礼服和两套旗袍。 榴生对他阿妈赞不绝口。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孩子嘴巴很甜,赞美又是真心的,非常好玩。 回去的时候,换好了自己的家常衣裳,司露微等人在裁缝铺子门口,遇到了等候多时的沈砚山。 彼此上车,玉儿非要缠着哥哥,榴生就上舅舅那辆车了。 玉儿过完年就断奶了。 她能吃能喝的,却仍是瘦了点,司大庄心疼得不行,百般娇惯女儿。玉儿最近也爱撒娇了,甚至爱粘着哥哥。 司露微和沈砚山的汽车,跟在司大庄的后面。 “衣裳会不会太少了点?”沈砚山问她,“要再多做几套吗?” “五哥知道我的,我不讲究这些,但是我很怕麻烦。”司露微道,“礼服很漂亮,而且不繁琐,很适合我。” 沈砚山笑了下。 他又问司露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那样开心?” 司露微把榴生的话,学给了他听。 沈砚山摇头:“他怎么油嘴滑舌的?” 说罢,他自己先笑了,“还是像我。我小时候也特别讨人喜欢,会说很多好听的话。” 孩子像另一个自己,沈砚山仿佛又把儿时的路重新走了一遍,感觉有趣又新奇。 他很高兴自己要了这个孩子。 “还有两周了,你紧张吗?”沈砚山又问她。 司露微原本不太紧张的,他突然这么一说,她心里怯了下:“有一点。” 沈砚山笑了起来,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了下她的手。 司露微让他好好看路。 他们回到家,副官说收到了一封信,以及一份礼物。 “谁送的?”沈砚山随口问。 副官道:“信和礼物是珠宝行送过来的,给司小姐的。” 司露微接过信,上面的字迹不是很熟悉,就打开来瞧。 一打开,里面还有一封信,仔仔细细用火漆封好了,这上面的字,就特别熟悉。 她拿着看了看,然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信里面还有信,谁写的?”沈砚山凑近她,故意很暧昧的问,“是我娇妻的爱慕者吗?” “不是爱慕者。”司露微突然转头,也凑近了他,在他耳边说,“是她亡夫。” 沈砚山:“……” 他一把抢过信,丢给了副官,让副官把信和礼物,直接送到他的外书房去。 他则把司露微带回了内院。 一进门,他就亲吻着司露微,与她缠绵。 他好像很害怕,怕自己的美梦突然就醒了,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他轻轻含着她的耳垂:“告诉我,你心里一直有我的。” “是。” “说你爱我。”沈砚山又道,*的呼吸直接往司露微的耳朵里喷。 司露微有点痒,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抱得紧紧的:“我爱你,五哥。” “再说一遍。”沈砚山的语气很是认真,他好像需要一遍遍的确认。 他那么不自信,尤其是对司露微的感情。 “我爱你。”司露微的声音很坚决,“至少现在,此刻,我只爱你。” 沈砚山心满意足,突然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牙齿在她颈侧动脉上磨来磨去的,感受着它剧烈的跳动。 女人亲昵之后急促的呼吸是不会骗人的。 沈砚山突然意识到,他和司露微的第一次,她其实颤抖得厉害,心也跳得厉害。那不是女人的害怕,而是心动。 他忽略了很多,像个傻子。 “我也爱你。”他用力亲吻着她。 司露微和沈砚山在房间里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榴生找不到阿妈,只得去找舅妈。 他很不满,对着他舅舅和舅妈抱怨:“爸爸总是霸占着我阿妈。” 司大庄捏他的鼻子:“你还吃醋?” “阿妈也是我的。”榴生打开了舅舅的手,“这不公平。” “哪有什么公平的?大人就是爱欺负你们小孩子。”司大庄道。 晁溪在旁边忍无可忍,狠狠敲了下司大庄的头:“你这挑拨离间的,回头我告诉姐姐,她打死你。” 司大庄觉得自家媳妇胳膊肘往外拐,很心酸。 他看着晁溪还不怎么隆起的小腹,心里默默念叨:“别给我生儿子,小兔崽子都不是好东西,我要闺女。媳妇已经不疼我了,小兔崽子再跟我作对,日子不用过了。闺女对我好,两个闺女更好。” 晁溪则挺想要个儿子的。她还是老思想,想着儿子能传宗接代。 她要是知道司大庄这么想,非要再揍他不可。 可怜司大庄比家里所有人都高、都壮,却仍是改变不了最底层的命运。 【推荐:ㄒㄨㄒ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m.ΤxT20⒗co)可直接下载】 第231章 婚礼(1) 搜索【小説20⒗】手机访问.ㄨiaoshuo20⒗ coΜ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晚夕,沈砚山去书房处理公务,瞧见了旁边的那封信和那个礼盒。 他拿过来,打开一瞧,是一套玉的首饰,有镯子、钗子、耳坠以及项链坠,全是最上等的质地。 他又撕开了那封信。 信只有开头,没有落款。写得通俗、自然,不像以前徐风清写给司露微那样的拽文。 他以前写信给她,刻意用词,是他们俩之间的约定,他通过信,教司露微文化。 沈砚山想起这件事,觉得他们俩是相互扶持走过了青涩的时光。 如果没有他沈砚山,这世上就会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夫妻最后的归宿,也是亲情。 司露微和徐风清的感情,是属于爱情少一点,亲情多一点。 只是,感情又不像匣子里的宝石,能逐一归类,泾渭分明,它原本就是用言语说不清楚的。 沈砚山看到徐风清在信里说,他一切都好,身体也恢复得不错。他很想跟她通信,却又不知是否恰当。 听闻司露微要结婚,徐风清很高兴,只是他人远在美国,不能回来观礼。 他托了朋友,周转把信送给司露微,并且给北平的朋友汇了一笔钱,让朋友从铺子里选一些礼物,送给司露微作为新婚贺礼。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不知道朋友会选什么,但愿司露微不要嫌弃。 他又说,从来没见过司露微的孩子,一直很挂念,不知道孩子是否健康,将来希望能见一见。 他还说,他们在美国有农场,日子过得很清闲,很想司露微将来能带着全家去小住。 徐风清的信,除了开头“露微”二字,通篇没有写一个名字,哪怕是旁人看了,也是一头雾水。 还好,沈砚山都能看懂。 他回房去的时候,把信和礼物都拿给了司露微。 司露微见他拆了,就懒得伸手去拿:“写了些什么?” 沈砚山塞到了她手里:“自己看看,我看完了。” 然后他又说,“这个镯子很好看,结婚的时候又不需要打打杀杀的,不怕弄坏了。你结婚当天戴着吧。” 司露微失笑。 她爬起来,开了床头的灯,仔仔细细看徐风清的信。 沈砚山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了出来,司露微已经看完了,并且把信折好了。 “我还没有出国过。”司露微说,“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们去美国吗?” “去吧。”沈砚山也上床,将她搂了过来,“转了一大圈,还是一家人。等空闲了去看看他们,也没什么不好的,顺便带孩子们去见见世面。” 司露微又伸手,拿过那玉镯。 徐风清的朋友不知道司露微手腕的尺寸,镯子太大了,注定是戴不了。而其他的东西,跟结婚当天的衣裳又不配。 司露微将礼盒塞到了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 这一刻,她格外的平静。 沈砚山却跟她聊了聊沈潇。 他是很少主动说起他和沈潇的过往,大概是年少时候很亲密,后来是沈潇先变了的。 司露微默默听着。 这一晚,说了很多的往事。沈砚山反过来想一想,那时候沈潇也没有特别糟糕,至少他一直都是很有分寸的,没有做过僭越之事。 两周的时间,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沈砚山和司露微的婚礼,安排在正月二十八日。 那天,晴空万里,迎春花开了,暖暖的阳光照下来,难得有了早春的气息。 他们大婚的地点,选了一整条街。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条街上,有四家大的餐厅是两两正对门的。除了餐厅,还有一家歌舞厅、咖啡厅。 沈砚山让人安排一百五十桌,怕司露微这边来的门徒太多,招待不下。 其中一百三十桌是新娘子这边的,二十桌是沈砚山这边的。 沈砚山的秘书长负责此事。 他们租下了四家餐厅,安排了统一的菜单;街上所有的铺子门口,都挂满了红灯笼;街道两旁,则摆放着各色鲜花。 除了餐厅,歌舞厅和咖啡厅也承包了下来,宾客们可以到处去玩乐。 整条街都热闹非凡。 “……秘书长,新娘子不是副官长的妹妹吗?怎么有这么多亲戚?”沈砚山的英文秘书,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这位小姑娘家中有点势力,又颇有才华,年纪轻轻就能在内阁总统身边做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也导致她心高气傲。 她早就打听过,未来的内阁总理夫人,出身低下,不过她给沈砚山生了个儿子,从此母凭子贵。 可婚宴办得这么热闹,沈砚山想要给妻子冲脸,两边各七十五桌不就好了吗? 给新娘子这边安排一百三十多桌,能有这么多人吗? 这新娘子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到时候来不了那么多人,岂不是更加尴尬? “少说话,等会儿要接待好宾客,让每位宾客都登记好姓名和礼品单子。”秘书长道。 英文秘书还是不太高兴:“我不是怕总理下不来台吗?堂堂内阁总理,也才二十桌,新娘子哪有那么多的客人啊?” 秘书长也不是很了解。 他也有了这个疑问多时,只是不敢表露出来,所以暗地里再三跟沈砚山确认过了。 沈砚山那意思,的确是没有差错,新娘子这边就是要两千多人的席位。 “……总理很疼夫人,怕是让驻军过来充面子吧。”秘书长低声道。 英文秘书很是不屑。 这样就太没有意思了。 当兵的人,面容比其他人都要黑一点,到时候满桌的大老爷们,谁看不出来是沈砚山手下的? 岂不是更明显、更尴尬吗? “不要再多嘴了,做好自己的事。”秘书长说完,又叮嘱了英文秘书一遍。 那小姑娘仍是等着看热闹的心态。 婚礼是晚上六点,故而下午四点多,就有人陆陆续续来了。 来的人,几乎都是豪车,停下来就说是女方宾客。 英文秘书看过去,发现对方不是当兵的,衣着很是华贵,带着随从数人,礼金很重。 “是什么人啊?”小姑娘嘀咕着。 而后又来了一人。 这人穿戴挺随便的,礼金也不是很重,那小姑娘却惊呼出声。 来的,是一位很有名气的文豪。 这位文豪,屡次发表文章骂军阀,心高气傲,绝不是沈砚山能请动的。 英文秘书是其崇拜者,与父亲在宴席上见过这位文豪一次的,再次相遇,十分惊讶,忍不住提醒:“您……这边是女方宾客签字的地方,那边才是男方……” “我是女方的宾客。”那人笑道,“恭祝小老板新婚。” 秘书长听了这个称呼,有点愣了愣。 当前世道,大佬们被称为“老板”,名角们亦然。 小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英文秘书则稀里糊涂:“他说谁,谁新婚?” 【推荐:ㄒㄨㄒ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m.ΤxT20⒗co)可直接下载】 第232章 婚礼(2) 搜索【小説20⒗】手机访问.ㄨiaoshuo20⒗ coΜ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时间慢慢靠近六点,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卡Kа酷Ku尐裞網 英文秘书和秘书长应接不暇,瞧见了世间众生。 有教育界的名家,有报界的老板,有当红的名角,也有不知名的富豪;有普通人,有凶神恶煞的,也有温文尔雅的。 秘书长看着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的,容貌与气质全然不同,绝不是沈砚山的军中人。 他越看越心惊:“新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最令秘书长和英文秘书惊愕的是,津门大佬罗四爷,在数十名保镖的簇拥之下,也到了这边。 秘书长一时手都在发颤:“罗……罗四爷,您……总理是那边的签名册子。” “你认识我?”罗四爷笑了下,低头在女方的签名册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谁不认识您呢?”秘书长带着几分谄媚与惊悚的微笑。 京津一带的人,可以不认识谁是总统、谁是总理,却没人不认识罗四爷。 罗四爷手下门徒无数,势力错综复杂,哪怕是做官的,也轻易不敢得罪罗四爷。 “今天辛苦你了,我身为娘家人,要道这个谢。”罗四爷本人还是很有亲和力,不像传说中的凶神恶煞。卡Kа酷Ku尐裞網 直到他进去了,那英文秘书的小姑娘,双眼还在发愣。 多少人想要杀罗四爷? 能请得动津门大佬到北平参加喜宴的,这新娘子到底什么身份? 小姑娘整个人都傻了。 “秘书长,咱们……咱们这位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小姑娘再次问。 秘书长今天是大开了眼界。 他也不知道,但事情很明显不太简单。 他听到数次宾客们说什么小老板……什么小老板? 他们再也不敢懈怠,认认真真接待女方的宾客。 后来,果然一百多桌都坐满了,还往沈砚山那边的宾客桌子上挪了几个人。 北平附近所有罗门的门徒,该到的都到了。 司露微换好了衣裳,画好了妆容,却把贺东叫到了休息室里。 贺东进去,眼前一亮。 他从未见过小老板浓妆的样子,是很惊艳的。 “……师父呢?”司露微问他。 贺东今天刚从香港回来。 “大老板让我给您带了礼物。他说祝贺您新婚,不过他订好了船票要去法国的,就不来参加您的婚礼了。”贺东道。 司露微亲自派人去请,这是她的诚意。 她也没指望师父真的会来。 他这几年看透了很多事,该放的都放下了,总说要到处去走走。 “大老板身体还好吗?”司露微问。 “挺好的。”贺东道。 同时他在心里想,大老板不好的,并不是身体。 贺东在司露微身边多年,是她的心腹干将。虽然没有林明褚那种鬼机灵,贺东的眼力还是有的。 他很清楚记得,有一次大老板和小老板过招。 师徒俩说好了,只是切磋一下。 小老板那会儿对自己的拳脚功夫很自信,想要赢过大老板,最后却一招也没胜。 她有点急眼了。 大老板见她没完没了,漏了个破绽,小老板果然上当,然后被大老板压制住了。 当时,大老板整个人压在小老板身上,胳膊抵住了她的下颚,将她按在了墙上。 贺东在旁边观战。卡Kа酷Ku尐裞網 大老板该松开的时候,突然伸手,轻轻拂过了小老板的鬓角,手指从她的唇侧滑过。 那时候,贺东觉得很尴尬,很想赶紧撤离。他是男人,而且那会儿正在闹恋爱,一看大老板的表情和动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大老板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慢慢松开了手。 贺东那时候就知道,大老板的心疾,怕是好不了。 他们师徒俩在一起的时候,大老板会开心。他本身毫无特色,连表情也没有,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不见。 那是他的本事。 可跟司露微在一起时,他脸上的神色是不同的,是很容易被区分的。 “小老板,我先出去了,恭贺您新婚。”贺东道。 司露微点点头。 她突然也想起了那天,师父的手指从她的唇边擦过。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她都记得。 罗霄对司露微一直很好,是毫无保留的教导。 一开始的那些年,司露微以为徐风清死了,活得暮气沉沉的,像行尸走肉,是罗霄一直陪伴着她,亦师亦友照顾她。 再后来,她接回了徐风清,却又丢了儿子,更加浑浑噩噩的,也是罗霄帮衬她,开导她。 他这些年,一直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司露微想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不能讲究付出多少、回报多少。假如他开口了,她就要跟他说清楚。 但是罗霄没有。 他从来没有表露过半分,只有那一次比武的时候。 那次,他眼底的情绪那样浓烈,他是很想要吻司露微的,却又打住了。 司露微想到这里的时候,思绪突然被打断,因为她嫂子带着玉儿进来了。 晁溪笑着对司露微道:“我要被大庄哥笑死了。” “他又怎么了?” “他在外面发呆呢,说真来了这么多人,要把五哥吃穷了。”晁溪笑道。 司露微也忍不住笑了笑:“不会的,人家都送礼了。” 晁溪忍俊不禁。 时间很快就到了婚礼吉时。 沈砚山站在台前,目光一直在看那边的楼梯,掌心莫名其妙出了一手的汗。 他居然又开始紧张了。 他和司露微,相识十几年,本该没什么值得紧张的。 约莫过了两分钟,新娘子在伴娘的陪同下,走下了楼梯。 沈砚山一错不错看着她。 她穿着白色纱裙,身材修长、妆容精致,一步步往下走,似仙女步入了凡尘。 沈砚山的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她走到了他跟前,他才透出那口气。 他的视线,逐渐收紧了。其他的人与物,他都看不见,眼中只剩下司露微,那一抹白色身影。 这是他的新娘子,是他多年的理想。 终于实现了。 他重新给司露微带上戒指的时候,楼下的大厅,掌声震彻云霄。 沈砚山当众,亲吻了司露微的唇,简单的仪式结束了。 这场婚宴,直到凌晨才结束。 宾客们全部在饭店的楼上客房住下了,司露微则和沈砚山回了家。 家里布置了新房。 一进入新房,沈砚山就伸手抱司露微。 刚抱紧她,门口传来了榴生的声音:“阿妈,爸爸……” 【推荐:ㄒㄨㄒ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m.ΤxT20⒗co)可直接下载】 第233章 这是我的妻 首发前往【小説20⒗】手机访问.ㄨiaoshuo20⒗ сoΜ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门外脆生生的童声。卡Kа酷Ku尐裞網 沈砚山的表情,一言难尽。 司露微笑,挣脱了他的怀抱,去给儿子开了门。 榴生穿着一身很漂亮的小西装,白色衬衫、浅灰色的外套和裤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非常的可爱。 司露微抱起了他。 “阿妈,今晚是很特殊的日子,是不是?”他搂住司露微的肩膀问。 司露微说是。 “那我能跟你们一起睡吗?”榴生又问。 榴生的乳娘,稍后一步才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不停给司露微和沈砚山道歉:“我去给少爷放洗澡水,他转身就悄悄走了。” 司露微说没事。 “你回去休息吧,今晚他跟我们睡。”司露微说。 乳娘诧异。 沈砚山叹了口气,对乳娘道:“你先去休息。” 乳娘只得道是。 司露微把榴生放到了床上,问他:“还没有洗澡啊?怎么这样懒?” “爸爸也没有洗澡。”榴生道。 沈砚山:“……” 新婚之夜的沈砚山,脱了外套,就去帮儿子洗澡了。 司露微去用另外一个卫生间。 等沈砚山父子洗好的时候,司露微也卸完了妆容,回到了房间里。 她偷偷跟沈砚山说:“等他先睡着了,再把他抱出去。” 大喜的日子,司露微不想让榴生哭闹。 沈砚山笑道:“算了,今晚一起睡吧。今晚,咱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又是司露微睡在中间。 榴生和沈砚山一左一右拥抱着她,让司露微很甜蜜。 “阿妈,你今天特别特别漂亮。”榴生很夸张的说。 司露微准备说点什么,沈砚山接话:“对,今晚真的很漂亮,从来没见过化过那样的妆。” 她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抚摸了沈砚山的脸。 她静静阖上了眼睛。 她说不出有什么感慨。真正幸福的时候,脑子里是很空白的,什么感受也没有,反而是痛苦的时候深有感悟。 她睡着了。 榴生却睡不着,待他感觉他阿妈睡了,他爬起来对他爸爸说:“爸爸,你今天也很帅。” 沈砚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听到这一句,唇角微翘:“睡觉。卡Kа酷Ku尐裞網” “是真的。”榴生道,“你跟阿妈都很好看,很……” 他想了很久,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沈砚山帮儿子说了:“很般配。就是两个人都很好看,配得上。” 榴生鹦鹉学舌:“嗯,很般配。” 然后,他又道,“爸爸,我想要个妹妹。” 司露微原本都睡熟了,此刻又被他们俩吵醒,按住了榴生:“睡觉不睡觉?不睡觉回去吧。” 榴生咯咯笑。 这个晚上,他们一直没怎么睡,因为榴生不停想说话。而司露微和沈砚山,都是睡眠很浅、容易醒的人,榴生一动他们俩就会醒。 到了三点多的时候,榴生终于睡着了。 司露微和沈砚山都不是小年轻了,刚刚办过婚礼,累得不行,又被孩子折磨了大半夜,全部是精神虚脱。 “咱们别再要孩子了,就这一个小孽畜,够咱们俩受一辈子的。”沈砚山有气无力的说。 司露微:“……” 她侧过脸,轻轻吻了下沈砚山的面颊,“睡吧。” 第二天还要待客、送客,司露微和沈砚山堪堪睡了两个钟头就要起床。 司露微亲自送四师兄离开。 “以后有什么事,去天津找师兄。卡Kа酷Ku尐裞網”四师兄叮嘱她,“别受了委屈。你要是受了委屈,师父会心疼,我们也会心疼……” 司露微觉得他略有所指。 她没有深究:“我不会受委屈的,师兄路上当心,车子慢一点。” 忙完了这一整天,他们终于能喘口气。 晚夕,榴生不来捣乱了。 沈砚山和司露微完成了大礼,虽然迟了一晚。 接下来就是宴席,邀请新的沈夫人出席。 司露微不太爱应酬,能推就推了。 至于她的身份,外界早已纷纷扬扬的,众说纷纭。 沈砚山戍守在河镇的兵,已经来来回回运了九万人回江西,剩下的,两三个月就能运完。 他开始消极怠工了。 他不怎么去内阁了,成天陪着司露微和榴生,把北平城逛了个遍,还去了趟天津。 去天津是罗四爷接待的,榴生与他很快就打熟了,玩得不亦乐乎。 时间到了五月,沈砚山邀请安徽的卓督军到北平来,顺便向总统引荐了他。 卓督军拖家带口的来了。 卓督军刚到,沈砚山就宣布辞职,准备回江西老家去。 五月初一,沈砚山搬家。 他们迎着初夏微暖的风,往江西而归。 去的时候,心情还是很郁结的,回来却是满载而归。 沈砚山看到车厢里的那床,想起他自己说过的话,不免脸红。 当时,什么气话都想说。 “……你会不会怪我?”沈砚山问司露微。 司露微摇摇头:“我当时做好榴生的衣裳,用计对付你,你去追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你已经投降。你后面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撒气,我能明白。” 沈砚山很是欣慰。 他想要的,无非是这样一句理解。 车子回到了江西,沈横带着女儿到车站迎接他们。 司露微再次见到了圆圆。 圆圆长大了,漂亮了不少,还是挺像沈横的。 “姐姐。”她瞧见了司露微,忍不住笑,一点也不认生。 十几岁的小姑娘,亭亭玉立,有点大女孩子的模样了。 司露微不太敢认:“圆圆?” 圆圆很高兴:“姐姐你又回来了。” 榴生很喜欢圆圆,跑着要圆圆抱。圆圆把他抱了起来。 “你太重了,烦人!”圆圆笑着对榴生说。 榴生不以为意:“姐姐等我长大了,我也抱你。” “你要叫我姑姑,不是姐姐。”圆圆纠正他。 榴生不理会。 反正大家都乱叫,随心所欲。 沈横则道:“听说大帅的婚礼,办得轰动了北平城。这次回来,也得跟咱们热闹热闹,不能厚此薄彼。” “这个是自然。”沈砚山道。 他回到了江西,仍是五省总督。 沈砚山安顿好了家人之后,果然大办了宴席,请驻地的各位将领。 司露微跟着他一起,看着满室的人,她格外平静。 岁月不会辜负任何人的,司露微这些年所受的一切,塑造了她,也成就了她。 她落落大方跟在沈砚山身边,与人谈笑风生。 沈砚山想起自己十几年前的理想,就是希望司露微能成为新时代的女性,走出家庭。 虽然现实和理想略有出入,但司露微的确是长成了沈砚山想要的模样。 他侧眸看她,隐约又回到了从前,他睁开眼睛时,瞧见的那一抹纤柔。 “这是我的妻!”他心中异样的满足,此生都圆满了。 【推荐:ㄒㄨㄒ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m.ΤxT20⒗сoм)可直接下载】 第234章 相聚(大结局) 首发前往【小説20⒗】手机访问.ㄨiaoshuo20⒗ сoΜ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盛夏很炎热。 沈砚山不再忙军务了,他跟司露微学做菜,找到了新的乐趣。 每次看司露微做饭,沈砚山觉得很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又很难。 一转眼,时间到了八月。 司露微与他商量,要送榴生去学校念书。 沈砚山却犹豫了下。 “怎么,你不想送他去上学?”司露微诧异。 沈砚山想了很久,道:“小鹿,我想告老了。” 司露微看着他。 “是真的,那些军务我快要烦死了。我想离开江西,也去美国做庄园主,榴生到那边去念书。”沈砚山道。 司露微从未想过这一点。 因徐风清和沈潇就在美国,她更加没想过过去。 她意外的是,沈砚山居然不介意了。 “真想走?”司露微问他,“你还年轻,会不会无聊?” “无聊不能学点旁的吗?我还年轻,学什么不行?我的英语和德语都很可以,去学校教军事课,绰绰有余。 哪怕不教军事,教一教其他的,也能应付。卡Kа酷Ku尐裞網我也不是说非要去做老师,做点生意一样可以。”沈砚山道。 这些年,他积累了庞大的财富。 哪怕运走十分之一,也足够他们挥霍一生的。 沈家军如今是正规军了,在北平政府麾下,从这个月开始,可以拿政府军饷。再说,沈横也需要这些兵,交给他是一样的。 沈横一个大老粗,只念过几年武备学堂,文化有限,外语更是一句也不会说,他是不会离开华夏的。 “我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啥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司露微道。 她在江西,人人都知晓她是大帅夫人,想要开家餐馆也不方便;罗门那边,很少再有任务给她,沈砚山也不愿意她冒险。 她成天也是无所事事。 假如能离开华夏,去了美国,她也能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坐坐。 她年少时候,想开一家餐厅。 “榴生想去吗?” 司露微有点担心。 “你去问问他。”沈砚山笑道。 司露微去问了。 榴生还是小孩子的心气,不知道恋家乡,一听要出国,兴奋得吃不下饭了。 过了那个兴奋劲儿,他又问司露微和沈砚山:“舅舅去吗?” “肯定去。”司露微说,“舅舅是跟我们一起的,他能不去吗?” 榴生的高兴就再也遏制不住了。 司露微把此事告诉了司大庄两口子。 果然,晁溪是要跟着司露微的;司大庄则觉得,此生只有跟着五哥才能混口饭吃。他们俩只担心,听不懂外国话怎么办。 “没事,我到时候雇个留学生在你们身边,教不会你们也没事,让他们陪着你们出门。在国外的中国穷学生一茬又一茬,不缺人用。”沈砚山道。 他这么一说,司大庄和晁溪觉得不错,顿时没了后顾之忧。 只是,晁溪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 “大帅,我们什么时候走?”晁溪问。 沈砚山明白她想说什么,道:“等明年开春,还要准备。那边先派人过去,安排好房子。” 晁溪的孩子,九月初就要出生了。等明年开春,已经四五个月了,出门应该不成问题。 她点点头,说这个挺好的。 司大庄天天夜里嘀嘀咕咕的念叨,晁溪问他念什么,他又不说。 “......朝西,你这次生了孩子,满月酒的时候,请不请你爹娘?”司大庄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上次玉儿出生,晁溪的爹娘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上门来了。 晁溪打小受她后娘虐待,她爹又耳根子软,把女儿卖到娼寮去的亲爹后娘,晁溪压根儿不认,让副官直接打了出去。 她后娘还打算撒泼,要在门口哭闹,晁溪就让副官端了枪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从此,那对夫妻再也没来过了。 司大庄想着,后娘不好说,做爹的肯定是疼女儿的。 “要是你爹回来了,你说姐姐会不会认他?”晁溪心平气和问。 司大庄一下子就懂了:“那得打死他。” 其实,司大庄后来听五哥说,他那死鬼爹已经病死在南洋了,再也不会回来。 并不是每个当爹的,都有良心。 “那算了。”司大庄道。 “以后不要多想了。”晁溪道,“我反正是绝不会认他们的。” 司大庄点点头。 九月初的时候,晁溪生了。 这次,又是个女儿。 司大庄简直要乐疯了,成天笑得开怀,跟司露微说:“我最近运气好,心想事成。” “就想要闺女?”司露微问。 司大庄点头:“闺女好,儿子可烦人了。” “你是不是帮我们养榴生,养出了心病?”司露微问。 司大庄:“.......” 他突然发现,这位真是亲妈,这样揣测自己的儿子。 司大庄二闺女的满月酒,还是办得极其热闹。 孩子的名字还是晁溪取的,叫司璟昀,小名叫“云云”。 沈砚山觉得不错,晁溪跟着司露微念了几天书,真认识了不少字。 他也跃跃欲试,再次想给自己儿子改个名。 上次为了改名的事,榴生把筷子给扔了,后来一直没提。 他还以为感情修复了,孩子应该能接受,不成想榴生还是不乐意。 这次榴生没有发脾气,而是很委屈:“我不要改名字,我改了名字就不是我了。” 司露微很心疼:“不改了。” 沈砚山虽然遗憾,却也知道,并不是每一个遗憾都可以弥补。他当初心情不佳,错过了给孩子取名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万幸的是,他还有司露微。 他也不计较了。 沈砚山派到美国去的人,很快就帮他们选好了房子。 时间转眼又是年底。 年底的时候,司露微安顿好了榴生的乳娘和石嫂,给了她们不少的钱,又送了一套南昌府的宅子,供她们养老,再次拜托沈横那边照顾一二。 沈砚山财大气粗,自己买了条邮轮。 邮轮停在了厦门,沈砚山一趟趟运家当过去。 他把库房里的金条,一小半换成了美元,剩下的亲自运过去。 他的家当太多,陆陆续续一个月才运完。 真正等开船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初了。 一艘邮轮,装着沈砚山全家、司大庄全家以及两百多名亲卫,二十名船员,离开了厦门的码头,往异国他乡而去。 经过漫长的海上漂泊,他们终于安全的到了大洋彼岸。 在码头迎接他们的,除了早先派过去的几名副官,还有两个衣着讲究的男人。 “晚到了几天啊。”沈潇朝他们先走了过来。 徐风清落后一步。 榴生没见过他们,特别是徐风清,看个不停,问:“阿妈,他是谁啊?” 沈砚山看了眼司露微,怕司露微不好回答。 司露微却没有一点停顿:“也是你舅舅,是你阿妈的义兄。” 沈砚山微笑。 他想,这一句话,对他们这些年的关系,终于有了个盖棺定论。 他心中倏然很暖,就像这拂面的海风一样温暖。(本文完) 【推荐:ㄒㄨㄒ 一个超【十万】完结站,手机输入(m.ΤxT20⒗сoм)可直接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