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养家日常》 1.觉醒记忆 穆子期费尽心力,终于从一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梦中醒来。刚一醒来,就觉得眼皮沉重,上下睫毛紧紧地粘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他才使劲地动了动手指,心里一舒,一时之间只觉得畅快,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穿越十年,他竟然在这一刻找回来了前世的记忆! “呜呜……呜呜……我的儿啊……”穆子期凝神听了一会儿,心下一沉,又是这熟悉的哭声!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眼睛,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哭得专心致志的红衣女子,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他没再关注,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幸好,他的手脚还有知觉,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穆子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还被石头磕破了,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就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出声呻|吟,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了,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双眼红肿得厉害。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只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连忙扶起穆子期,又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清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的缘故,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此时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呢。”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被擦破了点皮,加上之前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睡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恨恨地说道,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后,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他们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穆子期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胸口积着一股愤懑之气,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忙深呼吸。 叶氏见他面容扭曲,很是伤心:“娘这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就这三个孩子,将来你们要互相扶持才对,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可是……”穆子期从牙齿中挤出几句话,“二弟可从不把我当哥哥看,小小年纪就心狠,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还能醒来吗?他这是故意推倒我的,要不然我好好坐在石头上他为何要从后面推我?难不成他这么大了不知道危险吗?尤其是底下竟然还有石头!”之前沉睡在黑暗中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心里慌张得很,尤其是想醒来可怎么都醒不来的时候更是害怕。 他还没活够呢,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珍惜生命。 “二郎不是故意的。”叶氏呐呐地说道,她看着儿子瞪向自己的眼神,一脸的无措,紧紧地捏着手帕低声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二郎还没有醒来呢,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烧退了?”有些担忧。 一股积累已久的愤懑和委屈终于从胸口喷薄而出,穆子期不顾全身的疼痛,直接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叶氏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娘!我不想你当我的娘,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真的,我看你那么喜欢穆子望,那把我和他调换过来吧,他来做嫡子,我想做一个庶子,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 叶氏一听,顿时怔住了,肿起来的双眼霎时睁大,十分震惊地瞪着穆子期。 “娘,我说真的,我觉得做章姨娘的儿子好极了!身为庶子又怎么样?嫡母宽和大方,嫡兄有跟没有一样,还每次闯祸有人顶包,现在都被挤到乡下老家去了。你看,章姨娘又疼爱儿女,什么都为儿女考虑。还有爹爹,他多疼章姨娘的孩子啊,有这样的爹娘太幸福了,可以不宽容,不大度,想要什么都可以弄到手,多好啊!这样的儿子我也想做!多好的命啊!多好的命啊!长大后还能继承全家的财产,嫡兄算什么?都要让给我。” 叶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忆起前事,穆子期一点儿也不心疼,相反,看到这一幕,他反而有一种快意,继续道:“娘,我求您了,求把我过继到章姨娘膝下吧,真的,要不然把我过继给族里没有男孩的族人吧,我愿意做他们的儿子,我走后您就不觉得我不宽和不大度,不觉得我碍眼了。” 叶氏一下子跌坐在地,涂上口脂的嘴唇也掩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2.满腹委屈 穆子期眯起眼睛,看着她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竟然一阵畅快。唉,自己真是太不孝了!穆子期暗忖,奇怪的是,心里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卡Kа酷Ku尐裞網”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亲不满啊!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卡Kа酷Ku尐裞網”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不经意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到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你好啊!”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老叶氏把穆子期扶起来:“乖孙,咱们先躺回床上,大夫就快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朝门口招招手,叫道:“三郎、圆圆,快进来。” 穆子期半躺在床上,只见门口小步走进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两人手牵着手,一男一女,容貌有九分相似,身形有些瘦弱,但眉眼漂亮,长得又好看又可爱。此时他们的神情怯生生的,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叶氏,接下来直接看向老叶氏和穆子期,小声叫道:“奶奶,大哥。” 见是自己的堂弟堂妹,穆子期表情一缓,连忙应了一声。 “我刚一踏进府里就碰到两个小东西在前院那里蹲着,来龙去脉我已经问清楚,喏,要不是三郎和圆圆看到你倒在地上,指不定你还得在后院多躺一会,你这个娘有跟没有一样,半点不中用。”老叶氏一说到这里就满是后怕,要是穆子期出点什么事这让她怎么活啊? “姑,我……”叶氏嘴巴蠕动了下,终于弱弱地开口。 “你闭嘴!”老叶氏低喝一声,满是不耐,“我迟些再跟你算账!”其实心里已经绝望了,要是能教好的话她早就教了,何必等到现在? 没过一会儿,穆子期就发现屋子里涌来了几个下人,有热水奉上,有热粥等着,有大夫看着,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紧接着,西院那边的人来请罪了。 3.前尘往事 老叶氏暂时没有理会这些请罪不请罪的问题,章姨娘爱站就让她站着。卡Kа酷Ku尐裞網此时她正紧张地盯着孙大夫的表情,生怕有什么不妥当。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加上为人严谨,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希望她们很是开怀。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临睡前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卡Kа酷Ku尐裞網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来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第二天,他爹穆怀恩终于回来了。穆子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什么样的补偿,顺便打发陈香到街上给他探听消息去。 他摸摸自己前半部分被剃光,后半部分被编成发辫的脑袋,心里有了不妙的想法。如果他十年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貌似现在异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他到底穿越到哪个朝代? 4.了解现状 一想到所处朝代的问题,穆子期赶紧摸摸自己的脑袋,凝神思考。卡Kа酷Ku尐裞網 首先一个问题,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还是地球,还是前世母国所在地,毕竟曾经听过的地名还是有印象的。至于朝代——穆子期表示还得仔细研究。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六岁进学,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小说不是没起作用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安家的普通人,当时他们在市里一所普通的中学教书。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恰逢他中考完毕,出来的成绩不错,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高兴之下他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途中大巴车发生车祸,父母在生死的一瞬间,把他紧紧护在身下,结果那场车祸只有三个人活下来,他是其中之一。 事后,他获得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继承的遗产还有市区一座单铺面的三层小楼。零七年的时候他们这座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开始提升,所以那座楼房颇为值钱,为此引来了叔伯的垂涎。 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亲情脆如薄纸,一戳即破。 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单从朝代来说,唐朝之前的历史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唐代之后的差别就大了。五代十国存在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暂,之后就是北宋南宋,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当皇帝。宋朝灭亡后,元朝如期而至,在此期间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五十年后明朝建立,皇帝的姓氏虽然还是姓朱,但与他所知道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完全不同,而这个明朝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年,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大金国。 穆子期翻阅野史正史,再去跟认识的读书人交流信息,通过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知识,终于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公元1700年到1780年之间。换句话说,如果在前世,现在应该是清朝初期。而根据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大金国建国才百年却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内部有自然灾害造成的流民,贪官污吏横行,外部有从夷州一路攻打的政权。 现在这个被称为“癣疥之疾”的小政权已经占据百越、南越、福省、琼州等地,他们拥有坚固的大船,有犀利的火器,有严密的组织,打仗时朝廷的军队竟然不是对手。 那里的人自称汉民,属唐人之后,留的发型有长有短,其中以短毛居多,被如今的大金国朝廷上下蔑称为“短毛贼”。 5.锻炼身体 穆子期初初听到“短毛贼”这个词就乐了,他早就看自己的发型不顺眼,而且现在这个朝廷和原来的满清比较相似,异族的地位总比汉族高,多亏他们宁安县地处偏僻,这里没有异族官员,要不然县里就得多出一尊被供着的大爷。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短毛贼”……他再仔细思考,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6.早做准备 和老叶氏一起用过早饭,在她的欣慰、期待的目光下,穆子期抓起自己的书袋,和贴身小厮陈香出门,准备到隔壁的跨院去上学,毕竟家里有她老人家前两年特意请来的老夫子嘛。 是的,自从他上个月伤好后,穆子期和老叶氏商量过,现在形势不好,外面逐渐有流民,两人打算先不回竹沟村了。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学业就得中断。 对老叶氏而言,自家乖孙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现在成绩不突出是他把心思用在其他方面的缘故,等大孙子一开窍,肯定比谁都优秀。更何况穆子期在伤口痊愈后真的变得比以前懂事许多,这更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直以来,大金国朝廷的军队大权都由他们自己的族人把持,汉人不容易出头。这就导致了民间汉族重文轻武,穆家往上两代都是耕读传家,自然更重视科举,所以长辈们都关注会读书的孩子。 这就是穆子望为何能得到穆怀恩重视的原因之一。 清醒过来的穆子期自然知道缘由,所以他练武归练武,学还是要上的,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 当然,两人身后还跟着穆子清和小堂妹穆圆圆,他们也是要去读书的。虽然时下的一些人家不会让女孩和男孩一起念书,但穆家有这个条件,而且穆子舒都能跟着去读,那穆圆圆肯定行。 跨院离居住地只有几步路,穆子期见到了门外就挥挥手让陈香回去,低声道:“今天不用你做什么了,你有空不要老是往外跑,有时间就温习我教给你的功课。” 陈香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苦色:“大少爷,我觉得念书并不适合我。” “我这是为了你好,身为我的书童怎么能不识字呢?”寒风一吹,穆子期颤抖了下,从袖子里伸出温暖的右手点点他的额头,“你看看你一本《三字经》学了几年?连圆圆都比不上了。” “哎呀,大少爷我可不敢跟二姑娘比。”陈香猛摇头,他今年十五岁,脸上自带着一股憨厚之态,比穆子期大五岁,长得高壮,常跟着穆子期练习拳法,很得老叶氏信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陈香一家是老叶氏的陪嫁,五岁多就来到穆子期身边,当年那场疫病不止他爷爷和亲奶奶病死了,就是家中的下人也减少了几个,其中陈香的父母妹妹就是那一年没的,要不然陈香也不会才五岁就到他身边伺候。 穆圆圆抿嘴一笑,穆子清同样的表情,两人都知道陈香视识字为畏途,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畏之如虎。 “算了,我又不能强压着你学。”穆子期无奈地摇头,未觉醒记忆前叶氏老是想压着他日夜读书,他自己不也是很厌烦吗?这种事靠的还是自觉,别人强逼不得。 外面风大,穆子期先让堂弟堂妹们进去,自己又和陈香多说几句,这才进门。 一进门,穆子期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只见学堂内摆放有五套桌椅,分成两列,一列是穆子望和穆子舒,两人都长得不错,其中穆子望和穆怀恩最为相像,唇红齿白、一派斯文的样子完全就像一个乖巧的学生。至于另一列,当然坐着穆子清和穆圆圆,两方看起来泾渭分明。 “大哥。”穆子望和穆子舒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穆子望还好,表面上一派恭敬,还能忍得住。穆子舒就不行了,眼里有着不耐烦,带着勉强。 穆子期应了一声,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腻歪。明明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们还要做出这副神态,相信这一定是章姨娘交代的。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们兄妹俩到哪也带着两个下人,他肯定会把他们再揍一顿。 是的,之前趁穆子望上街时,穆子期特意引开下人,自己则在小巷子里把套着麻袋的他揍了一顿,要不是最近县城里气氛紧张,街上有巡逻的衙役,他肯定揍多一会儿。 事后穆怀恩他们就猜测到是他干的,穆子期当然死活不承认,他那天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最近县城的外人增多,治安混乱,抢劫、偷窃的事情层出不穷,加上穆子望身上的钱财都被抢光,又找不到什么有利的证据,因此就算穆子望嚷着是他在报复,穆怀恩也无可奈何。 在各怀心思中,夫子进门了。 好不容易,今天的课总算上完,看在他奶奶的面子上,即使以前对他的感官不好,夫子教他还是很认真的。更何况前不久穆子期为了了解如今所处的时代,主动去接触夫子,去读史书,因此对方对他还算友善,觉得他的性子变好了,颇觉得欣慰。 令穆子期有点心塞的是,穆子望真的是天赋异禀,他在学习上的确刻苦认真,进度比他超前一截,还能和夫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他那自信的模样每次都能让穆子舒面露得意,时不时就瞥一下穆子期这边。 五人学习的进度不一,穆子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于自己的学习。他现在看书没有了以前的厌烦,头又不疼,加上有前世的底子在,于是他学习的效率比以前高一倍不止。 也许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悠闲的环境专心学习了!穆子期暗想,所以即便觉得现在学的四书五经不一定用得到,他也很珍惜这些日子,打算在课堂上就老老实实念书。 身后的穆子清和穆圆圆受他的影响也很是认真,他们刚刚入学不到两个月,还处于识字描红的阶段。 没有挑衅,没有怒骂,课后双方再一次和平地分开了。 衙门最近事多,穆怀恩整天早出晚归,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加上县城里不安的气氛,大家暂时没心思惹事。 下午下学回房后,陈香就凑过来禀告:“大少爷,今天城外边又来了一波流民,那些人饿得皮包骨,我去看了,真是可怜得很。现在天冷,他们个个冻得不成样子,只能蜷缩在窝棚里动弹不得,县太爷说还要在外面设粥棚,如今正在全城找大户人家捐粮呢。” “他们能进城不?”穆子期皱起眉头。先前那些大户已经捐献过一次了,这次又要捐献,这可不容易。这年头,善心的大户是有,但绝对不敢出多,怕被官府敲竹杠,惹来麻烦。而且这种天灾时期,粮食才是最金贵的,大家宁愿把粮食烂在仓库里都不愿意把它们捐献出来。 “不能,之前放他们进城可是惹出了不少乱子,这次全都被挡在城门外,连村里的人这个时候也不能进门。”陈香对这些消息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加上穆怀恩参与其中,想得到什么消息都要比旁人容易些。 “也不知道现在竹沟村怎么样了?”穆子期有点担心,穆家一共有五个房头的人在宁安县居住,他在乡下两年,和老家的人相熟,大家相处得挺好,并不想他们出事。 “大少爷不用担心,咱们竹沟村地处偏僻,离县里又远,流民想走到那儿也不容易。”陈香自然能理解穆子期的担心,连忙安慰道,“上个月老太太还让我送了一车粮食回去,就是雪下得再大也不会有人饿着。” 穆子期点点头,古代一般都是聚族而居,讲究个同气连枝。穆家五房只有他们这一房最有出息,加上老叶氏为人和善,和族人的关系好,因此时常会回馈族里。大概是有这样的因素在,穆怀恩一向对老叶氏比较恭敬,有些事情不敢做得太过分。 接下来,陈香又把自己今天打听的消息说了一遍,比如现在的粮价又升了,粗粮两百文一斤,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还有哪里的县城被流民攻破了,哪里的县令被杀了,哪里的流民被官府镇压了,哪里的官员不好苛待百姓,哪里的人又被饿死了,连吃人都出来了。 “易子相食?”穆子期打了个寒颤,“现在就出现吃人了?” “嗯,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北边那些山上的树皮和草根都被人吃光,现在没得吃,已经有人在吃人了,路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风一吹满天都是头发。大少爷,说话的人现在还后怕着呢,要不是他们一伙人身强体壮,指定回不来。”陈香说的是行商,这些人为了利润敢于冒险,胆子一向很大,这次也把他们给吓坏了。 “大少爷,你说我们这里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今年开春老天爷不知开不开眼。”陈香见穆子期在沉思,心里忐忑,颇为不安地问道。 他从小双亲早逝,但他运气好,跟在穆子期身边长大,就算穆子期不得宠,但有老叶氏在,他自己也很少挨饿,日子过得不错,现在猛然听到这些人间惨剧,心里很是害怕。 “这谁知道呢?”穆子期却没有安慰他,叮嘱道,“我让你买的粮食你买了没?”以防万一,他了解自身所处的环境后就立马让陈香偷偷买了一些粮食放在二叔以前住的宅子里,那里是穆子清家里仅剩的产业,还没来得及租出去,现在正好空着,他就找老叶氏拿来钥匙,如今那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7.风雨欲来 “买了,最近白面价格上升许多,我就按照你的吩咐,买了一袋粗面和白面,剩下的银子用来买苞米、甘薯和大米。”陈香一一解释价格,“白面贵得吓人,这些粮食的价格一天一个样,要不是我早早买了,现在肯定买不了多少。”他说完还心有余悸。 “我猜要不是官府压着,粮店肯定要关门了。”陈香声音放低,“如今县里生意最红火的就是当铺和粮店,人挤都挤满了。” 穆子期看出他的羡慕,摇头道:“到了这时还敢开门迎客的粮店个个有来头,咱们家根基不足,暂且不敢插手其中。”穆怀恩二十出头考中秀才,之后几年乡试名落孙山,加上爷爷早逝,老叶氏能供他读到秀才已经很不错了,当时恰好宁安县典史一职空缺,在上下打点后,穆怀恩顺利取得这一职位,为此还差点耗光他爷爷积累下来的人情。 据穆子期所知,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就算如此,这个官职还是耗光了穆家绝大多数的财产,连他奶奶的棺材本都差点赔进去了。穆怀恩一向比较爱面子,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急吼吼地哄骗他亲娘的嫁妆。幸好,他当官后逐渐有了收入,家中的日子这两年才慢慢好过起来。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卡Kа酷Ku尐裞網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卡Kа酷Ku尐裞網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卡Kа酷Ku尐裞網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8.天灾频发 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整个县城都没有多少喜庆的气氛,就是元宵花灯节也不举办了。等好不容易过了年,老夫子却接到老家的来信,说是家里的老娘重病在床,让他速归。 如此一来,穆子期他们就没人教了,加上如今的世道还是乱糟糟的,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人心惶惶的,穆怀恩就暂时不管他们的功课了,只让他们在家自学,不能再出门。 难得的空闲时间,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有他在,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天气温度比往年高,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种地的人心急如焚,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就算河床已经下降,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就算农户日夜挑水,收成还是极少,稻穗干瘪,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老天爷再不下雨,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叹气。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卡Kа酷Ku尐裞網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话说,穆怀恩对他们是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县令都算是一个尽责的好官,起码在这个时候宁安县还能勉强维持秩序,他们功不可没,为此穆怀恩整天在外,现在人已经瘦削许多。 对于穆怀恩口中常说的是“为报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对皇、室朝廷很是忠诚,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不想朝廷出问题,且前不久因为主持赈灾得力,宁安县的官员还得到省府的赞扬,眼看着升官在望,如今又逢乱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干劲十足。 蝗灾过后,损失极大,人们痛不欲生,整个宁安县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意,大家惊慌失措,开始给自己找后路,此时的粮价已经疯狂高涨,到了这几天连粮店都不开了,据说是粮食已经卖完,而这个消息又进一步加重人们的恐慌。 穆子期安静待在家里,偶尔派陈香到二叔的宅子里看一下大爷爷他们,顺便偷偷查看自己在地窖里存放的物资有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县里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9.突逢大变 穆家的宅子离县衙并不远,坐落在同一条街上,此时火光冲天,喊杀声大起,一下子惊醒了无数人。 在睡梦中,整个穆家同样被惊动了。 穆子期睡得并不沉,当隐约听到声响时,他一个激灵,眼睛马上睁开。再仔细倾听,发现这些声音都不对,不是救火不是有贼人……他一惊,心里竟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翻身下床,一边朝睡在外间的陈香喊道:“陈香!快起!有情况!”一边给自己套上衣衫,是粗布缝制而成的。 他没有点灯,黑暗中他的动作显得有条不紊。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腰间系上箭袋,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但现在是危急时刻,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 他还知道穆怀恩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穆子期很快跑到老叶氏的房间,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挽起头发,整个人的动作极其利索,身上穿的是不显眼的蓝色布裙,没有往常的讲究。 “大郎。”看到穆子期,老叶氏显得很高兴,“我方才让瑞珠去喊你了。” 又看了眼穆子期的装扮,狐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咱们家的下人差不多。” “我没见到她,看来是在庭院里岔开了。”穆子期没有解释自己这么装扮的理由,只催促道,“阿奶,快点,待会你跟紧我,也不知道现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咱们穆家深宅大院,又有你爹在,应该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加快动作。 老叶氏看着大孙子板着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对他身上带着的弓箭也无视了,反正大孙子最近这段时间总喜欢练习这个。 见老叶氏心中有数,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娘那边看看。”可别睡死了。 “去吧。”老叶氏一听,忙挥挥手。她就说嘛,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现在不就担心上了? 穆子期见状,赶紧转身跑到叶氏那里。 叶氏住的院子离老叶氏并不远,她现在刚刚被吵醒,见到穆子期来,如蒙大赦,连声问道:“大郎,外边为何那么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穆子期站在屏风后,语气快速地说道:“娘,你快点穿戴好,的确是出事了,我听到有喊打喊杀的声音,指不定是外边的流民攻进城了,我怕他们使坏。卡Kа酷Ku尐裞網” “什么?攻进城了?那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叶氏大吃一惊,什么都顾不得了,散着头发跑到穆子期这里,眼里满是惊慌,“那些流民能进来,县衙的兵肯定是败了,你爹是典史,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伤。” 穆子期微微皱眉,他也急于知道情况,忙道:“那我现在就出去打听消息,娘,你快点收拾好自己。” “好,你快去。”叶氏急着团团转,一听要收拾,赶紧抓起自己的头发又转进屏风里。 穆子期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叶氏传来的声音,“大郎,记得注意安全,让下人去打听就好,你不要出去,外面乱。” 看来还是关心我的。穆子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头就突然冲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老爷他死了!”陈香熟悉的大嗓门响起。 穆子期刚要抬起来摸鼻子的手一顿,等脑袋里想明白陈香话里的意思时,他不由得一呆。 “真的,大少爷,我亲眼看到了,我带着几个人到大门口那里帮忙守着,还没过多久,侧门那里就有人叫开门,我见是老爷亲随的声音就赶紧让人打开门,没想到……没想到老爷被管家背着,人已经快不行了,只留下几句话就再也撑不住,现在门口那里来了不知多少乱民,暂且被管家带人挡在门外。卡Kа酷Ku尐裞網少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陈香的语气很是惊慌。 穆怀恩是穆家的擎天大柱,现在一朝倒下,陈香觉得自己还未清醒,可是想到毫无所知的大少爷,又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跑来禀告。 “你看清楚了吗?我爹真的死了?”穆子期一把抓住陈香的衣襟,失声道。 “真的,吐了好多血,身上有一支流矢,我听管家说是被人用箭射的,管家还说让我们赶紧各自逃命,那些乱民有几个厉害的,武艺高强,怕顶不住。”陈香在诉说中已经勉强恢复了冷静,他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告诉我奶奶,再带她去我的院子汇合,陈香,我谁也不信,奶奶就靠你了,你一定不要离开她。”穆子期说不清楚自己得知穆怀恩死亡的那一刹那的心情,他也没有时间去剖析自己的感受,情况的紧急让他选择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废话,赶紧做出安排。 “好,我马上去。”陈香赶紧应道,转身就奔出去。 这时,穆子期的身后传来“铿锵”的声音,又有茶杯打破的声音。不用回头,穆子期就知道叶氏已经听到陈香所说的话了。 他快走几步,见叶氏软倒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扶起她:“娘,咱们赶紧走,这里很快就有乱民来到,快。”也顾不得叶氏披头散发了,生死关头,这些都不算什么。 叶氏身材娇小,穆子期经常锻炼,自小身子骨强壮,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力气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大了,所以还能勉强扶起她。 叶氏一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穆子期,尖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爹死了,我要亲眼看到!”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穆子期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叶氏的脚步跑出去。 这个时空的汉人女子一般不会裹脚,所以他第一次见到了叶氏惊人的速度,自己竟然追不上她。 一路上,整个穆家出乎意料的安静,只除了听到二门那里传来砸门的声音。 穆子期心里越发急切,知道等门一砸开,可能等待他的就是一场血战。 他们去堂屋的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也很快见到了穆怀恩。只见他直躺在地面,胸前插着一支箭矢,眼睛紧闭,胸口有一大滩血迹。 “夫君!”叶氏看到这一幕,身子大受打击地晃了晃,她摇摇头,连滚带爬地跑到穆怀恩身边,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穆子期快走几步,他仔细查看穆怀恩,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止是胸前的箭伤,胳膊、后背还有几处伤口,而且熟悉的面容证明这确实是他这一世的亲爹,没有被人冒充。 穆子期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氏,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情,急声道:“娘,咱们赶紧把爹扛到后院的枯井里,那里没有人打扰。”他左右看了下,这里没有人了。虽说他向来对穆怀恩心有不满,但现在他死了,到底是生了自己的亲爹,要风光大葬现在做不到,但放好遗体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们的速度快点,花不了多长时间。 叶氏呆呆不语,直直地盯着穆怀恩,眼泪直淌。 穆子期见状,忙道:“你再不行动,待会连放到枯井的时间都没有,你听,外面的门快被砸开了。”估摸着现在有部分人在前院那里抢东西,还没有来得及一起砸门。而且他们二门的门板刚换上,厚度可观。 “大少爷!”突然,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少女嗓音,“大少爷,大事不好了,章姨娘带着二少爷和大小姐从后门那里离开了,管家也跟着走了。” “什么?”穆子期转身问她,“你看见了?” “看见了!听见了!”小丫鬟瑞珠喘着粗气,比划道,“是管家带着他们离开,家里的其他人都跟着走了,我看到他们的马车,里面装了好多东西,看起来早有准备。我去问他们,管家说是老爷生前吩咐过的。” 这话一出,屋里如死般寂静,瑞珠低着头瑟缩着,不敢看穆子期的表情。 穆子期怔了怔,刚才想帮着收敛遗体的想法瞬间没有了。既然西院那边的人已离开,那自己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心一狠,正准备把叶氏拖走就突然听到“噗嗤”一声,穆子期转身一看,只见叶氏右手紧握着一把插进胸口的剪刀,整个人倒在穆怀恩身上,见穆子期望过来,就吃力地说道:“大郎,娘亲对不起你,你快逃吧,带着你奶奶,不要管我们,能和你爹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憾。” 穆子期条件发射般扑过去想为她捂住伤口,脑中思绪乱飞,犹如一锅沸腾起来的粥。 这难道是演戏吗?这好像是一场梦。 他的举动毫无作用,不知是剪刀太锋利,还是叶氏心存死志,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叶氏的脑袋就垂了下来。 “你不配为人母。”穆子期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喃喃道。 10.惊心动魄 穆子期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来,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开口道:“我们走,时间不多了。” “大少爷……”瑞珠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看着瑞珠道,“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快到二婶的宅子时,穆子期担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波及,二叔当年为求清净,建的宅子比较偏僻,周围的住户很少。 “嗬!快看!这里有几只肥羊!”正当穆子期他们小心翼翼地就着不太明亮的火光前进时,从另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 穆子期一惊,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具和棍棒还是让他警惕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你们想干什么?”穆子期本来走在几人的后边,见此就上前一步挡在老叶氏前面。 老叶氏赶紧拉着穆子清和穆圆圆站在身后。 “嘿嘿,当然是想干你们了,我认得你,典史家的大少爷,往常你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哈哈,现在好了,老天有眼啊,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典史死了,哈哈,这天灾来得好哇!”领头的男子仔细确认穆子期的身份后,哈哈大笑,神态非常猖狂。 “典史?”他旁边的男人语气一喜,“那可真是个大肥羊!快,他们身上肯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俺们要发财,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这时候陈香已经跑到穆子期身边了,他低声解释:“这是街上混的,被老爷抓过,后来又从牢里放出来。” 穆子期于是明白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自家结仇的。 “你们真的要和我们作对?”穆子期紧盯着他们。 “哈哈,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出英雄!你们这些富家子懂什么?平日里吃尽民脂民膏,今天老天有眼正好让我高三撞见你们,天命如此,你们就乖乖受死吧。”似乎是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领头的男子已经兴奋起来,语气高昂。 “打!”既然无法善了,穆子期低喝一声后,率先举起木棒劈头就打过去,正好打中领头之人的脑袋。 “砰!”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 穆子期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舞起木棒。卡Kа酷Ku尐裞網他认为既然这些人认识自己,看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队伍里还有孩子和女眷,如果后退一步的话,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再说了,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怕什么! 穆子期正好一肚子火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只是他和陈香虽然练武,还和村里的小伙伴中实战过,但比起这三人来说,手段到底稚嫩了点,不大敢往人的死穴上打,所以除了刚开始他们略占上风,很快,穆子期就被一根木棒打到肩膀。 当他差点被其中一人砍到,又被老叶氏及时拉开后,穆子期终于丢掉一些无用的情绪,趁着近身的瞬间直接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捅……这一瞬间,利刃进入肉体的声音他似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想起了叶氏胸前的那把剪刀,就像他手里的这把匕首,能如此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郎!”这是老叶氏的惊叫声,“小心!” 穆子期点点头,刚才的思考似乎没有阻碍到他的动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叽歪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看着一个已经没有声息、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男人,陈香声音暗哑地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意思是杀不杀。 穆子期看着火光下他兴奋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断地喘着粗气。 “大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待会可能会猜到我们的住处,会有危险。”没想到老叶氏倒是率先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气定神闲,说话的声音清晰有力。 除了衣服有些凌乱,老叶氏的神态就好像平日在家说闲话一般。 地面上的两人似乎还有神志,闻言就开口求饶起来。 穆子期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蹲下来眼睛一闭就刺下。 他刺空了!就在这时,老叶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郎,不要怕,让我来。” “阿奶,如今这个世道终究不是太平盛世。”穆子期却没放手,他看了看被瑞珠拉进怀里的穆子清和穆圆圆,拉开她的手,狠狠心,终究还是一刀结果了对方。 陈香见状,也跟着砍下一刀。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赶路,谁也没有出声。 穆子期全身发软,体力似乎已经耗尽了,可他还能正常行走,一路上,老叶氏都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 其实,他能感觉到老叶氏在哭,哭得无声无息。而穆子清和穆圆圆噤如寒蝉,十分乖巧地走着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这座三进的宅子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大门紧闭,周围的房子都没有声响,除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这里竟然颇为安静。 他们表明身份后,门终于打开了,他们被迎了进去。 穆多粮看到他们一行六人,大吃一惊:“老太太,大郎,你们怎么来了?我们还想着天亮就去找你们。” 穆子期沉默无语。 老叶氏叹了口气,先让他坐下,然后环视一周,见四房人一共三十几人都挤在这里,大家的神情还惊魂未定,就说道:“怀恩战死,大郎他娘跟着殉情了,遇到乱民,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 短短的几句话道尽了今晚的心酸和惊心动魄。 穆家人闻言很是震惊,也很是失落,这相当于穆家的靠山倒了。 穆子期没有问为什么其他三房的人都跑到大房住的地方来,这还用得着说吗?在危险的时候人都有从众的心理,大房这里位置好,地方大,藏的粮食最多,还和他们靠得近,自然要抱团在一起。 他静静地看着族人流露出来的神态,有不舍的,有伤心,有恐惧的……对于未来,他们并不确定。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不等天亮,现在就走。”穆子期恢复体力,不再去思考其他问题,也顾不得感受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和恶心,他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皱眉道,“我爹死了,我们穆家在当地算是大户,在那些乱民眼中就是肥羊,每次城墙攻破后那些大户都没有好下场,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跟着人流逃出去,而且要快,等天一亮,这些乱民就会被组织起来,那样我们想走都走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在经过汇总消息后,穆子期发现其他族人消息滞后,他们在事发后就跑到大房这边,接着一直小心翼翼地躲着,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不管别人会不会有意见,他开始发号施令。 有穆多粮点头,其他人想到穆子期读书最多,又是穆怀恩的儿子,对这些事情肯定比他们知道得多,加上穆家族人大都是老实种田的本分人,因此大家竟然觉得有了主心骨,议论几句后很快就同意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看到了穆子期和陈香身上的血迹,以及眼神。 他们走的是北门,天快亮的时候,穆子期牵着自己的驴车顺利从混乱中离开这座还处于混乱的县城,如释重负。 11.人在路上 出了城门,大家面面相觑,皆松了一口气。毕竟穆子期之前讲的事太吓人,大家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认出他们直接砍杀,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大郎,咱们要往哪里走?”穆多粮走过来问他,才几天的功夫,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家打算往南走。”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先到普平县找一下我外祖他们。” 听说是去找叶家,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而且叶家还有钱,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秋收根本就是没有,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原先已经计划好,等一毕业就回到自己家乡的小城市,家里有单铺面的三层楼,一楼可以出租,每年大概可得两万块,已经足够他生活。自己再先到政府机关做个合同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等考上公务员生活就基本上稳定了。接下来就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三观相合的老婆,生两个孩子,重新有一个家……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平凡人。 他计划好好的,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用了十年才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杀人的一天! 驴车里,穆子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喊一声,睁开眼睛一看,见到了木制的车顶,愣了好一会才认识到自己在行走的驴车上。 “大郎,你醒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时,驴车突然停了下来,老叶氏掀开布帘问道。 12.未雨绸缪 “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梦到自己被人到处追,一下子就醒了。”穆子期没有拿话搪塞老叶氏,两人长期生活在一起,相互之间已经非常了解。不过他没说自己在梦中看见被他杀死的人那狰狞可怕的面容,既然生前都斗不过自己,死后又如何能奈何自己? 话是如此,穆子期感受到自己衣服背后的湿润,对于梦中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虽然现在气温高,他全身在出汗,但他知道自己后背都是冷汗。 “不怕不怕,有阿奶在这里看着呢,谁也害不了你。”老叶氏把穆子期搂入怀里,心酸得很,眼睛也湿润了,她抚着穆子期的背,发现他汗湿了,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不要怕,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事实上,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卡Kа酷Ku尐裞網”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卡Kа酷Ku尐裞網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13.不知去向 逃荒路上一切从简,穆子期这边还好,事先准备有铁锅和瓦罐,铁锅加热快,饭熟得也快,其他人只有瓦罐的,烧水做饭所需的时间到底要久一些。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家其他各房这些年有穆家二房的照拂,日子过得不错,这次逃荒也个个把家中的铁锅带出来了,这可是值钱的物什。 饭是腊肉菜干饭,肉藏在微黄的米饭中,加点猪油,吃起来只觉得味道香浓,口感十分好,尤其是在饿肚子的时候。 穆子期昨晚耗了大量体力,他毕竟只有十一岁,体力不敌成年人,所以此刻吃起饭来格外香甜。 “多吃点,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咱们还要一直走路,依咱们的脚程,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卡Kа酷Ku尐裞網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最终,在帮穆子清按摩一番后,穆子期总算是把小家伙哄睡了,心里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今天小家伙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把自己在车上休息的权利让给妹妹,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那些堂兄妹不说也罢,现在看来,这一世可能会有一双好弟妹。 接下来,路还得继续走。等第三天到达普平县后,穆子期带着三个族人先到县城打听消息,结果发现那里早已成为废墟,城中的百姓已经四处逃散,叶家同样不知去向。 14.确定目标 说是废墟也不对,但人去楼空是肯定的,再看到大开的城门口上挂着的几个腐烂人头,穆子期再一次升起呕吐的冲动。即便在这三天里他已经看过几次尸体,但把头砍下来再挂起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古代每次攻城成功的乱民都会有把地方官员杀掉再挂人头的习惯?他们宁安县可能是有内奸或者是乱民势力太大才导致城破,那留在家中的穆怀恩…… 罢了,不再想他。穆子期看着三位族叔,低声道:“你们想进去吗?”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口不远处。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官府没有了,如果有贼民在里边,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其他人一听,赞同地点头,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穆子期记得自己曾在书房里翻阅过一篇文献,里面有这样一则记载:“饥饿的灾民们吃干了的柿叶、剥下的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籽,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注] 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可怜,可如今活生生的一幕发生在他面前,更让他觉得恐怖,只觉得行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危机,如影如随。 15.遇到故人 赶路时精神是紧绷着的,只有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休息,这时候大家大都是有气无力,皆瘫软在行李上。卡Kа酷Ku尐裞網这时也有族人在值守,穆子期才会稍稍松懈一点,让自己在睡梦中迅速恢复体力。至于夜晚休息,一般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夸张的说,睡觉都是张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但到了夜晚,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直到把贼人杀怕了,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卡Kа酷Ku尐裞網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16.暂时安定 穆子期等人简直是热泪盈眶,当他们看到远处那冒着袅袅炊烟的村庄时,本来绝望的心情顿时充满了希望,全身的力气似乎也跟着回来了。 “等等,先别急。”穆子期举起右手做个手势,眯起眼看了看远处,道,“这里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村庄,先行打探一番再说。” 众人一惊,刚才狂喜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说的也是,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过有炊烟的村庄,可那里聚集的不是流民就是装作流民的贼人,第一次他们还上当了,幸好他们手中的武器厉害,心里又怀着一份戒心,最后没有损失逃出来,但也给他们敲醒了警钟。 “对,大郎你点几个叔伯一起去看看,冒烟也不一定是在做饭。”穆多粮比一个多月前瘦了许多,好似到了风烛残年一般,但此时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眼冒精光。 做饭?众人想到那次在一个破落村庄看到的东西,顿觉不舒服。当时他们就觉得那些流民的神态不对劲,看人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再加上他们没粮食吃却有力气……穆多粮等人很快就猜测出他们在吃人肉。 穆子期也是第一次知道吃过人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文献上说人肉到底不是养生之物,吃了几日会变得眼红心热,终究还是会死去。只是身在绝境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想活下去,人性已经泯灭了。 “这次应该不一样,你们看山上竟然还有树叶。”穆子期手搭凉棚,倒是觉得这个村庄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走了快两个月,即便在路上反抢回一些粮食,但吃到现在,粮食几乎告罄,最后的两斤米他们都不敢再多吃,每天只敢数着米粒下锅,大家喝点米汤,每人碗里有几粒米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他家的那头毛驴,在人都没得吃的情况下,它当然也逃不掉被吃掉的命运。没办法,路上没有鲜草,毛驴和人抢粮食可不行。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没敢亲自动手,尽管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想到这头毛驴一路上立下的汗马功劳,他还是不忍心亲眼看着它送命。 当然,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后,在吃驴肉的时候他可没少吃,要不然顶不住,他和陈香还得轮换着推车呢。 整头同样饿得皮包骨的毛驴让他们三十几人足足吃了三天,也支撑到现在,连一滴血都没浪费。 至于驴车的车厢则被烧掉,如今整辆驴车变成了两只轮子的手推车,上面装着他们二房的衣物、棉被、少许食盐等。而细软除了一些能贴身携带的,有一些不好随身携带的会偷偷放在棉絮里面。 这几天他们用尽了各种方式去寻找食物,可在他们前面已经有流民走过,树叶草根是不要指望,连老鼠虫子都难得见到一只,唯一的希望就是偶而从空中路过的飞鸟,如果运气好点,他有时能射下一两只小型飞鸟,其他人能在地里挖出几条虫子,就这样对付着,他们一共过了三天,现在还能勉强有力气行走。 话说,事先准备有粮食,比起其他流民,他们穆家其实过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前每天都能吃到粮食,只不过前几天快把粮食吃完,他们心里可是恐慌得很。 穆子期再一次深刻认识到,在逃荒的路上,家底不错或武力强的人才有资本在这吃人的世道中艰难生存,特别是每次看到路上倒毙的尸身更是加深这种想法。 “大郎说得对,俺能感觉到这些天越往南走土地就越好。”五爷爷穆多铜在儿子的扶持下费力地走到穆子期身边,睁大眼睛向村庄的方向看去,眼里有着浓重的期盼。 其他人同样如此,他们看着山上点点零星的绿意,感觉看到了希望。这里竟然还有树叶!要知道他们一路走来,连树叶都很难找到几张。 “不用多说,咱们马上去打探。”穆子期点了几个稍微还有些力气的青壮和他同行,再让其他人躲起来,怀着期待和不安的心情踏入这座村庄的地界。 “应该没事的,方才我仔细观察过了,村里还有小孩和老人在活动。”穆子期见其他人忐忑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刘延知恍然大悟:“对,有小孩和老人应该不是乱贼。” 其他人一经提醒,心下稍安。毕竟如今路上还能走动的大都是青壮,老幼极少,一般只有粮食才能养得住老人和小孩。 果然,让几人后退,穆子期亲自敲开一家住得最好、屋顶有瓦片的门,里面的中年男人对于他们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拿着柴刀,门只裂开一条缝,对穆子期等人打量了片刻,这才开口:“你们想问什么?我们这里不能乞讨,讨也讨不到吃食。还有,想问情况要给一贯钱,要不然用两斤粮食来换。” 竟然是官话!随即穆子期一窒,忍不住回道:“有粮食我还能饿成这样?”他有时候看看自己的腿脚都会掬一把辛酸泪,这么瘦的小孩如果是在前世那可是妥妥的虐待啊。 “身上也没钱。”穆子期再低头看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物,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这一副难民样能看出有银子吗?再瞧瞧中年男子,虽然面黄肌瘦,但气色比他们好太多了。 “我不理会,不给就不告诉你们,你问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如果不给,你们也不能在村里取水,别想对我做什么,我一声大喊,村里人都会出来帮忙。”中年男人目光带着贪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能走到他们这地界还有力气的,肯定是有点家底的人!这是他们村共同的认识。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穆子期费尽口舌也没能让对方改变主意,只好郁闷地花钱买消息。 知道这里和福省距离非常近,又听说这边没有什么大灾害,村庄所在地还受到一些干早的影响,但越往南受到的灾害就越小,只是最近从其他地方逃荒过来的人多,不一定能进入城内。 穆子期听说隔壁福省是短毛贼掌控的地方,忙问情况。 这话一出,中年男子顿时露出异色,道:“邻省是好,听说赋税低,那边的皇帝是个好皇帝,能让人吃饱饭。”他又看了看穆子期,面色带着警惕,“你们最好不要多问,被人知道了会给我惹来麻烦,官府不让我们提起短毛贼,还在边界设下关卡,不准我们到对面去。” 穆子期眼睛一亮,这人虽然贪婪,但谈吐方面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看样子还是有点见识的。 “难不成大哥去过?”穆子期问得更进一步,望了望正在他家水井取水的老叶氏,心里又是一酸。 个个几乎成了皮包骨。 “走了一半路,听到别人说不能过去,又听说我们县要开仓放粮,想了想,还是回来了。” 穆子期闻言若有所思,等老叶氏和陈香他们取好水后,穆家又掏出铜钱买了一小袋不到三十斤的米糠,多的他们不肯再卖,自家也不敢多买。 在吃了一顿米糠和草根,骗个肚饱后,众人才离开这座带给他们希望的村庄。 路上,穆子期在计算族里剩下的银子。因为是吃大锅饭,所以老早之前穆子期就让族人把各房的银子上交到他这里,然后他做好记账。 一路上的行为证明了他的可靠性,所以族人都很信任他。可是穆子期心有不舍,之前逃荒在路上,家中携带的细软很少能换成粮食,刚开始还能换一点,后来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现在好了,从现在开始,银钱终于能派上用场。 他清点过了,当初急匆匆从家里逃出来,老叶氏只贴身带了自己体积小小的首饰盒,里面有金钗、银簪六支,银锭两个共一百两,玉镯子一个,房契田契银票几张,其他就没有了。毕竟多年来,老叶氏一有钱就买田地,现银极少。 至于五百两的银票,这是二婶临终前交给老叶氏的,穆子期认为已经没用了,毕竟那家钱庄还不一定存在,更别提在这里出现了。 他自己,除了之前准备的粮食等物资,如今最值钱的反而是剩下的五斤盐。再问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当时慌慌张张的,就算事先按照穆子期的吩咐,大都是装了点心和自己的零花钱,数一数,就十个银锞子,合起来大约是五两银子。 “大哥,我还有一张银票,这是娘亲给我的,让我收好。”穆子清见银子已经可以买东西,就连忙在穆子期身边低声说道。 结果一拿出来发现银票早就皱得不成样子了,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百两的额度。 “银票没用。”穆子期并不意外堂弟身上有私房钱,哪个母亲临终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别人?只是二婶绝对没想到她去世后情势会变得如此危机,手中的银票已经等同于废纸。 穆子清一听,满脸沮丧和痛心,咕哝道:“早知道就去把银子兑换出来了。” “没有早知道。”穆子期幽幽叹了口气,两个多月前他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转眼成为背井离乡的难民,如今物价飞涨,刚才的米糠三十斤人家就敢卖一贯钱,手中的这些银子看起来多,还不知道能吃多久。 再说了,他们安顿下来后还得花钱。幸好族中的经济条件不错,虽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藏私,但交出来的银钱有八十两,相当于各房出了二十两。 想想他们灾荒前表现出来的经济情况,穆子期认为这个数是比较合理的,就算藏私也不会有多少,毕竟这时的人一攒够钱就立马要买田,现银和自家一样很少。 有时候穆子期真烦这种大锅饭,即便没有把家底全部露出来,但仍然觉得自家吃亏,只是想到这是非常时期,要靠大家的力量共同度过,这才按耐下来。 * 接下来,他们继续南下。一路上挖草根、剥树皮,再加上跟人买的高价粮,他们没有在那些不让流民进城的县城多待,一般是吃了城里施的粥后继续南下,偶尔还会客串乞丐。 期间还要到处找人治病和治伤,银钱花费不少,不过这些可省不得。 幸好越往南走经济情况就越好,这里虽然同样干旱,但似乎他们的粮食还算充足。 这一天,他们终于走到了和福省交界的县城,这里离福省只有两天的距离,还能让流民进城,只要有钱。 穆子期看了看天色,在下了几场雨后,现在似乎又要下雨了,于是决定在这里暂时住下来,族中不少人都病了,正好可以养好身体,不能冒雨赶路。 而且他知道大旱之后可能有大涝,虽说不是一定,但为了安全,还是要住下来,等一等再说。 17.接踵而至 穆子期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经历一遍逃荒的日子,他的喉咙干渴,总感觉一说话就能喷出火来。他干渴极了,迫切想喝下一口清凉甘甜的水,不,不要求干净,只要是水就行。 他低着头仔细搜寻,可是大地上到处都是干裂的口子,人走在路上满面尘沙,就是没有一滴水。再抬头,太阳火辣辣地挂在高空,万里无云,炙烤着大地,偶尔扬起的风同样充满了灼热,一点儿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自己该这么办?自己是不是要渴死了?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在他无法进食时,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即便双腿沉重如铁,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再侧头一瞧,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眼泪盈眶,低泣道:“大郎不怕,咱们安全了,林县这里有水有粮,你不会再挨饿了。” 穆子期“嗯”了一声,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你别哭,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 没想到老叶氏一看到穆子期的排骨身材,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家大郎受苦了。”自己的孙子从小就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就这两年练武辛苦才慢慢瘦下来,可瘦归瘦,肉可是结实得很,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对比太过于惨烈,让她差点受不住。 穆子期无奈,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瘦,这才是逃荒的结果。而且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中途不知是因为运气好,还是他们事先准备的药材和口罩起了作用,他们一行人有因病去世的,但万幸没有人染上疫病,要知道一路上死人那么多,瘟疫可是流行得很。 他不止一次见到有人身体强壮,或者没有什么伤口,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的。 老叶氏最终还是拉着穆子期又哭一场,这是欣喜的泪水,也是发泄的泪水。卡Kа酷Ku尐裞網 过后,两人收拾好自己,穆子期从厨房里叫了两碗粥和一小碟青菜,两个人就着吃了一顿。 夜幕降临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穆子期先去外面溜达一圈,等他们吃过后,就请各房的主事人到他房间商量事情。这里除了四房的四爷爷早已去世,四奶奶王氏主事外,其他三房都是爷爷辈的过来。 听到穆子期关于下雨的猜测,其他人也很是赞同。 “为今之计是要养好身体,族里生病的人不少,而且前阵子咱们身子大亏,为了以后着想,先在这里停留再说。”穆子期提议道。 “大郎说得对,住客栈不便宜,要快些找地方搬出去,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粮食价格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高,听说是短毛那边丰收,把粮食偷偷运过来,大米是七百文一石。”穆多粮点点头道。 “那咱们还回竹沟村么?”四奶奶王氏期待地问。她们这房只剩下她和九岁的小孙子穆子安,原先在竹沟村还好,她死去的丈夫儿子能干,留给她们祖孙三十亩良田,在族人的护持下,她把田地佃出去,每年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嚼用,还能把孙子送到村里的私塾念书。 现在背井离乡,他们这房损失最大,以后还不知能靠什么为生。即便三房、五房和他们家是亲兄弟,可那两房都是一大家子,能帮助的毕竟有限。 “还回什么回?”三爷爷穆多金眉头一皱,想起来时的路就忍不住后怕,“那条路我可不想再走了。” “就是,俺也不敢走了,反正俺们一家都在这里,要是想回,得那边情况好转才回。”五爷爷穆多铜赞同道,“没有了大郎他爹,俺们回去也不一定能保住家里的田地,就算能保住,安平县受灾那么久,俺可不相信那些官老爷肯拿粮出来赈灾。” 竹沟村只有穆氏一族在此居住,面积不大,平地少,但开荒出来的田地却能让整个穆族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怀念,想回到以前过的日子。 穆子期干咳一声,每次听到五爷爷“俺”来“俺”去都觉得奇怪,其他长辈可不是这般说话的。不过这是小事,他听完大家的意见后,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叶氏,就道:“回去的事以后再说,依我推测,一年内是不用想回去了,老家那边估摸着还在受灾。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顾好眼下的生活。” 他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先前在路上大家一起吃,现在到达这里了,三十几号人不好再同吃同住,以免积累矛盾伤害感情。于是和老叶氏商量后,他就打算把剩下的银钱平均分配,让大家各吃各的,各凭本事,又守望互助。 众人一听,除了四奶奶有些担忧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穆家的家规一向是树大分枝,想过好日子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努力才行。要不然之前在安平县,如果是那种赖皮的人家,估摸着穆子期家里会隔三差五就有族人上门打秋风。 “先前你们每房出二十两,我们这房出四十两,加起来是一百二十两,中途的各项花费我刚才念过了,如今只剩下五十两又五百文,恰好每房分得十两又一百文。”穆子期把重新抄写的纸张递给他们看。 其他人不识字,也就走个过场,闻言纷纷道二房吃亏了,对于花去的银子则是内心滴血,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花费八十两银子,要是在乡下,一大家子每月都花不到一两,只是想想那些粮食和药品的价格,众人只能默认了。 穆子期没有多言,就算已经放出风声说这次携带的细软极少也掩不住他们家家底最厚的事实。 因为房费只交到后天,所以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大家就开始找地方住,包括刘家兄妹也是如此。穆子期知道刘家兄妹已经去过当铺一趟,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没有银子。 林县比安平县面积大有一倍有余,最近又涌入不少灾民,所以合适的房子很难租到。穆子期把整个县城都快跑遍了才找到一处地势高又合适的,最后狠狠心,考虑再三后,还是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下这套一进的小院子。 他打算在这里至少停留三个月,买下院子正好合适,不用担心随时被房东赶走。再者,难民越来越多,三个月后他转手也能卖出去,亏不了多少。唯一令他遗憾的是,老叶氏的两支金钗被他卖出去了。 而他们旁边的院子是大房和刘家合租,大家正好有个伴,其他三房也是差不多租在一块儿。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开始调养生息,努力养好身体再去找活干,闲暇时间都在街上晃悠,打听各种消息。 穆子期和其他族人一样,刚一搬家就立马跑到几家粮店购买到三百斤粮食,要不是粮店每天出售的粮食有限,他还想多买一点。就算如此,他仍然每天派陈香去买,能买一点是一点。 这样安定的日子刚过没几天,大雨倾盆而至。刚开始大家还欣喜,认为能缓解灾情——先前的几场雨太小,没想到雨是越下越大,从早到晚没个停歇的时候,一连下了三天,这时候大家开始意识到不妙。 灾难总是接踵而至的,与此同时,城中粮食的价格开始疯涨起来。 18.闲适日子 对于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大雨,穆子期等人早有心理准备,他们趁着物价价格还不是最高的时候拼命去抢买粮食、蔬菜、肉类、食盐、药材等物资,就像一个想过冬的松鼠那般储藏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候,官府开始插手市场来调控物价,每人每天买的粮食是定量的,又派出穿着蓑衣的衙役和士兵四处巡逻……这样的措施一出,县里的秩序顿时好起来,先前要发大水的流言很快就销声匿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雨下得太大,大家没法出门交流信息。幸好,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四天就停止了,接下来虽然还在下雨,但也只是在淅淅沥沥地下,并不算大。 见状,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了,往常十月下雨的时候并不多。 尽管如此,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这天早晨,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忍不住发问。卡Kа酷Ku尐裞網 来到林县后,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稍微多了点肉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点猪骨来煲汤,这里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钱。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恢复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况,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言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一棵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让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也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很大程度影响了她。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就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还重要,也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只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就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他就发现不对劲,听着他那沉重的呼吸和红彤彤的脸蛋,他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俩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不想喝药……”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邻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已经进一步确认了南国这个小政权的确是穿越者建立,覆盖面积有南洋一部分地区、琼州、夷州、广南省、百越省和福省,初步猜测的穿越人数是三人,也就是如今人称的皇帝和左右丞相。 至于他们是哪个时间穿过来的,穆子期还没有消息,不过他至少知道一点,那边的技术和制度比这边先进。 于是,闲适的日子就在小兄妹的养病中慢慢度过。转眼一个冬天过去了,等开春时城中的病患越来越好多,穆子期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19.瘟疫猜测 过完年后不久,冰水解冻,天气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这天傍晚,穆子期和陈香一起走在大街上,他手里拿着一纸袋的卤猪肉和用竹篾串着的两根猪骨头,陈香则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 在林县住了一个月后,穆子期自觉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他年纪小,新陈代谢快,恢复的速度也快,看到越来越扁的钱包,他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坐吃山空,就想法子准备挣钱。 陈香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他是个坐不住的,要不是有穆子期压着,早就想出去找事情干了,现在一听说要挣钱,忙自告奋勇。 “大郎,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掌柜给钱准时爽快,不拖拉,我想去那里找活干,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可是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首先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压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卡Kа酷Ku尐裞網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侧敲击下,这家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很难伪装。现在一想到他们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在林县继续生活也不错,起码这里粮食丰富,不怕饿肚子。只是现在突然流露出来的端倪,却打破了穆子期的想法。 唉,想老老实实在一处地方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穆子期回忆起自己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后,像狗一样被灾害到处撵着跑的日子,内心深处充满了一阵阵无力。 活着,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真想回到前世啊。 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穆子期终究还是跟老叶氏说出自己的看法。 出乎他的意料,老叶氏竟然是赞成的,而且还马上说道:“这几天我早就有这种预感,大郎,我们赶紧搬走吧,在封城之前。” 20.再次出发 穆子期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自己要费尽口舌才能让老叶氏他们同意,没想到刚一提起她就点头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老叶氏摸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皱纹舒展着,目光带着笑意说道:“傻瓜,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大灾之后有瘟疫我曾见过几次,别忘记了,你爷爷和你另一个奶奶,还有你夭折的小姑姑就是在一场疫病中过身的。” 说到这里,老叶氏目光悠远,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丈夫对她依然很好,要不是她不乐意,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只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支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了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消息是这样说的,我也有点说不准,不过就算清水镇没有船只南下,我们也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里地方较为偏僻,人口少,就算发生瘟疫也没有林县那么厉害。”刘延知心里也有些忐忑。 21.扬帆起航 清水镇有船南下的消息是他从之前干活的大户人家嘴里无意中知道的,这里也是偷渡到南国的最佳途径之一,普通百姓并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大肆宣扬,而且这还是最近才出现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为了不出意外,刘延知还多方打探一番,特意到城中消息最灵通的铺子去打听过,真实性很大。 其实穆子期早已问过这个问题,打听消息的钱他还出了一半,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决定离开,速度还那么快。现在他再问一遍,只是心中略有些不安而已。 “大郎,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那里还很繁华,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花色多,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价格还不贵,据说同等质量下,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事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卡Kа酷Ku尐裞網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22.离开上船 见有人开始行动,那些还围着想着讨价还价的人顿时一怔,随即怒目而视。 “小娃娃就是不懂事,猴急!”人群中,不知谁啐了口痰,语气阴阳怪气。 穆子期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一变,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是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就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议论起来。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就行了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快。” 语气颇为愤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小瞧。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时间了,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漏下。还有瑞珠,帮陈香收拾一下,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而且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着急。 穆子期也跑回自己的小屋内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也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穆子清抿嘴一笑,脆声道:“大哥,我去看看妹妹有没有做好。” “嗯,去吧。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期等他跑出去后,自己就从隐秘的地方把一个木盒找出来,他看着里面的银锭,数一数,心疼极了。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银子都没见过,他自己是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很快就会失去了。 罢了,就算现在把钱用完,自己以后再挣回来就是!穆子期暗暗咬牙,大概是前世的经历,从十五岁开始独立生活,他对银钱总是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有时会比较抠门。 两刻钟后,穆子期等人全部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臂挎着包袱,一些该扔的早就被扔下了。 这时候,老叶氏已经和邻居的大娘算出东西的卖价,只见她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真是占大便宜了,要不是时间紧急,这些东西肯定不是这个价。” 来买东西的大娘喜得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就指挥自己的男人儿子把东西扛走,笑道:“你们这是奔着好日子去了,放心,我听说南方那边不错,要不是我婆婆不肯离家,咱们家早就去了。”说完就算钱给老叶氏。 老叶氏内心并不信,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谁会好端端地背井离乡呢?她眼前的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并不差,男人和儿子都有好手艺,家有良田。 最终,二辆手推车、毛驴和一些带不走的铺盖都被对方买去了。穆子期看着到手的七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哥,在林县我们买毛驴花了十两银子,现在折价一半……”穆子清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脸皱成一团,“少了好多银子!” “没事,以后你挣回来就是了。”穆子期随口安慰他,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把自己的匕首给穆子清,他则拿着一根坚硬的木棒。刚才大家都听到他们要上船,那说明自家有银子,指不定就有哪个心黑的人想来捡便宜呢。 众人走出房门,只见刚才买他们东西的大娘正带着男人儿子在等他们,见他们申请警惕,就拍拍胸脯道:“大姐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敢抢你们,咱们镇上的人都看着呢,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穆子期一听,松了口气,对于老叶氏刚才价钱的让步顿时佩服不已,有本地人护送到码头到底还是安全一些。看来这些镇民心中有数,知道不能乱。 果然,一路上虽然有人虎视眈眈,或者小心翼翼地偷窥,但在众多武力的护持下,加上其他订好船票的人也跟着出发,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在没有出头鸟的情况下,他们总算是到达码头了。 在这里,穆子期把五十七两银子上交,拿到坐船的凭证后,这才搭乘小舟从码头到大船上,清水镇的码头吃水不深,大船是不可能开到这里的。 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听说船票全部卖完了,那些没买到的正在哀求多卖一些。 穆子期见状,刚才还肉疼的心思顿时没有了。 等他们终于上船后,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艘船,它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大,虽然他对船只没有研究,但他知道能建四层楼高的船技术应该不简单。 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他们在船员的引领下,很快就找到自己的舱房,看着小小的一间舱房里,左右各固定有一张三层床架,中间只留一条小小的过道,倒是看起来颇为干净,甚至是干净得过分了。 “别看这里小,一般的人想住都没得住呢。你们正好是一家人,六张床铺足够了,孩子可以挤一挤。”引导的船员一脸的得意,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左右,面上才刚冒出微黄稀疏的胡须,“要不是你们给钱,你们就得到二层去住了,那里全是流民,臭死了!”说到这里,小船员还皱起眉头。 “流民?”穆子期熟练地从袖口掏出一串铜板,问道,“小哥,那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上船要花多少钱?” “离这里很远,是那个叫什么省的。”小船员想了想,说了个名字,接过铜板,暗暗数了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户籍部让我们运流民回去,一个流民是可以算钱的,有赚头。” “那为何不在清水镇运?”刘延舟疑惑地问,“我看镇上有很多人啊。” “那可不行,我听头说离我们越近的人越不能运,因为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对我们不友好,去远一点的地方运才好,那些流民什么都没有,来到咱们国家岂不是死心塌地?”这话一出,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忙板起脸道,“不要乱打听,好好躺在床上,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饭给你们,你们在船上可不能乱走。” 23.到达南方 小船员之后就变得谨慎起来,他把茅房的位置指点后就告诫道:“你们尽量少喝水,不要经常进进出出,万一不小心掉入海里我们可不会救人。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等人连连应喏,大海的危险谁也清楚。 小船员见状,神情稍缓:“你们这些能出银子的就是能听懂话,那些流民怎么说都说不听,让他们不要在船舱内随意拉,他们一急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哼,也不害怕得病。记住,你们到了咱们大夏可要把自己保持干净,须知病从口入,很多病都是邋遢才造成的。” 大夏?穆子期这才记起所谓的“南国”是大金国这边百姓的称呼,他们自己的官方说法应该是夏国。 “那……”穆子期神情有些犹豫,到底还是问了,“住在二层的人可有染疾的?”中原地区的流民可是身在重灾区啊,说那里的人都是健康的谁都不会信。 “你们放心,我们运人的时候天还冷着呢,不像咱们南边已经解冻。”小船员笑道,“况且他们还在咱们设立的地方养过几天,有病的不能上船。”他们自己也怕被传染上疾病啊。 众人一听,顿觉放心一些。 “好了,就这样,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这次回广南省,一路顺风的话没几天就能到,到时你们就知道我们那里比大金这边好多少了!”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傲然起来,紧接着不等他们再问,小船员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已经对得起自己收下的几个铜板,就立马结束话题。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再和小船员说了几句话,把对方送走后,众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一笑。 “总算能离开了。”穆子期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压力似乎轻了一半,天知道这些天他多么紧张,生怕家里有谁会突然发热,身子不舒服,那样的话他到底是隔离还是不隔离?放弃不放弃?生存率这么低的疫病他真的没把握家里人能熬过。 “是啊,终于能离开了。”刘延知平时和穆子期接触最多,自然清楚对方的心思,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道,“到了那边应该好一些吧?刚才我观察过了,船上的人不论年纪大小,皆是脸色红润的模样,看来那里可以丰衣足食的传言不虚。” “嗯,希望比大金国好。”从各种渠道了解的信息来看,那个新建的大夏国还是比较靠谱的。不管怎么说,能回到前世的家乡到底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是离开这个已经瘟疫横行的地方。 只是想到一直留在林县的亲戚,穆子期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起来。 “大哥,你说安哥哥他们现在还好吗?”似乎和穆子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穆子清清脆的童音响起,“很多人生病了,希望安大哥他们不要生病。卡Kа酷Ku尐裞網” “不会生病,祖宗们会保佑他们。”老叶氏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接着探出手去摸了一把木头打造的床铺,满意地点点头,“这船真干净。”唉,真后悔当初没有死命把他们劝走,如果林县真有这么多人染病,那他们可怎么办?几个妯娌都老了,还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听说大夏的皇帝有洁癖,不喜欢看到脏污。”穆子期随口答道,心里其实很满意,虽说现在的时代没有什么不可分解的工业垃圾,但生活垃圾还是随处可见的,如果生活环境真能保持整洁的话,那住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咦,好像船快开了,咱们赶紧放好行李。”穆子期耳尖,听到船舱外面有人在说话,就劝说道,“把东西固定好,从这里到广南省具体还不知要几天时间。”他没有搭过这时候的海船,不知速度如何,也不知道中间停留时间会有多长。 “嗯,我看这里的布置颇为巧妙,放什么都稳稳当当,这么大点的地方还能塞下这么多人。”刘延舟如猴子般灵活地爬上三层躺下,“就是低了点,睡着有些不舒服。”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像是睡棺材的话说出,毕竟这话有些忌讳。 穆子期暗暗一笑,对于他这种前世住惯宿舍和小房子的人来说,这种类似火车的硬卧其实已经够舒服了。 “就是船费太贵了。”陈香仍旧在嘀咕,帮穆子期把铺盖铺上,“人家那些流民竟然不要钱,这太不公平了!” “不用抱怨,咱们能有这个上船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想想那些慢一步的人吧。”穆子期随口劝解到,他和穆子清同床,就顺手帮忙把他的小被子放在床上,虽然天气回暖了,但晚上还有些凉意,还是得盖被子。 他能理解大夏皇帝的选择,与福省相邻的林县等地,如果想搬的话应该早就搬到大夏去了,这些还留在原地的人暂时也没必要抢着要,而且林县那里的人之前受灾不严重,人家肯定不乐意动弹。像中原地区的流民就不一样了,那里的人什么都没有了,对于救他们的大夏肯定感恩戴德,要求就会降低。 穆子期唯一疑虑的是,他们买船票的人都带有一些行李,到达目的地后不知道会如何安置他们,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还是把他们统一分配到各个地方? 可惜刚才忘记问引导的小船员了! “大郎说得对,不用抱怨,二楼那里有一堆人挤在一块儿,相比之下,咱们这里算是十分舒适了。”刘延知看了一眼刘延舟,把他嘴里想抱怨的话堵了回去。 刘小妹看着她大哥二哥的眉眼官司,忍不住抿嘴一笑,她又看了看穆子期,觉得这个和自己同岁的少年做事非常可靠,和自家的大哥一样。 此时她看向窗外,眼里有着憧憬。真希望南方那里有传说中说的那般好啊,颠沛流离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不久,大家整理好铺盖后也没有立即躺下,而是凑在门口和小窗户那里朝外观察。 这时陈香走到穆子期身边,见左右没人注意,低声道:“大郎,我给你五两银子,剩下的十五两等我挣钱了再给。”说着就把一个鼓起来的小包袱递过来。 穆子期闻言把视线从岸边收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用还,这大概也是我们最后一次为你花钱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怅然,“到了南方可以分地,你要独自立户出去,算是真正安家立业。”他自己也是一样,没有了陈香,他就是家中值得可靠的壮劳力,以后奶奶和弟弟妹妹都得靠他了。 这件事他和老叶氏私底下商量过,他们不可能把陈香一直留在穆家,总有把他放出去的一天,穆子期相信陈香肯定会同意的。 如果有选择,一般的人不会想去做人家的奴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 他盘算了下自家的财产,在林县卖完房子又买了些物资后,当初还剩下一只玉镯和八十两银子。在清水镇住的那半个月有少许花费,之后卖毛驴、铺盖等东西,把属于刘家的那份还给对方,剩下的收入只有五两半,现在交完船费六十两后,全身上下只有二十四两了。 之后安家落户都需要钱,所以这二十四两并不算多。至于玉镯子,他觉得能不当的话还是不当为好,这毕竟是老叶氏用过的饰品,起码要给她留个想念。 “大郎,我不离家。”陈香一听,猛地摇头,“我不走,我能帮忙干活。”语气很是惊慌,又赶紧望向老叶氏,发现对方正在门口那里对着远处比划,根本没往这边看,顿时失落起来。 “你都十七岁了,迟早要离家。”穆子期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解释,“你娶妻后总不会还和我们一起住吧?就算你肯,你娘子也不一定乐意,你以后还会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他突然想起陈香刚才说的十五两,难道…… 他的视线转向正在清点行李的瑞珠,果然,只见两人的目光一对,随即又飞速转移,瑞珠还算白皙的脸蛋霎时变得通红,见穆子期正瞪圆了眼看过来,不由得羞涩地扭过头去。 穆子期:“……”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一个世界?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左思右想,还是没发现有什么预兆。卡Kа酷Ku尐裞網 算了,不想了。 “把钱收回去,真要给的话,等你什么时候发财了再还不迟。”穆子期推推他的手。 陈香无奈,终究还是把银钱收回去了。 不久,船快开的时候,码头那边突然发生混乱,似乎有人想强行上来,新上船的人本来还在担心,但一阵枪声响起后,那边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吧?大夏那边的火器真是不一般。”刘延知专注地看了好大一会,这才低声道,“大金的火器就不中用,时常哑火。”他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了解得比较清楚。 穆怀恩以前是县里的典史,穆子期对大金国的武器也了解一点,知道县里用的还是弓箭、砍刀之类的冷兵器,并没有见过□□。 这时候,最后一艘小船靠近,等小船上的人爬上来后,他们脚下的船只很快就扬帆启航。 穆子期等人看完热闹才回到自己的舱房躺下,等船开动后,旁边的穆子清突然搂住穆子期的胳膊,嚷道:“哥,你看到了吗?大船开走了。” “嗯,我感觉到了。”穆子期打了个哈欠,“快乖乖睡觉,我困了。”说着就侧过身拍拍小家伙的脊背,把他的小被子拉高一点。 “大哥,你说去了那里我们能有自己的房子吗?那里的人会不会很凶?”穆子清却扭扭了小身子,小声问道。 “未来会很好的,有我在呢。”穆子期打了个哈欠,同样对未来的生活怀抱着期待。 就这样,这一路上除了吃饭时间放一下风,其他时候他们都会待在房里极少出去,尤其是听说下边二层有人得病被扔下海后更是如此,连和隔壁舱房的人交谈的心思都没有。 听说那人被查出身上的病能感染后,穆子期等人就算是外出上茅厕都会戴着口罩,每天必喝一小口自带的醋。要不是船上不能自己开火,他们恨不得自己煎汤药来预防。而对于船上执行的严格消毒措施,就算再折腾也全盘接受,毫无怨言。 这样的生活一共过了十二天,船终于在广南省的某处港口停下。 阳春三月,这时的广南省气温已经上升,天上的太阳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老叶氏等人颇为惊奇地四处观望。 不过他们和那些流民才刚刚见识到码头的繁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先被送入隔离院。他们不是最特殊的,穆子期就看到只要是船上回来的人都要进入这里。 隔离院的占地面积极大,分成几大区域,房子是红砖黛瓦,看得出是新建的,院子里新种的小树才刚刚定根。 他们首先要学会排队,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民似乎已经被教过,在挨了几次棍打后,想一拥而上的人立即变得顺从起来。相反,和穆子期这些自动投靠过来的人反而吵嚷了好大一会才在工作人员的帮忙学会排成一条线。 穆子期看到这一幕,眼角抽了抽,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排队挺好的,否则这么多人要登记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穆子期帮忙指挥自家人在前面排队,如此一来,很快就轮到他们登记了。 “名字。”坐在桌子后面的年轻男子抬眼看了看穆子期,在他头上的短发停留了一会,温声问道。 “穆子期。” “来了几口人?” “六口。” “年龄、性别、擅长做什么?识字吗?”年轻男子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 穆子期愣了愣,怎么觉得自己在填个人信息登记表?想归想,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当听到穆家去世的穆多田是举人,父亲是秀才时,年轻男子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笔顿了顿。 “祖上可有在大金国当过官?”年轻男子微笑解释道,“放心,当过也没事,咱们大夏可不讲究这些,我们就是做个登记,几天后还得给你们办临时户籍。” 穆子期一听,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思绪,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袋。不过眼前不是他发呆的时候,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回答道:“我爷爷没做过官,倒是我父亲以前是县里的典史,在山贼攻城中不幸去世,加上县里受灾,咱们这才逃荒过来。” 年轻男子点点头,在白纸上记录下来,接着又一一问过老叶氏等人。 穆子期看到他写的简体字,心下稍定。 等登记完,他们每人领到一个带着号码的木牌,这时候就是男女分开了。 穆子期拉拉老叶氏的手,轻声安慰道:“奶奶,没事的,人家要你做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奶奶不怕。”老叶氏被孙子一说,略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缓和下来,忙拉着穆圆圆、瑞珠和刘小妹跟着穿着白衣的中年妇女往右边的门走去。 穆子期等男子踏入左边的门,一进去他们就愣住了,只见这个大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光头。 “头上有虱子的话要剃头或剪短,身上的衣服都要洗过消毒,你们一一照做就行了,不用怕,不要觉得羞恼,大家都是男人。”领头的白衣男子笑眯眯道。 穆子期当然不怕,在一众扭扭捏捏的男人中,他显得格外地利索以及……大方。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剪短了头发,在竹管下冲了一个热水澡,又踏入泡得药材的水池里泡了泡。 泡完澡后,穆子期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心中充满了喜悦。他现在的要求越来越低了,能在十几天不洗澡的情况下泡个澡已经觉得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 当洗完澡后,他们先去饭堂喝了一碗不知名的汤药,再就着咸菜和野菜吃了两碗粥,然后就得洗自己的衣服,还有他们的行李,也要喷上一些刺鼻的消毒水。 穆子期见到自己湿淋淋的棉被时,觉得这些从老家带来的棉被可能只能用到这里了,还不知道这里的太阳能不能晒干呢。再看他的财产,发现一动不动,完好无损。 他心里稍松了口气,不止是他,他旁边检查行李的人同样如此,也只有那些流民无所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除了身上的衣服几乎什么都没带,此时他们吃饱喝足,已经处于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状态。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穆子期觉得他们对大夏的忠诚值肯定蹭蹭蹭地往上涨,因为他们现在享受的这些都是免费的。 一连三天,他们在这个院子里呆着,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和那边的女眷见面。而最令大家痛苦的是,他们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外,剩余的时间都在上课。 是的,上课,会有人给他们讲解大夏的风俗习惯,以及要遵守的律法等,包括之前就听过的在路上人和车要靠右走,垃圾要丢进垃圾筐……穆子期发现大夏的这项政策挺好的,起码可以让他很快就了解到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三天后,学得晕乎乎的他们在确认没有染上时疫,终于可以出院了。 不同于流民们任由官府安排,穆子期等人还是有自主选择权的。 没有想过在城市多待,穆子期想到自家的银子,还是决定到乡下种地去。在比较过各个地方的待遇后,经过商量,他们终于选定了一个地方。 24.选定地方 在大夏,管理流民的有移民司,属于原来的户部,现在的民政部管理。 此时的移民司办事处,宽大的院子里早早就挤满了人,让这个带着几分凉意的清晨显得格外热闹。 穆子期手里捏着几张微黄的纸从拥挤的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在这不算冷的温度下,他竟然出了一身热汗。 “大哥,在这里!”不远处的树荫下,穆子清跳起来挥动着小手,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穆子期听到了忙看过去,见是老叶氏他们坐在那里朝这边张望,就抬脚走去。 “大郎,赶紧趁热吃。”老叶氏把买来的肉包子递给他,又从怀里掏出手帕替他擦汗。 穆子期观察到老叶氏以前的习惯回来了,在逃荒时擦汗可不讲究这些,直接袖子一抹。 穆子清和穆圆圆则围着他团团转,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恨不得马上变出一把扇子帮他扇风。 穆子期对着他们笑了笑,问道:“你们吃过了?”随手把皮薄馅多的肉包子塞进嘴里,一边把手中的纸张递给老叶氏。 只见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印着一些小字,都是可以选择的村落,包括地点、周围环境等,每个地方只有寥寥数语,并不详细,其中的优惠条件略有差别,分给的土地没有一刀切,而是按照当地的田地面积和大约承载的人口来决定分配的田亩数。 比如说穆子期知道和他们同一批的流民,如果被分到南洋,那每个人就可以分到二十亩地;如果是琼州,那里有很多地方没有开发,气候湿热,土地能分到每人十亩;而在广南省的话,离政治中心的阳城越近,分到的地就越少,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一亩。 穆子期等人没有经受过湿热的天气,他怕老叶氏和两个小家伙受不住,自然不会再往南边选。 当然,想分到阳城附近是非常难的,这里已经被前面几批的流民、从南洋回来的人、本地的人占据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在隔离院通过学习,才知道大夏这个政权建立的时间已经有十五年,只是之前一直在夷州、琼州和南洋地区偷偷发展。三年前百越省、广南省发生特大洪灾,官府刮地皮刮得太狠,两省的巡抚、总督救灾不力,加上当时正好碰上疟疾流行,一时之间,这两省处于水深火热中。 趁此机会,等洪水退下,一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大夏终于露出獠牙,不到两个月就把两省攻下。直到此时,大金国才从金迷纸醉中抬起头来正视、观察这个对手。 半年后,福省同样被攻破,这次是堂堂正正和大金国交手取得的胜利。这下子,大金国再也坐不住了,开始想方设法给这边找麻烦,包括在内地散布的歪曲传言,还有设下路障不许百姓逃过来等等,这些都只是两国之间的小小交锋。 大概因为如此的对立关系,现在的广南省户籍管理得非常严格,对流动人口的管理也同样如此。如今官府给他们三天的思考准备,时间一到,他们的临时户籍就失效,不能再在城中逗留,除非他们花钱续时间,否则被抓到只能去挖矿了。 穆子期他们昨天刚刚从隔离院里搬出来,在吏员的提醒下,他们到官府开设的客栈暂住,等决定去向再离开。 正沉醉在肉包子的香气中,陈香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了,他刚才是站在人群里听吏员的解说,而穆子期则直接拿走宣传资料。 等候已久的瑞珠赶紧递上包子,让老叶氏看了忍不住一笑。 她把资料还给穆子期,笑眯眯道:“眼睛都不好使了,这字太小,看得我头疼。”她也是识字的,做闺女时认识几个字,能看账本。到了穆家后,被穆多田教着练字、写诗,前者还好,后者就不行了,她脑袋里压根就没那根弦。 “纸张的质量不错,要是在宁安县,这样的一刀纸至少要五十文钱,可我看这里的纸竟然是免费任人取用。”陈香几下就把包子吃完,找了个垃圾筐把油纸丢掉后才凑过来一看,立马说道。 “大夏和大金不同,这里的人格外有精神。”这时候,刘家兄妹走过来了,这话是刘延知说的。 他同样是剪短了头发,在隔离院那个环境中,谁也没有提出说不要剪头发,毕竟许多平民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头上和身上的虱子多得是,反正头发剪短了可以再长,这里没人规定你是长发还是短发。 不过在看惯刘延知束起长发的穆子期眼里,眼前的少年五官看起来更加俊朗,这让脸蛋还有些圆的他颇为欣羡。 “刘大哥,你们打算去哪?是留在城里还是到乡下?”穆子期见到他们很是高兴,连忙问起来。从隔离院出来后,因为客栈的缘故,两家没有住在一起。 两家一路走来早已结下深厚的感情,如果今后能在同一个地方生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可以互相扶持。 “我们准备去乡下,城里什么都不给,还不如把户籍落在村里,起码能免费分到地。”刘延知微微一笑,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更何况,家里的银钱不多了,在城里居住花费大。” 最重要的是,大夏规定新进流民除非能在城里买下房产,如果是租房住的话,那得住满三年才能办理正式户籍,享受大夏子民待遇。 “我们也是这般想的。”穆子期深有同感,家中的几张银票已经成为废纸,要不然他们何至于此?他可不认为种田是件容易的事,他又不是没在乡下待过,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他都曾经居住过,自然知晓种田的收入有多低。 他是看到了免税三年的优惠政策才准备勉强一试的,要不然可能连养活自家都难。在乡下种田两年,大夏的户籍就到手了,到时想做什么再看。 “那到时我们去同一个地方?正好有个照应。”刘延知开口道,他们家没个老人,自己也从来没有种过地,还不如和熟人在一起。 “求之不得。”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满面笑容,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接下来穆家开始商量到哪里定居,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下,毕竟这关系到他们未来的发展。 没有过多纠结,在经过一一对比,加上陈香听来的小道消息,穆子期再使劲回想前世的事,他很快圈定范围。 令他觉得可惜的是,他前世的老家如今还是深山老林,官府给出可以选择的地方他并不熟悉,但不管怎么样,有几个条件最好要达到。其中最重要的是交通一定要方便,要离城里或集市近,分的地少一些没关系。 还有就是周围最好有山有水,有山是因为他可以偶尔打猎,有河流是因为他怕极干旱,去年的那场逃荒让他一直心有余悸。 这样的地方不好找,而且宣传单上写的资料不一定准确,也许人家避重就轻的把坏处给遮盖呢? 最终,在和刘家合计后,大家又进一步缩小到一个大致范围,这其中穆子期起了很大的作用,经过一路上的相处,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靠谱,大家都很乐意听他的。而穆子期虽然不熟悉这片地区,可他大致知道后世哪个城市是鱼米之乡,哪个城市到阳城最近,如此一来,选择就会快速得多,也有针对性。 有几个地方看起来符合条件,但最后两家还是花了将近一两银子从熟悉地方的人口中再打听一番,总算赶在截止日期前填上要去的地方。 他们去的是明州府平安县芙蓉镇清溪村,其中芙蓉镇刚刚重建不到一年,那里交通便利,离县城很近,据说才十几里的路程。至于清溪村,属于新建的,离镇上只有六里地,这次的计划是移民三十户人家过去组成一个村子。 明州府是朝廷最近要开发的地方,它的位置离政治中心阳城看起来是很远,但它附近有个港口,已经在开发中,以后他们大不了走水路,他们看中的是平安县那里没有太多的坐地户,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移民过去的,不会被人欺负。 报了名还得再等半天,因为不确定清溪村是否满人。穆子期还注意到,如果是同村或同族一起逃荒来的话,官府的人会把他们分开到不同的地方,以小家庭为单位。 穆子期知道这是官府为了好管理,大夏不像以前的朝代,皇权不下乡,他估计大夏的管理触角会深入到各个村落,扎根于基层中。所以当他在移民司看到那些因为分开而撒泼或嚎啕大哭的妇孺,他深知这些人的举动毫无意义,反而会惹怒官府。 果然,他们被训斥了一顿,说话的吏员措辞严厉,让撒泼的人面色如土。 穆子期听到旁边看热闹的人说,“这些人真够大胆的,竟敢跟移民司的作对!要知道当年那些地主乡绅不肯把地卖给新朝,可是杀得人头滚滚,要不然现在哪有这么地分给流民?” 是的,现在地是属于大夏的,土地买卖要经过官府批准。 下午,移民司的告示贴出来了。陈香挤上去看完,回来后一脸的兴奋:“大郎,我们都可以去清溪村了。” 其他人一听,心里极为高兴。穆子期也是如此,虽然他知道因为几家不同姓,人口少,能分到一处地方是正常的,但现在得到确切的消息终究还是不同。 “咦,清溪村?”有人似乎知道这个地方,他上下扫视了一眼穆、刘等人,语气不可思议,“离明城那么远你们也那么高兴,白让你们选择” 告示上说后天就要跟着官府的人出发,所以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大家开始采买东西。 粮食暂时不用买了,他们的粮食一路从清水镇带到这里,虽然不多,但足够吃一个月,可以到了地方再买,路远难运。 至于油盐酱醋,听移民司的人说,朝廷在各个地方设有粮店,里面的生活用品价格很是公道,不用千里迢迢从这里买。当然,如果能背得动,在这里买也行,有些物品的价格还是比在乡下低的,而且品种丰富。 穆子期就知道和他们住在同一间客栈的人在本地的当铺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总算是多了一些。为此,老叶氏还想把自己的玉镯子当掉,被他阻止了。 “奶奶,咱们还是留着吧,等实在有困难,咱们再当。”穆子期劝说她。 “可我们身上只有这么点银子,怕不够用。”老叶氏面露难色,“建房、买家具……样样要钱。” “我打听过了,可以向官府借贷,利息极低,分几年还就是了。”穆子期早把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和我们同去一个地方的人,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一样要借官府的钱建房,他们能活,我们也能。”好歹他们还有点身家呢,起码他们的棉被、棉衣好好的,以前储备的食盐、铁锅、瓦罐还一直带着,这可省了不少钱。 “依我看,最重要的还是买头牛,要不然后天又得走路,那么远。我看远航城这里牛的价格不算高,一般八两银子就能买到,到了内地估摸着要十两不止。”穆子期把自己的目标说出来,“更何况咱们还要种地呢。” 他本来想买驴的,可想到以前的两头毛驴,心思就没有了。 这话一出,老叶氏就想到种地的辛苦,再看到自家大孙子还没有长成的身子,忍不住连连点头:“对对对,一点要买牛,唉,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把田佃出去给人帮种?” “奶奶,咱们家又不是秀才,以后是要纳税的,让人帮种可能连饭都吃不饱,再看吧,咱们先安顿下来再说。”穆子期失笑。 老叶氏拍拍他的脑袋,叹道:“我看大夏这里的官府设立有学舍,等安顿下来,你一定要上学念书,听说学舍结业出来后再通过考试就能直接进入官府当官。” “那我去从军呢?”穆子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夏军人的地位很高,这也是一条出路。” “你敢!”老叶氏一听,抚着他脑袋的手顿时变得凶狠了,连语气也变了,“大郎,你可千万不能上战场,战场上刀枪无眼,咱们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你真去了,那奶奶从此以后可是吃什么都不香了。” 穆子期一听,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连忙打起精神安慰她,只道自己是随口说说而已。 老叶氏见状赶紧转移话题,二话不说就同意买牛。 和刘家说了一声,他们家银钱不够,没有去买。 到了出发那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犹如逃荒一般,大家挑着自己的行李沿着道路前进。不同的是,这次迁移是官府牵头,境遇比以前好太多了。 25.村容村貌 他们走的是陆地,前面两天还好,人烟稠密,官道上时不时有人来往,加上十里有一亭,这里的亭是个驿站,可以给行人提供食宿,无论是否官员东都可以入住。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等人觉得这次迁移比以前舒服太多,在驿站里可以喝到干净的清水和免费的稀粥,当然,腌菜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想吃好一点,就要自己掏钱买了。 大夏出产的盐雪白干净,里面没有掺杂泥沙,价格还很便宜,老叶氏在杂货店看到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再问价钱,只需十文钱一斤,心都抽疼了。 他们辛辛苦苦从宁安县一直带到林县,再到清水镇,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手中还剩下的两斤盐却贬值得厉害,虽说他们家吃的盐也没有泥沙,可却没有杂货店里的看来白净。而且当初他们买的盐是七十文钱一斤。 此时,穆子期看着腌菜突然想到食盐的价格,这更验证了这是穿越者当政的证据之一。只有更高的技术和更高的效率才换来那么低廉的价格。真不知道皇帝和左右丞相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懂的知识真多。 当前大夏地位最高的三个男人今年大约四十岁,有关于他们的传言,大民间流传甚多,但毫无意外,三人的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是出了名的。据说皇帝前一年在街上和某个小贩说过几句话,随口问了下家庭情况,一年后皇帝出宫,竟然还能随口说出那名小贩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如果这个传言是瞎编的,那如果类似的例子有很多呢?大家都暗暗猜测,有这么一个精力充沛、记忆力绝好的皇帝在,一般的官员肯定不敢搞什么小动作,毕竟你的一个小错误,上头的人可以记住很久很久…… 当然,这些官场的话穆子期听过就算,除了佩服他们不是常人外,他没有任何心理波动。毕竟无论哪个世界都会有牛人出现,如果认为自己是天地主角而导致心里暗暗不平的话,那人就不用活了。 之前穆子望读书比他好,他都没有妒忌。现在听到穿越者那么厉害,他只有高兴的份。毕竟作为他们下辖的子民,国家越强盛安定,他才能活得越好啊。 颠沛流离过后,他最渴望的还是安定。 一顿饭的功夫,穆子期就想了许多。 老叶氏见他吃饭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安慰道:“大郎是不是吃不饱?我这里还有。” “大哥,我的粥太多了,我也吃不完,你帮帮我。”穆子清见状,立马端着粥往他这边送。 穆子期回过神来,瞪了一眼穆子清:“不用,知道你们心疼我,我能吃饱。”他们中午这一顿会买些馒头放在路上慢慢吃。 倒是陈香和刘延知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才是吃不饱的,每顿饭都要掏钱另买。 不知道是不是受以前的影响,他们可以穿破一点,但吃一定要吃好吃饱,也不肯轻易挨饿。 就这样走了五六天,从一开始的人烟稠密、路上行人匆匆到现在隔小半天才能见到一处村落,穆子期也看烦了路上的景致。 刚开始他还是很有兴趣的,一路上他仔细观察过,这些村民的生活水平参差不齐,房子有白墙黛瓦的,有红砖显露出来的,还有直接用青砖盖,屋顶从茅草到瓦片都有,但毫无意外,村民们的精气神格外的好,这是一种对生活的希望和期盼。 除此之外,他们时不时还能在某一个大点的村庄听到郎朗的读书声。每次听到读书声,迁移的队伍总会把脚步放慢,这些流民们的眼神都会流露出羡慕…… 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世人对读书人总会高看一眼,比起从军,人们更乐意自家的小孩读书。当然,他们这次迁移有军队的护送,在和大夏的士兵接触过,又知道他们的福利待遇后,村民们羡慕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如果家中有人当兵,那家中就可以免税两年。士兵如果死亡,还可以得到一笔厚厚的抚恤金……种种待遇和穆子期前世听说过的差不多,总之好处甚多。 不过在大夏当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不像大金国,现在那边据说是个男人都能被抓壮丁,大金的兵丁大部分比一般的地痞流氓好不到哪里去,哪像大夏,里面的将士有知识有文化。 经过十五年的辛苦栽培,穆子期发现大夏已经培养出一批属于自家的班底,这些用新知识武装起来的文武人员才是大夏最坚实的支持者和既得利益者。卡Kа酷Ku尐裞網 “奶奶,如果以后我能进学舍念书,我一定去。”想到这里,穆子期就走到老叶氏旁边说道。 坐在牛车里的老叶氏一听,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她的心情突然舒缓下来,自从上次大孙子和她说过打算从军后,她就一直在苦恼,生怕大孙子真的会去做,没想到孙子现在突然想通了。 “好好好,能读书一定让你读,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老叶氏笑眯眯道,“我看大夏国还是很注重教化的,这人啊,一旦注重教化,这人心就安定了。” 这话让穆子期不由得一愣,没想到他家奶奶竟然还有这种见识! 老叶氏又看了看正窝在牛车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穆子清和穆圆圆,压低声音道:“以后三郎也送去念书。”大概穆家是读书起家的,她一直认为想重振家声就得读书,而毫无疑问,她把希望放在穆子期身上。 不提她对穆子期的感情,单是逃荒路上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就让老叶氏相信,自家的大孙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所以即便现在穆家从富裕变成她眼中的“赤贫”,她还是觉得未来是有希望的。 “一起读。”穆子期笑道,又和老叶氏说了几句,怕吵醒弟弟妹妹,他只好跑到车辕处和赶车的陈香并排走。 牛车并不快,所以走路的他还能跟着上,更别提这是在队伍里,为了保持速度的一致,他们这些有车一族被安排在一起,前后左右都是牛车,想快也快不起来。 “大郎,你上来坐一会吧。”陈香忙叫道。 “不了,我再走一会,现在不累。”穆子期知道陈香会说自己自找苦吃,可是他觉得这是锻炼自己的一种方式,不能老在车上坐着。等到达清溪村后,虽然刚开始还有陈香帮忙,但之后家中的一切都得他自己扛起来,所以保持身体健康是必要的。 在这样单调重复的日子中,半个月后,随着队伍分开,又慢慢变得越来越少,穆子期等人终于到达了平安县。他们过县而不入,在这里停留一天,又很快被分到自己的村落。 去芙蓉镇的路上,他们这一行的人已经变少了,等到了清溪村后,剩余的队伍继续往前走,那里有比清溪村更偏僻的村庄。 一见到自己以后生活的地方,大家的精神顿时一震,双眼放光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穆子期同样如此,只见不远处有几座山,更远的地方也是山连着山,山上郁郁葱葱的,最近的山并不高,半山腰上似乎还有一些残垣断壁。再看山脚下,这是一片还算平整的荒地,刚刚被烧过,地上还算焦黑的,面积颇大,起码可以住三十户人。 除去被烧过的荒地,剩下的就是一大片抛荒的田地,这片田地夹在两座山中间,他们对面的那座山下则有一条小河,水不知有多深,从这边望对面看去,只能看到阳光下泛起的一阵阵白光。 在这原生态的环境中,一座青砖黛瓦的农家小院和一大片简陋的草棚子显得格外突兀。 正在众人处于茫然和期待中时,从农家小院走出一位年青男子。 “我叫郝石头,是清溪村的村长。你们现在看到的地方就是咱们以后生活的清溪村,这里原先是个小村子,三年前发洪水,这里的人染上时疫,全部没了,现在正好到我们住进去。”说话的是他们清溪村新任的村长,是在明州府加进来的,据说是因为左手受伤而退役的士兵,比他们提前来一个月。 没想到才一个月,对方就把房子建好了。 还有,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穆子期抿抿嘴,和其他人一样注视着他,只见新任村长郝石头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健壮,站姿笔挺,面容冷峻,连语气也是硬邦邦的。 他看向对方的左手,果然,一截小手指不见了,整个左手都大大方方地显露出来。 “到了清溪村,你们就归我管,有什么不能做的我会说,现在废话少说,我知道你们着急什么,我们开始分宅基地。”郝村长似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马上说道。 26.分宅基地 郝村长这么一说,刚刚还不敢动弹的人霎时间就回过神来,他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相互看了看,随即一位身穿长衫、带点儒雅之气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作揖道:“那就有劳村长了,我等谨听村长吩咐。” 郝村长闻言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面无表情。 穆子期倒是仔细打量了下那中年男子,一路走来,这家人始终和他们家同步,路上老叶氏和那家的老太太交谈过几次,大约是赶路辛苦,后面他就没见老叶氏走过去同别人聊天了。 这家人姓袁,刚刚站出来的中年男子大名为袁宏图,在大金国考科举时过了县试和府试,院试屡试不中,故而如今三十多岁了还是个童生。他为人比较矜持,路上极少和别人交谈。 袁家是一个大家庭,袁宏图的父母袁大爷和袁奶奶还在世,加上袁宏图的媳妇陈氏,还有他们夫妇生的四个男孩一个女孩,数一数就有九口人。在这个刚刚经历过灾难的世道,他们家齐全得让人妒忌。 后来和老叶氏说起,穆子期这才知道袁家是清水镇人,是同时和他们一起上船的,只是他们没注意到而已。 “我现在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一家之主站出来让我看看。”郝村长又说道。 大家闻言相互看了看,不安地动了动,没说什么。 穆子期抿抿嘴,自从来到大夏后,他觉得这些似曾相识的事情都能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这种熟悉,再加上他所处的环境,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 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最后发展成什么样。 正在思忖间,穆子期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穆子期!” “在!”穆子期下意识应了一声,声音清朗洪亮,他站出来,朝郝村长作揖。 郝村长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对比刚才畏畏缩缩的许老头,眼前的小少年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他注意到小少年站得笔挺的身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中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资料,暗暗点头。 穆家到底是有些底蕴的,就算现在落魄也不能否认他们之前接受过的教导。想到自己从一介孤儿拼到现在,看来自家的孩子今后要好好教导才行。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动作,外表冷淡的郝石头私底下就想到这么多。在他之后,大家总算不觉得害羞和奇怪了,纷纷站出来。 穆子期趁此机会把村里的人认识一遍,这些人以后可是同村的人了,环境好不好,有时候村风民风也很重要。 官府的告示上说要迁移三十户流民到清溪村,穆子期大概数了一下,发现最终走到这里的只有一百五十人,这些人中有部分家庭有老有幼,比如穆家和袁家,但有十户人家都是青壮年,不是只剩下兄弟俩就是一对夫妻,看他们瘦弱的样子,穆子期猜测这些是从中原地区运过来的人。 这边厢,郝村长把村民大概认识一番后有些不满,因为这些村民中大部分的身体不大好,如今又是春耕的时候,再不种田,这一季的收成就受到影响,他也会受到镇上的责怪。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从吃人的世界里逃荒过来的,能活得已经是幸运,不能作再多要求了。 “好,看到那边的草棚子了吗?在你们建好房子之前,你们要住在棚子里,未免你们争吵,我直接分好地方了,你们直接跟我过去就行。”说是要分宅基地,其实还是先分他们今晚和今后一段时间住的地方。 大家却没有任何意见,毕竟如今已经挨近中午了,他们从镇上走过来,又听领队的和村长说了一段时间的话,肚子已经有些饿了,更何况大家的行李现在都是随意放在脚下,有个地方放着挺好。 于是,在村长的带领下,穆子期等人分到了属于自己的草棚子。这个由四根木头支撑起来的草棚子非常简陋,头上是茅草、竹子编织而成的屋顶,周围随意用树枝、竹枝围起来,又透风又没有门。不过大家都没有嫌弃,就算嫌弃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这短短的一段路,郝村长就把草棚子的来历说了一遍。 当听到是驻平安县的军队帮忙搭建的,大家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们放心,芙蓉镇这里没有山匪,山上的野兽也被军队刚刚围剿了一遍,晚上我们轮流守夜。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从来没有见到有野兽下山。”郝村长似乎看出某些人的顾虑,又道,“我们建房时会按照上头的规划来建,到时大家的房子围在一起,晚上等村里的大门一关,那样就不用担心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话一出,有人心里松了口气。 穆子期却微微一愣,不是村长说起,他从来没想到夜晚山上还会有野兽,毕竟以前在竹沟村时,那里已经有人繁衍了几十年,离山较远。而在逃荒的路上,他们想遇到野兽都没办法。唯一一次打猎还是在清水镇的时候,那里大概离人烟比较近,只有一些野兔、野鸡等小型动物。 在户口上,穆子期这一家显示的只有四口人,主要是为了分宅基地和田地着想,所以在报名时就把陈香和瑞珠独立出去,他们这一对对外宣称是未婚夫妻,到时瑞珠出嫁后再搬去和陈香住就好。 所以等陈香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就窜过来时,穆子期忍不住提醒他:“这草棚子没有门,你就直接把行李放在里面?”这心也太大了,虽然陈香的行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我马上搬过来,把我的草棚子让给牛住。”陈香一听,求之不得,话音未落人就立马跑了出去。 穆子期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再看看自己这只有一小堆晒干的稻草,想到了今晚的睡觉问题。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晚上直接睡在地上到底不好,幸好他的牛车里有几块板子可以垫一下。非常时期,只能辛苦一点。 听到隔壁袁家大郎的嫌弃,他摇摇头,并不觉得草棚子简陋,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又不用自己建。 郝村长做事雷厉风行,等分好草棚子后,就把各家的户主叫来分宅基地。 这话一出,本来正在草棚里收拾行李的妇孺也忍不住跟出来,想去看看自己能分到哪个地方。 “你们不要跟来,好好留在家里做饭,还有晚上天冷,你们的柴火有了吗?床铺好了吗?家里有老人小孩的更要注意,不要随便睡在地上,分宅基地的事有男人做主就行,我们是抓阄决定的,这靠的是运气,不是你们。”没想到郝村长眼一瞪,就立马把其他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去。 众人只好应喏。 穆子期觉得官府这一招真是用得好啊,把大家族拆开分散真是个好办法。看他们村就知道了,一路上被不同的人管着,到了地方又有村长管,算是习惯了。而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村长代表的是官府,代表的是权威,大家相互间不熟悉,不可能联合起来对抗,所以只好顺从了。 大家还知道村长是有俸禄的,可以随时到镇上去见以前的里正,呃,现在叫做镇长了。 穆子期拍拍穆子清的脑袋,轻声说道:“大哥出去了,家里就交给你了,记得听奶奶的话,帮忙干活。”估摸着分宅基地还有好一番折腾。 穆子清一听,小脸很是激动,忙挺起胸脯道:“大哥,你放心,我在家里会好好听话的,我还能帮忙干活,我去捡柴火。”在逃荒的路上,他经常帮忙干这个。 当然,那时的柴火非常容易找,不像现在,估计还得上后山去砍。 分宅基地的事出乎意料地顺利,大概是先前郝村长给人留下的印象,大家有点怕他,也认为抓阄很是公平。而且这不是按人口分,而是每户平均分配,并且还言明等孩子长大成亲,还会分到一块地建房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得测量土地的面积,毕竟每户一亩地,得靠测量工具才行,免得村民有意见,认为自家的地少了。 看到村长拿出卡尺来测量,穆子期赶紧跑过去,笑道:“村长,我来帮你。”这卡尺就算他没用过,但他相信,只要看一下很快就能学会。 郝村长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于是,在其他人的关注下,穆子期和郝村长一起合作测量土地,他只是打下手,具体的计算工作还是郝村长在纸上写写算算。 穆子期看到他写的阿拉伯数字,心里一喜,道:“这些数字和我学的《九章算术》不同,是外边传过来的吗?”这算不算自己的金手指啊? “这你都知道。”郝村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稚嫩的面容,想了想,还是教道,“这是我在军队中学到的计算方式,你看这个符号代表‘壹’,用这种符号计算比较容易。” 穆子期点点头,在之后干活的时间里,厚着脸皮跟在郝村长身边,见缝插针地朝他请教问题,一步一步地展现出他在计算方面的“才能”和学习的速度。 果然,他这一步走对了。等宅基地和每人二亩地分好后,他和郝村长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 27.村里闲话 “大郎,我明天要到镇上开会,你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去?”这天中午,穆子期扛着锄头牵着牛,路过郝家门口时,正在和村民说话的郝村长一看到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一愣,擦了把汗,笑道:“当然有空,我家的草刚拔完,我明天正好得去镇上买黄豆的种子。” “大郎家不种水稻吗?”刚才和郝村长说话的许大爷笑问,脸上的皱纹和瘦小的身材述说着他的年纪和艰辛,但他眼中慈祥的光芒又让人不觉得害怕。 “嗯,我们家今年就不种水稻了,先种大豆肥田。”三四月份正是南方种植黄豆的好时机,穆子期听取郝村长的建议,干脆先种这个。 种水稻他们家同样没有经验,想到要育秧、插秧、除草、抢收等一系列的活,穆子期就觉得头皮发麻,这几天的农活真的是让他累极。 他以前就知道种田累,可他不知道会那么累! 小时候他觉得练武挺累的,每天扎马步,练习拳法,再加上跑步,天天挥汗如雨,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错,在林县养了几个月,虽然在船上和来的路上受了点罪,其实底子还在,但现在这种种田的累完全和练武不同! 至于不种水稻,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地还不够肥沃。 穆家四口人一共可以分到八亩地,六亩水田两亩旱地。这方面男女是平等的,大夏这点做得好,只要是超过三周岁的小孩目前都能免费分到地,至于之后就不知道了。穆子期估计等大夏的人口越来越多,优惠政策就会越来越少,除非肯被官府送去南洋。卡Kа酷Ku尐裞網 “不种水稻夏收怎么有米吃?”许大爷看着他,暗暗摇摇头,“买米吃不划算,咱们能三年免税呢,就算收成不好总好过不种。”他只要一想到家里欠官府钱庄的那些钱,晚上差点睡不着,会一直想着。 “我们家壮劳力太少,又是刚逃荒过来,身体不大好,今年就只种秋收那一季。”本地水稻可以种两季,穆子期觉得大夏的粮食充裕,南洋、琼州那边年年丰收,他打听过了,现在七十文钱就可以买一石米,够他们家吃一个月了。 “你说得对。”许大爷一听觉得有理,“你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是费劲了点,不过你们家有牛啊,这可帮上大忙了!” 这话一出,旁边扛着锄头经过的村民就停下来,说道:“是啊,穆家大郎真是聪明,你们在港口买下的牛,比在平安县买划算多了。” “咱们村就只有三户人家有牛,大郎,等你们家耕好地了,能不能把牛借给我家使一使?”有人问,怕他不放心,又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你家的牛我们一定不会乱折腾,肯定给它吃好睡好,不敢糟蹋。” 这时候,有些人如果黑心点,借牛回来耕田时会拼命地让牛干活,再不让吃饱的话,那牛可就受大罪了。 当然,一般的村民不会做得这么绝,要不然别人不会再借给你第二次。 “到时再看,我家的牛不一定有空,还得借给陈家和刘家使。”穆子期婉拒,“如果到时牛有空,我再第一个借给黄叔。不过你还不如问问袁家,他们家壮劳力多,可能地会耕得比较快。卡Kа酷Ku尐裞網” 经过观察,黄家人还算厚道,不是那些奸猾之人,要不然他可不敢借,他们家这头水牛今年才一岁半,是头母牛,因为到配种的年龄了,价格要高一点,足足花了他们家八两又八百文钱。 他想到牛如果养得好的话能活四十年,四十年他不指望,毕竟牛辛苦得很,有个二十年他就满足了。 这可是他们家的壮劳力,也是一大财富,借给其他人使用还得收钱呢,不说多的,一天五六文钱还是可以的。 整个清溪村一共有三头牛,除了穆家就是袁家和郝家。现在穆子期这话一出,有些人觉得有理。毕竟袁家不是穆家,穆家和刘家、陈家是抱团的,人家相互认识,是老乡,肯定会优先借给对方。 至于村长家的牛?人家是村长,可是分到了二十亩地,等他们家用完,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在村长家门口,大家就着耕牛的话题说到了今年该到镇上的种子店买什么种。郝村长也会根据大家的话给出点意见,他能识文断字,又有村长的权威身份,大家还是很尊重他的,尤其是那些从北方来的村民,他们不懂当地的气候,从没种过水稻,更会遵从。 穆子期趁此和郝村长说定明天出发的时间,抬眼看了看天色,摸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和大家告辞了。 还没走到草棚子门口,穆子期就听到别人在谈论他家的事。 “听说穆家用青砖建房子,他们家是什么来头?一帮老老少少都能平安到达这里,你看他们家的小孩子,脸上有血色,看起来受的罪不大啊。卡Kа酷Ku尐裞網” “我听袁家媳妇说过,他们是从江省的林县过来的,至于老家在哪里就不知道了,这事只有村长才知道。” “穆家大郎真是聪明啊,你看他跟村长学得多快,数数一眨眼就算出来了。村长对谁都是板着脸,就是对他亲亲热热的,方才我还听到村长说明天要带他去镇上开会!” “穆大郎真会拍村长马屁……”这人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 穆子期暗暗记住这人的声音。 “人家当然聪明了,穆大郎的爷爷是大金国那边的举人,父亲是秀才,这样的少爷出身,以前又念过学堂,学东西快得很,村长喜欢他跟什么似的,就是种地……嘿嘿。” “哈哈,竟然不种粮食,种什么黄豆,我听说他们还想在旱地上种果树,唉,好好的地都被他们给糟蹋了,到底年纪小,经事少。” 穆子期:“……”他还能说什么?至于家世,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说出去的。不过他觉得没什么,他们家势单力薄,有点让人顾忌的东西也好。 在乡下生活过的穆子期知道,农民并不都是淳朴的,相反,他们很狡猾,有着小聪明和自己的小心思。在乡下,如果你自己不立起来的话,那谁都不介意来踩一脚。 他只是不喜欢自家的一点小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就奇怪了,大家每天辛苦劳作,怎么自己每天回到家就想睡觉,他们反而还有心思说别人的闲话? 穆子期绕过说话的人群,把牛牵回陈香分到的草棚后,直接迈步回到自家的草棚里。走进家门前,他抹了把汗,脸上露出微笑。 记得不知从哪看来的一句话,男人回家时最好不要把在外面工作的辛苦、疲惫等情绪带回家,这对家庭气氛的营造并不好,穆子期姑且一试。 “大郎回来了!”老叶氏看到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迎上来,再拿起布巾拍拍他身上的尘土,低声道,“先喝水,饭快好了,等三郎他们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穆子期把手中装着野菜的篮子递给她,这是他拔草的时候顺便挖的,这样就不用家里特意去找了。 他顺便阻止她的动作,笑道:“奶奶,不用拍,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河边洗好了。”他可不想一脚泥踩回来。 他们家的六亩水田有三亩连在一起,正好在河边。至于另外三亩,就在他们家宅基地附近,以后照看方便。 “辛苦咱家大郎了。”老叶氏看着晒得小脸通红的穆子期,心里很是难受,“唉,如果是在宁安县,哪要你做这些事?” “奶奶,这种话以后就不必说了,我们现在已经是清溪村的村民,除了家里多出一头牛,和其他村民没什么区别。”穆子期制止她,搂着她的胳膊,笑道,“奶奶,我知道你心疼我干活,可到了如今这地步,不干活是不行的,而且我也没敢让自己太辛苦,我还在长身体呢,可不会太过于劳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嗯,这还差不多。”老叶氏被他这么一揉搓,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连连点头道,“就是,咱们家大不了买粮吃,你的身体要紧,可不许跟隔壁的袁二郎、袁三郎一般,把自己当牛使。” “哈哈,奶奶,这个你放心就好,身体最重要,我可不会糟蹋自己。”穆子期笑呵呵道,他们家又不是快吃不上饭了,何必那么拼呢?他可不像袁家二郎、三郎那般不爱惜自己,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拼命干活就是为了让身体好端端的袁大郎和袁宏图少干点。 遇到这种偏心眼的父母,也是袁家二郎、三郎倒霉,偏偏他们还逆来顺受。 罢了,不想他们了,一想他们就想到他那已经死去的父母,心情会变得不好。 “奶奶,你自己在家也要注意,太累的话你就歇一歇,等我们回来再做。”穆子期劝说道。 他们家是分有任务的,老叶氏年纪大了,穆子期不肯让她到田地忙活,就留她在家做饭收拾东西,顺便看管家当。陈香去他分到的四亩地干活,瑞珠每天早上洗了全家人的衣裳后再去陈香那里帮忙。 至于穆子清和穆圆圆,穆子期并不娇惯他们,每天都让他们跟着村里的小孩上山砍柴,如果背不回来的话,傍晚他再用牛车拉回来。 前两天要除草,穆子期还把穆子清带到地里帮忙拔了几天,要不是用粗布包着手,小家伙指定把皮给弄出水泡。 总而言之,他们一家都很忙,各人有各人的事做。大概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比起逃荒的日子,大家对此毫无怨言,忙碌得兴致勃勃。 两人正说着话,陈香他们就回来了。这下子,狭窄的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28.镇上见闻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暂时没有理会这些请罪不请罪的问题,章姨娘爱站就让她站着。此时她正紧张地盯着孙大夫的表情, 生怕有什么不妥当。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 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 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 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 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 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 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加上为人严谨,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 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哼,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卡Kа酷Ku尐裞網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第二天,他爹穆怀恩终于回来了。穆子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什么样的补偿,顺便打发陈香到街上给他探听消息去。 他摸摸自己前半部分被剃光,后半部分被编成发辫的脑袋,心里有了不妙的想法。如果他十年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貌似现在异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他到底穿越到哪个朝代? “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梦到自己被人到处追,一下子就醒了。”穆子期没有拿话搪塞老叶氏,两人长期生活在一起,相互之间已经非常了解。不过他没说自己在梦中看见被他杀死的人那狰狞可怕的面容,既然生前都斗不过自己,死后又如何能奈何自己? 话是如此,穆子期感受到自己衣服背后的湿润,对于梦中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虽然现在气温高,他全身在出汗,但他知道自己后背都是冷汗。 “不怕不怕,有阿奶在这里看着呢,谁也害不了你。”老叶氏把穆子期搂入怀里,心酸得很,眼睛也湿润了,她抚着穆子期的背,发现他汗湿了,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不要怕,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事实上,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29.种上果苗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花色多, 看起来一模一样, 而且价格还不贵,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 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 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 他还曾经畅想过, 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 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 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 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 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 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卡Kа酷Ku尐裞網”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30.建好新房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 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 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 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 “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 朝廷没有免税, 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 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 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 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 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卡Kа酷Ku尐裞網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31.迁居之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 不能想了, 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 “大家都停下来, 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 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 我没事, 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 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 昨晚忙了那么久, 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 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在他无法进食时,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即便双腿沉重如铁,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再侧头一瞧,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眼泪盈眶,低泣道:“大郎不怕,咱们安全了,林县这里有水有粮,你不会再挨饿了。” 穆子期“嗯”了一声,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你别哭,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 32.徭役开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 这天傍晚,穆子期和陈香一起走在大街上,他手里拿着一纸袋的卤猪肉和用竹篾串着的两根猪骨头,陈香则背着一个大背篓, 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 在林县住了一个月后, 穆子期自觉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心理也调试好, 他年纪小,新陈代谢快, 恢复的速度也快,看到越来越扁的钱包,他终于忍不住了, 不想坐吃山空, 就想法子准备挣钱。 陈香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 他是个坐不住的, 要不是有穆子期压着, 早就想出去找事情干了, 现在一听说要挣钱,忙自告奋勇。 “大郎, 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掌柜给钱准时爽快, 不拖拉, 我想去那里找活干, 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卡Kа酷Ku尐裞網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卡Kа酷Ku尐裞網”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在林县继续生活也不错,起码这里粮食丰富,不怕饿肚子。只是现在突然流露出来的端倪,却打破了穆子期的想法。 唉,想老老实实在一处地方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穆子期回忆起自己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后,像狗一样被灾害到处撵着跑的日子,内心深处充满了一阵阵无力。 活着,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真想回到前世啊。 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穆子期终究还是跟老叶氏说出自己的看法。 出乎他的意料,老叶氏竟然是赞成的,而且还马上说道:“这几天我早就有这种预感,大郎,我们赶紧搬走吧,在封城之前。”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腰间系上箭袋,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但现在是危急时刻,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 他还知道穆怀恩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穆子期很快跑到老叶氏的房间,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挽起头发,整个人的动作极其利索,身上穿的是不显眼的蓝色布裙,没有往常的讲究。 “大郎。”看到穆子期,老叶氏显得很高兴,“我方才让瑞珠去喊你了。” 又看了眼穆子期的装扮,狐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咱们家的下人差不多。” 33.农忙时节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但到了夜晚,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 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 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直到把贼人杀怕了, 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 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 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 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 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 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 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卡Kа酷Ku尐裞網”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34.新的收获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也是第一次知道吃过人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文献上说人肉到底不是养生之物,吃了几日会变得眼红心热,终究还是会死去。只是身在绝境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他们只想活下去,人性已经泯灭了。 “这次应该不一样,你们看山上竟然还有树叶。”穆子期手搭凉棚,倒是觉得这个村庄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走了快两个月, 即便在路上反抢回一些粮食,但吃到现在, 粮食几乎告罄,最后的两斤米他们都不敢再多吃,每天只敢数着米粒下锅, 大家喝点米汤, 每人碗里有几粒米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他家的那头毛驴, 在人都没得吃的情况下,它当然也逃不掉被吃掉的命运。没办法,路上没有鲜草,毛驴和人抢粮食可不行。 穆子期没敢亲自动手, 尽管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但想到这头毛驴一路上立下的汗马功劳, 他还是不忍心亲眼看着它送命。 当然, 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后, 在吃驴肉的时候他可没少吃, 要不然顶不住,他和陈香还得轮换着推车呢。 整头同样饿得皮包骨的毛驴让他们三十几人足足吃了三天,也支撑到现在,连一滴血都没浪费。 至于驴车的车厢则被烧掉,如今整辆驴车变成了两只轮子的手推车,上面装着他们二房的衣物、棉被、少许食盐等。而细软除了一些能贴身携带的,有一些不好随身携带的会偷偷放在棉絮里面。 这几天他们用尽了各种方式去寻找食物,可在他们前面已经有流民走过,树叶草根是不要指望,连老鼠虫子都难得见到一只,唯一的希望就是偶而从空中路过的飞鸟,如果运气好点,他有时能射下一两只小型飞鸟,其他人能在地里挖出几条虫子,就这样对付着,他们一共过了三天,现在还能勉强有力气行走。卡Kа酷Ku尐裞網 话说,事先准备有粮食,比起其他流民,他们穆家其实过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前每天都能吃到粮食,只不过前几天快把粮食吃完,他们心里可是恐慌得很。 穆子期再一次深刻认识到,在逃荒的路上,家底不错或武力强的人才有资本在这吃人的世道中艰难生存,特别是每次看到路上倒毙的尸身更是加深这种想法。 “大郎说得对,俺能感觉到这些天越往南走土地就越好。”五爷爷穆多铜在儿子的扶持下费力地走到穆子期身边,睁大眼睛向村庄的方向看去,眼里有着浓重的期盼。 其他人同样如此,他们看着山上点点零星的绿意,感觉看到了希望。这里竟然还有树叶!要知道他们一路走来,连树叶都很难找到几张。 “不用多说,咱们马上去打探。”穆子期点了几个稍微还有些力气的青壮和他同行,再让其他人躲起来,怀着期待和不安的心情踏入这座村庄的地界。 “应该没事的,方才我仔细观察过了,村里还有小孩和老人在活动。”穆子期见其他人忐忑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刘延知恍然大悟:“对,有小孩和老人应该不是乱贼。” 其他人一经提醒,心下稍安。毕竟如今路上还能走动的大都是青壮,老幼极少,一般只有粮食才能养得住老人和小孩。 果然,让几人后退,穆子期亲自敲开一家住得最好、屋顶有瓦片的门,里面的中年男人对于他们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拿着柴刀,门只裂开一条缝,对穆子期等人打量了片刻,这才开口:“你们想问什么?我们这里不能乞讨,讨也讨不到吃食。还有,想问情况要给一贯钱,要不然用两斤粮食来换。” 竟然是官话!随即穆子期一窒,忍不住回道:“有粮食我还能饿成这样?”他有时候看看自己的腿脚都会掬一把辛酸泪,这么瘦的小孩如果是在前世那可是妥妥的虐待啊。 “身上也没钱。”穆子期再低头看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物,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这一副难民样能看出有银子吗?再瞧瞧中年男子,虽然面黄肌瘦,但气色比他们好太多了。 “我不理会,不给就不告诉你们,你问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如果不给,你们也不能在村里取水,别想对我做什么,我一声大喊,村里人都会出来帮忙。”中年男人目光带着贪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能走到他们这地界还有力气的,肯定是有点家底的人!这是他们村共同的认识。 最终,穆子期费尽口舌也没能让对方改变主意,只好郁闷地花钱买消息。 知道这里和福省距离非常近,又听说这边没有什么大灾害,村庄所在地还受到一些干早的影响,但越往南受到的灾害就越小,只是最近从其他地方逃荒过来的人多,不一定能进入城内。 穆子期听说隔壁福省是短毛贼掌控的地方,忙问情况。 这话一出,中年男子顿时露出异色,道:“邻省是好,听说赋税低,那边的皇帝是个好皇帝,能让人吃饱饭。”他又看了看穆子期,面色带着警惕,“你们最好不要多问,被人知道了会给我惹来麻烦,官府不让我们提起短毛贼,还在边界设下关卡,不准我们到对面去。” 穆子期眼睛一亮,这人虽然贪婪,但谈吐方面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看样子还是有点见识的。 “难不成大哥去过?”穆子期问得更进一步,望了望正在他家水井取水的老叶氏,心里又是一酸。 个个几乎成了皮包骨。 “走了一半路,听到别人说不能过去,又听说我们县要开仓放粮,想了想,还是回来了。” 穆子期闻言若有所思,等老叶氏和陈香他们取好水后,穆家又掏出铜钱买了一小袋不到三十斤的米糠,多的他们不肯再卖,自家也不敢多买。 在吃了一顿米糠和草根,骗个肚饱后,众人才离开这座带给他们希望的村庄。 路上,穆子期在计算族里剩下的银子。因为是吃大锅饭,所以老早之前穆子期就让族人把各房的银子上交到他这里,然后他做好记账。 一路上的行为证明了他的可靠性,所以族人都很信任他。可是穆子期心有不舍,之前逃荒在路上,家中携带的细软很少能换成粮食,刚开始还能换一点,后来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现在好了,从现在开始,银钱终于能派上用场。 他清点过了,当初急匆匆从家里逃出来,老叶氏只贴身带了自己体积小小的首饰盒,里面有金钗、银簪六支,银锭两个共一百两,玉镯子一个,房契田契银票几张,其他就没有了。毕竟多年来,老叶氏一有钱就买田地,现银极少。 至于五百两的银票,这是二婶临终前交给老叶氏的,穆子期认为已经没用了,毕竟那家钱庄还不一定存在,更别提在这里出现了。 他自己,除了之前准备的粮食等物资,如今最值钱的反而是剩下的五斤盐。再问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当时慌慌张张的,就算事先按照穆子期的吩咐,大都是装了点心和自己的零花钱,数一数,就十个银锞子,合起来大约是五两银子。 “大哥,我还有一张银票,这是娘亲给我的,让我收好。”穆子清见银子已经可以买东西,就连忙在穆子期身边低声说道。 结果一拿出来发现银票早就皱得不成样子了,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百两的额度。 “银票没用。”穆子期并不意外堂弟身上有私房钱,哪个母亲临终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别人?只是二婶绝对没想到她去世后情势会变得如此危机,手中的银票已经等同于废纸。 穆子清一听,满脸沮丧和痛心,咕哝道:“早知道就去把银子兑换出来了。” “没有早知道。”穆子期幽幽叹了口气,两个多月前他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转眼成为背井离乡的难民,如今物价飞涨,刚才的米糠三十斤人家就敢卖一贯钱,手中的这些银子看起来多,还不知道能吃多久。 再说了,他们安顿下来后还得花钱。幸好族中的经济条件不错,虽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藏私,但交出来的银钱有八十两,相当于各房出了二十两。 想想他们灾荒前表现出来的经济情况,穆子期认为这个数是比较合理的,就算藏私也不会有多少,毕竟这时的人一攒够钱就立马要买田,现银和自家一样很少。 有时候穆子期真烦这种大锅饭,即便没有把家底全部露出来,但仍然觉得自家吃亏,只是想到这是非常时期,要靠大家的力量共同度过,这才按耐下来。 * 接下来,他们继续南下。一路上挖草根、剥树皮,再加上跟人买的高价粮,他们没有在那些不让流民进城的县城多待,一般是吃了城里施的粥后继续南下,偶尔还会客串乞丐。 期间还要到处找人治病和治伤,银钱花费不少,不过这些可省不得。 幸好越往南走经济情况就越好,这里虽然同样干旱,但似乎他们的粮食还算充足。 这一天,他们终于走到了和福省交界的县城,这里离福省只有两天的距离,还能让流民进城,只要有钱。 穆子期看了看天色,在下了几场雨后,现在似乎又要下雨了,于是决定在这里暂时住下来,族中不少人都病了,正好可以养好身体,不能冒雨赶路。 35.报名入学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 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 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 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 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 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穆子期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 穆子期跑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穆子清抿嘴一笑,脆声道:“大哥,我去看看妹妹有没有做好。” “嗯,去吧。”穆子期等他跑出去后,自己就从隐秘的地方把一个木盒找出来,他打开看着里面的银锭,暗暗数一数,心疼极了。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银子都没见过,他自己是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很快就会失去了。 罢了,就算现在把钱用完,自己以后再挣回来就是!穆子期暗暗咬牙,大概是前世的经历,从十五岁开始独立生活,他对银钱总是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有时会比较抠门。 两刻钟后,穆子期等人全部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臂挎着包袱,一些该扔的被扔下了。 这时候,老叶氏已经和邻居的大娘算出东西的卖价,只见她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真是占大便宜了,要不是时间紧急,这些东西肯定不只这个价。” 来买东西的大娘喜得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就指挥自己的男人儿子把东西扛走,笑道:“你们这是奔着好日子去了,放心,我听说南方那边不错,要不是我婆婆不肯离家,我们家早就去了。”说完就算钱给老叶氏。 老叶氏内心并不信,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谁会好端端地背井离乡?她眼前的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并不差,男人和儿子都有好手艺,家有良田。 最终,二辆手推车、毛驴和一些带不走的铺盖都被对方买去了。穆子期看着到手的七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哥,在林县我们买毛驴花了十两银子,现在折价一半……”穆子清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脸皱成一团,“少了好多银子!” “没事,以后你挣回来就是了。”穆子期随口安慰他,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把自己的匕首给穆子清,他则拿着一根坚硬的木棒。 刚才大家都听到他们要上船,那说明自家有银子,指不定就有哪个心黑的人想来捡便宜呢,不可不防。 众人走出房门,只见刚才买他们东西的大娘正带着男人儿子在等他们,见他们神情警惕,就拍拍胸脯道:“大姐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敢抢你们,咱们镇上的人都看着呢,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穆子期一听,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点,对于老叶氏刚才价钱的让步佩服不已,有本地人护送到码头到底还是安全些。看来这些镇民心中有数,知道不能乱。 果然,一路上虽然有人虎视眈眈,或者小心翼翼地偷窥,但在众多武力的护持下,加上其他订好船票的人也跟着出发,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在没有出头鸟的情况下,他们总算顺利到达码头。 在这里,穆子期把剩余的五十七两银子上交,拿到坐船的凭证后,这才搭乘小舟从码头到大船上,清水镇的码头吃水不深,大船是不可能开到这里的。 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听说船票已经全部卖完,那些没买到的正在哀求多卖一些。 穆子期见状,刚才还肉疼的心思没有了,很是庆幸。 等他们终于上船后,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艘船,它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大,虽然他对船只没有研究,但他知道能建四层楼高的船,技术应该不简单。 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他们在船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自己的舱房,看着小小的一间舱房里,左右各固定有一张三层床架,中间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过道,环境倒是看起来颇为干净,甚至是干净得过分了。 “别看这里小,一般的人想住都没得住呢。你们正好是一家人,六张床铺足够了,孩子可以挤一挤。”引导的船员一脸的得意,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左右,面上才刚冒出微黄稀疏的胡须,“要不是你们给钱,你们就得到二层去住了,那里全是流民,臭死了!”说到这里,小船员还皱起眉头。 “流民?”穆子期熟练地从袖口掏出一串铜板,一边递给对方,一边问道,“小哥,那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上船要花多少钱?” “离这里很远,是那个叫什么省的。”小船员想了想,说了个名字,接过铜板,暗暗数了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没花钱,户籍部让我们运流民回去,一个流民是可以算钱的,有赚头。” “那为何不在清水镇运?”刘延舟疑惑地问,“我看镇上有很多人啊。” “那可不行,我听头说离我们越近的人越不能运,因为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对我们不友好,去远一点的地方运才划算,那些流民什么都没有,来到咱们国家岂不是死心塌地?”这话一出,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忙板起脸,训斥道,“不要乱打听,好好躺在床上,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饭给你们,你们在船上可不能乱走。”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36.上山砍柴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12小时后再来看。 是的, 自从他上个月伤好后,穆子期和老叶氏商量过, 现在形势不好,外面逐渐有流民,两人打算先不回竹沟村了。不过这样一来, 他的学业就得中断。 对老叶氏而言,自家乖孙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 现在成绩不突出是他把心思用在其他方面的缘故, 等大孙子一开窍, 肯定比谁都优秀。更何况穆子期在伤口痊愈后真的变得比以前懂事许多,这更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直以来, 大金国朝廷的军队大权都由他们自己的族人把持,汉人不容易出头。这就导致了民间汉族重文轻武,穆家往上两代都是耕读传家, 自然更重视科举,所以长辈们都关注会读书的孩子。 这就是穆子望为何能得到穆怀恩重视的原因之一。 清醒过来的穆子期自然知道缘由, 所以他练武归练武,学还是要上的,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 当然, 两人身后还跟着穆子清和小堂妹穆圆圆,他们也是要去读书的。虽然时下的一些人家不会让女孩和男孩一起念书, 但穆家有这个条件, 而且穆子舒都能跟着去读, 那穆圆圆肯定行。 跨院离居住地只有几步路,穆子期见到了门外就挥挥手让陈香回去,低声道:“今天不用你做什么了,你有空不要老是往外跑,有时间就温习我教给你的功课。” 陈香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苦色:“大少爷,我觉得念书并不适合我。” “我这是为了你好,身为我的书童怎么能不识字呢?”寒风一吹,穆子期颤抖了下,从袖子里伸出温暖的右手点点他的额头,“你看看你一本《三字经》学了几年?连圆圆都比不上了。” “哎呀,大少爷我可不敢跟二姑娘比。卡Kа酷Ku尐裞網”陈香猛摇头,他今年十五岁,脸上自带着一股憨厚之态,比穆子期大五岁,长得高壮,常跟着穆子期练习拳法,很得老叶氏信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陈香一家是老叶氏的陪嫁,五岁多就来到穆子期身边,当年那场疫病不止他爷爷和亲奶奶病死了,就是家中的下人也减少了几个,其中陈香的父母妹妹就是那一年没的,要不然陈香也不会才五岁就到他身边伺候。 穆圆圆抿嘴一笑,穆子清同样的表情,两人都知道陈香视识字为畏途,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畏之如虎。 “算了,我又不能强压着你学。”穆子期无奈地摇头,未觉醒记忆前叶氏老是想压着他日夜读书,他自己不也是很厌烦吗?这种事靠的还是自觉,别人强逼不得。 外面风大,穆子期先让堂弟堂妹们进去,自己又和陈香多说几句,这才进门。 一进门,穆子期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只见学堂内摆放有五套桌椅,分成两列,一列是穆子望和穆子舒,两人都长得不错,其中穆子望和穆怀恩最为相像,唇红齿白、一派斯文的样子完全就像一个乖巧的学生。至于另一列,当然坐着穆子清和穆圆圆,两方看起来泾渭分明。 “大哥。”穆子望和穆子舒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穆子望还好,表面上一派恭敬,还能忍得住。穆子舒就不行了,眼里有着不耐烦,带着勉强。 穆子期应了一声,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腻歪。明明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们还要做出这副神态,相信这一定是章姨娘交代的。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们兄妹俩到哪也带着两个下人,他肯定会把他们再揍一顿。 是的,之前趁穆子望上街时,穆子期特意引开下人,自己则在小巷子里把套着麻袋的他揍了一顿,要不是最近县城里气氛紧张,街上有巡逻的衙役,他肯定揍多一会儿。 事后穆怀恩他们就猜测到是他干的,穆子期当然死活不承认,他那天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最近县城的外人增多,治安混乱,抢劫、偷窃的事情层出不穷,加上穆子望身上的钱财都被抢光,又找不到什么有利的证据,因此就算穆子望嚷着是他在报复,穆怀恩也无可奈何。 在各怀心思中,夫子进门了。 好不容易,今天的课总算上完,看在他奶奶的面子上,即使以前对他的感官不好,夫子教他还是很认真的。更何况前不久穆子期为了了解如今所处的时代,主动去接触夫子,去读史书,因此对方对他还算友善,觉得他的性子变好了,颇觉得欣慰。 令穆子期有点心塞的是,穆子望真的是天赋异禀,他在学习上的确刻苦认真,进度比他超前一截,还能和夫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他那自信的模样每次都能让穆子舒面露得意,时不时就瞥一下穆子期这边。 五人学习的进度不一,穆子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于自己的学习。他现在看书没有了以前的厌烦,头又不疼,加上有前世的底子在,于是他学习的效率比以前高一倍不止。 也许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悠闲的环境专心学习了!穆子期暗想,所以即便觉得现在学的四书五经不一定用得到,他也很珍惜这些日子,打算在课堂上就老老实实念书。 身后的穆子清和穆圆圆受他的影响也很是认真,他们刚刚入学不到两个月,还处于识字描红的阶段。 没有挑衅,没有怒骂,课后双方再一次和平地分开了。 衙门最近事多,穆怀恩整天早出晚归,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加上县城里不安的气氛,大家暂时没心思惹事。 下午下学回房后,陈香就凑过来禀告:“大少爷,今天城外边又来了一波流民,那些人饿得皮包骨,我去看了,真是可怜得很。现在天冷,他们个个冻得不成样子,只能蜷缩在窝棚里动弹不得,县太爷说还要在外面设粥棚,如今正在全城找大户人家捐粮呢。” “他们能进城不?”穆子期皱起眉头。先前那些大户已经捐献过一次了,这次又要捐献,这可不容易。这年头,善心的大户是有,但绝对不敢出多,怕被官府敲竹杠,惹来麻烦。而且这种天灾时期,粮食才是最金贵的,大家宁愿把粮食烂在仓库里都不愿意把它们捐献出来。 “不能,之前放他们进城可是惹出了不少乱子,这次全都被挡在城门外,连村里的人这个时候也不能进门。”陈香对这些消息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加上穆怀恩参与其中,想得到什么消息都要比旁人容易些。 “也不知道现在竹沟村怎么样了?”穆子期有点担心,穆家一共有五个房头的人在宁安县居住,他在乡下两年,和老家的人相熟,大家相处得挺好,并不想他们出事。 “大少爷不用担心,咱们竹沟村地处偏僻,离县里又远,流民想走到那儿也不容易。”陈香自然能理解穆子期的担心,连忙安慰道,“上个月老太太还让我送了一车粮食回去,就是雪下得再大也不会有人饿着。” 穆子期点点头,古代一般都是聚族而居,讲究个同气连枝。穆家五房只有他们这一房最有出息,加上老叶氏为人和善,和族人的关系好,因此时常会回馈族里。大概是有这样的因素在,穆怀恩一向对老叶氏比较恭敬,有些事情不敢做得太过分。 接下来,陈香又把自己今天打听的消息说了一遍,比如现在的粮价又升了,粗粮两百文一斤,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还有哪里的县城被流民攻破了,哪里的县令被杀了,哪里的流民被官府镇压了,哪里的官员不好苛待百姓,哪里的人又被饿死了,连吃人都出来了。 “易子相食?”穆子期打了个寒颤,“现在就出现吃人了?” “嗯,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北边那些山上的树皮和草根都被人吃光,现在没得吃,已经有人在吃人了,路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风一吹满天都是头发。大少爷,说话的人现在还后怕着呢,要不是他们一伙人身强体壮,指定回不来。”陈香说的是行商,这些人为了利润敢于冒险,胆子一向很大,这次也把他们给吓坏了。 “大少爷,你说我们这里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今年开春老天爷不知开不开眼。”陈香见穆子期在沉思,心里忐忑,颇为不安地问道。 他从小双亲早逝,但他运气好,跟在穆子期身边长大,就算穆子期不得宠,但有老叶氏在,他自己也很少挨饿,日子过得不错,现在猛然听到这些人间惨剧,心里很是害怕。 “这谁知道呢?”穆子期却没有安慰他,叮嘱道,“我让你买的粮食你买了没?”以防万一,他了解自身所处的环境后就立马让陈香偷偷买了一些粮食放在二叔以前住的宅子里,那里是穆子清家里仅剩的产业,还没来得及租出去,现在正好空着,他就找老叶氏拿来钥匙,如今那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37.单独教学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 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 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 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 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 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 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 心思又不安分, 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 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 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 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 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 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卡Kа酷Ku尐裞網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卡Kа酷Ku尐裞網”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老叶氏把穆子期扶起来:“乖孙,咱们先躺回床上,大夫就快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朝门口招招手,叫道:“三郎、圆圆,快进来。” 穆子期半躺在床上,只见门口小步走进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两人手牵着手,一男一女,容貌有九分相似,身形有些瘦弱,但眉眼漂亮,长得又好看又可爱。此时他们的神情怯生生的,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叶氏,接下来直接看向老叶氏和穆子期,小声叫道:“奶奶,大伯娘,大哥。” 见是自己的堂弟堂妹,穆子期表情一缓,连忙应了一声。 “我刚一踏进府里就碰到两个小东西在前院那里蹲着,来龙去脉我已经问清楚,喏,要不是三郎和圆圆看到你倒在地上,指不定你还得在后院多躺一会,你这个娘有跟没有一样,半点不中用。”老叶氏一说到这里就满是后怕,要是穆子期出点什么事这让她怎么活啊? “姑,我……”叶氏嘴巴蠕动了下,终于弱弱地开口。 “你闭嘴!”老叶氏低喝一声,满是不耐,“我迟些再跟你算账!”其实心里已经绝望了,要是能教好的话她早就教了,何必等到现在? 没过一会儿,穆子期就发现屋子里涌来了几个下人,有热水奉上,有热粥等着,有大夫看着,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38.收割蔬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花色多, 看起来一模一样, 而且价格还不贵,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 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 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 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 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 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 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 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 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卡Kа酷Ku尐裞網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腰间系上箭袋,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但现在是危急时刻,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 39.霜冻来临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不怕不怕,有阿奶在这里看着呢, 谁也害不了你。”老叶氏把穆子期搂入怀里,心酸得很, 眼睛也湿润了,她抚着穆子期的背,发现他汗湿了, 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 不要怕,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 事实上,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 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 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 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 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 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 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 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卡Kа酷Ku尐裞網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41.新的想法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其实穆子期早已问过这个问题, 打听消息的钱他还出了一半,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决定离开, 速度还那么快。现在他再问一遍, 只是心中略有些不安而已。 “大郎,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那里还很繁华, 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 花色多, 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价格还不贵, 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 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 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 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再一次,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他没再关注,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幸好,他的手脚还有知觉,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42.胜之不武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 六岁进学,如今四年过去了, 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 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 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 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 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 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 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 穆子期无声一笑, 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小说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卡Kа酷Ku尐裞網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安家的普通人,当时他们在市里一所普通的中学教书。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恰逢他中考完毕,出来的成绩不错,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高兴之下他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途中大巴车发生车祸,父母在生死的一瞬间,把他紧紧护在身下,结果那场车祸只有三个人活下来,他是其中之一。 事后,他获得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继承的遗产还有市区一座单铺面的三层小楼。零七年的时候他们这座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开始提升,所以那座楼房颇为值钱,为此引来了叔伯的垂涎。 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亲情脆如薄纸,一戳即破。 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单从朝代来说,唐朝之前的历史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唐代之后的差别就大了。五代十国存在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暂,之后就是北宋南宋,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当皇帝。宋朝灭亡后,元朝如期而至,在此期间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五十年后明朝建立,皇帝的姓氏虽然还是姓朱,但与他所知道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完全不同,而这个明朝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年,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大金国。 穆子期翻阅野史正史,再去跟认识的读书人交流信息,通过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知识,终于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公元1700年到1780年之间。换句话说,如果在前世,现在应该是清朝初期。而根据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大金国建国才百年却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内部有自然灾害造成的流民,贪官污吏横行,外部有从夷州一路攻打的政权。 现在这个被称为“癣疥之疾”的小政权已经占据百越、南越、福省、琼州等地,他们拥有坚固的大船,有犀利的火器,有严密的组织,打仗时朝廷的军队竟然不是对手。 那里的人自称汉民,属唐人之后,留的发型有长有短,其中以短毛居多,被如今的大金国朝廷上下蔑称为“短毛贼”。 43.合不拢嘴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据穆子期所知, 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 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 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 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就算如此, 这个官职还是耗光了穆家绝大多数的财产, 连他奶奶的棺材本都差点赔进去了。穆怀恩一向比较爱面子,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急吼吼地哄骗他亲娘的嫁妆。幸好, 他当官后逐渐有了收入,家中的日子这两年才慢慢好过起来。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 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 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 饶是他一向早熟, 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 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 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 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 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 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卡Kа酷Ku尐裞網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卡Kа酷Ku尐裞網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穆子期看出他的羡慕,摇头道:“到了这时还敢开门迎客的粮店个个有来头,咱们家根基不足,暂且不敢插手其中。”穆怀恩二十出头考中秀才,之后几年乡试名落孙山,加上爷爷早逝,老叶氏能供他读到秀才已经很不错了,当时恰好宁安县典史一职空缺,在上下打点后,穆怀恩顺利取得这一职位,为此还差点耗光他爷爷积累下来的人情。 据穆子期所知,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44.形成风气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这一世的亲娘好像被人洗脑了,思维格外与众不同,有时候他简直无法理解, 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思维。 丈夫竟然比自己的小孩还重要许多!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 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 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 小胸脯不断地起伏, 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 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 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 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 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老叶氏把穆子期扶起来:“乖孙,咱们先躺回床上,大夫就快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朝门口招招手,叫道:“三郎、圆圆,快进来。” 穆子期半躺在床上,只见门口小步走进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两人手牵着手,一男一女,容貌有九分相似,身形有些瘦弱,但眉眼漂亮,长得又好看又可爱。此时他们的神情怯生生的,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叶氏,接下来直接看向老叶氏和穆子期,小声叫道:“奶奶,大伯娘,大哥。” 见是自己的堂弟堂妹,穆子期表情一缓,连忙应了一声。 “我刚一踏进府里就碰到两个小东西在前院那里蹲着,来龙去脉我已经问清楚,喏,要不是三郎和圆圆看到你倒在地上,指不定你还得在后院多躺一会,你这个娘有跟没有一样,半点不中用。”老叶氏一说到这里就满是后怕,要是穆子期出点什么事这让她怎么活啊? “姑,我……”叶氏嘴巴蠕动了下,终于弱弱地开口。 “你闭嘴!”老叶氏低喝一声,满是不耐,“我迟些再跟你算账!”其实心里已经绝望了,要是能教好的话她早就教了,何必等到现在? 没过一会儿,穆子期就发现屋子里涌来了几个下人,有热水奉上,有热粥等着,有大夫看着,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紧接着,西院那边的人来请罪了。 过完年后不久,冰水解冻,天气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这天傍晚,穆子期和陈香一起走在大街上,他手里拿着一纸袋的卤猪肉和用竹篾串着的两根猪骨头,陈香则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 在林县住了一个月后,穆子期自觉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心理也调试好,他年纪小,新陈代谢快,恢复的速度也快,看到越来越扁的钱包,他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坐吃山空,就想法子准备挣钱。 45.过年祭祖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 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 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 加上为人严谨,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 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哼,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 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46.交到朋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 嘴里喘着粗气, 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 极品年年有, 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 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 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 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 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 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 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 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 久而久之, 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 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 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卡Kа酷Ku尐裞網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老叶氏把穆子期扶起来:“乖孙,咱们先躺回床上,大夫就快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朝门口招招手,叫道:“三郎、圆圆,快进来。” 穆子期半躺在床上,只见门口小步走进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两人手牵着手,一男一女,容貌有九分相似,身形有些瘦弱,但眉眼漂亮,长得又好看又可爱。此时他们的神情怯生生的,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叶氏,接下来直接看向老叶氏和穆子期,小声叫道:“奶奶,大伯娘,大哥。” 见是自己的堂弟堂妹,穆子期表情一缓,连忙应了一声。 “我刚一踏进府里就碰到两个小东西在前院那里蹲着,来龙去脉我已经问清楚,喏,要不是三郎和圆圆看到你倒在地上,指不定你还得在后院多躺一会,你这个娘有跟没有一样,半点不中用。”老叶氏一说到这里就满是后怕,要是穆子期出点什么事这让她怎么活啊? “姑,我……”叶氏嘴巴蠕动了下,终于弱弱地开口。 “你闭嘴!”老叶氏低喝一声,满是不耐,“我迟些再跟你算账!”其实心里已经绝望了,要是能教好的话她早就教了,何必等到现在? 没过一会儿,穆子期就发现屋子里涌来了几个下人,有热水奉上,有热粥等着,有大夫看着,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紧接着,西院那边的人来请罪了。 穆子期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来,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开口道:“我们走,时间不多了。” “大少爷……”瑞珠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看他的双眼,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看着瑞珠道,“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47.小学结业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 不要怕, 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 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 事实上, 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 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 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 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 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 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 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 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 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 “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 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 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 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卡Kа酷Ku尐裞網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就是穆子望为何能得到穆怀恩重视的原因之一。 清醒过来的穆子期自然知道缘由,所以他练武归练武,学还是要上的,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 当然,两人身后还跟着穆子清和小堂妹穆圆圆,他们也是要去读书的。虽然时下的一些人家不会让女孩和男孩一起念书,但穆家有这个条件,而且穆子舒都能跟着去读,那穆圆圆肯定行。 跨院离居住地只有几步路,穆子期见到了门外就挥挥手让陈香回去,低声道:“今天不用你做什么了,你有空不要老是往外跑,有时间就温习我教给你的功课。” 陈香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苦色:“大少爷,我觉得念书并不适合我。” “我这是为了你好,身为我的书童怎么能不识字呢?”寒风一吹,穆子期颤抖了下,从袖子里伸出温暖的右手点点他的额头,“你看看你一本《三字经》学了几年?连圆圆都比不上了。” “哎呀,大少爷我可不敢跟二姑娘比。”陈香猛摇头,他今年十五岁,脸上自带着一股憨厚之态,比穆子期大五岁,长得高壮,常跟着穆子期练习拳法,很得老叶氏信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陈香一家是老叶氏的陪嫁,五岁多就来到穆子期身边,当年那场疫病不止他爷爷和亲奶奶病死了,就是家中的下人也减少了几个,其中陈香的父母妹妹就是那一年没的,要不然陈香也不会才五岁就到他身边伺候。 穆圆圆抿嘴一笑,穆子清同样的表情,两人都知道陈香视识字为畏途,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畏之如虎。 “算了,我又不能强压着你学。”穆子期无奈地摇头,未觉醒记忆前叶氏老是想压着他日夜读书,他自己不也是很厌烦吗?这种事靠的还是自觉,别人强逼不得。 外面风大,穆子期先让堂弟堂妹们进去,自己又和陈香多说几句,这才进门。 一进门,穆子期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只见学堂内摆放有五套桌椅,分成两列,一列是穆子望和穆子舒,两人都长得不错,其中穆子望和穆怀恩最为相像,唇红齿白、一派斯文的样子完全就像一个乖巧的学生。至于另一列,当然坐着穆子清和穆圆圆,两方看起来泾渭分明。 “大哥。”穆子望和穆子舒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穆子望还好,表面上一派恭敬,还能忍得住。穆子舒就不行了,眼里有着不耐烦,带着勉强。 穆子期应了一声,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腻歪。明明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们还要做出这副神态,相信这一定是章姨娘交代的。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们兄妹俩到哪也带着两个下人,他肯定会把他们再揍一顿。 48.一鸣惊人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陈香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 他是个坐不住的, 要不是有穆子期压着, 早就想出去找事情干了,现在一听说要挣钱,忙自告奋勇。 “大郎, 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 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 掌柜给钱准时爽快, 不拖拉,我想去那里找活干,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 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 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 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 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 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 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 在买房子落户时, 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 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在林县继续生活也不错,起码这里粮食丰富,不怕饿肚子。只是现在突然流露出来的端倪,却打破了穆子期的想法。 唉,想老老实实在一处地方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穆子期回忆起自己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后,像狗一样被灾害到处撵着跑的日子,内心深处充满了一阵阵无力。 活着,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真想回到前世啊。 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穆子期终究还是跟老叶氏说出自己的看法。 出乎他的意料,老叶氏竟然是赞成的,而且还马上说道:“这几天我早就有这种预感,大郎,我们赶紧搬走吧,在封城之前。”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49.给的奖励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听到了, 忍不住回头, 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 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 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 “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 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 “我运过不少流民, 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 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 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 “我们一个时辰后走, 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 穆子期跑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穆子清抿嘴一笑,脆声道:“大哥,我去看看妹妹有没有做好。” “嗯,去吧。”穆子期等他跑出去后,自己就从隐秘的地方把一个木盒找出来,他打开看着里面的银锭,暗暗数一数,心疼极了。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银子都没见过,他自己是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很快就会失去了。 罢了,就算现在把钱用完,自己以后再挣回来就是!穆子期暗暗咬牙,大概是前世的经历,从十五岁开始独立生活,他对银钱总是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有时会比较抠门。 两刻钟后,穆子期等人全部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臂挎着包袱,一些该扔的被扔下了。 这时候,老叶氏已经和邻居的大娘算出东西的卖价,只见她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真是占大便宜了,要不是时间紧急,这些东西肯定不只这个价。” 来买东西的大娘喜得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就指挥自己的男人儿子把东西扛走,笑道:“你们这是奔着好日子去了,放心,我听说南方那边不错,要不是我婆婆不肯离家,我们家早就去了。”说完就算钱给老叶氏。 老叶氏内心并不信,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谁会好端端地背井离乡?她眼前的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并不差,男人和儿子都有好手艺,家有良田。 最终,二辆手推车、毛驴和一些带不走的铺盖都被对方买去了。穆子期看着到手的七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哥,在林县我们买毛驴花了十两银子,现在折价一半……”穆子清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脸皱成一团,“少了好多银子!” “没事,以后你挣回来就是了。”穆子期随口安慰他,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把自己的匕首给穆子清,他则拿着一根坚硬的木棒。 刚才大家都听到他们要上船,那说明自家有银子,指不定就有哪个心黑的人想来捡便宜呢,不可不防。 众人走出房门,只见刚才买他们东西的大娘正带着男人儿子在等他们,见他们神情警惕,就拍拍胸脯道:“大姐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敢抢你们,咱们镇上的人都看着呢,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穆子期一听,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点,对于老叶氏刚才价钱的让步佩服不已,有本地人护送到码头到底还是安全些。看来这些镇民心中有数,知道不能乱。 果然,一路上虽然有人虎视眈眈,或者小心翼翼地偷窥,但在众多武力的护持下,加上其他订好船票的人也跟着出发,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在没有出头鸟的情况下,他们总算顺利到达码头。 在这里,穆子期把剩余的五十七两银子上交,拿到坐船的凭证后,这才搭乘小舟从码头到大船上,清水镇的码头吃水不深,大船是不可能开到这里的。 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听说船票已经全部卖完,那些没买到的正在哀求多卖一些。 穆子期见状,刚才还肉疼的心思没有了,很是庆幸。 等他们终于上船后,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艘船,它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大,虽然他对船只没有研究,但他知道能建四层楼高的船,技术应该不简单。 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他们在船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自己的舱房,看着小小的一间舱房里,左右各固定有一张三层床架,中间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过道,环境倒是看起来颇为干净,甚至是干净得过分了。 “别看这里小,一般的人想住都没得住呢。你们正好是一家人,六张床铺足够了,孩子可以挤一挤。”引导的船员一脸的得意,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左右,面上才刚冒出微黄稀疏的胡须,“要不是你们给钱,你们就得到二层去住了,那里全是流民,臭死了!”说到这里,小船员还皱起眉头。 “流民?”穆子期熟练地从袖口掏出一串铜板,一边递给对方,一边问道,“小哥,那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上船要花多少钱?” “离这里很远,是那个叫什么省的。”小船员想了想,说了个名字,接过铜板,暗暗数了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没花钱,户籍部让我们运流民回去,一个流民是可以算钱的,有赚头。” “那为何不在清水镇运?”刘延舟疑惑地问,“我看镇上有很多人啊。” “那可不行,我听头说离我们越近的人越不能运,因为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对我们不友好,去远一点的地方运才划算,那些流民什么都没有,来到咱们国家岂不是死心塌地?”这话一出,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忙板起脸,训斥道,“不要乱打听,好好躺在床上,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饭给你们,你们在船上可不能乱走。” 穆家其他各房这些年有穆家二房的照拂,日子过得不错,这次逃荒也个个把家中的铁锅带出来了,这可是值钱的物什。 50.河边垂钓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一夜,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 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 直到把贼人杀怕了, 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 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 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 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 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 在四人死后, 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 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 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卡Kа酷Ku尐裞網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51.进化的狗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 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 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 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 但因为病情的古怪, 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加上为人严谨, 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 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 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 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 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第二天,他爹穆怀恩终于回来了。穆子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什么样的补偿,顺便打发陈香到街上给他探听消息去。 他摸摸自己前半部分被剃光,后半部分被编成发辫的脑袋,心里有了不妙的想法。如果他十年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貌似现在异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他到底穿越到哪个朝代?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52.秋收山货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不怕不怕, 有阿奶在这里看着呢, 谁也害不了你。”老叶氏把穆子期搂入怀里,心酸得很,眼睛也湿润了, 她抚着穆子期的背,发现他汗湿了, 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不要怕, 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 事实上, 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 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 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 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 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 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 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卡Kа酷Ku尐裞網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但到了夜晚,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直到把贼人杀怕了,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53.找到店铺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看着瑞珠道, “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 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 “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 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 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 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 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卡Kа酷Ku尐裞網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快到二婶的宅子时,穆子期担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波及,二叔当年为求清净,建的宅子比较偏僻,周围的住户很少。 “嗬!快看!这里有几只肥羊!”正当穆子期他们小心翼翼地就着不太明亮的火光前进时,从另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 穆子期一惊,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具和棍棒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穆子期本来走在几人的后边,见此就上前一步挡在老叶氏前面。 老叶氏赶紧拉着穆子清和穆圆圆站在身后。 “嘿嘿,当然是想干你们了,我认得你,典史家的大少爷,往常你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哈哈,现在好了,老天有眼啊,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典史死了,哈哈,这天灾来得好哇!”领头的男子仔细确认穆子期的身份后,哈哈大笑,神态非常猖狂。 “典史?”他旁边的男人语气一喜,“那可真是个大肥羊!快,他们身上肯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俺们要发财,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这时候陈香已经跑到穆子期身边了,他低声解释:“这是街上混的,被老爷抓过,后来又从牢里放出来。” 穆子期于是明白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自家结仇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你们真的要和我们作对?”穆子期紧盯着他们。 “哈哈,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出英雄!你们这些富家子懂什么?平日里吃尽民脂民膏,今天老天有眼正好让我高三撞见你们,天命如此,你们就乖乖受死吧。”似乎是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领头的男子已经兴奋起来,语气高昂。 “打!”既然无法善了,穆子期低喝一声后,率先举起木棒劈头就打过去,正好打中领头之人的脑袋。 “砰!”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 穆子期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舞起木棒。他认为既然这些人认识自己,看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队伍里还有孩子和女眷,如果后退一步的话,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再说了,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怕什么! 穆子期正好一肚子火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只是他和陈香虽然练武,还和村里的小伙伴中实战过,但比起这三人来说,手段到底稚嫩了点,不大敢往人的死穴上打,所以除了刚开始他们略占上风,很快,穆子期就被一根木棒打到肩膀。 当他差点被其中一人砍到,又被老叶氏及时拉开后,穆子期终于丢掉一些无用的情绪,趁着近身的瞬间直接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捅……这一瞬间,利刃进入肉体的声音他似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想起了叶氏胸前的那把剪刀,就像他手里的这把匕首,能如此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郎!”这是老叶氏的惊叫声,“小心!” 穆子期点点头,刚才的思考似乎没有阻碍到他的动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叽歪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看着一个已经没有声息、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男人,陈香声音暗哑地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意思是杀不杀。 穆子期看着火光下他兴奋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断地喘着粗气。 “大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待会可能会猜到我们的住处,会有危险。”没想到老叶氏倒是率先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气定神闲,说话的声音清晰有力。 除了衣服有些凌乱,老叶氏的神态就好像平日在家说闲话一般。 地面上的两人似乎还有神志,闻言就开口求饶起来。 穆子期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蹲下来眼睛一闭就刺下。 他刺空了!就在这时,老叶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郎,不要怕,让我来。” “阿奶,如今这个世道终究不是太平盛世。”穆子期却没放手,他看了看被瑞珠拉进怀里的穆子清和穆圆圆,拉开她的手,狠狠心,终究还是一刀结果了对方。 陈香见状,也跟着砍下一刀。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赶路,谁也没有出声。 穆子期全身发软,体力似乎已经耗尽了,可他还能正常行走,一路上,老叶氏都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 其实,他能感觉到老叶氏在哭,哭得无声无息。而穆子清和穆圆圆噤如寒蝉,十分乖巧地走着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这座三进的宅子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大门紧闭,周围的房子都没有声响,除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这里竟然颇为安静。 他们表明身份后,门终于打开了,他们被迎了进去。 穆多粮看到他们一行六人,大吃一惊:“老太太,大郎,你们怎么来了?我们还想着天亮就去找你们。” 穆子期沉默无语。 老叶氏叹了口气,先让他坐下,然后环视一周,见四房人一共三十几人都挤在这里,大家的神情还惊魂未定,就说道:“怀恩战死,大郎他娘跟着殉情了,遇到乱民,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 短短的几句话道尽了今晚的心酸和惊心动魄。 穆家人闻言很是震惊,也很是失落,这相当于穆家的靠山倒了。 穆子期没有问为什么其他三房的人都跑到大房住的地方来,这还用得着说吗?在危险的时候人都有从众的心理,大房这里位置好,地方大,藏的粮食最多,还和他们靠得近,自然要抱团在一起。 他静静地看着族人流露出来的神态,有不舍的,有伤心,有恐惧的……对于未来,他们并不确定。 54.开店准备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为了不出意外, 刘延知还多方打探一番,特意到城中消息最灵通的铺子去打听过,真实性很大。 其实穆子期早已问过这个问题, 打听消息的钱他还出了一半, 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决定离开, 速度还那么快。现在他再问一遍,只是心中略有些不安而已。 “大郎,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那里还很繁华, 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 脸上时常带着笑容, 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 质量好, 花色多, 看起来一模一样, 而且价格还不贵, 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 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卡Kа酷Ku尐裞網”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大少爷……”瑞珠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看他的双眼,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看着瑞珠道,“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55.生意不错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赶路时精神是紧绷着的,只有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休息,这时候大家大都是有气无力, 皆瘫软在行李上。这时也有族人在值守, 穆子期才会稍稍松懈一点, 让自己在睡梦中迅速恢复体力。至于夜晚休息,一般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夸张的说, 睡觉都是张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 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但到了夜晚, 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 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 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 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 最危急的时刻, 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 直到把贼人杀怕了,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 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 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 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主要是他以前还小,从来没想过现在是什么朝代,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的事情。现在自然觉醒前世记忆,自然要推算所处的年代。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六岁进学,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小说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56.求之不得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 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 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 这里是不对劲, 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其他人一听, 赞同地点头, 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 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 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 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 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 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 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 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 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卡Kа酷Ku尐裞網”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穆子期记得自己曾在书房里翻阅过一篇文献,里面有这样一则记载:“饥饿的灾民们吃干了的柿叶、剥下的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籽,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注] 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可怜,可如今活生生的一幕发生在他面前,更让他觉得恐怖,只觉得行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危机,如影如随。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57.生意稳定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郎,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 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那里还很繁华, 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 花色多,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价格还不贵,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 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 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 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 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 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卡Kа酷Ku尐裞網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58.实践活动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自己该这么办?自己是不是要渴死了?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 在他无法进食时, 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 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 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 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 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 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即便双腿沉重如铁,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 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 再侧头一瞧, 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 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 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 眼泪盈眶, 低泣道:“大郎不怕, 咱们安全了, 林县这里有水有粮,你不会再挨饿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嗯”了一声,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你别哭,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 没想到老叶氏一看到穆子期的排骨身材,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家大郎受苦了。”自己的孙子从小就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就这两年练武辛苦才慢慢瘦下来,可瘦归瘦,肉可是结实得很,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对比太过于惨烈,让她差点受不住。 穆子期无奈,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瘦,这才是逃荒的结果。而且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中途不知是因为运气好,还是他们事先准备的药材和口罩起了作用,他们一行人有因病去世的,但万幸没有人染上疫病,要知道一路上死人那么多,瘟疫可是流行得很。 他不止一次见到有人身体强壮,或者没有什么伤口,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的。 老叶氏最终还是拉着穆子期又哭一场,这是欣喜的泪水,也是发泄的泪水。 过后,两人收拾好自己,穆子期从厨房里叫了两碗粥和一小碟青菜,两个人就着吃了一顿。 夜幕降临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穆子期先去外面溜达一圈,等他们吃过后,就请各房的主事人到他房间商量事情。这里除了四房的四爷爷早已去世,四奶奶王氏主事外,其他三房都是爷爷辈的过来。 听到穆子期关于下雨的猜测,其他人也很是赞同。 “为今之计是要养好身体,族里生病的人不少,而且前阵子咱们身子大亏,为了以后着想,先在这里停留再说。”穆子期提议道。 “大郎说得对,住客栈不便宜,要快些找地方搬出去,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粮食价格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高,听说是短毛那边丰收,把粮食偷偷运过来,大米是七百文一石。”穆多粮点点头道。 “那咱们还回竹沟村么?”四奶奶王氏期待地问。她们这房只剩下她和九岁的小孙子穆子安,原先在竹沟村还好,她死去的丈夫儿子能干,留给她们祖孙三十亩良田,在族人的护持下,她把田地佃出去,每年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嚼用,还能把孙子送到村里的私塾念书。 现在背井离乡,他们这房损失最大,以后还不知能靠什么为生。即便三房、五房和他们家是亲兄弟,可那两房都是一大家子,能帮助的毕竟有限。 “还回什么回?”三爷爷穆多金眉头一皱,想起来时的路就忍不住后怕,“那条路我可不想再走了。” “就是,俺也不敢走了,反正俺们一家都在这里,要是想回,得那边情况好转才回。”五爷爷穆多铜赞同道,“没有了大郎他爹,俺们回去也不一定能保住家里的田地,就算能保住,安平县受灾那么久,俺可不相信那些官老爷肯拿粮出来赈灾。” 竹沟村只有穆氏一族在此居住,面积不大,平地少,但开荒出来的田地却能让整个穆族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怀念,想回到以前过的日子。 穆子期干咳一声,每次听到五爷爷“俺”来“俺”去都觉得奇怪,其他长辈可不是这般说话的。不过这是小事,他听完大家的意见后,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叶氏,就道:“回去的事以后再说,依我推测,一年内是不用想回去了,老家那边估摸着还在受灾。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顾好眼下的生活。” 他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先前在路上大家一起吃,现在到达这里了,三十几号人不好再同吃同住,以免积累矛盾伤害感情。于是和老叶氏商量后,他就打算把剩下的银钱平均分配,让大家各吃各的,各凭本事,又守望互助。 众人一听,除了四奶奶有些担忧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穆家的家规一向是树大分枝,想过好日子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努力才行。要不然之前在安平县,如果是那种赖皮的人家,估摸着穆子期家里会隔三差五就有族人上门打秋风。 “先前你们每房出二十两,我们这房出四十两,加起来是一百二十两,中途的各项花费我刚才念过了,如今只剩下五十两又五百文,恰好每房分得十两又一百文。”穆子期把重新抄写的纸张递给他们看。 其他人不识字,也就走个过场,闻言纷纷道二房吃亏了,对于花去的银子则是内心滴血,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花费八十两银子,要是在乡下,一大家子每月都花不到一两,只是想想那些粮食和药品的价格,众人只能默认了。 穆子期没有多言,就算已经放出风声说这次携带的细软极少也掩不住他们家家底最厚的事实。 因为房费只交到后天,所以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大家就开始找地方住,包括刘家兄妹也是如此。穆子期知道刘家兄妹已经去过当铺一趟,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没有银子。 林县比安平县面积大有一倍有余,最近又涌入不少灾民,所以合适的房子很难租到。穆子期把整个县城都快跑遍了才找到一处地势高又合适的,最后狠狠心,考虑再三后,还是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下这套一进的小院子。 他打算在这里至少停留三个月,买下院子正好合适,不用担心随时被房东赶走。再者,难民越来越多,三个月后他转手也能卖出去,亏不了多少。唯一令他遗憾的是,老叶氏的两支金钗被他卖出去了。 而他们旁边的院子是大房和刘家合租,大家正好有个伴,其他三房也是差不多租在一块儿。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开始调养生息,努力养好身体再去找活干,闲暇时间都在街上晃悠,打听各种消息。 穆子期和其他族人一样,刚一搬家就立马跑到几家粮店购买到三百斤粮食,要不是粮店每天出售的粮食有限,他还想多买一点。就算如此,他仍然每天派陈香去买,能买一点是一点。 59.县衙做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个多月后, 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 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 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 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 在四人死后, 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 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 伤心还是有的, 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 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 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 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家中虽有驴车,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60.考虑买房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这时候,官府开始插手市场来调控物价,每人每天买的粮食是定量的, 又派出穿着蓑衣的衙役和士兵四处巡逻……这样的措施一出,县里的秩序顿时好起来,先前要发大水的流言很快就销声匿迹。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是雨下得太大, 大家没法出门交流信息。幸好,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四天就停止了,接下来虽然还在下雨,但也只是在淅淅沥沥地下, 并不算大。 见状,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 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 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 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尽管如此, 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 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 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 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卡Kа酷Ku尐裞網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林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已经进一步确认了南国这个小政权应该是穿越者建立,覆盖面积有南洋一部分地区、琼州、夷州、广南省、百越省和福省,初步猜测的穿越人数是三人,也就是如今人称的皇帝和左右丞相。 61.买下地皮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 看着瑞珠道, “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 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 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 “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 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 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 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 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 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 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 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 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 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快到二婶的宅子时,穆子期担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波及,二叔当年为求清净,建的宅子比较偏僻,周围的住户很少。 “嗬!快看!这里有几只肥羊!”正当穆子期他们小心翼翼地就着不太明亮的火光前进时,从另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 穆子期一惊,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具和棍棒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穆子期本来走在几人的后边,见此就上前一步挡在老叶氏前面。 老叶氏赶紧拉着穆子清和穆圆圆站在身后。 “嘿嘿,当然是想干你们了,我认得你,典史家的大少爷,往常你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哈哈,现在好了,老天有眼啊,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典史死了,哈哈,这天灾来得好哇!”领头的男子仔细确认穆子期的身份后,哈哈大笑,神态非常猖狂。 “典史?”他旁边的男人语气一喜,“那可真是个大肥羊!快,他们身上肯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俺们要发财,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这时候陈香已经跑到穆子期身边了,他低声解释:“这是街上混的,被老爷抓过,后来又从牢里放出来。” 穆子期于是明白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自家结仇的。 “你们真的要和我们作对?”穆子期紧盯着他们。 “哈哈,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出英雄!你们这些富家子懂什么?平日里吃尽民脂民膏,今天老天有眼正好让我高三撞见你们,天命如此,你们就乖乖受死吧。”似乎是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领头的男子已经兴奋起来,语气高昂。 “打!”既然无法善了,穆子期低喝一声后,率先举起木棒劈头就打过去,正好打中领头之人的脑袋。 “砰!”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 穆子期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舞起木棒。他认为既然这些人认识自己,看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队伍里还有孩子和女眷,如果后退一步的话,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再说了,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怕什么! 穆子期正好一肚子火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只是他和陈香虽然练武,还和村里的小伙伴中实战过,但比起这三人来说,手段到底稚嫩了点,不大敢往人的死穴上打,所以除了刚开始他们略占上风,很快,穆子期就被一根木棒打到肩膀。 当他差点被其中一人砍到,又被老叶氏及时拉开后,穆子期终于丢掉一些无用的情绪,趁着近身的瞬间直接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捅……这一瞬间,利刃进入肉体的声音他似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想起了叶氏胸前的那把剪刀,就像他手里的这把匕首,能如此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郎!”这是老叶氏的惊叫声,“小心!” 穆子期点点头,刚才的思考似乎没有阻碍到他的动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叽歪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看着一个已经没有声息、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男人,陈香声音暗哑地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意思是杀不杀。 穆子期看着火光下他兴奋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断地喘着粗气。 “大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待会可能会猜到我们的住处,会有危险。”没想到老叶氏倒是率先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气定神闲,说话的声音清晰有力。 除了衣服有些凌乱,老叶氏的神态就好像平日在家说闲话一般。 地面上的两人似乎还有神志,闻言就开口求饶起来。 穆子期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蹲下来眼睛一闭就刺下。 他刺空了!就在这时,老叶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郎,不要怕,让我来。” “阿奶,如今这个世道终究不是太平盛世。”穆子期却没放手,他看了看被瑞珠拉进怀里的穆子清和穆圆圆,拉开她的手,狠狠心,终究还是一刀结果了对方。 陈香见状,也跟着砍下一刀。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赶路,谁也没有出声。 穆子期全身发软,体力似乎已经耗尽了,可他还能正常行走,一路上,老叶氏都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 其实,他能感觉到老叶氏在哭,哭得无声无息。而穆子清和穆圆圆噤如寒蝉,十分乖巧地走着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这座三进的宅子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大门紧闭,周围的房子都没有声响,除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这里竟然颇为安静。 他们表明身份后,门终于打开了,他们被迎了进去。 穆多粮看到他们一行六人,大吃一惊:“老太太,大郎,你们怎么来了?我们还想着天亮就去找你们。” 穆子期沉默无语。 老叶氏叹了口气,先让他坐下,然后环视一周,见四房人一共三十几人都挤在这里,大家的神情还惊魂未定,就说道:“怀恩战死,大郎他娘跟着殉情了,遇到乱民,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 短短的几句话道尽了今晚的心酸和惊心动魄。 穆家人闻言很是震惊,也很是失落,这相当于穆家的靠山倒了。 穆子期没有问为什么其他三房的人都跑到大房住的地方来,这还用得着说吗?在危险的时候人都有从众的心理,大房这里位置好,地方大,藏的粮食最多,还和他们靠得近,自然要抱团在一起。 他静静地看着族人流露出来的神态,有不舍的,有伤心,有恐惧的……对于未来,他们并不确定。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不等天亮,现在就走。”穆子期恢复体力,不再去思考其他问题,也顾不得感受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和恶心,他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皱眉道,“我爹死了,我们穆家在当地算是大户,在那些乱民眼中就是肥羊,每次城墙攻破后那些大户都没有好下场,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跟着人流逃出去,而且要快,等天一亮,这些乱民就会被组织起来,那样我们想走都走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在经过汇总消息后,穆子期发现其他族人消息滞后,他们在事发后就跑到大房这边,接着一直小心翼翼地躲着,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不管别人会不会有意见,他开始发号施令。 有穆多粮点头,其他人想到穆子期读书最多,又是穆怀恩的儿子,对这些事情肯定比他们知道得多,加上穆家族人大都是老实种田的本分人,因此大家竟然觉得有了主心骨,议论几句后很快就同意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看到了穆子期和陈香身上的血迹,以及眼神。 他们走的是北门,天快亮的时候,穆子期牵着自己的驴车顺利从混乱中离开这座还处于混乱的县城,如释重负。 如此一来,穆子期他们就没人教了,加上如今的世道还是乱糟糟的,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人心惶惶的,穆怀恩就暂时不管他们的功课了,只让他们在家自学,不能再出门。 难得的空闲时间,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有他在,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天气温度比往年高,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种地的人心急如焚,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62.突然开窍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 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 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 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 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 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 加上为人严谨, 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 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63.一起回村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家其他各房这些年有穆家二房的照拂, 日子过得不错,这次逃荒也个个把家中的铁锅带出来了,这可是值钱的物什。 饭是腊肉菜干饭, 肉藏在微黄的米饭中,加点猪油,吃起来只觉得味道香浓,口感十分好, 尤其是在饿肚子的时候。 穆子期昨晚耗了大量体力,他毕竟只有十一岁, 体力不敌成年人,所以此刻吃起饭来格外香甜。 “多吃点, 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 咱们还要一直走路,依咱们的脚程, 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 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 这想法不错, 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最终,在帮穆子清按摩一番后,穆子期总算是把小家伙哄睡了,心里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今天小家伙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把自己在车上休息的权利让给妹妹,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那些堂兄妹不说也罢,现在看来,这一世可能会有一双好弟妹。 接下来,路还得继续走。等第三天到达普平县后,穆子期带着三个族人先到县城打听消息,结果发现那里早已成为废墟,城中的百姓已经四处逃散,叶家同样不知去向。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 穆子期跑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64.村里事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郎, 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掌柜给钱准时爽快, 不拖拉,我想去那里找活干, 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 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 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 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 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 在买房子落户时, 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 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 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 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 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 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卡Kа酷Ku尐裞網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在林县继续生活也不错,起码这里粮食丰富,不怕饿肚子。只是现在突然流露出来的端倪,却打破了穆子期的想法。 唉,想老老实实在一处地方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穆子期回忆起自己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后,像狗一样被灾害到处撵着跑的日子,内心深处充满了一阵阵无力。 活着,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真想回到前世啊。 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穆子期终究还是跟老叶氏说出自己的看法。 出乎他的意料,老叶氏竟然是赞成的,而且还马上说道:“这几天我早就有这种预感,大郎,我们赶紧搬走吧,在封城之前。” “大郎,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掌柜给钱准时爽快,不拖拉,我想去那里找活干,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65.考试来临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在林县定居后, 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 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 叹道, “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 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 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 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 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 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卡Kа酷Ku尐裞網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用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达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消息是这样说的,我也有点说不准,不过就算清水镇没有船只南下,我们也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里地方较为偏僻,人口少,就算发生瘟疫也没有林县那么厉害。”刘延知心里也有些忐忑。 众人一惊,刚才狂喜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说的也是,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过有炊烟的村庄,可那里聚集的不是流民就是装作流民的贼人,第一次他们还上当了,幸好他们手中的武器厉害,心里又怀着一份戒心,最后没有损失逃出来,但也给他们敲醒了警钟。 “对,大郎你点几个叔伯一起去看看,冒烟也不一定是在做饭。”穆多粮比一个多月前瘦了许多,好似到了风烛残年一般,但此时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眼冒精光。 做饭?众人想到那次在一个破落村庄看到的东西,顿觉不舒服。当时他们就觉得那些流民的神态不对劲,看人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再加上他们没粮食吃却有力气……穆多粮等人很快就猜测出他们在吃人肉。 66.又酸又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 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 再一次,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他没再关注, 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 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 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 幸好, 他的手脚还有知觉, 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 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 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 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 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 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开始出声呻|吟, 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一双杏眼红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来。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娘,你别那么激动。卡Kа酷Ku尐裞網”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要是你出事我也不活了。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语无伦次。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都怪我不好。”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赶紧扶起穆子期,又体贴地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到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和所经之事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此时她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有擦破皮的,加上之前的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你不要乱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正经事。”她又赶紧劝说。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却恨恨地说道。 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狠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偏偏自己生了儿子后伤身,一无所出。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让你爹生气。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想得到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也是代价。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也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说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穆子期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胸口积着一股愤懑之气,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忙深呼吸。 叶氏见他面容扭曲,很是伤心:“娘这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就这三个孩子,将来你们要互相扶持才对,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可是……”穆子期从牙齿中挤出几句话,“二弟可从不把我当哥哥看,小小年纪就心狠,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还能醒来吗?他这是故意推倒我的,要不然我好好坐在石头上他为何要从后面推我?难不成他这么大了不知道危险吗?尤其是底下竟然还有石头!”之前沉睡在黑暗中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心里慌张得很,尤其是想醒来可怎么都醒不来的时候更是害怕。 他还没活够呢,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珍惜生命。 “二郎说他不是故意的。”叶氏呐呐地说道,她看着儿子瞪向自己的眼神,一脸的无措,紧紧地捏着手帕低声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二郎还没有醒来呢,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烧退了?” 一股积累已久的愤懑和委屈终于从胸口喷薄而出,穆子期不顾全身的疼痛,直接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叶氏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娘!我不想你当我的娘,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真的,我看你那么喜欢穆子望,那把我和他调换过来吧,他来做嫡子,我想做一个庶子,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 叶氏一听,顿时怔住了,肿起来的双眼霎时睁大,十分震惊地瞪着穆子期。 “娘,我说真的,我觉得做章姨娘的儿子好极了!身为庶子又怎么样?嫡母宽和大方,嫡兄有跟没有一样,还每次闯祸有人顶包,现在都被挤到乡下老家去了。你看,章姨娘又疼爱儿女,什么都为儿女考虑。还有爹爹,他多疼章姨娘的孩子啊,有这样的爹娘太幸福了,可以不宽容,不大度,想要什么都可以弄到手,多好啊!这样的儿子我也想做!多好的命啊!多好的命啊!长大后还能继承全家的财产,嫡兄算什么?都要让给我。” 叶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忆起前事,穆子期一点儿也不心疼,相反,看到这一幕,他反而有一种快意,继续道:“娘,我求您了,求把我过继到章姨娘膝下吧,真的,要不然把我过继给族里没有男孩的族人吧,我愿意做他们的儿子,我走后您就不觉得我不宽和不大度,不觉得我碍眼了。” 叶氏一下子跌坐在地,涂上口脂的嘴唇也掩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其实穆子期早已问过这个问题,打听消息的钱他还出了一半,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决定离开,速度还那么快。现在他再问一遍,只是心中略有些不安而已。 “大郎,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那里还很繁华,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花色多,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价格还不贵,据说同等质量下,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67.埋头苦干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 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 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哼,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 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 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 慈爱地说道:“乖, 喝了药好好睡一觉, 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 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 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 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卡Kа酷Ku尐裞網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第二天,他爹穆怀恩终于回来了。穆子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什么样的补偿,顺便打发陈香到街上给他探听消息去。 他摸摸自己前半部分被剃光,后半部分被编成发辫的脑袋,心里有了不妙的想法。如果他十年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貌似现在异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他到底穿越到哪个朝代?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68.激动兴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出了城门,大家面面相觑,皆松了一口气。毕竟穆子期之前讲的事太吓人, 大家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认出他们直接砍杀,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大郎, 咱们要往哪里走?”穆多粮走过来问他,才几天的功夫,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家打算往南走。”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先到普平县找一下我外祖他们。” 听说是去找叶家,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 即便没有熟人, 知道有同乡在也行, 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 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 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 看到某地适合生存,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 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 而且叶家还有钱, 现在听说要到那里, 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秋收根本就是没有,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原先已经计划好,等一毕业就回到自己家乡的小城市,家里有单铺面的三层楼,一楼可以出租,每年大概可得两万块,已经足够他生活。自己再先到政府机关做个合同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等考上公务员生活就基本上稳定了。接下来就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三观相合的老婆,生两个孩子,重新有一个家……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平凡人。 他计划好好的,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用了十年才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杀人的一天! 驴车里,穆子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喊一声,睁开眼睛一看,见到了木制的车顶,愣了好一会才认识到自己在行走的驴车上。 “大郎,你醒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时,驴车突然停了下来,老叶氏掀开布帘问道。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腰间系上箭袋,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69.敲锣打鼓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 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 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 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 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 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 一共也才八十两, 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 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 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 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 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 他一向听话, 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 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 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 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 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卡Kа酷Ku尐裞網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卡Kа酷Ku尐裞網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出了城门,大家面面相觑,皆松了一口气。毕竟穆子期之前讲的事太吓人,大家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认出他们直接砍杀,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大郎,咱们要往哪里走?”穆多粮走过来问他,才几天的功夫,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家打算往南走。”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先到普平县找一下我外祖他们。” 听说是去找叶家,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而且叶家还有钱,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70.生意更好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 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 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 竟然高了一倍不止, 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 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 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 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 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 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 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 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卡Kа酷Ku尐裞網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再一次,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他没再关注,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幸好,他的手脚还有知觉,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出声呻|吟,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71.笔记抢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低着头仔细搜寻, 可是大地上到处都是干裂的口子,人走在路上满面尘沙,就是没有一滴水。再抬头,太阳火辣辣地挂在高空,万里无云,炙烤着大地,偶尔扬起的风同样充满了灼热,一点儿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自己该这么办?自己是不是要渴死了?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 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在他无法进食时,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 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 他生气极了, 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 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 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 即便双腿沉重如铁, 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 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 再侧头一瞧,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眼泪盈眶,低泣道:“大郎不怕,咱们安全了,林县这里有水有粮,你不会再挨饿了。” 穆子期“嗯”了一声,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你别哭,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 没想到老叶氏一看到穆子期的排骨身材,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家大郎受苦了。”自己的孙子从小就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就这两年练武辛苦才慢慢瘦下来,可瘦归瘦,肉可是结实得很,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对比太过于惨烈,让她差点受不住。 穆子期无奈,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瘦,这才是逃荒的结果。而且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中途不知是因为运气好,还是他们事先准备的药材和口罩起了作用,他们一行人有因病去世的,但万幸没有人染上疫病,要知道一路上死人那么多,瘟疫可是流行得很。 他不止一次见到有人身体强壮,或者没有什么伤口,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的。 老叶氏最终还是拉着穆子期又哭一场,这是欣喜的泪水,也是发泄的泪水。 过后,两人收拾好自己,穆子期从厨房里叫了两碗粥和一小碟青菜,两个人就着吃了一顿。 夜幕降临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穆子期先去外面溜达一圈,等他们吃过后,就请各房的主事人到他房间商量事情。这里除了四房的四爷爷早已去世,四奶奶王氏主事外,其他三房都是爷爷辈的过来。 听到穆子期关于下雨的猜测,其他人也很是赞同。 “为今之计是要养好身体,族里生病的人不少,而且前阵子咱们身子大亏,为了以后着想,先在这里停留再说。”穆子期提议道。 “大郎说得对,住客栈不便宜,要快些找地方搬出去,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粮食价格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高,听说是短毛那边丰收,把粮食偷偷运过来,大米是七百文一石。”穆多粮点点头道。 “那咱们还回竹沟村么?”四奶奶王氏期待地问。她们这房只剩下她和九岁的小孙子穆子安,原先在竹沟村还好,她死去的丈夫儿子能干,留给她们祖孙三十亩良田,在族人的护持下,她把田地佃出去,每年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嚼用,还能把孙子送到村里的私塾念书。 现在背井离乡,他们这房损失最大,以后还不知能靠什么为生。即便三房、五房和他们家是亲兄弟,可那两房都是一大家子,能帮助的毕竟有限。 “还回什么回?”三爷爷穆多金眉头一皱,想起来时的路就忍不住后怕,“那条路我可不想再走了。” “就是,俺也不敢走了,反正俺们一家都在这里,要是想回,得那边情况好转才回。”五爷爷穆多铜赞同道,“没有了大郎他爹,俺们回去也不一定能保住家里的田地,就算能保住,安平县受灾那么久,俺可不相信那些官老爷肯拿粮出来赈灾。” 竹沟村只有穆氏一族在此居住,面积不大,平地少,但开荒出来的田地却能让整个穆族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怀念,想回到以前过的日子。 穆子期干咳一声,每次听到五爷爷“俺”来“俺”去都觉得奇怪,其他长辈可不是这般说话的。不过这是小事,他听完大家的意见后,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叶氏,就道:“回去的事以后再说,依我推测,一年内是不用想回去了,老家那边估摸着还在受灾。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顾好眼下的生活。” 他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先前在路上大家一起吃,现在到达这里了,三十几号人不好再同吃同住,以免积累矛盾伤害感情。于是和老叶氏商量后,他就打算把剩下的银钱平均分配,让大家各吃各的,各凭本事,又守望互助。 众人一听,除了四奶奶有些担忧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穆家的家规一向是树大分枝,想过好日子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努力才行。要不然之前在安平县,如果是那种赖皮的人家,估摸着穆子期家里会隔三差五就有族人上门打秋风。 “先前你们每房出二十两,我们这房出四十两,加起来是一百二十两,中途的各项花费我刚才念过了,如今只剩下五十两又五百文,恰好每房分得十两又一百文。”穆子期把重新抄写的纸张递给他们看。 其他人不识字,也就走个过场,闻言纷纷道二房吃亏了,对于花去的银子则是内心滴血,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花费八十两银子,要是在乡下,一大家子每月都花不到一两,只是想想那些粮食和药品的价格,众人只能默认了。 穆子期没有多言,就算已经放出风声说这次携带的细软极少也掩不住他们家家底最厚的事实。 因为房费只交到后天,所以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大家就开始找地方住,包括刘家兄妹也是如此。穆子期知道刘家兄妹已经去过当铺一趟,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没有银子。 林县比安平县面积大有一倍有余,最近又涌入不少灾民,所以合适的房子很难租到。穆子期把整个县城都快跑遍了才找到一处地势高又合适的,最后狠狠心,考虑再三后,还是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下这套一进的小院子。 他打算在这里至少停留三个月,买下院子正好合适,不用担心随时被房东赶走。再者,难民越来越多,三个月后他转手也能卖出去,亏不了多少。唯一令他遗憾的是,老叶氏的两支金钗被他卖出去了。 72.即将离家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刚才大郎生气,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 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 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 加上为人严谨, 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 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 她回房搂着穆子期, 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 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卡Kа酷Ku尐裞網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73.到达府城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 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 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 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 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 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 “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 还按往年收税, 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 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 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 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卡Kа酷Ku尐裞網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饭是腊肉菜干饭,肉藏在微黄的米饭中,加点猪油,吃起来只觉得味道香浓,口感十分好,尤其是在饿肚子的时候。 穆子期昨晚耗了大量体力,他毕竟只有十一岁,体力不敌成年人,所以此刻吃起饭来格外香甜。 “多吃点,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咱们还要一直走路,依咱们的脚程,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74.女学报名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 六岁进学, 如今四年过去了, 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 头痛的时候会逃课, 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 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 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 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 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 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 当然, 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 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 穆子期无声一笑, 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小说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卡Kа酷Ku尐裞網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卡Kа酷Ku尐裞網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安家的普通人,当时他们在市里一所普通的中学教书。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恰逢他中考完毕,出来的成绩不错,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高兴之下他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途中大巴车发生车祸,父母在生死的一瞬间,把他紧紧护在身下,结果那场车祸只有三个人活下来,他是其中之一。 事后,他获得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继承的遗产还有市区一座单铺面的三层小楼。零七年的时候他们这座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开始提升,所以那座楼房颇为值钱,为此引来了叔伯的垂涎。 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亲情脆如薄纸,一戳即破。 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单从朝代来说,唐朝之前的历史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唐代之后的差别就大了。五代十国存在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暂,之后就是北宋南宋,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当皇帝。宋朝灭亡后,元朝如期而至,在此期间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五十年后明朝建立,皇帝的姓氏虽然还是姓朱,但与他所知道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完全不同,而这个明朝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年,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大金国。 穆子期翻阅野史正史,再去跟认识的读书人交流信息,通过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知识,终于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公元1700年到1780年之间。换句话说,如果在前世,现在应该是清朝初期。而根据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大金国建国才百年却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内部有自然灾害造成的流民,贪官污吏横行,外部有从夷州一路攻打的政权。 现在这个被称为“癣疥之疾”的小政权已经占据百越、南越、福省、琼州等地,他们拥有坚固的大船,有犀利的火器,有严密的组织,打仗时朝廷的军队竟然不是对手。 那里的人自称汉民,属唐人之后,留的发型有长有短,其中以短毛居多,被如今的大金国朝廷上下蔑称为“短毛贼”。 75.姑娘好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穿越十年, 他竟然在这一刻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呜呜……呜呜……我的儿啊……”穆子期凝神听了一会儿, 心下一沉,又是这熟悉的哭声!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 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再一次, 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 他没再关注, 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 一抽一抽的, 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幸好, 他的手脚还有知觉, 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 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 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 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 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 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 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 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 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出声呻|吟,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一双杏眼红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来。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娘,你别那么激动。”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要是你出事我也不活了。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语无伦次。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都怪我不好。”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赶紧扶起穆子期,又体贴地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到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和所经之事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此时她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有擦破皮的,加上之前的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你不要乱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正经事。”她又赶紧劝说。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却恨恨地说道。 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狠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偏偏自己生了儿子后伤身,一无所出。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让你爹生气。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想得到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也是代价。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也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说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76.傅家见闻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时不时还得歇一下, 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 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 “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 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 这想法不错,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 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 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 连一头毛驴都不如, 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 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 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 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最终,在帮穆子清按摩一番后,穆子期总算是把小家伙哄睡了,心里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今天小家伙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把自己在车上休息的权利让给妹妹,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那些堂兄妹不说也罢,现在看来,这一世可能会有一双好弟妹。 77.新的同学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48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 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 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 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 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 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 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 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 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 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 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 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 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卡Kа酷Ku尐裞網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林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已经进一步确认了南国这个小政权应该是穿越者建立,覆盖面积有南洋一部分地区、琼州、夷州、广南省、百越省和福省,初步猜测的穿越人数是三人,也就是如今人称的皇帝和左右丞相。 至于他们是哪个时间段穿过来的,穆子期还没有再进一步的准确消息,反正那边的人把他们三人夸得跟天上的神人差不多。不过他至少知道一点,那边的技术和制度比这边先进。 想到现在不能过去的关卡,穆子期只能等身体恢复健康再慢慢谋划。 于是,闲适的日子就在小兄妹的养病中慢慢度过。好不容易一个冬天过去了,等开春时城中的病患越来越多,穆子期的脸色也跟着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在他无法进食时,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78.发生冲突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48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官府没有了,如果有贼民在里边,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 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 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 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 这里是不对劲, 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 天热, 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其他人一听,赞同地点头, 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 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 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 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 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 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卡Kа酷Ku尐裞網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穆子期记得自己曾在书房里翻阅过一篇文献,里面有这样一则记载:“饥饿的灾民们吃干了的柿叶、剥下的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籽,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注] 79.换房理由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48小时后再来看。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 再一次,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 他没再关注, 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 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幸好,他的手脚还有知觉,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 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 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 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 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开始出声呻|吟, 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一双杏眼红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来。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娘,你别那么激动。”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要是你出事我也不活了。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语无伦次。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都怪我不好。”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赶紧扶起穆子期,又体贴地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到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和所经之事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此时她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有擦破皮的,加上之前的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你不要乱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正经事。卡Kа酷Ku尐裞網”她又赶紧劝说。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却恨恨地说道。 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狠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偏偏自己生了儿子后伤身,一无所出。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让你爹生气。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想得到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也是代价。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也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说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穆子期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胸口积着一股愤懑之气,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忙深呼吸。 叶氏见他面容扭曲,很是伤心:“娘这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就这三个孩子,将来你们要互相扶持才对,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可是……”穆子期从牙齿中挤出几句话,“二弟可从不把我当哥哥看,小小年纪就心狠,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还能醒来吗?他这是故意推倒我的,要不然我好好坐在石头上他为何要从后面推我?难不成他这么大了不知道危险吗?尤其是底下竟然还有石头!”之前沉睡在黑暗中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心里慌张得很,尤其是想醒来可怎么都醒不来的时候更是害怕。 他还没活够呢,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珍惜生命。 “二郎说他不是故意的。”叶氏呐呐地说道,她看着儿子瞪向自己的眼神,一脸的无措,紧紧地捏着手帕低声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二郎还没有醒来呢,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烧退了?” 一股积累已久的愤懑和委屈终于从胸口喷薄而出,穆子期不顾全身的疼痛,直接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叶氏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娘!我不想你当我的娘,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真的,我看你那么喜欢穆子望,那把我和他调换过来吧,他来做嫡子,我想做一个庶子,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 叶氏一听,顿时怔住了,肿起来的双眼霎时睁大,十分震惊地瞪着穆子期。 “娘,我说真的,我觉得做章姨娘的儿子好极了!身为庶子又怎么样?嫡母宽和大方,嫡兄有跟没有一样,还每次闯祸有人顶包,现在都被挤到乡下老家去了。你看,章姨娘又疼爱儿女,什么都为儿女考虑。还有爹爹,他多疼章姨娘的孩子啊,有这样的爹娘太幸福了,可以不宽容,不大度,想要什么都可以弄到手,多好啊!这样的儿子我也想做!多好的命啊!多好的命啊!长大后还能继承全家的财产,嫡兄算什么?都要让给我。” 叶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忆起前事,穆子期一点儿也不心疼,相反,看到这一幕,他反而有一种快意,继续道:“娘,我求您了,求把我过继到章姨娘膝下吧,真的,要不然把我过继给族里没有男孩的族人吧,我愿意做他们的儿子,我走后您就不觉得我不宽和不大度,不觉得我碍眼了。” 叶氏一下子跌坐在地,涂上口脂的嘴唇也掩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对,大郎你点几个叔伯一起去看看,冒烟也不一定是在做饭。”穆多粮比一个多月前瘦了许多,好似到了风烛残年一般,但此时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眼冒精光。 做饭?众人想到那次在一个破落村庄看到的东西,顿觉不舒服。当时他们就觉得那些流民的神态不对劲,看人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再加上他们没粮食吃却有力气……穆多粮等人很快就猜测出他们在吃人肉。 80.族人找来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48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 六岁进学, 如今四年过去了, 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 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 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 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 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 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 穆子期无声一笑, 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小说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卡Kа酷Ku尐裞網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安家的普通人,当时他们在市里一所普通的中学教书。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恰逢他中考完毕,出来的成绩不错,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高兴之下他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途中大巴车发生车祸,父母在生死的一瞬间,把他紧紧护在身下,结果那场车祸只有三个人活下来,他是其中之一。 事后,他获得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继承的遗产还有市区一座单铺面的三层小楼。零七年的时候他们这座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开始提升,所以那座楼房颇为值钱,为此引来了叔伯的垂涎。 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亲情脆如薄纸,一戳即破。 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单从朝代来说,唐朝之前的历史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唐代之后的差别就大了。五代十国存在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暂,之后就是北宋南宋,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当皇帝。宋朝灭亡后,元朝如期而至,在此期间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五十年后明朝建立,皇帝的姓氏虽然还是姓朱,但与他所知道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完全不同,而这个明朝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年,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大金国。 穆子期翻阅野史正史,再去跟认识的读书人交流信息,通过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知识,终于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公元1700年到1780年之间。换句话说,如果在前世,现在应该是清朝初期。而根据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大金国建国才百年却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内部有自然灾害造成的流民,贪官污吏横行,外部有从夷州一路攻打的政权。 81.过程惨烈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48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少爷……”瑞珠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 不敢看他的双眼,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看着瑞珠道,“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 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 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 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 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 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 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 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 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卡Kа酷Ku尐裞網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 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 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 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卡Kа酷Ku尐裞網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快到二婶的宅子时,穆子期担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波及,二叔当年为求清净,建的宅子比较偏僻,周围的住户很少。 “嗬!快看!这里有几只肥羊!”正当穆子期他们小心翼翼地就着不太明亮的火光前进时,从另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 穆子期一惊,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具和棍棒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穆子期本来走在几人的后边,见此就上前一步挡在老叶氏前面。 老叶氏赶紧拉着穆子清和穆圆圆站在身后。 “嘿嘿,当然是想干你们了,我认得你,典史家的大少爷,往常你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哈哈,现在好了,老天有眼啊,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典史死了,哈哈,这天灾来得好哇!”领头的男子仔细确认穆子期的身份后,哈哈大笑,神态非常猖狂。 “典史?”他旁边的男人语气一喜,“那可真是个大肥羊!快,他们身上肯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俺们要发财,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这时候陈香已经跑到穆子期身边了,他低声解释:“这是街上混的,被老爷抓过,后来又从牢里放出来。” 穆子期于是明白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自家结仇的。 “你们真的要和我们作对?”穆子期紧盯着他们。卡Kа酷Ku尐裞網 “哈哈,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出英雄!你们这些富家子懂什么?平日里吃尽民脂民膏,今天老天有眼正好让我高三撞见你们,天命如此,你们就乖乖受死吧。”似乎是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领头的男子已经兴奋起来,语气高昂。 “打!”既然无法善了,穆子期低喝一声后,率先举起木棒劈头就打过去,正好打中领头之人的脑袋。 “砰!”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 穆子期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舞起木棒。他认为既然这些人认识自己,看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队伍里还有孩子和女眷,如果后退一步的话,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再说了,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怕什么! 穆子期正好一肚子火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只是他和陈香虽然练武,还和村里的小伙伴中实战过,但比起这三人来说,手段到底稚嫩了点,不大敢往人的死穴上打,所以除了刚开始他们略占上风,很快,穆子期就被一根木棒打到肩膀。 当他差点被其中一人砍到,又被老叶氏及时拉开后,穆子期终于丢掉一些无用的情绪,趁着近身的瞬间直接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捅……这一瞬间,利刃进入肉体的声音他似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想起了叶氏胸前的那把剪刀,就像他手里的这把匕首,能如此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郎!”这是老叶氏的惊叫声,“小心!” 穆子期点点头,刚才的思考似乎没有阻碍到他的动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叽歪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看着一个已经没有声息、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男人,陈香声音暗哑地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意思是杀不杀。 穆子期看着火光下他兴奋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断地喘着粗气。 “大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待会可能会猜到我们的住处,会有危险。”没想到老叶氏倒是率先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气定神闲,说话的声音清晰有力。 除了衣服有些凌乱,老叶氏的神态就好像平日在家说闲话一般。 地面上的两人似乎还有神志,闻言就开口求饶起来。 穆子期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蹲下来眼睛一闭就刺下。 他刺空了!就在这时,老叶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郎,不要怕,让我来。” “阿奶,如今这个世道终究不是太平盛世。”穆子期却没放手,他看了看被瑞珠拉进怀里的穆子清和穆圆圆,拉开她的手,狠狠心,终究还是一刀结果了对方。 陈香见状,也跟着砍下一刀。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赶路,谁也没有出声。 穆子期全身发软,体力似乎已经耗尽了,可他还能正常行走,一路上,老叶氏都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 其实,他能感觉到老叶氏在哭,哭得无声无息。而穆子清和穆圆圆噤如寒蝉,十分乖巧地走着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这座三进的宅子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大门紧闭,周围的房子都没有声响,除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这里竟然颇为安静。 他们表明身份后,门终于打开了,他们被迎了进去。 穆多粮看到他们一行六人,大吃一惊:“老太太,大郎,你们怎么来了?我们还想着天亮就去找你们。” 穆子期沉默无语。 老叶氏叹了口气,先让他坐下,然后环视一周,见四房人一共三十几人都挤在这里,大家的神情还惊魂未定,就说道:“怀恩战死,大郎他娘跟着殉情了,遇到乱民,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 短短的几句话道尽了今晚的心酸和惊心动魄。 穆家人闻言很是震惊,也很是失落,这相当于穆家的靠山倒了。 穆子期没有问为什么其他三房的人都跑到大房住的地方来,这还用得着说吗?在危险的时候人都有从众的心理,大房这里位置好,地方大,藏的粮食最多,还和他们靠得近,自然要抱团在一起。 他静静地看着族人流露出来的神态,有不舍的,有伤心,有恐惧的……对于未来,他们并不确定。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不等天亮,现在就走。”穆子期恢复体力,不再去思考其他问题,也顾不得感受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和恶心,他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皱眉道,“我爹死了,我们穆家在当地算是大户,在那些乱民眼中就是肥羊,每次城墙攻破后那些大户都没有好下场,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跟着人流逃出去,而且要快,等天一亮,这些乱民就会被组织起来,那样我们想走都走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82.妥协交换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 他忍不住想, 是不是古代每次攻城成功的乱民都会有把地方官员杀掉再挂人头的习惯?他们宁安县可能是有内奸或者是乱民势力太大才导致城破, 那留在家中的穆怀恩…… 罢了,不再想他。穆子期看着三位族叔, 低声道:“你们想进去吗?”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口不远处。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官府没有了, 如果有贼民在里边, 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 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 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 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 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 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其他人一听, 赞同地点头, 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 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 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 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 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卡Kа酷Ku尐裞網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83.挑灯夜读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古代每次攻城成功的乱民都会有把地方官员杀掉再挂人头的习惯?他们宁安县可能是有内奸或者是乱民势力太大才导致城破,那留在家中的穆怀恩…… 罢了, 不再想他。穆子期看着三位族叔,低声道:“你们想进去吗?”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口不远处。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 官府没有了, 如果有贼民在里边,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 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 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 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 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其他人一听, 赞同地点头, 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 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 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 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84.到底太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 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 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 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 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 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 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 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 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 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 一晃眼就到了中午, 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 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85.鬼鬼祟祟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郎,你放心啦, 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 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 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那里还很繁华,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 他长得浓眉大眼, 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 质量好, 花色多,看起来一模一样, 而且价格还不贵, 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 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 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 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 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 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卡Kа酷Ku尐裞網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卡Kа酷Ku尐裞網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86.放假回家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郎,咱们要往哪里走?”穆多粮走过来问他, 才几天的功夫,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家打算往南走。”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先到普平县找一下我外祖他们。” 听说是去找叶家,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 即便没有熟人, 知道有同乡在也行, 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 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 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 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 而且叶家还有钱, 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 大家即将背井离乡, 心里很是忐忑, 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秋收根本就是没有,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原先已经计划好,等一毕业就回到自己家乡的小城市,家里有单铺面的三层楼,一楼可以出租,每年大概可得两万块,已经足够他生活。自己再先到政府机关做个合同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等考上公务员生活就基本上稳定了。接下来就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三观相合的老婆,生两个孩子,重新有一个家……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平凡人。 他计划好好的,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用了十年才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杀人的一天! 驴车里,穆子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喊一声,睁开眼睛一看,见到了木制的车顶,愣了好一会才认识到自己在行走的驴车上。 “大郎,你醒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时,驴车突然停了下来,老叶氏掀开布帘问道。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腰间系上箭袋,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87.准备投稿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多吃点,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 咱们还要一直走路,依咱们的脚程, 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 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 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 “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 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 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 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 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 今天他左看右看, 觉得自己好没用, 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最终,在帮穆子清按摩一番后,穆子期总算是把小家伙哄睡了,心里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今天小家伙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把自己在车上休息的权利让给妹妹,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那些堂兄妹不说也罢,现在看来,这一世可能会有一双好弟妹。 88.买断价格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眯起眼睛,看着她大受打击的样子, 心里竟然一阵畅快。唉,自己真是太不孝了!穆子期暗忖,奇怪的是,心里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他这一世的亲娘好像被人洗脑了,思维格外与众不同,有时候他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思维。 丈夫竟然比自己的小孩还重要许多!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 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 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 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 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 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 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 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 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卡Kа酷Ku尐裞網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89.针锋相对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  至于“短毛贼”……他再仔细思考,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 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 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 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 “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 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 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 天上下着小雪, 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90.未来可期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72小时后再来看。  “我猜要不是官府压着, 粮店肯定要关门了。”陈香声音放低,“如今县里生意最红火的就是当铺和粮店,人挤都挤满了。” 穆子期看出他的羡慕,摇头道:“到了这时还敢开门迎客的粮店个个有来头,咱们家根基不足,暂且不敢插手其中。”穆怀恩二十出头考中秀才, 之后几年乡试名落孙山,加上爷爷早逝,老叶氏能供他读到秀才已经很不错了, 当时恰好宁安县典史一职空缺, 在上下打点后,穆怀恩顺利取得这一职位, 为此还差点耗光他爷爷积累下来的人情。 据穆子期所知,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 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 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 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 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就算如此,这个官职还是耗光了穆家绝大多数的财产, 连他奶奶的棺材本都差点赔进去了。穆怀恩一向比较爱面子, 要不是如此, 他也不会急吼吼地哄骗他亲娘的嫁妆。幸好,他当官后逐渐有了收入,家中的日子这两年才慢慢好过起来。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卡Kа酷Ku尐裞網”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91.越来越好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见有人开始行动,那些还围着想着讨价还价的人顿时一怔,随即怒目而视。 “小娃娃就是不懂事, 猴急!”人群中, 不知谁啐了口痰,语气阴阳怪气。 穆子期听到了, 忍不住回头, 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 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 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 笑道, “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 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 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们虽然不是, 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卡Kа酷Ku尐裞網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跑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穆子清抿嘴一笑,脆声道:“大哥,我去看看妹妹有没有做好。” “嗯,去吧。”穆子期等他跑出去后,自己就从隐秘的地方把一个木盒找出来,他打开看着里面的银锭,暗暗数一数,心疼极了。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银子都没见过,他自己是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很快就会失去了。 罢了,就算现在把钱用完,自己以后再挣回来就是!穆子期暗暗咬牙,大概是前世的经历,从十五岁开始独立生活,他对银钱总是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有时会比较抠门。 两刻钟后,穆子期等人全部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臂挎着包袱,一些该扔的被扔下了。 这时候,老叶氏已经和邻居的大娘算出东西的卖价,只见她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真是占大便宜了,要不是时间紧急,这些东西肯定不只这个价。” 来买东西的大娘喜得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就指挥自己的男人儿子把东西扛走,笑道:“你们这是奔着好日子去了,放心,我听说南方那边不错,要不是我婆婆不肯离家,我们家早就去了。”说完就算钱给老叶氏。 老叶氏内心并不信,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谁会好端端地背井离乡?她眼前的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并不差,男人和儿子都有好手艺,家有良田。 最终,二辆手推车、毛驴和一些带不走的铺盖都被对方买去了。穆子期看着到手的七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哥,在林县我们买毛驴花了十两银子,现在折价一半……”穆子清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脸皱成一团,“少了好多银子!” “没事,以后你挣回来就是了。”穆子期随口安慰他,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把自己的匕首给穆子清,他则拿着一根坚硬的木棒。 刚才大家都听到他们要上船,那说明自家有银子,指不定就有哪个心黑的人想来捡便宜呢,不可不防。 众人走出房门,只见刚才买他们东西的大娘正带着男人儿子在等他们,见他们神情警惕,就拍拍胸脯道:“大姐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敢抢你们,咱们镇上的人都看着呢,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穆子期一听,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点,对于老叶氏刚才价钱的让步佩服不已,有本地人护送到码头到底还是安全些。看来这些镇民心中有数,知道不能乱。 果然,一路上虽然有人虎视眈眈,或者小心翼翼地偷窥,但在众多武力的护持下,加上其他订好船票的人也跟着出发,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在没有出头鸟的情况下,他们总算顺利到达码头。 在这里,穆子期把剩余的五十七两银子上交,拿到坐船的凭证后,这才搭乘小舟从码头到大船上,清水镇的码头吃水不深,大船是不可能开到这里的。 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听说船票已经全部卖完,那些没买到的正在哀求多卖一些。 穆子期见状,刚才还肉疼的心思没有了,很是庆幸。 等他们终于上船后,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艘船,它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大,虽然他对船只没有研究,但他知道能建四层楼高的船,技术应该不简单。 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他们在船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自己的舱房,看着小小的一间舱房里,左右各固定有一张三层床架,中间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过道,环境倒是看起来颇为干净,甚至是干净得过分了。 “别看这里小,一般的人想住都没得住呢。你们正好是一家人,六张床铺足够了,孩子可以挤一挤。”引导的船员一脸的得意,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左右,面上才刚冒出微黄稀疏的胡须,“要不是你们给钱,你们就得到二层去住了,那里全是流民,臭死了!”说到这里,小船员还皱起眉头。 92.123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赶路时精神是紧绷着的,只有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休息, 这时候大家大都是有气无力, 皆瘫软在行李上。这时也有族人在值守, 穆子期才会稍稍松懈一点, 让自己在睡梦中迅速恢复体力。至于夜晚休息,一般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夸张的说, 睡觉都是张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 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但到了夜晚, 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 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 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 直到把贼人杀怕了, 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 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 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 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 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 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93.123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 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 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 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 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 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 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 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卡Kа酷Ku尐裞網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 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 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卡Kа酷Ku尐裞網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94.来看比赛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 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 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不过你们还小, 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 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 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 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 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 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 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 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 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95.络绎不绝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 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 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 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 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 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 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 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 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 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 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 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 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 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 一晃眼就到了中午, 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 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官府没有了,如果有贼民在里边,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那指定是……” 96.劳逸结合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尽管如此,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 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 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 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 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 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 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 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 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 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 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 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 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 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 每天吃饱穿暖, 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卡Kа酷Ku尐裞網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卡Kа酷Ku尐裞網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卡Kа酷Ku尐裞網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林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已经进一步确认了南国这个小政权应该是穿越者建立,覆盖面积有南洋一部分地区、琼州、夷州、广南省、百越省和福省,初步猜测的穿越人数是三人,也就是如今人称的皇帝和左右丞相。 至于他们是哪个时间段穿过来的,穆子期还没有再进一步的准确消息,反正那边的人把他们三人夸得跟天上的神人差不多。不过他至少知道一点,那边的技术和制度比这边先进。 想到现在不能过去的关卡,穆子期只能等身体恢复健康再慢慢谋划。 97.良师益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他没有点灯, 黑暗中他的动作显得有条不紊。 等他背上背包, 身上挂着长弓, 腰间系上箭袋, 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 陈香已经拿着砍刀, 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 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 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 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 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但现在是危急时刻, 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 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还知道穆怀恩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 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穆子期很快跑到老叶氏的房间,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挽起头发,整个人的动作极其利索,身上穿的是不显眼的蓝色布裙,没有往常的讲究。 “大郎。”看到穆子期,老叶氏显得很高兴,“我方才让瑞珠去喊你了。” 又看了眼穆子期的装扮,狐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咱们家的下人差不多。” “我没见到她,看来是在庭院里岔开了。”穆子期没有解释自己这么装扮的理由,只催促道,“阿奶,快点,待会你跟紧我,也不知道现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咱们穆家深宅大院,又有你爹在,应该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加快动作。 老叶氏看着大孙子板着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对他身上带着的弓箭也无视了,反正大孙子最近这段时间总喜欢练习这个。 见老叶氏心中有数,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娘那边看看。”可别睡死了。 “去吧。”老叶氏一听,忙挥挥手。她就说嘛,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现在不就担心上了? 穆子期见状,赶紧转身跑到叶氏那里。 叶氏住的院子离老叶氏并不远,她现在刚刚被吵醒,见到穆子期来,如蒙大赦,连声问道:“大郎,外边为何那么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穆子期站在屏风后,语气快速地说道:“娘,你快点穿戴好,的确是出事了,我听到有喊打喊杀的声音,指不定是外边的流民攻进城了,我怕他们使坏。” “什么?攻进城了?那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叶氏大吃一惊,什么都顾不得了,散着头发跑到穆子期这里,眼里满是惊慌,“那些流民能进来,县衙的兵肯定是败了,你爹是典史,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伤。” 穆子期微微皱眉,他也急于知道情况,忙道:“那我现在就出去打听消息,娘,你快点收拾好自己。” “好,你快去。”叶氏急着团团转,一听要收拾,赶紧抓起自己的头发又转进屏风里。 穆子期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叶氏传来的声音,“大郎,记得注意安全,让下人去打听就好,你不要出去,外面乱。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还是关心我的。穆子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头就突然冲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老爷他死了!”陈香熟悉的大嗓门响起。 穆子期刚要抬起来摸鼻子的手一顿,等脑袋里想明白陈香话里的意思时,他不由得一呆。 “真的,大少爷,我亲眼看到了,我带着几个人到大门口那里帮忙守着,还没过多久,侧门那里就有人叫开门,我见是老爷亲随的声音就赶紧让人打开门,没想到……没想到老爷被管家背着,人已经快不行了,只留下几句话就再也撑不住,现在门口那里来了不知多少乱民,暂且被管家带人挡在门外。少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陈香的语气很是惊慌。 穆怀恩是穆家的擎天大柱,现在一朝倒下,陈香觉得自己还未清醒,可是想到毫无所知的大少爷,又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跑来禀告。 “你看清楚了吗?我爹真的死了?”穆子期一把抓住陈香的衣襟,失声道。 “真的,吐了好多血,身上有一支流矢,我听管家说是被人用箭射的,管家还说让我们赶紧各自逃命,那些乱民有几个厉害的,武艺高强,怕顶不住。”陈香在诉说中已经勉强恢复了冷静,他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告诉我奶奶,再带她去我的院子汇合,陈香,我谁也不信,奶奶就靠你了,你一定不要离开她。”穆子期说不清楚自己得知穆怀恩死亡的那一刹那的心情,他也没有时间去剖析自己的感受,情况的紧急让他选择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废话,赶紧做出安排。 “好,我马上去。”陈香赶紧应道,转身就奔出去。 这时,穆子期的身后传来“铿锵”的声音,又有茶杯打破的声音。不用回头,穆子期就知道叶氏已经听到陈香所说的话了。 他快走几步,见叶氏软倒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扶起她:“娘,咱们赶紧走,这里很快就有乱民来到,快。”也顾不得叶氏披头散发了,生死关头,这些都不算什么。 叶氏身材娇小,穆子期经常锻炼,自小身子骨强壮,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力气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大了,所以还能勉强扶起她。 叶氏一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穆子期,尖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爹死了,我要亲眼看到!”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穆子期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叶氏的脚步跑出去。 这个时空的汉人女子一般不会裹脚,所以他第一次见到了叶氏惊人的速度,自己竟然追不上她。 一路上,整个穆家出乎意料的安静,只除了听到二门那里传来砸门的声音。 穆子期心里越发急切,知道等门一砸开,可能等待他的就是一场血战。 他们去堂屋的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也很快见到了穆怀恩。只见他直躺在地面,胸前插着一支箭矢,眼睛紧闭,胸口有一大滩血迹。 “夫君!”叶氏看到这一幕,身子大受打击地晃了晃,她摇摇头,连滚带爬地跑到穆怀恩身边,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穆子期快走几步,他仔细查看穆怀恩,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止是胸前的箭伤,胳膊、后背还有几处伤口,而且熟悉的面容证明这确实是他这一世的亲爹,没有被人冒充。 穆子期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氏,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情,急声道:“娘,咱们赶紧把爹扛到后院的枯井里,那里没有人打扰。”他左右看了下,这里没有人了。虽说他向来对穆怀恩心有不满,但现在他死了,到底是生了自己的亲爹,要风光大葬现在做不到,但放好遗体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们的速度快点,花不了多长时间。 98.气氛冷场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 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 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 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 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 加上为人严谨, 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 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 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 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卡Kа酷Ku尐裞網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卡Kа酷Ku尐裞網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99.晕船美人 张铭一向温和, 此时一听, 尽管知道孟明苇就是这副德行, 张嘴不饶人, 可车厢里可是坐了八位同学,在同学面前丢了大脸,脸“刷”的一下就涨得通红。卡Kа酷Ku尐裞網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血液直往上脑袋冲, 双眼瞪得大大的, 反倒说不出话来。他从小就爱读书, 念书刻苦努力, 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在家中也是被宠着长大的,要不是还有理智在,他差点就反唇相讥了。不过一年的相处时间让他知道孟明苇有官家背景, 不想给家里惹麻烦,就强自按捺下来。 整个车厢依然静悄悄的, 只听到张铭略微粗重的喘息声,没有老师在这里,大家面面相觑。 穆子期低咳一声, 打破了僵硬的气氛,盯着孟明苇, 轻声说道:“孟明苇, 知道你从小走过的地方多, 见多识广, 我们的确是乡下来的,从未看到过这么繁华的地方,初初一见,惊讶是正常的,我刚才也看呆了。可是你也不要说话讽刺我们啊,以我们在座之人的优秀和努力,我相信以后定能去见识更好、更繁华的地方。” 坐了一天的船,又要照顾季无病,穆子期已经有点疲倦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孟明苇,唇角带着笑,眼里却有些不耐烦。 同车的同学几乎都是出自小县城,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阳城,此时一听穆子期的话,纷纷附和。 “就是,我刚才也看呆了,我从小长在小镇,原先还以为明州府已经够繁华了,没想到阳城更胜一筹。” “我也是,刚才听说路边的灯是用鲸油点燃的,那个鲸是不是渔船从海里捕获的鲸鱼?听说很大。卡Kа酷Ku尐裞網我就吃过鲸鱼肉,只在书上见过它的图片,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一头活生生的鲸鱼。” “哈,说起鲸鱼,我有幸见过一次……” 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刚才的话题岔开。大家虽然对孟明苇的背景有点顾忌,可在座的都是天之骄子,对自己考上大学充满了信心,倒是不至于对孟明苇屈膝。 这次比赛,孟明苇的跟班随从可是一个都没来。 孟明苇见大家对他视若无睹,怔了怔,他皱眉看了对面的穆子期一眼,只觉得心口一下子堵得慌。 穆子期没看他。 类似的风波已经发生过几次,这次,同样是平缓地度过。 张铭见尴尬解除,刚才的事没有提起,心中总算是稍微松了松。他瞪了一眼孟明苇,很快就加入到大家的谈话中去。 孟明苇也是气愤了一阵,见大家不理他,他气鼓鼓地双手抱胸坐了一会儿,见有人在提问,又按耐不住心思,忍不住解说起来。 穆子期暗暗扶额叹息,这人总是这样,他真怀疑以对方的情商,以后从学校出去工作会如何和同事、上级相处。这种性子,他算是服了。 两刻钟后,他们到达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客栈。在一楼那里分配房间时,穆子期就注意到门口又进来了一批精神萎靡的少年人,看他们身穿统一的衣衫,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带队的老师很快就迎了上去,和其中一位率众而出的中年人打招呼。 “这是风州府的人来了。”人群中,姜裕轻声说道,“他们的校服就是这种颜色。” “风州?是最远的府城,原来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来得那么早。”有人小声道。 “都是为了熟悉环境,你们看着吧,明天后天会更多。”姜裕去年参加过比赛,对这种事很是熟悉。 说完后,他似乎见到了熟人,也走过去和对方交谈几句。 坐在大厅椅子上的穆子期就见到对方偶尔会朝他们这边看一眼,离得太远,倒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 老师很快就把入住手续办好,他拿着一串房门钥匙开始分配,学校预定的都是双人房,理所当然的,穆子期和季无病同住一间。 拿到钥匙后,穆子期推推下车后还在昏昏欲睡的季无病,轻声道:“走吧,无病,咱们进房去。” 季无病勉强睁开一丝缝隙,满脸痛苦:“子期,为什么我觉得整个人都是头晕目眩?”他双手勉强撑着凳子就是站起,结果一个趔趄,身子竟然往地面直接倒去。 穆子期吓了一跳,赶紧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头还晕?” “嗯。”季无病微不可见地晃晃脑袋,脸色惨白。 “张铭,你帮我看着我和无病的行李,我先抱他上去。”穆子期稍微提高音量说了一句,心里很是担心。原本以为下了船会好点,可看季无病的样子,好像还更严重了。 “要不,我和你一起扶着他?”张铭从风州那群人身上收回视线,转身一看,忙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见老师和同学们也围过来,穆子期也不多言,直接就把季无病定好,往前一蹲,就把他放到背上。 本来想搞个公主抱的,以后可以把这事拿出来取笑好友,可想到季无病的长手长脚,又怕他找自己算账,穆子期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无病看起来晕得更严重了,我去请个大夫回来。子期,你先带他回房休息。”带队老师仔细观察了一阵,不放心地说道。 季无病可是算学第一名的有力竞争者,成绩和穆子期相差无比,对于这颗苗子,他们可是重视得很,此时见他这么差劲的状态,自然担心无比。 最重要的是,这些学生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家长能把他们老师给拆了。 穆子期点点头,在小二的带领下,很快就上到三楼,把季无病放到床上,身后自然有帮他们扛行李的同学。 “为什么……为何我感觉床铺在晃动?”季无病躺在床上似乎舒服了点,他拉了拉衣襟,眉头皱得死紧。 穆子期怀疑他还处于晕船的状态,赶紧倒出一杯热茶,勉强让他喝了一口。 “子期,你别动,让我静一静。”季无病皱眉说道,捂着额头。 穆子期知道他现在不想别人吵他,也不再说话,顺便打发了上门探望的同学。不久,老师总算是把大夫带回来了。这次来的还是传统的中医大夫,那老者把脉后,又说了一堆术语,总而言之,还是晕船惹的祸。 吃了所谓的治晕船的药丸子后,季无病这下子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下去了。 穆子期心下稍松,把行李整理了一遍,又到楼下的水房洗了个澡。刚擦干头发,老师就来叫他下去吃晚饭了。 大家早就饿了,刚坐满一桌,就迫不及待地动手。 “子期,季同学还下不了床?”吃饭前,姜裕特意走过来,关心地问了一句。这次能来参加比赛的,十五名学生中有七人是复读生,双方泾渭分明,组成了两个小团体,此时他走过来,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嗯,大夫是说晕船,等睡一觉就好了。”穆子期微笑答道。 “晕船可真不好受,我们这边有个也晕船了,他的症状轻一些,吐了后现在勉强可以吃饭了。”姜裕皱了皱眉,又道,“半夜他可能会饿醒,记得吩咐厨房留点热粥热菜,我住过一次,客栈半夜也是有吃的。” 虽然这些事情也可以问客栈的小二,但别人上来主动告知是别人的善意,穆子期感激地应了一声。 等姜裕走开后,坐在他旁边的张铭小声道:“这些师兄也蛮好说话的,性情并不古怪。”他们高二有两个班是复读的,其中不乏有复读两次甚至三次的师兄,因为教育部有规定,高考只能连续考三次,三次不上,就要等三年后再考,所以一些 “子期,季同学还下不了床?”吃饭前,姜裕特意走过来,关心地问了一句。这次能来参加比赛的,十五名学生中有七人是复读生,双方泾渭分明,组成了两个小团体,此时他走过来,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嗯,大夫是说晕船,等睡一觉就好了。”穆子期微笑答道。 “晕船可真不好受,我们这边有个也晕船了,他的症状轻一些,吐了后现在勉强可以吃饭了。”姜裕皱了皱眉,又道,“半夜他可能会饿醒,记得吩咐厨房留点热粥热菜,我住过一次,客栈半夜也是有吃的。” 虽然这些事情也可以问客栈的小二,但别人上来主动告知是别人的善意,穆子期感激地应了一声。 等姜裕走开后,坐在他旁边的张铭小声道:“这些师兄也蛮好说话的,性情并不古怪。”他们高二有两个班是复读的,其中不乏有复读两次甚至三次的师兄,因为教育部有规定,高考只能连续考三次,三次不上,就要等三年后再考,所以一些 100.夏国大学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 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 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 “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 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 “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 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 你们要快点过来, 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 船可不等人。”事实上, 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 穆子期跑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穆子清抿嘴一笑,脆声道:“大哥,我去看看妹妹有没有做好。” “嗯,去吧。”穆子期等他跑出去后,自己就从隐秘的地方把一个木盒找出来,他打开看着里面的银锭,暗暗数一数,心疼极了。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银子都没见过,他自己是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很快就会失去了。 罢了,就算现在把钱用完,自己以后再挣回来就是!穆子期暗暗咬牙,大概是前世的经历,从十五岁开始独立生活,他对银钱总是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有时会比较抠门。 两刻钟后,穆子期等人全部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臂挎着包袱,一些该扔的被扔下了。 这时候,老叶氏已经和邻居的大娘算出东西的卖价,只见她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真是占大便宜了,要不是时间紧急,这些东西肯定不只这个价。” 来买东西的大娘喜得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就指挥自己的男人儿子把东西扛走,笑道:“你们这是奔着好日子去了,放心,我听说南方那边不错,要不是我婆婆不肯离家,我们家早就去了。”说完就算钱给老叶氏。 老叶氏内心并不信,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谁会好端端地背井离乡?她眼前的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并不差,男人和儿子都有好手艺,家有良田。 最终,二辆手推车、毛驴和一些带不走的铺盖都被对方买去了。穆子期看着到手的七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哥,在林县我们买毛驴花了十两银子,现在折价一半……”穆子清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脸皱成一团,“少了好多银子!” “没事,以后你挣回来就是了。”穆子期随口安慰他,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把自己的匕首给穆子清,他则拿着一根坚硬的木棒。 刚才大家都听到他们要上船,那说明自家有银子,指不定就有哪个心黑的人想来捡便宜呢,不可不防。 众人走出房门,只见刚才买他们东西的大娘正带着男人儿子在等他们,见他们神情警惕,就拍拍胸脯道:“大姐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敢抢你们,咱们镇上的人都看着呢,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穆子期一听,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点,对于老叶氏刚才价钱的让步佩服不已,有本地人护送到码头到底还是安全些。看来这些镇民心中有数,知道不能乱。 果然,一路上虽然有人虎视眈眈,或者小心翼翼地偷窥,但在众多武力的护持下,加上其他订好船票的人也跟着出发,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在没有出头鸟的情况下,他们总算顺利到达码头。 在这里,穆子期把剩余的五十七两银子上交,拿到坐船的凭证后,这才搭乘小舟从码头到大船上,清水镇的码头吃水不深,大船是不可能开到这里的。 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听说船票已经全部卖完,那些没买到的正在哀求多卖一些。 穆子期见状,刚才还肉疼的心思没有了,很是庆幸。 等他们终于上船后,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艘船,它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大,虽然他对船只没有研究,但他知道能建四层楼高的船,技术应该不简单。 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他们在船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自己的舱房,看着小小的一间舱房里,左右各固定有一张三层床架,中间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过道,环境倒是看起来颇为干净,甚至是干净得过分了。 101.有点自卑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据穆子期所知, 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 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 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 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 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就算如此, 这个官职还是耗光了穆家绝大多数的财产, 连他奶奶的棺材本都差点赔进去了。穆怀恩一向比较爱面子, 要不是如此, 他也不会急吼吼地哄骗他亲娘的嫁妆。幸好,他当官后逐渐有了收入, 家中的日子这两年才慢慢好过起来。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 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 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 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 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 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 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 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卡Kа酷Ku尐裞網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这时候,官府开始插手市场来调控物价,每人每天买的粮食是定量的,又派出穿着蓑衣的衙役和士兵四处巡逻……这样的措施一出,县里的秩序顿时好起来,先前要发大水的流言很快就销声匿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雨下得太大,大家没法出门交流信息。幸好,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四天就停止了,接下来虽然还在下雨,但也只是在淅淅沥沥地下,并不算大。 见状,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102.大肆渲染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 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 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 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 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 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 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 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 他还曾经畅想过, 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 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 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 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 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 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卡Kа酷Ku尐裞網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 一晃眼就到了中午, 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 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103.偷偷好上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 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 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 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 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 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 适应性好, 性子刻苦耐劳, 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104.不和你争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能想了,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 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 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 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 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 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 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 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 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 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 昨晚忙了那么久, 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 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卡Kа酷Ku尐裞網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105.家庭琐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 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 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 朝廷没有免税, 还按往年收税, 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 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 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 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 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106.充满期待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刚才大郎生气, 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 加上为人严谨, 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 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 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 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 她回房搂着穆子期, 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 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卡Kа酷Ku尐裞網”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107.女选手们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 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 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 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 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 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 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 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 会赶驴车, 以后伺候起来容易, 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卡Kа酷Ku尐裞網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卡Kа酷Ku尐裞網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卡Kа酷Ku尐裞網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见有人开始行动,那些还围着想着讨价还价的人顿时一怔,随即怒目而视。 “小娃娃就是不懂事,猴急!”人群中,不知谁啐了口痰,语气阴阳怪气。 穆子期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108.微微一笑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闭上眼睛, 随即又睁开来,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开口道:“我们走, 时间不多了。” “大少爷……”瑞珠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 不敢看他的双眼,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看着瑞珠道,“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 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 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 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 “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 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 藏不了多少东西, 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 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 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 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卡Kа酷Ku尐裞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快到二婶的宅子时,穆子期担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波及,二叔当年为求清净,建的宅子比较偏僻,周围的住户很少。 “嗬!快看!这里有几只肥羊!”正当穆子期他们小心翼翼地就着不太明亮的火光前进时,从另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 穆子期一惊,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具和棍棒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穆子期本来走在几人的后边,见此就上前一步挡在老叶氏前面。 老叶氏赶紧拉着穆子清和穆圆圆站在身后。 “嘿嘿,当然是想干你们了,我认得你,典史家的大少爷,往常你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哈哈,现在好了,老天有眼啊,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典史死了,哈哈,这天灾来得好哇!”领头的男子仔细确认穆子期的身份后,哈哈大笑,神态非常猖狂。卡Kа酷Ku尐裞網 “典史?”他旁边的男人语气一喜,“那可真是个大肥羊!快,他们身上肯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俺们要发财,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这时候陈香已经跑到穆子期身边了,他低声解释:“这是街上混的,被老爷抓过,后来又从牢里放出来。” 穆子期于是明白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自家结仇的。 “你们真的要和我们作对?”穆子期紧盯着他们。 “哈哈,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出英雄!你们这些富家子懂什么?平日里吃尽民脂民膏,今天老天有眼正好让我高三撞见你们,天命如此,你们就乖乖受死吧。”似乎是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领头的男子已经兴奋起来,语气高昂。 “打!”既然无法善了,穆子期低喝一声后,率先举起木棒劈头就打过去,正好打中领头之人的脑袋。 “砰!”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 穆子期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舞起木棒。他认为既然这些人认识自己,看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队伍里还有孩子和女眷,如果后退一步的话,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再说了,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怕什么! 穆子期正好一肚子火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只是他和陈香虽然练武,还和村里的小伙伴中实战过,但比起这三人来说,手段到底稚嫩了点,不大敢往人的死穴上打,所以除了刚开始他们略占上风,很快,穆子期就被一根木棒打到肩膀。 当他差点被其中一人砍到,又被老叶氏及时拉开后,穆子期终于丢掉一些无用的情绪,趁着近身的瞬间直接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捅……这一瞬间,利刃进入肉体的声音他似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想起了叶氏胸前的那把剪刀,就像他手里的这把匕首,能如此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郎!”这是老叶氏的惊叫声,“小心!” 穆子期点点头,刚才的思考似乎没有阻碍到他的动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叽歪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看着一个已经没有声息、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男人,陈香声音暗哑地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意思是杀不杀。 穆子期看着火光下他兴奋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断地喘着粗气。 “大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待会可能会猜到我们的住处,会有危险。”没想到老叶氏倒是率先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气定神闲,说话的声音清晰有力。 除了衣服有些凌乱,老叶氏的神态就好像平日在家说闲话一般。 地面上的两人似乎还有神志,闻言就开口求饶起来。 穆子期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蹲下来眼睛一闭就刺下。 他刺空了!就在这时,老叶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郎,不要怕,让我来。” “阿奶,如今这个世道终究不是太平盛世。”穆子期却没放手,他看了看被瑞珠拉进怀里的穆子清和穆圆圆,拉开她的手,狠狠心,终究还是一刀结果了对方。 陈香见状,也跟着砍下一刀。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赶路,谁也没有出声。 穆子期全身发软,体力似乎已经耗尽了,可他还能正常行走,一路上,老叶氏都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 其实,他能感觉到老叶氏在哭,哭得无声无息。而穆子清和穆圆圆噤如寒蝉,十分乖巧地走着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这座三进的宅子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大门紧闭,周围的房子都没有声响,除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这里竟然颇为安静。 他们表明身份后,门终于打开了,他们被迎了进去。 穆多粮看到他们一行六人,大吃一惊:“老太太,大郎,你们怎么来了?我们还想着天亮就去找你们。” 109.123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至于“短毛贼”……他再仔细思考,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 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 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 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 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 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 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 尽管天气寒冷, 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 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卡Kа酷Ku尐裞網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110.123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在林县定居后, 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多费点功夫, 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 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 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 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 叹道, “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 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 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 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 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卡Kа酷Ku尐裞網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用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达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消息是这样说的,我也有点说不准,不过就算清水镇没有船只南下,我们也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里地方较为偏僻,人口少,就算发生瘟疫也没有林县那么厉害。”刘延知心里也有些忐忑。 111.心神一松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他低着头仔细搜寻,可是大地上到处都是干裂的口子, 人走在路上满面尘沙, 就是没有一滴水。再抬头,太阳火辣辣地挂在高空,万里无云,炙烤着大地, 偶尔扬起的风同样充满了灼热, 一点儿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自己该这么办?自己是不是要渴死了?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 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在他无法进食时, 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 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 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 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 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 即便双腿沉重如铁, 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 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 再侧头一瞧,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眼泪盈眶,低泣道:“大郎不怕,咱们安全了,林县这里有水有粮,你不会再挨饿了。” 穆子期“嗯”了一声,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你别哭,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 没想到老叶氏一看到穆子期的排骨身材,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家大郎受苦了。”自己的孙子从小就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就这两年练武辛苦才慢慢瘦下来,可瘦归瘦,肉可是结实得很,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对比太过于惨烈,让她差点受不住。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无奈,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瘦,这才是逃荒的结果。而且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中途不知是因为运气好,还是他们事先准备的药材和口罩起了作用,他们一行人有因病去世的,但万幸没有人染上疫病,要知道一路上死人那么多,瘟疫可是流行得很。 他不止一次见到有人身体强壮,或者没有什么伤口,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的。 老叶氏最终还是拉着穆子期又哭一场,这是欣喜的泪水,也是发泄的泪水。 过后,两人收拾好自己,穆子期从厨房里叫了两碗粥和一小碟青菜,两个人就着吃了一顿。 夜幕降临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穆子期先去外面溜达一圈,等他们吃过后,就请各房的主事人到他房间商量事情。这里除了四房的四爷爷早已去世,四奶奶王氏主事外,其他三房都是爷爷辈的过来。 听到穆子期关于下雨的猜测,其他人也很是赞同。 “为今之计是要养好身体,族里生病的人不少,而且前阵子咱们身子大亏,为了以后着想,先在这里停留再说。”穆子期提议道。 “大郎说得对,住客栈不便宜,要快些找地方搬出去,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粮食价格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高,听说是短毛那边丰收,把粮食偷偷运过来,大米是七百文一石。”穆多粮点点头道。 “那咱们还回竹沟村么?”四奶奶王氏期待地问。她们这房只剩下她和九岁的小孙子穆子安,原先在竹沟村还好,她死去的丈夫儿子能干,留给她们祖孙三十亩良田,在族人的护持下,她把田地佃出去,每年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嚼用,还能把孙子送到村里的私塾念书。 现在背井离乡,他们这房损失最大,以后还不知能靠什么为生。即便三房、五房和他们家是亲兄弟,可那两房都是一大家子,能帮助的毕竟有限。 “还回什么回?”三爷爷穆多金眉头一皱,想起来时的路就忍不住后怕,“那条路我可不想再走了。” “就是,俺也不敢走了,反正俺们一家都在这里,要是想回,得那边情况好转才回。”五爷爷穆多铜赞同道,“没有了大郎他爹,俺们回去也不一定能保住家里的田地,就算能保住,安平县受灾那么久,俺可不相信那些官老爷肯拿粮出来赈灾。” 竹沟村只有穆氏一族在此居住,面积不大,平地少,但开荒出来的田地却能让整个穆族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怀念,想回到以前过的日子。 穆子期干咳一声,每次听到五爷爷“俺”来“俺”去都觉得奇怪,其他长辈可不是这般说话的。不过这是小事,他听完大家的意见后,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叶氏,就道:“回去的事以后再说,依我推测,一年内是不用想回去了,老家那边估摸着还在受灾。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顾好眼下的生活。” 他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先前在路上大家一起吃,现在到达这里了,三十几号人不好再同吃同住,以免积累矛盾伤害感情。于是和老叶氏商量后,他就打算把剩下的银钱平均分配,让大家各吃各的,各凭本事,又守望互助。 众人一听,除了四奶奶有些担忧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穆家的家规一向是树大分枝,想过好日子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努力才行。要不然之前在安平县,如果是那种赖皮的人家,估摸着穆子期家里会隔三差五就有族人上门打秋风。 “先前你们每房出二十两,我们这房出四十两,加起来是一百二十两,中途的各项花费我刚才念过了,如今只剩下五十两又五百文,恰好每房分得十两又一百文。”穆子期把重新抄写的纸张递给他们看。 其他人不识字,也就走个过场,闻言纷纷道二房吃亏了,对于花去的银子则是内心滴血,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花费八十两银子,要是在乡下,一大家子每月都花不到一两,只是想想那些粮食和药品的价格,众人只能默认了。 穆子期没有多言,就算已经放出风声说这次携带的细软极少也掩不住他们家家底最厚的事实。 因为房费只交到后天,所以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大家就开始找地方住,包括刘家兄妹也是如此。穆子期知道刘家兄妹已经去过当铺一趟,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没有银子。 林县比安平县面积大有一倍有余,最近又涌入不少灾民,所以合适的房子很难租到。穆子期把整个县城都快跑遍了才找到一处地势高又合适的,最后狠狠心,考虑再三后,还是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下这套一进的小院子。 112.津津乐道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说到这里, 老叶氏目光悠远, 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 丈夫对她依然很好, 要不是她不乐意, 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 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 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 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 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 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 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 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用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达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113.记在名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刚一醒来,只觉得眼皮沉重, 上下睫毛紧紧地粘在一起,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使劲地动了动手指,心里一舒, 一时之间只觉得畅快,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穿越十年,他竟然在这一刻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呜呜……呜呜……我的儿啊……”穆子期凝神听了一会儿, 心下一沉, 又是这熟悉的哭声!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再一次, 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 他没再关注, 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 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 幸好, 他的手脚还有知觉, 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 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 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出声呻|吟,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卡Kа酷Ku尐裞網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一双杏眼红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来。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娘,你别那么激动。”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要是你出事我也不活了。卡Kа酷Ku尐裞網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语无伦次。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都怪我不好。”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赶紧扶起穆子期,又体贴地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到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和所经之事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此时她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有擦破皮的,加上之前的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你不要乱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正经事。”她又赶紧劝说。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却恨恨地说道。 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狠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偏偏自己生了儿子后伤身,一无所出。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让你爹生气。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想得到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也是代价。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也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说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穆子期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胸口积着一股愤懑之气,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忙深呼吸。 叶氏见他面容扭曲,很是伤心:“娘这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就这三个孩子,将来你们要互相扶持才对,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可是……”穆子期从牙齿中挤出几句话,“二弟可从不把我当哥哥看,小小年纪就心狠,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还能醒来吗?他这是故意推倒我的,要不然我好好坐在石头上他为何要从后面推我?难不成他这么大了不知道危险吗?尤其是底下竟然还有石头!”之前沉睡在黑暗中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心里慌张得很,尤其是想醒来可怎么都醒不来的时候更是害怕。 114.高考结束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多吃点,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 咱们还要一直走路, 依咱们的脚程,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 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 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 “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 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 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 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 今天他左看右看, 觉得自己好没用, 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卡Kа酷Ku尐裞網”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最终,在帮穆子清按摩一番后,穆子期总算是把小家伙哄睡了,心里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今天小家伙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把自己在车上休息的权利让给妹妹,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那些堂兄妹不说也罢,现在看来,这一世可能会有一双好弟妹。 接下来,路还得继续走。等第三天到达普平县后,穆子期带着三个族人先到县城打听消息,结果发现那里早已成为废墟,城中的百姓已经四处逃散,叶家同样不知去向。 115.借酒消愁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老叶氏摸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皱纹舒展着,目光带着笑意说道:“傻瓜, 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大灾之后有瘟疫我曾见过几次, 别忘记了, 你爷爷和你另一个奶奶, 还有你夭折的小姑姑就是在一场疫病中过身的。” 说到这里,老叶氏目光悠远,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丈夫对她依然很好,要不是她不乐意, 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 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 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 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用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达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消息是这样说的,我也有点说不准,不过就算清水镇没有船只南下,我们也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里地方较为偏僻,人口少,就算发生瘟疫也没有林县那么厉害。”刘延知心里也有些忐忑。 一想到所处朝代的问题,穆子期赶紧摸摸自己的脑袋,凝神思考。 首先一个问题,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还是地球,还是前世母国所在地,毕竟曾经听过的地名还是有印象的。至于朝代——穆子期表示还得仔细研究。 主要是他以前还小,从来没想过现在是什么朝代,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的事情。现在自然觉醒前世记忆,自然要推算所处的年代。 116.成绩揭晓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赶路时精神是紧绷着的, 只有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休息, 这时候大家大都是有气无力, 皆瘫软在行李上。这时也有族人在值守, 穆子期才会稍稍松懈一点, 让自己在睡梦中迅速恢复体力。至于夜晚休息,一般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夸张的说,睡觉都是张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 但到了夜晚,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 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 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 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直到把贼人杀怕了,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 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 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 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卡Kа酷Ku尐裞網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出了城门,大家面面相觑,皆松了一口气。毕竟穆子期之前讲的事太吓人,大家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认出他们直接砍杀,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117.小火一阵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 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 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 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 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 还按往年收税, 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 天上下着小雪, 尽管天气寒冷, 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 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 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 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 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卡Kа酷Ku尐裞網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小娃娃就是不懂事,猴急!”人群中,不知谁啐了口痰,语气阴阳怪气。 穆子期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118.出版收入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对于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大雨, 穆子期等人早有心理准备,他们趁着物价还不是最高的时候拼命去街上抢买粮食、蔬菜、肉类、食盐、药材等物资, 就像一只想过冬的松鼠那般储藏东西。 这时候,官府开始插手市场来调控物价, 每人每天买的粮食是定量的,又派出穿着蓑衣的衙役和士兵四处巡逻……这样的措施一出,县里的秩序顿时好起来,先前要发大水的流言很快就销声匿迹。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是雨下得太大,大家没法出门交流信息。幸好,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四天就停止了,接下来虽然还在下雨,但也只是在淅淅沥沥地下,并不算大。 见状,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 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 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 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尽管如此,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 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 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 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林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119.相互吹捧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刚一醒来, 只觉得眼皮沉重, 上下睫毛紧紧地粘在一起,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使劲地动了动手指, 心里一舒, 一时之间只觉得畅快,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穿越十年, 他竟然在这一刻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呜呜……呜呜……我的儿啊……”穆子期凝神听了一会儿, 心下一沉, 又是这熟悉的哭声!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 再一次, 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他没再关注, 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 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 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 幸好,他的手脚还有知觉, 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 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 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出声呻|吟,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卡Kа酷Ku尐裞網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一双杏眼红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来。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娘,你别那么激动。”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要是你出事我也不活了。卡Kа酷Ku尐裞網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语无伦次。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都怪我不好。”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赶紧扶起穆子期,又体贴地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到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和所经之事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她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有擦破皮的,加上之前的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你不要乱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正经事。”她又赶紧劝说。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却恨恨地说道。 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狠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偏偏自己生了儿子后伤身,一无所出。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让你爹生气。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想得到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也是代价。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也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说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穆子期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胸口积着一股愤懑之气,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忙深呼吸。 叶氏见他面容扭曲,很是伤心:“娘这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就这三个孩子,将来你们要互相扶持才对,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可是……”穆子期从牙齿中挤出几句话,“二弟可从不把我当哥哥看,小小年纪就心狠,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还能醒来吗?他这是故意推倒我的,要不然我好好坐在石头上他为何要从后面推我?难不成他这么大了不知道危险吗?尤其是底下竟然还有石头!”之前沉睡在黑暗中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心里慌张得很,尤其是想醒来可怎么都醒不来的时候更是害怕。 120.开学之初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陈香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他是个坐不住的, 要不是有穆子期压着,早就想出去找事情干了,现在一听说要挣钱,忙自告奋勇。 “大郎, 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 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掌柜给钱准时爽快,不拖拉,我想去那里找活干,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 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 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 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 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 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 在买房子落户时, 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 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卡Kа酷Ku尐裞網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121.心中疑惑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昨晚耗了大量体力, 他毕竟只有十一岁, 体力不敌成年人,所以此刻吃起饭来格外香甜。 “多吃点, 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咱们还要一直走路,依咱们的脚程,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 这想法不错, 不过你们还小, 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 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 叹道, “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 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 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122.研发思路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 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哼,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 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 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 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 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 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 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 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 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卡Kа酷Ku尐裞網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123.卖得不错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大郎,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 掌柜给钱准时爽快,不拖拉, 我想去那里找活干,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 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 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 性格柔顺听话, 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 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 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 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 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 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 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在林县继续生活也不错,起码这里粮食丰富,不怕饿肚子。只是现在突然流露出来的端倪,却打破了穆子期的想法。 唉,想老老实实在一处地方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穆子期回忆起自己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后,像狗一样被灾害到处撵着跑的日子,内心深处充满了一阵阵无力。 124.偶遇唐昕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翻身下床, 一边朝睡在外间的陈香喊道:“陈香!快起!有情况!”一边给自己套上衣衫, 是粗布缝制而成的。 他没有点灯, 黑暗中他的动作显得有条不紊。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 腰间系上箭袋, 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 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 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 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 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 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 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 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 但现在是危急时刻, 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还知道穆怀恩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穆子期很快跑到老叶氏的房间,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挽起头发,整个人的动作极其利索,身上穿的是不显眼的蓝色布裙,没有往常的讲究。 “大郎。”看到穆子期,老叶氏显得很高兴,“我方才让瑞珠去喊你了。” 又看了眼穆子期的装扮,狐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咱们家的下人差不多。” “我没见到她,看来是在庭院里岔开了。”穆子期没有解释自己这么装扮的理由,只催促道,“阿奶,快点,待会你跟紧我,也不知道现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咱们穆家深宅大院,又有你爹在,应该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加快动作。 老叶氏看着大孙子板着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对他身上带着的弓箭也无视了,反正大孙子最近这段时间总喜欢练习这个。 见老叶氏心中有数,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娘那边看看。”可别睡死了。 “去吧。”老叶氏一听,忙挥挥手。她就说嘛,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现在不就担心上了? 穆子期见状,赶紧转身跑到叶氏那里。 叶氏住的院子离老叶氏并不远,她现在刚刚被吵醒,见到穆子期来,如蒙大赦,连声问道:“大郎,外边为何那么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穆子期站在屏风后,语气快速地说道:“娘,你快点穿戴好,的确是出事了,我听到有喊打喊杀的声音,指不定是外边的流民攻进城了,我怕他们使坏。卡Kа酷Ku尐裞網” “什么?攻进城了?那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叶氏大吃一惊,什么都顾不得了,散着头发跑到穆子期这里,眼里满是惊慌,“那些流民能进来,县衙的兵肯定是败了,你爹是典史,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伤。” 穆子期微微皱眉,他也急于知道情况,忙道:“那我现在就出去打听消息,娘,你快点收拾好自己。” “好,你快去。”叶氏急着团团转,一听要收拾,赶紧抓起自己的头发又转进屏风里。 穆子期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叶氏传来的声音,“大郎,记得注意安全,让下人去打听就好,你不要出去,外面乱。” 看来还是关心我的。穆子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头就突然冲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老爷他死了!”陈香熟悉的大嗓门响起。 穆子期刚要抬起来摸鼻子的手一顿,等脑袋里想明白陈香话里的意思时,他不由得一呆。 “真的,大少爷,我亲眼看到了,我带着几个人到大门口那里帮忙守着,还没过多久,侧门那里就有人叫开门,我见是老爷亲随的声音就赶紧让人打开门,没想到……没想到老爷被管家背着,人已经快不行了,只留下几句话就再也撑不住,现在门口那里来了不知多少乱民,暂且被管家带人挡在门外。卡Kа酷Ku尐裞網少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陈香的语气很是惊慌。 穆怀恩是穆家的擎天大柱,现在一朝倒下,陈香觉得自己还未清醒,可是想到毫无所知的大少爷,又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跑来禀告。 “你看清楚了吗?我爹真的死了?”穆子期一把抓住陈香的衣襟,失声道。 “真的,吐了好多血,身上有一支流矢,我听管家说是被人用箭射的,管家还说让我们赶紧各自逃命,那些乱民有几个厉害的,武艺高强,怕顶不住。”陈香在诉说中已经勉强恢复了冷静,他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告诉我奶奶,再带她去我的院子汇合,陈香,我谁也不信,奶奶就靠你了,你一定不要离开她。”穆子期说不清楚自己得知穆怀恩死亡的那一刹那的心情,他也没有时间去剖析自己的感受,情况的紧急让他选择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废话,赶紧做出安排。 “好,我马上去。”陈香赶紧应道,转身就奔出去。 这时,穆子期的身后传来“铿锵”的声音,又有茶杯打破的声音。不用回头,穆子期就知道叶氏已经听到陈香所说的话了。 他快走几步,见叶氏软倒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扶起她:“娘,咱们赶紧走,这里很快就有乱民来到,快。”也顾不得叶氏披头散发了,生死关头,这些都不算什么。 叶氏身材娇小,穆子期经常锻炼,自小身子骨强壮,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力气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大了,所以还能勉强扶起她。 叶氏一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穆子期,尖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爹死了,我要亲眼看到!”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穆子期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叶氏的脚步跑出去。 这个时空的汉人女子一般不会裹脚,所以他第一次见到了叶氏惊人的速度,自己竟然追不上她。 一路上,整个穆家出乎意料的安静,只除了听到二门那里传来砸门的声音。 穆子期心里越发急切,知道等门一砸开,可能等待他的就是一场血战。 他们去堂屋的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也很快见到了穆怀恩。只见他直躺在地面,胸前插着一支箭矢,眼睛紧闭,胸口有一大滩血迹。 “夫君!”叶氏看到这一幕,身子大受打击地晃了晃,她摇摇头,连滚带爬地跑到穆怀恩身边,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穆子期快走几步,他仔细查看穆怀恩,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止是胸前的箭伤,胳膊、后背还有几处伤口,而且熟悉的面容证明这确实是他这一世的亲爹,没有被人冒充。 穆子期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氏,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情,急声道:“娘,咱们赶紧把爹扛到后院的枯井里,那里没有人打扰。”他左右看了下,这里没有人了。虽说他向来对穆怀恩心有不满,但现在他死了,到底是生了自己的亲爹,要风光大葬现在做不到,但放好遗体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们的速度快点,花不了多长时间。 叶氏呆呆不语,直直地盯着穆怀恩,眼泪直淌。 穆子期见状,忙道:“你再不行动,待会连放到枯井的时间都没有,你听,外面的门快被砸开了。”估摸着现在有部分人在前院那里抢东西,还没有来得及一起砸门。而且他们二门的门板刚换上,厚度可观。 “大少爷!”突然,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少女嗓音,“大少爷,大事不好了,章姨娘带着二少爷和大小姐从后门那里离开了,管家也跟着走了。” “什么?”穆子期转身问她,“你看见了?” “看见了!听见了!”小丫鬟瑞珠喘着粗气,比划道,“是管家带着他们离开,家里的其他人都跟着走了,我看到他们的马车,里面装了好多东西,看起来早有准备。我去问他们,管家说是老爷生前吩咐过的。” 这话一出,屋里如死般寂静,瑞珠低着头瑟缩着,不敢看穆子期的表情。 穆子期怔了怔,刚才想帮着收敛遗体的想法瞬间没有了。既然西院那边的人已离开,那自己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125.一起逛街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如此一来, 穆子期他们就没人教了, 加上如今的世道还是乱糟糟的, 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 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人心惶惶的,穆怀恩就暂时不管他们的功课了,只让他们在家自学, 不能再出门。 难得的空闲时间, 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 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 有他在,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 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 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天气温度比往年高, 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 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 种地的人心急如焚,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就算河床已经下降,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就算农户日夜挑水,收成还是极少,稻穗干瘪,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老天爷再不下雨,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叹气。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126.大家不要买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忍不住想, 是不是古代每次攻城成功的乱民都会有把地方官员杀掉再挂人头的习惯?他们宁安县可能是有内奸或者是乱民势力太大才导致城破, 那留在家中的穆怀恩…… 罢了, 不再想他。穆子期看着三位族叔, 低声道:“你们想进去吗?”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口不远处。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 官府没有了,如果有贼民在里边, 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 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 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 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 这里是不对劲, 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 我看都要有臭味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其他人一听,赞同地点头, 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 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 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 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 但求个心理安慰。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127.123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 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 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 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 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 “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 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 咱们下车吧, 我肚子饿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一听, 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 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 发现太阳当空照, 已经快到中午了, 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 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128.他的顾虑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 老叶氏摸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皱纹舒展着,目光带着笑意说道:“傻瓜,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大灾之后有瘟疫我曾见过几次, 别忘记了,你爷爷和你另一个奶奶,还有你夭折的小姑姑就是在一场疫病中过身的。” 说到这里,老叶氏目光悠远,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 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丈夫对她依然很好,要不是她不乐意,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 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 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 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卡Kа酷Ku尐裞網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129.犹豫不决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 老叶氏摸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皱纹舒展着, 目光带着笑意说道:“傻瓜,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大灾之后有瘟疫我曾见过几次,别忘记了,你爷爷和你另一个奶奶, 还有你夭折的小姑姑就是在一场疫病中过身的。” 说到这里,老叶氏目光悠远, 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 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 丈夫对她依然很好, 要不是她不乐意, 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 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 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 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 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卡Kа酷Ku尐裞網”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130.挣钱手段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主要是他以前还小,从来没想过现在是什么朝代, 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的事情。现在自然觉醒前世记忆,自然要推算所处的年代。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 六岁进学,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 头痛的时候会逃课, 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 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 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 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 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当然, 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不强, 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 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 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小说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卡Kа酷Ku尐裞網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131.项目结束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 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 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 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 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 心思又不安分, 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 他亲娘都会拖后腿, 堪称最佳“猪队友”, 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卡Kа酷Ku尐裞網”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老叶氏把穆子期扶起来:“乖孙,咱们先躺回床上,大夫就快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朝门口招招手,叫道:“三郎、圆圆,快进来。” 穆子期半躺在床上,只见门口小步走进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两人手牵着手,一男一女,容貌有九分相似,身形有些瘦弱,但眉眼漂亮,长得又好看又可爱。此时他们的神情怯生生的,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叶氏,接下来直接看向老叶氏和穆子期,小声叫道:“奶奶,大伯娘,大哥。” 132.战争爆发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大郎, 咱们要往哪里走?”穆多粮走过来问他, 才几天的功夫,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家打算往南走。”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先到普平县找一下我外祖他们。” 听说是去找叶家, 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 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 看到某地适合生存,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 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 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而且叶家还有钱, 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 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 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秋收根本就是没有,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卡Kа酷Ku尐裞網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卡Kа酷Ku尐裞網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原先已经计划好,等一毕业就回到自己家乡的小城市,家里有单铺面的三层楼,一楼可以出租,每年大概可得两万块,已经足够他生活。自己再先到政府机关做个合同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等考上公务员生活就基本上稳定了。接下来就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三观相合的老婆,生两个孩子,重新有一个家……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平凡人。 他计划好好的,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用了十年才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133.亲切交谈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刚才大郎生气, 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 但因为病情的古怪, 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 加上为人严谨,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 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 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 她回房搂着穆子期, 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 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卡Kа酷Ku尐裞網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134.细思恐极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暂时没有理会这些请罪不请罪的问题, 章姨娘爱站就让她站着。此时她正紧张地盯着孙大夫的表情,生怕有什么不妥当。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 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 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 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 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 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 加上为人严谨, 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 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哼,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 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 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135.离别叮嘱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为了不出意外,刘延知还多方打探一番,特意到城中消息最灵通的铺子去打听过,真实性很大。 其实穆子期早已问过这个问题,打听消息的钱他还出了一半, 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决定离开,速度还那么快。现在他再问一遍,只是心中略有些不安而已。 “大郎,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 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 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那里还很繁华, 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 脸上时常带着笑容, 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 质量好, 花色多, 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价格还不贵, 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 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卡Kа酷Ku尐裞網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136.搬到府城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 “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 许久没有启用了, 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 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 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 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卡Kа酷Ku尐裞網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 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 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 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 直接走到院墙这里, 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 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快到二婶的宅子时,穆子期担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波及,二叔当年为求清净,建的宅子比较偏僻,周围的住户很少。 “嗬!快看!这里有几只肥羊!”正当穆子期他们小心翼翼地就着不太明亮的火光前进时,从另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 穆子期一惊,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具和棍棒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穆子期本来走在几人的后边,见此就上前一步挡在老叶氏前面。 老叶氏赶紧拉着穆子清和穆圆圆站在身后。 “嘿嘿,当然是想干你们了,我认得你,典史家的大少爷,往常你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哈哈,现在好了,老天有眼啊,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典史死了,哈哈,这天灾来得好哇!”领头的男子仔细确认穆子期的身份后,哈哈大笑,神态非常猖狂。 “典史?”他旁边的男人语气一喜,“那可真是个大肥羊!快,他们身上肯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俺们要发财,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这时候陈香已经跑到穆子期身边了,他低声解释:“这是街上混的,被老爷抓过,后来又从牢里放出来。” 穆子期于是明白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自家结仇的。 “你们真的要和我们作对?”穆子期紧盯着他们。 “哈哈,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出英雄!你们这些富家子懂什么?平日里吃尽民脂民膏,今天老天有眼正好让我高三撞见你们,天命如此,你们就乖乖受死吧。”似乎是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领头的男子已经兴奋起来,语气高昂。 “打!”既然无法善了,穆子期低喝一声后,率先举起木棒劈头就打过去,正好打中领头之人的脑袋。 “砰!”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 穆子期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舞起木棒。他认为既然这些人认识自己,看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队伍里还有孩子和女眷,如果后退一步的话,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再说了,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怕什么! 穆子期正好一肚子火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只是他和陈香虽然练武,还和村里的小伙伴中实战过,但比起这三人来说,手段到底稚嫩了点,不大敢往人的死穴上打,所以除了刚开始他们略占上风,很快,穆子期就被一根木棒打到肩膀。 当他差点被其中一人砍到,又被老叶氏及时拉开后,穆子期终于丢掉一些无用的情绪,趁着近身的瞬间直接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捅……这一瞬间,利刃进入肉体的声音他似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想起了叶氏胸前的那把剪刀,就像他手里的这把匕首,能如此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郎!”这是老叶氏的惊叫声,“小心!” 穆子期点点头,刚才的思考似乎没有阻碍到他的动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叽歪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看着一个已经没有声息、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男人,陈香声音暗哑地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意思是杀不杀。 穆子期看着火光下他兴奋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断地喘着粗气。 “大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待会可能会猜到我们的住处,会有危险。”没想到老叶氏倒是率先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气定神闲,说话的声音清晰有力。 除了衣服有些凌乱,老叶氏的神态就好像平日在家说闲话一般。 地面上的两人似乎还有神志,闻言就开口求饶起来。 穆子期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蹲下来眼睛一闭就刺下。 他刺空了!就在这时,老叶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郎,不要怕,让我来。” “阿奶,如今这个世道终究不是太平盛世。”穆子期却没放手,他看了看被瑞珠拉进怀里的穆子清和穆圆圆,拉开她的手,狠狠心,终究还是一刀结果了对方。 137.筹钱过程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 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但到了夜晚,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 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 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 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最危急的时刻, 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 直到把贼人杀怕了, 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 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 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 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 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 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 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 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 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 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卡Kа酷Ku尐裞網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六岁进学,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138.择日出发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丈夫竟然比自己的小孩还重要许多! “你, 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 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 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 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 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 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 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 心思又不安分, 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 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 他亲娘都会拖后腿, 堪称最佳“猪队友”, 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卡Kа酷Ku尐裞網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139.长途走路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 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 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加上为人严谨,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 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哼,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 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 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 慈爱地说道:“乖, 喝了药好好睡一觉, 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140.到宿营地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昨晚耗了大量体力, 他毕竟只有十一岁,体力不敌成年人,所以此刻吃起饭来格外香甜。 “多吃点, 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咱们还要一直走路, 依咱们的脚程, 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 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 “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 这想法不错, 不过你们还小, 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 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 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 “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 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 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卡Kа酷Ku尐裞網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141.画风突变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见状, 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 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 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现在好了, 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尽管如此, 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 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 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 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 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 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 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 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 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卡Kа酷Ku尐裞網”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林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142.安排工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 老叶氏摸摸他的脑袋, 脸上的皱纹舒展着, 目光带着笑意说道:“傻瓜,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涂了, 大灾之后有瘟疫我曾见过几次,别忘记了, 你爷爷和你另一个奶奶, 还有你夭折的小姑姑就是在一场疫病中过身的。” 说到这里,老叶氏目光悠远, 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 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丈夫对她依然很好,要不是她不乐意,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 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 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 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卡Kа酷Ku尐裞網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143.开始工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见状, 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尽管如此,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 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 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 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 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 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 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 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 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 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林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已经进一步确认了南国这个小政权应该是穿越者建立,覆盖面积有南洋一部分地区、琼州、夷州、广南省、百越省和福省,初步猜测的穿越人数是三人,也就是如今人称的皇帝和左右丞相。 144.查找名字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主要是他以前还小, 从来没想过现在是什么朝代, 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的事情。现在自然觉醒前世记忆, 自然要推算所处的年代。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六岁进学, 如今四年过去了, 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 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 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 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 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 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 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师资力量不强, 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 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 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安家的普通人,当时他们在市里一所普通的中学教书。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恰逢他中考完毕,出来的成绩不错,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高兴之下他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途中大巴车发生车祸,父母在生死的一瞬间,把他紧紧护在身下,结果那场车祸只有三个人活下来,他是其中之一。 事后,他获得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继承的遗产还有市区一座单铺面的三层小楼。零七年的时候他们这座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开始提升,所以那座楼房颇为值钱,为此引来了叔伯的垂涎。 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亲情脆如薄纸,一戳即破。 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145.新的财路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 知道有同乡在也行, 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 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 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 看到某地适合生存, 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 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 而且叶家还有钱, 现在听说要到那里, 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 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 秋收根本就是没有, 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 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卡Kа酷Ku尐裞網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146.得见故人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大郎,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 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 掌柜给钱准时爽快, 不拖拉,我想去那里找活干,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 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 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 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 她虽然胆子有点小, 性格柔顺听话, 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 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 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 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 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 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 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卡Kа酷Ku尐裞網”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147.顺利达成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家中虽有驴车,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 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 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 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 这想法不错, 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 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 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 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 叹道, “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 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 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 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 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148.抵抗强烈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是的, 自从他上个月伤好后, 穆子期和老叶氏商量过, 现在形势不好, 外面逐渐有流民, 两人打算先不回竹沟村了。不过这样一来, 他的学业就得中断。 对老叶氏而言, 自家乖孙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现在成绩不突出是他把心思用在其他方面的缘故,等大孙子一开窍, 肯定比谁都优秀。更何况穆子期在伤口痊愈后真的变得比以前懂事许多,这更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直以来, 大金国朝廷的军队大权都由他们自己的族人把持, 汉人不容易出头。这就导致了民间汉族重文轻武,穆家往上两代都是耕读传家, 自然更重视科举,所以长辈们都关注会读书的孩子。 这就是穆子望为何能得到穆怀恩重视的原因之一。 清醒过来的穆子期自然知道缘由, 所以他练武归练武,学还是要上的, 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 当然,两人身后还跟着穆子清和小堂妹穆圆圆,他们也是要去读书的。虽然时下的一些人家不会让女孩和男孩一起念书, 但穆家有这个条件, 而且穆子舒都能跟着去读, 那穆圆圆肯定行。 跨院离居住地只有几步路,穆子期见到了门外就挥挥手让陈香回去,低声道:“今天不用你做什么了,你有空不要老是往外跑,有时间就温习我教给你的功课。” 陈香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苦色:“大少爷,我觉得念书并不适合我。” “我这是为了你好,身为我的书童怎么能不识字呢?”寒风一吹,穆子期颤抖了下,从袖子里伸出温暖的右手点点他的额头,“你看看你一本《三字经》学了几年?连圆圆都比不上了。” “哎呀,大少爷我可不敢跟二姑娘比。”陈香猛摇头,他今年十五岁,脸上自带着一股憨厚之态,比穆子期大五岁,长得高壮,常跟着穆子期练习拳法,很得老叶氏信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陈香一家是老叶氏的陪嫁,五岁多就来到穆子期身边,当年那场疫病不止他爷爷和亲奶奶病死了,就是家中的下人也减少了几个,其中陈香的父母妹妹就是那一年没的,要不然陈香也不会才五岁就到他身边伺候。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圆圆抿嘴一笑,穆子清同样的表情,两人都知道陈香视识字为畏途,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畏之如虎。 “算了,我又不能强压着你学。”穆子期无奈地摇头,未觉醒记忆前叶氏老是想压着他日夜读书,他自己不也是很厌烦吗?这种事靠的还是自觉,别人强逼不得。 外面风大,穆子期先让堂弟堂妹们进去,自己又和陈香多说几句,这才进门。 一进门,穆子期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只见学堂内摆放有五套桌椅,分成两列,一列是穆子望和穆子舒,两人都长得不错,其中穆子望和穆怀恩最为相像,唇红齿白、一派斯文的样子完全就像一个乖巧的学生。至于另一列,当然坐着穆子清和穆圆圆,两方看起来泾渭分明。 “大哥。”穆子望和穆子舒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穆子望还好,表面上一派恭敬,还能忍得住。穆子舒就不行了,眼里有着不耐烦,带着勉强。 穆子期应了一声,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腻歪。卡Kа酷Ku尐裞網明明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们还要做出这副神态,相信这一定是章姨娘交代的。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们兄妹俩到哪也带着两个下人,他肯定会把他们再揍一顿。 是的,之前趁穆子望上街时,穆子期特意引开下人,自己则在小巷子里把套着麻袋的他揍了一顿,要不是最近县城里气氛紧张,街上有巡逻的衙役,他肯定揍多一会儿。 事后穆怀恩他们就猜测到是他干的,穆子期当然死活不承认,他那天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最近县城的外人增多,治安混乱,抢劫、偷窃的事情层出不穷,加上穆子望身上的钱财都被抢光,又找不到什么有利的证据,因此就算穆子望嚷着是他在报复,穆怀恩也无可奈何。 在各怀心思中,夫子进门了。 好不容易,今天的课总算上完,看在他奶奶的面子上,即使以前对他的感官不好,夫子教他还是很认真的。更何况前不久穆子期为了了解如今所处的时代,主动去接触夫子,去读史书,因此对方对他还算友善,觉得他的性子变好了,颇觉得欣慰。 令穆子期有点心塞的是,穆子望真的是天赋异禀,他在学习上的确刻苦认真,进度比他超前一截,还能和夫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他那自信的模样每次都能让穆子舒面露得意,时不时就瞥一下穆子期这边。 五人学习的进度不一,穆子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于自己的学习。他现在看书没有了以前的厌烦,头又不疼,加上有前世的底子在,于是他学习的效率比以前高一倍不止。 也许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悠闲的环境专心学习了!穆子期暗想,所以即便觉得现在学的四书五经不一定用得到,他也很珍惜这些日子,打算在课堂上就老老实实念书。 身后的穆子清和穆圆圆受他的影响也很是认真,他们刚刚入学不到两个月,还处于识字描红的阶段。 没有挑衅,没有怒骂,课后双方再一次和平地分开了。 衙门最近事多,穆怀恩整天早出晚归,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加上县城里不安的气氛,大家暂时没心思惹事。 下午下学回房后,陈香就凑过来禀告:“大少爷,今天城外边又来了一波流民,那些人饿得皮包骨,我去看了,真是可怜得很。现在天冷,他们个个冻得不成样子,只能蜷缩在窝棚里动弹不得,县太爷说还要在外面设粥棚,如今正在全城找大户人家捐粮呢。” “他们能进城不?”穆子期皱起眉头。先前那些大户已经捐献过一次了,这次又要捐献,这可不容易。这年头,善心的大户是有,但绝对不敢出多,怕被官府敲竹杠,惹来麻烦。而且这种天灾时期,粮食才是最金贵的,大家宁愿把粮食烂在仓库里都不愿意把它们捐献出来。 “不能,之前放他们进城可是惹出了不少乱子,这次全都被挡在城门外,连村里的人这个时候也不能进门。”陈香对这些消息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加上穆怀恩参与其中,想得到什么消息都要比旁人容易些。 “也不知道现在竹沟村怎么样了?”穆子期有点担心,穆家一共有五个房头的人在宁安县居住,他在乡下两年,和老家的人相熟,大家相处得挺好,并不想他们出事。 149.望风而逃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 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 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 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 “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 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 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150.热烈讨论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出了城门,大家面面相觑, 皆松了一口气。毕竟穆子期之前讲的事太吓人, 大家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认出他们直接砍杀, 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大郎, 咱们要往哪里走?”穆多粮走过来问他,才几天的功夫,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家打算往南走。”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 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先到普平县找一下我外祖他们。” 听说是去找叶家,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 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 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 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 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 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卡Kа酷Ku尐裞網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 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 而且叶家还有钱, 现在听说要到那里, 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秋收根本就是没有,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151.各有去处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雨下得太大,大家没法出门交流信息。幸好,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四天就停止了,接下来虽然还在下雨,但也只是在淅淅沥沥地下, 并不算大。 见状, 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尽管如此,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 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 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 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 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152.巩固基础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做饭?众人想到那次在一个破落村庄看到的东西,顿觉不舒服。当时他们就觉得那些流民的神态不对劲,看人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再加上他们没粮食吃却有力气……穆多粮等人很快就猜测出他们在吃人肉。 穆子期也是第一次知道吃过人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文献上说人肉到底不是养生之物,吃了几日会变得眼红心热, 终究还是会死去。只是身在绝境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他们只想活下去,人性已经泯灭了。 “这次应该不一样,你们看山上竟然还有树叶。”穆子期手搭凉棚,倒是觉得这个村庄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走了快两个月,即便在路上反抢回一些粮食,但吃到现在,粮食几乎告罄,最后的两斤米他们都不敢再多吃,每天只敢数着米粒下锅,大家喝点米汤, 每人碗里有几粒米就已经很不错了。 153.事务繁忙 果然, 免费让孩子们入学的事让诸多镇民很快就归心, 做事的热情肉眼可见地提高。尽管天气越来越冷, 可众人做事的热情却高涨起来, 几乎称得上是不怕苦不怕累,好像一把锁的锁眼增添了点油, 开起门来变得不那么费劲了。 “除了耗费银子和精力, 没有别的毛病。”这一天上午, 穆子期带着安景然来临时学堂察看时, 挑眉说道,“我记得我以前在镇里读书时, 可没有免费的说法。”那时镇上的小学刚一成立,他就成为第一批学生,可没有享受过免费的待遇。 当然, 初中之后的学生生涯不同, 那是他靠自己的实力来获取免费的待遇, 不是学堂白给的。 “这里和咱们广南省不同, 朝廷制定政策就是如此, 讲究因地制宜, 不是一刀切。”安景然笑了,他从小到大都是按部就班来读书, 也从来没有免费的待遇, 倒是听南洋那边有过一段时间的免费教育。 “等明年开春, 把土地分给他们, 这种免费的好事就没有了。”穆子期从木窗外往里看, 见里面年龄不一的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着,认认真真听讲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 就算这些孩子不能依靠这次免费的教学改变命运,但他相信,识一些字总能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和思想,让他们更向大夏的体系来靠拢。 大夏国的财政收入是多,但花费也是巨大的,别的不说,单是每年在海军上的投入就足以让人大吃一惊,更别提现在处于战争时期,花钱的地方那么多,他们梅山镇这五千多人几乎都是靠着上级拨款来维持生活,只要想一想这样的小镇有多少,就该明白这其中的负担有多重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免费的东西不一定有人珍惜。”安景然低声说道,“只有孩子们知道上学是需要付出束脩的,他们中的部分人才会珍惜这个机会,而不是随意挥霍。”反正聪明的孩子会表现出来,考取高分的话会有奖学金,甚至上了初中就能向钱庄借钱来上学。 穆子期明白他的想法,微微点头。又见他们站在这里已经影响到老师和部分孩子,就加快脚步,很快看完三间教室。 看到教室里面有木炭,孩子们冻不着,教学方面安排得井井有条,安景然很是满意,把穆子期鼓励一番,又急匆匆带着两位文书去下一个地方看了。 草创时期,每个人都忙得很,几乎没有闲聊的功夫。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学堂这里总算是走上正轨了。 孩子们一稳,家长们也被稳住了。不单是学堂,其他的一些事也慢慢地一项项理顺。 巡检站招到了足够数量的年轻人,如今正在进行初步的军事训练,每天在镇子外面的空地上踢踢踏踏好不热闹。 镇衙门从镇民中选出十个识字、会简单算术的人,他们的编制是临时的,想要转正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核,再由上面来决定。就算如此,被选上的人也十分高兴,对这个工作机会非常珍惜,干劲很足,让穆子期等人减轻了一些负担。 镇里成立了土地测量小组,开始培训人员了,准备重新把他们要分的地测量一遍,等明年分完地,其他地方也要继续测量,毕竟他们梅山镇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人,以后肯定还会被分派更多的流民,毕竟现在在打仗嘛。 大夏钱庄梅山镇分店已经看好日子了,趁着还没下雪,土地冻得不厉害,钱庄财大气粗地去县里拉来青砖,即将要建房了。 镇里建立的第一家木炭厂运行情况良好,为学堂和部分镇民们提供了足够燃烧的木炭。 从镇里到县里的路,他们只需修一段镇内的路,其他路段由其他镇负责,尽管如此,大概是工具不足和天气冷的缘故,修路的速度很慢,就算只是拓宽和填平,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很大。 这个急不来,穆子期等人无可奈何,只能慢慢来。 这样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过年前,为了让大家过上一个稍微热闹的好年,穆子期就奉命带着人前往县城,看能不能申请到什么物资。 “县里今天好热闹啊。”跟来的许多才感叹道,“不像咱们梅山镇,没什么东西可卖。”他是新招进来的临时吏员,被分到穆子期手下干活,年纪二十五岁,上过几年学堂,原先家里开有一家小饭馆,家里有老母、妻子和一双五六岁的儿女,勉强能养家糊口。 他的老家和这里隔了两三个县,战争爆发时,他们家跟着别人到处跑,一直躲躲闪闪的,直到大夏打下相省,他们才从山里露面,被分配到本县。 “县城的基础好,人多,快要过年了,正好要买年货,人多一点很正常。”穆子期话是这么说,其实在他眼中,眼前的集市不算热闹,还比不上他们芙蓉镇集市的规模呢。 毕竟是战后,不能要求再多,他暗想。想想他们梅山镇,其他刚成立的镇子想必也是一穷二白。 绕了点路,穆子期熟门熟路地往县衙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就纷纷和他们打招呼,相互问好。 走到县衙门口,登记自己的名字后,穆子期先不去衙门办事,准备去看看好友,问问情况再说。 整个县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各个部门搬到一块儿办公,跑腿的地方一下子少了,工作效率也大增。 这是夏国的特色之一,官方机构和部门总喜欢凑在一起办公。 找到税务部,穆子期很轻易就找到严日初,看房间的布置,他和另一个人同一间办公房,现在另一个人不在,房内只剩下他一人。 “子期,你总算来了!”正在低头写东西的严日初听到脚步声,刚抬头就看到穆子期,眼睛霎时一亮,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笑容,慌忙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就说道,“一个多月不见,你竟然在梅山镇那里窝了那么久。”心里高兴极了。 “为何不来县里?我正好有事找你呢。” 穆子期也很是高兴,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没办法,镇里的公务千头万绪,我们刚刚上任,什么都得亲自干,实在是没时间往县里跑,这次要不是有事要办,还轮不到我上来呢。” 他见严日初的目光转向他身后的许多才,就大致介绍了下,想到自己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就对着许多才说道:“阿才,我应该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这样吧,你可以在门房那里等,也可以出去逛逛,一个时辰后你再回来。” 许多才闻言,也不多问,干脆地回答道:“好的,那我先去逛一逛,待会就回来。”他暗暗思考了一会,就作出决定,又看了看严日初。 虽然现在大家在一起吃饭,可公家的饭菜最多让人吃个半饱,只有那些出了大力的汉子才能堪堪吃饱,加上众人的积蓄不一样,有些较为宽裕的人家就拿出钱来给自己开小灶。 至于去哪里买东西?不说到县里,单是镇上就有县衙开设的杂货店,而且生意不错,人们可以在店里买到常见的油盐酱醋和生活用品。 许多才这次跟来县城,也是想过在这里买下一些缺少的物品。过几天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很快就开春,到时就能分有田地,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 见穆子期把许多才打发后,严日初就颇为羡慕地说道:“子期,原来你现在已经有随从了。” 穆子期翻翻白眼:“这不算是我的随从,是镇里新招的临时吏员。” “你年纪比他小,他对你的态度如何?”严日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连忙问道。 “许多才的态度和能力都不错,你放心,他不蠢,能放得下架子,对我吩咐的事都能认真去完成。”穆子期自然明白好友的关系,点头说道,“年龄不是问题。”许多才属于新依附的人,看不清楚自己位置的人,他们是不会招进来的。 “那就好,呵呵,我现在突然觉得朝中诸公真是英明神武,他们制定的政策效果非常好,我这里不算明显,不过我听别人说过,这段时间以来,各项工作进行得顺利,没有发生什么地头蛇不停使唤的事,那些百姓都很是温顺,少了很多麻烦。” 穆子期赞同,他也发现这事了,看来异地迁移是行之有效的,把这些流民打散分到各个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大夏官方就是最权威的,人们会不自觉地遵从。 “你刚才在做什么?难不成税务部很忙?”穆子期想起刚进门时严日初专心致志的模样,很是好奇。 按道理来说,如今整个县城都是百废待兴,产生税收的地方很少,严日初他们应该不忙才对。 “我在做功课。”严日初搔搔脑袋,苦笑,“要不是收到学校老师们催促的信,我都忘记自己是学生了。对了,子期,你的功课做完了?是不是没有?” 穆子期一听,心神一震,忙道:“呃,我,我的功课还没有做,等我去驿站那里收信再说。”他有些不好意思,貌似自己也忘记做功课了,记得当初离校时,老师布置过功课,期末的时候要写一篇实践报告寄回学校,他事务繁忙,真的忘记了。 154.家中来信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 即便没有熟人,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 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 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 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 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 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而且叶家还有钱, 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 大家即将背井离乡, 心里很是忐忑, 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 如今蝗灾刚过, 秋收根本就是没有, 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 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卡Kа酷Ku尐裞網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原先已经计划好,等一毕业就回到自己家乡的小城市,家里有单铺面的三层楼,一楼可以出租,每年大概可得两万块,已经足够他生活。自己再先到政府机关做个合同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等考上公务员生活就基本上稳定了。接下来就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三观相合的老婆,生两个孩子,重新有一个家……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平凡人。 他计划好好的,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用了十年才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杀人的一天! 驴车里,穆子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喊一声,睁开眼睛一看,见到了木制的车顶,愣了好一会才认识到自己在行走的驴车上。 “大郎,你醒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时,驴车突然停了下来,老叶氏掀开布帘问道。 见状,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尽管如此,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155.镇上过年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自己要费尽口舌才能让老叶氏他们同意, 没想到刚一提起她就点头了。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老叶氏摸摸他的脑袋, 脸上的皱纹舒展着, 目光带着笑意说道:“傻瓜,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大灾之后有瘟疫我曾见过几次,别忘记了,你爷爷和你另一个奶奶, 还有你夭折的小姑姑就是在一场疫病中过身的。” 说到这里, 老叶氏目光悠远,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 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 丈夫对她依然很好, 要不是她不乐意,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 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 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 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156.发展规划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逃荒路上一切从简,穆子期这边还好,事先准备有铁锅和瓦罐,铁锅加热快,饭熟得也快,其他人只有瓦罐的, 烧水做饭所需的时间到底要久一些。 穆家其他各房这些年有穆家二房的照拂, 日子过得不错,这次逃荒也个个把家中的铁锅带出来了, 这可是值钱的物什。 饭是腊肉菜干饭, 肉藏在微黄的米饭中, 加点猪油, 吃起来只觉得味道香浓, 口感十分好,尤其是在饿肚子的时候。 穆子期昨晚耗了大量体力,他毕竟只有十一岁, 体力不敌成年人, 所以此刻吃起饭来格外香甜。 “多吃点,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 咱们还要一直走路, 依咱们的脚程, 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 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最终,在帮穆子清按摩一番后,穆子期总算是把小家伙哄睡了,心里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今天小家伙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把自己在车上休息的权利让给妹妹,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那些堂兄妹不说也罢,现在看来,这一世可能会有一双好弟妹。 接下来,路还得继续走。等第三天到达普平县后,穆子期带着三个族人先到县城打听消息,结果发现那里早已成为废墟,城中的百姓已经四处逃散,叶家同样不知去向。 其他人一听,赞同地点头,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穆子期记得自己曾在书房里翻阅过一篇文献,里面有这样一则记载:“饥饿的灾民们吃干了的柿叶、剥下的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籽,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注] 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可怜,可如今活生生的一幕发生在他面前,更让他觉得恐怖,只觉得行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危机,如影如随。 说到这里,老叶氏目光悠远,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丈夫对她依然很好,要不是她不乐意,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157.可以先不买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眯起眼睛, 看着她大受打击的样子, 心里竟然一阵畅快。唉, 自己真是太不孝了!穆子期暗忖,奇怪的是,心里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他这一世的亲娘好像被人洗脑了, 思维格外与众不同, 有时候他简直无法理解, 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思维。 丈夫竟然比自己的小孩还重要许多!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 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 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 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 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 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 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 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卡Kа酷Ku尐裞網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158.县城之行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 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 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 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 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 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 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 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 他们一个是家生子, 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 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 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 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 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在林县继续生活也不错,起码这里粮食丰富,不怕饿肚子。只是现在突然流露出来的端倪,却打破了穆子期的想法。 159.经验不足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众人一惊, 刚才狂喜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说的也是, 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过有炊烟的村庄, 可那里聚集的不是流民就是装作流民的贼人,第一次他们还上当了, 幸好他们手中的武器厉害,心里又怀着一份戒心, 最后没有损失逃出来,但也给他们敲醒了警钟。 “对,大郎你点几个叔伯一起去看看,冒烟也不一定是在做饭。”穆多粮比一个多月前瘦了许多, 好似到了风烛残年一般,但此时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眼冒精光。 做饭?众人想到那次在一个破落村庄看到的东西, 顿觉不舒服。当时他们就觉得那些流民的神态不对劲, 看人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再加上他们没粮食吃却有力气穆多粮等人很快就猜测出他们在吃人肉。 穆子期也是第一次知道吃过人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文献上说人肉到底不是养生之物,吃了几日会变得眼红心热,终究还是会死去。只是身在绝境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想活下去, 人性已经泯灭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次应该不一样, 你们看山上竟然还有树叶。”穆子期手搭凉棚, 倒是觉得这个村庄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走了快两个月, 即便在路上反抢回一些粮食,但吃到现在,粮食几乎告罄,最后的两斤米他们都不敢再多吃,每天只敢数着米粒下锅,大家喝点米汤,每人碗里有几粒米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他家的那头毛驴,在人都没得吃的情况下,它当然也逃不掉被吃掉的命运。没办法,路上没有鲜草,毛驴和人抢粮食可不行。 穆子期没敢亲自动手,尽管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想到这头毛驴一路上立下的汗马功劳,他还是不忍心亲眼看着它送命。 当然,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后,在吃驴肉的时候他可没少吃,要不然顶不住,他和陈香还得轮换着推车呢。 整头同样饿得皮包骨的毛驴让他们三十几人足足吃了三天,也支撑到现在,连一滴血都没浪费。 至于驴车的车厢则被烧掉,如今整辆驴车变成了两只轮子的手推车,上面装着他们二房的衣物、棉被、少许食盐等。而细软除了一些能贴身携带的,有一些不好随身携带的会偷偷放在棉絮里面。 这几天他们用尽了各种方式去寻找食物,可在他们前面已经有流民走过,树叶草根是不要指望,连老鼠虫子都难得见到一只,唯一的希望就是偶而从空中路过的飞鸟,如果运气好点,他有时能射下一两只小型飞鸟,其他人能在地里挖出几条虫子,就这样对付着,他们一共过了三天,现在还能勉强有力气行走。 话说,事先准备有粮食,比起其他流民,他们穆家其实过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前每天都能吃到粮食,只不过前几天快把粮食吃完,他们心里可是恐慌得很。 穆子期再一次深刻认识到,在逃荒的路上,家底不错或武力强的人才有资本在这吃人的世道中艰难生存,特别是每次看到路上倒毙的尸身更是加深这种想法。 “大郎说得对,俺能感觉到这些天越往南走土地就越好。”五爷爷穆多铜在儿子的扶持下费力地走到穆子期身边,睁大眼睛向村庄的方向看去,眼里有着浓重的期盼。 其他人同样如此,他们看着山上点点零星的绿意,感觉看到了希望。这里竟然还有树叶!要知道他们一路走来,连树叶都很难找到几张。 “不用多说,咱们马上去打探。”穆子期点了几个稍微还有些力气的青壮和他同行,再让其他人躲起来,怀着期待和不安的心情踏入这座村庄的地界。 “应该没事的,方才我仔细观察过了,村里还有小孩和老人在活动。”穆子期见其他人忐忑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刘延知恍然大悟:“对,有小孩和老人应该不是乱贼。” 其他人一经提醒,心下稍安。毕竟如今路上还能走动的大都是青壮,老幼极少,一般只有粮食才能养得住老人和小孩。 果然,让几人后退,穆子期亲自敲开一家住得最好、屋顶有瓦片的门,里面的中年男人对于他们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拿着柴刀,门只裂开一条缝,对穆子期等人打量了片刻,这才开口:“你们想问什么?我们这里不能乞讨,讨也讨不到吃食。还有,想问情况要给一贯钱,要不然用两斤粮食来换。” 竟然是官话!随即穆子期一窒,忍不住回道:“有粮食我还能饿成这样?”他有时候看看自己的腿脚都会掬一把辛酸泪,这么瘦的小孩如果是在前世那可是妥妥的虐待啊。 “身上也没钱。”穆子期再低头看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物,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这一副难民样能看出有银子吗?再瞧瞧中年男子,虽然面黄肌瘦,但气色比他们好太多了。 “我不理会,不给就不告诉你们,你问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如果不给,你们也不能在村里取水,别想对我做什么,我一声大喊,村里人都会出来帮忙。”中年男人目光带着贪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能走到他们这地界还有力气的,肯定是有点家底的人!这是他们村共同的认识。 最终,穆子期费尽口舌也没能让对方改变主意,只好郁闷地花钱买消息。 知道这里和福省距离非常近,又听说这边没有什么大灾害,村庄所在地还受到一些干早的影响,但越往南受到的灾害就越小,只是最近从其他地方逃荒过来的人多,不一定能进入城内。 穆子期听说隔壁福省是短毛贼掌控的地方,忙问情况。 这话一出,中年男子顿时露出异色,道:“邻省是好,听说赋税低,那边的皇帝是个好皇帝,能让人吃饱饭。”他又看了看穆子期,面色带着警惕,“你们最好不要多问,被人知道了会给我惹来麻烦,官府不让我们提起短毛贼,还在边界设下关卡,不准我们到对面去。” 160.青梅销路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看出他的羡慕,摇头道:“到了这时还敢开门迎客的粮店个个有来头, 咱们家根基不足, 暂且不敢插手其中。”穆怀恩二十出头考中秀才,之后几年乡试名落孙山,加上爷爷早逝, 老叶氏能供他读到秀才已经很不错了, 当时恰好宁安县典史一职空缺, 在上下打点后, 穆怀恩顺利取得这一职位,为此还差点耗光他爷爷积累下来的人情。 据穆子期所知,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 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 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 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就算如此,这个官职还是耗光了穆家绝大多数的财产,连他奶奶的棺材本都差点赔进去了。穆怀恩一向比较爱面子,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急吼吼地哄骗他亲娘的嫁妆。幸好, 他当官后逐渐有了收入, 家中的日子这两年才慢慢好过起来。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 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卡Kа酷Ku尐裞網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卡Kа酷Ku尐裞網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161.县城探病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不能想了, 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 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 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 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 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 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 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 “大家都停下来, 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 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 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 点头道:“对对对, 昨晚忙了那么久, 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 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卡Kа酷Ku尐裞網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162.心跳如雷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 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 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 即便双腿沉重如铁, 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 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 再侧头一瞧, 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 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 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眼泪盈眶,低泣道:“大郎不怕, 咱们安全了,林县这里有水有粮, 你不会再挨饿了。” 穆子期“嗯”了一声, 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 你别哭, 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卡Kа酷Ku尐裞網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 没想到老叶氏一看到穆子期的排骨身材,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家大郎受苦了。”自己的孙子从小就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就这两年练武辛苦才慢慢瘦下来,可瘦归瘦,肉可是结实得很,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对比太过于惨烈,让她差点受不住。 穆子期无奈,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瘦,这才是逃荒的结果。而且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中途不知是因为运气好,还是他们事先准备的药材和口罩起了作用,他们一行人有因病去世的,但万幸没有人染上疫病,要知道一路上死人那么多,瘟疫可是流行得很。 他不止一次见到有人身体强壮,或者没有什么伤口,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的。 老叶氏最终还是拉着穆子期又哭一场,这是欣喜的泪水,也是发泄的泪水。 过后,两人收拾好自己,穆子期从厨房里叫了两碗粥和一小碟青菜,两个人就着吃了一顿。 夜幕降临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穆子期先去外面溜达一圈,等他们吃过后,就请各房的主事人到他房间商量事情。这里除了四房的四爷爷早已去世,四奶奶王氏主事外,其他三房都是爷爷辈的过来。 听到穆子期关于下雨的猜测,其他人也很是赞同。 “为今之计是要养好身体,族里生病的人不少,而且前阵子咱们身子大亏,为了以后着想,先在这里停留再说。”穆子期提议道。 “大郎说得对,住客栈不便宜,要快些找地方搬出去,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粮食价格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高,听说是短毛那边丰收,把粮食偷偷运过来,大米是七百文一石。”穆多粮点点头道。 “那咱们还回竹沟村么?”四奶奶王氏期待地问。她们这房只剩下她和九岁的小孙子穆子安,原先在竹沟村还好,她死去的丈夫儿子能干,留给她们祖孙三十亩良田,在族人的护持下,她把田地佃出去,每年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嚼用,还能把孙子送到村里的私塾念书。 现在背井离乡,他们这房损失最大,以后还不知能靠什么为生。即便三房、五房和他们家是亲兄弟,可那两房都是一大家子,能帮助的毕竟有限。 “还回什么回?”三爷爷穆多金眉头一皱,想起来时的路就忍不住后怕,“那条路我可不想再走了。” “就是,俺也不敢走了,反正俺们一家都在这里,要是想回,得那边情况好转才回。”五爷爷穆多铜赞同道,“没有了大郎他爹,俺们回去也不一定能保住家里的田地,就算能保住,安平县受灾那么久,俺可不相信那些官老爷肯拿粮出来赈灾。” 竹沟村只有穆氏一族在此居住,面积不大,平地少,但开荒出来的田地却能让整个穆族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怀念,想回到以前过的日子。 穆子期干咳一声,每次听到五爷爷“俺”来“俺”去都觉得奇怪,其他长辈可不是这般说话的。不过这是小事,他听完大家的意见后,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叶氏,就道:“回去的事以后再说,依我推测,一年内是不用想回去了,老家那边估摸着还在受灾。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顾好眼下的生活。” 他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先前在路上大家一起吃,现在到达这里了,三十几号人不好再同吃同住,以免积累矛盾伤害感情。于是和老叶氏商量后,他就打算把剩下的银钱平均分配,让大家各吃各的,各凭本事,又守望互助。 众人一听,除了四奶奶有些担忧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穆家的家规一向是树大分枝,想过好日子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努力才行。要不然之前在安平县,如果是那种赖皮的人家,估摸着穆子期家里会隔三差五就有族人上门打秋风。 “先前你们每房出二十两,我们这房出四十两,加起来是一百二十两,中途的各项花费我刚才念过了,如今只剩下五十两又五百文,恰好每房分得十两又一百文。”穆子期把重新抄写的纸张递给他们看。 其他人不识字,也就走个过场,闻言纷纷道二房吃亏了,对于花去的银子则是内心滴血,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花费八十两银子,要是在乡下,一大家子每月都花不到一两,只是想想那些粮食和药品的价格,众人只能默认了。 穆子期没有多言,就算已经放出风声说这次携带的细软极少也掩不住他们家家底最厚的事实。 因为房费只交到后天,所以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大家就开始找地方住,包括刘家兄妹也是如此。穆子期知道刘家兄妹已经去过当铺一趟,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没有银子。 林县比安平县面积大有一倍有余,最近又涌入不少灾民,所以合适的房子很难租到。穆子期把整个县城都快跑遍了才找到一处地势高又合适的,最后狠狠心,考虑再三后,还是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下这套一进的小院子。 他打算在这里至少停留三个月,买下院子正好合适,不用担心随时被房东赶走。再者,难民越来越多,三个月后他转手也能卖出去,亏不了多少。唯一令他遗憾的是,老叶氏的两支金钗被他卖出去了。 163.逐步发展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宁为太平犬, 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 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 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 天气温度比往年高,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种地的人心急如焚, 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 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就算河床已经下降, 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 就算农户日夜挑水,收成还是极少,稻穗干瘪, 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 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 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 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老天爷再不下雨,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叹气。卡Kа酷Ku尐裞網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话说,穆怀恩对他们是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县令都算是一个尽责的好官,起码在这个时候宁安县还能勉强维持秩序,他们功不可没,为此穆怀恩整天在外,现在人已经瘦削许多。 对于穆怀恩口中常说的是“为报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对皇、室朝廷很是忠诚,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不想朝廷出问题,且前不久因为主持赈灾得力,宁安县的官员还得到省府的赞扬,眼看着升官在望,如今又逢乱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干劲十足。 蝗灾过后,损失极大,人们痛不欲生,整个宁安县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意,大家惊慌失措,开始给自己找后路,此时的粮价已经疯狂高涨,到了这几天连粮店都不开了,据说是粮食已经卖完,而这个消息又进一步加重人们的恐慌。 穆子期安静待在家里,偶尔派陈香到二叔的宅子里看一下大爷爷他们,顺便偷偷查看自己在地窖里存放的物资有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县里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164.单刀直入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多吃点, 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 咱们还要一直走路, 依咱们的脚程,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 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 时不时还得歇一下, 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 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 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 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 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 叹道, “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 今天他左看右看, 觉得自己好没用, 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卡Kа酷Ku尐裞網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165.确定关系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为了不出意外,刘延知还多方打探一番, 特意到城中消息最灵通的铺子去打听过,真实性很大。 其实穆子期早已问过这个问题, 打听消息的钱他还出了一半,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决定离开,速度还那么快。现在他再问一遍, 只是心中略有些不安而已。 “大郎, 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 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那里还很繁华,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 脸上时常带着笑容, 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 花色多,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价格还不贵, 据说同等质量下, 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 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难得的空闲时间,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有他在,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天气温度比往年高,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种地的人心急如焚,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166.有些不足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说到这里, 老叶氏目光悠远,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 丈夫对她依然很好,要不是她不乐意, 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 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 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 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 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 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 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 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 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 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卡Kа酷Ku尐裞網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卡Kа酷Ku尐裞網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用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达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消息是这样说的,我也有点说不准,不过就算清水镇没有船只南下,我们也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里地方较为偏僻,人口少,就算发生瘟疫也没有林县那么厉害。”刘延知心里也有些忐忑。 167.门当户对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是的,自从他上个月伤好后, 穆子期和老叶氏商量过, 现在形势不好,外面逐渐有流民,两人打算先不回竹沟村了。不过这样一来, 他的学业就得中断。 对老叶氏而言, 自家乖孙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 现在成绩不突出是他把心思用在其他方面的缘故, 等大孙子一开窍, 肯定比谁都优秀。更何况穆子期在伤口痊愈后真的变得比以前懂事许多, 这更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直以来, 大金国朝廷的军队大权都由他们自己的族人把持, 汉人不容易出头。这就导致了民间汉族重文轻武,穆家往上两代都是耕读传家, 自然更重视科举,所以长辈们都关注会读书的孩子。 这就是穆子望为何能得到穆怀恩重视的原因之一。 清醒过来的穆子期自然知道缘由, 所以他练武归练武,学还是要上的,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 当然,两人身后还跟着穆子清和小堂妹穆圆圆, 他们也是要去读书的。虽然时下的一些人家不会让女孩和男孩一起念书, 但穆家有这个条件, 而且穆子舒都能跟着去读, 那穆圆圆肯定行。 跨院离居住地只有几步路,穆子期见到了门外就挥挥手让陈香回去,低声道:“今天不用你做什么了,你有空不要老是往外跑,有时间就温习我教给你的功课。” 陈香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苦色:“大少爷,我觉得念书并不适合我。卡Kа酷Ku尐裞網” “我这是为了你好,身为我的书童怎么能不识字呢?”寒风一吹,穆子期颤抖了下,从袖子里伸出温暖的右手点点他的额头,“你看看你一本《三字经》学了几年?连圆圆都比不上了。” “哎呀,大少爷我可不敢跟二姑娘比。”陈香猛摇头,他今年十五岁,脸上自带着一股憨厚之态,比穆子期大五岁,长得高壮,常跟着穆子期练习拳法,很得老叶氏信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陈香一家是老叶氏的陪嫁,五岁多就来到穆子期身边,当年那场疫病不止他爷爷和亲奶奶病死了,就是家中的下人也减少了几个,其中陈香的父母妹妹就是那一年没的,要不然陈香也不会才五岁就到他身边伺候。 穆圆圆抿嘴一笑,穆子清同样的表情,两人都知道陈香视识字为畏途,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畏之如虎。 “算了,我又不能强压着你学。”穆子期无奈地摇头,未觉醒记忆前叶氏老是想压着他日夜读书,他自己不也是很厌烦吗?这种事靠的还是自觉,别人强逼不得。 外面风大,穆子期先让堂弟堂妹们进去,自己又和陈香多说几句,这才进门。 一进门,穆子期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只见学堂内摆放有五套桌椅,分成两列,一列是穆子望和穆子舒,两人都长得不错,其中穆子望和穆怀恩最为相像,唇红齿白、一派斯文的样子完全就像一个乖巧的学生。至于另一列,当然坐着穆子清和穆圆圆,两方看起来泾渭分明。 “大哥。”穆子望和穆子舒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穆子望还好,表面上一派恭敬,还能忍得住。穆子舒就不行了,眼里有着不耐烦,带着勉强。 穆子期应了一声,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腻歪。明明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们还要做出这副神态,相信这一定是章姨娘交代的。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们兄妹俩到哪也带着两个下人,他肯定会把他们再揍一顿。 是的,之前趁穆子望上街时,穆子期特意引开下人,自己则在小巷子里把套着麻袋的他揍了一顿,要不是最近县城里气氛紧张,街上有巡逻的衙役,他肯定揍多一会儿。 事后穆怀恩他们就猜测到是他干的,穆子期当然死活不承认,他那天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最近县城的外人增多,治安混乱,抢劫、偷窃的事情层出不穷,加上穆子望身上的钱财都被抢光,又找不到什么有利的证据,因此就算穆子望嚷着是他在报复,穆怀恩也无可奈何。 在各怀心思中,夫子进门了。 好不容易,今天的课总算上完,看在他奶奶的面子上,即使以前对他的感官不好,夫子教他还是很认真的。更何况前不久穆子期为了了解如今所处的时代,主动去接触夫子,去读史书,因此对方对他还算友善,觉得他的性子变好了,颇觉得欣慰。 令穆子期有点心塞的是,穆子望真的是天赋异禀,他在学习上的确刻苦认真,进度比他超前一截,还能和夫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他那自信的模样每次都能让穆子舒面露得意,时不时就瞥一下穆子期这边。 五人学习的进度不一,穆子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于自己的学习。他现在看书没有了以前的厌烦,头又不疼,加上有前世的底子在,于是他学习的效率比以前高一倍不止。 也许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悠闲的环境专心学习了!穆子期暗想,所以即便觉得现在学的四书五经不一定用得到,他也很珍惜这些日子,打算在课堂上就老老实实念书。 身后的穆子清和穆圆圆受他的影响也很是认真,他们刚刚入学不到两个月,还处于识字描红的阶段。 没有挑衅,没有怒骂,课后双方再一次和平地分开了。 衙门最近事多,穆怀恩整天早出晚归,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加上县城里不安的气氛,大家暂时没心思惹事。 下午下学回房后,陈香就凑过来禀告:“大少爷,今天城外边又来了一波流民,那些人饿得皮包骨,我去看了,真是可怜得很。现在天冷,他们个个冻得不成样子,只能蜷缩在窝棚里动弹不得,县太爷说还要在外面设粥棚,如今正在全城找大户人家捐粮呢。” “他们能进城不?”穆子期皱起眉头。先前那些大户已经捐献过一次了,这次又要捐献,这可不容易。这年头,善心的大户是有,但绝对不敢出多,怕被官府敲竹杠,惹来麻烦。而且这种天灾时期,粮食才是最金贵的,大家宁愿把粮食烂在仓库里都不愿意把它们捐献出来。 “不能,之前放他们进城可是惹出了不少乱子,这次全都被挡在城门外,连村里的人这个时候也不能进门。”陈香对这些消息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加上穆怀恩参与其中,想得到什么消息都要比旁人容易些。 “也不知道现在竹沟村怎么样了?”穆子期有点担心,穆家一共有五个房头的人在宁安县居住,他在乡下两年,和老家的人相熟,大家相处得挺好,并不想他们出事。 “大少爷不用担心,咱们竹沟村地处偏僻,离县里又远,流民想走到那儿也不容易。”陈香自然能理解穆子期的担心,连忙安慰道,“上个月老太太还让我送了一车粮食回去,就是雪下得再大也不会有人饿着。” 穆子期点点头,古代一般都是聚族而居,讲究个同气连枝。穆家五房只有他们这一房最有出息,加上老叶氏为人和善,和族人的关系好,因此时常会回馈族里。大概是有这样的因素在,穆怀恩一向对老叶氏比较恭敬,有些事情不敢做得太过分。 接下来,陈香又把自己今天打听的消息说了一遍,比如现在的粮价又升了,粗粮两百文一斤,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还有哪里的县城被流民攻破了,哪里的县令被杀了,哪里的流民被官府镇压了,哪里的官员不好苛待百姓,哪里的人又被饿死了,连吃人都出来了。 “易子相食?”穆子期打了个寒颤,“现在就出现吃人了?” “嗯,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北边那些山上的树皮和草根都被人吃光,现在没得吃,已经有人在吃人了,路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风一吹满天都是头发。大少爷,说话的人现在还后怕着呢,要不是他们一伙人身强体壮,指定回不来。”陈香说的是行商,这些人为了利润敢于冒险,胆子一向很大,这次也把他们给吓坏了。 “大少爷,你说我们这里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今年开春老天爷不知开不开眼。”陈香见穆子期在沉思,心里忐忑,颇为不安地问道。 他从小双亲早逝,但他运气好,跟在穆子期身边长大,就算穆子期不得宠,但有老叶氏在,他自己也很少挨饿,日子过得不错,现在猛然听到这些人间惨剧,心里很是害怕。 “这谁知道呢?”穆子期却没有安慰他,叮嘱道,“我让你买的粮食你买了没?”以防万一,他了解自身所处的环境后就立马让陈香偷偷买了一些粮食放在二叔以前住的宅子里,那里是穆子清家里仅剩的产业,还没来得及租出去,现在正好空着,他就找老叶氏拿来钥匙,如今那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刚一醒来,只觉得眼皮沉重,上下睫毛紧紧地粘在一起,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使劲地动了动手指,心里一舒,一时之间只觉得畅快,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168.大家先不要买!!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话是如此,穆子期感受到自己衣服背后的湿润, 对于梦中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虽然现在气温高,他全身在出汗,但他知道自己后背都是冷汗。 “不怕不怕,有阿奶在这里看着呢, 谁也害不了你。”老叶氏把穆子期搂入怀里, 心酸得很, 眼睛也湿润了, 她抚着穆子期的背,发现他汗湿了,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 不要怕, 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 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 事实上,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 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 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 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 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 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 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卡Kа酷Ku尐裞網”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169.回家打算 “你今年要请假回家?”穆子期来到县城后,先去医疗安置点和唐昕见面, 见她还在忙活, 没空理自己,就直接来到严日初住的地方,正好他在家, 两人就闲聊起来。 “嗯, 我爹知道连你都快定亲了, 他就着急起来, 想看我能不能请假,能的话就立马回去。”严日初睡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话说回来,这休息日都不知该去哪儿玩, 想去学堂打球,又凑不齐人。子期,我真怀念在学校的日子, 无忧无虑,只需一心埋头学习就行。” 穆子期坐在他的书桌旁, 听到这话就把视线从手中的信纸移开, 惊讶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很久以前, 他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感慨。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在学校时总想着摆脱没玩没了的作业和成绩对比, 早日出去干活挣钱。等真正出来工作, 又会觉得挣钱养家真是太辛苦了,还是在学校里单纯,记忆会不断美化。 严日初把羊毛毯拉起来盖住下巴,眼睛瞄了瞄穆子期,摇摇头:“不,没有。” 穆子期没有出声,紧盯着他,缓慢地摇着脑袋,表示质疑。 严日初和他对视,半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伸出手举过头顶,无奈地说道:“好吧,我说实话,上个月咱们部里来了一位新人,据说家世极好,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看我不顺眼,私底下偶尔会说一些暗含讽刺的话,我又不傻,当然听得出来,也和他交锋过几次。” 他皱了皱眉,见穆子期听得认真,就继续道,“好吧,这不是重点,那人虽然烦人,但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主要是我们部的部长擢升到府里,副部长顺理成章转正,这样一来,副部长的位置就空下来了,大家开始围着这个位置开始各显神通,我真怕自己遭到池鱼之殃。” “你想争一争?”穆子期问他。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晋升标准,严日初肯定是不符合标准的,他起码还要再经过几年的历练,可如今不是在打仗吗?在这个人才相对稀少的特殊时刻,他是很有可能的。 “我没想过,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现在不行,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我还没整明白。”严日初摇摇头,“还是走得踏踏实实为好。” “其实”穆子期眨眨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如果机会真落在你身上,你现在觉得不会,真到那一步了,慢慢的,也就适应,也就该如何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点他深有感触,原先刚接到通知时,其实暗地里真的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副镇长”这一职务,在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他回头一看,认为自己做得还算不错,起码是合格以上的水准。 说到底,只要不是个蠢人,肯下苦心,不去触犯律法,老老实实干活,坚守本心,不贪婪,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顶多是不称职,被上面撤销职务,不会把自己弄进监狱。 “不行,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我还在读书呢。”严日初慌忙摆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课本,苦着脸道,“今天上午我还完成了一篇功课,总觉得欠缺太多,还得继续学习,我不急的。”他再次强调。 他这么一说,穆子期自然不好再说假设的话,道:“好吧,既然你无欲则刚,那你还烦恼什么?” “你说得对。”严日初细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对的,我都不想着升官,我还怕他们作甚?”真是一时钻进死胡同了。 他有些赧然,笑道,“肯定是我奶奶和娘亲十天一封信催我回去成亲,我被说得头晕脑胀,一时糊涂了。”亏他这几天还在烦恼,总觉得部里的气氛紧张和怪异,不复先前的融洽,不自觉地受到影响。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是该找媳妇了。”穆子期笑他。 严日初一听,深受刺激,就从旁边的小桌上随手拿起一颗咸梅干扔他:“你闭嘴,总是在我面前炫耀!不就是有了唐姑娘吗?原先你还说咱们这岁数还很年轻呢。”变脸也太快了吧? “小心人家唐姑娘看清你无趣的内心,不肯跟你定亲。” 穆子期眼疾手快,把咸梅干接住,扔进嘴里,一边说道:“嘿嘿,不要乱扔,太浪费了,这可是我们镇辛辛苦苦制出来的。还有,我什么时候无趣了?我这是正经人,从不嬉皮笑脸,从不沾花惹草,像我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前段时间,唐昕的大哥唐晖终于回信,他在信中表示相信妹妹的眼光,可以先定亲。至于成亲,还得再等等,看他那边什么时候有假期。 穆子期能理解,毕竟在海上漂泊,又处于战争时期,没有假期很正常。事实上,对方能同意他和唐昕定亲,他已经非常惊讶和感激了。 两人说完闲话,穆子期就说起正事,他扬了扬刚刚看完的信纸,笑道:“我和你一起回去,顺便参加无病的婚宴。”是的,季无病年底要成亲了,说是明年好日子难找,又不想让人家傅姑娘超过二十岁出嫁,于是就定在今年年底,临近春节。 “你能请假?”严日初好奇地问他,心里很是高兴,“挺好的,咱们一起回去,正好有个伴。” “应该能请,如今镇里的事务已经走上正轨,要忙的事不算多,就算要忙,也是要等到开春之后再忙。”穆子期心中有数,涉及到这种婚嫁问题,上面总会宽容些,而且他在这里工作满一年,本来就有假期。 “唐姑娘呢?她有空跟你回去吧?伤筋动骨一百天,方教授的腿脚似乎还没有好全,我昨天还见她拄着拐杖走路。”严日初又问,见穆子期吃咸梅干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拿起一颗,一咬,觉得太咸,忍不住嘀咕,“这样不好,有点咸,我还是泡水喝吧。” “应该可以吧?”说起这个,穆子期有些忐忑,随即挺起胸膛,“我觉得能行。”这可是涉及到他们的终身大事呢,就是再忙,方教授也会给假。 严日初挑挑眉,看着他,笑而不语。 穆子期翻翻白眼,不久,刘江和李爱民进房,这一下子,立马热闹起来,大家谈天说地,中途还交流功课和新闻,场面很是火热。 穆子期很是高兴,这种平等交流的气氛是他所期盼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与世隔绝,依然走在时代的前沿。 等到中午,他婉拒三人的午饭邀请,乐滋滋地跑去找唐昕,两人找了个干净的小饭馆,各自点上对方爱吃的菜,再慢慢聊。 说起回家的事,唐昕给出肯定的答案:“我这边没问题,老师定会高兴,只是她估计不肯和咱们一起回。唉,头疼。” 方教授在阳城安家,她都是要当奶奶的人了,听说这次来相省,和家里人发生矛盾,这不,一直和丈夫赌气中,连自己摔断腿了都不肯传信回家,这让唐昕和伍泽兰师兄妹很为难。 “老师在这里又教起一批学生,她闲不住。”唐昕补充道,“让她现在回家,她定是不乐意,总说要等朝廷大军班师回朝再看。” “方教授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穆子期语气带着尊敬和佩服。 唐昕点头,突然问他:“那你呢?如果你处于师公那样的位置,你乐意让我到处乱跑吗?” 170.两人相处 “你一身才学,从小学到大至今十几年, 可以预见的是, 你以后还会继续从医。卡Kа酷Ku尐裞網大夫救死扶伤,你去治病救人,哪能用‘乱跑’来形容?”穆子期认真地盯着她, 停顿了下, 见唐昕紧张地看着自己, 不由得笑道, “我不反对你从医,不过我希望你能和我离得近,我不想和你分开太远。” 这话一出,唐昕的脸就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她眨眨黑亮的眼睛,眼睑低垂, 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就不说话了。 穆子期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只是看着她娇美的脸蛋,不知是不是气氛太安静的缘故,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耳边听到里面厨房炒菜的声音, 放着辣椒, 不大的饭馆里顿时弥漫着一种香辣的香气。穆子期左右看了下, 没有别人, 于是就说道:“不过等咱们有了孩子后, 可能会影响到咱们做事。” 在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环境,他不自觉地考虑更多,继续说道,“你家里没有合适的人帮忙,我家里有奶奶她老人家,只她年纪大了,带小孩不容易,我不想她这么辛苦,可单靠咱们两个定会手忙脚乱。” 说到这里,穆子期冷不丁想起前世刚生下小孩的同事,那是随时随地都能入睡,天天带着黑眼圈来上班。而在这里,其他人他不清楚,可村里的人养小孩的方式虽然粗糙,可照样要有人专门带着哄着,一样辛苦。 对面的唐昕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双眼睁大,惊讶极了。 穆子期见她如此,就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自从把话说开,确定关系后,两人的感情就突飞猛进,在他心目中,唐昕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夫妻一体,考虑到孩子很正常。 除非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身体有毛病,要不然有孩子是迟早的事。 唐昕缓慢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红晕更甚。 穆子期心神放松,继续刚才的话题,含笑道:“所以我要努力做事,想法子挣钱,再请人来帮忙。你放心,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请一个人来帮忙是能办到的。”虽说自家一直处于缺钱状态,可还是攒下了不少家底,想买一个下人回家还是很容易的。 说到自己的经济实力,他不觉得羞赧。和他的一些同学相比,他们家不是很富裕,给不了唐昕宽裕的生活,可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信心,自觉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再说了,如果唐昕想找一个家境好的人成亲,那她就不会选中自己。 对于这一点,穆子期的认知非常明确。 “行了,你不要乱说。”唐昕娇嗔道,心里无奈极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话题突然说到孩子身上,这让她脸上越来越热,眼睛几乎不敢看向对面的人。 穆子期见状,意识到他们还没有成亲,古代的姑娘即使是接受过现代的教育,他们的思想还是不同的。 刚才自己是不是在耍流氓?说得太直白了?他没有再多想,慌忙道:“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上菜?我去催催。” 和唐昕吃过饭,穆子期就送她回住的大院。一路上,两人走得极慢,可就是再慢,这县城不大,还是很快就回到住处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进屋去和方教授请安,说了一会儿的话,就被唐昕送出来。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等下次休沐我再来看你。”穆子期依依不舍,想拉拉小手都不敢——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这还未定亲呢,不好走得太近,生怕影响对方的名声。 “你再忙也要记得休息,身体最重要,要按时吃饭。”没办法,有个工作狂的女朋友真是甜蜜的负担,总担心她太过于用功。只是穆子期很清楚,如果唐昕不努力的话,就没有今天的她了。 在这个男权社会,女孩们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唐昕点头,想到刚才吃饭前的对话,心里又是羞涩又是喜悦,面上却没有再露出来,只一本正经叮嘱道:“你也是,晚上不要看书太晚,小心眼睛,不如起早一些。” “我明白的。”穆子期一惊,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确是越睡越晚了,这从蜡烛的用量就看出来,主要是早上太冷,他就想睡多一会儿。 人皆有惰性,看来自己还得自律。 “回去吧,下午风大不好走。”唐昕看着他,眼里还是流露出不舍。 两人又拖了一会儿,就算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依然说得津津有味,直到屋后传来方教授的低咳声,穆子期这才不甘愿地离开。 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唐昕这才转身回房。 方教授的地位颇高,能单独分到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唐昕作为亲传弟子,自然是和她一起住。 “那小子走了?”方教授见弟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取笑,“我看你都想马上跟着人家回去了。” “老师!”唐昕忍不住跺脚,白皙的脸蛋上涌起了一股热意,神情流露出难得的娇态,“我哪有想跟他回去?” 方教授笑了笑,不和她争辩,问她:“年底就回去定亲了吧?你放心,我这边没问题,这是你的人生大事,不能再耽搁了。”就算她自诩开明,有时候想到弟子过年就二十一岁了,她还是会操心,所幸小弟子还是靠自己找到合适的人。 唐昕抿抿嘴,点点头:“嗯,今天我们商量过了,如果他能请假,我们就回去。” “那就好,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定下来才好。我问过别人了,穆子期这人不单会念书,为人处世也不错,没有那股书呆子气,虽说比不上世家子弟的八面玲珑和游刃有余,可也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你跟着他,就算未来没有大富大贵,起码能安心。”方教授在庭院里慢慢地拄着拐杖溜达消食,一边慢慢地说起来。 唯一的女弟子喜欢上的人,她作为老师岂能不去打探一番呢?事实上,自从看出唐昕的心思,她就请伍泽兰暗中观察了。这次选中平福县来休养,也有穆子期在这里的缘故。 唐昕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默默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嘴角却微微翘起。 “说来奇怪,这穆子期要才有才,还长成这副模样,可他为人却十分老实,没有招惹过别的姑娘,对比起来,实在是难得。”方教授想到穆子期那张俊脸,就算她这种年纪大的人看了,还是觉得赏心悦目,觉得这少年郎长得精神。 她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妙龄女子了。 “那人木木呆呆的,整天除了念书就是干活,其他事一概不理,迟钝得很。”唐昕扑哧一笑,“要不然我怎么会陷进去?”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压得低低的,几不可闻。 据她所知,大家上了大学后,不是没有向他抛下橄榄枝的人,其中还有实权之人,只是她观察过,那人似乎毫无兴趣,或者说太过迟钝,整天沉迷于学习中,很少外出游玩和参加聚会,倒是避过了。 她一向自矜,要不是实在喜欢穆子期,觉得他性子好,不想看他娶别人,那天她也不会跑去梅山镇找他。所幸结果是好的,对方不是没有感觉。 方教授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就继续分析道:“我活了这么久,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昕儿,你嫁给他没有错。” 唐昕重重地点头,她知道这次回家就意味着要定亲,以他们的年龄来看,估摸着明年就该成亲,这说明穆子期将是自己的丈夫,大局已定。 * 这边,穆子期和唐昕分别后,就先到驿站把他给故事报投的稿件寄出去。眼看着都要娶媳妇了,到时肯定要花钱,家里的银子不凑手,他当然要好好计划一番。别的不说,写点小故事或鸡汤文还是难不倒他的,更别提他这段时间时常下村,听了不少民间故事,素材极为丰富了。 除此之外,他还把自己少年时期写的那篇推理侦探话本重新翻出来修改,以前觉得拿不出手,如今阅历丰富,有了一点心得,就赶紧再修改完善。 为了便于交谈和商量,穆子期不打算采取邮寄的方式,他决定年底回乡,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就亲自到书坊。还有,他之前写的那四本辅导书,听穆子清说依然卖得挺好,算是细水长流,书坊又打算印多一批,他也要回去签字。 一边思考着事情,一边把家信和稿件寄出去,穆子期又在街上逛了一圈,把别人托自己买的东西买好,这才赶着牛车回到镇上。 镇里的公务永远是忙不完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时候连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管,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唯一的好消息是,穆子期他们这批人表现不错,上头看在眼里,就结束他们的实习期,以后的俸禄待遇和公务人员几乎相等,除了养廉银比人家少一半。 估计是要等自己正式毕业才能真正平等,穆子期暗想。 他身兼两职,做着另一份教师的活,所以每月的月俸达到五两又一百文钱,再想到年底的养廉银,职位不变的话,年俸能有七十两。 除了朝廷给的待遇,他们镇还有集体收入,这部分也有一部分钱,穆子期是分管财务的,前几天他已经做好福利表给安景然看过了,知道自己能分到二两又五百文钱,还算不错。这是意外收入,消息没有必要捂住,衙门里的人一下子知道了,个个喜气洋洋。 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安景然的妻儿来了后,穆子期终于按耐不住了,准备收拾行李回家。 是的,他的请假得到了安景然和县衙的批准。 171.重逢喜悦 因为情况特殊,关系到人生大事, 穆子期的人缘也不错, 所以他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可以在家过完年再回来。 十一月上旬,寒风呼啸, 初雪已下, 尽管如此, 回家的期盼依然让穆子期等人全身火热, 顾不得糟糕的天气,兴冲冲地一路南下。 牛车、马车、蒸汽机轮船、海船在各种交通工具的帮助下和严寒的伴随下,穆子期一行人用了四天的时间,终于回到了相对温暖的阳城。 华灯初上,从马车上下来后,大家的手脚都有些僵硬了。 “哎呀, 我这在船上摇晃了这么久,再坐马车,怎么就觉得脑袋有点晕呢?”严日初用手撑着车厢, 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该不会和无病那般晕船了吧?” 穆子期第二个从车里出来, 他伸手扶着唐昕, 闻言就翻翻白眼:“你壮得跟头牛似的, 怎么可能?还有, 这话不要让无病听到, 免得他又觉得你小看他。”据说季无病晕船症状在他不懈的锻炼下, 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说话间,车里的人也陆陆续续下来了。这次他们平福县能请假回来的人不多,除了穆子期、严日初外,还有另外两个同样是阳城过去的年轻人,大家的交情一般,此刻到达目的地,说完几句客套话,他们很快就提着行李走了。 “就是,隔墙有耳,我在这呢。”等那两人走后,熟悉的嗓音从穆子期等人身后响起。 “无病!”穆子期和严日初回头,看到大步走过来的季无病,均惊喜地叫了出来。 “哈哈”一年多不见,三人再次见面,场面自是激动无比。 和季无病搂抱时,穆子期能感受到对方手臂的用力,自己也忍不住加了点力。 “嘿,子期的力气还是那般大。”季无病拍拍他的背部,两人分开,他看着穆子期的脸,严肃地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何在久别相聚后,友人们会抱在一块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咧嘴笑了,他仔细打量季无病,见他身披白色的狐狸毛大氅,里面是藏青色的锦衣长袍,再看他脖子围着的毛巾,身材显得修长而不臃肿,容貌依然俊俏,似乎一点都不变。 对比自身的风尘仆仆,穆子期和严日初一下子就妒忌了。 三人倒是没有打闹,因为穆子期很快就把唐昕拉过来,郑重向季无病介绍。 大家都是熟人,季无病早已从穆子期的信中了解到情况,所以双方的态度很是友好。 “进去吧,在这里站着不好。”穆子期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笑道,“我饿了。”即便事先在信中提过他们大概回来的时间,可他也没想到季无病会真的出现在这里。 是的,他们即将入住的客栈位于夏国大学附近,是几年前他们来参加竞赛时住过的地方。本来可以住进大学宿舍,可宿舍长期不住人,被子之类的早就被他们寄到相省了,无奈之下,只能花钱来这里住了。 “我算了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们就该到了。放心,客栈里准备有香菇鸡丝粥,你们可以吃了再休息。”季无病见到他们很是高兴,他还以为自己又白等一天呢。 “辛苦你了。”严日初提着行李,眯起眼笑道,“我都说了不用你来接我们,对了,你该不会请假了吧?”季无病在阳城下辖的县城实习,离这里不是很远,一天能走个来回。 “我就请了三天,明天你们再不回,我就该回县城了。”季无病若无其事,挑眉看了严日初一眼,“反正我的工作早已完成,年底没什么大事,大家都等着放假呢,多请几天没关系。” “就知道炫耀,我和子期在相省那边可是受了不少苦,幸好现在可以请假回来。”严日初转向唐昕,“是吧?唐姑娘,平福县可比阳城这边无趣得多。” 唐昕笑而不语,她只背着自己的背包,其余行李都是穆子期在拿。而对于穆子期三人的感情,即便早有了解,此时近距离感受到他们打闹时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倒是心有感触。 老实说,她还真的有些羡慕。一路走来,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习上,无论是功课还是医学,都占据了她的绝大部分的精力。而当她越站越高时,发现同龄的女孩已变得很少,想得到和穆子期三人这种相似的感情,很难了。 “闲话少提,我们是去干活的,又不是去游玩。”大庭广众之下,客栈里人来人往的,穆子期不想抱怨,就打断严日初的话茬,“走快点,你提不动行李的话,让无病帮你。” “我用得着他帮我?我的行李不重,唉,想买点土产回来都难。”严日初努努嘴,自家好友这一身白,让他提行李?小心把他的衣裳弄脏了。 季无病正为自己帮不上忙而郁闷,见严日初似乎暗含蔑视的眼神,心里憋了一口气。 算了,看在他刚回来的份上,自己就不和他吵了。 于是,在季无病有意的退让下,严日初重逢的狂喜很快就镇定下来,四人其乐融融地吃完这顿迟来的晚饭。 “这粥真是太好吃了!还有这乌鸡汤,味道醇厚鲜美,久违的美味!”严日初喝完两碗汤和两碗鸡丝粥,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平福县街上也有饭馆,只是当地人开的,口味总不适合我,他们喜欢加辣椒或花椒,我吃几顿没关系,多吃就受不住了,这还不如吃县衙食堂呢,就算味道不是很好,起码不辣啊。” 唐昕对此深有同感,她的饮食一向清淡,实在是受不住顿顿吃辣,所幸那边有部分人是从本土这边过去的,大家的口味相似,只要不去当地人开的饭馆,倒是无妨。 穆子期对此无所谓,他前世在中部地区读大学,对于辣椒能接受。再者,这一世的老家同样盛行吃辣。 季无病预定了三间房,在吃过晚饭后,旅途疲惫的他们顾不得叙旧,赶紧回房洗澡,准备休息。 客栈的水房热水不断,在里面洗澡不会觉得冷,很适合冬天。 穆子期在门外等她洗完澡,送回房,刚想和她再说几句话,就见她说道:“你赶紧去洗澡休息,不对,我看你们今晚估摸着要很晚才睡,你们定会有很多话要聊,咱们后天才回明州府,只是明天要干的事多,记得不要太晚。” “昕儿,你真善解人意。”穆子期紧盯着她看,被棉袄包裹着的她头发尚未干透,身上似乎还带着水汽,皮肤白嫩,眼睛漆黑灵动,再加上走廊的烛光,更显得娇美。 清水出芙蓉!他总算是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咦,我怎么感觉你越长越好看了?”穆子期有些狐疑,“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长得没现在好看。” “呆子!”唐昕瞪了他一眼,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快去吧,咱们明早见。”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想到也许房间附近会有人听到他说的话,她就赶紧催促道:“不许胡说八道,还有,记得晚上不要睡太晚。”心里其实美滋滋的。 越张越好看,这不是大家所追求的吗?唐昕承认自己听到这话时,其实并不生气。相反,她高兴极了。 “嗯,我会的,你也记得早点休息,对了,头发一定要等干透了才能就寝。”穆子期叮嘱道。 唐昕点点头,探头左右看了下,见没有人,就伸手拉拉穆子期的手,用力握了握,很快就放开,道:“晚安。” 穆子期愣愣地回道:“晚安。” 唉,女朋友性格多变,时而温柔羞涩时而大胆严肃,让他有些苦恼,生怕有时候理解不到位。 想是这么想,穆子期拿衣服下楼洗完澡后,推开季无病的大门时,脸上还是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房内,季无病和严日初各自抱着自己的被子坐在床上聊天,此刻见他推门进来,就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快要定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脸上总会露出傻笑,不过我能理解,毕竟都二十岁了,不小了。”季无病嘿嘿一笑。 这话一出,严日初就不高兴了,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立即收敛,嘴巴抿了抿,斜睨着季无病:“二十岁不小了吗?”想到这次回来即将要迎来的逼婚桥段,他很是无奈。 明明前两年他们三个都是单身,一起玩耍得好好的,没想到一眨眼间,他们一个要成亲,一个要定亲,速度都比他快。特别是穆子期,不声不响的,冷不丁就和人家唐昕在一起了,让他看得眼热。 他决定了,这次回来,如果可行的话,他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要随意将就。 反正他不急!严日初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男人二十岁根本就不大。 穆子期见他们都裹着被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回房抱来自己的被子,丢在床上后,见自己头发还湿着,就坐在凳子用毛巾吸水擦拭,一边说道:“无病,你如今不要说澄清的话题,阿初对这方面敏感得很,他心里不平衡。”说完哈哈一笑。 季无病见状,憋住笑,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们胡说,啊,就会欺负我。”严日初捶了季无病一下。 季无病还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穆子期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幼稚地“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活像五六岁的小娃儿在打闹,让他忍俊不禁。 等穆子期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他随手把毛巾丢到一边,二话不说,就立即扑到床上,一边一个,欲把他们两人分开。 季无病和严日初一起反抗,三人在床上打闹了一会,耳朵听着床铺在咯吱咯吱地响,他们这才不甘愿地停下来。 这么一玩闹,重逢时那激动的心情倒是平复下来了。 穆子期三人各自抱着被子横躺在床上,开始讲述离别后的事情。 “我在衙门内就是做账,和以前一样,整天和数字打交道。不过到底不同,环境比在学校复杂得多,要应付的人也多。”季无病的声音放低,“实习还未结束,我已经下定决心,等有人接手,衙门肯放人,我就立即回学校。我觉得我适合待在研究所,不适合走上仕途。真的,我是这么想的,和他们交往实在是太痛苦了,一不留神就说错话。” “有人欺负你了?”穆子期和严日初连忙追问。 “不算欺负,没有做得那么明显,就是觉得人性复杂,凡事要留个心眼,觉得有点累而已。”季无病摇摇头,“说完我的了,再说说你们自己的吧。” 即使他们经常通信,了解对方的大概情况,可信纸篇幅有限,有些话不能大咧咧地写出来,所以大家都有详细了解对方的想法。 “我没有你这种想法,我以后不是在税务部打转,必须到财政部那边,我觉得自己适合做这个。嘿,我可不想在回学校念书。”严日初眼睛望着屋顶,喃喃道,“反正我又不指望当多大的官,无欲则刚,别人应该也不会来惹我。” “我觉得未来能主政一方挺好的,当然,如果升不上去,我也不强求。”穆子期希望在保全自身和家人的情况下,如果能为百姓做一些好事,那他就觉得很不错了。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道,身在体制内,安全感还是最大的。 这一晚,不顾旅途的疲惫,三人聊到很晚,到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还在同一张床上睡得七倒八歪,没有回房。 第二天早上打开房门时,面对唐昕惊异的目光,穆子期慌忙解释:“等等,你不要误会。” 172.新事物现 “什么?解释什么?”唐昕疑惑地眨眨眼,有些不解, 脑袋却不由自主地歪到一边, 不敢直视。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摸摸额角, 忍不住笑道:“没事, 是我反应过度了。昨晚和无病聊得太晚, 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没有你起得早。”他赶紧解释自己一大早从季无病房里出来的原因。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主要是先前季文甫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于深刻,尤其是这个时代同样有人好男风,想想自己和季无病、严日初之间的亲密关系——昨晚竟然还同床共寝,他就不自觉地想歪。 “旅途劳累, 昕儿,你为何不睡迟一点?”穆子期接着问。 “习惯这个时辰起来,想睡也睡不着。”唐昕摇摇头, 侧头从走廊这里朝外面望去,发现天色刚蒙蒙发亮, 想到未穆子期和自己的作息差不多, 不知为何, 心里涌起了一股甜意。 “我也是如此。”这话穆子期深有同感, 他打了个哈欠, 问她, “那你现在准备去做什么?” “我准备到客栈后面的庭院走走,等吃过早膳,我还得去拜访老师和父亲的友人。”唐昕说起自己的行程,虽然他们之前早就讨论过了,“最起码得去师公那里看看,师傅她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惦记的。”难得回来一趟,总要上门拜访,别的不说,师公他们肯定想知道师傅的近况。 “真的不用我陪同?”穆子期还是不放心,哪能放任女朋友自己一个人赶车到处乱跑呢?所以他还是再次询问。 “我还是不放心,你长得那么好看,万一有坏人怎么办?”他认真地说道。 唐昕扑哧一笑,眼睛眨了眨,娇嗔道:“就会胡说八道,你以为我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街上有人巡逻,哪有什么危险?” 穆子期叹了口气,再次询问:“真的不用吗?”语气可怜兮兮的。 “不用,你自个儿还有一堆事要忙,再陪我去办事,估摸着明天就回不去明州府,时间紧急,咱们分头行动。至于安全你放心,我第一个就去师公家里,到时再让方家一名下人跟着我便是。”唐昕说到这里,顿了顿,视线不自觉地从穆子期的下巴轻轻划过,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师傅和我的启蒙恩师是旧识,我小时候曾在夷州岛海泰城见过她,所以我和方家的关系很是亲近,你不用担心。” 她这样一说,穆子期总算放心了,心里忍不住暗忖:看来他去世的岳父倒是给唐家兄妹留下一笔人脉。即便如此,他还是很佩服他们,毕竟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他们兄妹俩能和这些人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应该付出过很大的努力。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穆子期点点头,摸摸肚子,昨晚下车太晚,他们只吃了汤和粥,都是汤汤水水,对于年轻的他们来说,经过一晚上的消化,肚子很快就饿了。 “昕儿,我先去洗漱了。”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起床竟然没有洗漱!想到自己蓬头垢面出现在唐昕面前,不知怎么的,他觉得羞赧了。 “嗯,我等你一起用早膳。”唐昕微微点头,不敢再看他的面容,总觉得对方即便发髻有些凌乱,下巴冒着一层青色的胡茬,和平日的衣着整洁不一样,可同样让她脸红心跳。 等唐昕下楼后,穆子期赶紧转身回房,见床上的季无病和严日初还睡得香甜,不由得庆幸客栈的床铺宽度足够,能勉强容纳他们三个大男人,要不然昨晚肯定有人被挤下床。 抱起被子,他回房洗漱、刮胡子,伸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怕唐昕在下面久等,就赶紧关好房门下楼。 “小二,烫两碗米粉,加多点肉酱,再炒一碟小菜,放一点点盐就行了。”问清楚唐昕想吃什么后,穆子期开始点餐。 两人本来想到街上吃的,只是想到这家客栈的饭菜味道很有特色,就没有外出。 吃着香喷喷的早饭,美好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不久,季无病和严日初也起床了,等吃过早饭,大家就分头行动,唐昕先走一步,穆子期先送她到方家。 回来后,等穆子期三人踏出客栈门口时,天光大亮,冬日的太阳也出来了,天气晴朗,这让大家的心情极好。 “什么?竟然有自行车了?”刚走了没多久,冷不丁看到街头驶来一辆自行车,穆子期突然目瞪口呆。 “这就是自行车?”严日初同样大吃一惊,就算他曾经听穆子期描述过自行车的外貌,也有幸见过一两次,可如今突然撞见有人在街上行驶,照样觉得惊讶,“速度好快,比得上马车了。” 只见一位身穿修身羽绒服的年轻男子骑着一辆自行车正向他们这边驶来,他的身边有一辆马车,速度竟然比不上他,此刻马车里有人掀开车帘朝外看,大家能看到里面的小少年一副吃惊的模样,嘴巴张得大大的。 其实不止是马车里的小少年,街上的其他行人同样是如此,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骑车的年轻人身上。此时此刻,这俩看起来结构简单的两轮自行车显得格外神秘和显眼,不亚于在闹市里骑上一匹千里挑一的骏马。 作为焦点人物的年轻人眼睛发亮,故作不在乎地呼啸而过,把一众欣羡和诧异的目光远远甩在身后。 “那是什么?没有牛马拉着竟然能跑得那么快?”穆子期听到前面有一位中年男子大声询问。 “你没看报纸么?这是商部刚刚推出的自行车,不用牛不用马,自己就能走的车子,呃,叫什么自行车。夏国新闻报上说这是夏国大学研究所研制出来的,耗费了八年时间,是一种全新的工具,以后想去哪里,一辆自行车就能走到,不用再等马车了。”有知道的人大声应道,见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他颇为愉悦。 “这自行车不用吃草,就是费力点,不过你看它骨架这般小,买了后放在哪里都方便,不像牛马,就算是买一头驴,你也得在院子给它搭个棚子,嘿,房子小些的,根本就没地方放,再说了,这个自行车不用吃草就不会拉,这省了多少事啊!” “你说的这些,报纸上都写过啦,我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过,这个自行车以后会大大推广,首先就用在军中,民间只有一小部分流出,想买的要快点去买!”旁边一位提着鸟笼溜达的老大爷补充道。 “卖多少钱?”渐渐聚集过来的人群中,有人立即心急地问起来。 “听说是十两银子吧。”提着鸟笼的老大爷回想了下,不确定地答道。 “这么贵!”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老大爷撇撇嘴:“这自行车比牛还好,这个价钱很正常,毕竟数量不多。觉得贵的话可以再等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商部很多东西都这样,刚推出来时价格惊人,等个一年半载,价格就降下来了。” “可自行车不能耕地啊?这哪能相同?”有人叫道。 “反正各有各的好处,哎,咱们大夏的新鲜事物层出不穷,稍不留神就变成井底之蛙,不和你们聊了,我先走一步。”老大爷说到这里,见笼中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连忙摆手,“大家让让,老朽的鸟饿得等不及了,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去看报纸,不行的话就去茶楼坐坐,那里什么都能听到。”话刚说完,见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就迈步离开了。 “我识字的话早就自个儿买张报纸去看了。”有人嘀咕道。 人们继续在讨论自行车的事,大家在人行道上望了一会儿,没能再见到第二辆自行车,心里很是失望,不过讨论还在进行,各抒己见,不一会儿,竟然吵起来了。 可以说,新出现的自行车以拉风的形象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作为一国都城的阳城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自行车,毕竟这里聚集的人太多,其中家资颇丰的人不少,对于他们而言,十两银子不算多贵。 穆子期三人看完事情的经过,离开人群,一边往夏国大学的方向走去,一边也在低声议论。 “我之前怎么没看到报纸上说自行车出来了?”穆子期很是郁闷,亏他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关注着潮流呢。而且自行车的出现是他期盼已久的事,结果自己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很正常,三天前商部才正式造势,之前只在阳城新闻报上提过,你们在船上就错过了。”季无病不以为意,解释道,“差点忘记了,自行车从今天开始售卖,忙完今天的事,我准备去买一辆,十两银子不算贵,以后赶路就方便了。” “真的比马车快吗?”严日初好奇这个。 “不一定,刚才是特殊情况,马车不能在街上狂奔,自行车不同,依我看,马车还是比自行车速度快,哈哈,起码坐马车不用自己出力。”穆子期此时的心情非常好,他打算好了,如果平福县有自行车卖,他一定要买一辆,以后去哪里都比现在方便。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夏国大学,毕竟他们住的客栈离这里很近。 知道在阳城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天,于是,在这一天里,穆子期先去学校上交自己的期末功课,这次他回来过年,就没有必要再把完成的功课寄回来,主要是这个邮费不算便宜。再者,难得回来一趟,总要去拜访一下教过自己的老师吧? 就算只是在老师家里坐坐,或者说说话,起码也是联络感情了。出去这么久,穆子期深有感触,礼多人不怪,感情是越接触越深厚,多认识人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好处,比如这次,单是同校师兄和同学的关系网就让他受益。 要不是自己是安景然的师弟,两人的关系能这么快就亲近起来吗?他知道当初和他们一起干活的曾吏员就有意在讨好安景然,可惜安景然似乎没有接受。 从辅导员办公房出来时,穆子期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他觉得自己挺功利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只是想到家里年迈的奶奶,还有尚年幼的弟弟妹妹,这一点感想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卡Kа酷Ku尐裞網 只要保持初心,真诚待人,他不觉得自己会变多少。 这趟校园之行让穆子期收获良多,他和几个留校的同学交换了信息,大家都很是高兴,连伍师兄都特意从研究室出来和他说话。 “在相省那边干得如何?想不想回来?”伍师兄搂着他的肩膀,两人走到一旁的荔枝树旁,“想回来的话,我帮你想想办法。”神情很是认真。 “谢谢师兄,只是不用了,我在那里干得不错,每次看到村民们热切的目光,看到他们的生活一点点地变好,看到我们梅山镇一点点地变得繁荣,还有听到百姓说大夏好的时候,我觉得非常高兴。”穆子期很是感激,“无论是在研究所还是在外边,大家都是为朝廷、为陛下做事,大家各司其职,都是为了早日统一天下,从异族手中夺回我们先辈的土地。” 他的思想课没有白上,在政治上绝对是正确的,口号能张口就来。 “可惜了,你很适合做研究,蔡教授还念叨着你呢。”伍师兄内心失望,“不过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勉强你。”千百年来,走上仕途一展抱负是众多读书人的目标,虽说研究人员的待遇很高,有些甚至比部分官员的俸禄高许多,可在世人眼中,这到底是不一样的。 也许过了十几年,这种想法会慢慢改变吧?伍师兄暗想,没有再强求,接着说起学校的其他事情。 穆子期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去做研究工作不一定适合自己,毕竟他属于那种勤奋型人才,而进行科学研究,可能更适合天才,比如眼前的伍师兄和季无病。而且他还有一层隐忧,就怕自己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暴露出自己是一位“穿越者”的事实。 尽管知道三位穿越者大佬就算知道这个事实,可能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说不定只是轻轻一笑就揭过,可他还是不想冒险。 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后,再看到校园内风华正茂的大一新生,穆子期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等办完事,和季无病等人汇集后,大家见太阳还未落山,天色还早,想到今早看到的自行车,就决定到商部开设的店铺看看。 结果很失望,刚准备开口就被店里的工作人员举起的牌子打击到。 “自行车已售罄。” “那什么时候来新的?”季无病早已对自行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死心地追问。他没有意料到会卖得那么快,好吧,他心中早有预感,只是正事要紧,这一下子就拖到现在。 “明天有一批,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公子明日记得来早一点。”工作人员笑眯眯的,“这自行车很好卖,可惜产能跟不上,军中雷打不动要占据一大半。”他们是有提成的,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流过,他也很是心疼。 “那就没有办法了。”严日初摊摊手,“走吧,明天再来看,不对,你明天一早就要回县城了,哪有空去买?”季无病还没到放假的时候,明天自然要回到自己实习的地方。 “没事。”季无病咬咬牙,“我找人帮我买,反正我不算急,算了,大不了过完年再来。”他们专业同样有人留在学校,还是可以找到人帮忙的。 穆子期和严日初叹了口气,他们远在相省,就算买了也难运到那边。不过倒是可以买回来给家人使用。 回到客栈时,穆子期第一时间去找唐昕,想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看着他的背影,季无病感叹道:“子期真的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咱们三个多好啊,去哪里都在一起,不像现在,咱们两个还在这里探讨今晚的菜式呢,子期就跑去找唐姑娘了。” “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依我看,傅姑娘如果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也是同样的做法,唉,到时肯定是剩下我孤零零一人,真可怜呀。”严日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季无病一下子不说话了。 “嘿嘿,走吧,去问问掌柜我们的船票买好没?我很想家了。”严日初见季无病哑口无言,就乐滋滋地笑道。 季无病无语。 短暂的相聚再是离别,告别依依不舍的季无病,次日清晨,穆子期他们再次背上行囊,踏上归途。 先送唐昕回家,穆子期再送严日初到他叔叔住的地方。 “真郁闷,现在就剩下我家住在平安县了。”严日初下车,嘴里嘟嚷着。他会在府城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才能回去,现在天色晚了,不好再赶路。 “伯父已经升得够快了,指不定明年就调到府城,你不用急。”穆子期不以为然,是的,严日初的父亲又升了,今年三月就从芙蓉镇升到县城,是农业部的副部长。至于郝村长,他变成了芙蓉镇的镇长。 时常和家人通信,他对大家的近况还算了解,而且严日初也会偶尔说起。 等严日初进屋后,穆子期就让马车往林家的方向走。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单单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住址的事。 在上次的信中,老叶氏说家里的新房已经建好了,连装修、家具之类的都一一弄好,不过家里人不想那么快就搬进去,说要散散味道,而且住在林家还是比较舒服的,离明州府第二中学近,有利于穆子安上下学。 想想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现在接近过年,就算老叶氏不想搬,可万一林家大爷和大娘们突然要搬回来呢?要知道郝村长的女儿玥玥到入学的年龄了,算一算,今年正好是八岁,适合入女学。 罢了,就算奶奶他们不在林家,新家的位置也可以问问林家。 穆子期很快就想到这点,忍不住自嘲,看来赶了一天的路,自己的脑子真的生锈了。 于是,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中,穆子期在林家门前停下,付完车钱后,谢过帮忙搬行李的车夫,他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拿起掉漆的铜环在门上扣了扣。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声。 “汪汪汪,呜呜” 听到旺财激动的叫声,穆子期一下子跟着激动起来。 果然,在传来挠门的声音后,里面很快就响起脚步声。 “咿呀”一声,大门被人急促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大哥!”穆子清定睛一看,见到风尘仆仆的穆子期,立即惊叫起来,他跑过来搂住穆子期,大叫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几乎整个人都跳到穆子期身上。 穆子清响亮的叫声很快就引起里屋的人的注意力,很快,老叶氏就在穆圆圆的扶持下急匆匆地走出来,跟在身边的是同样激动的穆子安。 “奶奶!”看着眼神焦灼激动的老叶氏,穆子期眼睛顿时变得酸涩起来,“您慢点走。” “大郎!” “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 一年多未见,再次团聚,大家都很是激动,穆子期被老叶氏从头摸到尾,大家嘴里说着话,其实牛头不对马嘴,有时候根本答不上来。 好半晌,穆子期终于缓过劲来,他扶住老叶氏的手臂,笑道:“奶奶,外边冷,咱们先回房,您放心,我还要在家里待好多天呢,有话咱们慢慢说,不用急。” 他又看向穆子清:“对了,我的行李还在门外,三郎和安安帮我拿进来。” 穆子清和穆子安响亮地应了一声,神采奕奕。 回到屋内,一阵暖意袭来,大家一一落座。穆子期弯腰摸摸一直在他腿边打转的旺财,含笑道:“奶奶,旺财还记得我呢?隔着门就知道是我了。” “这畜生比人都机灵。”老叶氏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另一只手,眼睛紧紧地盯着穆子期,左看右看,生怕他那里饿瘦了,或者有什么不对劲。就算刚才确认过一遍,她还是觉得看不够。 “大哥,我们前两天刚接到你的信呢,正在推测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原先以为是快要过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穆圆圆给穆子期端来一杯热水,用的是他原先的杯子,“大哥,肚子饿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穆子期坐直身子,把手从旺财身上收回来,笑道:“你们吃过了?” “现在天黑得快,呵呵,我们也饿得快,都吃过了。哎呀,早知道大哥今晚回来,我们就等你一起吃,今晚都没剩有什么菜。奶奶,要不我到街上去买肉回来?对了,大哥最喜欢吃烧鸡,我们买烧鸡怎么样?”穆子清忙问道。 现在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店铺都不开门了,穆子期不想麻烦,摇摇头:“刚从船上下来,不想吃油腻的,我喝碗白粥,吃点咸菜就可以了。想吃好吃的,明天再说。” “再煎个鸡蛋,炒点腊肉。”老叶氏一锤定音,二话不说就开始指挥穆子清他们忙碌起来。 被推着去洗澡,等洗完出来,穆子期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归到房间里,和简单的饭菜也做好了。 在家人的注视下吃着晚饭,一边慢慢聊着,昏黄的烛光下,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温馨。 看到这一幕,穆子期只觉得神清气爽,很是安心。 173.定下亲事 饭吃到中间,老叶氏就按耐不住了, 连忙询问:“你在信上说和人家唐昕一起回家, 她呢?” 穆子期吞下口中的饭菜,不明所以:“当然是回她自己家了,对了, 我有没有说过她家就在咱们商铺附近?” “你说过了。”穆子清答道, “当初我们还说有缘呢。” “你送她回去?”老叶氏笃定地问道。 穆子期点点头, 嘴角微翘。 老叶氏见状, 那一丝不愉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看来自家大孙子真的很喜欢那个叫唐昕的姑娘。 “明天我去请人看个好日子,趁着你们都在家,把亲事给定下来。”她的神情和缓,微笑说道。 穆子期自然没有意见,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定亲的事, 要不然可请不了这么多的假期。 这事暂且按下,等慢悠悠地把自己在相省的事说清楚,穆子期的晚饭也吃完了, 他摸摸肚子,笑道:“真好吃, 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尤其是这顿饭还是弟弟妹妹给他做的。 在他们家, 可没有男人不下厨的说话。 “好吃就多吃点, 大哥, 还要吗?”穆圆圆看着饭桌上吃得七七八八的饭菜, 眼睛弯了弯, “家里还有鸡蛋和腊肉呢,腊肉是瑞珠上个月送过来的。” 穆子期摇摇头:“今晚吃得够多了,差点就吃撑了。对了,近期瑞珠有没有和陈香联系?” “有的。”穆子清应了一声,望向老叶氏。他明年七月份就要高考了,平时天天在学校,家里的事情很少过问,只隐约听过这么一句,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陈香写过两封信回来,说自己成为军官了,叫什么连长,我也不知官有多大,但好歹不是大头兵,总算是熬出头了。”老叶氏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此时就答道,“陈香还托人给瑞珠带回一些东西,这不,半年前她就把欠咱们的钱给还了。” “还了?那她还有得用吗?”穆子期想到瑞珠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就很是关切,毕竟这是一百两银子。 老叶氏点点头:“我说不急着还,她偏要还,看样子是有的,起色也好很多。” “我看瑞珠暗地里偷偷哭过,那天晚上她在家里住了一晚,我看到了。唉,就算陈香熬出头了,可几年不能见面,家里都是靠她一个撑着,这并不容易。”穆圆圆突然插嘴道。 “圆圆,这是不是你不想和军官成亲的原因?”穆子清问她。 穆子期疑惑地看了看穆子清和穆圆圆,有些不解:“什么军官?什么成亲?” “大哥,自从圆圆在女学当老师后,就不断有人向咱家提亲,其他就不说了,可有一户人家的家境很好,那名提亲的男子就是一名军官,年纪比咱们圆圆大哥五六岁,去年他回家探亲几天,正好见过圆圆。”一直安静坐着的穆子安见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连忙接过话茬,仔细解释,“指不定人家是对圆圆一见钟情,不过看样子,圆圆似乎并不喜欢,没有答应。” 军官?是陆军还是海军?穆子期瞥了一眼穆圆圆,见她的头微微低垂,手里无聊地绞着一方手帕,似乎并不想反驳。 见状,他没有再问,如果穆圆圆不喜欢未来的丈夫是军官,那他何必再问? “不喜欢就不喜欢,找个喜欢的,最好是门当户对的,这比什么都重要。”穆子期看着她笑道。 穆圆圆抬起头来,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大哥,为何要是门当户对?不能就找个我细化的吗?” “难不成你想嫁个穷小子?咱们家不指望你嫁到那些豪门大族去,可也不能太差,起码不能用你的嫁妆去养家。”穆子期承认自己在古代生活了二十年,思想已经变得封建,觉得婚姻最好是门当户对,三观差不多,这样才最大可能找到合适的良缘。 最明显的例子是他和唐昕,两人的家庭条件都差不多,各有优劣势。要不然他不会放任自己对她产生好感。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不是没有家世更好的人向他打探,只是他考虑到万一娶个大家闺秀回来,他和对方说不到一块去怎么办?总不能以后都说些家事吧? 还有,他家里有奶奶和弟弟妹妹,家境一般,总要小心媳妇和家人的相处,万一不和谐,那他岂不是被两面夹攻,腹背受敌? 好吧,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了。 “你该不会是看了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憧憬穷小子和大家女子的感情吧?”穆子期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大哥!”穆圆圆嘟起嘴巴,娇声道,“我的神智还清醒呢,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我又不傻,分得清现实和话本。” “那就好。”穆子期故意拍拍自己的胸膛,大松一口气的样子,“算了,反正你才十六岁,不用急。” 听到这话,老叶氏就有些不高兴了:“十六岁不小了,就你宠着她,在以前,我们可是十岁出头就要找婆家了,也就是陛下他老人家任由你们胡闹,个个说要等到二十岁才成亲。我打听过了,人家乡下的孩子就不是这样,刚满十六岁就出嫁,要不是官府有规定成亲的年龄,指不定会早。” “咱们现在已经不想住在乡下了。”穆子期呵呵一笑,“咱们家的孩子都读书,迟点是正常的,大家都这样。” 老叶氏这才不说话。 “反正我就想找个和大哥一样的人。”穆圆圆的眼睛几乎在发亮,她看着穆子期,“其他人我可不喜欢。”她才不想出嫁那么早呢。 “就是,找个圆圆喜欢的人成亲,可不能随便。”作为穆圆圆的亲哥哥,穆子清第一个跳出来赞成。 “随你们吧,等到十八、九岁你们就知道急了。”老叶氏叹了口气,心里倒是暗暗琢磨该去哪里寻摸合适的人选,又想到如今穆子期的前途大好,等一等的话,是不是人选更合适? 穆子清等人不觉得有什么,这个时候的他们,总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奶奶,不是说新房装修好了,那你们怎么还没搬进去?”穆子期见穆圆圆不想提起成亲的事,就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 “我们都想等你回来,还有,郝村长的媳妇又怀孕了,林大爷和林大娘要留下来照顾她,今年没时间带小玥玥回来读书,我们一看,就继续住下来了。”穆子清解释。 穆子期恍然,转向老叶氏:“奶奶,那家里还有钱用吗?”新房的宅基地面积占地一亩,加上建房的钱,他怎么算都觉得家里的经济状况应该很窘迫了吧? “有,你不用担心。”老叶氏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家里的钱都够用,圆圆,你把账本拿给你大哥看一看,免得他不放心。” 穆圆圆应了一声,朝穆子清看了一眼,见他和穆子安抢着收拾碗筷,这才回房拿出账本。 穆子期把凳子拉近烛光,慢慢地翻阅起来。他看账本的速度不满,没过多久,他就对家里的财务情况有了足够的了解。 买宅基地花了四百八十两,之后建房竟然只用了一百三十多两,这让他有点好奇。 “在府城建房这么便宜?我记得当初在平安县,咱们单是建房就花了九十五两。” “这次是和季家一起建,两家一起买材料,加上季家有关系,这些转头啊水泥什么的,都比其他人便宜。”老叶氏想到以后能和季家做邻居,心里很是愉快。 原来如此!穆子期理解了。再看到每月饺子馆和商铺的租金加起来至少有十六两,家里人生活节俭,去年年底出去摆摊卖饺子还赚了一笔,穆圆圆每月又有二两多银子的收入这样一来,钱还是能存起来的,加上瑞珠还回来的一百两银子,难怪自家有钱盖房子。 当然,现在家里快没钱了,好在除了欠钱庄的一百五十两外,房子的事差不多弄好,账面上还有五十多两,足够他们生活了,以后每个月还有收入。 “装修只装了门窗,那些家具什么的暂时没打算买,就想着等过段时间再买。”老叶氏沉吟了一会儿,“你住在左厢房,那里有三间大屋,我得先和亲家商量过,看唐家那边是不是陪嫁家具。”这时家境宽裕一点的人家,在嫁女儿时,一般会陪嫁家具。 一说到这里,她再次意识到唐家的人丁单薄,幸好唐昕大哥娶亲了,有个大嫂帮忙操持,要不然还得到处请人。 “嗯,这些事可以商量着来办。”穆子期微微颔首,反正他又不靠妻子的嫁妆过日子,对她的嫁妆没有期待,毕竟唐家兄妹俩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估计挣钱都是这两年的事。 老叶氏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今晚吃得有点饱,穆子期看完账本,不想再坐着,就笑道:“我去庭院转一转。” “在屋里转悠就行了,外面冷。”老叶氏知道他的习惯,连忙阻止。 穆子期看着脚下正在燃烧的木炭,想了想,就应了。 于是,一家人说说笑笑间,当看到穆圆圆在打哈欠,老叶氏就把他们赶去睡觉了。 穆子期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老叶氏跟在身后进屋。 “奶奶,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穆子期问她,很是奇怪。刚才大家在堂屋里说了这么久,似乎把该说的都说了。 “当然有,大郎,你是不是忘了聘礼的事?”老叶氏把烛台移了移,见烛光下,自家大孙子瞪大眼睛,就不赞同地摇摇头,“人家姑娘要和你定亲了,你就没想过聘礼的事?还是任由我来决定?” 穆子期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奶奶,你不提醒,我真的忘记了!” 他挽着老叶氏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把声音放低,“奶奶,幸亏咱们家还有你在,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你在,咱们什么事都省了。” “你啊你,不过也是,你一直在读书,对这些习俗不了解是正常的,有我在呢,不怕。”老叶氏一下子笑起来,她就喜欢孩子们依赖和亲近自己的样子。 “家里这段时间缺钱,我就想着,是不是把商铺抵押,从钱庄借一笔钱来办喜事?”老叶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管如何,大孙子这么喜欢唐昕,她这个做奶奶的,就要给人做脸,聘礼不一定要超过别人,但一定不能失礼。 “先不用,我再想想办法。”穆子期皱眉,家里本来就欠有一笔钱了,这次再借钱,那以后不也是要还?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亲事而让家里再负债。 没想到娶媳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穆子期原本以为找媳妇已经够难了,没想到后面的程序还在等着自己呢。 这一点,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深有体会。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告期和亲迎暂且不说,那是快要成亲的事,但前面的四个步骤就很繁琐了,所幸一切事情有老叶氏总揽,加上季奶奶的热情帮忙,他们家去年刚和傅家走过程序,已经算是熟悉了,所以穆子期只要按照步骤一步步来行。 至于聘礼,和老叶氏商量后,他们决定把位于相省的那间商铺添加进去,这间铺子当初买的时候才花一百一十两,但穆子期觉得这个绝对有升值空间,因为据他所知,前不久那间商铺就升到一百五十两。 那些零零碎碎的聘礼暂且不说,老叶氏竟然还把她从老家带来的一只玉镯子添进礼单,知道的时候,穆子期真的很惊讶。 “奶奶,这个不好吧?这个镯子你戴了那么久。”穆子期拒绝。这只玉镯子跟了老叶氏那么久,从老家逃到这里,一直想卖都没卖,现在冷不丁要弄成聘礼,他有些不忍心。 “没事,你是家里的长孙,唐昕是你媳妇,值得这么做。”老叶氏的态度不容拒绝,“我说给就给。” 穆子期无奈:“奶奶,那要不要跟三郎他们说一声?”他记得八年前刚来到广南省时,这只镯子价值四十两,这几年经济逐渐繁荣,人们对玉石又开始追求起来,如此一来,镯子的价值也增加。 说实在的,这只玉镯子就算达到一百两也不算太名贵,可意义不同,这可是老叶氏戴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是当初他爷爷给老叶氏买的,有着特殊的含义。 “说不说都一样,这个镯子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老叶氏话虽如此,最后还是说道,“说是要说一声的,你放心,三郎他们都很乖巧,不会有什么意见。” “娶妻不易,我之后还得继续努力才行,总得给三郎他们挣够聘礼和嫁妆。”穆子期感叹。 “什么时候都是养儿子花钱。”老叶氏随口说了一句,又继续核对礼单。 对于穆圆圆将来的嫁妆,她是不怎么担心的。主要是到时她可以把男方送来的聘礼全部送回去,自己再根据实际情况添加一二。 穆子期见老叶氏低着头认真盘算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作为被偏爱的人,他心里是受用的。咳咳,就是心情可不能让弟弟妹妹知道。 而在筹办聘礼的过程中,其实他还有另一笔收入,这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用老叶氏去钱庄借钱。 在十二月三日,他抽空去了一趟书坊,看过协议后,很顺利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好。这是一份再版的协议,因为他之前写的辅导书还一直在卖,大约是效果不错,销量颇好,算得上是细水长流。 这次书坊就打算四本书各自再出版一千本,加起来就有七十六两,和以前一样,书坊帮他交税,所以足额到手。 除此之外,他还把自己从初中写到现在的那本推理侦探话本卖出去,对于这本书的质量,他还是有些信心的,只是担心不合读者的口味。书坊那边也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出的价钱并不多,千字八十文,预计首批印刷一千本。 这不是买断价格,因为穆子期还和他们签订一个协议,当再版的时候,会有一成的版税,到时再看印刷数量,如果卖得好,后面还有一笔收入。 对于这笔收入,他是不怎么指望的,毕竟这方面内容的话本不流行,读者可能并不喜欢看。他这篇话本的篇幅只有二十万字,到手才十六两而已。 “还不如继续写原先那种话本呢。”摸摸腰间的荷包,穆子期暗自嘀咕,他记得自己的第一本艳情话本就是千字八十文,等他写第二本时,价格已经升到千字一百五十文,如果他现在再写的话 算了,不想了,穆子期摇摇头,第一时间把这个念头打消掉,他写艳情话本要偷偷摸摸,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推理话本不同,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书坊见面,顶多要求他们不要把自己的真实信息透露而已,这并不丢人。 中途这九十多两,加上他带回来的三十两,家里一下子多出上百两银子,总算让亲事顺顺利利地走出来。 不管怎么说,价值高达两百六十六两的聘礼已经是他们穆家能拿出的最大诚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同等的家境中属于上等,所以唐家大嫂花玉容没有不满。 “昕儿,穆家就这样,我看这聘礼已经是他们竭尽所能置办出来的,你觉得如何?”花玉容拉着唐昕的手问道。 她娘家是经商的,家资颇丰,毕竟娘家要靠唐家帮忙,她当初的嫁妆也多,按理说她不会觉得这两百多两银子有多少,可想到这里面有一间铺子,再想到穆家的情况,这笔聘礼的诚意就很足了。 这说明穆家很看重这门亲事。 再说了,她更看重穆子期未来的前程,还听说他弟弟读书也不错负担没有想象中的大,人口也算简单。 “我没意见。”唐昕羞红了脸,此时是过完年的时候,还有几天他们就要出发赶回相省,到今天为止,他们总算是正式定下亲事,以后能以“未婚夫妻”自居。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穆家大郎对你的心意,他人品才华样样不差,家里虽然有祖母和弟弟妹妹,可弟弟妹妹不是亲的,以后成亲了总会分家出去,这样的话,家里就剩下一位老人。”花玉容给她仔细分析。 唐晖出海去了,她自己带着几个仆人不敢在家住,之前一直住在娘家,直到唐昕这次回来,她才搬回府城帮忙操持婚事。二十几天的朝夕相处,让她对丈夫这位亲妹妹的性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两人相处融洽,感情也越来越好。 “这位穆老太太性格和善,为人明理,看起来并不难相处。”花玉容回想这段时间的接触,两家通过媒人来商量事情时,发现对方不难说话,两家都是有商有量的,这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亲事定下来。 有些人家不好说话的话,在定亲时就会冒出很多问题,说不定最后连婚事都告吹。 “我明白的。”唐昕通过穆子期了解过穆家的事,知道未来和自己相处最长时间、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这位穆家老太太了。 174.谋划前程 “幸好咱们两家在你们回来之前就准备了一些东西,要不然时间还真不够, 太急了。”花玉容觉得时间太赶了, 定亲的仪式不够大,加上是冬天,宴请客人吃饭时, 新鲜的蔬果不多总之, 在她眼里就是不够完美, 这让她有些遗憾。 唐昕对这些细节不是很在意, 对她而言,能正式定下亲事就是这次回来的目标。 “再看穆家大郎,人长得真好,就比你大哥差一点了,之前我也见到了,对你还算是体贴, 你们两情相悦,成亲后总比一般人要好,毕竟熟悉嘛。”说到这里, 花玉容就不得不羡慕唐昕的好运。 不是每对夫妻婚前都能有时间相处的,更别提是两情相悦, 双方长辈还不反对了!就是她自己, 先前也是在海船上和丈夫见过一面, 然后在家中长辈的说和下, 不久就定下婚事。而这场婚事, 要不是丈夫对自己一见钟情, 那以自家的条件,她是不可能嫁入唐家的。 在一些人眼中,就算如今商人的地位提高,可仍旧有部分人认为自己是商家女,配不上丈夫。成亲后,在她后面说三道四的人不少,所幸丈夫对自己温柔体贴,两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要是丈夫能经常回家,那更是完美不过。花玉容暗想,心情一下子变得低落。 对于自己和穆子期之间的感情,唐昕同样觉得幸运,毕竟自己喜欢他,他恰好也喜欢自己,这种几率太低,能碰上是绝大的运气。 “可惜大哥不在。”看着空荡荡的花厅,想到自家大哥无法回来参加自己的定亲宴,她还是有些遗憾。 “你大哥在保家卫国呢,他要是能回来,早就想方设法回来了。哎,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这场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花玉容被唐昕的话勾起了心中暗含的愁绪,孩子没有,家里只有几个下人在,要是丈夫和小姑不在,她根本不想在这个家待着,总觉得安静得吓人人,也让她一直念着丈夫,心情会不好。 “大哥定能平平安安回来!”唐昕的语气斩钉截铁。 花玉容赞同地点点头:“肯定会的。” 两人说到这里,想到远方的唐晖,到底心中念着,于是就起身走到堂屋的正中央,在那里给唐家父母和祖辈们的牌位点上三炷香,嘴里喃喃自语,就想着让祖宗们保佑唐晖一切顺利。 这一套动作,她们二人做得流畅无比,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 定完亲后,穆子期眼看着没有几天就要离家了,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定亲的事,倒是很少有时间和同学、朋友们相聚,所以趁着尚未离家,他就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出来吃饭。 季无病当然同意了。至于严日初,提前让人给他捎带口信,他就从平安县赶过来了。 聚会的地点同样定在望远楼,穆子期的大堂哥穆子贤依然在这间酒楼里做账房先生。他在这里请同学吃饭,起码能有点优惠。 令他高兴的是,这些年穆子贤的日子过得不错,娶了酒楼掌柜的小女儿,又向自家借了银钱,在岳家的帮助下,去年七月中旬,终于在府城这里扎下根来,买下一块地,把上面的破房子推倒,建了一栋两层的楼房。 虽说面积不大,位置比较偏僻,不过二百多平方的地方也够住了,而且这个地界的价格没有穆子期他们那边贵,不用看身份来购买,只花费一百多两就到手了。 “听奶奶说,大爷爷和大伯父不肯来城里住?”酒足饭饱,眼看着几个同学还在包厢内劝酒,自觉有点喝多的穆子期就找个上茅房的借口,趁机跑出来和穆子贤说说话。 “你也知道了?”穆子贤苦笑,他比穆子期大两岁,今年二十三的他看起来竟是比穆子期成熟,看起来要大上五岁不止。 “奶奶跟我说的。”穆子期摊摊手,拉着他走到窗边,眼睛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转头问他,“奶奶说,大爷爷他们不习惯住在这里。” “是不大习惯,他们觉得没事可做,说是太闲了,每天除了去找二奶奶说说话,其他地方都去不了,和街坊邻居又不熟。”穆子贤也很是无奈,就算有二奶奶这个熟人,可到底男女有别,该说的事说完了,不能天天去找。 “最重要的是他们放不下村里的田地,总要时不时回去看一看,要不是你大嫂怀孕了,他们肯定是经常回村。”去年九月,他成亲后不久,妻子就怀孕了,如今才四个月。 “等孩子出生,大爷爷他们就不觉得日子无聊了。”穆子期安慰他。当时穆子贤成亲,他远在相省,没能请假回来。 “希望如此。”穆子贤点点头,“其实我心里明白,爷爷和爹也是想回去看看三爷爷和阿德,我们家来府城居住,村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去年七月,阿德小学毕业,没能考上初中。我爷爷他们想着让他再复读一年,看能不能考上。” “阿德的意思呢?”穆子期皱了皱眉。 “他今年都十九岁了,不想再读书,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穆子贤摇摇头,“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阿德读书不是不努力,可就是不开窍,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他自己都不愿意读了,想逼着他读,估摸着这样不成。今年过年,他可是跟我抱怨了许多。对了,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些话?” “没有。”想到今年三房的人来家里拜年时,穆子德表现得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当时自己忙着跟长辈们说话,没来得及和他聊过,况且对方一向少言少语,谁想到他心底会有这种想法? “定是不好意思说。”穆子贤叹了口气,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出来了,总不能留阿德在乡下吧?”他最后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到处找机会,看能不能把阿德带出来。” 穆子期点点头,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以前闪过的某个想法,忙说道,“我有个想法,大哥,你有空的话记得帮我问问阿德,看他愿不愿意去学修理自行车。对了,你知道自行车是什么吧?”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摩托车不会这么快就冒出来,而且就算冒出来,自行车应该也是大家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在前世,社会这么发达了,自行车依然有生存的空间,所以学习如何修理自行车,这是一个不会失业的职业,很有发展前景。 当然,前提是穆子德自己乐意,只有他自己愿意去做,愿意去学,才能学到技术,以此谋生。 “自行车?”穆子贤眼睛一亮,声调也不由得提高了些,“我当然知道!这段时间,报纸上都在说了,我们东家也买了一辆,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新鲜玩意,夏国大学的那些先生们真是太了不起了!” 紧接着,一长串的赞美的话语就从他嘴巴冒出来,滔滔不绝。 穆子期含笑地听着,心情颇为愉悦。 “对了,大郎,你有办法让阿德学习修理自行车?”穆子贤说到最后忽然想起这事,连忙追问,毕竟如今的自行车可是个紧俏新鲜的事物。 “应该可以,我先去问人,等确定了再和你联系。”穆子期不觉得塞个人去学习修理技术有什么难的,“你记得和阿德说清楚,刚开始肯定是要当学徒,会辛苦一些,问他能不能受苦。” 穆子贤重重点头,满怀期待:“这对阿德是件好事,到时咱们凑钱给他开个店,我看生意应该不用发愁。” 穆子期觉得也是如此,只是他们计划得再好,终究还是要靠穆子德自己。 他正想问问大堂嫂的情况,走廊这里就来了一人,见到他就喊道,“子期,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静!赶紧的,跟我进去,你还没有和我喝酒呢。”正是许久不见的陶靳,出身豪富,八面玲珑,两人是高中同学,当年高考他没能考上大学,复读两年后,还是无果,一怒之下,就死心进入当地的府衙,成为一名吏员。 “刚才不是喝过了吧?”穆子期见他脸色发红,知道他喝得有点多了,就和穆子贤打了招呼,走过去扶着陶靳的臂膀,“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怎么可能醉?我从小就是泡在酒缸里长大的。”陶靳不肯承认,眼睛睁大,“我今天是太高兴见到你们了,这才喝多了点,不过还没达到醉的程度。” 穆子期见他神志似乎还是清醒的,说话有条理,只能附和道:“好吧,你没醉,我倒是快醉了,这些老同学真是疯狂。” “大伙儿这不是高兴吗?出来后才知道当初同窗的感情有多真。”陶靳感慨道,“可惜这次聚会孟明苇和崔世松不能来。” 175.一场聚会 穆子期默然,对于陶靳这句话还是比较认同的, 要不然他这次回来也不会组织大家出来聚餐了。 至于崔世松和孟明苇? “孟明苇从军, 如今不知在哪。崔世松我倒是知道他的消息,他先前跟我们去了相省,没有两个月就回来了, 如今不知被分到哪里。他精通多门语言, 应该是去了最合适的地方。”穆子期解释道, 心里倒是有些奇怪陶靳不知他们的动向, 毕竟先前在明州高中时,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陶靳站直身体,恍然:“原来如此,我单是知道孟明苇从军,崔世松的消息没听别人说过,他家长辈调任了, 不在本地。” 穆子期点点头,其实如果想知道孟明苇确切的消息,他们可以问问傅家, 甚至季家也行,毕竟孟、傅、季三家是世交, 关系较好, 只是他们不想知道而已。 此时提起他们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时间流逝的美化, 他对以前的高中生活充满了怀念, 连带着和崔世松、孟明苇以前的冲突也不觉得在意了。现在想来, 也只是少年意气罢了。 当然,这话他暂时不会和严日初说,免得他又说自己里外不分。 一边说着话,穆子期本以为陶靳会拉着自己往包厢走去,没想到却被拉到走廊的角落,闲聊起来。 “外人觉得我好,前途光明,可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想待在衙门里,里面的活我能干,而且还能干得不错,可我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大概是喝多了,陶靳竟然朝他口吐真言,脸上没有刚才见面的意气风发,反倒是充满了烦躁。 穆子期不解:“你进入府衙,又是高中毕业,在外人眼中的确是前程可期,家中也有娇妻爱子,刚才严日初还羡慕你来着。”主要是陶家是大商户,家产雄厚,不说对他以后升官的帮助,单是衣食无忧是肯定的,可以让他专心在仕途上奋斗。 “这不一样”陶靳摇摇头,抓抓头发,“你知道的,我复读过两年,这两年我不是一直在读书,闲暇时间还跟着我爹忙活,中途接手过几间铺子的生意,一段时间后,我觉得做生意更适合我,只是学而优则仕,我爹绝对不同意我放弃府衙的职务大概,我的烦恼就是这些吧。卡Kа酷Ku尐裞網子期,我真羡慕你和无病,确定目标就能全力以赴,中途不为其他所动。” “你们走的路是一条世人所推崇的路,不会受阻,我不同”陶靳真的是有感而发,也许真的喝多了,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向别人倾诉,他有这个感觉,别人可能会不理解,但穆子期不会。 大概是他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成熟吧?看起来很可靠。 穆子期无语,不过陶靳的这种想法在后世比比皆是,世俗和传统的力量深入人心,想要挣脱真的要很坚定才行,更别提在这个时代了,当官怎么看都比做生意好,一般的家长不会同意的。 “你再做多几年吧,也许慢慢的,你的想法就变了呢?实在不行,你只能等你们家族有没有另一个人出来接替你进入仕途了。”穆子期只能这么安慰他。 陶靳“嗯”了一声,揉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正待开口说话,张铭找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大家以为你们掉进茅厕了,赶紧进来,大家都在等你们呢。卡Kа酷Ku尐裞網”他叫道。 好吧,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在张铭的催促下重新进入包厢。 一场同学聚会,从中午喝到傍晚,大家久未见面,气氛极为热烈。不知为何,毕业后,大家再次重逢,感情似乎比在学校时更深了,也容易说心里话。时不时的,就有人结伴跑出去窃窃私语。 比如张铭,他就吐槽在实习中遇到的奇葩事,还有孩子们读书时,他遇到的令他感动的事。 如此一番,就算大家极力克制,到了后面大部分人都是醉醺醺的,无奈之下,作为少数几个清醒的人只能安排车辆一一送他们回去。 “这两个怎么办?”到了最后,季无病看着车厢里睡得香甜的严日初和张铭,挑挑眉。 “算了,还是不要把阿初送到他二叔家,免得被家里人念叨,张铭同样如此。”穆子期笑道,“全部住在我家,你们家过几天就要办喜事,定会很忙,别让他们来添乱。” 发出邀请的时候,穆子期才知道张铭也在府城,正好住在族叔——也就是当初把平安县的商铺卖给他们家的那户人家家里,他大喜过望,和张铭一联系,大家都很是兴奋。 张铭是夏国大学教育专业的,同样去了相省支援和实习,可惜不和他们同一个地方,在另一个府城,如今在一所新建的中学教书。 季无病想到家里的忙碌,觉得有理:“住你们家正好合适,恰好他们可以陪我一起去迎亲。” 穆子期知道他说的是伴郎的事,本来只有他和严日初两人,结果这场聚会一出,还未成亲的其他同学立即自告奋勇,纷纷表示愿意帮忙。见状,季无病来者不拒,反正他们的同学中,没有成亲的人少于五人,不影响什么,而且人越多越好,热闹喜庆。 这年头,超龄一点的未婚青年可不多见,除非是在军中,因为战事而被耽误。 不过穆子期很怀疑他们看到傅山长那张脸时,到底能发挥几成的战斗力?不会被人家一为难就立马投降吧? * 严日初和张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在庭院里打拳的穆子期第一时间察觉到客房里传来的动静,就走进去,笑道:“醒来了?” “我们怎么在这里?”严日初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一口酒气喷出。 穆子期捂住鼻子,扇了扇:“这是我家。” 他这是和张铭说的,昨晚让他们睡同一张床,不过一人一张棉被,怕他们着凉,他半夜还起来看他们是不是踢被子。 之前搬家时严日初来过一次,张铭没有来过。 “你们放心,无病已经派人去告诉你们的亲戚了,他们知道你们在我这里。”穆子期见张铭拿起放在床边凳子上的衣裳,就赶紧说道。 “子期,多亏你想得周到,要不然我叔他们定会很担心。”张铭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道,“我没想到自己会喝醉,不知不觉就醉了,估计是太开心了,在外面我可从来不醉的。” 176.无病成亲 穆子期笑着摇摇头,见张铭和严日初衣衫不整的模样, 也不在意。卡Kа酷Ku尐裞網当初在明州高中, 大家同一个院子,私底下什么样没见过?自然不会觉得尴尬。 “阿初,咱们家什么格局你知道了, 洗漱用的东西我都放在水井这边, 你们自己取用。”穆子期才进屋站了一会儿, 就发觉自己刚活动开的身体感到凉意, 就忙说道。 两人身上还带着酒气,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味道真的不好闻,他可不想再留在房内。 严日初又打个了哈欠,胡乱挥手道:“你去忙你的,放心, 我都懂。”他又不是第一次在穆家留宿,和穆家的人已经很熟悉了,本来想再睡个回笼觉的, 毕竟被窝真的很暖和,但眼睛瞟到张铭准备爬起来的模样, 想了想, 还是跟着掀开被子。 “郁闷, 昨晚定是子期和无病帮我把外衣和裤子脱掉,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占我便宜?我还是清白之身呢。”他暗自嘀咕。 一旁的张铭嘴角抽了抽, 再看看自己, 无奈极了。 等到他们出房门时,穆家人也陆陆续续起床了。 老叶氏看到严日初和张铭,就感叹两人起得早。 严日初有些不好意思,他搔搔脑袋,指指正在全神贯注打拳的穆子期:“老太太,我们昨晚睡得太早了,要不然今天早上不会那么快醒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昨晚自己是醉醺醺来到别人家的。 幸亏两家的关系的不同!他暗暗庆幸。 老叶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问他们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奶奶,日初大哥喜欢吃小笼包,我今天想吃豆浆。”庭院里,蹲在花坛旁边的穆圆圆突然直起腰说道。 她记得严日初每次来他们家都喜欢说府城哪里哪里有好吃的,其中一家做的小笼包最好吃,他非常喜欢,还买了几次过来。 “好好好,那我都去买。”老叶氏笑道,又看向张铭,问清楚他想吃什么,自己就拿着菜篮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搬到府城后,家里的早餐是去外面买,自己最多煮点白粥和烧点咸菜,主要是府城这边的早点丰富多样,十天可以不重样,家里就算有经济压力,该吃的还是会吃,该买的还是会买。 老叶氏喜欢早上亲自去买早餐,顺便可以活动一下身子骨,还能和同龄的奶奶们聊聊天。 穆子期等人知道她这个习惯,自然不会抢着做。 等老叶氏出门后,严日初见庭院里除了穆子期在打拳,其他人不是还在睡就是跑去后院了,无聊之下,他就走近穆圆圆,结果抬眼一看,一惊。 只见穆圆圆身穿一件粉红色的羽绒大衣,浅蓝色的衣裙垂至脚面,即使人人把自己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冬天,她的身段依然窈窕。卡Kа酷Ku尐裞網再她的脸,相貌娇美,肌肤白皙有光泽,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乌溜溜的,很有神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件粉红色的羽绒大衣是他前不久和穆子期出去逛街时买下来的,当初没多想,现在看来,这件衣裳很适合她,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粉扑扑的,霎是可爱。 “圆圆,你在浇花啊?”严日初突然觉得子期家的妹妹长得真好看,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看起来黑瘦的小姑娘了。 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可是这也变得太大了!而且貌似人家还没有十八岁,过了年才十七岁。 见穆圆圆的眼睛看向自己,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话语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他就有些懊恼地抿抿嘴,再看向穆圆圆手中拿着的花洒,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穆圆圆点点头,没有多想:“是啊,这几天家里的水仙花都开了,我原先以为不会那么快开花,毕竟是从林家那边移植过来的,没想到它们长得那么好。” “是土地肥沃的缘故吧?我听子期说过,家里种花的泥土都是他们三兄弟去郊外拉回来的,还特意从山脚下挖了一些。”严日初走过来,见她乌黑的头发上似乎有着一层薄薄的润泽,又问道,“你今天起得很早?” “和平常一样。”穆圆圆随口应了一句,见他说到泥土,自己也来了兴致,“我和大哥还把山上挖回来的泥土晾晒了两天,接着才种东西。你待会可以去看看,我家后院的菠菜和香菜长得非常好。” 想起前些日子大哥他们推车回来的情景,穆圆圆就忍不住笑了,“那天大哥他们可是费了大力气,可惜我家的牛留在县城,要不然有牛车拉着就好了,不用大哥他们费力气。你不知道,大哥他们很久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了。” 在这里养牛不方便,平时想去哪里都很容易搭车,就算回平安县,来往两地的马车和牛车多得很。斟酌之下,家里的牛就留给瑞珠了,她偶尔要回清溪村看看田地,来往方便。 “没有吧?我听子期说过,他刚开始到梅山镇,曾经亲自下地去翻土挖地。”严日初摇摇头,“连他们镇长都下过池塘挖泥。” “大哥真不容易。”穆圆圆喃喃说了一句。 严日初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们这些在外地的,和家人通信时,一般情况下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懊恼地拍拍脑袋,笑道:“好在你大哥力气大,这些都难不倒他,反正只用干一阵而已,手底下这么多人呢。” 话说完,他的视线就转到面积不大的花坛,见里面的水仙花大如簪头,叶子翠绿,花香清幽,就赶紧转移话题:“圆圆,你种的这种水仙花比集市上的还好看。” “还好,种了几年水仙,略有心得,暂且比不上别人家的,别人卖的那种鳞茎肥大,花形优美,看起来生气勃勃,比我种的强一点。”穆圆圆的话虽然谦虚,下巴却微微扬起来,眉飞色舞,“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唐姐姐先前来家里时,她也很喜欢,我还送了一盆给她,放在室内,偶尔晒晒太阳,花会开得更好。卡Kа酷Ku尐裞網” “真的?那我也要一盆。”严日初立马说道,“房间里放一盆花,偶尔看书看累了,再看看花,心情会愉悦。”严日初立马说道。 “对对对,我就是这般想的。”穆圆圆立马放下手中的花洒,“我家还有几盆水仙,你等等,我待会挑一盆给你带回去。”有人喜欢自己养的花,她高兴极了。 话说回来,之前关于花坛的种植问题,奶奶还想着种菜呢,幸亏大哥说后院已经有一块菜地了,这里种花就可以。即便如此,花坛的边上还是被奶奶种了一棵枸杞树和两棵金银花藤。 穆圆圆之前下过地,虽说没多几年就不用了,可来到府城读书后,受寝室好友的影响,她喜欢上了养花,为此,家里的各处地方都被她摆了各种盆栽,算是一处风景。 “那太好了,对了,圆圆,这水仙花难养吗?”严日初马上问道,见穆圆圆蹲下身,他也跟着蹲下,两人一起看着那盛开的水仙花,“迎春花是不是更好养?” 等穆子期打完几遍拳法,全身发热时,就发现两人凑在一块,不知在花坛旁聊什么,穆圆圆时不时还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们在聊什么?”穆子期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汗,随口问道。 “大哥,我们在说养花的事呢,没想到日初哥哥也喜欢养花。”穆圆圆仰起小脸笑道。 “喜欢养花?”穆子期皱皱眉,“他不是最喜欢美食吗?亏得平福县那边没几家好吃的店子,要不然他可不会这么瘦。” “子期不要乱说,我现在每天练操,事务又多,就算吃得再多也不会胖了。”严日初反驳道,看了一眼穆圆圆,再看穆子期,见他穿的练功服宽松,此时挽起来的衣袖显露出胳膊,看起来结实有力,再想到好友衣服底下那结实的腹肌,突然有点沮丧了。 他摸摸自己平坦的、有点软的腹部,暗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一定不要太胖!看穆家人就知道了,他们一家都是瘦子,似乎不喜欢胖子。 其实有肉的身材才是有福气啊。他暗暗叹了口气,回忆起很久以前穆子期劝说他减肥的情景,心里有些委屈。 “反正你瘦了好看。”穆子期赶紧安抚他,擦完汗,他怕着凉,就赶紧说道,“我先回房换衣服。” 等他穿好衣裳出来,见严日初和穆圆圆把房里的几盆水仙都搬到庭院这里,两人正点评着热闹,心里也不在意,就转到后院,果然,张铭正蹲在后院那里看着菜地发呆呢。 穆子期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径直去了茅房解决生理问题。 新家的面积很大,占地面积将近七百平方。大概是受到县城原先那座小院子的影响,新家的布局和原先的类似,进门就是一栋两层半的楼房,青砖黛瓦,二楼那里多了半层的阁楼,可以放些不常用的东西。 每层楼都是四房一厅,客厅面积最大,老叶氏住在一楼,二楼是穆子清他们三个住。 左厢房是三间房,一明两暗,中间是客厅,没有什么家具,原定是穆子期结婚后住的地方,这次他回来,老叶氏就买了两张床,昨晚上严日初和张铭就睡在其中一间房,那是穆子期打算以后给孩子住的。 至于右厢房,同样是三间,除了厨房和吃饭的地方连在一起,中间没有隔开,另一间是杂物间,放的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新家三面有房,进门的那面是围墙,整体是青砖黛瓦,本来是用平顶的,可老叶氏嫌热,觉得还是青砖的房子住起来舒服,冬暖夏凉。各面的房子用游廊连起来,不怕下雨淋到。游廊那里还有宽大的美人靠,穆子清说过,天气热的时候可以直接在美人靠上睡觉。 这次建房所用到的木材大都取自他们家的那座山,自从他们打算搬来府城定居后,那座山的大树就被穆子贤去雇人砍了,在经过木材作坊处理后,才拉回来使用,算是省了一笔钱,要不然建房的花费更多。 因为面积颇大,他们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那里有几分菜地和一间茅厕、一间洗澡房。 穆子期冲完水,见张铭还蹲在那里,心里很是好奇,问他:“你在看什么?”虽说自家种的菜看起来水灵灵的,但也不至于看那么久吧? 张铭被他的话拉回思绪,慢慢地摇头,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突然抬起头望着穆子期,问道:“子期,你就真的和唐姑娘定亲了?” 穆子期一听,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甩甩手中的水珠,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有假?你不是来参加过我们的定亲宴吗?” “可是你不觉得太快了吗?”张铭站起来盯着他的脸,“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你会和唐姑娘成亲。” 穆子期挑挑眉,见菜地的角落里摆着一只缺角的大水缸,就琢磨着什么时候在里面种点荷花,不说吃莲藕的问题,起码开花好看啊。 看过梅山镇大湖的荷花盛开的美景,他觉得荷花真的很好看。反正现在大水缸空着也空着。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定亲,我原先以为至少会等我大学毕业。”穆子期笑道,“没办法,缘分来了怎么挡都挡不住。” 张铭摇摇头,还是觉得惊讶。这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他原先以为以穆子期的才貌,对方未来的妻子不说出身名门,起码身家背景会比唐家更显赫些。 “真好。”他感叹了一句,想到自家母亲对自己婚事上的挑剔,觉得世间的女子很难配得上自己,一直说要给他找个好媳妇,最好能样样好,可挑来挑去的,县城的媒人已经很久没上他们家的门了。 前几天,母亲听到穆子期和季无病快要娶媳妇的事,更是着急起来,已经托人在府城找了。 他昨晚喝醉了,一是和同学相聚高兴,第二个就是发愁婚事了。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婚事成为一桩待价而沽的买卖,就因为他考进夏国大学,家里人为他骄傲和自豪,想为他找个对自己有帮助的妻子,就像他的几个同学那般。 现在看到穆子期和唐昕的事,他一下子迟疑了,不知该不该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也是他从善如流留在穆家居住的原因,他希望自己能想清楚,不要随波逐流。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张铭的想法,说起自己的婚事,他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自己乐意最重要。对了,我奶奶该买东西回来,跟我去吃早饭吧。” 他说完,想到穆子清和穆子贤估摸着还在睡觉,就摇头道,“我先上楼去叫两个懒虫下来。” 张铭应了一声,跟着穆子期离开后院,目送着他大步上楼后,再看庭院里的严日初和穆圆圆,见他们笑着说话的样子,眸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站在水井旁暗暗沉思。 这边,把弟弟们叫醒后,老叶氏果然回来了,带来了多种样式的早餐。 “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到茶楼去吃早点,听说味道很不错。”老叶氏看着穆子期他们吃得香甜的模样,笑得很是慈祥,道,“那家茶楼就隔了两条街,是新建的,刚刚开业。” 这时候,穆子清和穆子贤总算是洗漱完毕,他们两人冲进来,在空位上坐下,就立即抓起一根油条,其中穆子清就应道:“奶奶,明天去茶楼吃吧,那里的东西热乎。”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你是说奶奶买回来的不热?嫌不热的话喝粥,这是圆圆起早熬的,我看很适合你,吃点咸菜就打发了。” “嘿嘿,当然不是,奶奶买的东西还是很热的,我这不是贪新鲜吗?”穆子清傻笑,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家里的井水一大早看起来都能冒热气了,用起来也是暖洋洋的,可喝起来味道不清甜,没有以前在县城的那口井的水质好。” “没关系,起码能浇花浇菜。”穆圆圆倒是很淡定,“过不久就有自来水了,咱们这边是新区,会慢一点。” 穆子期点点头,他也去打听过了。明州府这边前几年就开始建水厂,毕竟城里不是每户人家都能挖水井,而且自来水厂的技术已经成熟,阳城那边早就用了,这边还推迟了好几年。 可能他下次回来后,就能看到院子里多出一个水龙头。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大家又说起来新的变化,其中自行车是重中之重,穆子清表示想购买。 “想买的话,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买。”穆子期瞄准了穆子清的私房钱。 “大哥,你买一辆送给我吧?我没钱了,钱都被我买其他东西了。”穆子清可怜巴巴地说道,“那可是十两呢。”对于穆子期为何能买到这么紧凑的货物,他不觉得奇怪。 在他心目中,大哥的人脉广,几乎是无所不能。既然大哥这么说,那一定有渠道可以买到。 “哼,这次建房奶奶可没动用过你的钱,我知道你有的。”自家弟弟每个月有六百文钱补助,因为成绩,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加上放假期间,他经常和穆子贤做蒸饺到夜市买,可是攒了一笔钱。 倒是穆圆圆的月俸贡献出来建房了,老叶氏和他说过,等自家缓过气来,要还给她。 “大哥——”穆子清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我心情吧。”穆子期微微一笑,不再理他,改和张铭说起话来。其实他想过了,新家这里离明州高中和女学不远,可离第二中学就有点远了,买自行车回来的话,起码穆子贤可以骑着上下学。 等他们吃过早饭,季无病就从隔壁过来了,他一来,想到他后天就成亲,三人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大事帮不了,小事还是可以出一下力气的。 一连忙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季无病和傅安璇成亲的日子。 这场婚礼十分盛大,新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婚宴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进——入——洞——房——”等穆子期听着司仪喜气洋洋的话语,他看着一脸喜色的季无病用红绸牵着傅安璇离开时,心里突然有了几分感慨。 这一转眼,好友就真的成亲了,他的人生进入了新的阶段。回想起以往相处时那一幕幕场景,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地露出来,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怅然。 从今往后,他们这些好友的地位就下降了。须知,“重色轻友”才是正常现象。 “子期,我怎么觉得有点酸溜溜的呢?”旁边,严日初用手肘碰了碰穆子期,在他耳边低语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 “难道是我妒忌他娶到媳妇了?”严日初突然见到对面他娘亲望过来的眼神,那么意味深长和明显的羡慕,就打了个寒颤。 “肯定是你妒忌他,对了,你也抓紧吧,咱们三个就剩下你了,可不能太晚,要不然以后我家的孩子会欺负你儿子。”穆子期拍拍他的肩膀,准备去找唐昕,快可以吃饭了,总要确保未婚妻有饭吃吧。 “哼,我才不是妒忌呢。”严日初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小心眼,看新人走了,赶紧叫道,“快点,咱们也要去看无病掀新娘子的头盖,嘿嘿,以后能有经验。” 穆子期无语,身体却很诚实,很快就跟在身后。话说回来,他们还得为季无病保驾护航呢,特别是婚宴上,总不能让他今晚喝醉了不能洞房吧? 意料之中的,在季无病的婚宴上,穆子期帮忙挡酒,大醉而归。 婚礼过后,他们就该启程去相省了。 每次离别都很是不舍,都是相同的心情。当穆子期踏上旅程时,在船上,他看着严日初从行李中拿出来的水仙花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177.豁然开朗 “这水仙花头,你是从哪里来的?”穆子期紧盯着严日初, 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卡Kа酷Ku尐裞網 严日初一怔, 飞快地抬眼看了看他,眨了眨眼,低声道:“圆圆给的。” “什么时候给的?先前不是只给了一盆吗?”穆子期皱眉。 “我后来, 后来想到去相省, 那盆水仙花带着不方便, 就放在家里, 水仙花头带着方便,我就想着到了那边再找个花盆种下去。”严日初的话说得期期艾艾。 穆子期一见到他这种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之前两人在花坛旁边谈笑的那一幕。 他和严日初、季无病是同龄人,大家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两人时常来自己家里, 久而久之,好友们和自家的弟弟妹妹也越来越熟悉,所以看到那一幕, 他当时没有多想。 如果换成其他的年轻人单独和自家妹妹说笑,他肯定会多想, 而严日初不一样 穆子期看向窗外, 不知要不要问出口。唉, 先前还鼓励严日初快点脱单呢, 可对方把注意力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心里怎么就不是滋味呢? 严日初放下水仙花头, 慢吞吞地走到穆子期身边,两人一起望着窗外翻滚的浪花,半晌不语。 “你真的对圆圆起心思了?”没过多久,穆子期突然问道。算了,还是问清楚吧,如果是的话,他在想自己的态度会如何?反对还是赞成? 严日初摸摸人中,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诚恳:“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以为圆圆也是我妹妹呢,我家只有一个弟弟,他调皮捣蛋,老是和我抢东西,我就觉得圆圆是妹妹,乖巧可爱,原先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回来,突然间就不同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佳人在花丛中粲然一笑。不得不说,就在那一刻,他对穆圆圆的感觉就不同了。几天下来,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原先他以为自己对好吃的食物最感兴趣也最有耐心,没想到他现在对人家小姑娘也很有耐心,可以和她谈古论今,从美食说到鲜花,从种地说到买卖东西他在穆家住了几天,两人有空就聊了几次,每次都是他主动去寻找机会。 “唉,其实我如今也正想着这个事呢,心里有点烦闷。”严日初有些垂头丧气,“子期,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上唐姑娘的?” “各人的情况不同,哪能一概而论?”穆子期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如果严日初犹豫的对象是别的姑娘,那他一定帮忙出谋划策,可现在是自家妹妹,他当然不会多说,不反对就不错了。 想到严日初平时的作风,这么多年了,没有和其他姑娘勾搭过,平日里经常寻思着吃食,有空就看故事报和话本,作风正派,家境良好,相貌嘛他扫了对方一眼,嗯,不错,瘦下来后颜值颇高,虽说比不上自己和季无病,可也是容貌清秀的小伙子,身高是足够的。 穆子期左思右想,突然觉得如果好友真的和自家妹妹成亲,那他是放心的,起码知道他是良配,毕竟相处多年,不敢说百分百了解,起码真正的性子是知道的。再看家庭情况,严父如今是芙蓉镇的镇长,和自家相差不大,只是他们家还有一个在府城当教育部部长的叔叔,虽说好几年没动弹过,可到底还是 唉,事情怎么就那么复杂呢?穆子期垂下眼睑,他从未想过这一幕,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大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严日初不是恋童癖,过年后穆圆圆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有年轻的小伙子喜欢上她很正常,自家妹妹那么好 “算了,我先不理你们,你记得注意分寸就行。”穆子期再看严日初,见他蹲下来,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模样,终究还是说道,“我相信你的人品。”他忽然想到这两人离得那么远,而他们下一次回家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成亲什么的可能他真的想太多了。 穆子期豁然开朗。 喜不喜欢的事,还是交给时间来安排。好友和自家妹妹都是好的,加上他对穆圆圆有信心,不觉得她会被骗什么的。这么一想,心里就淡定下来。 再想到之前听穆圆圆说过不想成亲的事,穆子期就更是淡定了。 “子期,谢谢你。”严日初如蒙大赦,举着手,严肃地说道,“我保证严守规矩,不干坏事。” “看你的表现吧。”穆子期嘴巴歪了歪,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待会去隔壁船舱看过唐昕后,就准备睡觉了,离靠岸还早着呢,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休息。 放好行李后,穆子期拉着唐昕到甲板上说悄悄话:“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咱们圆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着就把严日初的异常表现说了一遍。 唐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即便是定了亲,她还是很少去穆家。相反,穆子期倒是时常来他们家,时不时就送点东西过来,有时候是一盆花,有时候是一些好吃的。 至于穆圆圆,两人也相处过,一般情况下,她大嫂都是在场的,大家说的是针线、游记之类的。卡Kа酷Ku尐裞網她记得很清楚,穆圆圆从来没有说起过严日初。 “看来圆圆还没有开窍。”穆子期自言自语。 “严日初为人如何,你不是很清楚?他俩真的在一起的话,我觉得不错。”唐昕笑道,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他,“对了,严日初的家里人容易相处吗?” 穆子期摸摸下巴,沉吟道:“挺好的,伯父伯母和蔼可亲,起码之前我去他们家,知道他们的性子不错,就是不知道换成圆圆,他们会是什么想法?哎,最好不要有什么婆媳上的矛盾。” “你想得太长远了,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唐昕提醒他。 “说得也是。”穆子期觉得有理,知道这件事就先冷处理,未来还不知会如何发展呢,说不定是他想多了,两人最后什么时候去都没有发生。 * 一路无波无澜,和严日初、唐昕分开后,他顺利地回到梅山镇。 接受了安景然等人的贺喜,穆子期看着一个月没住人的房间,摸到那一层薄薄的灰尘,只好挽起袖子,拿着湿抹布开始擦拭。 安景然靠在门前,笑道:“你总算回来了,这下子我的活就该轻松了。” 穆子期抬头看他,有些狐疑:“难不成春节期间很忙?” “忙倒是不算忙,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多,东家丢了几只鸡蛋都要来找我。”安景然吐糟,之前穆子期在的时候,有事他就处理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村民们信任他,所以他每次调解矛盾时,都卓有成效。 原先觉得轻松,等穆子期离开后,江副镇长的能力还真的比不上,特别是在文字功底方面,江副镇长写的年终总结让他看了皱眉,最后还是自己把它给完成了。 至于其他琐事就不多说了,总之,少一个人,他就感觉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所以说,穆子期归来,他是最高兴的一个。 穆子期哈哈一笑,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书桌擦干净,一边问道:“嫂子他们回去了?”他见隔壁的房间没动静。 “前几天回去了,家里的老爷老太太想孙子,不回不行。”安景然摇摇头。父母都不放心孙子待在这边,总觉得在会受苦。他受苦就算了,孙子可不能苦。妻子不放心,最怕儿子被老人溺爱,养成坏习惯,也跟着回去了,就剩下他老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边。 “这很正常,老人家总是想念孙子的。我这次离开,我奶奶前一天晚上又偷偷抹泪了,唉,第二天离别时,她老人家还得强颜欢笑,我每次离开都不是滋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住在一起。”穆子期很是理解。 话说回来,就算老叶氏肯跟在自己身边,他也是不乐意的。梅山镇的基础条件不好,在这里居住没有明州府方便和热闹,就连生个病都要跑去县城,很不方便。 一边干着活,穆子期就和安景然讨论起公务。等他把行李整理好了,话也说完了。他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会接不上。 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就拿着自家做的腊肉到饭堂,准备给大家加餐。路途太远,想多点土特产过来都为难。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等穆子期把积累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毕,真正忙的事要来了。 一月底,春风吹拂着大地,雪已融化,天气晴朗,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土地在慢慢解冻,积蓄了一个冬天的野草开始慢慢地冒出来。 在这个时候,穆子期等人趁着春耕还未开始,他们赶紧组织人手到先前选定的村庄地点干活,想尽快搭好足够居住的窝棚,等待新一批的流民的到来。 没过几天,窝棚搭好后,村民们解散,赶紧回村准备春耕。这一下子,整个梅山镇的动静一下子大起来,田间地头不断看到有人在忙碌。 等到二月中旬,新一批的流民终于到达,这批人达到两千一百人,分成两个村。 看着他们瘦骨嶙峋的模样,穆子期心怀恻隐。再一次感受到,原来战争还未结束,尽管他们已经夺了三个省。 “所幸精神看起来不错,看得出养过一阵。”安景然巡视过一遍后,心下放松了些。 穆子期也是如此:“看得出他们还是心怀希望的,没有抵抗的情绪,很配合。” 他说的没错,这批人受过官府基本的培训,知道排队,对官府很是敬畏。穆子期他们之前有过经验,所以用了最快的速度把他们分到各自的村庄,等到分田地时,就算有几个刺头,在镇衙的强力干涉下,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顺利度过。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步骤,一转眼,春去秋来,转眼间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以此同时,新一批的流民已经能融入梅山镇的体系中,街上也越来越热闹。 卖掉这一年的咸梅干后,镇衙也终于要盖新房了。 他们总算是攒够钱了! 178.正正经经 去年梅山镇的集体经济收入有六十余两,年底有六分之一的钱发放给镇衙的人, 剩余的钱加上这次卖咸梅干的钱, 差不多有八十两,足以盖一座标准的镇级衙门,主要是他们可以让百姓服徭役, 工钱会低很多。卡Kа酷Ku尐裞網 目前梅山镇有六千多人, 镇上五天一次的大集还是有几分热闹的。只是想想去年的商业税收, 穆子期等人觉得, 人还是太少了。 “难不成向上面申请迁移多一些人过来?”穆子期问道,他们镇上还有适合人居住的大片地方。 以大夏目前的教育来看,有一定学识的人都知道人口对于一个地方的发展是多么重要,要不然大夏刚建国时就不会到处派船去运人回来,穆家这些人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入籍了。 人气多,消费多, 商品才能流通得快,经济才能发展起来,这是一个很朴素的道理, 单靠农业是不行的。 安景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沉吟了一会, 望着面前那一大片快枯萎的荷叶, 点头道:“人一多, 咱们能忙得过来吗?如今到处都缺人手。”不说其他, 现在整个镇上就只有两名老师, 其中一名还是由穆子期兼任。 “如果忙不过来的话, 还可以再招几个人进来干活,反正咱们有别的集体收入。”穆子期笑道,“再等几个月镇衙就该盖好了,咱们住的地方不急,稍加修缮还能住几年。” 目前大夏的教育体系在逐步完善和发展,上次回家,他听穆圆圆说过,明州府的女学也即将正规化,以后从小学到高中的课程都和隔壁的明州中学一致,甚至过两年还会再办一家男女混合的中学。 安景然觉得有理,忍不住叹道:“朝廷兵分几路同时作战,如今打下了四个省,还有两个省正在僵持中,你说打下这两个是不是就暂停下来了?” “我看报纸上那些人分析得有理,估摸着陛下没有一朝打到大金龙庭的打算,朝廷想划江而治,稳固后方,怕改革不彻底。”穆子期看过地图,“川省的路难走,易守难攻,估计时间要久一点,倒是湖省会快一些。” 打仗的事他们不怎么懂,但这不代表着他们不能讨论。事实上,自从打仗后,男人们聚在一起讨论的热门话题就是打仗,可以根据报纸上的新闻和流传的小道消息分析一遍又一遍,似乎个个都是诸葛孔明,连老叶氏都能说几句。 “你最近两天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安景然再说了几句,冷不丁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神情关切。 穆子期一愣,随即笑了,他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哎,和公事无关,和我三弟有关,他今年七月高考,如今成绩出来了,这一时半会没有接到家中的来信,我就算对他有信心,心底还是患得患失。” 就算可以复读,可迟一年能一样吗? “我记得你家三郎的成绩不错。”安景然的记性很好,稍加回想就记起穆子清的情况,含笑道,“对于考大学应该是十拿九稳才对。” “按理说是如此。”穆子期没有否认,“只我们还是会担忧,就怕马前失蹄,毕竟这种意外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安景然默然,过了一会才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不会那么巧的,你要对你家三郎有信心。我算下,估摸着过几天你就能收到信了。” “嗯,我知道。”穆子期应了一声,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就赶紧汇报,“对了,今天西村村长来跟我反映,说村里又多了几个山民,人数有五个,他们想出山定居,问我们的意见,当时你到县里开会去了,没在,我就让他先回去。” 自从他们入住梅山镇后,陆陆续续的,一些隐藏在深山里的山民开始慢慢地露头,在看过他们的生活方式后,他们也有心思出来定居了。 在穆子期看来,人都是群居动物,在深山虽然不用交税,但肯定没有出来定居的好处大,人多热闹不说,能互通有无,更好地生活,毕竟山里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人均寿命短多了。 “按照先前的例子去办即可,就算真有那么一两个有二心的,只要村长让村民们多注意,他们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安景然随口吩咐了一句。他们梅山镇又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再说了,如今户籍十分严格,他们梅山镇才这么一点人,就算分成两批,可这两批人在一起生活过,碰面多多少少会觉得面熟,一个生人鬼鬼祟祟的话,很快就会被发现。卡Kа酷Ku尐裞網 等他们混熟了,南方的半壁江山他们大夏也能真正收入囊中,那时又怎么可能惧怕区区几个山民? “好的,那我明天和巡检站下村去摸摸底,没什么意外的话,就给他们分田地入户。”穆子期点点头。 眼看着天色将晚,大湖里的莲藕和鱼类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穆子期和安景然不再多说,赶紧带队回镇上。 在煎熬中,九月初,穆子期终于收到了这封重要的家信。刚一到手,他就迫不及地拆开,一目十行地,当看到关键字眼时,他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顺利落地。 除此之外,三房的堂弟穆子德在阳城的自行车修理坊做学徒,听说快要出师了,这让他也很是高兴,不枉费他找了人情,让伍师兄帮忙,安排他去学习,还真正学进去了。 “情况如何?”站在他旁边的唐昕问道,“是不是有好消息?” “是好消息,三郎成为咱们的师弟了。”穆子期嘴角翘起,笑道,“那臭小子总算靠谱了一回。”心里则盘算着,这次得请季无病帮忙买一辆自行车了,算是奖励他的。 至于上次春节讨论买自行车的问题,后来还是没买,老叶氏不同意,她想等价格再降下来一点。再者,家里的银钱有点紧张。 “是第几名?”唐昕觉得以穆子清平日里的表现,考上夏国大学很正常,先前穆子期心里紧张,她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明州府第二,在省内排在三十名,还算不错,和先前的模拟考差不多,倒是明州府第一民的年轻人不错,在省内排名第三,就是不知傅山长对此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穆子期猜测傅和修的反应。 “这成绩不错,明州府只要每年有超过十个学生考上大学,老师们就该满意了。”唐昕的户籍刚刚迁回明州府没有几年,先前一直在夷州岛生活,就算如此,她也会以明州府人自居,毕竟她的祖籍也是这里的。 穆子期觉得有理,他们那一届是最优秀的,前后几届都比不上,以平均水平来算,唐昕说的话有道理。 既然知道了穆子清的成绩,穆子期就有心思做别的事了,他把信递给唐昕:“喏,你也来看看。”两人都定亲了,像家信这类的事情,两人是可以共享的。 唐昕也不客气,她读了一遍,忍不住笑了:“难怪这次这么爽快就把信给我,不像上次,扭扭捏捏。” 上次是老叶氏写信,里面有关于思念的话颇为肉麻,穆子期觉得老叶氏似乎还把自己当做小娃娃,就不好意思给唐昕看。 “你什么时候写的话本?我怎么没听说过?”唐昕兴致勃勃地问起来。 “初中开始写,去年终于完善,觉得稍微拿出手了才出版。”穆子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唉,可惜没有一本成名,卖起来不温不火。”他没有用真名,当然,就算用了真名,估摸着也就比现在的笔名影响力大一点点而已,不差什么,主要还是靠话本的质量。 穆子清在信中说了,印刷的那一千本暂时没有卖完,这样看来,想得到第二笔稿费还是比较难的。 “你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唐昕倒是另外一种想法,眼睛亮晶晶的,直视着他,“这篇话本我要看,你拿给我看。”语气十分兴奋。 “我当初启程过来这边时,书还没有印好,所以我手头上没有。”穆子期汗颜。 “那你还有没有写过另外的话本?”唐昕知道穆子期时常在故事报上发表短篇的小故事,至于长篇话本?要不是这次他主动爆出,她还不知道呢。 “没有没有!”穆子期慌忙摆手,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写长篇话本,是第一本!” 不正经的话本写过两篇,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只能厚着脸皮了。 唐昕点点头,没有怀疑什么,反倒是对于未婚夫的才华颇为肯定,见他心情似乎低落,忙大大地夸奖一番。 穆子期的脸红了又红,最后只能转移话题,笑道:“好像有消息说,方教授要到府城去了?那边的医院需要她。” 179.一直支持 唐昕一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 出现了一丝愁绪:“嗯, 你也听说了?” “什么?这竟然是真的?”穆子期皱眉,“我以为是阿初逗我来着。”今天他来县城,见没到唐昕的下班时间, 就顺便去税务部看望严日初, 见严日初说这话时, 脸上是笑嘻嘻的, 就不以为意,毕竟方教授医术精湛,在平福县深受大家的爱戴,先前府城那边派人来请了几次,她都没有同意,没想到 “是真的, 老师盛情难却,这次终于答应府城那边的邀请。其实,自从老师的脚痊愈后, 她就一直想到前线去,结果大家一起反对, 无奈之下, 她这才答应去府城。”唐昕对自家老师的行为很是佩服, “平福县毕竟是个小地方, 该看的人都看了, 这段时间, 一天到晚都没来几个人。” 从上个月开始,平福县所接受的伤兵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顿了顿,见穆子期的脸色沉下来,心里也有些难受,她本来还在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呢,没想到他就突然说起这事,这下子,什么都不能瞒,只能实话实说了。 “老师觉得府城那边的草药会有更多”唐昕把视线移开,再看到未婚夫那张俊脸,她会心软,“对不起,我得跟在老师身边。” “我明白,你毕竟还没有出师。”穆子期心里酸溜溜的,他该庆幸自己还保持着理智,“反正府城离这边也不远,如今陆修好了,两个多时辰就能去到,我有空一定会去看你,倒是你,如果不是有伴的话,就不要单独前来了,这路上的事情说不好。” 就算这片地区没发生过什么杀人越货的事,对于唐昕坐车去梅山镇,他同样会觉得担心,毕竟别人家的未婚妻可没有自家的好看,而且这种事情宁可小心一点,不能大意。 “行行行,我知道了。”唐昕顿时展颜一笑,见穆子期还要一直念叨,心里颇为受用。与此同时,心情也好了一些。 不得不说,穆子期能这么支持她的学业,她真的非常高兴。 离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他们刚刚讨论没几天,九月九日重阳节刚过,唐昕就跟随方教授去了府城。 严日初对穆子期的平静感到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很不舍,或者说会阻止,毕竟唐姑娘的医术不错,能独当一面了,等方教授离开,平福县医疗处就以她唯首是瞻。” “我舍不得,难不成真的要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穆子期看着走远的马车,转头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因为我是男人,就让唐昕牺牲自己的事业。他们学医和他们的不同,内容更复杂,讲究活到老学到老,如今她尚未出师,我哪能为了自己就让她一直待在平福县?” 唐昕说得对,平福县还是太小了,方教授在这里会不自在,因为太闲了。而且方教授去府城,指不定她家人就会来看她呢。 “子期,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严日初摸摸脑门,总觉得自己从这段话中读到了另一层意思。 穆子期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据他所知,严日初到了这里后,和穆圆圆的联系一直没断过,两人之间通信的频率比他和家人的通信还要频繁。听刘江说过,严日初不管收不收到信,他自己几乎是三天写一封信,还时常对着窗口那盆凤仙花傻笑。 从种种迹象来看,穆子期觉得,自家的小白菜快要被拱了,这让不能棒打鸳鸯的他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受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唐昕的大哥唐晖在信中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复无常、阴阳怪气了! 严日初赶紧搂住他的肩膀,讨好般笑道:“子期,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害怕。” 穆子期翻翻白眼,眼看着马车的影子看不到了,心中的伤感被某人破坏掉,只能顺着他的力道,两人一起往回走:“就会贫嘴,我看你的面皮是越来越厚了。” 严日初嘿嘿傻笑,又道:“我今年还要请假回去,我想家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挑挑眉:“你能请得到假?” “当然,今年大家都回家,轮着来就是了。”严日初很是自信,“法理不外乎人情,上官也是人啊。”阻碍到他未来的幸福,再怎么艰难,他今年都要回家一趟,反正来回的车费官府报销,不用正在攒媳妇本的他来出。 “说起来,咱们明年七月就毕业了,那我也要写信去问一问,看是不是回学校一趟,我有事和老师面谈,总要知道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顺利毕业。”穆子期思考了一会,立马下定决心。 一边工作一边完成学业,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年多,就算穆子期自身精力充沛,他也觉得颇为辛苦,总觉得睡眠不足的样子。 “好,到时我再去问问李爱民和刘江他们,要回大家一起回。”严日初马上拍着胸脯说道。 两人做好决定,穆子期在县城逛了一圈,买好东西后,也就回镇上了。为了送唐昕,他可是早早算好了日子,把要买的东西集中在一起处理,正好能顺便把唐昕送走。 时间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的,梅山镇山上的绿叶有一部分慢慢地黄了,风一吹,铺满了整个地面,等到初雪落下时,只有镇外的那棵罗汉松依旧挺拔苍翠,傲立在寒风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穆子期等人暗自的努力下,今年他们再一次争取到了假期,足足有二十三天,去除来回的时间,能在家待个十几天,已经很满足了。 唯一不足的是,穆子期得在镇里撑上一个月,等待安景然从阳城回来。幸好,他还有江副镇长陪着,对方早在九月份就回过一次家了。 等安景然回来时,他正好把莲藕和草鱼的事忙完,镇内又有一笔收入入账,有了去年的经验,加上今年的价格比去年高一些,获得的收入也让人满意,达到三十五两,比去年多出七两,大家都很是高兴,尽管年底发的福利不变。 “我想开春建多几间平房。”临走前,穆子期和安景然交接工作时,安景然说道,“咱们住的地方还是差了点,时常要修修补补,雨季时我最怕的就是绵绵细雨,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不止,墙根都湿透了,不怎么安全。” 穆子期觉得有理,他们住的地方还是那种泥砖瓦房,是他们来梅山镇之前就留下的,只是把房顶修缮过,把茅草换成瓦片。这种房子下大雨不怕,最怕的是一直下小雨,雨水会把墙根的黄泥一直熬,如同浸在水中,时间一久,很容易崩塌,万一砸到人就坏了。 对比镇衙门的宽敞明亮,他们的寝室对比明显。 他不是觉得不能新建房,他只是奇怪,上次安景然还说住的地方随意一点就行,没想到现在就突然变了口风。 难不成是今年的收入不错? “今年我有意节省,在办公费这里省出一笔,加上这次的收入,差不多能盖几间房了。当然,我没打算把现在住的房子推倒重建,我们另选地方就是,正好能离镇衙近一点。子期,你意下如何?” “江副镇长那边的意见?”穆子期马上问道。 “我还没和他说。”安景然的语气淡然。 “我没意见,师兄,这是改善大家的居住条件,是件好事。”穆子期思考了一会,发现没毛病。反正他们又不是用贪污或搜刮的民脂民膏来为自己改善住房条件,不怕查。 说完正事后,大家相互拜年,穆子期领完自己的俸禄,就兴冲冲地收拾东西,和唐昕、严日初、李爱民、刘江等人回家。 和去年一样,大家趁着尚未放假,就先到夏国大学找老师上交完成的功课和询问毕业的情况。与去年不同的是,这次不用季无病来接他们了,有穆子清在呢。 另外,这次方教授也跟他们回来了,是师公亲自去接的,老两口时常有口角矛盾,时不时就闹一下别扭,有时候连唐昕都不知道他们的状态如何,到底是吵架还是和好?目前来看,已经和好无疑,在一路上,他们被塞了足够的狗粮。 “季哥哥快要当爹了,刚满三个月不久,我也是前几天听奶奶说的,他如今一放假就天天往家里跑。”穆子清扔出一道惊雷,见穆子期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哈哈,难道真的很奇怪吗?人家结婚差不多一年了,有小娃娃很正常。” “天啊,今年年初你们刚说了季无病成亲,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当爹了!速度这么快!”刘江很是惊诧,“明明我比他先定亲。” 李爱民翻翻白眼,他这次请的假比他们多,他来夏国大圩办完事后,就准备会夷州岛海泰城的福利院看一看,那里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 目前,他处于大龄青年阶段,其实年纪比穆子期和唐昕还小几个月,同样是二十一岁,有不少人主动上门为他做媒,他虽然拒绝了一部分,可还是一直在烦恼,就想着趁着整个假期,回到福利院去问问看着他长大的院长。 迷惑中的孩子实在是太烦恼了,据唐昕说,这一路上,她为对方说了不少建议,每次都被对方否定了,到最后是无话可说。 选择困难症真是可怕,特别是这种双方没见过面,或者堪堪见过一面的人,生怕自己选择错误,害人害己。 要穆子期说,李爱民其实找不到喜欢的,其实不用着急成亲,反正男的可以再大几岁,再不济,等他们毕业再说也来得及。 “眼看着旁边的同学不是定亲就是成亲,要不就是当爹,他这不是心急了吗?”私底下,唐昕说起原因,对于这个一直听自己话的同学,两人的关系很好,她当做弟弟一般看待,“我看他是想快点成亲,想有自己的一个家。” 想到李爱民柔软的性格,再想到对方是孤儿的身份,穆子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祝福对方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对象,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嗯,就跟他和唐昕一样。 “就是,子清弟弟说得对,季同学都成亲这么久了,有孩子很正常,我们这次不回来的话,等再收到信,估摸着他家的娃娃就该出来,我们就该给压岁钱了。”李爱民笑道,羡慕极了。 刘江还是觉得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了。大家围着感叹了一会,就各自分头行事。 回到客栈时,穆子清忍不住偷偷问穆子期,“大哥,你和未来的嫂子什么时候成亲?”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还得等等,等仗打完,或者唐家大哥回来,我和你唐姐姐就可以成亲了。” 他暗叹了口气,上次定亲唐晖有公事要忙,无法回来参加还能说得过去。成亲就不行了,按照唐昕的意思,一定要等到唐晖回来。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一起扶持着长大,都不容易。 一想到这点,穆子期就同意了。老叶氏尽管很想抱重孙子,可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完全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情绪。 只是现在想到隔壁的季家穆子期突然这次回家,自己说不定真的要被暗地里念叨一番?唉,年龄一天天增多,怎么烦心事还是一件接一件呢? 去学校和老师们交流后,穆子期对于自己该如何毕业就有底了。这次,他在学校借了不少书籍。越是在副镇长这个位置上干下去,越是发现自己的不足,无论是处理事情的方法还是自己的反应能力,他都觉得有所欠缺,尽管他的工作经验越来越丰富。 回到明州府后,穆子期发现旺财又老了一岁,可依旧那么活泼,天天要人陪着他出去奔跑。回清溪村过年祭祖时,它上山转了几天,竟然一只野兔或野鸡都没抓到,为此,一连几天,穆家人就发现旺财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穆子期等人没有时间安慰它,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忙了。 大概是回得少的缘故,加上是过年期间,上门说话或邀请他们兄弟去喝酒的人络绎不绝,让穆子期等人分/身乏术。 180.村里变化 秉承郝村长当初的优良传统,清溪村过年的氛围一直不错。几年过去了, 大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芙蓉镇也成为名副其实的“大蒜之乡”。只要那间大蒜作坊一直存在,穆子期相信村民们还会继续种植下去。 而在清溪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有荔枝树, 每年荔枝挂果时, 来村里收购的商人小贩一直不断, 让他们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荔枝一摘下来, 没几天就不新鲜了,就算用冰镇着,想运去远的一点的地方都不行,要不然他们说价格还会更高,咱们种的荔枝多好吃啊。”欧村长一边抽着水筒烟,一边说道。 旁边的村民连连点头, 黄叔说道:“像丰收村,他们见咱们种荔枝有点铜板,他们也跟风种起来了, 幸好能卖点荔枝苗补贴,要不然以后的银子肯定会越来越少, 可腿长在别人身上, 又不能不让别人种。” “嘿, 黄大, 你家小子娶的是人家丰收村的姑娘, 我看你卖荔枝苗的时候可是卖得很高兴啊。”坐在穆子期身边的冯老三立马叫道。 他整个人红光满面, 两年前,他家儿子冯三郎因伤退役回家,本来大家是愁眉苦脸的,没想到官府那边安排冯三郎去了明州府另外一个地方当村长,想到郝村长如今成为了郝村长,他心里就美滋滋的。 黄叔嘿嘿一笑,在大伙儿的起哄声中没能再说话。 “如今村民们个个学会了如何种植荔枝树,大郎,你说周边的村子跟着学会后,以后荔枝还能卖得出去么?我是个大老粗,懂的东西不多,不过一点粗浅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价格就贱了。” 穆子期点点头,在这荔枝价格美好的前景中,这位欧村长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有些佩服。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像冯叔说的,咱们挣钱了,其他村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肯定会跟风,而荔枝树的挂果期又长,总不能怕被别人跟风,就把自家好好地的荔枝树给砍了,然后再去琢磨其他的吧?” “那肯定不能!”众人连连摇头。卡Kа酷Ku尐裞網 “所以说,咱们只能提高咱们自己的种植技术,把自家的果树打理得更好,种出的荔枝更大更甜,味道好才是真的好。”穆子期只能这么说了。对于自家无意中带动一个产业的发展,他心里还是比较自得的。 他家的那一百棵荔枝树,距离种下已经有八、九年了,从两三年前就进入盛果期,如果是丰年的话,每年结的果子越来越多。只是他们在府城来往不便,都是瑞珠和黄叔在帮忙管理,偶尔会有一年没能结多少果子。 当然,一般这个时候,是整个村甚至整个镇都是同样的情况,有大小年之分。 如果那一年是大年,他们的荔枝净收入有差不多十二两,这么一算,就让老叶氏没能舍得,时不时打发放假的穆子清和穆子贤回来多看看。 “如果有一年实在是卖不出去的话,还可以把自家的荔枝晒成荔枝干,这种也很好,可以保存很久。”穆子期眨眨眼,脑子里迅速掠过一串串荔枝的加工产品。 想到前几天同学聚会,陶靳终于忍耐不住想从衙门辞职,还说可以和自己一起做生意。当然,公职人员不能经商,不过千百年来,规避的方法多的是,真要一起做生意,有老叶氏出面就行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老叶氏更值得他信任的人了。 想到前世吃过的荔枝罐头,不得不说,穆子期开始心动了。这几年他一直在外,没能吃到荔枝,相省那边似乎适合种植的地方不多,起码目前他没有见到。 不过罐头技术要向商部交一笔钱才能使用他沉吟了一会,又问起如今芙蓉镇种植荔枝的面积有多大。 “这两年好多村都种了,就算有些人不在山坡上种,他们也在自家的屋前屋后种下几棵,总不能让自家的娃看着别人的娃吃荔枝流口水吧?”欧村长摸摸烟袋,摇着头叹了口气。卡Kа酷Ku尐裞網 “荔枝干”欧村长看了其他人一眼,没有发表意见。大家都觉得把甘甜新鲜的荔枝晒成荔枝干,总有点浪费的感觉,除非是逼不得已,要不然还真没人想干。 穆子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也就不再多说,他只是突然觉得本地荔枝一多,他想做荔枝罐头的主意似乎能行?荔枝果实具有一定的营养价值,味道甜美,可以加工成荔枝干、荔枝酒、荔枝罐头再想到荔枝的花期长,前世常见的的荔枝蜜嗯,可以请人养蜂了。 如今在海外,大夏有不少地方在种植甘蔗,单是夷州岛就种下许多,糖已不算很精贵,普通百姓咬咬牙也能买得起,可蜂蜜和白糖、红糖之类的不同,它的营养丰富多了。反正他确信,只要有荔枝蜜,不愁卖不出去,那些女人肯定很喜欢吃。 而在芙蓉镇,当镇长的是以前的郝村长,这些年两家的联系一直没断过。今年郝镇长的岳父林大爷带着外孙女回到府城后,两家的走动很是亲密。 这是一个不错的项目,穆子期觉得和陶靳说说,两年同学,如果被坑了他不会伤筋动骨,不过他相信,以陶靳的聪明,对方不会干这种蠢事。 耳边听着村民们的聊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趟回乡会想到这么一桩事。 大家侃完大山,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穆子期强力婉拒了村民们的好意,还是回到家。今天是年初二,除了除夕那天晚上,他都是在别人家吃。 “这几天老是大鱼大肉,我都有点腻了。”穆子期坐在自家的饭桌前,摸摸肚子,叫道,“奶奶,我这顿就想吃点白粥咸菜。咦,桌子上的腊肠是谁送来的?” “是毛家。”老叶氏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菜,随口应道。 “就是那个脸上长有一颗瘤子的毛家,是他家毛田宝送来的。”穆圆圆把烫好的碗筷摆上桌,笑道,“毛田宝今年考上了一所职业学院,是纺织专业的,他们家高兴得很。” 原来是他家!穆子期了然,他们两家的关系也不错,一直有来有往,主要是毛家太热情了。 “大哥,如果当初你没有帮忙说服毛叔让阿宝读书,今年毛叔哪能这么高兴?幸亏毛叔一直送他读书,还让他复读。”穆子清给旺财添饭回来,闻言就笑道。 毛田宝读书比他晚一年读书,大概是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他读书一直非常刻苦,这在整个清溪村都是有名的。中考时他发挥失常,没能考上高中,复读后就去了一家职业学院,出来也是一条出路。 如今整个南方地区都快被他们打下来了,以后种桑树养蚕的人会越来越多,纺织行业的发展前景可期。 这次回来,穆子期发现村里读书的小孩大都有不错的发展,他们一般能读到初中毕业,不是进厂就是考试进入衙门,或者转去新占领区当老师。 像袁三郎这种的,还在继续读书,高二年级,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 令他意外的是,一直嚷着等他大哥回来再成亲的刘延舟,这次终于遇到了合适的对象,明年就要成亲,比他的速度还快。 至于刘延萱,现在有了一儿一女,小两口平素很少吵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回到明州府,一连几天,老叶氏的嘴里还说着有关于清溪村的话。 “咱们当初选择在村里定居真是选对了,这么多人有出息,大郎、三郎,你们以后有空就和村里人多联系,有事能互相帮衬一下,咱们穆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以后清溪村就是咱们家的根。” 至于老家湖省那边的宁安县竹沟村,等这次朝廷一占下,他们有空再回去看看,总要知道竹沟村的情况如何,祖宗埋葬的地方有没有被糟蹋。 穆子期等人自然是应下。 松快的日子没过几天,等季无病和傅安璇在穆家露面后,他的苦日子就来了。 “我奶奶什么话都没说,可她老是说弟妹的肚子多大了,你家奶奶又为肚子里的孩子准备了什么东西,两人还兴致勃勃地讨论孩子们以后一起玩耍的可能”穆子期去季家时,告别了后院的的女人们,和季无病走到前院的书房时,嘴里就抱怨道。 季家的房子占地面积比穆家大,大了整整一倍,还收拾了一个小花园出来,分成前后三进,建筑风格偏向古风。 季无病没有感同身受的想法,反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看来我们当初说对了,你和阿初再不抓紧,以后我儿子肯定会欺负你们儿子。” 穆子期挑挑眉,很想反驳说,万一这胎是女孩呢?可是想到时下大家仍旧重男轻女的思想,就没再多说。毕竟自从傅安璇怀孕后,连一向喜欢板着脸的季文甫都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时不时关心傅安璇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小两口的压力已经够大了,所幸季无病没有这种必须“一举得男”的想法,只求妻子能平安生产,倒是让季家二老赶紧跟着转变态度,不再给予压力。 “没关系,我可以这么想,以后有个小哥哥带着,我家孩儿就不怕被别的大孩子欺负了。”穆子期开怀一笑。 两人相对而坐,季无病正在泡茶,给他倒了一杯后,就谈起其他事。 “我去年八月就回到学校,继续跟着白教授学习,我发现比起具体的公务,我还是更喜欢单纯的学习。”季无病微笑道,指指桌子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看你喜不喜欢?据说这种茶叶很难得,是我从岳父他老人家那里磨来的。” 傅和修作为明州高中的山长,讲究风雅,最是喜欢喝茶,他那里的茶叶最多。 “最近阳城流行喝什么咖啡茶,说是海外有个庄园种植,说是可以提神,我喝过几次,还是不喜欢。”季无病一向不喜欢追求流行,“老祖宗传下来的茶叶才是适合我这种胃口的。” 咖啡?穆子期听说过,,就算这种咖啡豆磨成的咖啡和前世不同,他也没多大兴趣。 “难怪你最近胖了,原来是在学校的日子过得逸!”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两人又聊了一会,一口把茶水饮下,提议道,“走吧,难得晴朗的好天气,今天没那么冷,我觉得骨头都快生锈了,咱们骑自行车出去兜兜风?” 想到两人从来没有一起骑过自行车,季无病顿时来了兴致,两人跟家里人说过后,就一人一辆自行车,准备四处走走看看。 穆子清见状,也想跟着去,可惜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平时是穆子贤在用,他的那辆放在夏国大学。 自行车在水泥路上欢快地前进,穆子期迎着略微寒冷的春风,看着宽敞干净的街道,路边行人脸上露出的笑容,再一次肯定,这个位面的华夏民族会更好。 逛完一圈会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头发都被吹乱了,脸颊有些发红,这一下子,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人立即被揪着耳朵去泡热水澡。 “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天气这么冷还骑车去兜风?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老叶氏念叨道,一边指挥着穆圆圆把炭盆端近一点,一边给他擦干头发。 穆子期一囧,他们这不是心血来潮了,突发奇想了吗?而且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反倒是季无病,都是要当爹的人,不比自己,还是个小伙子。 181.再次升职 “我就是觉得骑车兜风会畅快些。”穆子期小声解释,又问正在窃笑的穆子清, “你们今晚还去美食街卖蒸饺?” 一听说到正事, 穆子清马上收敛住自己的情绪,点头道:“嗯,大哥, 我们决定还继续做, 昨晚的生意非常好。”去年因为要搬家和大哥定亲, 他们没做, 今年一放假,他们就开始了。 辛苦就是辛苦了点,晚上收工迟,睡得晚,可收入让他们乐开花。 “安安,你呢?你明年就要考高中了, 不如趁着放假在家复习功课。”穆子期刚才也看到穆子安在偷笑了。 “大郎,我,我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穆子安的目光有些幽怨, “而且我有天天在家复习。” 穆子期眨了下眼睛,无奈极了。好吧, 如果说穆子清和穆圆圆是学霸, 那穆子安就是学渣了。就算他在学堂学得很认真, 家里还随时有小老师帮忙解答问题, 他的成绩依然起色不大, 成绩处于班级中下游, 想考上高中很玄乎。 事实上,除非他有逆天的运气,要不然很难考上。 “那你以后不想复读考高中,你想做什么?”穆子期忙问道,“还是坚持先前的想法?” “嗯,我就想和圆圆一样做老师,就算只是小学老师也行,比去那些厂子要好,朝廷这么注重教育,老师不嫌多,学校不会有开不下去的一天,就算有,我也能到别的地方继续教书,而且老师是越老越吃香。”说起未来的选择,穆子安侃侃而谈,“老师的月俸也高呀。” 他在穆家二房住了这么多年,二奶奶他们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的成绩还那么差,心里不是不失落的,毕竟大郎和三郎的高考成绩出来时,风光的样子历历在目,他都在旁边亲身感受到。只是脑子就摆在那里,当初二爷爷就是他们老穆家的文曲星,大郎他们是二爷爷的后代,读书好有迹可循。 他不想再花费银钱读书了,说来惭愧,穆家四个孩子读书,在外人看来应该要花费很多银钱,可大郎他们读书的花费都极少,他们每年都有奖学金,时不时还能在报纸上发表一篇小文章,弄点稿费来花。 这么一算,竟然是他读书的花费最大! 二奶奶能把他供到初中,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就算他奶奶还在世,他们一老一少,说不定他还读不了这么多年的书呢。所以他现在就想尽快读书出来工作,以后有钱了,要多孝敬二奶奶。 “其实我觉得读到初中毕业就差不多了。”穆子安挠挠脑门,有些不好意思,“我怕自己考不上师范学院的教育学专业。” “不行!”穆子期马上反对,“以后初中毕业生会越来越多,还是再读多两年的师范学院才好,竞争力能大一点,你今年才二十岁,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 老叶氏他们自然是同意穆子期的看法:“家里的银钱还够用呢,安安不着急,再读多几年,你在学院,多看看,指不定跟大郎一样,能自己找个媳妇回来。现在的年轻人啊,和我们以前不同了,都不稀罕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帮忙找。” 老叶氏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穆圆圆抿了抿唇,微微侧头,手中继续包着饺子,半晌不语,神情一派镇定,似乎说的人不是她。 穆子期暗暗一笑,经过严日初一个假期的努力,他和穆圆圆的感情渐入佳境。昨天严家的伯母还上门来找奶奶聊天,语气中透露严家的房子在修缮中,估摸着过两个月就能搬进来。 严家在明州府有房,穆子期早就知道,而且他们家的房子位于市中心,是严家二叔帮忙置办的,位置很好。 想到穆圆圆以后就算嫁了,离家也不远,老叶氏就没有反对。卡Kа酷Ku尐裞網再者,严日初毕竟是穆子期的好朋友,对方的性情她都熟悉了,严日初除了体重变来变去,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严家和自家也相差不大,以后穆圆圆嫁进去,不能算高攀。 思来想去,老叶氏是看严日初越来越满意。至于穆子清?他倒是暗暗闹了几天别扭,在严日初有意的讨好下,如今早就接受现实,甚至想法和老叶氏差不多,觉得这是门好亲事——除了年纪大一点。 可想到大哥和严日初的年龄相同,穆子清又不觉得有什么。 “不说这个了。”穆子期生怕老叶氏又说起唐晖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事,赶紧道,“我今晚和你们唐姐姐去美食街看看,现在就包饺子吧。”他摸了摸头发,觉得已经干了,连忙让老叶氏停下动作。 “下次再不爱惜身体,小心我捶你。”老叶氏敲敲他的脑袋。 “不敢了,以后不敢了。”穆子期连声保证,好不容易才把老叶氏哄好。 一家人齐心协力,在傍晚之前终于包好足够的饺子。晚上,穆子期去找唐昕逛街,走到最多摊贩的街道时,两人张望了下,果然发现穆子清的摊子生意很好,上前买饺子的人连续不断,大冷天的,穆子清和穆子安的额头上还冒着汗珠。 穆子清和唐昕对视一眼,问她:“想不想吃?” 唐昕感受了下肚子的容量,摇摇头:“我吃不下了,咱们还是去帮帮忙吧?” “你不觉得难为情?毕竟这是做小商贩。”穆子期逗她。 唐昕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小姐?虽说我没在街上卖过东西,可上山草药卖给药店,这种事我早就做过不止多少次了。” 穆子期闻言,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卡Kа酷Ku尐裞網接下来,两人就到摊子上帮忙,把穆子清两人从手忙脚乱中解放出来,整个摊位一下子变得井井有条,生意越发好了。 忙碌中,穆子清看了一眼穆子期和唐昕的脸,觉得今晚生意比往日好是有原因的。 * 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假期,穆子期带着一堆书籍回到梅山镇,就像是充满了电的电池,他又能卖力工作了。 学习、工作、谈恋爱他觉得自己能平衡好这其中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开春后,忙完春耕,穆子期去乡下巡视了一圈,见村民们的心安定下来了,今年新建房子的人家有不少。还有,大概是受到镇里的影响,他们种起了青梅树,最少有几棵,最多的令人惊诧,因为有几户有点家底的人家竟然承包了一座山来种植。 眼看着镇内道路宽大平坦,时常有人维护,农田的水利设施一直在逐步完善,村落和镇内的规划合理,房屋俨然,失学儿童在减少,人们的年收入一年比一年高,穆子期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真好啊!这大概就是从无到有的满足感吧?他暗暗感叹。 和安景然说起时,他笑了,拍拍穆子期的肩膀,道:“子期,你的这种想法非常好,记得继续保持,不要忘记初心。”就像自己一样。 穆子期若有所思,郑重地颔首。 没过多久,他们的镇衙内部人员住宅区就开始新建了。红砖黛瓦,玻璃窗,每套房都是两房一厅,地板上铺着水泥,屋子看起来很干净。 晾了一段时间,五月中旬,穆子期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告别旧房子,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幸福感再次提升。 七月初,当梅子在慢慢成熟,可以开始采摘时,穆子期把自己的毕业策论寄回夏国大学。在等待中,梅山镇迎来了县城知县等官员的莅临指导,随同的还有县里其他乡镇的镇长或副镇长。 “子期,你们的街道请了多少人来打扫?看起来干净整齐。”同样被分配到乡镇的刘江这次也来了,他低声询问。 穆子期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群,低声回道:“没请多少人,主要是严格按照法规来办事,乱丢垃圾,积累到一定的次数不是罚款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板子。打板子可能那些百姓不怕,但罚款他们就心痛了。” 该参观的已经参观过了,该露面的露面了,这次检查接近尾声,所以他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些。 想了想,他继续说道,“而且每五天,我们的学堂都会组织学生清扫一次大街。这些孩子都来自不同的家庭,为了孩子们,那些大人们就会自觉一些,主动保持干净。” “原来如此!”刘江恍然大悟,“我们镇和你们不同,镇子的面积是比你们大,人比你们多,老师也多出一个,学堂的山长和你的想法不同,他就想着让学生认认真真学习,不想他们去做的事分心。” 这话一出,穆子期就忍不住低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话说,他的学生们不是来扫大街,就是组织去帮助军属家庭或者困难家庭收割稻谷,时不时还得罚去割草喂鱼和别人真不能比啊。 “就算如此,山长抓成绩抓得那么紧,我们镇的平均成绩还是比不上你们梅山镇,有什么诀窍吗?你还是兼职的山长呢。”刘江朝他挤眉弄眼。 穆子期笑了,期末考试刚过,他们学堂的平均分又在全县乡镇中排名第一,全县第一名也是出自他们这里、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他有理由高兴。 “没什么神秘的诀窍,学生肯干,老师讲课讲得好,其中第一名的那个,是真的天资聪明。”他觉得自己的回答是非常真诚的,和事实相差不远。事实上,王琮是真的聪明,他的成绩一直排在第一,穆子期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让他今年秋季开学就跳级。 “子期,你不厚道”刘江郁闷地看着他,“就这么简单?你们的学生还要干这么多活呢?” “他们做的功课也多呀。”穆子期摊摊手,这次放暑假,怕学生们去池塘或小河小溪玩水发生意外,他联合郑欢老师布置了一箩筐的暑期作业,就为了让他们在整个假期过得充实。 “好吧,也许是郑欢老师教学能力强的缘故,你知道的,乡镇这么多被分配来的老师中,他的学历最高,今年要不是差了一点点分数,他就能考上师范学院了。我估计他继续努力下去,明年肯定能考上。唉,到时走了一个好老师,还不知道会是谁来接任?”他感叹道。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这个暂时不用自己烦恼,天塌下来还有安景然在等着呢。 令穆子期意外的是,他刚和刘江说了那番话不久,他就接到新的任命,成为了梅山镇的镇长,和安景然不同的是,他的头衔暂时是代理的,上面说等他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就能把“代理”两个字去掉。 天上掉馅饼,无缘无故的,自己就升官了?再看安景然,他直接到县城做财政部的部长,在他这个年纪,算是升得比较快的,毕竟财政部是钱袋子,是实权部门。 再想到自从知县大人来过他们镇看过,并号召全县的乡镇向他们学习,争取多渠道、多方式为百姓增加收入,努力解决自身的困难,不要总是等着上面给钱,要合法合规来增加集体经济收入,力争把镇子建设得更加富裕和美好等等之类的话语。 穆子期恍然大悟,回头一想,就知道安景然曾经暗示过自己,只是当时他忙于写毕业策论,整天在算数据,一致在修改完善,倒是没多注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升职了是件好事,他心里也高兴得很。 182.交接工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当然, 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 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 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 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 而且叶家还有钱, 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 秋收根本就是没有,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 比如穆家, 要不是如此, 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 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 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卡Kа酷Ku尐裞網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183.战争结束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听说是去找叶家, 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 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 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 而且叶家还有钱,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 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 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 如今蝗灾刚过, 秋收根本就是没有, 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爷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卡Kа酷Ku尐裞網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原先已经计划好,等一毕业就回到自己家乡的小城市,家里有单铺面的三层楼,一楼可以出租,每年大概可得两万块,已经足够他生活。自己再先到政府机关做个合同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等考上公务员生活就基本上稳定了。接下来就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三观相合的老婆,生两个孩子,重新有一个家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平凡人。 他计划好好的,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用了十年才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杀人的一天! 驴车里,穆子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喊一声,睁开眼睛一看,见到了木制的车顶,愣了好一会才认识到自己在行走的驴车上。 “大郎,你醒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时,驴车突然停了下来,老叶氏掀开布帘问道。 穆子期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 184.陈香归来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忍不住想, 是不是古代每次攻城成功的乱民都会有把地方官员杀掉再挂人头的习惯?他们宁安县可能是有内奸或者是乱民势力太大才导致城破,那留在家中的穆怀恩 罢了,不再想他。穆子期看着三位族叔,低声道:“你们想进去吗?”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口不远处。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 官府没有了, 如果有贼民在里边, 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 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 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 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 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 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其他人一听, 赞同地点头,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 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 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 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卡Kа酷Ku尐裞網”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穆子期记得自己曾在书房里翻阅过一篇文献,里面有这样一则记载:“饥饿的灾民们吃干了的柿叶、剥下的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籽,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注] 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可怜,可如今活生生的一幕发生在他面前,更让他觉得恐怖,只觉得行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危机,如影如随。 罢了,不再想他。穆子期看着三位族叔,低声道:“你们想进去吗?”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口不远处。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官府没有了,如果有贼民在里边,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其他人一听,赞同地点头,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穆子期记得自己曾在书房里翻阅过一篇文献,里面有这样一则记载:“饥饿的灾民们吃干了的柿叶、剥下的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籽,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注] 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可怜,可如今活生生的一幕发生在他面前,更让他觉得恐怖,只觉得行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危机,如影如随。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185.半章内容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一想到所处朝代的问题, 穆子期赶紧摸摸自己的脑袋, 凝神思考。 首先一个问题,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还是地球,还是前世母国所在地, 毕竟曾经听过的地名还是有印象的。至于朝代——穆子期表示还得仔细研究。 主要是他以前还小,从来没想过现在是什么朝代,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的事情。现在自然觉醒前世记忆, 自然要推算所处的年代。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六岁进学, 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 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 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 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 当然, 他家有这个条件。卡Kа酷Ku尐裞網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不是没起作用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186.心满意足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在林县定居后, 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多费点功夫, 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 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 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 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 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 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 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 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 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 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 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卡Kа酷Ku尐裞網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用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达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消息是这样说的,我也有点说不准,不过就算清水镇没有船只南下,我们也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里地方较为偏僻,人口少,就算发生瘟疫也没有林县那么厉害。”刘延知心里也有些忐忑。 首先一个问题,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还是地球,还是前世母国所在地,毕竟曾经听过的地名还是有印象的。至于朝代——穆子期表示还得仔细研究。 主要是他以前还小,从来没想过现在是什么朝代,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的事情。现在自然觉醒前世记忆,自然要推算所处的年代。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六岁进学,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187.三朝回门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短毛贼”……他再仔细思考, 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 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 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 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 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 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 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 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 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 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 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 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188.投资生钱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 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 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 当然, 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 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 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 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 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 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 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安家的普通人,当时他们在市里一所普通的中学教书。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恰逢他中考完毕,出来的成绩不错,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高兴之下他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途中大巴车发生车祸,父母在生死的一瞬间,把他紧紧护在身下,结果那场车祸只有三个人活下来,他是其中之一。 事后,他获得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继承的遗产还有市区一座单铺面的三层小楼。零七年的时候他们这座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开始提升,所以那座楼房颇为值钱,为此引来了叔伯的垂涎。 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亲情脆如薄纸,一戳即破。 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卡Kа酷Ku尐裞網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单从朝代来说,唐朝之前的历史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唐代之后的差别就大了。五代十国存在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暂,之后就是北宋南宋,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当皇帝。宋朝灭亡后,元朝如期而至,在此期间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五十年后明朝建立,皇帝的姓氏虽然还是姓朱,但与他所知道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完全不同,而这个明朝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年,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大金国。 穆子期翻阅野史正史,再去跟认识的读书人交流信息,通过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知识,终于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公元1700年到1780年之间。换句话说,如果在前世,现在应该是清朝初期。而根据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大金国建国才百年却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内部有自然灾害造成的流民,贪官污吏横行,外部有从夷州一路攻打的政权。 现在这个被称为“癣疥之疾”的小政权已经占据百越、南越、福省、琼州等地,他们拥有坚固的大船,有犀利的火器,有严密的组织,打仗时朝廷的军队竟然不是对手。 那里的人自称汉民,属唐人之后,留的发型有长有短,其中以短毛居多,被如今的大金国朝廷上下蔑称为“短毛贼”。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189.有孕在身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 腰间系上箭袋, 怀里藏着匕首, 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 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 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 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 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 “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 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 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但现在是危急时刻,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 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 他还知道穆怀恩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 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穆子期很快跑到老叶氏的房间, 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挽起头发,整个人的动作极其利索,身上穿的是不显眼的蓝色布裙,没有往常的讲究。 “大郎。”看到穆子期,老叶氏显得很高兴,“我方才让瑞珠去喊你了。” 又看了眼穆子期的装扮,狐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咱们家的下人差不多。” “我没见到她,看来是在庭院里岔开了。”穆子期没有解释自己这么装扮的理由,只催促道,“阿奶,快点,待会你跟紧我,也不知道现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咱们穆家深宅大院,又有你爹在,应该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加快动作。 老叶氏看着大孙子板着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对他身上带着的弓箭也无视了,反正大孙子最近这段时间总喜欢练习这个。 见老叶氏心中有数,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娘那边看看。”可别睡死了。 “去吧。”老叶氏一听,忙挥挥手。她就说嘛,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现在不就担心上了? 穆子期见状,赶紧转身跑到叶氏那里。 叶氏住的院子离老叶氏并不远,她现在刚刚被吵醒,见到穆子期来,如蒙大赦,连声问道:“大郎,外边为何那么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穆子期站在屏风后,语气快速地说道:“娘,你快点穿戴好,的确是出事了,我听到有喊打喊杀的声音,指不定是外边的流民攻进城了,我怕他们使坏。” “什么?攻进城了?那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叶氏大吃一惊,什么都顾不得了,散着头发跑到穆子期这里,眼里满是惊慌,“那些流民能进来,县衙的兵肯定是败了,你爹是典史,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伤。” 穆子期微微皱眉,他也急于知道情况,忙道:“那我现在就出去打听消息,娘,你快点收拾好自己。” “好,你快去。”叶氏急着团团转,一听要收拾,赶紧抓起自己的头发又转进屏风里。 穆子期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叶氏传来的声音,“大郎,记得注意安全,让下人去打听就好,你不要出去,外面乱。” 看来还是关心我的。穆子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头就突然冲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老爷他死了!”陈香熟悉的大嗓门响起。 穆子期刚要抬起来摸鼻子的手一顿,等脑袋里想明白陈香话里的意思时,他不由得一呆。 “真的,大少爷,我亲眼看到了,我带着几个人到大门口那里帮忙守着,还没过多久,侧门那里就有人叫开门,我见是老爷亲随的声音就赶紧让人打开门,没想到没想到老爷被管家背着,人已经快不行了,只留下几句话就再也撑不住,现在门口那里来了不知多少乱民,暂且被管家带人挡在门外。少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陈香的语气很是惊慌。 穆怀恩是穆家的擎天大柱,现在一朝倒下,陈香觉得自己还未清醒,可是想到毫无所知的大少爷,又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跑来禀告。 “你看清楚了吗?我爹真的死了?”穆子期一把抓住陈香的衣襟,失声道。 “真的,吐了好多血,身上有一支流矢,我听管家说是被人用箭射的,管家还说让我们赶紧各自逃命,那些乱民有几个厉害的,武艺高强,怕顶不住。”陈香在诉说中已经勉强恢复了冷静,他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告诉我奶奶,再带她去我的院子汇合,陈香,我谁也不信,奶奶就靠你了,你一定不要离开她。”穆子期说不清楚自己得知穆怀恩死亡的那一刹那的心情,他也没有时间去剖析自己的感受,情况的紧急让他选择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废话,赶紧做出安排。 “好,我马上去。”陈香赶紧应道,转身就奔出去。 这时,穆子期的身后传来“铿锵”的声音,又有茶杯打破的声音。不用回头,穆子期就知道叶氏已经听到陈香所说的话了。 他快走几步,见叶氏软倒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扶起她:“娘,咱们赶紧走,这里很快就有乱民来到,快。”也顾不得叶氏披头散发了,生死关头,这些都不算什么。 叶氏身材娇小,穆子期经常锻炼,自小身子骨强壮,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力气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大了,所以还能勉强扶起她。 叶氏一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穆子期,尖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爹死了,我要亲眼看到!”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穆子期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叶氏的脚步跑出去。 这个时空的汉人女子一般不会裹脚,所以他第一次见到了叶氏惊人的速度,自己竟然追不上她。 一路上,整个穆家出乎意料的安静,只除了听到二门那里传来砸门的声音。 穆子期心里越发急切,知道等门一砸开,可能等待他的就是一场血战。 他们去堂屋的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也很快见到了穆怀恩。只见他直躺在地面,胸前插着一支箭矢,眼睛紧闭,胸口有一大滩血迹。 “夫君!”叶氏看到这一幕,身子大受打击地晃了晃,她摇摇头,连滚带爬地跑到穆怀恩身边,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穆子期快走几步,他仔细查看穆怀恩,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止是胸前的箭伤,胳膊、后背还有几处伤口,而且熟悉的面容证明这确实是他这一世的亲爹,没有被人冒充。 穆子期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氏,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情,急声道:“娘,咱们赶紧把爹扛到后院的枯井里,那里没有人打扰。”他左右看了下,这里没有人了。虽说他向来对穆怀恩心有不满,但现在他死了,到底是生了自己的亲爹,要风光大葬现在做不到,但放好遗体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们的速度快点,花不了多长时间。 叶氏呆呆不语,直直地盯着穆怀恩,眼泪直淌。 穆子期见状,忙道:“你再不行动,待会连放到枯井的时间都没有,你听,外面的门快被砸开了。”估摸着现在有部分人在前院那里抢东西,还没有来得及一起砸门。而且他们二门的门板刚换上,厚度可观。 “大少爷!”突然,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少女嗓音,“大少爷,大事不好了,章姨娘带着二少爷和大小姐从后门那里离开了,管家也跟着走了。” “什么?”穆子期转身问她,“你看见了?” “看见了!听见了!”小丫鬟瑞珠喘着粗气,比划道,“是管家带着他们离开,家里的其他人都跟着走了,我看到他们的马车,里面装了好多东西,看起来早有准备。我去问他们,管家说是老爷生前吩咐过的。” 这话一出,屋里如死般寂静,瑞珠低着头瑟缩着,不敢看穆子期的表情。 穆子期怔了怔,刚才想帮着收敛遗体的想法瞬间没有了。既然西院那边的人已离开,那自己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心一狠,正准备把叶氏拖走就突然听到“噗嗤”一声,穆子期转身一看,只见叶氏右手紧握着一把插进胸口的剪刀,整个人倒在穆怀恩身上,见穆子期望过来,就吃力地说道:“大郎,娘亲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娘亲,你快逃吧,带着你奶奶,不要管我们,我和你爹认识这么多年,我做不到让他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我也不想逃我的儿,娘对不起你。” 穆子期条件发射般扑过去想为她捂住伤口,脑中思绪乱飞,犹如一锅沸腾起来的粥。 这难道是演戏吗?这好像是一场梦。 他的举动毫无作用,不知是剪刀太锋利,还是叶氏心存死志,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叶氏的脑袋就垂了下来。 “你不配为人母。”穆子期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喃喃道,眼泪却没有预兆地流了下来。 众人一惊,刚才狂喜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说的也是,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过有炊烟的村庄,可那里聚集的不是流民就是装作流民的贼人,第一次他们还上当了,幸好他们手中的武器厉害,心里又怀着一份戒心,最后没有损失逃出来,但也给他们敲醒了警钟。 “对,大郎你点几个叔伯一起去看看,冒烟也不一定是在做饭。”穆多粮比一个多月前瘦了许多,好似到了风烛残年一般,但此时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眼冒精光。 做饭?众人想到那次在一个破落村庄看到的东西,顿觉不舒服。当时他们就觉得那些流民的神态不对劲,看人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再加上他们没粮食吃却有力气穆多粮等人很快就猜测出他们在吃人肉。 穆子期也是第一次知道吃过人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文献上说人肉到底不是养生之物,吃了几日会变得眼红心热,终究还是会死去。只是身在绝境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想活下去,人性已经泯灭了。 190.有商有量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短毛贼”他再仔细思考,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 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 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 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 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 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 尽管天气寒冷, 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 眼睛炯炯有神, 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穆子期也是第一次知道吃过人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文献上说人肉到底不是养生之物,吃了几日会变得眼红心热,终究还是会死去。只是身在绝境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想活下去,人性已经泯灭了。 191.各有发展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难得的空闲时间,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 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 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 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有他在, 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 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 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 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天气温度比往年高, 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种地的人心急如焚, 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 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 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 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 就算河床已经下降, 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就算农户日夜挑水,收成还是极少,稻穗干瘪,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老天爷再不下雨,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叹气。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卡Kа酷Ku尐裞網”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卡Kа酷Ku尐裞網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话说,穆怀恩对他们是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县令都算是一个尽责的好官,起码在这个时候宁安县还能勉强维持秩序,他们功不可没,为此穆怀恩整天在外,现在人已经瘦削许多。 对于穆怀恩口中常说的是“为报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对皇、室朝廷很是忠诚,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不想朝廷出问题,且前不久因为主持赈灾得力,宁安县的官员还得到省府的赞扬,眼看着升官在望,如今又逢乱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干劲十足。 192.新的任命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已是冬天, 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 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 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 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 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 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 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 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 万一他真要离家, 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 会赶驴车, 以后伺候起来容易, 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卡Kа酷Ku尐裞網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那一夜,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直到把贼人杀怕了,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193.弄瓦之喜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家的宅子离县衙并不远,坐落在同一条街上,此时火光冲天, 喊杀声大起, 一下子惊醒了无数人。 在睡梦中,整个穆家同样被惊动了。 穆子期睡得并不沉,当隐约听到声响时, 他一个激灵,眼睛马上睁开。再仔细倾听, 发现这些声音都不对,不是救火不是有贼人……他一惊, 心里竟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翻身下床, 一边朝睡在外间的陈香喊道:“陈香!快起!有情况!”一边给自己套上衣衫, 是粗布缝制而成的。 他没有点灯, 黑暗中他的动作显得有条不紊。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腰间系上箭袋, 怀里藏着匕首, 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陈香已经拿着砍刀, 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 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 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 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 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但现在是危急时刻,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 他还知道穆怀恩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穆子期很快跑到老叶氏的房间,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挽起头发,整个人的动作极其利索,身上穿的是不显眼的蓝色布裙,没有往常的讲究。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郎。”看到穆子期,老叶氏显得很高兴,“我方才让瑞珠去喊你了。” 又看了眼穆子期的装扮,狐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咱们家的下人差不多。” “我没见到她,看来是在庭院里岔开了。”穆子期没有解释自己这么装扮的理由,只催促道,“阿奶,快点,待会你跟紧我,也不知道现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咱们穆家深宅大院,又有你爹在,应该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加快动作。 老叶氏看着大孙子板着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对他身上带着的弓箭也无视了,反正大孙子最近这段时间总喜欢练习这个。 见老叶氏心中有数,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娘那边看看。”可别睡死了。 “去吧。”老叶氏一听,忙挥挥手。她就说嘛,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现在不就担心上了? 穆子期见状,赶紧转身跑到叶氏那里。 叶氏住的院子离老叶氏并不远,她现在刚刚被吵醒,见到穆子期来,如蒙大赦,连声问道:“大郎,外边为何那么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穆子期站在屏风后,语气快速地说道:“娘,你快点穿戴好,的确是出事了,我听到有喊打喊杀的声音,指不定是外边的流民攻进城了,我怕他们使坏。” “什么?攻进城了?那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叶氏大吃一惊,什么都顾不得了,散着头发跑到穆子期这里,眼里满是惊慌,“那些流民能进来,县衙的兵肯定是败了,你爹是典史,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伤。” 穆子期微微皱眉,他也急于知道情况,忙道:“那我现在就出去打听消息,娘,你快点收拾好自己。” “好,你快去。”叶氏急着团团转,一听要收拾,赶紧抓起自己的头发又转进屏风里。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叶氏传来的声音,“大郎,记得注意安全,让下人去打听就好,你不要出去,外面乱。” 看来还是关心我的。穆子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头就突然冲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老爷他死了!”陈香熟悉的大嗓门响起。 穆子期刚要抬起来摸鼻子的手一顿,等脑袋里想明白陈香话里的意思时,他不由得一呆。 “真的,大少爷,我亲眼看到了,我带着几个人到大门口那里帮忙守着,还没过多久,侧门那里就有人叫开门,我见是老爷亲随的声音就赶紧让人打开门,没想到……没想到老爷被管家背着,人已经快不行了,只留下几句话就再也撑不住,现在门口那里来了不知多少乱民,暂且被管家带人挡在门外。少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陈香的语气很是惊慌。 穆怀恩是穆家的擎天大柱,现在一朝倒下,陈香觉得自己还未清醒,可是想到毫无所知的大少爷,又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跑来禀告。 “你看清楚了吗?我爹真的死了?”穆子期一把抓住陈香的衣襟,失声道。 “真的,吐了好多血,身上有一支流矢,我听管家说是被人用箭射的,管家还说让我们赶紧各自逃命,那些乱民有几个厉害的,武艺高强,怕顶不住。”陈香在诉说中已经勉强恢复了冷静,他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告诉我奶奶,再带她去我的院子汇合,陈香,我谁也不信,奶奶就靠你了,你一定不要离开她。”穆子期说不清楚自己得知穆怀恩死亡的那一刹那的心情,他也没有时间去剖析自己的感受,情况的紧急让他选择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废话,赶紧做出安排。 “好,我马上去。”陈香赶紧应道,转身就奔出去。 这时,穆子期的身后传来“铿锵”的声音,又有茶杯打破的声音。不用回头,穆子期就知道叶氏已经听到陈香所说的话了。 他快走几步,见叶氏软倒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扶起她:“娘,咱们赶紧走,这里很快就有乱民来到,快。”也顾不得叶氏披头散发了,生死关头,这些都不算什么。 叶氏身材娇小,穆子期经常锻炼,自小身子骨强壮,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力气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大了,所以还能勉强扶起她。 叶氏一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穆子期,尖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爹死了,我要亲眼看到!”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穆子期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叶氏的脚步跑出去。 这个时空的汉人女子一般不会裹脚,所以他第一次见到了叶氏惊人的速度,自己竟然追不上她。 一路上,整个穆家出乎意料的安静,只除了听到二门那里传来砸门的声音。 穆子期心里越发急切,知道等门一砸开,可能等待他的就是一场血战。 他们去堂屋的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也很快见到了穆怀恩。只见他直躺在地面,胸前插着一支箭矢,眼睛紧闭,胸口有一大滩血迹。 “夫君!”叶氏看到这一幕,身子大受打击地晃了晃,她摇摇头,连滚带爬地跑到穆怀恩身边,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穆子期快走几步,他仔细查看穆怀恩,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止是胸前的箭伤,胳膊、后背还有几处伤口,而且熟悉的面容证明这确实是他这一世的亲爹,没有被人冒充。 穆子期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氏,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情,急声道:“娘,咱们赶紧把爹扛到后院的枯井里,那里没有人打扰。”他左右看了下,这里没有人了。虽说他向来对穆怀恩心有不满,但现在他死了,到底是生了自己的亲爹,要风光大葬现在做不到,但放好遗体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们的速度快点,花不了多长时间。 叶氏呆呆不语,直直地盯着穆怀恩,眼泪直淌。 穆子期见状,忙道:“你再不行动,待会连放到枯井的时间都没有,你听,外面的门快被砸开了。”估摸着现在有部分人在前院那里抢东西,还没有来得及一起砸门。而且他们二门的门板刚换上,厚度可观。 “大少爷!”突然,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少女嗓音,“大少爷,大事不好了,章姨娘带着二少爷和大小姐从后门那里离开了,管家也跟着走了。” “什么?”穆子期转身问她,“你看见了?” “看见了!听见了!”小丫鬟瑞珠喘着粗气,比划道,“是管家带着他们离开,家里的其他人都跟着走了,我看到他们的马车,里面装了好多东西,看起来早有准备。我去问他们,管家说是老爷生前吩咐过的。” 这话一出,屋里如死般寂静,瑞珠低着头瑟缩着,不敢看穆子期的表情。 穆子期怔了怔,刚才想帮着收敛遗体的想法瞬间没有了。既然西院那边的人已离开,那自己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心一狠,正准备把叶氏拖走就突然听到“噗嗤”一声,穆子期转身一看,只见叶氏右手紧握着一把插进胸口的剪刀,整个人倒在穆怀恩身上,见穆子期望过来,就吃力地说道:“大郎,娘亲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娘亲,你快逃吧,带着你奶奶,不要管我们,我和你爹认识这么多年,我做不到让他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我也不想逃……我的儿,娘对不起你。” 穆子期条件发射般扑过去想为她捂住伤口,脑中思绪乱飞,犹如一锅沸腾起来的粥。 这难道是演戏吗?这好像是一场梦。 他的举动毫无作用,不知是剪刀太锋利,还是叶氏心存死志,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叶氏的脑袋就垂了下来。 “你不配为人母。”穆子期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喃喃道,眼泪却没有预兆地流了下来。 至于“短毛贼”……他再仔细思考,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194.孩子满月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 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 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 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就算河床已经下降, 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 就算农户日夜挑水, 收成还是极少, 稻穗干瘪, 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 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 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 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 老天爷再不下雨, 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 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 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 也忍不住叹气。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 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卡Kа酷Ku尐裞網”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话说,穆怀恩对他们是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县令都算是一个尽责的好官,起码在这个时候宁安县还能勉强维持秩序,他们功不可没,为此穆怀恩整天在外,现在人已经瘦削许多。 对于穆怀恩口中常说的是“为报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对皇、室朝廷很是忠诚,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不想朝廷出问题,且前不久因为主持赈灾得力,宁安县的官员还得到省府的赞扬,眼看着升官在望,如今又逢乱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干劲十足。卡Kа酷Ku尐裞網 蝗灾过后,损失极大,人们痛不欲生,整个宁安县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意,大家惊慌失措,开始给自己找后路,此时的粮价已经疯狂高涨,到了这几天连粮店都不开了,据说是粮食已经卖完,而这个消息又进一步加重人们的恐慌。 穆子期安静待在家里,偶尔派陈香到二叔的宅子里看一下大爷爷他们,顺便偷偷查看自己在地窖里存放的物资有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县里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话是如此,穆子期感受到自己衣服背后的湿润,对于梦中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虽然现在气温高,他全身在出汗,但他知道自己后背都是冷汗。 “不怕不怕,有阿奶在这里看着呢,谁也害不了你。”老叶氏把穆子期搂入怀里,心酸得很,眼睛也湿润了,她抚着穆子期的背,发现他汗湿了,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不要怕,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事实上,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195.母族消息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在林县住了一个月后, 穆子期自觉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心理也调试好, 他年纪小,新陈代谢快, 恢复的速度也快, 看到越来越扁的钱包,他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坐吃山空, 就想法子准备挣钱。 陈香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他是个坐不住的,要不是有穆子期压着,早就想出去找事情干了, 现在一听说要挣钱,忙自告奋勇。 “大郎,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 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 掌柜给钱准时爽快,不拖拉, 我想去那里找活干, 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 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 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 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卡Kа酷Ku尐裞網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196.即将出嫁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听到了, 忍不住回头, 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 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 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 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 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 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 “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 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 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 “我们一个时辰后走, 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 穆子期跑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穆子清抿嘴一笑,脆声道:“大哥,我去看看妹妹有没有做好。” “嗯,去吧。”穆子期等他跑出去后,自己就从隐秘的地方把一个木盒找出来,他打开看着里面的银锭,暗暗数一数,心疼极了。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银子都没见过,他自己是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很快就会失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罢了,就算现在把钱用完,自己以后再挣回来就是!穆子期暗暗咬牙,大概是前世的经历,从十五岁开始独立生活,他对银钱总是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有时会比较抠门。 两刻钟后,穆子期等人全部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臂挎着包袱,一些该扔的被扔下了。 这时候,老叶氏已经和邻居的大娘算出东西的卖价,只见她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真是占大便宜了,要不是时间紧急,这些东西肯定不只这个价。” 来买东西的大娘喜得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就指挥自己的男人儿子把东西扛走,笑道:“你们这是奔着好日子去了,放心,我听说南方那边不错,要不是我婆婆不肯离家,我们家早就去了。”说完就算钱给老叶氏。 老叶氏内心并不信,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谁会好端端地背井离乡?她眼前的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并不差,男人和儿子都有好手艺,家有良田。 最终,二辆手推车、毛驴和一些带不走的铺盖都被对方买去了。穆子期看着到手的七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哥,在林县我们买毛驴花了十两银子,现在折价一半……”穆子清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脸皱成一团,“少了好多银子!” “没事,以后你挣回来就是了。”穆子期随口安慰他,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把自己的匕首给穆子清,他则拿着一根坚硬的木棒。 刚才大家都听到他们要上船,那说明自家有银子,指不定就有哪个心黑的人想来捡便宜呢,不可不防。 众人走出房门,只见刚才买他们东西的大娘正带着男人儿子在等他们,见他们神情警惕,就拍拍胸脯道:“大姐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敢抢你们,咱们镇上的人都看着呢,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穆子期一听,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点,对于老叶氏刚才价钱的让步佩服不已,有本地人护送到码头到底还是安全些。看来这些镇民心中有数,知道不能乱。 果然,一路上虽然有人虎视眈眈,或者小心翼翼地偷窥,但在众多武力的护持下,加上其他订好船票的人也跟着出发,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在没有出头鸟的情况下,他们总算顺利到达码头。 在这里,穆子期把剩余的五十七两银子上交,拿到坐船的凭证后,这才搭乘小舟从码头到大船上,清水镇的码头吃水不深,大船是不可能开到这里的。 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听说船票已经全部卖完,那些没买到的正在哀求多卖一些。 穆子期见状,刚才还肉疼的心思没有了,很是庆幸。 等他们终于上船后,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艘船,它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大,虽然他对船只没有研究,但他知道能建四层楼高的船,技术应该不简单。 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他们在船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自己的舱房,看着小小的一间舱房里,左右各固定有一张三层床架,中间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过道,环境倒是看起来颇为干净,甚至是干净得过分了。 “别看这里小,一般的人想住都没得住呢。你们正好是一家人,六张床铺足够了,孩子可以挤一挤。”引导的船员一脸的得意,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左右,面上才刚冒出微黄稀疏的胡须,“要不是你们给钱,你们就得到二层去住了,那里全是流民,臭死了!”说到这里,小船员还皱起眉头。 “流民?”穆子期熟练地从袖口掏出一串铜板,一边递给对方,一边问道,“小哥,那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上船要花多少钱?” “离这里很远,是那个叫什么省的。”小船员想了想,说了个名字,接过铜板,暗暗数了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没花钱,户籍部让我们运流民回去,一个流民是可以算钱的,有赚头。” “那为何不在清水镇运?”刘延舟疑惑地问,“我看镇上有很多人啊。” “那可不行,我听头说离我们越近的人越不能运,因为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对我们不友好,去远一点的地方运才划算,那些流民什么都没有,来到咱们国家岂不是死心塌地?”这话一出,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忙板起脸,训斥道,“不要乱打听,好好躺在床上,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饭给你们,你们在船上可不能乱走。”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197.与有荣焉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穆子期看出他的羡慕, 摇头道:“到了这时还敢开门迎客的粮店个个有来头, 咱们家根基不足, 暂且不敢插手其中。”穆怀恩二十出头考中秀才, 之后几年乡试名落孙山,加上爷爷早逝, 老叶氏能供他读到秀才已经很不错了,当时恰好宁安县典史一职空缺, 在上下打点后,穆怀恩顺利取得这一职位,为此还差点耗光他爷爷积累下来的人情。 据穆子期所知,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 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 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就算如此, 这个官职还是耗光了穆家绝大多数的财产, 连他奶奶的棺材本都差点赔进去了。穆怀恩一向比较爱面子,要不是如此, 他也不会急吼吼地哄骗他亲娘的嫁妆。幸好, 他当官后逐渐有了收入, 家中的日子这两年才慢慢好过起来。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 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198.回乡热潮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 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 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 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 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 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 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 会赶驴车, 以后伺候起来容易, 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卡Kа酷Ku尐裞網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卡Kа酷Ku尐裞網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199.再见庶弟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 请过段时间再来看。  如此一来,穆子期他们就没人教了,加上如今的世道还是乱糟糟的,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人心惶惶的,穆怀恩就暂时不管他们的功课了, 只让他们在家自学,不能再出门。 难得的空闲时间, 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 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 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 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 有他在,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 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 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 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 天气温度比往年高, 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 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 种地的人心急如焚,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就算河床已经下降,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就算农户日夜挑水,收成还是极少,稻穗干瘪,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老天爷再不下雨,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叹气。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卡Kа酷Ku尐裞網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卡Kа酷Ku尐裞網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话说,穆怀恩对他们是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县令都算是一个尽责的好官,起码在这个时候宁安县还能勉强维持秩序,他们功不可没,为此穆怀恩整天在外,现在人已经瘦削许多。 对于穆怀恩口中常说的是“为报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对皇、室朝廷很是忠诚,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不想朝廷出问题,且前不久因为主持赈灾得力,宁安县的官员还得到省府的赞扬,眼看着升官在望,如今又逢乱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干劲十足。 蝗灾过后,损失极大,人们痛不欲生,整个宁安县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意,大家惊慌失措,开始给自己找后路,此时的粮价已经疯狂高涨,到了这几天连粮店都不开了,据说是粮食已经卖完,而这个消息又进一步加重人们的恐慌。 穆子期安静待在家里,偶尔派陈香到二叔的宅子里看一下大爷爷他们,顺便偷偷查看自己在地窖里存放的物资有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县里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200.正文结束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穆子期最终没有去做多余的动作, 不得不说, 现在的穆子望没有让他产生报复的欲望。卡Kа酷Ku尐裞網 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或者是变得宽容了。他暗想, 也许, 是岁月的流逝给予他强大的自信。十几年来,他没有虚度光阴, 读书勤奋努力, 不间断的和学习, 让他不断地充实自己, 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 付出自然有收获, 而那些努力没有白费, 他知道自己有学识, 就算现在家中的财产立即蒸发, 他也不会像十二岁逃难到清溪村那般焦虑不安, 因为他相信自己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再次获得成功,尽管这种“成功”可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般大,但养家糊口是完全没问题的。 就是这种强烈的自信让他没有对穆子望出手。 没有再多想, 穆子期很快就和族人一起扶棺往南返回。正好这时, 刘延知和刘延舟也过来了, 两人在路上没能找到父母的尸骨, 就打算和穆家做的那般,把祖坟都迁走。他们来迟了几天, 事情还没能办完。 在临行之前, 穆子期和刘家兄弟告别时, 他再次在人群中见到了穆子望,这一次,对方很快就垂下头,不敢对视。 穆子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漠然地看了对方一眼,就再也没有关注了。 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对方。 刘延舟看到他的动作,恍然大悟。刘家和穆家一向交好,曾经共患难,自然知道穆子望是谁,他听穆子贤说过这事,现在一看到对方就认出来了,主要是穆子期、穆子望都和穆怀恩长得有几分相似,即便穆子望的容貌比实际年龄要老,依然能辨认出来。 等穆家的车队远去后,他忍不住对刘延知说道:“大哥,如果穆典史知道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混成这样,不疼的大儿子反而活得风生水起,他会是什么反应?” 穆典史就是穆怀恩,他生前做过正九品的典史。 “兴许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吧?”刘延知挑挑眉,“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爹,所幸子期自己争气,如今都过去了,大家都有了新生活,不会沉湎于过去。” “是啊,当时我们一帮人都感到奇怪呢。”刘延舟感叹道。 想当初,宁安县的部分大户人家对穆家的事知道得比较清楚,尽管穆家自认为可以掩饰,只那时时局较为混乱,没有人细究宠妾灭妻的事,或者说,那是别人的家事,和旁人有什么相干?清官难断家务事。 刘家也是知道这事,不想掺和进去,所以即便穆子期在他们武馆学武,双方也没有成为很好的朋友,反倒是逃难的路上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真可谓是世事难料了。 “一帮人可惜他们都不知散落在哪里了,希望一切安好。”刘延知不由得感叹,当年一起谈天说地的小伙伴们都不见了。 说到这里,兄弟俩一时怅然。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唏嘘,刚才路过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只有穆子望突兀地站在原地,似哭非哭,表情怪异。 * 穆家一行人回到明州府,因为事先找风水先生看过,知道清溪村的风水好,加上穆家在村里有根基,大家就决定把祖坟和祠堂放在村里,为此,穆家还集资买下一座山,期限七十年。 “听说以后官府要统一在县城划出一片山,等我们死后就埋在那里?”穆多粮看着事情完成得顺利,高兴的同时,又发牢骚道,“这怎么行?没看过风水随意葬下,万一对子孙后代不好怎么办?” 这次大批量回乡的事让官府知道百姓对山林墓地的需求,所以很快就商量起对策来。 穆子期低咳一声,觉得没有废除土葬改成火葬,就值得庆幸了。他猜测那三位穿越大佬来自于比他的前世更先进的未来,所以是真的庆幸,毕竟这时候的人会把火葬和挫骨扬灰联系在一起,想推行火葬的阻力是非常大的,说不定会引起一片轩然大波。现在能有一块公墓安葬,未曾不是一种解决的办法,毕竟一部分城市居民没有山林。 等忙完迁坟的事,穆子期总算是安下心来。他很快就坐船回到嵇城。在城里休息的那晚,他斟酌了许久,终究还是把穆子望的消息告诉老叶氏。 “不理他,就当没这个人。”老叶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解气地说道,“亏得你爹生前为他们打算好一切,结果还弄成这样?真是老天有眼!”每每回想,她偶尔还是会愤愤不平,为穆子期抱屈,也为自己看走眼而懊悔。 只要一想到穆怀恩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章姨娘母子三人,临死前还不忘安排好他们,她就怒极,毕竟那份钱财有大部分是大孙子的。 现在突然听到穆子望沦落成这样,心中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彻底地出了,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见老叶氏不在意,穆子期就放心了,他回想了下,就问道:“奶奶,那宁安县老宅怎么处置?是再建房还是放在那里不动?” 老叶氏在那座宅子住了大半辈子,穆子期怕她会怀念。 “放着吧,宁安县那里现在砖瓦材料贵,等过个几年再找人去重建,说不准我哪一天想回去再看一眼呢?”老叶氏思忖了良久才回道。 “我明白了,奶奶放心,家里是有银子的,今年的荔枝作坊,如果陶靳没说错的话,会大丰收,到时肯定会有一笔分红。还有,我的俸禄又有增长,以后会越来越好,别的不说,把房子重建起来,再请人照顾是可以的。”穆子期笑道。 老叶氏见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很是满足。 见她的情绪稳定,穆子期忙伸出双手把女儿果果抱过来,在她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果儿长得真快!”真是越看越满意,再看到果儿咧着小嘴笑呵呵的模样,心里更是柔软。 九个多月的果儿长得白胖可爱,相貌神态和父亲有七分相似,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去瞧瞧穆子期,然后再感叹这对父女长得很像。卡Kа酷Ku尐裞網 果儿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不爱哭,即便如此,在唐昕休完四个月的产假后,家里还是请了一名奶娘来帮忙,要不然唐昕晚上就很难得到充足的睡眠。 见父女俩抱在一起笑呵呵的模样,老叶氏也跟着笑了,过了一会儿,她左右看了下,见身边没人,就问道:“大郎,果儿都这么大了,你和果儿她娘也该给她生个弟弟了。” 见穆子期故意气鼓鼓地看着自己,她忙道,“要不来个妹妹也行。”她真的是在发愁啊,夫妻俩都二十五岁了,再不生,大郎还不要紧,对唐昕可不好。 穆子期自然了解她的想法,事实上,他心里还有些奇怪,因为这是老叶氏在女儿出生后第一次催他们生子,这速度算是很慢了,毕竟他和唐昕曾经暗地里讨论过几句,很好奇老叶氏没有再说孩子的事,唐昕还很感动呢,给老叶氏买了不少礼物,两人的相处是越来越融洽。 “奶奶,您放心,我和昕儿心中有数,打算等果儿满一周岁再生,不急,咱们是重质不重量。”穆子期忙安慰道,他们夫妻早就商量好了,这辈子就生两个或三个孩子,精心教导成才就十分满足了,不求子孙满堂。 “那就好,你们心中有数就好。”老叶氏一听,颇为满意,转而说起穆子清和穆子安的事,抱怨两人都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又不肯让她叫媒人帮忙,非要找个自己合意,担心万一找不到,年纪又大了怎么办? 穆子期一边听着老叶氏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安慰着她,顺便把散发着奶香的女儿抱在怀里逗弄。等唐昕从医院回来,不久,穆圆圆和严日初也一起回来了,这下子,家里更是热闹起来。 就算是成亲了,平日里穆圆圆夫妻也是回娘家吃饭的,偶尔才会在家里吃,几乎和成亲前没有什么两样。看样子,除非是穆圆圆有孕,要不然这样的行为还会继续下去。 时间有限,次日一早,穆子期就早早骑车出发,他这次为了迁坟的事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期,今年的假期都用完了,接下来就该努力工作来还债了。 后来有一次,他们回清溪村祭祖时,穆子期和刘延舟闲聊,终于知道穆子望的具体情况。 “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当时穆子望在饭馆里喝得烂醉如泥,我好奇之下就和他搭话,没想到他真的说出来了。”刘延舟望了望穆子期的脸色,见他表情平静,这才继续往下说。 于是,穆子期终于知道了章姨娘他们的逃难过程。话说,当初穆怀恩为他们做的准备很充分,小巧的金银财宝是必有的,更多的是耐放的粮食、干菜和腊肉,再有对他忠心的管家和一干家丁,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是可以顺利到达川省的。 川省一向有天府之国之称,那里交通闭塞,易守难攻,又土地肥沃,粮食充足,环境相对平静,不容易受到战争的破坏。最主要的是,穆怀恩有一好友在那里做官,认为到了那里后可以获得一定的帮助。 穆怀恩什么都想到了,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竟然中了流矢,从而失去性命。等他一死,章姨娘知道他的计划,就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刚开始,他们的路程比较平静,没有什么危险,只是那场席卷数省的灾荒波及范围太广了,天灾人祸之下,他们作为“肥羊”很快就被人盯上。 如果说刚开始,管家和家丁们还能尽心尽力保护他们,那等两名家丁丧生后,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们跟来的家属就不干了。 这是乱世,不是和平时期,没有道德伦理律法的束缚,人们很容易冲破心理的界限。章姨娘就算后宅手段再厉害,她也没能算准人心的贪婪。况且,他们是姨娘和庶子庶女,和穆子期比起来,不够名正言顺,这是管家和家丁们自我安慰,是背叛的理由之一。 之后,顺理成章的,人心易散,他们几乎被抢光了粮食和财物。要不是管家对穆怀恩还有几分尊敬,说不定他们会失去性命。可在乱世中,没有庇佑、武力和运气,是很难活下来的。章姨娘他们三人一直没有吃过什么苦,这种折磨如何能承受? 穆子望作为唯一的男丁,以往就是一心埋头苦读,其他庶务都很少插手,此时落入险境,也只能束手无措。 “爹”穆子期对着那把意义重大的剪刀唤了一声,语气有说不出的讽刺,“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啊,嘿,先把妹妹卖了,接着连老娘都卖了,他怎么就没把自己卖掉?不过他算运气好,有一张好脸,又读过书,竟然能入赘到一家商户里,可惜你没教好他,别人也不笨,等他的狼子野心一显露,人家二话不说就把他打个半死赶出门,要不是大夏胜利了,解放当地,说不定他连小命都保不住呢。” 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错觉,穆子期真的看到眼前这把剪刀闪了闪,一道黝黑的光泽一闪而过,等他定睛一看,又不见了,那把剪刀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算了,管你们的灵魂是不是还在这里,我不理你们了,生活如此美好,我要忙的事多着呢。”穆子期想了想,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还是早日去投胎吧,投到大夏这里,多看看新鲜事物,开阔眼界,下辈子你们不要再见了,免得再成为一对怨偶。” 他说完就弯腰拜了三拜,把香插上,平静地笑道:“都过去了。”他释怀了,没有父母缘分又如何?他有奶奶和弟弟妹妹,现在有妻子有孩子,他以后一定会成为自己孩子的好父亲。 * 时间的脚步永不停歇,穆子期侥天之幸,得以在十岁那年获得前世记忆,之后,他利用记忆获得了不少的帮助。刚开始他以为自己会在古代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也许能执掌权柄,享受高官厚禄,甚至是名留青史,做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大人物。 到底是性格使然,或者是他有自知之明,这个梦没过多久就不做了。自从来到广南省的清溪村后,他一直踏踏实实地生活着,从小学到大学,从副镇长一步步地往上走,中途他一直在平衡家庭和仕途的关系,曾经有过颓废迷茫,也有过春风得意,人生的酸甜苦辣都一一品尝过。 好在他一直没有忘记初心,谨慎行事,多与人为善,所以仕途的中间,他有时会遭遇到困难,可最终还是安然度过。 二十七岁那年,他成为嵇城另一个县城的知县。在任内,他重视经济和农业发展,注重教育事业,兴修水利,带队研究当地的特色农业,研究如何发展经济,再把平福县的教育先进经验带过来 他在知县这一职位上做了四年,因立功升为副知府,主官教育和经济。一年后,升迁到相省另一个府城做知府,这次他做了三年,推行朝廷政策,改变了当地的经济条件,让百姓的收入大幅度提高。 自从他做了知县后,家人就一直跟着他,他到哪里,家人就到哪里,家庭十分和睦。此外,他给商人们提供良好的地方服务,叶家和陶靳看到后,一直在身后跟着他,会在他的任职范围内投资,双方把握住红线,算是互惠互利。 在这十年时间,夏国修了铁路,他们有了更快的交通方式。而十年的积累,也让夏国的国力大幅度提升。粮食充足,武器先进,交通便利下一年,大夏悍然撕毁条约,进攻大金,战争的号角轰然吹响。 三十六岁那年,战争爆发,穆子期进入省城为官,再一次进入教育系统。经过前面十几年的基层奋斗,他最终坚定信念,打算一直在教育行业打转,不再追求更加位高权重的职位。 这一年,他和唐昕生有二子一女,大女儿十二岁,大儿子十岁,小儿子六岁。期间,穆子清和穆子安相继成亲生子。 战争期间,他只能把大半的精力放在公事上,对焦在战争上。尽管如此,夫妻俩依然重视孩子们的教育。 在全国上下众志成城的努力下,只用了三年,大夏就打败了大金,赢得了战争的全面胜利。 举国沸腾!大夏一统天下,汉民族再次主宰了整个中原大地。这一年,穆子期三十九岁,而穿越皇帝六十七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依然励精图治,勤政为民,声望冲天。 统一天下后,大夏在中原的版图上选择一个位置适中的地方建立都城。消息传来,无数的人奔涌而至,穆家自然也不例外,提前去买好宅基地。 四十五岁那年,穆子期经过长期的思考和实践,发表论教育一书,系统论述了当前大夏国存在的教育问题,并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形成了一套教育思想体系。 这本书一出,很多学者出言讨论,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一时之间引起热议。穆子期名声大噪,得到了众多教育从业者和文人学者的肯定。 就是这一年年底,穆子期升到都城,担任教育部副职,主持全国中小学课本教材的编纂工作。而随着老皇帝年纪的增大,穆子期越发感受到夺嫡的暗流汹涌。 “夫君,真的要这么做吗?”唐昕问他,有些不安,“之前那位帮了你那么多,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她说的是殷湛。 殷湛,继后之子。当初穆子期被安景然透露这个消息时,尽管心中早就有猜测,可心里还是颇为震惊的。之后,安景然对他的帮助颇大,他的仕途能这么顺利,不能否认有对方的功劳。 “他是帮了我,可我也帮过他。”穆子期苦笑,“我的师兄师弟们也帮过忙。”不得不说,当初考进夏国大学还真是走对了这一步,在今后的人生里,他获得了不少人脉和帮助。 “我不想搅合进夺嫡,以前殷湛说过不会争,可他现在的想法变了,我不能跟着变。”他叹道,“皇太子没有出现大的失误,我不看好他能成功。比起未来可能获得的巨大利益,我更宁愿壮士断腕,后退几步。” “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奶奶年纪大了,她应该安享晚年,而不是担心受怕。”他又道,“我不追求封侯拜相,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见过皇帝,对方看起来还有很长的寿命啊,他就不明白了,有些人怎么就看不到这一点呢?需要那么急吗?他觉得可能皇太子不在了,皇帝他老人家应该还健在呢。 要知道全国的学校都在反复强调要好好练习呼吸操,说对人体的健康可是非常有好处的。不说别人,单是他们夫妻和孩子们,自从坚持每天练习这套呼吸操后,连病都很少生。 纵观历史,开国皇帝是极少被自己的儿子推翻的,因为他们的声望太高了,对国家的掌握程度也最大。再者,这一位皇帝基本解决了人民群众的吃饱饭问题,又开启民智,推动社会的发展。百姓对他的支持极高,推行各项政策大都是顺利的。 “你放心,不止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和我是同样的想法。这是皇家的事,我们并不想跟着掺和。”穆子期安慰道,“后退一步,今后的日子可能会艰难一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委屈你们了。” “我、奶奶和孩子们都甘之如饴。”唐昕摇摇头,笑道,“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你忘记了,还有我在呢。”年纪越长,经验越丰富,如今的她早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夫,很受人尊敬。 “对对对,是我错了。”穆子期讨饶。 于是,在四十七岁那年,穆子期辞去官职,闲赋在家。一个月后,他成为夏国大学教授,给学生上起课来。 因为他注重实践,有丰富的执政经验,讲课深入浅出,学识丰富,很快就成为学生们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让一些想看笑话的人很是郁闷。 在夏国大学任教期间,他每年都会带领学生到全国各地去调研、采风,回来后再整理资料。四年后,他又出版一书,名为经济学概述,创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经济学理论,引起广泛热议,并获得赞同。 等到殷湛和其他皇子被皇帝分封到海外,皇太子一家还稳稳坐着时,风波尘埃落定。穆子期很快就被起复,做了教育部的一把手。 在他六十岁退休之前,他又把全国的教材从头到尾修了一遍,还做出不少好的改变,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退下。 这一年,老叶氏九十六岁,含笑而终。 穆子期伤心得不能自已,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孩子们劝说他接受夏国大学的聘请。他思虑再三,见自己的身体好,不想待在家里荒废光阴,就同意担任夏国大学山长一职。 皇帝八十八岁成为太上皇,在幕后发光发热。好友季无病在研究所兢兢业业,严日初依然为了一口美食四处晃荡,不畏路途远,弟弟们一直坚守在工作岗位,孩子们在为自己的事业而努力奋斗,唐昕的诊所越来越出名,穆子期觉得自己还能再奋斗一下,为帝国的强大添砖加瓦。而他知道,经过他们这几代人的努力,前世的屈辱不会再发生,他相信夏国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后世记载:穆子期是夏国著名的教育学家、经济学家、文学家,其一生著有多部著作,曾为国家的发展做出突出贡献。其夫人是知名医学家唐昕,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为世人所称颂,所生的儿女都在各自领域中取得显著成就。 201.最后番外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xiaoshuo. 求书、报错请附上:【书名+作者】 大夏三十九年, 穆子期因工作出色, 升迁至相省教育部, 任副部长。 从嵇城到省城, 因为铁路的开通, 穆家人受的罪不大,三个小时就到了。他们一家六口人, 加上雇佣的三人, 人数不算多, 但行李挺多的, 所幸出发前有人帮忙运行李, 到达目的地后, 在火车站又有人接送, 整体过程不是很麻烦。 他们即将入住的是衙门的官员家属区, 是一栋栋三层别墅, 有前庭后院,前院栽种着草坪和各类植物,再用白色的栅栏围起来, 看起来赏心悦目。 起码穆子期第一眼看到就非常满意。 “哎呀, 这个围墙真像乡下的篱笆。”七十二岁的老叶氏从车里下来, 看到未来几年住的地方, 忍不住偷偷在穆子期耳边问道,“怎么在前院种草?多种点花不好看?” 穆子期忍住笑, 也小声回答道:“这是最新的流行, 听说建筑师去海外游学了几年, 回来后就建了这批别墅,我觉得还不错啊,里面有自来水,比那些四五层楼高的楼房宽敞多了,住起来舒服。”据说,建筑师的来头颇大,要不然省衙门也不会任由他做主。 孩子们倒是十分欢喜,等送走帮忙搬运行李的人后,唐昕就把他们集中起来,开始分配房间。 “你们都住在三楼,一人一间房,住哪一间一起商量,房间里有家具了,你们自己摆好行李。”唐昕说道,“姐姐和哥哥记得帮帮弟弟。” “娘,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睡,我想和你们睡。”女儿穆果果和大儿子穆阳阳还没来得及说话,年纪最小的穆毛毛就叫嚷起来,“我一个人睡,我害怕。” 唐昕一听,蹲下来耐心地看着他,说道:“我记得搬家之前和你说好的,你都六岁了,能自己一个人睡了,先前你就是一个人睡的,那时你都不怕。”这个小儿子是她三十岁那年生下来的,本来生了大儿子后她就一直没有消息,内心还颇为遗憾,没想到突然怀孕,她真的很欢喜。 “不一样的。”穆毛毛撅起嘴巴,白嫩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闪着委屈。那时候他住在耳房,就是父母旁边,不像现在,隔了一层。 “好了,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要讨价还价,大不了我陪你睡几晚。”大哥穆阳阳早就想去看自己住的房间,他要确定有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放下自己的东西。 他从小对机械感兴趣,积累了一大堆材料,需要的空间很大。 “好吧,听你的,哥哥,要不我和姐姐睡也行。”见正在和曾祖母说话的父亲朝这边看了一眼,穆毛毛不敢再撒娇,慌忙答应了。 旁边摇着精致小扇子的大姐穆果果闻言,低头看了眼矮墩墩的小弟弟,摇头道:“不行哦,我不和尿床的小娃娃一起睡。” “姐姐!”穆毛毛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就一脸委屈地仰着小脸看向唐昕,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娘,你看姐姐,她嫌弃我,人家早就没有尿床了,她还老是说老是说,人家那次是不小心才尿出来的,以后再也没有过了,都改好了,她还老是说出来,我不高兴啦。”说完就双手环胸,鼓起白胖的脸颊,一副很气愤的样子。 “果儿,你弟弟说得对,他那次是不小心喝多了又懒得起来才尿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以后不许再说,省得他给你急,毕竟人家是今年就要去上学的小学生呢。”唐昕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许再吵了,赶紧的,果儿带你两个弟弟上楼,我和你爹还有事忙。” “就是就是,以后不要叫我毛毛,要叫我大名。”穆毛毛雀跃地点头,“我八月份就能去上学了,哈哈。” “好吧。”穆果果随口应了一声,又揉了揉小弟弟的发顶,道,“小毛毛,走,上楼,拿好你的存钱罐。”她嗤笑一声,自家小弟弟也太天真了,上学了又如何?回到家还不是一样被叫小名?不明白他坚持个什么劲? 打发完三个孩子,唐昕舒出一口气,幸好孩子们渐渐大了,又有佣人帮忙,要不然肯定会手忙脚乱,弄得精疲力尽。 穆子期和老叶氏说完话,见佣人把房间打扫归置完毕,就先扶她进房休息。 “明天袁二郎路过这里,我去车站和他说说话,我们好久没见了。”等出了老叶氏的房门,穆子期见孩子们跑上跑下搬行李,看了几眼后,就对唐昕说起这事,“中午我不回来吃饭。” 这些年他偶尔会和袁二郎联系,有时回清溪村祭祖,两人还会见上一面。不得不说,对于袁二郎和袁三郎,他是一直关注的,知道这兄弟俩的生活不错。当年袁三郎考了两次终于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学,出来后就进入衙门,只是日子过得不温不火,和清溪村的袁家关系很不好。 袁二郎一直留在军队里,娶了个性格泼辣的妻子,他依然很关心袁三郎这个弟弟,只是有妻儿后,补贴就少了。 “好,我待会给厨房说一声。”唐昕知道袁二郎事先写过信来,就应下。 “我有三天休整期,对了,我后天还有个同学聚会,和孟明苇、崔世松、陶靳、阿初他们,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就想一起去吃顿饭,我估计吃完这顿饭,孟明苇就要去前线,除了阿初,其他人要各奔东西了。”穆子期回想了下自己的行程表,笑道,“难得大家这次离得不远,想到很久没见了,就聚一下。” 他觉得,时间的流逝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友情。卡Kа酷Ku尐裞網 先前读高中时,他们和孟明苇、崔世松的关系不怎么好,没想到毕业将近二十年,有陶靳在中间,双方的联系竟然渐渐多起来,还能聚在一起说话聊天。遗憾的是,季无病一直窝在夏国大学不出门。 “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唐昕忙问道。 穆子期点点头,是的,大夏兵强马壮,准备了十几年,不会再忍耐下去。他认为不用很久,战争的动员令就会发布。 真要打仗的话,他认识的军人可能都要上战场。想到这里,心就揪起来。 大人有大人的烦恼,小孩也有自身的苦恼。此时的穆毛毛就是如此,他住进家属区后,哥哥姐姐们很快就在学校找到合适的伙伴,不是参加那个读书会就是去哪里看热闹,他比姐姐小六岁,比哥哥小四岁,两人都不愿意带他出去玩。 “有什么了不起?哼,不就是嫌弃我小吗?嘿,等我八月份上小学,我也能找到好朋友。”这天上午,在完成父亲布置给他的大字描红功课后,穆毛毛嘟起嘴巴,小胖手笨拙地收拾好书桌,接着屁股滑下凳子,脚步放轻地走到二楼。 二楼是父母的卧室和书房,他皱起小眉毛,侧耳一听,发现曾祖母在楼下和人说话,二楼三楼都没有人。 穆毛毛的眼睛顿时一亮,突然对探索房间生起了浓烈的兴趣。嗯,爹爹的书房不能进,里面有不能让小孩看到的东西。等推门推不动后,他记起了这事,很快转移目标,走进旁边那间唐昕的书房,结果发现里面都是书,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娃娃,上面插着几根银针。 他打了寒颤,想起自己上次生病被娘亲扎针的疼痛,慌忙跑出书房,在走廊这里磨蹭了一会,摸着脑门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偷偷跑到一楼。 “毛毛,不许到房间里乱翻东西,小心你哥哥姐姐回来揍你,到时你可不能哭。”老叶氏见小孙子蹑手蹑脚的模样,随口说了句。她知道小孩子都是有好奇心的,换了个新地方住,想多走来看看是正常的事。 小孙子被他父母教得很好,危险的事不会去做,所以她倒是挺放心的,就继续让厨娘讲家属区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知道了,我就随便看看。”穆毛毛应了一声,见自己被发现了,就直起小身子,穿着小拖鞋,踢踢踏踏地走来走去。 然后,不知不觉的,他走进一间供奉着祖先牌位的小房间,里面有着香炉和贡品,光线有点昏暗。 穆毛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每次过节的时候,爹爹总会领着他们在这里跪拜鞠躬,知道这里供奉的是自家的祖先。 他在这里摸了摸桌子和凳子,想起父母的告诫,终究还是伸回蠢蠢欲动的双手,没有乱碰桌子上那把闪着光泽的剪刀,只是现在他太闲了,想到还有两个月就要去学校念书,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 他灵光一闪,一下子在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十,小嘴叭叭叭地念叨道:“老祖宗们,我是穆毛毛,快要去念书了,你们一定要保佑我读书成绩好哇,一定要考得第一名,然后有奖金。” 回想姐姐和哥哥每次考完试都有一笔奖学金,能随意地买买买,他羡慕极了,大眼睛亮得惊人,继续说道:“要是不能第一,那第二名也行,反正不能太差,要不然姐姐和哥哥会取笑我。” 他听以前的小伙伴说,省城的小孩子读书很厉害,就怕自己一时半会没有那么好,就赶紧退而求次。 “爷爷奶奶,你们也要保佑毛毛呀。”他回想以前做过的事,很虔诚地趴下小身子,拜了三拜,老实磕头。 嗯,他是没见过爷爷奶奶啦,不过他问过了,其他小伙伴有,他也是有的,只是爷爷奶奶到天上去了,就好像季家哥哥一样,他的奶奶也去天上了,只有爷爷在。 穆毛毛在小祠堂里又停留了许久,见气氛静谧,顿时化身为小话痨,把往日里所有的烦恼和快乐都倾诉出来,时不时自问自答。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困了,就打了个哈欠,不想再动弹,干脆就在蒲团上翻身睡下,不久就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临睡之前,他还说了一句,“祖宗们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啊,答应的话记得托梦给毛毛,我会给你们烧纸钱的。” 沉浸在香甜的梦中,穆毛毛没有发现,他的身边似乎真的出现两道黑影,在凝视着他。 “你还不去投胎,留在这里做什么?”叶氏看着身边依然年轻的穆怀恩,讽刺道,“难不成真的想入梦,吓唬毛毛不成?”是的,在自杀后,她原先以为一了百了,很快就能到地府和穆怀恩相聚,万万没想到,她的魂体会一直附身在自杀的这把剪刀上,里面竟然还住进了穆怀恩。 如果说刚开始是欢喜的,那随着时间的流逝,叶氏的思维越来越清晰,眼看着自己的姑母兼婆母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路艰难求生存,再回想章姨娘他们有准备、有计划的逃走,她懊悔极了。 一路跟着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看了逃难中的母亲挣扎着为自己的孩子求得一线生机,也许是看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她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越来越后悔自己的轻生和草率,对于自己生前的做法也开始反思。 于是,在羞愧后悔的同时,她对穆怀恩的态度也变了,开始变得冷嘲热讽起来。 穆怀恩没有理她,他早就习惯叶氏的嘲讽。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比起生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叶氏,死后的叶氏反而更加鲜活。只是他知道,自从他临死前安排好章姨娘他们逃跑的事发生后,双方的矛盾就不可调解,除非叶氏是那种执迷不悟的蠢货,能对此事释怀。 毫无疑问,关系到孩子的生死,叶氏的头脑清醒了,就不可能毫无芥蒂,因为自己的做法让她的深情变成了笑话。只要是对孩子还有着爱意的母亲,当看到自己年幼的孩子为了生存而举起匕首杀人时就不会无动于衷。 “小毛毛多可爱啊,又聪明又机灵,以后读书一定能和大郎一样,读个状元出来。”叶氏不再理会穆怀恩,她专注地看着穆毛毛熟睡的小脸,自言自语。 穆怀恩也望着那张白嫩嫩的小脸,模样和穆子期有五六分相似,和他本人长得也很像,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情不自禁地,他轻轻移动几步,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些。 “穆怀恩,你想做什么?!”叶氏见状,一下子撞了过来,扑到穆怀恩身上又抓又挠,“你别想伤害他!”人鬼殊途,就算她再喜爱小孙子,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对小孙子的身体不好。 她不能靠近,那其他人也不准。 在穆子期和老叶氏的偏心下,叶氏享受的香火比穆怀恩多,所以两鬼打起架来,穆怀恩就顶不住了。 “快住手!小家伙到底是我孙子,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害他!”穆怀恩连声喝道。 “哼,你现在说他是你孙子了,要不是你心爱的儿子没有给你生下孙子,你还不知会是什么想法呢?毕竟在你心里,我家大郎就好像不是你生的一样!”说到这里,叶氏就更加生气了,直到把穆怀恩挠得满脸桃花开、衣衫不整才罢休。 “我当初也没打算让大郎有事,我还准备了另外的粮食银钱给他,只是来不及说完,我就死了。”穆怀恩觉得自己很冤枉,虎毒不食子,就算他再对嫡母和嫡妻有意见,平时不待见大儿子,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有机会的话,他依旧会给他准备一些逃跑的物资,让他们回老家竹沟村和族人汇合。 “你又在袒护那个姓章的,要不是她不肯说出来,大郎他们还会因为不够粮食挨饿吗?”叶氏一听,更加气愤了,随即想起了什么,冷笑道,“幸好老天有眼,贱人自有上天收,他们都死了,我家大郎和姑母还好好活着,哈哈还活得那么好!那么好!” 想到儿子所取得的成绩,叶氏就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神情很是骄傲,鄙视地斜睨着穆怀恩。 一说到这里,穆怀恩的精气神就不由得败坏下来。 的确,对比穆子期和穆子望的成就,两人当真是不能相比较。生前,他觉得小儿子像他,会读书,性格温和有礼,以后会有出息,说不定能中进士,光宗耀祖。大儿子性格暴躁,喜好舞枪弄棒,以后没什么大的出息。 他没想到的是,世道发生变化,连带着两个儿子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他不看好的大儿子一步步走来,从磨难中成长,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稳稳当当。 他读书勤奋刻苦,对老人孝顺,对弟弟妹妹友爱,在外人眼里,他温和有礼,懂事聪明。 从上小学,到跳级读初中,从中考状元到高考状元,从大学生到副镇长,从副镇长到如今的官位,他的初心一直没有变,似乎十几年的官场生涯没有侵染到他,他依然是那个心中保留着良善的少年。 而被他寄以厚望的小儿子当他从穆子期口中得知那则消息时,简直是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在逆境中,他的小儿子竟然会变成这样! “哼,你就等着吧,等着你的亲儿子把日子继续过得一塌糊涂,死后来找你这个父亲哭诉,两人手拉手再去投胎。”叶氏见他没有化为厉鬼的症状,也就不再理会他,改而专心看着穆毛毛,为他赶走蚊子。 她决定了,这辈子一定要等到穆怀恩投胎她才离开,要不然她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身后还有两只鬼在看着自己,在经过努力拼搏后,他终于在都城占有一席之地。在这里,他再次见到了疑似穿越的三位大佬。 第一次和皇帝见面时,对方的态度很是温和,皇帝竟然还和他拉了一下家常。 穆子期有些激动,只是考虑到自己的小秘密,心神还是一直紧绷着。等到从皇宫里回来,他回想了许久,觉得皇帝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或者说,就算是知道了,对方似乎没有对他动手的想法。 于是,他终于安心了。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他对三位大佬身份的好奇。他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和他同一时空穿越过来的,还是从更遥远的未来穿到这里?还有,除了皇帝外,另外两位大佬到底是不是机器人,或者说是克隆人,还是生化人? 尽管他对这事很好奇,但事实证明,三位大佬对自己的身份保护得非常好,没有多露馅。而这个疑问,等到太上皇一百岁那天驾崩,他在伤心之余,疑问一直没有得到解答。 他只知道,两位大佬比太上皇先走,他们是同一时间去世的,太上皇、皇帝和帝国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并下旨把两人葬在太上皇的陵墓左右。 之后,太上皇的精神不振,仅仅七天,太上皇突然驾崩,犹如晴天霹雳,让国人陷入了更强烈的悲痛之中。 也许这个疑问,后世可能会考古得出结论吧?七十二岁的穆子期暗想,他是等不到答案了,不过他的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