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灵戒》 1 梦想 二月初五,亥时。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蹲守在灶火前,时不时的往灶肚里续着柴禾。锅里烧着的水,是给府中的二小姐洗澡用的。 二小姐总是会睡得很晚,纵然明天就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也没有例外。 打开锅盖,锅里的雾气扑在脸上。少年对着雾气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不已: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若是能洗个热水澡,那真的是一种享受啊。 可惜,少年每日里都会烧很多水,但自己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热水澡的待遇。作为一个下贱的杂役,他连洗个热水澡的资格都没有。 曾几何时,没什么出息的少年,最大的梦想,竟然就是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好好的享受一番——二小姐的那个浴桶就很好,里面总会撒着许多花瓣,花的香气中,仿佛隐约间还能嗅到一股少女的体香。 作为将门之女,二小姐却不像她的父亲平南将军那样杀人如麻,也不像大小姐那样生人勿近。自幼在凤凰山修灵的二小姐,不仅姿色不俗,举手投足间,更流露着一股莫名的悠然之气,犹若仙女似的。 唉…… 少年忽然莫名叹气。 倾国倾城的绝色少女,明天就要嫁做人妇了。 想想那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被传闻中那个敢孤身闯入亡者之墙的兵痞莽夫压在身下凌辱,少年就忍不住哀叹。 好白菜嘛,难免被猪拱的。 这世道,总是如此。 …… 平南将军府,后宅。 已经睡下多时的纪效忠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做了个梦。 一个很不好的梦。 他梦到自己那个倔强的二女儿跑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纪效忠很了解自己的这个二女儿,也很清楚她对这桩婚事不满到了愤怒的地步。以她的性子,很可能会逃婚。所以,连日来,纪效忠都安排了府中高手守着二女儿,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好在这些天,水寒那丫头,还算省心,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过了今晚,明天婚事一了,跟那牧飞龙成了夫妻,任她性子多倔,大概也就死了心,安心过日子了。女子么,婚前有多大的心志,婚后也只剩下相夫教子了。 纪效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想好好睡个觉,养好了精神,明天也好跟那些前来道贺的勋胄周旋。可是,他还是不放心,半夜里惊醒。 想要重新睡下,却又怎么也无法安心。干脆爬起来,穿上衣服,径直朝着二女儿纪水寒的闺房而去。 一直守在纪水寒闺房外的部下,看到纪效忠,一起见礼。 纪效忠随意的摆摆手,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闺房。 窗后,有个人影,纪水寒还在静坐——这是她每日修行的功课。 纪效忠心中哀叹。 可惜,是个女子。不然,如此资质,建功立业也非难事。 来到门前,纪效忠扣门。“寒儿,睡了吗?” 房中无人作答。 纪效忠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看窗后人影,忽然抬脚,砰的一下踹开了房门。 房中,油灯摇曳。 灯前,摆着一个酷似人影的纸人——那种像极了办白事的时候被用来烧掉的纸人。 纪效忠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差点儿没有昏厥过去。 两个部下跟着冲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切,俱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两人啪的跪下请罪,言称立刻出门寻找二小姐纪水寒。 纪效忠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息,拳头攥着,良久,道,“不必了。以水寒的本事,既然跑了,你们怎么可能追的上。”说罢,纪效忠道,“把纸人收了,修好房门。这件事……不要给我走漏半点儿风声!就当二小姐从未离开!另外,把刘旺喊来,让他去风雨亭找我!” 言毕,也不管部下的不解,纪效忠匆匆离开。 将军府的后花园里,有一个凉亭,名曰“风雨亭”。 纪效忠站在亭子里,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一边跑一边整理着衣服的管家刘旺匆匆赶来。 纪效忠道,“水寒到底还是跑了。” 大半夜的被喊出来,刘旺心中有数,应了一声,道,“家主有何打算?” “府中杂役之中,可有纯阴之体?” 刘旺凝眉,“家主的意思是……这样做,若是被忠义侯发现,怕是……” “眼下只能这么办了。”纪效忠道,“忠义侯的品性,你又不是不知,若是明日不见了水寒,忠义侯脸面丢了,我们的日子,更难过。现在,只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先应付着,再派人寻找水寒就是了!”言毕,纪效忠叹气道,“如今朝中局势莫测,若是再得罪了忠义侯,我们……” 刘旺叹道,“也唯有如此了。我这便去找。” “找到了,直接带进密室。” “是。”刘旺匆匆离开,找到了府中杂役的名册,翻看良久,终于在一个名字前停下。刘旺记得,这个少年,就在柴房里打杂。 所谓纯阴之体,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每一个杂役仆人入府之前,都会登记在册,所以查找起来,很是方便。 不消多时,刘旺便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抓着那柴房少年,来到了风雨亭。 少年已经昏死了过去。 刘旺转动了一下风雨亭内的石桌,桌下便露出一个通道。 带着少年直接从通道跃下,刘旺便看到了已经在里面等着的纪水寒。 这里,是一间牢房。 常年不见光的所在,阴暗且潮湿,还透着一股屎尿的骚臭,呛得人想要干呕。 墙上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不足以照亮这密室的角落。 “人带来了。”刘旺对纪效忠道。 纪效忠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少年,又对着面前的牢笼的一角,说道,“先生,请帮了这个小忙吧。” “呵……”牢房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何必这么客气?我又不敢不帮忙。” 纪效忠微微一笑,“先生说的是。”言毕,朝着刘旺使了个眼色。 刘旺将那少年,放在牢笼外。 牢房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个头发花白,披头散发,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颤巍巍的走过来,又重重的坐下,伸手捏住那少年的手腕,“嗯,确实乃纯阴之体……”说着,男子乱发之后脏兮兮的脸上,表情忽然僵了一下。 牢房里太过昏暗,纪效忠没能察觉到男子脸上的异常,只是呵呵笑道,“请先生立刻动手吧。” “没问题。”男子道。 …… 闺房中。 油灯摇曳。 一个绝色少女,从昏迷中悠然醒来。 少女拧了拧眉头,癔症了片刻,之后忽然察觉到异样。 自己所躺的地方,软绵绵的,绝对不是自己的那张硬板床。 少女睁开眼,看到周围布景,一时愣了。 “醒了?” 少女一惊,忽的起身,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纪效忠。 “啊!将军!”少女想要起身行礼,却又是一愣。“将……将军……” 诶? 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吧? 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鼓囊囊的所在,再看看自己纤细白嫩的小手,少女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明天就是二小姐的大婚之日,不过二小姐临时有事,要离开三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冒充二小姐,嫁给牧飞龙。三日之后,你要行回门之礼,届时,二小姐就会回来。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会让你变回男儿身,再给你黄金百两,让你带着你老娘过上逍遥日子。” 少女还在发呆,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纪效忠的话。 纪效忠冷哼了一声,肃杀之气倾泻而出。 少女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紧张的看着纪效忠。 纪效忠又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活不成,你那个病怏怏的老娘!也要死!你可明白了?” 少女嘴角抽搐着,愣愣的看着纪效忠,“明……明白了。” 纪效忠又是一笑,起身,走出房门,对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女道,“芍药,侍候小姐沐浴休息。” “是。”侍女芍药躬身行礼,之后转身进了房间,带上门,来到少女面前,道,“二小姐,请沐浴吧。” 少女呆呆的看着芍药,道,“芍药姐,这……这……” “叫我芍药就好,你现在是平南将军府二小姐纪水寒。”芍药冷声道,“事情办好了,荣华富贵等着你。事情办砸了,乱葬岗的坑已经给你和你老娘挖好了!” 说罢,芍药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有些粗暴的拽着她下床。 一直来到浴桶边,看着浴桶里热腾腾的水,嗅着水里的花香,少女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那个小小的梦想,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回头看了一眼脸若冰霜的芍药,少女心里惊了一下。 两世为人,少女看得出来,不管自己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自己和老娘,大概都命不久矣。 又想起之前纪效忠的话,少女心中暗骂。 狗屁的有事儿要离开几日! 以二小姐纪水寒的脾气,怕是逃婚了吧?! 说起来,自己是怎么变成女孩子的? 再看水中倒影,很显然,自己跟纪水寒的模样,一般无二。 难道…… 难道是传闻中的巫术? 相传,在西陲边疆的亡者之墙后,隐藏着许多不出世的巫灵。他们虽然战斗力很差,但却极为擅长各种诡秘的巫术。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三大禁术! 遮天、蔽日、唤灵! 除此之外,据说巫灵还可以将男人变成女人,但有个前提条件:被变身之人,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 将死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泡在香气弥漫的浴桶中,看着雾气腾腾的房间,假冒伪劣的纪水寒觉得,自己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肯定是因为前世在那个霓虹炫彩的世界里睡了太多女人,所以,莫名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先是为仆为奴多年,又被变成了女人,并且即将要被一个刀口舔血的男人凌辱…… 这还不是纪水寒最担心的。 她最担心的是自己和老娘很可能命不久矣! ——很可能,破屋里的老娘现在已经被恶毒的纪效忠杀害了! 真正的纪水寒性如烈火,既然跑了,绝对不会被轻易找到。自己虽然跟纪水寒长得一般无二,但自己并不是纪水寒那样的真灵,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到时候,牧家一定会因为被骗而羞怒,最终杀了自己泄愤。更有可能的情况是:纪效忠会担心纸包不住火,要来个死无对证!所以提前派人将自己杀了——没有人会怀疑纪效忠竟然派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甚至,如果纪效忠做的更绝一些,搞不好明天一早就会给自己下个慢性毒,直到婚礼结束才会死的那种——毕竟夜长梦多,早死早了,反而更好!到时候只要推卸说纪水寒不愿意被逼嫁人而寻了短见,牧家大概也不能太过责怪死了女儿的纪效忠。 不管是身为平南将军的纪效忠,还是忠义侯府的牧家,都不是自己这个凭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菜鸟能应对得了的。 所以,自己注定会死,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 纪水寒悲从中来,靠在桶壁上,微微闭着眼睛,沉默良久,忽然睁开眼,斜眼看着一旁守着自己的芍药。 这个平南将军府的大丫头,是专门侍候将军夫人的高等下人。不仅长得漂亮,身材也是极好,平时冷冰冰的,更添一分高冷气质。亦深得将军夫人的信任。所以,在将军府的下人之中,地位还是颇高的。纪水寒倒是曾经无数次的臆想过拿下芍药,然后在杂役队伍中“一飞冲天”。 瞄了一眼芍药鼓囊囊的前胸,纪水寒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儿,忽然多了个想法:临死之前,最该纵情快意!才不枉来这异世界走一遭! 纪水寒道,“芍药。” 芍药看向纪水寒。 “来,给小姐我擦擦背。”纪水寒转过身,背对着芍药,趴在桶壁上,脑海中想着将芍药摁倒在床上纵情肆意的美好画面…… 噗—— 芍药按着纪水寒的脑袋,将她狠狠的按进了浴桶之中。 纪水寒呛了一下,吓得双手下意识的死死的抓着桶壁,想要站起来。未成想,芍药的力气极大,纪水寒的努力毫无用处。 好在芍药没想过要杀了纪水寒,很快就松开了手。 纪水寒猛地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涨红着脸,一脸惊魂未定。看向芍药冰冷的脸庞,心头的火气腾的一下子上来。 高冷的女人!就是欠收拾! 若是平时,作为一个低等杂役,被管家刘旺或是高等下人欺负,纪水寒必须也只能唾面自干,不敢有任何不满。 但此刻却有不同。 既然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纪水寒愤怒极了,仿佛压抑多年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愤怒的抬手,朝着芍药的脸狠狠的扇去。 芍药的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纪水寒扬起的手腕。 力气很大。 纪水寒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了。 这样的力道,绝对不正常! 芍药盯着纪水寒的眼睛,一股杀意毫不掩饰的散出来。 纪水寒哆嗦了一下,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芍药,是真灵! 真灵不同于擅长巫术的巫灵,战斗力极为强悍。自“后修真时代”结束,世间再无修真者后,真灵一直都是人类修者的主流选择。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无一不是真灵高手。豪门大户之中,豢养一些真灵高手,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芍药冷冷的盯着纪水寒,像一条蛇盯住了自己的猎物。“我当然不会杀了你,但我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言毕,放开吓傻的纪水寒,芍药后退几步,抱着胳膊,继续守着纪水寒。 纪水寒无力的瘫坐在浴桶里,偷偷的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心里悲切不已——作为一个将死之人,连最后疯狂的机会也没有吗? 哼! 贱人! 纪水寒偷偷的鄙夷了芍药一眼。 等老子嫁入牧家,牧家的漂亮小丫鬟肯定是不少,到时候…… “我会作为陪嫁丫头跟你进入牧家。”芍药忽然说道,“会好好盯着你!” 纪水寒心里那个气啊。 欺人太甚啊! 老子都要死了!最后痛快一回也不行?!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行! 老子自己来! 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 “好好沐浴!”芍药冷声怒道。 “我是在沐浴啊,只是洗的太认真而已。”纪水寒道。 芍药不说话,只是目带寒光的盯着纪水寒。 纪水寒心中惧怕,这才开始老老实实的沐浴。 ……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是前朝诗人杨炯的著名诗句,也是武朝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布衣庶民的共识。 武朝以武立国。太祖皇帝以兵卒之身起事,领天兵阁十二功臣亲征天下,奠定了武朝北抵轻语林地,西达亡者之墙,东南临海的庞大版图。之后的高祖皇帝,更是曾经御驾亲征,深入亡者之墙百余里的一代枭雄。直到先皇大成皇帝的百余年间,武朝从来都是重武轻文的国策。 好战之国,必然处处彰显。特别是武朝京师,这个曾经的六朝古都,饱经战乱沧桑的古老城市,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之上,都莫名洋溢着一股肃杀之气。 对于将门而言,即便是大婚之礼,也必然会呈现出一股沙场征伐的金戈铁马之势。 一大早,整个平南将军府中,到处都是身披甲胄的兵卒。平南将军纪效忠也是全副武装,一副战场杀敌的架势。若非到处张贴的大红喜字,很容易让人误会是要开战了。 纪效忠是个生性多疑之人,纵然认为能把这个假冒的纪水寒捏的死死的,但还是不放心。一大早就来到了纪水寒的闺房。 桌上,摆着一动未动的饭菜。 纪水寒担心菜里有毒,所以“临上刑场”的最后一顿饭都没吃。纵然认为自己很可能快死了,但纪水寒还是不甘心。 她想活着,哪怕希望渺茫。 纪效忠瞥了一眼那些饭菜,哼了一声,对下人道,“把饭菜撤了。”说着,来到正在梳妆的纪水寒身后。 两个老妈子,正在捯饬纪水寒的头发。 看着身披嫁衣,头戴凤冠的纪水寒,纪效忠愣了一下,猛然间以为眼前这个,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唉…… 当初真不该送那丫头上凤凰山修行啊! 这倔强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 看看天色,纪效忠对芍药意味深长的说道,“到了忠义侯府,好好照顾小姐,莫让她受了欺辱。” 芍药看了纪效忠一眼,点头称是。 纪效忠离开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纪水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指,散一下手心的汗。 两个老妈子一边收拾纪水寒的发型,一边交代着婚礼的流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一刻钟后,有人过来。 “妹妹。” “我儿。” 纪夫人和纪家大小姐纪兰心连袂而来。 很显然,两人并不知道眼前的纪水寒是个冒牌货,言辞之间,喜悲参半。女儿嫁人是好事儿,但也注定了这一生就成了外人,再也不会守着自己。作为母亲,纪夫人自然是悲喜交集。 纪水寒被纪夫人抓着手,听着她不停的唠叨,感觉很是不自在。低头看着纪夫人温软如玉的手,再看看纪夫人的脸,纪水寒不由的感慨这豪门贵妇的保养手段还真是高明,纪夫人倒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说起来,作为一个待嫁的女儿,抱一抱自己的娘亲,很正常吧? 就是不知道如果纪效忠那个王八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在这个风气保守的封建社会,男人对女人的特别关注,都会被视作“无礼”,若是自己老婆被一个男人抱了,纪效忠会不会气死? 纪水寒忽然做悲切状,张开双臂,喊一声,“娘!”紧紧抱住了纪夫人。本是作假,可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娘也要被自己连累,纪水寒就真的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引得纪夫人亦是泪水涟涟。 纪兰心拧了一下眉头,哼了一声,“哭什么哭!将门之女,该有将门之风!莫要被人看了笑话!” 有纪夫人在这,纪水寒自然是不在意纪兰心的训斥,泪眼朦胧的看了纪兰心一眼,纪水寒愣了一下。 纪兰心嫁入了张家,如今就是张纪氏。 自己要嫁入牧家,不就成了牧纪氏? 母鸡屎? 妈的! 纪夫人推开纪水寒,替女儿拭去眼泪,哽咽道,“乖孩子,进了牧家的高门,可不能再如待在娘家一般了,高门大户的规矩多,可不能被人指摘什么。” 对于平南将军府而言,世袭罔替的忠义侯府,就是“高门大户”。 纪兰心道,“你在凤凰山待的久了,不知世俗规矩。在家,爹爹惯着你,娘亦心疼你。可到了牧家,没人这么宠你。牧飞龙在牧家的地位亦很尴尬。若是遇到麻烦事,不要冲动。惹了事,纪家和凤凰山都保不了你!” 纪夫人叹道,“万万忍着性子,不可胡闹。” 纪水寒哽咽点头,看着纪夫人,想起那破屋里常年患病、生死不知的老娘,心中更是悲伤。 外面忽然响起战鼓之声。 时辰到了。 婚礼要开始了。 门外,管家刘旺的声音高声响起,“天命所归!吉时已到!新人——出闺阁!” 咚!咚!咚! 三声战鼓! 啪!啪!啪! 百战悍卒,枪杆震地。 紧接着,就是数百人的嘶声呐喊—— “狼烟起,战歌扬。 金戈铁马撼八方。 好男儿,望故乡。 思念家中美娇娘。 壮哉壮哉,真武为王。 盛世天朝自有万年长。 哀哉哀哉,无需彷徨。 为佑伊人何惧千百仗!” 真灵之国,武朝天下。 ——是为真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3 新婚 在武朝,寻常人家嫁女,除了凤冠霞帔,还有红盖头。 将门则不然。 将门的新娘子,多了一把剑。 芍药搀扶着纪水寒走出闺房,来到已然等在门口的父亲纪效忠面前,盈盈拜倒。纪水寒道,“爹爹,儿将外嫁,不能家中侍奉,罪难恕矣。” 纪效忠道,“在家从父,嫁夫从夫。《女德》、《女诫》当谨记之。吾有一剑,名曰‘如宾’。今予之,务谨言慎行矣。” “谢爹爹。”纪水寒低头,抬手。 纪效忠将手中剑横放在纪水寒手中,又深深的看了纪水寒一眼,朗声道,“吾儿将出嫁!贤婿今安在?”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战鼓之声响彻云霄。 纪水寒起身,双手捧剑,跟着纪效忠走向平南将军府大门口。 众训练有素的将士紧紧跟随。 这边战鼓刚歇,远处又响。 此伏彼起。 战鼓之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还有急促的马蹄声。 不消多时,早已扫洒干净的宽敞的大路上,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为首一青年,即是忠义侯次子牧飞龙。但见牧飞龙身披白银战甲,手持一杆丈二长枪。二十余岁年纪,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端的英俊不凡。旭日一照,熠熠生辉。胯下白云纵,乃八骏之一。通体雪白,神骏飘逸。 到的近前,那牧飞龙勒住缰绳,白云纵嘶鸣,人立而起。待的站定,牧飞龙翻身下马,冲着纪效忠抱拳,“岳父大人在上,小婿甲胄在身,不得行全礼,望乞恕罪。” 纪效忠哈哈大笑,“贤婿多礼,真武勇士,岂可跪倒尘埃!” 牧飞龙看向双手捧剑的纪水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纪水寒,细看之,确实如同传闻中那般姿色不俗。 按照流程,纪水寒上前,来到牧飞龙面前,双膝跪地,双手将剑举过眉头,“夫君为国征战,必建奇功。妾身无能,岂可……岂可……” 时间太紧,这些文绉绉的套路话,纪水寒竟然给忘了。 岂可什么来着? 好像是什么什么焉?还是…… “……嗯……请以此剑斩之。”纪水寒干脆跳过了中间那些她实在是记不起来的台词,直接说出了最后一句。 其实即便纪水寒没有说,众人也都知道她到底该说什么。 自真武建国以来,将门婚嫁,都是这些词句,意思无非就是新娘自认为自己女子之身,不能相助丈夫为国立功,成了累赘,祈求丈夫用这把剑将自己杀了。 忘了词,还是有些尴尬的。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了下来,一众围观宾客,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纪效忠面上无光,神情亦是难堪。 牧飞龙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纪水寒,嘴角浮现出一丝讪笑。拿过纪水寒手中的剑,接下来就是一通依旧文绉绉的话。 纪水寒知道这都是套路,所以也懒得去在意牧飞龙到底在说什么。 接下来,牧飞龙再把“如宾”还给纪水寒,之后带着她上马,与纪效忠告别,调转马头回程。 二人共乘一骑,纪水寒靠在牧飞龙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甲胄的坚硬和冰冷,心也沉到了谷底。 今夜被身后这个混蛋蹂躏的悲惨命运,显然已经无法改变了。 好吧。 好歹这个牧飞龙不是一脸虬须、满口黄牙的抠脚恶汉…… 人啊,总该学会自我安慰。 没有鞋子的时候,看看那些没有脚的人,你就会觉得舒坦了。 看了一眼牧飞龙抓着马缰的手,纪水寒忽然心中一动。 这只手,虽然修长白皙,但却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到底是马上成名的将军,实力肯定不弱。即便如传闻中那样在忠义侯府的地位有些尴尬,可到底也是豪门贵胄,个人实力也足够强,总该有保护自己妻子的能力吧? 或许…… 作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胯下承欢固然倍觉羞辱,可也比死了强吧?女人或许会为了贞节什么的寻短见,男人绝对不会。两世为人,纪水寒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因为被羞辱而自杀的。 活着,多好啊。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自己能俘获牧飞龙的心,即便他知道了自己是冒牌的,或许也会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护自己周全! 这是眼前能看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必须好好把握了。 纪水寒大有一种忍辱负重的豪迈感。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待到自己站稳了脚跟,跟纪效忠那个老混蛋的仇怨,就可以慢慢算了! 正思量间,又是一通战鼓声。 忠义侯府,到了。 忠义侯牧建功亲自在府门外等候。 一通繁琐而充斥了军中气息的流程之后,纪水寒被带进了府中“兰亭苑”里的一个小跨院。 现在纪水寒的任务,就是坐在床上等着,等着牧飞龙来睡了自己。 虽然做好了“忍辱负重”的打算,但想想自己即将遭受的苦难,纪水寒还是心中凄苦。这一切,都是拜纪效忠那个老王八所赐! 将来若有机会,哼哼—— 咕噜噜—— 早上没有吃饭,折腾了这么久,眼看着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纪水寒腹中开始乱叫。 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却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纪水寒走到门口,拉开门要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芍药拦住了。 “新娘子今天是不能离开房间的。”芍药冷声道。 “啊?我饿死了。”纪水寒道。 “忍着。” “我……我要上厕……出恭。”纪水寒道。 “房间里有马桶。”芍药道。 纪水寒死了心,重新回了房间,在圆凳上坐下。 好在还有一壶茶。 喝水充饥是不可能的,但肚子里满满的,多少也会减少一些饥饿感。 一壶水很快喝完,纪水寒回到床上,鞋子也不脱,直接横躺在上面休息。 减少一些运动量,也会不那么饿。 闭上眼,回想着两世为人的离奇遭遇,再想想今晚难逃的苦难,纪水寒唏嘘不已。 这就是人生,充满了各种意外。 纪水寒心累体乏,又饿的厉害,不知不觉间,竟然沉沉睡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纪水寒忽然醒来。 她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外面乱糟糟的,还有喊打喊杀的声音。 纪水寒一惊,下了床,来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依旧守在门口的芍药,问道,“咋回事?” 芍药凝眉,道,“有刺客。” “刺客?”纪水寒愣了一下。 芍药道,“忠义侯的仇家不少,有刺客也不稀罕。”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芍药进了房间,点上油灯,看看纪水寒,道,“没咱们的事儿,在这等着就好了。侯府守卫森严,区区几个刺客,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哦。”纪水寒答应一声,在一旁坐下,端了一下空荡荡的茶壶,又捂了捂小腹,道,“真的饿死了。” “忍着。”芍药还是那句话。 纪水寒撇撇嘴,环顾四周,道,“这牧家的二少爷,地位真的不怎么样啊,住的地方,竟然这么简陋,连个仆役丫鬟都没有。”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这里是你住的地方,不是姑爷住的地方。” “啊?” “即便地位比不了大公子和三公子,住的地方,也不会太差。整个兰亭苑,都是他的。”芍药道。 “哦。”纪水寒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芍药,道,“坐吧,站着干嘛?” “奴婢不可跟主子一席同坐。”芍药冷冷的回了一句。 纪水寒暗暗的撇撇嘴,又笑嘻嘻的问道,“芍药,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噫,二八……二九芳龄,有相好的吗?” 芍药冷着脸看看纪水寒,道,“外面似乎安静了下来,我出去看看。你不可乱跑,若是遇到贼人刺客,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芍药走了,纪水寒老老实实的待着,虽然饿的心慌意乱,她也不敢出去。 真要是倒霉遇到刺客,还能活吗? 想要好好活着,就不能存什么侥幸心思。 为了一口吃的,丢了吃饭的家伙,那可就要哭死了。 不消多时,芍药回来了。 纪水寒注意到芍药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芍药看着纪水寒,道,“刺客跑了,不过,却伤了追上去的姑爷。” “啊?” “寒冰魄。”芍药道。 “嗯?” “姑爷中了寒冰魄。” “哦。”纪水寒愣愣的问,“然后呢?” “中了寒冰魄,浑身犹如身处极寒之地,冰冷异常,最终会直接被冻死。” “……”纪水寒瞪着眼睛看着芍药,片刻,泪如雨下。 芍药一愣神,有些哭笑不得,“你这……竟是伤心至此?” 纪水寒哽咽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闻言,芍药脸都黑了。 纪水寒确实是喜极而泣。 牧飞龙既然中了寒冰魄,成了将死之人,自己今晚算是逃脱大难了,甚至以后都不用担心被男人睡了。 这当然会让纪水寒兴奋不已。 可问题是…… 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没了。 纪水寒多少还是有些焦心的。 地狱天堂朝夕间,悲喜交集之下,泪水就忍不住了。 芍药不傻,自然多少明白一些纪水寒“喜极而泣”的原因。哼了一声,芍药又道,“中了寒冰魄,又不是必死无疑。你不用高兴的太早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4 书信 先皇年号大成,庙号成祖。 在大成年间,武朝好事之人排了个“三绝”。 三绝之第一名,即是“寒冰魄”,乃大成皇帝的心腹——前任九门提督的成名绝技。后来安乐王起事,于“武坛”围杀召远太子,逼成祖禅让,九门提督力战不敌,远遁山林。相传,拥有“寒冰魄”绝技的九门提督之所以战败,是因为被其麾下士卒下了药。再后来,安乐王登基,定年号天德。天德皇帝论功行赏,那位背叛了九门提督的士卒,被封为忠义侯。 “忠义侯……”纪水寒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感觉很讽刺啊。” 岂止是“忠义侯”颇有些讽刺意味,就是“天德”的年号,也很是耐人寻味。天德皇帝为了皇位杀了同胞兄弟,忠义侯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了自己的长官。这很像是给小孩子取名,五行缺什么,就补什么。很显然,天德皇帝缺德,忠义侯缺了忠义。 芍药白了纪水寒一眼,正待开口,却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立刻给纪水寒使了个眼色。 一人匆匆而来,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纪水寒,拱手行礼,“少奶奶,小的是咱们这兰亭苑的管事张顺。” “原来是张管事。”纪水寒道。 张顺又道,“少奶奶,侯爷请您到兰亭苑主院,有要事相商。” 要事? 纪水寒愣了一下,看向芍药。芍药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时候忠义侯找纪水寒干什么。他不该赶紧遣人寻找治疗寒冰魄的烈火丹吗? “少奶奶,请。” 纪水寒无法,只能跟着张顺匆匆前行。 一直来到兰亭苑主院,院落里乱七八糟的站了许多人。 除了杂役、兵将,还有不少衣着华贵,明显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张顺也顾不得给纪水寒一一介绍,只是冲着众人行抱拳礼,“情况紧急,请恕无礼……” “少废话!快进去!”一个身穿甲胄的中年男子喝道。 张顺带着纪水寒一直进了内室,刚到门口,纪水寒就察觉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侯爷,少奶奶来了。”张顺对着一个虬须中年说道。 此人便是忠义侯牧建功了。 见了侯爷,自当行礼。 不过,不等纪水寒见礼,牧建功就摆摆手,“无需多礼。纪氏,现今那药圣可还在凤凰山?” 纪氏—— 妈的! 果然很难听……诶?药圣?药圣是谁? 纪水寒愣愣的看看牧建功,又转脸看向不远处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牧飞龙。牧飞龙身上,阵阵寒气散出来,整个房间里,犹如寒冬腊月一般。 纪水寒身后,芍药脸色大变。 药圣在凤凰山? 这个在纪家身份不一般的丫鬟,虽然有些实力,但到底年轻,又很少出门,当然不会知道药圣在凤凰山。 “啊……”纪水寒脑筋飞快的转动着,“在吧,我离开有些日子了,也不能确定。” 牧建功凝眉,道,“也是。传闻说是药圣与尊师有些渊源,不知是真是假?” “啊……这个……这个……”纪水寒哪里清楚这些破事儿,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 牧建功倒是觉得纪水寒的支支吾吾,很可能就间接的证明了那个多少有些见不得人的传闻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你立刻修书一封,说明飞龙身中寒冰魄的事情,请药圣赠予烈火丹,救下飞龙性命。张顺!笔墨侍候!” 张顺道,“少奶奶,这边。” 纪水寒都懵了。 跟着张顺来到书房,木然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毛笔,看着张顺探在自己面前的宣纸,呆呆的,不知所措。 芍药见状,心思一动,对张顺道,“张管事,小姐的印信没带在身上,能不能麻烦您跑一趟纪府……”作为陪嫁来的丫鬟,芍药自不会如张顺一般喊纪水寒“少奶奶”。 “好好好!”救主心切的张顺连声答应着跑了出去。 芍药赶紧低下头,低声对纪水寒道,“随便写一封,先应付一下,将军自会有办法解决。” 纪水寒挑着眉头,依然没有落笔。 芍药急了,担心有人进来,催促道,“快写啊。” 纪水寒仰起小脸儿,一脸无辜的看着芍药,“我……我不会写毛笔字啊。” 很不幸,纪水寒没有先见之明,穿越之前没有好好的练习过毛笔字。虽然上学那会儿学过一点儿,硬是要写,也能写成字儿。可若是写的跟狗爬似的,也不像话吧。 芍药呆了一下,猛然明白过来。 这个冒牌的纪水寒原本是一个贱仆,识不识字都是个问题,怎么可能会写字啊! 芍药咬咬牙,往外看了一眼,一把推开纪水寒,拿起毛笔,匆匆书写。 简明扼要写好之后,落下纪水寒的名字,这才起身,把位子让给纪水寒。 看着宣纸上娟秀灵逸的蝇头小楷,纪水寒低声赞道,“不错嘛。” “哼。”芍药鼻孔里发声,没有理会纪水寒。 纪水寒斜了芍药一眼,暗暗撇嘴。芍药注意到纪水寒的眼神,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又低声交代了几句。 不过盏茶功夫,张顺匆匆回来,急的满头大汗。“少奶奶!没有找到您的印信啊。” “那就算了,我也忘记到底放在哪里了。”纪水寒按照芍药之前的交代,说道,“无妨,师尊当认得我的笔迹。” 将写好的信交给张顺,纪水寒回到牧飞龙躺着的房间里,等到牧建功安排人手带着信赶去凤凰山,纪水寒假惺惺的表示了一下忧心,之后又客套了一句,“公公,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您且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在这就好了。” 牧建功应了一声,道,“也好。” 看着原本闹哄哄的兰亭苑转眼变得安静下来,纪水寒气的想骂娘。 也好? 好个屁! 客套一下还当真了?还侯爷呢!一点儿礼数也不懂! 想偷偷的溜回去睡觉,却发现门口还有四个面若寒霜、看起来就是高手的守卫。纪水寒不得不乖乖的回到桌边坐下。 一手托腮,眼巴巴的看着门外夜色,纪水寒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实在是太饿了。 看看一旁跟着自己遭罪的芍药,纪水寒开口要说话,却被芍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芍药朝着门外使了个眼色,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纪水寒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冲着芍药勾了勾手指。 芍药凝眉,低头侧耳。 纪水寒小声道,“我快饿死了。” 芍药低声一哼,站直了,装作没听到。 纪水寒很不爽。 小丫头虽然长得漂亮,可这副嚣张模样,也太惹人厌了吧? 眼珠一转,纪水寒干咳一声,朗声道,“芍药。” 芍药愣了一下,看看门外,这才微微转身,面对着纪水寒,道,“小姐。” “小姐我有些饿了,去给我弄点儿吃的。唉……”纪水寒叹气,“夫君重伤在身,本也吃不下,可却不能饿坏了身子,再给家中添麻烦。” 芍药嘴角抽了一下,咬着牙,低头道,“是。” 言毕,芍药忽然伸手,在纪水寒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纪水寒疼的猛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芍药的倩影,纪水寒张开嘴,恶狠狠的用口型骂人:贱人! 听闻主母要吃点儿东西,管事张顺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也能够理解。毕竟,新婚之日几乎粒米不进的风俗,在张顺看来,就是个陋俗。张顺安排了厨娘做了几个硬菜,亲自端过来。 又亲自给纪水寒倒上茶水,张顺道,“少奶奶定是饿得慌了,莫要吃的太急。” 纪水寒心中暗骂,觉得张顺实在是碍眼,觉得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菜实在是不痛快。她更想端起盘子来胡吃海塞一顿。 当着张顺的面,自然不能这么干。 纪水寒慢悠悠的吃一口菜,哀叹道,“唉,夫君如今状况,实在是有些食不下咽。”嗅着面前盘子里的菜香,纪水寒心痒难耐,却又不好吃的太快。 张顺也是叹气,又道,“多少吃一点吧。一天不吃饭,纵然少奶奶是真灵修者,怕也是有些难耐的。”看纪水寒一脸哀伤模样,张顺有些不忍,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小的与贱内成亲的时候,贱内吃不下那缺油少盐的早饭,饿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小的偷偷的给她做了一顿饭,呵呵,她都吃撑了。” “缺油少盐?你媳妇娘家那么穷的?吃不起油盐吗?”纪水寒一边问着,下筷子的速度不知不觉间快了一些。 张顺稍微一怔,笑道,“少奶奶自幼在凤凰山修行,怕是不知我真武风俗啊。在我武国,女子出嫁当天的早饭,就是无盐、无油,亦无任何调料的饭菜。若非常年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的女子,一般都是一口不吃的。呵呵,看来少奶奶也是没有吃上一口,故而不知。” 纪水寒看了张顺一眼,塞下一口菜,努力的咽下去,才道,“还有这风俗啊。” 张顺呵呵一笑,“所谓相敬如宾,平淡是福。平淡么,自然就是无滋无味。慢慢的就演变到了无滋无味的饭菜。世间风俗,大抵如此形成。相传是很久以前,一个新婚女子与丈夫争吵,气的离家出走,第二日发现了她的尸首,竟是死于死灵之手。就是因为这件事,也便多了新婚女子不可离开房间的风俗。” 死灵,纪水寒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是一种跟巫灵、真灵区别极大的存在。 相传,死灵活跃于极西之地的隐秘所在,入口就在亡者之墙的另一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 欺凌 凤凰山地处京畿边缘地带,纵然是骑乘快马,来回最少也要四五日时间。 纪水寒自然不可能连续守上四五日,一晚上都坚持不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趴在桌上睡得太久,胳膊都麻了。 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一眼一旁站着的芍药,纪水寒愣愣的问,“你站了一晚上?” “嗯。”芍药应了一声。 “嘁,真是……”想到门口还有守卫,纪水寒闭了嘴巴,起身来到牧飞龙的卧室看了一眼。牧飞龙的状况不太好,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甚至结了一层冰霜。闻名天下的寒冰魄,确实非同小可。想来若非牧飞龙也不是庸手,怕是早就死透了。 此时此刻的纪水寒的心情是矛盾的,她即希望牧飞龙能痊愈,也好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又希望牧飞龙干脆挂掉算了,那样就不用担心被他“羞辱”了。 或许来个折中的结果? 比如牧飞龙活了过来,但却不能人道…… 很完美! 完美到了有种“异想天开”的感觉。 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纪水寒立刻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一个妙龄女子急匆匆的小跑着从外面行来,守在门外的两名守卫,口称,“平阳郡主”。 “你家小侯爷如何了?”不等守卫回话,平阳郡主就冲了进来,喊了一声,“飞龙?”转眼便看到了从内室走出来的纪水寒。 平阳郡主凝眉盯着纪水寒,“纪水寒?”说话间,抓着一把长剑的手,竟然微微用力。 “啊……是。”纪水寒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哼!”平阳郡主冷冷的哼了一声,直接从纪水寒身边走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肩膀狠狠的撞了一下纪水寒的肩膀。 纪水寒吸了一口凉气。 好硬的骨头!有仇吗? 只是这简单的一撞,纪水寒的肩膀就一阵生疼。 “飞龙哥哥!”内室中,传来平阳郡主急切揪心的声音。 纪水寒偷偷的勾头看了看里面,发现平阳郡主跪在床边,紧紧的抓着牧飞龙的手。太明显了,这平阳郡主跟牧飞龙,关系不简单啊。纪水寒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听过纪府杂役八卦,说是牧飞龙跟一个什么郡主两情相悦,还差点儿闹出一场私奔大戏。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怪只怪平阳郡主的老爹的政治立场有问题,牧建功自然不会同意牧飞龙做什么郡马。 纪水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回到厅间的椅子上重新坐下,对芍药说道,“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芍药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道,“昨天胡吃海塞一顿,还饿?” 纪水寒有些尴尬,想到昨天晚上张顺看着几个空空的盘子的古怪表情,干笑一声,低声回道,“这不又过了一晚吗?” 芍药哼了一声,出去安排。 纪水寒是坐着睡了一晚,感觉有些腰酸背痛,便也起身,来到院落里,伸了伸懒腰。皱了皱眉鼻子,纪水寒嗅到一股清香。四下里看看,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开满了雪白色花的大树。 真是稀奇。 二月时节,天气还有些冷,竟然就开花了。 却不知这是什么树,看树干环抱不及,想来应该有些年头了。 走到树下,纪水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片刻,愣了一下。 嗅着这花香,睡意竟是瞬间消散,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正好看到芍药过来,纪水寒问道,“芍药,这是什么树?这个时节,竟然开花了。” “四季雪。”芍药回道,“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花香有提神醒脑之功效。不过,只有清晨时分,才会散出花香。日上三竿,花香也便消散。” “啧啧,什么原理?”纪水寒伸手摘下一朵雪白色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掰开了,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从厅中走出来的平阳郡主,纪水寒看过去。平阳郡主也看过来,手里依旧抓着一把剑,径直走来。 纪水寒看了看平阳郡主手中的剑,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纪水寒总感觉平阳郡主很想一剑宰了自己。 嗤!—— 平阳郡主拔出了剑!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看着还有三丈之地,平阳郡主拔剑的那一瞬间,脚下腾挪,竟是转眼到了近前。纪水寒看到了眼前犹如陡然出现的剑。 剑锋几乎点在了纪水寒的鼻尖上。 “郡主!” “住手!” 守在厅室门口的两名守卫几乎同时发声,速度奇快的赶了过来。看到平阳郡主似乎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两名守卫虽然都握着刀柄,却并没有拔出刀来。 平阳郡主在武朝的地位虽然尴尬,但到底是郡主,是皇亲贵胄,对她刀剑相向,并不合适。 “郡主,有话好说。”其中一名守卫说道,“莫要冲动。”说话的时候,他的右手,一直没有离开刀柄。 平阳郡主没有理会他,只是怒视纪水寒。“躲都不躲!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纪水寒脸上浮现出一抹和善的笑。 笑的很甜,很美。 却让平阳郡主更觉愤怒。“你!——” “郡主!”先前那名守卫又喊了一声。 平阳郡主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看着纪水寒,哼了一声,收了剑,恶狠狠的说道,“纪水寒!咱们没完!” 丢下一句狠话,平阳郡主愤然离去。 一直走出兰亭苑,紧绷着的神经和身体依然没有放松。 平阳郡主心下震撼。 刚才那种程度,如果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她纪水寒能躲得过去吗? 那笑容,是自信吗? 直接无视自己的攻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真是好胆色! 皇伯父钦点的牧家二少奶奶,凤凰山高足,果然名不虚传啊。 兰亭苑,四季雪树下。 两名守卫跟纪水寒告罪,纪水寒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脸,微微一笑,道,“无妨,下去吧。” 待二人离开,回到原本守着的地方,芍药轻声说道,“厉害,面对‘天罡刺’,就算是真正的小姐,也做不到如此淡定。” “她刚才那一招,叫天罡刺啊。” “嗯。” “扶我一下。” “嗯?” “我感觉我的腿有些发软。” 芍药一阵错愕,再看纪水寒,这才发现她鬓角处渗出的冷汗。 好吧,这家伙不是胆色过人的淡定,而是吓傻了——是啊,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快若疾风的“天罡刺”,怎么可能有反应的时间。 芍药失声一笑,伸手搀住纪水寒的胳膊,像是姐妹情深似的。“都吓傻了,刚才还笑得出来?” “俗语说抬手不打笑脸人。”纪水寒心有余悸道,“我那是讨好的笑容啊。” 芍药无言以对。 纪水寒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看向芍药,说道,“你刚才……是不是特别希望平阳郡主能一剑杀了我?” 芍药凝眉不语。 “不然你刚才也不会无动于衷了。对吧?”纪水寒道,“那两个守卫离这么远,都能赶过来,你就在我身边……” “我只是个丫鬟,虽然学了点儿本事,但实力和临场反应还是比不了久经沙场的悍卒。” “也许吧。”纪水寒惨笑一声,“也没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那个常年生病的老娘,大概也没什么人在乎我的死活。” 芍药沉默着。 “我老娘……是不是被纪效忠那个老王八抓起来了?”纪水寒问道,“或者已经惨遭毒手?” 芍药凝眉,脸现怒色,“尔敢……” “有什么不敢的?”纪水寒冷笑,“怎么?叫他一声老王八,你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呵,有什么所谓呢?你本也是打算要杀了我的,对吧?” 芍药微微眯着眼睛,一双妙目中寒光闪烁。 “只是时机还不成熟,对吧?”纪水寒问了一句,推开搀着自己的芍药,又冷声说道,“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这么久了,小姐我都快饿死了。” 芍药冷声一笑,无视了纪水寒的命令,道,“虽然被天罡刺吓得腿软,但你……还是很有胆色。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希望平阳能杀了你。那样的话,小姐就彻底自由了。可惜,落魄王爷的女儿,到底还是跟她爹一样懦弱无能。” “以纪效忠的贪婪,我在想……不到万不得已,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毕竟,死掉的侯府少奶奶,跟活着的侯府少奶奶相比,活着的自然能带给纪府更大的好处。” 芍药有些错愕,盯着纪水寒,道,“一个卑贱的杂役,倒是聪明的紧。” 纪水寒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盯着芍药。芍药一愣神,便看到纪水寒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刚要躲闪,却又听纪水寒低声说道,“有人看着呢。”说话间,纪水寒便揪住了芍药的耳朵,高声斥骂,“这个贱婢!没大没小的!出了纪府,本小姐就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芍药气的浑身颤栗,瞥了一眼在一旁不远处看着的两个守卫,咬着牙怒视纪水寒,却不敢吱声,更不敢反抗。 纪水寒狠狠的揪了一下芍药的耳朵,“滚!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看着芍药愤怒的离开,纪水寒心底无比畅快,大有一种咸鱼翻身的痛快淋漓之感。 等到饭时,在房间里无外人在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纪水寒被芍药一拳头打在眼睛上,芍药贴着纪水寒的耳朵低声威胁道:“想要你老娘死的话,你就再嚣张一下!” 妥协,也未必救得了老娘,但哪怕是有一线希望,纪水寒也不想放弃。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对自己好的,只有那个体弱多病的老娘了。 纪水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一条咸鱼。 “不要想着什么鱼死网破的威胁。”芍药冷声道,“将军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纪水寒一手捂着被芍药打的红肿的眼睛,心中腹诽:纪效忠也就四十来岁,老子前生今世加起来,比他活的还长好不好…… 忽然,芍药又打来一拳,把纪水寒的另一只眼睛也打肿了。 纪水寒被打懵了。 芍药拉开纪水寒捂着眼睛的手,看了看,点头冷笑,“惦念夫君安危,一夜无眠,又哭肿了双眼,挺好,是个贤惠的侯府少奶奶。” 侯府少奶奶? 纪水寒眯着红肿眼睛,看着芍药,低声问,“作为侯府少奶奶,要杀一个丫鬟,是不是算不了什么大事儿?” 芍药心里咯噔了一下。 连着被打两次,又被威胁,纪水寒彻底要暴走了,她怒声质问道,“为了跟忠义侯府搞好关系,为了安抚我这个不稳定因素,纪效忠会在乎一个小丫鬟的死活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 威胁 奴婢、家仆的身份,其实还比不上杂役。杂役是自由身,虽然干的活总会比奴仆更脏更累一些,但随时都可以撂摊子走人。奴婢和家仆却是不同,他们属于主家的私有财产,比之府中的猪狗牛马的地位,高不了太多——毕竟,在如今的武朝,买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家仆,甚至用不了三五两银子,因为总会有太多人吃不饱饭,不得不将自己或儿女卖身为奴——能用金钱买到的东西,往往都不值钱。 因为不值钱,所以纪效忠当然不会在乎芍药的死活,哪怕芍药这样的真灵奴婢,会稍微贵一些。 芍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条贱命的价值,听到纪水寒的威胁,芍药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慌。虽然担心纪水寒会一时热血上头的杀了自己,但她还是有把握保住自己的命。“将军说,一条狗对你狂吠的时候,你就要杀了它。如果你不能杀它,那就要打的它不敢对你狂吠。不然,总会有一天,它会有勇气咬你一口。” 纪水寒呆了一下,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不得不对号入座的承认自己就是纪效忠口中的“狂吠的狗”。哼了一声,纪水寒道,“那老王八想干什么?” 芍药道,“你那老娘虽然年纪大了,常年生病,但仔细看看,其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想来,府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贱仆,也不会挑食的。” 纪水寒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小拳头抓得太紧,血管都快要爆了。 她不觉得芍药在危言耸听,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反复思量,纪水寒道,“咱们都是卑贱的人,何必互相伤害呢?对吧?” 芍药哼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不再理会纪水寒。 纪水寒暗暗的啐了一口,继续吃饭。 在侯府,唯一让纪水寒满意的,就是伙食了。 侯府少奶奶吃的饭,当然比纪府杂役的饭要好得多。十多年不怎么见荤腥的粗茶淡饭,早就让纪水寒成了馋猫。 吃着吃着,纪水寒又有些哀伤起来。 她想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杂役也改善了一下生活,饭菜里多了一些肉渣子。只是那点儿肉渣子,老娘都不舍得吃,统统给了自己。 如今,自己在这大鱼大肉,老娘却被纪效忠给抓了起来…… 高高在上的平南将军,自己拿什么力量与之抗衡? 屠刀就悬在头着,又苦笑,“搞不好,那小杂役,也并非那老妇的儿子。不然又岂会丢下他离开?” 纪效忠沉默了片刻,又道,“老酒应该快到凤凰山了吧,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最近这些破事儿……狗日的!” 刘旺道,“老酒办事沉稳,不会有事的。” 纪效忠应了一声,又摇头苦笑。“没想到,到底还是被他跑了。从今以后,我们纪家,又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 东海无波。 风平浪静。 一艘客货混装的大船,在海面上悠然而行。 日头高高挂起,但天气依然有些寒冷。海风一吹,寒意刺骨。一对脏兮兮的中年夫妇,被其他乘客驱赶到了甲板上。 四十余岁年纪,在如今普通人平均寿命不足六十的年代,已然可以用“老”字来称呼了。老妇人手里抓着一张破旧的毯子,要披在那男子身上,却被男子拒绝了。 男子用毯子裹住妇人,低头在她脏兮兮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这些年,辛苦你了。” 妇人微微一笑,道,“算不得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那里的?” “我给那孩子身上下了‘寻踪术’,自然能知道你的位置。” “呵。”男子笑了一声,又道,“那孩子……真不是我们的?” “我捡来的。”妇人道,“说来也巧,我只是把捡他的时候,当做了他的生辰。没想到,他竟真的是纯阴之体。若非如此,怕是再等几十年,我也没办法救你出来。” 男子呼出一口气,看看妇人,道,“就这么将他丢下……” 妇人道,“先避避风头,等纪效忠死了心,我们再回去找那孩子。哦,对了,跟你说件大事。” 男子苦涩一笑,“自从我族被灭,还能有什么大事,值得我们去关心呢?” 妇人看着男子,神色极为郑重,“灵戒……现世了。” 男子身子一震,“灵戒?” “二十年前,我刚刚收到你求救灵识的时候,为了找你,我使用了禁术‘蔽日’,可惜没有成功。不过,在施术之时,我看到了空间裂痕。”妇人道。 男子神色凝重,道,“空间裂痕……相传,灵戒现世,会撕裂空间。” “对。” 男子深吸一口气,道,“二十年过去了,灵戒应该已经寻觅到了它的主人。这世间……一场灾祸,在所难免了。” …… 京师。 忠义侯府。 刚刚送走纪效忠,纪兰心和她的丈夫张鑫就过来了。 连襟受了伤,张鑫自然不能不来看看。 纪兰心看到妹妹红肿的眼睛,从来都是冷硬刚毅的性子,也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湿了。“我苦命的妹子啊。”轻轻的抱住纪水寒,纪兰心叹气道,“放心,药圣的烈火丹,是专门克制寒冰魄的灵药,必能让妹夫平安无恙。”放开纪水寒,纪兰心又道,“本是打算这两天带着你跟一群贵胄妇人见见,眼下摊上这事儿,你且在家安心守着。等妹夫痊愈了,我再带你出去玩耍。” 纪水寒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烈火丹,真的这么灵?” “那是自然。”张鑫道,“烈火丹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寒冰魄的,只要用药及时……”说到这里,张鑫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定没问题。” 是的,用药及时是关键。 却不知这侯府至凤凰山的往返四五日,会不会耽误事儿。 这些担忧,来之前,张鑫就跟纪兰心提过。想到自己的妹妹很可能会刚嫁做人妇就要守寡,纪兰心更是心痛。奈何在侯府之中,牧飞龙还没有死就发丧似的痛哭,实在是不像话,所以还是忍住了情绪,安慰纪水寒道,“区区寒冰魄,算不了什么的。” 纪水寒应一声,看了一眼如今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的牧飞龙,再想想张鑫刚才说话时的磕绊和姐姐纪兰心的悲痛,心就沉入了谷底。 她意识到牧飞龙很可能会死。 牧飞龙如果死了,自己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好过。 一个没了丈夫的“少奶奶”,在侯府还能有什么地位? 这侯府,从来就没什么良善人家的口碑,搞不好还会让自己陪葬!征求亲家意见的时候,纪效忠肯定也会拍着巴掌叫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 师兄 新婚女子,三日后回门省亲。 这是习俗。 原本,纪水寒也是需要省亲的。不过牧飞龙重伤不愈,这回门的习俗,自然只能延后再说。 或许是太过悲观了,看着几乎要冻成冰疙瘩的牧飞龙,纪水寒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做好守寡的心理准备了。冰雕似的家伙,怎么看也没有活过来的希望嘛。 “都冻成这样了,还能活过来?太不科学了吧?”躺在床上,纪水寒问睡在屏风后的小床上的芍药。 没有人回应。 不知道芍药是睡着了,还是不愿意搭理她。 纪水寒双手抱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眸在黑夜里闪烁。“诶,说起来……芍药,你每天都要睡在这里吗?啧啧……要是……要是牧飞龙过来……嗯,你也会睡在这里?” 依然没有人回答纪水寒的问题。 纪水寒有些悻悻然,又躺了一会儿,起身下床。 “你上哪?”芍药终于开口说话。 “唉……夫君重伤在身,我实在是无心睡眠。”纪水寒说着,开始摸黑穿衣服。 芍药起身,点了油灯。 看一眼正在穿衣的纪水寒,芍药问,“你是担心我晚上会对你动手,所以不敢睡吗?” 纪水寒穿衣的动作微微僵硬了一下,之后又哈哈一笑,继续穿衣。“我会担心这种事?笑话。纪效忠需要一个活着的侯府少奶奶,怎么可能会让你对我下手。” 芍药哼了一声,道,“你很自信,自信的也很有道理。不过……你又太怕死,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证明自己的分析是否正确。” 被一个小丫头看穿了心思,纪水寒有些恼羞成怒,哼了一声,道,“活着不好吗?怕死有错吗?” 芍药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鄙夷,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冒牌货,跟真正的二小姐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纪水寒穿好了衣服,走出小跨院。 作为贴身侍女,芍药自然只能跟着。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觉了,纵然是修行之人,芍药也有些受不了了。看着前面精神抖擞的跟值守兵卒闲聊的纪水寒,芍药恨得牙根发痒。 这个混蛋! 她可以在厅内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自己却要站在一旁陪着…… 芍药极度怀疑这家伙不仅仅是因为怕死才不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很可能还存了心思要自己活受罪! 将军的想法真的对吗?留着这么一个贪生怕死又卑鄙无耻的家伙,真的好吗?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芍药愣了一下,回身看去。 却见一行三人匆匆而入。领路两人,身穿甲胄,一脸风尘仆仆,明显是侯府士卒。跟在后面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男子。 男子二十来岁模样,干净的脸上,呈现出一丝忧色。犹如夜色中的一道亮光,闪到了芍药的眼睛。 好英俊的男子…… 似是情窦初开,芍药有些痴了,竟是忘了回避。 疾行而来的士卒,看到挡路的芍药,恼怒的哼了一声,一把将她推开,冲着正在值守的金柱子问道,“柱子!小侯爷如何了?” 金柱子一脸惊喜,“老酒?!”原本至少要四五日才能回来,没想到不过三日,竟然就到了。看到绰号老酒的袍泽背后跟着过来的青年,金柱子脸上的喜色更甚。 想来,此人就是来救治小侯爷的!是药圣吗?这么年轻?还是药圣的弟子? 那青年进得厅内,一眼便看到了纪水寒。 微微一愣,青年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拱手道,“师妹,别来无恙。” 纪水寒略有惊讶,随即道,道一声:“师兄。” 青年应一声,跟着老酒进了内室。看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牧飞龙,眉头紧蹙,径直来到床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青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药丸,摊开手掌,掌中药丸噗的一下,竟是燃起一团火来。 青年翻掌,按在了牧飞龙额头之上。 红色的火焰,瞬间在牧飞龙全身蔓延。 这火显然不是凡品,竟然没有烧及牧飞龙身下的被褥,只是在牧飞龙身上来回浮动游走。 片刻之后,那施救的青年,额头渗出微微细汗,呼吸也有些粗重起来。很显然,救治牧飞龙,对他消耗颇重。 牧建功赶过来的时候,牧飞龙身上的寒冰已经开始融化。被褥和床边的地上,湿漉漉的。 老酒贴在牧建功耳边耳语几句,牧建功点头,又低声吩咐了老酒几句,老酒躬身离开。又过了盏茶功夫,直到牧飞龙身上的寒冰尽皆化去,身上的火焰也逐渐熄灭,那青年才收了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起身,看向牧建功,青年拱手,“想来是忠义侯了,闲人有礼。” 修行之人,以闲云野鹤自居,故自称闲人。 牧建功回了一礼,“凤凰山鹤先生,久仰大名。” “侯爷客气。”鹤先生道,“说来惭愧,到底还是来晚一步……”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鹤先生继续道,“令郎被寒冰魄侵蚀太久,烈火丹恐无法彻底驱寒,纵是保住性命,怕是……” 牧建功凝眉,道,“先生但说无妨。” 鹤先生道,“寒气入体太久,伤了筋骨,体弱难愈。上阵杀敌,必不可为。纵平日衣食,恐亦需旁人照顾。” 换句话说,牧飞龙纵然活了过来,亦不过废人一个! 鹤先生看向纪水寒,“师妹。” 纪水寒上前来,站在鹤先生面前。 鹤先生将手中青花瓷瓶递给纪水寒,“这些烈火丹,还有三十余颗,每日清晨天亮之际,给尊夫口服一颗。三十日后,若是再无起色,愚兄也是无能为力了。” 纪水寒道,“谢师兄。” 牧建功道,“鹤先生,犬子何时方能醒来?” “烈火丹尚在体内驱寒,天亮之际,必然醒来。”鹤先生道。 牧建功看了一眼牧飞龙身下湿漉漉的被褥,吩咐张顺遣人更换被褥,又对鹤先生道,“鹤先生高义,本侯略备薄酒,聊表谢意,请。” 鹤先生也不推辞,跟随牧建功离开。刚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纪水寒道,“对了,差点儿忘记。师妹,临行前,师尊有话交代,要愚兄考校一下你近日的心法修习。今日已晚,明日清晨,我来找你。” “啊……是。”纪水寒答应着。 鹤先生笑了笑,跟着牧建功继续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个师妹,自幼在山上修习,不懂世俗礼数,平日里师尊宠着,众师兄弟也无不照顾有加,性子自是惯坏了一些。若有不周,还望侯爷多多包涵……” 直到一行人走远,纪水寒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又瞥了芍药一眼,低声道,“还看?走远了。” 芍药闻言一怔,脸唰的红了,羞怒的瞪了纪水寒一眼。 纪水寒嗤嗤的一笑,低声言道,“长得还不如我,至于看痴了吗?” “你?” “我是说以前的我。” “呵……”芍药嗤之以鼻,“铜镜太贵,你当是买不起的。” 闻言,纪水寒哈哈大笑,引得金柱子等人侧目看来。纪水寒有些尴尬,道,“夫君大难不死,真是可喜可贺。” 金柱子笑道,“少奶奶说的是。烈火丹神奇无比,驱驱寒意,自是不值一提。想来一月之后,小侯爷定当可以再次提刀上阵,为国立功。” 纪水寒又笑了一声。 牧飞龙大难不死,她是真的有些开心的。 如果牧飞龙无法彻底康复,只能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那就更好了——他活着,自己就不是寡妇,就可以继续在侯府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体弱无力,自是不能人道,自己就可以不用忍受那种难以忍受的“屈辱”。 当真是两全其美。 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手中的瓷瓶,纪水寒对那鹤先生又生出些许不满来。 既然救活了牧飞龙,那就赶紧滚蛋好了嘛。留下这么多烈火丹干什么?这丹药一定很贵吧?一下子给这么多,这败家玩意儿! 想起鹤先生说的“考校心法”,纪水寒又不免担心起来。 自己不是真正的纪水寒,哪里会什么心法啊! “少奶奶。”管事张顺道,“小侯爷的被褥和衣物已经更换好了。时辰不早,您也已经熬了数日,既然小侯爷已经无碍,少奶奶也去歇息吧。” 趴在桌子上睡了好几个晚上,纪水寒自然也不是累得够呛。可瞄一眼芍药,纪水寒又不放心。她倒不是存心要折磨芍药,她是真的担心芍药会不会一时脑子发热半夜里宰了自己。 “唉……夫君还未醒来,我岂能安睡?”纪水寒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守在这里,等夫君醒来。” 张顺叹一口气,带着收拾床铺的小厮离开,走得远了,张顺才低声言道,“少奶奶连日来不眠不休,对小侯爷,倒是情深义重。唉……” 小厮道,“张叔说的是。可小侯爷他……” 张顺凝眉,道,“郡主待小侯爷亦厚,二人更相识多年……罢了罢了,这都不重要。小侯爷能否痊愈,才是关键。牧家是将门,一个拿不动刀枪,上不得战场的将门之后……日子会很难过。更遑论小侯爷行二,上有世袭爵位的大公子,下有即将成为驸马的三公子。若是小侯爷不能痊愈,你我身为这兰亭苑的家仆,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8 合作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清晨的四季雪,在阳光下香气弥漫,微光醉人。 鹤先生背负着双手,微微仰着下巴,闭着眼睛,享受着四季雪的清香。这架势,看起来——有些装。 纪水寒暗暗的撇嘴,盯着鹤先生负在身后的白皙修长的双手,心里充满恶意的念叨着这种十指纤纤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男人,极有可能都是菊花残的下场。 鹤先生终于转身,看到纪水寒一脸嫌弃的模样,不由一愣。 纪水寒忙收了鄙夷,呵呵的赔笑。 鹤先生讪笑,道,“巫灵变身之术,我倒是第一次见识。” 纪水寒心里一紧,凝眉道,“你知道了。” “嗯。”鹤先生道,“还要替师妹谢谢你。” 纪水寒迎着鹤先生的眼睛,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鹤先生摇头,“师妹不会回来了。” 纪水寒苦笑,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师妹不喜这俗事纷扰,一心修真炼性。她天资卓绝,或有一日,可一窥天道。”鹤先生说着,神色间竟然多了一份哀伤。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你在哀伤什么?” “呵,没什么。”鹤先生笑了笑,看着纪水寒,又道,“世间福祸,总是如此。你虽成了女儿身,却从一个杂役,成了侯府少奶奶。从此以后,免受饥劳之苦,享尽锦衣玉食,倒也不错。” 纪水寒沉着脸,没好气道,“你羡慕啊?换你来?” 鹤先生一愣,哈哈大笑。 笑声会感染,但纪水寒却笑不出来。 真正的纪水寒不打算回来了,从某个角度而言,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如果真正的纪水寒不回来,纪效忠对自己的杀心就不会太重。 沉吟良久,纪水寒看着鹤先生,问道,“修炼真灵……难吗?” 鹤先生饶有趣味的看着纪水寒,道,“你想修炼?” “行……行吗?” 鹤先生摇头,“抱歉,修炼心法,乃凤凰山秘辛,不可外传。” “就当是纪水寒感谢我替她忍受这俗事纷扰的谢礼,也不行吗?” 鹤先生依旧摇头,“门规不可破。”言毕,抬头看天,“天色不早,师妹,我该走了。” 纪水寒撇着嘴,没有吱声。 鹤先生笑道,“对了,咱们的师尊,乃镜花仙子,愚兄本名鹤长空。你修习的心法,是《凤凰诀》,你天资不凡,很早就学会了师尊的绝技《镜花水月》……” 纪水寒耷拉着脸,道,“这些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鹤长空笑着拱拱手,“师妹,后会有期。” “呃……敝帚自珍,不好……”纪水寒还不死心。 鹤长空却权当没听到,笑着径直离开。 纪水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鹤长空的背影,轻声嘀咕,“笑个屁……” “少奶奶!”忽然,管事张顺惊喜的喊声传来,“少侯爷醒了!” 纪水寒一愣神,脸上的恶毒立时变成了惊喜,“夫君!”喊了一嗓子,跑了过去。跑到半路,纪水寒又放慢了速度。 自己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刚成亲一天,牧飞龙就昏死了过去,自己跟他不可能有什么太过深厚的感情。再加上纪水寒冷淡的性子…… 过犹不及啊! 作为将门之女,名山高徒,纪水寒是不是应该更沉稳一些?不能这么一惊一乍的吧? 纪水寒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情绪,不急不缓的进了屋。看到已经被小厮扶着靠着床头坐起来的牧飞龙,纪水寒上前,道,“夫君醒了。” 牧飞龙的脸色不太好看,苍白如纸不说,还一脸颓废的模样。看了看纪水寒,牧飞龙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昏迷几日了?” “四天了。”纪水寒道,“哦,对了。我师兄给了我一些烈火丹,吩咐每日清晨,给你服下一颗。”说着,将瓷瓶取出,倒出一颗烈火丹,递给牧飞龙。 牧飞龙想要抬起手臂,竟是不能。 浑身酸软无力,说话都费劲,更遑论抬手了。 纪水寒看了看牧飞龙的手臂,心下了然,便直接将药丸塞进了牧飞龙的嘴巴里。“夫君病体未愈,服了药就要要休息吧。” 牧飞龙吞了药,仰着头,闭着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烈火丹入腹,腹内便似火烧似的。 片刻,牧飞龙眼睛也不睁开,只道,“将药留下,你且出去吧。” 纪水寒一愣,看了看牧飞龙冷漠的脸,答应了一声,放下瓷瓶,起身离开。一直走出主院,纪水寒看了一眼跟来的芍药,道,“这节奏,有被打入冷宫的可能性啊。纪水寒的长相,这么不招人待见的吗?” 芍药哼了一声,道,“小姐的长相,自然是沉鱼落雁,奈何气质上,还是差了点儿。毕竟啊,这桐木的桌椅,做工再考究,也比不了楠木的贵重。” 纪水寒斜了芍药一眼,道,“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纪府的那些老嬷嬷一般尖酸刻薄。你没发现吗?那些老嬷嬷,哪一个嫁的出去了?小心将来一辈子没人要。” 芍药嗔怒,瞪了纪水寒一眼,想回嘴,却又忍住了。 回到自己那个小院儿里,纪水寒愣了片刻,道,“芍药,咱们武朝的规矩,正妻和丈夫,不住在一起的吗?侯府而已,也跟皇帝似的,帝后分居两宫的?我记得,纪效忠跟纪夫人,可是都住在一起的啊。” 芍药冷冷的看着纪水寒,道,“这么直呼名字,好吗?你就不怕被人听到?” “呃……好吧,我爹娘。” 芍药脸色稍缓,道,“除了皇帝,总是王室,夫妻也都是住在一起的。至于小姐和姑爷……难道小姐看不出来吗?姑爷很不待见你的。把你安排住在这里,本就是在羞辱你。” “哦,这样啊,我说呢。一个正妻,住的地方跟兰亭苑主院差距好大呢。”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问,“你不生气?” “生气?羞辱而已,又不是‘侮辱’。”纪水寒咧着嘴笑,“我巴不得他对我毫无兴趣,从来不翻我牌子呢。” “翻牌子?” “就是选我陪睡。” 芍药愣了愣,斜眼看着纪水寒,道,“我天朝武国,是真灵之国,又不是北地蛮族,没有翻牌子那种规矩。”说罢,又忍不住冷笑,道,“你确定不受宠是好事儿?母以子贵,你没听说过?” 纪水寒黑着脸道,“纪……我爹还要我给牧飞龙生孩子?” “七出者:无子,一也。”芍药道,“你觉得,若是因无子被休,离开这侯府,你还能活吗?就算将军不杀你,一个因无子而被休的女子,在武朝,大多只能沦为娼妓。” 纪水寒呆滞半天,咬着牙,恶狠狠的骂道,“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芍药不明白纪水寒嘀咕的是什么,她也不在乎,只道,“既然小姐不回来了,那你就是小姐。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将军很愿意跟小姐合作互惠。将军说,鱼死网破这种事,真的没什么必要。” 纪水寒哼哼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怎么?将军不怕养虎为患?” 芍药笑道,“将军还说,虎虽悍,伏虎有方。” “什么方?”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不语。 纪水寒悻悻然的哼了一声,道,“合作互惠嘛。这种双赢的好事儿,我是没意见的。不过,为表诚意,将军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比如,把我娘放了?” “善待令堂,已是精诚所至。” 纪水寒收敛了戏谑表情,沉吟良久,苦笑,“没用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将军真是狡猾啊。这样也很好啊,至少,我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不用担心你会半夜里宰了我了。” 芍药笑了笑,又道,“既然姑爷醒了,想来将军不日会再来,届时,将军有些话想对小姐说。” “呵,将军若来,本小姐自然会扫榻相迎的。”纪水寒道。 芍药凝眉。 扫榻相迎? 这个词,用在这里合适吗? 芍药道,“不会说话,就别乱拽什么文。” 纪水寒呆了呆,细细思量,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毛病。“反正就是很欢迎啦。如果将军方便的话,带点儿手信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芍药鄙夷的斜了纪水寒一眼,道,“将军向来疼爱小姐,些许礼物,自是少不了的。” “那就最好了。”言毕,径直回房。 连续多日没有睡好,纪水寒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两人的对话,很快就通过芍药传回了平南将军府。当然,“扫榻相迎”这个词,芍药并没有转述。 纪效忠仔细品味着纪水寒的话,片刻,笑着对管家刘旺道,“穷极必俭,俭极必贪。到底是卑贱身份,贪婪性子一览无余。” 刘旺道,“我跟府中小管事了解过,平日到了饭时,这个贱仆,总会偷偷摸摸的藏几个窝头,偶尔改善伙食,连一块骨头都会斤斤计较。如此贪婪成性,怕是喂不熟的狗,早晚反咬一口。” 纪效忠却是笑道,“不然,人本逐利,性也。如若不贪,我们也无从利用了。更何况……贪者必畏死。一个贪生畏死之人,绝对不敢兵行险着。只要不把她逼急了,她断然不敢于我闹翻。” 刘旺苦笑,“将军所言极是,不过,这手信……该当如何置办?还是要谨慎一些。人心之贪,永无餍足。今日给了她馒头,明日她就会想要肉食的。” “此言极是。”纪效忠笑着沉吟片刻,道,“她原本住的那间破屋里,有什么物件?精心包裹了给她送去。算是留个纪念。” 刘旺一愣,哈哈大笑,道,“倒是有张破草席。” “甚是合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9 五灵 看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口水流了一枕头的纪水寒,芍药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芍药道,“小姐!是不是该起床了?” 纪水寒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着芍药,梦呓般的嘟囔着,“起来干什么?” 所谓飞上枝头变凤凰,大抵也就是这样了。从一个籍籍无闻的卑贱杂役,突然间变成了侯府少奶奶,日子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要做,纪水寒除了睡觉,也想不出能去干什么。 “当然去姑爷那边侍奉了!”芍药道,“姑爷病体未愈,你是正妻,当然要……” “别扯淡了。”纪水寒厌烦道,“那小子看到我就没有好脸色,我有必要热脸贴上他的冷屁股吗?” 芍药黑着脸,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真正的小姐,绝对不会说“屁股”这么不雅的词。 卑贱的杂役!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卑贱恶俗! 忍了忍,芍药又道,“那你就任由平阳郡主在那献殷勤?” 纪水寒一怔,翻身过来,看着芍药,问,“平阳又来了?” 芍药道,“如今正在姑爷那里,却不知在干什么龌龊事。” 纪水寒畅想了一番那对狗男女苟且的画面,之后又翻过身去,继续睡觉。 芍药怒了,“你不打算做点儿什么?” “把脑袋递过去吗?”纪水寒道,“上次平阳就想宰了我,大早上的,我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大早上? 都日上三竿了好不好! 纪水寒又回头看看芍药,好奇道,“你这么……这么上心干什么?” 芍药哼了一声,冷着脸道,“若非将军吩咐我助你得宠,我才懒得管你这破事儿。”说到此,芍药灵机一动,“你若是整天不思上进,早晚要被休了,最终为了活命,只能沦为娼妓!” 纪水寒苦笑,“不思上进?上杆子的求人睡了我吗?” “是被姑爷一人宠幸,还是被一群肮脏男人欺辱,你自己看着办。”芍药又道,“又或者带着你娘饿死街头?古人有云:百善孝为先。为了自己的亲娘,付出一些,又有什么呢?” 纪水寒呆了片刻,坐起身来。 芍药说的没错,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老娘“上进”一些。或许自己得了宠,就可以仗着侯府少奶奶的身份,逼迫纪效忠放了自己的老娘! 洗漱、更衣。 纪水寒正要出门,迎面却撞上了纪兰心。 纪兰心风风火火的进来,脸上带着怒色。看到纪水寒,纪兰心低声怒吼,“你这个没出息的!就任由平阳郡主抢了你的男人?”再环顾四周,纪兰心脸上的怒色更甚,“牧飞龙欺人太甚!就让你住在这破地方?!” 上次过来,是在兰亭苑主院,纪兰心并不知道纪水寒是住在这如同冷宫的小跨院里的。 看着纪水寒,纪兰心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你啊!”说着,食指狠狠的点了一下纪水寒的额头,“你师尊教你与世无争,那是没错。可这……自己的丈夫都被人抢了,也无动于衷?” 长姐如母,纵然纪水寒是个真灵,在这武朝的地位,比之纪兰心高出了太多,纪兰心依然毫不客气。训斥完了,还不解恨,又抬手在纪水寒的肩膀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纪水寒吃痛,苦着脸,揉着肩膀不吱声。 纪兰心凝眉看着纪水寒,却又叹气。“知道你自幼就是这般性子,在纪府,在凤凰山,没人会欺辱与你。可如今是不同了,你整日修炼,岂知这人性可恶。你宽容忍让、与世无争,旁人就会以为你好欺负。今日踩了你的鼻子,明日就要上你的脸!你姐夫那子爵府里,已然浑浊不堪,什么样的货色都想挣个长短,更遑论这侯府之中了。你若再是这样,丫鬟杂役都敢不给你好脸色。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纪水寒连声道。 纪兰心又是叹气连连,看着眼前的妹妹,心中也是凄苦,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道,“知道你不喜欢牧飞龙,可奈何你是将门之女,生来注定不能自选夫婿。莫怪爹爹攀附权贵,官场凶途,犹如激流行舟,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又想起刚从凤凰山回来的时候,曾发劝父亲急流勇退,纪兰心又道,“爹爹的处境,与别人不同。别人能退,爹爹退不得。一旦退了,整个纪家,都要跟着遭殃。” 官场暗流纠葛,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轻轻摸了摸纪水寒的脸颊,纪兰心道,“你不得宠,连累我也不受待见。那牧飞龙,甚至连个话都懒得跟我说。呵……也罢,我妹妹天资卓绝,那平阳郡主又算得了什么,早晚牧飞龙玩儿腻了,就会发现你的好。男人么,总是如此。走,跟姐姐出去散散心。悦心楼请了一帮角儿,正在唱曲儿。咱们姐妹去听曲儿,好过在这里受气。” 根本不由纪水寒分说,纪兰心直接拖着纪水寒往外走。 胳膊被纪兰心抱着,感受着手肘碰到的一团柔软,纪水寒的心思有些活了。脸上推着笑,边走边问纪兰心,“姐姐在张家可好?”说话的时候,纪水寒又往纪兰心身上凑了凑。 虽然已做人妇,纪兰心也不过二十余岁年纪。更是子爵府的少奶奶,平日里养尊处优,容颜保养极好。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让纪水寒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好,好得很。”纪兰心嘿嘿一笑,道,“昨日里又把我婆婆气的没吃饭,哈哈。” 纪水寒干笑了一声。 “哼,我刚嫁入张家的时候,那老婆子,还想给我个下马威。”纪兰心道,“她以为纪家大小姐是吃素的。我纪家虽然只是平南将军,可她张家也不过是个落魄子爵,在我面前,还想摆谱,真是上了天了!” “姐夫看起来也不是惧内的人嘛,还治不了你了?” “他?哈哈。”纪兰心哈哈大笑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信不信?即便我在外找了个野汉子,他也不敢吱声。” 纪水寒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你找了几个?” “咳,我就是这么一说。”纪兰心道。 纪水寒嗤嗤的笑,“听姐姐这意思,莫不是抓住了姐夫的把柄?” “哼,这事儿且不与你说。” 两姐妹说说笑笑,出了纪府,上了纪兰心带来的马车。 看一眼跟在外面徒步而行的芍药,纪水寒顿时有种小人得志的优越感。试了试锦绣蒲团的柔软,嗅着马车里沁人肺腑的清香,再看看身侧貌美如花的纪兰心,纪水寒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日子若是这样过下去,倒也不错——至少,再也不用为了一日三餐而辛苦劈柴。寒冬腊月的时节,也不用裹着破被褥在夜色中瑟瑟发抖了。 马车哒哒前行,木制车轮碾在青石路上,颠颠簸簸,并不算舒坦。 纪兰心拉开窗帘,往外偷眼看看,又合上窗帘,低声对纪水寒道,“妹妹,前日宫中的事情,你听说没有?” “什么?”见纪兰心神色凝重,纪水寒也认真起来。 纪兰心道,“前日,天子在观天阁,一夜未离。” 纪水寒一脸不解。观天阁是什么所在?是看星星的地方吗? 纪兰心见纪水寒一脸傻样,只道她自幼在凤凰山修炼,不了解宫中事情,便解释道。“观天阁,乃是国师居所。” “国师?”这个人,纪水寒倒是知道的。“就是那个天巫?” 天巫其人,巫灵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三大禁术,无一不通。 “对。”纪兰心道,“前日夜晚,星月无光。至深夜,更是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有人认为,此乃天巫施展禁术‘遮天’之相。” “然后呢?”纪水寒问道。 纪兰心道,“不到万不得已,巫灵绝不会施展禁术。天子彻夜待在观天阁,更说明了事态之严重。宫中虽然多处防范,但哪有不透风的墙。”纪兰心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不可闻。“有人说,灵戒现世了。” “灵戒?”纪水寒道,“那个传闻中属于死灵王的东西?” 纪兰心点头,又道,“灵戒现世,必然撕裂空间。撕裂空间的后果,就是极有可能会导致异世界的生灵进入我们这里。”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下震撼不已。 她原本以为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就是毫无道理的“机缘巧合”,如今看来,竟是拜那灵戒所赐。 纪水寒努力摆出不太相信的表情,道,“真的假的?不过江湖传言而已,做不得准。” 纪兰心道,“那倒是。世间太多传闻,不过以讹传讹,大多子虚乌有。” 纪水寒笑了笑,又道,“就是说嘛,我们这边高手那么多,就算来几个异界生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纪兰心摇头,“不然,异灵,只会来一个。” “嗯?为什么?” 纪兰心笑笑,说道,“你在凤凰山中修行,大概从来不看野史传闻之类的典籍的。《异灵传》中有很详细的解说。” “哦?说来听听。我还是很好奇的。” 纪兰心道,“异灵,乃灵戒所选,承死灵王统,掌冥界天下。” 纪水寒嘴角抽搐,一脸狐疑的看着纪兰心,道,“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你的意思是……那异界生灵,是灵戒选中,是为了继承死灵王的位子?” “对。”纪兰心道。 纪水寒惊讶不已。 原来…… 原来自己竟然是扯淡的“天选之子”。 “随随便便就成了王……真是……”纪水寒一愣,“唉?我听说……死灵不是很久以前就被真灵和巫灵联手剿灭了吗?” “是啊。”纪兰心道,“不过一群为了修行而自毁肉身的蠢货罢了,不人不鬼的东西,当然抵挡不了真巫联军。” 死灵,并不是鬼魂。 而是一种另类的修炼方式。 当年全盛时期的死灵,曾经创立国家,称之为:冥。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既然这样,那灵戒现世,怎么还这么轰动?” “引起轰动的不是新任死灵王,而是灵戒。”纪兰心道,“据传,灵戒乃是后修真时代的一个高手打造的法宝,此物非比寻常。而那异灵,必然会带着灵戒。所以,只要找到那异灵,就必然能找到灵戒。不过……”纪兰心说着,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也都是传闻罢了。《异灵传》中就记载了先后三次击杀异灵的历史,不过,却是从未发现灵戒的踪迹。” 纪水寒的表情有些诡谲,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道,“大概灵戒并不在异灵身上吧。” “谁知道呢。但不论如何,灵戒现世,必然是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纪兰心呵呵一笑,“打打杀杀,是男子的事情,我们这些小女子,听听曲儿、赏赏花也就够了。”掀开窗帘,看了看,道,“悦心楼到了,妹妹,咱们下车。” …… 悦心楼。 二楼雅间。 一个儒雅公子品一口酒,哈哈大笑。“天选之子?牧兄信这一套?” 他的对面,是个容颜刚毅的男子,男子姓牧,乃忠义侯府大公子。 牧大公子不屑的摇摇头,道,“前朝历代皇帝,或称天选之子,或称上天之子。后来呢?所谓天选冥王,不过死灵残余不甘没落的杜撰罢了。” 儒雅公子又是一笑,言道,“牧兄所言极是。不过这灵戒么……弟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传闻说得灵戒者,可窥天道,却是不知真假。” “天道即人道。人之生尚不知义,竟寻天道?痴人也。如那死灵自毁肉身,如那魔灵沉沦堕落,如那血灵献祭苍穹,如那巫灵尽谈虚妄。俱是蠢货。” 儒雅公子点头道,“真、巫、血、魔、死,五灵问道,四灵皆败。唯我真灵,修真炼性,浩荡乾坤任逍遥。世人愚昧,放着真灵大道不行,偏要走那歪门邪道,当真可笑。不过……”儒雅公子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最近风靡一时的‘合灵说’,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牧兄怎么看?” “合灵说”认为:真灵者,乃修真之剑道。巫灵者,乃修真之阵道。血灵者,乃修真之丹道。魔灵者,乃修真之器道。死灵者,即修真之灵修。五灵即金、木、水、火、土之五行。合而修之,即修真之道。 牧大公子摇头道,“此合灵说,远在古时,即已有之。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实而践之?又有何人得之天道?”给自己倒一杯酒,牧大公子端起酒杯,与那儒雅公子碰杯,道,“愚兄不才,无意问道。残生无愧,即心安。”言毕,一饮而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0 妙计 听着抑扬顿挫的小曲儿,配上几碟小吃,再来一壶葡萄酿——这就是京师贵妇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 纪兰心便是这悦心楼中的常客。 二楼靠窗的雅间,纪兰心美美的喝上一口葡萄酿,笑着说道,“源自西疆的美人酿,最合我的口味。妹妹可知这美人酿的一些趣事?” 纪水寒摇头。 纪兰心道,“相传,西疆有一美妇,最是擅饮……” 纪水寒哪有心思听纪兰心的所谓“趣事”,她现在满心思的都在琢磨着灵戒和冥王的事情。她确信,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灵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婴儿之身出现在一片荒野,又被恰巧经过的老娘抱养之后的十六年间,纪水寒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与灵戒有关的任何异常。哪怕是晚上做的梦,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冥王? 做冥王是不是也要自毁肉身,变成那不人不鬼的东西? 美人酿的味道,确实不错。清香甘甜之中,还莫名带着一股子特别的意境,仿佛置身于美妇的温柔乡中。 “京师之地,莫言官大。那些衣衫褴褛之辈,搞不好也是哪家落魄的贵胄。纵然如今没落了,指不定还有那念旧之人愿意伸一伸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兰心开始提及这些。 纪水寒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 纪兰心虽然并非如她名字那般“蕙质兰心”,却也是个聪明人。聊了一阵,亲自给纪水寒倒上酒,又道,“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纪水寒回过神,道,“没,没什么。” 纪兰心苦笑,“何必瞒着姐姐。你我姐妹虽是相处不多,但到底是一奶同胞,我岂不知你心事?唉……放弃了修行大道,嫁于人妇,偏偏又不得夫君恩爱,似守活寡。换做姐姐,也会心中抑郁。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称心,件件如意?莫说我们这等妇人,即便是号令天下的当今圣上,怕也是有诸多烦恼啊。” “姐姐说的是。”纪水寒道。 正说着,楼下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纪水寒心下好奇,探头往外看。 但见街道不远处,一个马队缓缓行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男子长相倒是不俗,手持一柄长剑,身穿一袭白衫。看起来竟有几分飘逸之感。 “嘁,我当是谁。”纪兰心道,“原来是周府四公子啊。” 纪水寒想问问这周四公子什么来头,话到嘴边,却又心念一动,旁敲侧击道,“好大的排场啊。” “呵呵,那是自然。”纪兰心道,“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今年最有希望的武状元,走到哪,都是众星拱月啊。看样子,今日是从龙虎山潜修归来。一身修为,怕是更胜从前了。” 龙虎山,那是比之凤凰山更强大的修行之地,虽然所在比之凤凰山偏僻许多,但名头却又比凤凰山大了许多。 那周四公子忽然抬头,朝着这边看来。 看到纪水寒,眉头不由的一愣,紧接着,就是热血上头。 纪水寒心里也是一紧,她看得出来,这周四公子,似乎是认得自己的。而且看他眼神,似乎很是不善啊。 周四公子来到悦心楼下,勒住缰绳,正待开口,却忽听得一人喊道:“周兄,一别经年,周兄风采,更甚当年啊。” 周四公子愣了愣神,循声看去,便看到悦心楼上,靠窗位置,一个儒雅公子,正看着自己笑。他的身旁,却是牧家大公子。原本涨红且带着愠色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周四公子哈哈大笑,“二位兄弟,这么巧!” 那儒雅公子大笑,“哪里是巧,我等知道周兄今日从龙虎山归来,特意在此,恭候多时。” 周四公子也跟着笑,翻身下马,打发了随从先行,自己则进了悦心楼。 三个青年客套了几句,在雅间落座。 那儒雅公子笑道,“方才周兄似乎面带愠色,不知是何缘故。” 周四公子喝一口酒,道,“什么都瞒不过贤弟的眼睛啊。”说着,周四公子啐了一口,道,“巧也不巧,刚才看到了一个小贱人!” 牧大公子呵呵一笑,道,“以周兄的脾气,能气成这般模样,怕是吃了不小的亏啊。却不只是哪家的小贱人,竟然敢招惹周兄。” 周四公子咧咧嘴,摆手道,“唉,算了,不提也罢。都是陈年旧事了。来来来,咱们兄弟三年不见,今日无醉不归!” …… 隔壁。 纪水寒担心那眼神不善的周四公子来找自己的麻烦,便想要回去。纪兰心却是不肯。“急什么,时日尚早,且再耍会儿。今日这悦心楼可是请了江南名角儿,定是要压轴登场,我们且再宽坐。” 纪水寒道,“不好吧,夫君正在病中,我们姐妹却在这听曲儿,怕是……” “管他作甚!”纪兰心有些怒了,“他牧飞龙给脸不要脸,我们纪家还怕他不成?” 纪水寒是不清楚纪兰心哪来的底气,一个将军,还敢跟侯爷造次了?不管怎么说,她是没什么底气的。“算了,其实我也不爱听曲儿,我得……嗯,我得回去修习心法了。” 纪兰心拧了一下眉头,道,“也罢,你就是个死心眼儿,非要修真炼性作甚?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自讨苦吃的命。”说着,起身道,“走啦走啦!”虽是厌烦,却难掩对妹妹的溺爱。 纪兰心把纪水寒送到侯府门口,也便离开。 看着马车远去,纪水寒心底竟是有些不舍。 这个便宜姐姐,对自己倒是挺好。 “这纪兰心,倒是比纪效忠心善一些。”纪水寒轻声跟芍药言道。 芍药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纪水寒笑笑,转身进府。 快到兰亭苑的时候,纪水寒忽然听到一声咒骂。 却见不远处,一个白面少年,飞起一脚,把兰亭苑的管事张顺踹倒在地,口中还在兀自骂着,“狗日的东西,牧飞龙都不敢跟我讨价还价,你这狗奴才竟是长胆了?” 张顺被一脚踹在地上,又慌不跌的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三少爷饶命,小的错了。” “滚蛋!”少年又是一脚,踹在了张顺的脑袋上,“回去告诉牧飞龙,兰亭苑的份银减半,就是我说的!谁敢多给一分,看能不能善了!” 说罢,少年似乎极为痛快的做了个扩胸的动作,转身欲走,却看到了纪水寒。微微一愣,脸上现出一抹不屑,竟是直接大踏步离开。莫说解释一下打兰亭苑管事的原因,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 等到少年走远,芍药才低声说道,“此人是牧家三公子牧邵阳,性子恶劣的紧。” 纪水寒应了一声,看向张顺。 张顺低着头小跑过来,脸上堆笑,“少奶奶,您出门回来了。差不多到了饭时,您先休息片刻,小的这就安排饭时。” 纪水寒刚要开口说话,芍药抢着说道,“张管事,小姐今天胃口不太好,做点儿清淡饭菜就好。” 张顺连声应着。 芍药拖住纪水寒的胳膊进了兰亭苑,又走上一段,便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小跨院。 屋中坐定,芍药才道,“看你那样子,是打算管闲事么?” 纪水寒撇嘴,道,“我有那么蠢吗?自己还站不稳的,管得了旁人吗?我就是想安慰张顺两句,表达一下主子的关怀。” 芍药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没看那张顺一脸淡然的模样么?显然早已习惯,用得着你安慰?”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面带愠色,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看样子,这二少爷,在牧家的地位,真是够呛。” 虽说不想多管闲事,可那张顺,到底是自己院子里的仆役,就这么被当着自己的面儿羞辱了,自己竟然连个屁都没敢放——纪水寒感觉很窝囊,很憋屈。 “不要小瞧了姑爷。”芍药道。 “哦?”纪水寒觉得芍药还有话没说完。 芍药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出去看看。”言毕,便离开。 不消多时,芍药回来,“那平阳已经走了,你要不要去姑爷那边?” “去干嘛?找气受?”纪水寒道。 “好歹去看看,嘘寒问暖一番,日子久了,姑爷自会心软……” “拉倒吧你。”纪水寒道,“老……本小姐还需要你这个没谈过对象的黄毛丫头教我怎么勾搭男人不成?” 芍药涨红着脸,怒道,“那你勾搭一下看看啊!” “嘁!”纪水寒道,“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你都不懂?我自有妙计,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他娘的哪有什么狗屁的妙极啊! ——纪水寒心里叫苦。 她不是有妙计,而是还在纠结。 虽然有着各种“合理”的理由需要她主动对着牧飞龙献殷勤,但作为一个男人,心底的那份抗拒,还是让她不愿“出手”。 注意到芍药一脸怀疑的模样,纪水寒哼哧了一声,说道,“欲擒故纵,你懂吗?” 芍药撇嘴,道,“不用乱说什么了,我懂你的想法。” “嘁。” “你没得选择的。”芍药道,“现在的牧飞龙,正在病中,你若是殷勤一些,自然事半功倍。你今日对他冷冷淡淡的,等到他彻底康复,更不会待见你。” “我去,你懂得还真不少。” 芍药脸色微微一红,哼声道,“自是比你强一些。” 纪水寒喊了看芍药,心中一动,忍不住说道,“一个丫鬟,竟然也是真灵。你……应该不只是个丫鬟吧?” 芍药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只是说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来人。 是专门侍候牧飞龙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进来,躬身道,“少奶奶,小侯爷请您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1 份银 成亲当日那个冷峻而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的病秧子。眼眶深陷了许多,面容憔悴不堪。甚至是端起茶杯的手,都在颤抖着,仿佛手中的杯子,随时会因为太重而脱手。 终于喝完了水,放下水杯,牧飞龙看向纪水寒。“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纪水寒微微蹙眉,不语。 “你跟你师兄鹤长空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牧飞龙继续说道。 纪水寒恍悟,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那个鹤先生,确实跟真正的纪水寒有一腿嘛。 “你也知道,我有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平阳。”牧飞龙倒也算是坦荡。“我们都是不幸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看着牧飞龙有些颓废的神情,纪水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牧飞龙今天也不过二十余岁,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年迈不堪的颓废之感。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茬子……都深深的让纪水寒感觉厌恶。 远离那些悲观的人,才能乐观的活着——这是纪水寒前生今世都相信的真理。所以,不管是男是女,但凡悲观的人,纪水寒会从骨子里感觉厌恶。 自幼跟着老娘乞讨为生,甚至还曾在馊水桶里寻觅吃的,好几个冬天差点儿冻死,好不容易来到平南将军府做杂役,每天辛苦劳作,手都磨出老茧了——纪水寒哀叹着命运的不公,却从未对生活失去希望,也从来不愿苦着脸过日子。 “我想过了。”牧飞龙道,“以后,我们名为夫妻,实则……各自安好吧。” 就是你找你的小三,我偷我的汉子呗——纪水寒斜了牧飞龙一眼,道,“行吧。” 牧飞龙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救命之恩,还要感谢你。” “不用客气。”纪水寒摆摆手,“没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嗯。” 纪水寒一刻都不想多留。 房间里那份哀伤幽怨的气氛,让纪水寒感觉透不过气来。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悲观,真是受不了。 等在外面的芍药看到纪水寒这么快就出来了,眉头蹙了蹙,低声问道,“如何?” “什么如何?” “姑爷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等病体痊愈,就跟我圆房。”纪水寒胡扯了一句,四下里看看,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儿,反而在这兰亭苑中闲逛。 虽然二少爷在府中不受宠,但到底是侯府公子,居所自不会太过见咯。 兰亭苑中的花园水榭,亭台楼阁,建造的也是极为精致。二月中旬,天气渐暖,各种奇花异草,也开始争相斗艳。 纪水寒转悠到池塘边,趴在栏杆上,看着池中花花绿绿的各种鱼类,嚷嚷起来,“哎呦!芍药你看!这条多肥,清蒸一下,绝对完美。” 芍药看了一眼那条让纪水寒垂涎三尺的肥鱼,嘴角一抽,“这种鱼,哪会有人吃。” “不好吃?” “伤肾。” “啊……那算了。那这一条呢?也很肥。” “这是祈福鱼,用来祈福的,没人会吃。” “好吃吗?” “不知道。”看着纪水寒一脸馋相,芍药心念一动,指着一条圆滚滚的小鱼,道,“这条可以,很适合你。” “怎么?” “求子鱼。据说常吃此鱼,会多子多福。” “哈哈,你这么了解,莫非早有想法?” 芍药看着纪水寒哈哈大笑的模样,脸上现出一抹嫌弃。她还是觉得,真正的二小姐那样端庄稳重的性子,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形象。而如这个冒牌货一样,话多嘴贫,又嘻嘻哈哈的,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贱民。 纪水寒当然也看出了芍药的嫌弃,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从花园里转了一圈儿,就来到了牧飞龙的书房。 牧飞龙不是书生,却也看书。书房里排满了各种兵书和地形沙盘,墙壁上挂着的大幅“堪舆图”上,西部亡者之墙地带,画满了各种符号,说明了牧飞龙的志向所在。 纪水寒站在那堪舆图下,仰着脸看了好大一会儿,问道,“亡者之墙西边,不是早就被高祖荡平了吗?” 芍药道,“高祖只是挥军西进一百里而已,所谓‘荡平西疆’,不过是后人的夸张之言罢了。” “哦。”纪水寒捏着下巴,看着地图,道,“听说死灵女子,都极为漂亮,真的假的?你见过吗?” “没有。” “啧啧……”纪水寒转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翻着看了看。 芍药不自觉的轻哼了一声。 一个卑贱杂役,识字吗?乱翻什么书。 纪水寒当然识字,就是水平有限。那些晦涩难懂的兵书,看了也无法理解。丢下书,又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了一下,再放下镇纸,拿起毛笔…… 芍药一直拧着眉头,感觉纪水寒实在是——手贱!看到什么,都要拿起来看看,实在拿不动的那些巨大的花瓶,也要摸一下,好像能摸出花来似的。 卑贱的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卑贱。 啪—— 芍药愣了一下,循声看去,看到了地上碎掉的瓷瓶。 “呀!”纪水寒惊了一下,手贱的她,一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花瓶。“呃……不值钱吧?” 芍药低头看看,蹲下来,指着没有碎掉的瓶底上的刻字,道,“你认得这几个字吗?” “啊……十……十……”竟然是狂草字体,纪水寒认不出。 芍药哼了一声。 贱民么,不认字是理所当然的。 “十步香草,武朝最负盛名的陶艺大师。”芍药道,“此人已然身故,遗留作品,价值连城。” 纪水寒干咳一声,蹲下来,拿起瓷片,“这破玩意儿,还能价值连城了?你逗我的吧?” 芍药哼一声—— “别哼了!听着烦!”纪水寒说着,把碎片捡起来,开始小心翼翼的拼凑。 芍药挑着眉头,道,“你这……” “嘘……” 一刻钟后,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瓷瓶,纪水寒小心翼翼的呼出一口气,似乎生怕呼吸太重,会把瓷瓶吹碎了。“闪人!”言毕,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书房。 走出好远,纪水寒问芍药,“咱们这儿,有过地震吗?” “地震?地龙翻身吗?”芍药道,“早些年倒是有过一次。” “最近会有吗?会不会忽然地震,然后很多易碎品都被震碎了。” “你想多了。” 偷偷的回到住处的小院儿,纪水寒枯坐了许久,倍觉无聊。“芍药,你教我修真吧。” “哼。” “你看啊,我即便不会如真正的纪水寒是个高手,但至少也该懂点儿吧?不然岂不是会被人一眼就看穿我是假的?” “侯府少奶奶,每日里就是赏花听曲儿,谁会来试你的真假。” “咳,这不是无聊嘛。”纪水寒道,“要不,你来舞一段儿剑法,我来欣赏一下?” 芍药不理她。 “来吧来吧,闲着也是闲着。”纪水寒道。 芍药微微转身,甚至不想看到纪水寒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成见,芍药总感觉这个冒牌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甚至是纪水寒那大大咧咧的坐姿,芍药都看着心烦。别说大家闺秀了,就是小家——不,就是稍微斯文一点儿的男子,也没有想她这样一只脚踩着椅子面的坐姿吧? 芍药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就不能好端端的坐着?” “咳,又没外人。”纪水寒说着,自顾自的倒一杯茶,品一口,“唉,这少奶奶的日子,真是……整天闲的蛋……咳咳……闲得很。” 芍药道,“若是太闲,不如学学女红,给姑爷做双靴子。” 纪水寒耷拉着眼皮,伸出自己的双手,“你看我这粗……细皮嫩肉的,像是能干活的手吗?算了,我去睡觉。” 日上三竿才起来,天黑不久,太闲没事儿又早早睡下。现在这个时候,纪水寒当然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忽的一愣。 芍药哪去了? 爬起来,来到门口,纪水寒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练剑的芍药。 啧啧…… 小美女的剑法看着很……很养眼嘛。 柔美之中带着一丝刚毅之感,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隐约之间,还能感觉到一丝剑气,在剑锋上流连不止。 呦呦呦—— 这个大劈叉不错,一边劈叉一边滑步,再配上一个上撩的剑式,纪水寒愣了愣,恍然大悟。“这一招,是不是要从别人裤裆下钻过去?” 拧身而起的芍药闻言,差点儿没站稳。 恨恨的瞪着纪水寒,芍药道,“这是……” 算了! 夏虫不可语冰! 自己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杂役计较什么! “这么下流的招式,一个女孩子用,实在是不太好。”纪水寒很讨嫌的继续说道,“而且啊,这个下滑劈叉,啧……确实好看,不过不实用嘛。” 芍药转身就走。 “唉?你干嘛去?” “去领份银。”芍药道。 兰亭苑每个月可以从侯府管家那边领取一定的份银,作为兰亭苑的少奶奶,纪水寒自然也可以从兰亭苑领取的份银中拿到一小份。 纪水寒早就打听过了,像她这样的身份,一般每个月都可以领取五十两左右的零花钱。若是一些富裕的公侯府邸,甚至能领取一百两。不过,即便只有五十两,对于纪水寒而言,也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五十两啊…… 怎么花呢? 身为侯府少奶奶,好像并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嘛。不过,纪水寒早就穷怕了。纵然没有花钱的地方,手里有银子,底气也会足一些吧。 可惜老娘还被纪效忠那个王八蛋关着,不然,倒是可以给老娘添置一些衣物。老娘身上那件破麻布衣服,早就该扔了。 唉…… 也不知老娘现如今怎么样了,纪效忠应该会善待她吧。毕竟,那老王八是很想跟自己“互利互惠”的。 芍药很快就回来了。 “多少?”纪水寒迎了上去。“领了吗?”市井小民贪得无厌的嘴脸展露无遗。 芍药道,“平阳又来了,带着姑爷去书房了。” “嗯?他去就去啊,份银呢?”纪水寒催促道。 “书房,花瓶!” “啊……”纪水寒心里一个激灵。 坏了! 该不会发现吧? 万一…… 有杂役看到自己进了书房的。 嘶…… 纪水寒眼珠一转,不怀好意的看了看芍药。 芍药嘴角一抽,道,“我是不会替你背锅的。” “哈哈,你想多了,我可不是那种人。”纪水寒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冒着坏水儿。 背锅这种事,可不是你愿意不愿意就能左右的。 哼哼! 心思转了转,纪水寒道,“走,去书房。” 芍药跟了上来。 “对了,份银呢?”纪水寒还是没有忘记银子的事情。 芍药摸出一些碎银,递给纪水寒。 “这……好像只有十两吧?” “嗯。”芍药道,“张管事只给了十两。” “怎么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之前跟张管事打听过,至少五十两!”纪水寒眯着眼睛看着芍药,“不会是你私吞了吧?” 芍药那个气啊,怨恨的瞪了纪水寒一眼,道,“不信的话,你自去问张管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2 清闲 纪水寒要去书房,自然不是为了什么争风吃醋。她主要是想看看那拼凑的瓷瓶有没有被发现,也好及时作出应对。 离书房还有些距离,纪水寒就听到了平阳清脆的笑声。 纪水寒的表情有些不爽。 虽然自己对牧飞龙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名义上到底是自己的“丈夫”,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小三”,实在是有些…… 花园里正在打理花草的杂役看到纪水寒,恭敬的打招呼的同时,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丰富。纪水寒敏感的认为,那丰富的表情中,一定蕴含着一定成分的嘲讽。纪水寒原本以为两世为人的自己,脸皮的厚度应该修炼到无坚不摧的地步了,可此时此刻,她依然有种难堪之感。 书房的门大开着,纪水寒看到了平阳,平阳也看到了纪水寒。挑衅似的,平阳走到坐在椅子上的牧飞龙面前,温柔的替他整理发丝。末了,还斜了纪水寒一眼,在牧飞龙额头吻了一口。 纪水寒不屑的撇嘴,低声嘟囔着:“幼稚!” 径直走进书房,纪水寒先是看了一眼被自己拼凑起来的瓷瓶,见安然无恙,心下稍安,有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牧飞龙,纪水寒清了清嗓子,道,“夫君,今天是咱们兰亭苑中发放份银的日子。平阳郡主每日悉心照料夫君,殷勤不已。妾身以为,是不是也该给平阳郡主发一份?” 牧飞龙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凝眉不语。 平阳郡主哼了一声,道,“本郡主岂会在乎那点儿银钱。” “呵呵,郡主在乎与否,是郡主的事情。我们侯府虽然比不了郡王府邸,但也不能失了礼节不是?”纪水寒道,“该有的,总是要有的。嗯——芍药,跟张管事招呼一声,就按府中大丫鬟的规矩吧,给郡主送来两钱银子。” “你!——”平阳郡主气的脸都红了,她纪水寒这是在羞辱自己。 “郡主千万不要客气。”纪水寒笑吟吟的说着。 她虽然厌恶平阳,却也不敢真的把她惹急眼了,万一平阳再次拔剑相向,不能像上次一样及时收手,自己的小命,可就丢的冤了。 于是,纪水寒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不耽误你们了。”言毕,转身就走。 走得远了,纪水寒忍不住嘿嘿的笑,转脸看着一脸冷漠的芍药,问道,“怎么样?” “什么?” “我感觉自己是个心机婊,哈哈。”纪水寒有些得意,“成功恶心了一下那对狗男女。” 芍药却是冷声一笑,“自作聪明。” “嗯?” “你的做法,只能成为撮合他们的垫脚石而已。”芍药道,“没有男子会喜欢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芍药道,“我之前是专门侍奉夫人的,见过太多贵妇之间的勾心斗角。她们的手段,你望尘莫及。” 纪水寒啐了一口,道,“一群妇人,能有什么手段。” 芍药看了看纪水寒,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还嫩了些。没事儿多跟大小姐出去转转,跟那些名门贵妇多接触一下,你就不敢小觑任何人了。”说到此,芍药又不禁有些好奇,“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你贪婪成性,你胆小如鼠,你爱慕虚荣。这些都可以理解,毕竟自幼卑贱,有些卑贱性子,很正常。可是……你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骄傲,那份自以为是的嚣张,是从何而来?” “嚣张?我有吗?我一直很低调的好不好。”纪水寒道,“另外,什么贪婪成性、胆小如鼠、爱慕虚荣?我不得不很严肃的指出你的问题所在,你看人的眼光,差劲到了极致。” 芍药却懒得跟纪水寒争辩,她打心底里瞧不起纪水寒,说刚才那番话,只是觉得纪水寒得意洋洋的模样很惹人厌,所以忍不住打击她一下。 见芍药不说话,纪水寒不甘心。继续问道,“请问,我哪里贪婪成性了?” “你主动要求将军拿着手信送你,这就是贪婪。” “哦,说起来,我爹爹是不是也该来了?作为平南将军,手信不能太薄了吧?” 芍药无视了纪水寒的话,继续说道,“你本是将军府的杂役,我听闻刘管家说过,纵然是个杂役,你却每天都会洗漱干净,头发也会打理的很整齐。变身之后,每日起床,都会先照照铜镜。这就是爱慕虚荣。” “注意仪表也……得得得,继续。” “因为贪婪,因为虚荣,所以平阳的存在,让你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很没有面子。你很生气,很愤怒。可即便如此,你也仅仅是说了两句难听话,之后还沾沾自喜。你不敢做的太过分,你担心平阳会对你动手。这就是胆小如鼠。” “这叫理性!”纪水寒有些哭笑不得。 “你很怕死,很怕惹麻烦,但不管是面对将军、夫人、刘管家甚至是姑爷,你虽然恭敬,但眼神中,都带着一丝轻蔑。这就是你骨子里的嚣张。我很好奇,你一个杂役,有什么资格对这些人产生轻蔑的想法呢?” 纪水寒愣了好大一会儿,看着芍药,良久,讪讪一笑,“不管你的想法对不对,你观察的倒是很仔细。” 芍药淡然一笑,纪水寒的夸赞,她并不在意。 纪水寒道,“真是……厉害啊。” 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观察细致入微,神情冷峻,又是真灵——很不简单啊。 贪婪成性?纪水寒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贪心,但还不至于为了蝇头小利而失去理性。胆小如鼠?为了活着,时时刻刻怎么不保持谨慎?谨慎,有时候大概也是一种胆小如鼠的表现吧。至于爱慕虚荣——面子问题,能有几个人不在乎呢? 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完美的人,不管是前生今世,都有着太多性格缺陷。 至于嚣张…… 纪水寒在花园里的池塘边靠着一座假山坐下,看着水中游弋的鱼,想了许久,恍然大悟。 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并且看了太多穿越小说的地球人,自己确实有些自命不凡,有些小觑了天下人。 想到这个潜意识的缘由,纪水寒忍不住自嘲的一笑——穿越者高人一等的小说设定,几乎成了必须。这也深深的影响了自己内心的态度。 再看身边这个年纪不大,却表现优异的小丫鬟,纪水寒觉得自己应该调整一下心态,绝对不能再小瞧任何人。 …… 书房里。 牧飞龙道,“凤凰山高足,自然心高气傲,你我公然如此,她自会生气的。而且……你亲吻我的额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平阳郡主脸色微红,苦笑道,“只是看不惯她那轻蔑的眼神,故意气她罢了。我昌平王府即便再没有地位,也轮不到她一个平南将军府的二小姐如此态度。” 牧飞龙点点头,又道,“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平阳应了一声,继续说道,“灵戒现世,虽然足以引起轰动,但多少年来,灵戒亦不是第一次现世。只是《异灵传》记载的,就有三个异灵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可又如何呢?不都是落得凄惨下场。灵戒虽然可能是修真者修炼的法宝,却也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从灵戒中领悟修真之道?更是虚无缥缈,今上更无修真之意,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灵戒动用禁术。” “没错。”牧飞龙道,“我亦是如此看法,所谓通过遮天禁术来寻找灵戒,不过是今上暗度陈仓之法。”牧飞龙说着,转脸看向墙壁上的堪舆图,视线落在极北之地,“我得到消息,昨日早朝,长亭侯没有去,说是身体不适,请了些许日子的长假。” 平阳道,“我父王说,镇国公侯之中,长亭侯,最是了解北地,年少时,亦曾率军北伐,与轻语林地的魔灵残余交过手。但是……魔灵早已被剿灭多年,纵有残余,也成不了气候。” “是的。”牧飞龙道,“怕是真正的目标,也并非魔灵。”沉默了片刻,牧飞龙又道,“五灵之中,唯我真灵独大。其余者,都已然或苟延残喘,或绝迹于世。真正能威胁我真武王朝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继续说什么。 良久,牧飞龙又道,“多谢你带来的药。” “不用谢我。”平阳道,“不要忘了我们的协议就好。” 牧飞龙点头,“自然,请昌平王放心,牧某自会遵守承诺。” “那……牧兄,小妹告辞。” “嗯……对了。”牧飞龙又道,“关于纪水寒……你还是稍微克制一下吧。她毕竟是凤凰山高足,平南将军府的二小姐,若是真的闹得太僵,怕也不好收场。” 平阳微微一笑,“我心中有数。” …… 翌日晌午,纪效忠来了,主要是探望女婿的病情,当然,也真的给纪水寒带来了手信。一个长方形的包装精美的礼盒。 看看礼盒,再看看脸上笑意浓浓的纪效忠,纪水寒道,“爹爹真是个信人,真的带了手信。” 纪效忠叹气道,“些许薄礼而已。唉,我儿外嫁侯门,为父甚是挂怀。你母亲也是整日里念叨,担心你日子过不惯。” “娘的身子骨可还硬朗?”纪水寒问道。 “甚好,我儿放心。”纪效忠道,“自古母女连心,你能在侯府过得安逸,你娘亲自是无忧无虑的。” 话说的和蔼,却透着一股子威胁。 “侯府日子,当真有些不习惯。”纪水寒道,“女儿甚是恋家,想回家看看娘亲。” 纪效忠眯着眼睛看着纪水寒,他自然明白纪水寒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只道,“贤婿身子康复的甚快,想来彻底恢复,也是指日可待。” 纪水寒暗暗撇嘴,脸上依旧带着笑,“爹爹说的是,还要感谢师兄带来的烈火丹。只是师兄临行前曾经交代,说是夫君寒气入骨,怕是……唉,若是不幸,女儿今后的日子……” 纪效忠亦叹气道,“尽人事,听天命。我儿无需过滤,一切自有为父。”言毕,起身道,“时候不早,为父先走一步。” 送走了纪效忠,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看看芍药,纪水寒试探道,“这老……爹,是不打算让我回去看看我娘啊。总不会……” 芍药道,“你放心。将军是打算跟你长期合作的,岂会伤害令堂。” 纪水寒应了一声,回到屋中,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礼盒,嘴角抽搐,道,“恕我以小人之心度之。我十分怀疑这份‘薄礼’可能薄的不像话。” 打开礼盒,看着礼盒里的破草席,纪水寒呆了呆,竟是忍不住笑了。重新把礼盒封好,递给芍药,道,“好好收下,过些日子,等我爹爹过寿,总是需要一些寿礼的。” 芍药苦笑,把礼盒收好。 纪水寒看看天色,道,“去,给我找几本书来看看。” 芍药轻蔑道,“小姐还是喜爱看书之人?” “不喜!”想想那些晦涩难懂的用词,纪水寒就一个头两个大。 “那还看?” “因为太闲了啊。” “有道理。”芍药讪讪一笑,道,“行吧,小姐稍后。”言毕,走出小院。 纪水寒趴在追上,把玩着一个陶瓷茶杯,感觉浑身骨头都快闲散了。她忽然有些怀念前世的麻将了。像这么清闲的日子,就该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打麻将才对。 一直等了好久,竟不见芍药回来,纪水寒有些急了,干脆起身去看看。 三拐九转,经过一个走廊拐角的时候,纪水寒忽然听到了一声咒骂。 “贱胚子!还想还手?” 声音有些熟悉。 纪水寒下意识的循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凶神恶煞的牧三公子。 牧三公子面前,跪着一个脸颊红肿的女孩儿。 纪水寒一愣。 芍药? 芍药身边,散落着几本书。 牧三公子抬手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芍药的脸上,俊美的脸,狰狞而扭曲。“本公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 牧三儿 美女眼中的渣男,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危难中的美女。渣男冲冠一怒,上前大喊一声早就在内心深处念叨了无数遍却总也没有机会一展豪情的台词:“放开那个女孩儿。”心中再腹诽一句:“让我来!”接下来,不管美女是否会以身相许,也必然会对渣男另眼相看。要不了太多时间,美女最终会爱上渣男,并且心甘情愿的被渣男夺取了贞操,甚至毫不在意渣男竟然到处拈花惹草…… ——故事里都是这样的套路。 套路这东西,就像是数学公式,虽然不够绝对,但一定是大概率事件。 面前已经摆好了套路,就等着纪水寒去实施了。 纪水寒已经开始忍不住幻想起晚上跟芍药一起极尽缠绵的美好画面了。 ——幻想而已。 纪水寒认为自己是个极度理性的人。 在泥菩萨过江的状况下,自己有必要为了一个对自己“居心不良”并且从来都瞧不起自己的女孩儿去得罪明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牧三公子吗? 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儿,迷倒了公主那个花痴,又凭着精湛的演技,把父亲、母亲甚至当今天子哄得团团转。在公主和天子眼中,牧三公子就是个完美的驸马。他们坚信,这样的美公子,绝对不会干任何不好的事情。即便是干了,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就好比不久之前,牧三公子把天子的亲外甥的门牙打掉了,可结果呢?天子认为外甥就是欠揍,牧三公子就是“义愤填膺的正义感爆棚”,最终不过罚他禁足三日罢了。 纪水寒相信,如果牧三公子把自己这个“二嫂”给打了,怕是在牧建功看来,自己也是该打。到时候,怕是英雄救美的套路没有完成,自己反而被套路了进去。 纪水寒躲在拐角处,不敢出去,却也没有迅速逃离案发现场。她实在是有些好奇,想看看那个从来都是冷冰冰模样的芍药,会不会反抗。 牧三公子又抬起脚,直接把芍药踹倒在地上,之后竟然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芍药的头发,硬生生拽着,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拉着芍药进屋。 纪水寒脸上显出怒色。 真是个混蛋! 老子的丫鬟,老子还没下手呢,你倒是要捷足先登吗? 略一迟疑,纪水寒猫着腰跑过去,趴在门口,通过门缝往里张望。 一向冷傲的芍药,此刻竟然一声都不吭。默默的抬手推搡着牧三公子,可却无济于事。一个丫鬟而已,纵然会点儿真灵手段,却也比不了自幼修行的牧三公子。 很快,牧三公子扯开了芍药胸前的衣服,露出一件亮粉色的肚兜。芍药涨红着脸,咬着牙,漆黑的眼睛盯着牧三公子,双手做着无畏的挣扎,却始终不发一言。 牧三公子哈哈大笑,一只手捏住了芍药的下巴,硬生生的掰着。“有意思!”说着,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绸带。 门外,纪水寒的小脸儿红扑扑的。 这样的现场直播,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心情难免激动。同时,心底渺渺无几的良心,又一次次的冲击着自己的灵魂。纪水寒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心理扭曲。见死不救、偷窥,会有负罪感。然而,这种负罪感,竟是让她愈发亢奋。就像是……就像是青春期的第一次自渎,就像是曾经一次次的欺骗那些纯洁善良的女孩儿,就像是当年往一个得罪她的同时的老式自行车的气门芯里塞牙签…… 纪水寒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内心呐喊着:“快!快!”恨不得亲力亲为。 一不小心,纪水寒鼓劲儿的拳头,竟是撞在了门板上。 吱呀—— 门开了。 纪水寒愣了。 这…… 正在脱裤子的牧三公子是个真灵,听力自然不弱。开门的声音不高,依然被他听到了。 回头,看到攥着拳头,一脸通红的纪水寒,牧三公子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嫂。要不要一起来玩儿玩儿?”对于这个二嫂,牧三公子显然丝毫不放在眼里。 想象力丰富的纪水寒的脑海中条件反射般下意识的浮现出了一龙二凤的猥琐画面,之后犹如做贼被抓似的,羞怒不已。 骑虎难下啊! 难道说自己能腆着脸说“走错了,你们忙”? 做人的下限是低了点儿,可也不能没有底线吧? 纪水寒无奈,只能愤怒的哼了一声,“放开那个女孩儿!” 很标准的台词,不论是语气,姿势,表情,都很完美。 牧三公子哼声一笑,竟然真的放开了芍药。 他确实瞧不起纪水寒的身份,瞧不起纪家的地位。不过,他却不敢小觑了纪水寒的本事。这个在京师年轻一代中小有名气的凤凰山高足,据说还是很厉害的。 “怎么?”牧三公子哼声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呢?还是以为我会给你这个二嫂面子?” 纪水寒感觉自己手心里都是汗,略一迟疑,道,“你即不会怕我,也不会给我面子。” 对于纪水寒的回答,牧三公子有些意外,失声一笑,牧三公子道,“呵,那你凭什么要我放了那个婢女?” “凭你打不过我。”纪水寒迎上牧三公子的眼睛,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甚至还隐隐有些轻蔑。 牧三公子拧了一下眉头,沉吟道,“说起来,我有个疑问。上次,你真的有把握在那种程度下躲开平阳的天罡刺?” 纪水寒提着的心稍稍平复。牧三公子主动岔开话题,就说明他有让步的可能了。微微一笑,纪水寒故作高深道,“天罡刺,不算什么高明手段。你应该也会吧?” 牧三公子一愣。 “要不?试试?”要嚣张,就要嚣张到底,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只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对方就绝对摸不透自己的深浅,也就不敢轻易出手。所谓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 很完美的心理战术…… ——铮! “好啊。” 牧三公子的身法奇快,恍的纪水寒眼花。 她都没看到牧三公子是从哪里拔出了一把剑。 剑直刺过来。 如同上次一样,剑锋抵在了纪水寒的鼻子前,纪水寒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过来。她实在没想到,牧三公子竟然真的会试试。 好? 好你妈啊! 纪水寒心底大骂。 牧三公子眉头深锁,“不躲?” 他固然嚣张跋扈又无法无天,可却不是个白痴。平南将军的女儿,凤凰山的高足,可不是随便什么丫鬟杂役能比得了的。真杀了她,肯定不能善了。而且……自己或许真的杀不了她。她那自信的眼神…… 没错,是自信,而且还带着一丝高傲。 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有能力破得了近在咫尺的天罡刺,算不得什么,高手都做得到。可能如此淡定,如此无视近在咫尺的天罡刺,那该是怎样的高手才能做得到? 牧三公子想不到的是:纪水寒的高傲,源自于她穿越者身份的“优越感”。纪水寒对天罡刺的“无视”,不是主动无视,而是被动无视——她的反应太慢,根本就来不及“有视”。 纪水寒怀疑自己是不是吓得尿裤子了,感觉下半身都没知觉了。想张嘴说话,却又做不到。好像脸上的表情都被吓得失去控制了。 看着纪水寒脸上依如刚才的微笑,牧三公子收了剑,盯着纪水寒的眼睛,看了片刻,哼一声,转身离开。 好大一会儿,纪水寒的眼珠转了转,看向正在整理衣服的芍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微微一笑,道,“不用谢我。” 芍药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的穿好了衣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还不忘把散落在地上的书给捡起来。 待到芍药走开,纪水寒伸手在裤子上抹了一把——还好,没尿裤子。 真要是吓尿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匆匆追上伤药,纪水寒偷偷的看芍药。 芍药面无表情,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脸颊肿了起来。 纪水寒心念一动,没有跟着芍药回去,反而进了厨房。不消多时,回到住处,纪水寒把从厨房里拿来的鸡蛋剥了皮,在芍药红肿的脸上来回滚动。“快速消肿的小秘诀。” 芍药看看离的很近的纪水寒的眼睛,终于开口说话,“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不会背叛将军的。” 纪水寒手里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看着芍药,纪水寒忍不住笑,“何必故作坚强呢?想哭就哭吧。” 芍药却不再说话,脸上丝毫没有要哭的意思。 纪水寒失去了耐心,把鸡蛋放在桌上,冲着芍药撇撇嘴,兀自回房。 想起刚才的惊险,纪水寒心有余悸。 围观有风险啊。 幸亏牧三儿是个蠢货。 幸亏自己冒充的人本是个高手,不然…… 会不会一龙二凤不知道,但自己肯定会被牧三儿狠狠的教训一顿吧。 想想又气得慌。 自己拼死英雄救美,到头来,不仅啥也没得到,还得罪了牧三儿那个混蛋。 人生总是充满了太多意外,并且很少会按照套路出牌。 纪水寒还是有些不甘心,蹑手蹑脚的起身,偷偷的往外看。 芍药正在擦桌子,除了脸上依旧有点儿红肿以外,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靠! 纪水寒心里骂了一句。 她还以为芍药会偷偷的抹眼泪呢。 真是失望。 闲极无聊,纪水寒从芍药拿回来的书里选了一本,瞅了一会儿,不禁抱怨,“芍药,你就不能拿点儿简单的书?” 芍药看了一眼纪水寒手中书的封皮,道,“你拿的这本《少年言》,是本启蒙读物。” “呃……”纪水寒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不是看书的料,直接把手里的书丢在桌上,正打算回床上睡大头觉,却一眼瞥到了另一本书。 《异灵传》! 想起纪兰心提及的事情,纪水寒拿起那本《异灵传》,翻看起来。 书中的遣词用句,依然不是纪水寒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家伙能理解得了的,所以看起来十分费劲。没多大会儿,纪水寒就开始哈欠连连,时不时的还会打瞌睡。 不行了,必须要睡一会儿了。 纪水寒丢了书,打着哈欠,“困死了,我得……” 芍药忽然过来,直接把纪水寒推开。 啪的一声,纪水寒刚才坐着的椅子的靠背上,出现了一根钢针。 如果不是芍药及时把纪水寒推开,钢针必然会直接洞穿纪水寒的心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 指教 生死一瞬间的惊险,吓得纪水寒脸都白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纪水寒傻愣愣的看着靠背上那根仿佛透着寒光的钢针,嘴唇哆嗦着,思维在这个时候短路了。 芍药冷冷的盯着钢针射来的方向,一个身穿灰布衣服的身影在花墙后一闪而过。芍药哼了一声,就要追出去查看。 “别!”纪水寒急道,“别出去?小心调虎离山之计!” 影视剧里从来都是这种套路——纪水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是绝对不会错的。 芍药闻言,怔了一下,意识到纪水寒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芍药又觉得好笑:自己竟然会认为一个卑贱杂役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纪水寒,看到她脸色惨白,一脸惊慌失措,芍药道,“跟三公子斗智斗勇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你之前的贪生怕死都是装出来的。” 纪水寒脸上竟然挤出一丝笑,艰难的吞咽口水,“今天天气不错哈。” 芍药一愣神。 天气不错?什么啊! 这杂役,竟然吓傻了不成? 呵,也是。 一个卑贱杂役,哪里会经历过这般凶险,没吓的尿裤子,已经不错了。 芍药收回注意力,略一迟疑,还是朝着刚才发现偷袭者踪迹的地方走去。站在墙内,透过墙上的砖洞往外看。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人迹。那偷袭者,是已然遁走?还是隐藏起来准备再次出手? 芍药无法确定。 忽然,不远处,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 紧接着,就是一阵喊打喊杀之声。 自从牧飞龙被袭,侯府内便加强了戒备。任何陌生面孔,都会引起侯府悍卒的警觉。 听到打斗之声渐远,芍药稍稍安心,这才回来。 此刻,纪水寒坐在厅中,一手端着茶杯,正怡然自若的喝茶。余光瞥见正盯着自己的芍药,纪水寒笑笑,缓缓放下茶杯,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是不是被我稳如泰山的气质给震撼到了?” 芍药眨巴了一下眼睛,冷冷的说道,“生死之间谈笑自若,很好。”说罢,又转脸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天气是不错,适合晒晒太阳,免得脸太白,像是被吓得。” 纪水寒暗暗撇嘴,斜了芍药一眼,问,“芍药,你不会笑吗?” 芍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反而说道,“刚刚经历生死,你还有心情闲扯?” “不然呢?”纪水寒道,“我是能调兵遣将御敌呢?还是能赶紧跑路?” 纪水寒什么也做不了,她没有什么兵将,更不能舍了被纪效忠囚禁的老娘独自跑路。看一眼芍药,纪水寒问道,“不会是老纪想要害我吧?”注意到芍药不屑的眼神,纪水寒自问自答,“不会是老纪……毕竟,他想杀我的话,只需要跟你招呼一声就是了,没必要再派人来行凶。” “难道是牧三儿?之前牧三儿那眼神,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纪水寒嘀咕着。 牧三儿? 芍药道,“应该不会是三公子。他若真想杀你,之前的‘天罡刺’就不会收手。即便没什么把握,要偷袭你,以他谨慎的性子,也自然是亲自动手,不会假手于人。刚才侯府悍卒喊打喊杀,说明行凶者,不会是三公子。” 纪水寒点头,“有道理,侯府悍卒不会对牧三儿喊打喊杀。那……还能有谁?不会是真正的纪水寒的仇人吧?” “小姐自幼在凤凰山修行,一向不喜尘世纠纷。倒是没听她提过有什么仇人。”芍药道,“而且小姐性子温和,与人结下生死大仇的可能性很小。” 纪水寒转脸看看那枚依旧钉在椅子靠背上的钢针,感觉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一点儿头绪也没有。那些侯府悍卒,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抓到行凶者。抓到了,审讯一下,自然能问个清楚。若是被那贼人跑了…… 搞不好会守在侯府外伺机而动……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话用在江湖中,也很合适。 哪怕是艺高人胆大的高手,面对偷袭暗算有十成把握取胜,但也一定很忌讳被人随时随地的算计——更遑论纪水寒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妇人了。 纪水寒的心情不太好,注意到芍药拔掉那钢针,正在观察着,便问道,“有什么发现?” 芍药摇头。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却不打算告诉我吧?”纪水寒摆出了一副我已经看透你的表情。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想到之前纪水寒“调虎离山”的警告,不禁又给纪水寒的性格下了个评语:多疑! 收起钢针,芍药道,“不要担心,侯府上下,估计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守卫必然再加大力度。这兰亭苑,很安全。不管是谁,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来行凶;也不要想着逃跑,不仅仅因为令堂,还因为外面的世界,未必有这里安全。侯府悍卒虽然不弱,但应该是抓不到那贼人。指不定那贼人会躲在暗处,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纪水寒哼哼了一声,看向芍药的眼神愈发变得怀疑起来。芍药越是不说,她越是觉得那钢针肯定有什么玄机。芍药一定是从中看出了什么,只是不想告诉自己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就算自己知道些什么,又能如何呢?自己现在,就是个软弱的小女子,啥也干不了。屠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泪汪汪的等死。搞不好临死之前,还要受尽百般凌辱。 这一切,都是拜纪效忠那个老王八所赐。 不过眼下,自己好像还只能指望纪效忠派来监视自己的芍药来保护自己。 人生悲催,莫过于此。 心中苦楚,自不必于外人道。纪水寒不怀好意的瞪了芍药一眼,兀自回了房间。 担惊受怕了几日,那贼人再也没有现身,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纪水寒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便拉着芍药在花园里闲逛。 纪水寒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女人都喜欢赏花闲逛?特别是那些豪门贵妇。 因为他妈的太闲了! 人闲生是非,这句古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是没错的。 纪水寒又遇到了牧三公子。 牧三公子正在花园里的一块空地上练剑。 颀长身材,白皙脸蛋儿,再配上风生水起的剑法,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美感。 纪水寒远远看着,不仅唏嘘道,“牧三儿的人品够呛,可这副皮囊,真是……啧,怪不得能把公主那个花痴迷得神魂颠倒。我要是个女的,搞不好也会被他……” 好像有什么不对。 “你现在就是个女子。”芍药冷声提醒道。 看吧,果然不对! “肤浅了吧?”纪水寒道,“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本质上而言,我并不是个女的。” 正说着,牧三儿收了剑,朝着纪水寒这边走来。 显然,他早就注意到纪水寒了。 “呵……二嫂,我的剑法如何?”牧三儿看着纪水寒,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泛水桃花似的眼睛里,笑意浓浓。 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啊…… 纪水寒忍不住有些嫉妒。 如果自己有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儿…… 说起来,巫灵那么神奇,不知道能不能玩儿个灵魂入替之类的手段。真的可以的话,自己岂不是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王朝的驸马,直接走上了人生巅峰? 再看牧三儿,纪水寒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一股子贪婪来。 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被牧三儿这个人渣用,太浪费了! “剑法啊……好看。”纪水寒哪里懂什么剑法,牧三公子的剑法好不好,她当然不清楚。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自己可能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还是说点儿好听的吧。“很好看。” “好看?”牧三公子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略一沉吟,不由怒了。 自己又不是歌姬舞剑,竟然用“好看”来形容?这纪水寒!是在讽刺自己的剑法中看不中用吗?哼了一声,牧三公子脸上的笑容变的阴冷起来。“二嫂看来是很闲的,不如指教一下?” 指教、切磋。 其实就是约架的委婉说法。 纪水寒不在江湖,却也明白江湖中的“术语”。 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别说牧三儿是真灵,就是个普通男人,自己也就是砧板上的肉。可牧三儿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找借口推辞,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没种了? 能屈能伸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品质,可在这侯府,面对牧三儿这种人渣,若是这次退缩了,肯定就会被他蹬鼻子上脸了! 纪水寒心念一动,道,“指教么……行吧,谁让我是你嫂子呢,又没外人,我就把我的经验传授给你吧。” 听到这番话,牧三公子太意外了,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凝固。 “去,找把斧头来。”纪水寒道,“劈柴的斧头就行。” 牧三公子的漂亮嘴角抽搐了一下。 斧头? 劈柴的斧头? 你是要用斧头来跟我打? 还是在故弄玄虚? 盯着纪水寒,牧三公子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快点儿啊。”纪水寒催促道。 行吧! 本公子今日就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牧三公子冷哼一声,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厮招了招手,吩咐他去把柴房的斧子拿来。待小厮离开,牧三公子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纪水寒,道,“怎么?二嫂是觉得跟我交手,不值得用剑吗?” 纪水寒笑道,“三弟,你可知什么是剑?” 牧三公子又是一愣。 什么是剑?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 把自己手里的剑拿给她看?然后说“这就是剑”? 感觉好像很蠢。 莫非这凤凰山高足,问出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略一沉吟,牧三公子道,“二嫂以为呢?” 我以为…… 我哪知道! 我逗你玩儿呢! 纪水寒叹气,摇头,沉默不语。 牧三公子凝眉,竟然生出一丝羞愧来,就好像旁人问自己一加一等于几,自己竟然不知道那般难堪。看看纪水寒那副遗憾模样,牧三公子更觉难堪。 好像丢人了啊。 下意识的看向芍药。 芍药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脸若冰霜,可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很明显,她想笑,却在强忍。 这个卑贱的奴婢!是想嘲笑本公子吗?! 牧三公子忽然就涨红了脸,有种无地自容之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 戏弄 在忠义侯府,没有任何下人敢忤逆牧三公子的意思。嘲笑牧三公子?这个叫芍药的贱婢,明显是借了胆子的——借了纪水寒的胆子! 于是,牧三公子对纪水寒愈发的恨了。杀了她?还不至于。到底是平南将军的女儿,侯府的少奶奶,总是要留她一条命。不过,羞辱一番,倒也挺好。牧三公子已经等不及跟纪水寒切磋一下,然后把她踩在脚下了。 “作死的东西!快点儿!”看到拿着斧头小跑着过来的小厮,牧三公子高声和骂着。 小厮快跑过来,还是没能幸免的被牧三公子狠狠的踹了一脚。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一脚踹的跌坐在地上,眼睛登时就泪汪汪的。 纪水寒微微凝眉,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当初在纪府为仆时遭受的屈辱。脑子一热,纪水寒语气不善的说道,“欺负一个仆役,三弟真是好本事啊。” 牧三公子哼声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纪水寒,“欺负二嫂,才叫本事吗?” 这话乍一听,好像有些歧义,“欺负”这个词,跟“二嫂”放一起,莫名多了一分调戏的意味。 纪水寒干咳一声,掂了掂那小厮拿来的斧头,感觉还算趁手。 牧三公子双目瞳孔一缩,抓着剑的手,不由的紧了一下。看到纪水寒没有朝着自己攻来的意思,才稍稍安心。 纪水寒四下里看看,来到一株看起来还算粗壮的盆栽前,“三弟,来。” 牧三公子拧了一下眉头,不明白纪水寒想干什么。 “如果不假以修为,用这把破斧头,你觉得你能不能斩断它?”纪水寒问。 牧三公子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不满的哼了一声,想说一句“故弄玄虚”,却又忍住了。他觉得,凤凰山虽然比不了昆仑山,但到底也是名山,凤凰山高足,应该是有点儿水平的。还是不要轻易的发表评论,免得漏了怯。 又看看那盆栽的粗细,再看看纪水寒手里的斧头,牧三公子略一迟疑,道,“可以。” “对,很对人都可以。”纪水寒道,“即便是个女子,稍微有点儿蛮力,也可以。”纪水寒笑笑,继续说道,“不过……”说着,纪水寒忽然扬起了斧头。 咔! 那盆栽的一个分枝,应声断掉。 拿起断枝,看了看切口,纪水寒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之后又把断枝递给牧三公子。“看看切口,平不平?” 牧三公子有些莫名其妙,看向切口。 切口很平滑,但又如何呢? “跟我一样不用修为,用同样的力气和速度,你觉得你能把这切口斩的这么平吗?”纪水寒问。 牧三公子感觉自己像是被当猴耍了。 本公子是要跟你比试剑法,不是要跟你比试砍柴! 很不爽! 牧三公子一把夺过那斧头,直接朝着那盆栽的主杆斩下。 当然,他也没有使用修为。 咔—— 斧头竟然嵌在了盆栽主杆之上,主杆却并没有断掉。 牧三公子怔了一下,看到纪水寒嘴角的笑意,顿时红了脸,“这‘千岁寒’的主杆会比分枝硬一些。”说着,选了一枝跟纪水寒刚才砍断的那支粗细相当的分枝,再次砍下去。 分枝断了。 不过,看切口就知道,分枝是被蛮力硬折断的。 纪水寒笑了一声,“三弟,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牧三公子看着刚才断掉的分枝切口,发着愣,没有接话茬。 “在西方,有个孩子,想要学习修行,拜师之后,他的师尊,便让他在纸上画鸡蛋。持续了很多年,师尊都没有传授给他任何修习真灵之法。他终于忍受不了,询问师尊。你猜,他的师尊跟他说了什么?” “什么?”牧三公子下意识的问。 “呵呵……”纪水寒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牧三公子的问题,反而说道,“又过了很多年,那个孩子,成了西方最厉害的真灵。” 牧三公子哼了一声,道,“西方?是亡者之墙以西?” “是。” “哈!”牧三公子忍不住笑了,“你戏弄我吗?亡者之墙以西,根本就没有真灵!”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笑容更甜了。“三弟去过那里?” “没有。”牧三公子冷笑反问,“你去过?” “没有去过,你又怎么知道那里没有真灵?道听途说吗?”纪水寒脸上显出一分回味,“那里……唉……算了,不提也罢。”说罢,转身离开。 看着纪水寒的背影,牧三公子呆了片刻,再低头,看看两根被砍断的分枝,若有所思。他虽然顽劣不堪,又人性极差,但对于修行,却有着极高的天份。 仔细想想,牧三公子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像是砍柴似的动作,但也足以说明,自己跟纪水寒,还是差了很远啊。 套用到剑法之上:用最小的力气,最快的速度,做到旁人需要付出更大力气,反而还更慢的速度才能完成的事情…… 回想着纪水寒刚才的手法,牧三公子扬起斧头,比划了一下,之后猛地砍下。 主杆依然没有断掉,但比之第一次,明显有了些许进步。 再次挥动斧头,砍向一根分枝。 分枝断了,但依然没有平滑的切口。 这…… 牧三公子很是意外。 没有道理啊! 自己刚才的力气,明明还稍微大了一些。 为什么…… “三弟。” 牧三公子一愣,回头看去。神色一冷,道,“哦,是大哥啊。” 牧大公子凝眉看了看那被砍得不成样子的盆栽“千岁寒”,脸色有些不好看。对于这个三弟,牧大公子从来都不喜。若是平时,即便是遇到,他也懒得说一句话。“你在做什么?” “哦,我……”牧三公子微微迟疑,哼了一声,道,“我做什么,与大哥何干?” 两兄弟之间,明显是相互看不对眼。 牧大公子道,“是与我无干,我主要是担心父亲会被你气死。” “哈!父亲疼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生我的气。” “哼。”牧大公子看了一眼那千岁寒,道,“如果父亲知道了你砍死了他的千岁寒,你觉得,他会气死吗?” 牧三公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回头看看那千岁寒,脸唰的都白了。 整个花园之中,父亲牧建功最在意的,就是这株千岁寒了! 呆了好久,牧三公子目眦欲裂,咬着牙,怒吼出声,“纪水寒!” 牧大公子不解,道,“跟她有何关系?” “她……她……”牧三公子噎了一下。 这事儿不能提! 若是让旁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牧三公子被一个娘们儿给戏弄了,脸往哪搁?!岂不是成了这京城之地的笑柄?! 被戏弄也就算了! 自己竟然还愚蠢的以为她教了自己什么深奥的学问…… 真真气煞我也! 牧大公子不明就里,但也懒得过问。可到底是亲兄弟,更有些心疼父亲,牧大公子道,“朝中出了些事情,父亲正在气头上,肯定会来花园里散心。你最好主动去认错,若是被他先发现……盛怒难消的父亲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你比我更清楚。” …… 纪水寒的心情很好。 “别的咱是不行,可要说起劈柴……”纪水寒哈哈一笑,“那么多年的经验,还能比不过他一个没干过粗活的公子哥儿?”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心里又对纪水寒多了一个评价:阴险。 敢戏弄牧三公子,更有勇气。 不得不承认:大奸大恶之徒,必是大智大勇之辈!贪生畏死的鼠辈,也必然有鼠辈该有的灵活刁钻。 这是当初侍候纪夫人时,听纪效忠说过的话。 当年的芍药不太能理解,如今终于顿悟。 “对了,芍药,问你个事儿。”纪水寒道。 “什么?” “巫灵很神奇吧?” “嗯。” “那他们会不会一种手段?就是……就是灵魂入替什么的。” 芍药凝眉,不解。 “这么说吧。巫灵能不能把我的灵魂,注入到牧三儿身上?又或者,把我变成牧三儿那样也行啊。” 芍药摇头,道,“变成三公子那样是不可能的。巫灵会变身之术,但也仅限于将纯阴之体的男子变成女子,而且,还需要是很强大的巫灵。一般巫灵是做不到的。至于把你的灵魂,引入三公子体内取而代之——倒是可以。” 纪水寒脸上显出喜色,“真的?” “是。”芍药道,“这种手段,名曰唤灵,乃巫灵三大禁术之一。所谓唤灵,即把死去的灵魂,从地狱里唤回来,再借尸还魂。所以,想要做到这一点,你要先死掉,才能施术。另外,禁术,顾名思义,就是禁忌之术。施展禁术的巫灵,会遭受天谴。另外——施术之人,并不能保证唤回来的会是什么人。” “呃……听起来好像挺麻烦的。” “嗯。” 纪水寒苦笑,想到牧三公子那副皮囊,脸上不免露出遗憾。注意到芍药在看着自己,纪水寒笑笑,道,“若是能成为侯府三公子,该多好。哈哈,到时候,‘本公子’就纳你为妾,让你飞上枝头变凤凰。” 芍药凝眉,神色冰冷。 “不喜欢?好吧,‘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娶你做正室好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芍药没兴趣跟纪水寒胡扯,岔开话题,道,“等三公子回过神,定会回来找你麻烦。” “找我麻烦?凭什么?” “你戏弄他。” “哪有!我在传授他修行的心得好不好,他自己领悟不了,还怪得了我这个师尊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6 好字 能把人渣牧三儿给戏弄了,纪水寒自然很得意。而且,她很敏感的察觉到,芍药虽然依旧对自己很冷淡,但却明显比之前的话多了一些。 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接下来,自己就可以慢慢博得芍药的好感,让她最终背叛纪效忠,从而成为自己的心腹丫鬟。并且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自己偷偷的爬上她的床,她会很生气,会很愤怒,但最终却会半推半就的接受现实…… 很完美的套路,绝对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剧情。 芍药那因为常年练剑而变得盈盈可握的灵活腰肢,还有那因为修习真灵而比之普通女子更加细腻光滑的皮肤…… 纵然不能“亵玩”,只是远远看着,那也是一种享受。 纪水寒觉得自己的心理可能还有些扭曲,芍药那满脸的嫌弃和眼神中的冷漠,竟然会让自己更觉兴奋。 心情好,胃口就好。 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饭。 不过…… “这些天的饭菜,是不是太清淡了点儿?”纪水寒加着一根青菜,忍不住抱怨。 芍药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一个下贱杂役,还挑食了?” 纪水寒干咳一声,“什么杂役?小姐我现在是侯府少奶奶。” “是,小姐。”芍药依旧冷冷的,“三公子削减了兰亭苑的份银,姑爷现在在家休养,也没了俸禄,兰亭苑中的日子,自然会难过一些。日前听张管事说,为了节省开支,苑中正在打算遣走了几个身契快到期的杂役。” 纪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那牧三公子,撇撇嘴,道,“活该那混蛋被老子戏弄。”放下碗筷,纪水寒伸了个懒腰。 “整天吃饱等饿也是够无聊。”纪水寒冲着在收拾碗筷芍药嘟囔了一句,“你的剑借我玩玩。” 根本不需要芍药同意,纪水寒拿起芍药的剑,来到院中,摆了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仓朗朗一声拔出剑来。 “好剑!”纪水寒赞了一句。 好剑?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不想搭理她。 这就好比一个瞎字不识的山野村夫,看着书画名家的作品,一脸真诚的夸一句“好字”一样,让人哭笑不得。甚至字的主人,反而会觉得这句“好字”简直就是羞辱。 “芍药,我有一套极为神奇的剑法,给你演示一下,如何?”纪水寒一脸认真的说道。 芍药心里有气。 这个卑贱的杂役,把自己当成了牧三儿那样的蠢货吗? 干脆继续不理她。 芍药收拾好碗筷,端着托盘离开。 等到芍药回来,发现纪水寒竟然真的在练剑。 而且…… 很奇怪。 纪水寒的动作很慢,慢的不像话。 注意到芍药正在看着自己,纪水寒一脸正色道,“这套剑法,名曰《太极》,乃我祖传绝技。慢若微风拂面,快似雷霆乍现!练成之后,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芍药冷着脸,看着正在做金鸡独立姿势的纪水寒的那条颤悠悠的腿,嘴角一抽,道,“好剑法。” “是吧。”纪水寒微微一笑,做了个收剑的姿势,又很认真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是不是很想学?” 芍药不吭声。 “我也很想教你。不过……”纪水寒叹气道,“祖上有训,这套太极剑法,乃家族绝密,不可外传。你若想学,只能嫁给我……” 芍药耷拉着眼皮,看着纪水寒,打断了她的胡扯,道,“三公子被侯爷关了禁闭。” “嗯?”纪水寒一愣,“我说今天怎么有喜鹊叫个不停啊,原来是有喜事儿啊。” 喜鹊? 芍药四下里看看。 哪有什么喜鹊。 倒是有只乌鸦刚好飞过,哇哇的叫了两声。 芍药看了一眼那飞去的乌鸦,才道,“三公子是因为砍坏了侯爷的千岁寒才被关了禁闭。” “千岁寒?”纪水寒愣了一下,觉得这名字听着有些熟悉,看看芍药,很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的问,“这……跟我有关吗?” “你教三公子劈柴的时候,砍的拿株盆栽,就是千岁寒。”芍药说道。 纪水寒的脸色变了变,“侯爷呢?” “听张管事说,还在花园里跟朝中的一位大人说话。” “哦……”纪水寒答应了一声,直接把剑丢给芍药,匆匆往外走。 “你干嘛去?”芍药问。 “去找我那个便宜夫君。”纪水寒道,“等会侯爷来找我麻烦,大概会看在他儿子病重在身的份儿上原谅了我。” …… 忠义侯府,花园。 牧建功看着那盆心爱的千岁寒的稀烂模样,面容耸动。“可惜了,可惜了。”哀伤之情,溢于言表。 千岁寒的生命力很是脆弱,一旦断了主杆,必死无疑。 “不过草木而已。”一旁,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道,“立升兄何必如此伤怀。” 立升,牧建功本名。 因从龙之功,天德皇帝论功行赏,原本不过一介士卒的牧立升,一步登天,被封忠义侯,并被赐名“建功”。 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很少有人会称呼他的本名了。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牧建功不由苦笑,回头看看说话的男子,男子深邃的双目中,带着淡淡的忧色。“唉,丛云兄之意,我明白。” 丛云忽然喊出自己的本名,大概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忠义侯”是怎么得来的吧。 那丛云道,“朝中诸公弹劾你贪墨军需,弹劾你纵容部下,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前九门提督的战败,是个关键。你功不可没。但功劳再大,你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因犯事而被发配的配军而已。一招而封侯,奖励过甚。” 牧建功呼出一口气,道,“所以,即便是罢了我的侯爵,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应。然后,接下来,陛下就可以慢慢的找各种借口,把当年大肆分封的勋贵,一个个的拉下来。” 丛云道,“陛下削减勋贵以减免过多消耗,也是应有之意。” “我明白。”牧建功看着丛云,微微一笑,道,“丛云兄特意来我这里,说出这番交心之言,是何用意?本侯是个粗人,说句有些刺耳的话,本侯与丛云兄的关系,不止于此吧?” 丛云微微一笑,“忠义侯是个聪明人,大概早就看出陛下削减勋贵的用意,当也能猜到我来此的目的了。” 牧建功沉吟片刻,苦笑道,“请陛下放心,本侯的侯爵,是陛下赐予的,陛下要收回,本侯也绝不敢有任何不敬。” 丛云哈哈大笑,四下里看看,又将视线落在那千岁寒上,笑道,“极西之地,真的有真灵吗?” “没……”一个字刚说出来,牧建功猛然想到刚才自己那三子怼自己的“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没有”,立时改口,道,“倒是没有听说过,不敢妄下定论。” 丛云道,“极西有没有真灵,我是不知。” 想到那混账儿子把自己心爱的千岁寒砍死了,牧建功心里有气,琢磨着等送走了丛云,再好好的教训一下那混蛋。 “不过,令郎砍柴论剑的观点,倒是有几分见解的。”丛云又道,“三人行,必有我师。郑某今日算是受益匪浅了。” 牧建功一愣,心里不由的惊了一下。郑丛云乃是剑道高手,此人在朝中虽然圆滑,可对于剑道,却极为认真,轻易不下断语。所以,他对于修行后辈的评价,一向被京畿人士所重视。又想起三子的说辞,牧建功觉得好笑。是自己太蠢了吗?怎么就没看出来砍柴跟剑道有什么关系?不过,郑丛云应是不会乱说的。想了想,牧建功道,“那混小子,倒是极为聪慧的。” 郑丛云点点头,道,“同样的修为,比拼的就是剑法的精妙。而剑法之精妙,我本以为,是奇招怪式,可如今想想……”郑丛云叹道,“何为精妙?自是用最简单的招式,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力量,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所谓事半功倍也。简简单单的砍柴之事,竟是蕴含着无穷剑道。” 牧建功呆了呆,恍然顿悟,之后又觉得不对。 砍柴而已…… 好吧,郑丛云这个剑道高手都这么说了,自己还是别质疑了吧。 却不知郑丛云说的这番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所图? 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牧建功支支吾吾道,“啊!嘶……这小子……砍柴论剑么……” “陛下钦点的驸马,自不会差了。陛下真是慧眼识珠啊。”郑丛云说着,朝着宫中方向抱了抱拳。 “是,陛下英明。”牧建功说着,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明。 啊! 原来如此! 原来陛下早就有意削减勋贵,并且从自己这里首先开刀了。 钦点自己的三子为驸马,就是第一步棋! …… 兰亭苑,书房。 “夫君渴了吧?”纪水寒殷勤的给牧飞龙倒水。 牧飞龙挑着眉头,看着纪水寒,道,“贤妻今日倒是清闲的很啊。” “哈哈,每日都很清闲。”纪水寒道,“早就想来看看夫君,奈何郡主在呢,实在是不敢来打搅你们。说起来,郡主呢?今日怎么没来?” 牧飞龙审视着纪水寒,猜测着她来这里献殷勤的用意,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说明她心中有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纪水寒倒好了水,看到书桌上的一张宣纸上的一篇诗词,脸上显出一副惊叹之色。“笔走龙蛇,铁划银钩。金戈铁马之势,跃然于纸上。夫君的字,果然气势如虹。嗯……‘苍苍白云间,茫茫暮色晚。’好诗!简简单单几个字,不提刀兵,却见刀兵。夫君竟是文武双全呐。” 牧飞龙看看纪水寒,哼哧一声,竟是笑了起来。 纪水寒被牧飞龙笑的有些莫名其妙,转脸看向芍药。 芍药见纪水寒看来,竟是把头转向一边,一副不认识纪水寒的模样。 一向敏感多疑的纪水寒暗叫不妙。 牧飞龙咳了一声,喝一口水,才看着纪水寒说道,“字……是檀儿写的。诗,则是学堂里的蒙物《百家诗坛》所载。作者乃前朝诗人赵元孙。” 檀儿,是牧家大公子的儿子,今年方才六岁。而那《百家诗坛》么——武朝风气虽是重武轻文,但也不至于都是文盲。《百家诗坛》里的一百篇诗作,但凡识字的,无一不知。 纪水寒意识到自己丢人丢大了,看牧飞龙一脸笑意,芍药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纪水寒几乎恼羞成怒。呆了片刻,纪水寒忽然灵光一闪,哀怨着叹气,“唉,夫君是否觉得可笑?我也觉得可笑。然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7 佳话 “夫君人品高洁,志向高远,定会认为我刚才阿谀奉承的言语可笑而可耻。”纪水寒眉头微蹙,目视远方,一脸沧桑。“夫君出身高贵,衣食无忧,又岂会明白许多人的苦楚。”说着,纪水寒走到芍药面前,一只手轻轻的托住芍药的脸蛋儿,哀伤道,“可怜的芍药,不哭哈。” 芍药都懵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出了糗,还要拉着我下水? 芍药耷拉着眼睑,看着纪水寒表演。 纪水寒继续说道,“夫君的志向,是驰骋沙场,是扬名天下。而小人物的志向,不过是好好活着,不被欺辱,仅此而已。为了活着,他们谨言慎行,他们谁也不敢得罪,他们会像刚才的我那样,不知廉耻的溜须拍马。可即便如此,也依然做不到。芍药姿色不俗,性子温婉,虽是丫鬟,但却与我情同姐妹。既然陪嫁过来,依照我武朝规矩,早晚也是夫君的妾室。可是……” 牧飞龙拧着眉头,看着泫然欲泣的纪水寒,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了没有打断纪水寒的话。 纪水寒叹气,安慰芍药,“算了,芍药,我可怜的妹妹。正如三公子所言,能被他看上,是你的福气。” 牧飞龙神色一凛,脸若冰霜,哼声问道,“三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纪水寒反问,“即便做了什么,夫君又打算如何处置?是关他三日禁闭?还是赔偿芍药几两银子?我只是对他略施惩戒,却不知他要如何报复我。或偷袭暗算,或栽赃陷害?今日我低三下四溜须拍马,所图者,不过是为我姐妹能苟活于此,不被欺辱。” 言毕,纪水寒对着牧飞龙躬身一礼,之后拉着芍药的手离开。 一直走得远了,纪水寒才呼出一口气,道,“还好我聪明过人。” 转折略显生硬,甚至有些牵强附会…… 应该再描述一下小人物为了活着而卑贱的吹捧的无奈。 哀怨的情绪还不够,芍药也没有配合,她若是能跪下求牧飞龙,嚎啕大哭一番,那就更好了。 用词也不够华丽悲怆,或许还应该说一些自己以前的日子有多逍遥,现在过得有多憋屈…… 如此强烈的对比,才能有更好的效果嘛。 一旁,芍药斜眼看着一脸“反思”的纪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胡扯一通?” “咳,我本来是打算就在这里磨叽一阵,等三儿告了我的状,侯爷来找我麻烦呢。”纪水寒无奈的摊摊手,“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继续待下去,会破坏我打造的良好气氛。” 芍药凝眉看着纪水寒,脸上的厌弃和厌恶丝毫没有掩饰。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冒牌的纪水寒越来越反感了。 活脱脱似个跳梁小丑。 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可恶而可恨! “啧啧,芍药,你的手好软啊。”纪水寒道。 芍药一愣,看了一眼还在被纪水寒抓着的手,想到纪水寒原本的身份,脸色微微一红,用力抽回来。 纪水寒嘿嘿的笑着,搓着手,道,“老实交代,在纪府的时候,将军有没有碰过你?” 芍药凝眉,冷声回道,“当然没有。” “少爷呢?” “也没有。”对于纪水寒猥琐的心思,芍药厌烦道,“我是伺候夫人的。” “哈,也是,老纪和小纪就算有想法,也没机会。”纪水寒很开心,色眯眯的看了芍药一眼,“十八岁的小姑娘,平时一个人睡,就没点儿什么特别的想法?” 芍药冷着脸,不吱声了。 “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芍药依旧不说话。 对于这种下流的问题,她不屑于回答。 …… 牧三公子竟然没有告自己的黑状,纪水寒很意外,也有些惊喜。 不论如何,日子依旧平平淡淡,闲的浑身都要长毛了。 幸而还有个姐姐,偶尔会想起自己。 坐在马车的锦垫上,纪兰心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纪水寒,“你自幼在山中修行,不懂这世俗规矩,一定要常看我眼色。林氏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别看眼下那大学士没什么实权,但朝中谣言四起,陛下有意兴文抑武,大学士前途无量……周氏夫家虽不过是个御史,但娘家不好惹,你知道的,周家乃是皇亲……” 听着纪兰心不厌其烦的唠叨,纪水寒心中莫名酸楚。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老娘,似乎也就只有这个纪兰心最是关心自己了——虽然她只是关心真正的纪水寒。 “姐姐放心。”纪水寒笑着应了一句,又道,“那林氏怎么忽然请你过去赏梨花了?” “呵,姐姐与那林氏关系是极好的,每年此时梨花盛开之际,她都会请我。”纪兰心道,“朝中风云莫测,一切皆有可能。你记住,不论旁人是起是伏,你要捧要踩,都万不可过份。今日你看他风光耀眼,明日就可能身陷牢狱。你捧得太高,或砸到自己。今日你看他郁郁不得志,明日或许一飞冲天。你踩得太狠,徒增仇敌罢了。” “想来姐姐以前与那林氏交好,不嫌弃她家无权无势,日后……” “莫说日后,亦莫要依仗旁人提携。”纪兰心道,“你被谁提携了,就等于上了谁的船。万一将来他犯了事,你也要受牵连。”说着,纪兰心笑着拍了拍纪水寒的脑袋,“你啊,记住,不要得罪人,亦不要依附人。” “没有敌人,那也没有朋友。”纪水寒道,“将来出了事儿,大概也没人会帮你说话吧?” 纪兰心却是摇头。“出事?出事的,都是得罪了人被收拾了。一个老好人,与人利益无争,谁又会来对付你?” “好吧。”纪水寒不想就这种事跟纪兰心争执,官场么,她是不懂的,所以自然虚心受教。 说话间,到得一府邸后门外。 纪水寒下车,抬头看到门上横匾,“林府”。 尚未进门,便嗅到一阵梨花香。 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看来那周氏,已然到了。 门房躬身见礼,“小姐正在梨园恭候二位贵人。” 进得门里,放眼看去,便是一片雪白,如寒冬盛雪,如腊月飞霜。 沿着小道前行不远,便见一处楼台。楼高五丈,圆顶八角。每处角下,挂着一枚银铃。风过处,香飘四溢,银铃叮当。 顶楼上,两个妙龄女子凭栏而立。一人招了招手,高声喊道,“兰心!” 纪兰心笑了一声,招招手,低声对纪水寒道,“这绿衫女子,就是林氏,林婉儿,文渊阁大学士的幺女,自幼娇生惯养,脾气乖张,但却算是个心善之人。旁边那紫衫妇人,就是周氏。是个刁钻刻薄之人,切勿与其争执。” 两人步梯上楼,还未到顶,那林婉儿就兴冲冲的跑下来迎接。“兰心姐姐,怎么才来?”说着,看向纪水寒,“这位就是令妹了吧?不知芳龄几何,该称呼妹妹还是姐姐。” 纪兰心笑笑,对林婉儿说道,“是了,你们是同岁的。” 林婉儿哈哈一笑,“快请。” 三人上楼,见到那周氏,纪兰心道,“周姐姐倒是来得早啊。” 周氏笑道,“是妹妹来得晚了。”看到纪水寒,周氏又道,“水寒妹妹,真是好久不见了。” 纪水寒不知道“好久”是多久,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姐姐越来越漂亮了。” 周氏苦笑,“哪里比得了妹妹这般真灵的养颜之妙。” 众女落座,有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纪水寒双手捧着茶杯,决定做一个乖乖女:少说多听。 “兰心姐姐。”林婉儿道,“每年请你过来赏梨花,不会看腻了吧。” 纪兰心笑道,“岂会。妹妹说笑了,这满京城地方,也唯有妹妹这里有这般景致,许多人想要来看看,尚且不能。得妹妹青睐,每年相邀,姐姐很是荣幸呢。” “那就好。”林婉儿笑道,“水寒是第一次来,觉得我这梨园景致,如何?” 纪水寒往楼下张望,看着如雪的梨花,笑道,“很好看啊,也很香。”说罢,又继续低头喝茶。 林婉儿心思灵巧,看纪水寒无意跟自己闲聊,便不再纠缠,继续跟纪兰心和周氏聊聊这梨花美景,聊聊如今朝野趣事儿。 过了多时,周氏忽然问及纪水寒,道,“水寒妹妹对那樵夫,知道多少?” “樵夫?”纪水寒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樵夫?”说着,一脸诧异的看向纪兰心。 纪兰心也是一怔,“妹妹不知?” 纪水寒心说“我该知道吗”?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来,不知如何作答。 纪兰心笑道,“这些日子以来,‘砍柴论剑’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妹妹就在侯府,竟是不知,也是……嗐,大概因你整日里醉心修行,故而不知外间事。” 砍柴论剑? 纪水寒呆了一下。 纪兰心笑着解释了一番,纪水寒恍然大悟。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牧三公子闲来无事在山间游玩,偶遇一樵夫。那樵夫无礼,竟要牧三公子帮其砍柴,并且不准使用灵力。牧三公子一向随和可亲,况年少心盛,竟觉有趣,便执斧而上。殊不知一斧下去,竟未断木。樵夫笑言,“提剑伤人者,执斧不断木。何故?”三公子答曰:“无灵。”樵夫摇其首,叹曰:“余亦无灵,执斧断木数十载,斧斧必断。余若有灵,持剑当兵,当胜之。同力而得之异果,成败之因也。砍柴之精妙,乃长久,乃无耗,乃斧斧有功。剑道之精妙,亦然也……” 纪水寒的文化水平不高,理解能力有限,但这并不妨碍她了解这“故事”的大概。事情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说牧三公子在山上遇到了一个隐居的高手,那高手教给了他剑道的精妙之处。接下来,牧三公子研习剑道太过认真,无意中砍死了父亲心爱的千岁寒。 林婉儿笑道,“古有书法大家沉醉书法而以墨当酱,今有牧三公子研习剑道而误伤千岁寒。实乃一段佳话,必然广为流传。” 纪水寒斜了林婉儿一眼,又想到牧三公子因为自己这个“樵夫”,竟然成了认真好学的聪明好孩子……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8 死灵 女人之间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哪个勋贵家里出了些花边新闻,也能扯上半个时辰。刚开始的时候,纪水寒还有兴致认真听听,时不时的嗯嗯啊啊的微笑回应着。到得最后,就开始哈欠连连了。 真是扯淡! 李家的猫挠了许家的狗这种破事儿,竟然也能扯这么久。不过转念想想,也并非不可理解。毕竟,在这个没有网络、大家闺秀又不太方便总是逛街的社会,总是很无聊的。太过无聊的时候,八卦,自然就成了茶余饭后最有趣的事情。 眼皮越来越沉,真的有些困了。 不知是春困还是太无聊了,纪水寒感觉如果现在让自己睡觉,自己能睡上一整天。早知道就在家睡大头觉,跑来干什么。不仅无聊,还困得要死。或许在等些日子出来配这些娘们儿八卦比较好。毕竟那个时候,天气热了,不会像现在这样穿那么多衣服。虽然未必看得到什么,但轻纱漫影的装束,总能让人浮想联翩。 “水寒都要睡着了。”林婉儿咯咯一笑。 纪水寒听到自己的名字,精神了一下,苦笑,正待回话,却看到纪兰心无奈的眼神。纪兰心道,“你啊,都已经嫁做人妇,就别再辛苦修行了。定是修炼了一晚的心法。行啦,你且先行回去休息吧。” 纪水寒如蒙大赦,也懒得客气,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见纪兰心等人也跟着起身,纪水寒客气道,“别送了。诸位留步。” 林婉儿笑着开玩笑道,“谁要送你了,你又不是俊雅公子,我们还能恋恋难舍不成?” 周氏道,“看来水寒妹妹真的是睡着了,都没有听到我们刚才的言语。我们去泡温泉,不是要送你。” 纪水寒一愣,“温泉?”下意识里,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个白花花的曼妙之姿和一幅幅不和谐的画面。 纪兰心道,“是啊,就是你小时候姐姐带你去过的那个白云谷的温泉,还记得吧?”说到此,纪兰心忍不住笑着对林婉儿和周氏说道,“水寒不能泡温泉,小时候泡过一次,浑身起了红疹,吓得哭了好几天呢。” “竟有此事。”林婉儿有些意外。 周氏道,“倒是遗憾了,女子泡泡温泉,可是有诸多好处的。” 纪水寒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吧……这些年在凤凰山上,我的体质已经调理好了,泡温泉,还是无碍的。” 纪兰心笑道,“如此甚好。今日你乏了,且回去,改日姐姐再带你去。” “啊……泡泡温泉,会睡得更舒服一些。”纪水寒道,“反正闲着也是无事,就陪陪你们好了。” 林婉儿走过来,挽住纪水寒的胳膊,笑道,“到时候我搀着你,免得你睡着了淹到。” …… 白云谷,算得上京畿贵胄们最喜欢游玩的地方。这里不仅景致优雅,更有温泉瀑布、奇珍异兽。女人喜欢来此赏花泡温泉,男人喜欢来此弯弓打猎。因着贵胄常来,普通人家,自是没了这个资格。 “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滚开!”白云谷入口的守卫还算是客气,至少没有将眼前这个不懂规矩的男子乱棍打出去。 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灰布衣服,洗的有些发白,袖口也磨损的厉害,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满身补丁衣服的女子,女子头发蓬乱,脸上也脏兮兮的。听到守卫的呵斥,男子从衣襟中摸索出一些散碎银子,想要塞给那守卫。“军爷,通融一下。我妹妹……” 守卫看了一眼那男子递来的散碎银子,登时怒了,“滚蛋!”一把推开男子,守卫喝道,“再纠缠不休,直接把你剁了喂狗!” 守卫很生气。 真是不懂规矩的贱民。 把老子当成那些下贱的门丁了吗?区区几两银子就想做买路钱?再者,今日里谷中有贵人在泡温泉,不管眼前这乞丐东西给多少银子,也断然不能让他那个脏兮兮的妹妹进白云谷的。万一惊扰了贵人,自己脑袋就要搬家了。 那男子无奈,只能退下。 一直来到那女子身边,带着女子往山下走。一边走,男子一边低声说道,“不太好进啊。” 女子应了一声,道,“听闻这里早先曾有人闯入,惊扰了一位公主,所以周围的守卫森严了许多。”看一眼十步一岗的守卫,女子凝眉道,“想要潜入,也不容易。” 男子沉默片刻,道,“跟我来。” 两人一直在山中走了很远,才来到一处峭壁之下。 仰头看看峭壁,男子叹气道,“太高了。你……有没有把握?” 女子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将头发束起,露出一张虽然脏但却十分精致的脸蛋儿。看看峭壁,绣眉微微蹙起,“高倒是还好,就是太陡。”说着,伸手拍了拍峭壁上的岩石,“试试看吧,你在下面守着,万一我掉下来,你及时出手。” 男子犹豫片刻,叮嘱道,“小心一些。若是得了机会,万不可犹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必须尽快杀了纪水寒。” 女子答应一声,叹气道,“上次你太鲁莽了,打草惊蛇,怕是不好下手。” “是,我的错。”男子有些惭愧。 女子没有再说什么,双手下垂,袖口里,倏地钻出来两把短刀。提一口气,女子纵身一跃,身子腾起,双手中的短刀,犹如利爪,插进了峭壁的岩石之上。利用两把短刀,女子的身子不断的往上攀爬…… …… 人生不仅充满了意外,也充满了惊喜。 纪水寒的脑子里有些发懵,过渡的兴奋,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 眼花缭乱的视觉享受,怎么看也看不够。各种毫无下限的臆想不断的冲击着脑海,呼吸都粗重起来。 “还说无碍呢。”细心的纪兰心,游过来,轻轻的搂住了纪水寒的肩膀,“别紧张,放松一些。” 紧张?我只是太激动了好不好! 纪水寒想要冷静一下,却根本做不到。莫名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憋了一团火,却又无处发泄。躁动不安的情绪,让她感觉这热气腾腾的温泉有些压抑。 林婉儿在池子对面,隔着雾气,看到瞪着眼睛盯着自己胸口的纪水寒,却并不认为纪水寒是在用眼睛占自己的便宜,只道是纪水寒紧张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咯咯的笑了一声,林婉儿道,“又没有起红疹,你竟也如此紧张?” 周氏仰靠着池边,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水寒修行多年,应是真的不会再起红疹,不过这心理上么,大概还是有些惧怕温泉的。”说着,周氏站起身来,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又扭了一下,看看自己身后,道,“这温泉之地,倒真是有润肤养颜之功效。身上竟是滑了许多,发得一身汗,通体畅快。” 林婉儿笑道,“岂止润肤养颜,更能愈白芨百疾哦。” 纪水寒朝着周氏看去,呼吸愈发不畅。 这周氏虽已嫁做人妇,但不过二十余岁,又尚未产子,身材自不必说。周氏母亲年轻时候,曾被一位诗人赋诗赞誉:风华绝代第一人。她的女儿,姿色亦是倾国倾城。雾气朦胧间,这姿容更是如梦似幻般迷人。 纪水寒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 纪兰心有些心疼,看着呼呼喘气的纪水寒,赶紧伸手帮纪水寒顺气,“你这……赶紧出来,莫要出了什么事。”说着,就要搀着纪水寒出去。 纪水寒当然不舍得出去,正待说话,忽觉脑子里翁的一下,竟是有些眩晕。 这…… 纪水寒心下震惊。 又不是没经过风月的雏儿,怎就有如此夸张的反应? 这太不正常了吧? 越是担心,反而越是眩晕。 纪水寒身子一软,整个人就没了知觉。 …… 津口。 紧邻京师重地的临海口岸。 一艘渡船缓缓靠岸。 一对衣衫褴褛的中年夫妻,从船上下来。 男子道,“想来纪效忠断不会想到,我们会去而复返。” 女子点头,愁眉不展。 男子看了女子一眼,劝慰道,“莫要担心,那孩子看起来很是聪慧,当不会有事。” 女子苦叹摇头,“纵是聪慧,又岂知灵术禁忌。万一犯了忌讳,怕是悔之晚矣。” 巫灵之术,皆有禁忌。 相传,灵术,源自于修真时代的“阵道”。只是,阵法之道源远流长,传至五灵时代,许多关键,早已失传。现行灵术,都不够完善,有着太多缺陷和弊端,即所谓“灵术禁忌”。 男子沉默片刻,道,“我们即刻去侯府,将那孩子带走,之后我们一家人远离这纷扰尘世。” 女子道,“走吧,尽快。”刚走了两步,女子忽然一惊,停下了脚步。 男子不解,看向女子,见女子神情凝重,便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脸色也是一变。 “死灵?”男子惊得低声喊了一下。 能凭借神识来察觉到别的灵修——这是巫灵所独有的本事。 女子应了一声,看着不远处那个不断的从一艘货船上扛下来一包包货物的苦力,又转了视线,看向渡口外正被人叫骂驱赶的一个老乞丐,神色愈发凝重。 男子环顾四周,低声道,“这么多死灵突然出现……莫非……跟灵戒有关?” 女子沉吟片刻,道,“走,先找那孩子,然后再来看看这帮死灵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跟上女子的脚步,边走边道,“自从冥界之国被灭,死灵应该从未跨出过亡者之墙吧?” 女子道,“或许持有灵戒的异灵,就在这京畿之地。死灵……是来寻找冥王的。” 男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勤苦扛包的苦力,那被人唾了一脸唾沫的老乞丐,不禁叹气。“异灵不是第一次出现,甚至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找到,可却是一次次的功败垂成,死灵……还不死心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9 冥王 眩晕,迷茫。 天地仿佛都在旋转,如同躺在一团棉花之上。 “水寒!水寒!”是纪兰心急切的声音。 纪水寒听得到,但想要做出反应,身体却又好似不受控制。 “贵人似乎……似乎并无大碍,只是过于劳累。”一个女医官放开纪水寒的脉门,“好好休息一下就是了。” 纪兰心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看看林婉儿和周氏,道,“我这个妹妹,性子一向是不服输的。这次泡温泉,大概亦是想要克服心中魔障,这才执意要来。未成想……” 林婉儿道,“兰心姐姐莫要过于担忧了,医官既然说了无碍,咱们且在外面等等,容水寒休息一下吧。” 纪水寒道,“实在是对不住,扰了二位兴致。” “妹妹说哪里话。”周氏道,“我看你也不放心,且在此守候,我们去山中转转,就不打扰了。” 纪兰心躬身一礼。 林婉儿和周氏对视一眼,便留下纪兰心离开。 走出房间,离得远了一些,周氏才道,“听闻水寒的夫君牧飞龙已然成了废人,不知真假。” 林婉儿叹道,“周姐姐明知故问了,那牧飞龙中了寒冰魄,虽有凤凰山鹤先生赶来施救,但还是晚了一步。极寒入体,很难痊愈了。” 周氏摇头,“可怜水寒这般人物,放弃修真大道,最终竟是嫁做了废人。一生尽误了。”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走廊拐角处,一侍女打扮的女子悄然转身,看了看两人背影,转身前行。一直来到纪水寒休息的房间门外,女子探头看了看,便毫不迟疑的悄然靠近,抬手斩在了背对着她的纪兰心的后颈上。 纪兰心的身子软下来,昏倒在地上。 女子走到纪水寒身边,捏住她的脉门,探查了一下,一缕灵力,缓缓灌入。 纪水寒悠悠醒来,嘤咛一声,拍了一下额头,睁开眼,抱怨了一句,“头晕。”说着,睁开眼,看到女子,微微一愣,问道,“我昏倒了多久啊?”她以为这女子不过一普通侍女。 女子未答,却是后退一步,竟是跪倒在地,声音不高,却极为肃穆的说道,“属下参见冥王。” 纪水寒心里一个激灵,坐起来,一眼便看到了昏倒的纪兰心。不由失声道,“姐姐……” “她没事儿,只是昏了过去。”女子依旧跪着。 纪水寒又看向那女子,眉头紧蹙,“冥王?你确定?” 女子抬头,看着纪水寒,道,“冥王四转而生,属下不会看错。” …… 白云谷,峭壁之地。 男子一直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从峭壁之上借助着短刀缓缓落下。 待到那女子落地,男子急切的问道,“如何了?” 女子微微一笑,“成了,纪水寒已经死了。” 男子脸上逐渐露出笑容,“好!好!我们走,回冥界,速速报予冥后知道。” 女子却并未动弹,只是看着男子,一脸茫然。 男子凝眉,“怎么?” 女子苦笑,“我……做的对吗?杀了冥王转世,真的是对的吗?” 男子看着女子,叹气道,“三次了,冥王转世,不仅没能带领死灵踏上修真大道,反而一次次的带给了死灵惨痛的灾难。还不够吗?我们已经不需要冥王了!” 女子微微闭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似浑身无力,摇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道,“哥,你走吧。” 男子有些意外,“你不打算回去了?” “不了。”女子悠悠然道,“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 出了温泉所在,进得更衣室,纪水寒看到了跟其她几个丫鬟一起一直守在这里的芍药。进入隔间,芍药帮着纪水寒换衣服。“听说小姐在里面昏倒了?” “啊……” “莫不是因为太过激动?” 纪水寒道,“还是你最了解我。” 芍药哼了一声,想到这个卑贱杂役竟然跟大小姐共浴,再看纪水寒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芍药心里有气,帮纪水寒束腰带的时候,狠狠的勒了一下。 纪水寒吸了一口气,道,“你不是吃醋了吧?” 芍药不理她。 纪水寒笑笑,看着芍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表现,等将来本小姐飞黄腾达了,有你的好处。” 做了冥王,算是飞黄腾达吗? 冥王啊,一听这名字,就感觉很霸气。一副天主苍茫、我主沉浮的架势。 想到自己跟那女子的约定,纪水寒收敛了笑容,多疑的性子又开始作怪——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子,真的值得信任吗? 走出更衣室,又跟林婉儿和周氏寒暄几句,纪水寒乘坐纪兰心的马车回府。 侯府门前车马停,纪水寒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正要进门,却忽的一怔。侯府对面的一堵墙壁上,小孩子涂鸦似的,画着一个太极图。 纪水寒心中一动,忍不住笑了。 芍药瞄了纪水寒一眼,又顺着纪水寒的视线看向那太极图,脸上显出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纪水寒笑着回了一句,又回头,对纪兰心道,“姐姐,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好好休息,不要再熬夜修行了。”纪兰心叮嘱道。 “是了。改日妹妹去姐姐府中看你。” “甚好。” 回到兰亭苑中,想到那墙壁上的太极图,纪水寒脸上笑意浓浓,整个人都感觉异常舒畅。仿佛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块大石头突然就没了。 太极图…… 那是自己儿时在地上涂鸦的图案,当初老娘还好奇的问自己这画的是什么。 太极图出现在侯府门口,说明老娘已经从将军府逃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病怏怏的老娘,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都不重要。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受制于纪效忠了。或者,自己也没必要再在这侯府里做什么少奶奶了?老娘既然跑出来了,又该怎么跟她联系呢? 也没个手机、微信什么的…… 转眼又看到芍药,上下打量一番,纪水寒道,“芍药,下次小姐我带你进温泉里享受一下吧。” 芍药自然明白纪水寒的猥琐心思,瞪了纪水寒一眼,道,“温泉是贵人们享受的地方,我这卑贱身子,是不能进去的。” “啧啧,这万恶的阶级社会。唉……”纪水寒把腿翘在桌子上,“来,给本小姐捏捏腿。” 芍药看了一眼纪水寒的腿,手指活动了一下,“好啊。” 注意到芍药眼神中的寒意,纪水寒忙把腿收回来,“算了算了,唉……本小姐累了,去休息一下。” 芍药很遗憾。 不能给小姐捏腿,真的很遗憾。 一脸恨意的哼了一声,看着哼着小曲儿回房间的纪水寒,芍药心里更恨。 实在是看不得纪水寒得意洋洋的模样。 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外面晴朗的天,心中多了一份惆怅。 真正的小姐,现在在哪呢? 海阔天空,小姐是自由自在的。 或许已经跟那鹤先生双宿双飞,恰似神仙眷侣。 从很小的时候,芍药就很羡慕小姐。 她总是那样自由自在,从来不受这世间规矩的束缚。她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哪怕是成亲这种大事,也是说跑就跑了,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哪像自己…… 像是个笼中的鸟儿。 即便没了笼子,自己也已经没有飞翔天际的勇气了。 小姐…… 你,还好吗? 芍药自幼就明白自己的心思,自幼就很羡慕小姐,很崇拜她。 她总是那样笑意盈盈,总是那样温婉知性又不失活泼,总是…… “嗯……” 房间里,忽然传来异样的声音。 芍药微微一怔。 脸上的神往,顿时变成了厌恶。 这个卑贱的杂役,又怎么了? 听起来,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芍药不想动弹,可又不得不起身。 不耐烦的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的纪水寒,没好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啊?”纪水寒吃了一惊,看向芍药,“没……没什么。”说罢,直接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芍药耷拉着眼皮,恶狠狠的瞪了纪水寒一眼。 这个卑贱、无耻、贪婪、恶毒……的杂役! 有什么资格来冒充小姐呢?! 砰地一声关上门,芍药继续坐下来发呆。 不消多时,房间里又传来古怪的声音。 芍药心里厌烦,好奇。 这杂役! 搞什么呢?! 不想搭理她,却又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 将军说了,这个杂役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能死。 没办法,万一这杂役真的死了,自己也没办法跟将军交代。 再次起身,再次推开门,芍药怒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你别管我了!”纪水寒躲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 芍药真的生气了。 这混蛋! 愤怒的走过去,一把掀开了纪水寒身上的被子。 …… 津口码头。 一个挑着担子叫卖的脚夫,走到一个老乞丐身边,放下担子,蹲下来,点上烟锅子,抽一口,低声说道,“已经约好,三日后相见。” 老乞丐仿佛睡着了似的,不停的栽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为什么要三日后?” “她说她考虑一下。第四次了,她还是多疑的性子,可以理解。” “也是。”老乞丐回了一句。 脚夫道,“这一次……会成功吗?” 老乞丐沉默着,没有回答脚夫的问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0 闲人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纪水寒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那个突然出现并且称呼自己为“冥王”的女子,并未去约定的地方见面。 老娘已经脱离了纪效忠的魔掌,不用再担心纪效忠的威胁。小日子过得虽然无聊,但吃喝不愁,又无忧无虑。好歹也是侯府少奶奶,在家没什么地位,出门也是倍儿有面子。 挺好,何必再自找麻烦? 冥王?听起来很嚣张,可问题是……如果那女子不是在扯淡,那自己的前三次转世,都是惨淡收场。 人啊,总是要吸取教训的。 活着不好吗? 还是不要没事儿找事儿了。 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除了吃饱等饿,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闲极无聊的时候,偶尔还能看看书,浇浇花,耍耍剑,装一装高雅人士。 人生啊,何所求! “芍药啊。”纪水寒拿着芍药的剑,做了个吐纳的模样,“我这套《太极剑法》,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怎么样?学会了吗?” 芍药把视线转向一旁,不想理会她。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你可知其意?”纪水寒一脸高深莫测的问道。 芍药是真不想理她,可这个卑贱的杂役现在是自己的“小姐”,一直不搭理她,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察觉到什么,亦为不妥。芍药无奈,道,“请小姐指教。” “哈哈,这太极生两仪啊,意思就是……”纪水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咳! 什么意思来着? 我哪知道啊! “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么高深的学问,你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奴婢,大概是体会不了的。” “小姐说的是。”芍药忍着恶心敷衍了一句。 把玩着芍药的剑,纪水寒道,“打造一把你这样的剑,需要多少银子?” “五十两。” “这么贵?”纪水寒嘴角一抽。 一个月十两份银,一个子儿不花,也需要攒五个月。 纪水寒又开始狠起牧三儿来,若不是他,自己每个月就能领五十两份银了。原本要戏弄他一下,没成想还让他领悟了什么狗屁的“砍柴论剑”,成了“聪明孩子”。 “说起来,最近牧三儿在干嘛?”纪水寒问。 “听说常去柴房砍柴。”芍药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欸?”纪水寒呆了呆,“你说,我传授了牧三儿练剑的奥秘,他是不是该有所表示才好?比如送我千儿八百两银子什么的?” 芍药冷着脸道,“你是打算去讨好处吗?” 纪水寒略一沉吟,摇头道,“算了。走,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牧三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纪水寒觉得还是不要为了点儿钱财去招惹他比较好。他不来找自己麻烦,就万幸吧。 一直来到书房,纪水寒先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被自己打碎了又拼凑在一起的花瓶,见它依旧安然无恙,这才安了心。站在书架前,瞅了一会儿,从上面抽下来一本《高祖征西》和一本《冥界》来。 既然自己有可能是死灵之主,那自然要多少了解一下关于死灵的历史才好。 把书抱回去,仔细研究半天,时不时的再跟芍药请教一下一些生涩难懂的词汇的意思之后,纪水寒对于那个所谓的“冥王”,算是彻底失去了兴趣。 所谓冥王和他的部下,不过是一群四处流亡,日子过得还不如乞丐却自认为信仰坚定的蠢货而已。 早在武朝建立之前,冥界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曾经一度统一亡墙西域。眼看着有挥兵东进之势,却不料后院失火。冥王的妻子——冥后起兵造反,西域大乱。接下来,冥王不敌冥后,被重创,不得已离开灵世界,遁走异界。 冥界的内讧,导致实力大减,无力东进。武太祖趁势崛起,真灵武朝建国。武高祖时期,更是御驾亲征,深入亡者之墙百余里。自此之后,整个冥界,名存实亡。 不过,一帮冥王的死忠义士,却是不甘失败。在躲避冥后追杀的凄惨生活下,还一次次的试图扶持从异界归来的冥王东山再起。 可惜却是屡战屡败。 连续三次,异灵无一不是凄惨而死。 掉毛的凤凰不如鸡——那个落魄不堪的冥王,不干也罢。 不过…… 纪水寒心思转了转,又忽然后悔起来。 纪水寒啊纪水寒,你是不是傻! 就算不干冥王,那也可以利用一下那帮狂热信徒嘛! 让他们告诉自己该怎么修行也好嘛! 话说回来,作为冥王转世,为啥自己连个金手指都没有?灵戒呢?跑哪去了?不会是搞错了吧? 嘶…… 应该不会。 那个死灵女子,可是认定了自己就是冥王。 这么自信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会搞错。 …… 忠义侯府之外。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对乞丐夫妇,蹲在角落里,面前放着的破瓷碗里,被人丢了几个铜板。 “灵戒现世,死灵聚集京畿。”男子沉吟着,良久,看向女子,“每一次异灵转世,死灵好像总是可以找到他。我在想,死灵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可以找到异灵?” 女子点头道,“应该是的。” 男子略一思索,道,“说起来,那孩子,是你捡来的……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 女子斜了男子一眼,道,“不会的。” “你肯定?” “二十年前,灵戒就已经现世。所以,异灵最少该有二十岁,只能更大,不会更小。那孩子,是我十六年前捡来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婴儿。如今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岁,绝不会是异灵。”女子看了看不远处的侯府大门,道,“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想办法把那孩子救回来吧。变身术的问题太多,必须尽快帮他解除灵术。若是迟了,麻烦就大了。” 男子凝眉道,“侯府守卫森严,前些时候又被袭击了两次,这个时候想混进去,可不容易。”说到此,男子还是有些不解,道,“可若是不是那孩子……你看。”他偷偷的使了个眼色,“看到没?” 女子应了一声。 整条街上,出现了很多死灵。 隔了两家店铺距离的路边那个老乞丐,就是个死灵。而距离他不远地方,那个一脸白须,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算命先生,也是个死灵。 挑着两担子杂货在嚷嚷着叫卖的中年男子,亦是个死灵。 “即便那孩子不是异灵,异灵一定也就在附近,不然,死灵怎么可能会聚集于此?他们一定是已经发现了异灵的踪迹。” 女子沉吟片刻,道,“走,四处看看。” 两人端起破碗,相互搀扶着,顺着街道缓缓而行。 一直围着侯府转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下了定论:死灵虽然分散四处,但他们的中心,确实是侯府无疑! …… 侯府。 花园,凉亭之中。 两个男子,正面对面坐着。 牧大公子收执白子,看着面前的棋盘,久久无法落子。 “牧兄,你输了。”儒雅公子笑着,端起茶杯,喝一口,起身,四下里看看,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假山之上。假山上,刻着两个字:忠义。 这两个字,是当今圣上御笔亲题。 “圣上自然自会拿亲近的臣子开刀,为的是更好的削减其他勋贵。”儒雅公子道,“以弟之浅见,忠义侯不仅不需伤怀,反而该高兴才是。” 牧大公子应了一声,终于将手中白子丢下。 确实,自己输了。 转脸看看那儒雅公子的侧脸,夕阳的余晖,落在儒雅公子的脸上,平添一份柔和之美。忽然想起之前周四公子对儒雅公子的评价,牧大公子忍不住笑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哈哈,周兄的诗句,倒是很不错啊。” 那儒雅公子闻言,不禁苦笑,“牧兄也开起我的玩笑了?” “哈哈,只是忽然想起。”牧大公子起身,与儒雅公子一起,看着那假山、夕阳,道,“贤弟今年已满二十了吧?” 儒雅公子点头,有些唏嘘,道,“是啊,刚好二十。” “倒是该娶亲了。”牧大公子笑道。 儒雅公子笑了笑,“是该了,可惜这事儿啊,我做不得主。你知道的,我是没有资格选自己喜欢的女子的” 牧大公子微微凝眉,叹气道,“你我都是一样的,若非我父亲执意,我又岂会娶那妇人。”想起那个女子,牧大公子的心情有些低落。 那就是一个泼妇,空有一番美丽容颜,却是尖酸刻薄至极。 儒雅公子安慰道,“纵是不喜,却已然娶了。总该尽一下丈夫之责。过于冷落了,总是不太好。” 牧大公子哼了一声,道,“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来来来,再陪愚兄下一局。” 儒雅公子笑着重新坐下,各自收子。“说起来,上次牧二哥成亲,弟有事在身,未能观礼。不知牧二哥会不会见怪。” 牧大公子笑道,“二弟可不会在意这种事。” “也是。”儒雅公子笑着,“听闻那纪府二小姐,姿色不俗,又聪慧过人,修为不弱,性子也是温婉。想来比那平阳郡主,要强得多,牧二哥应该也会满意吧。” 牧大公子道,“还行吧,我只是在二弟亲事当天见过一次。姿色确实不俗,至于修为,我就不知了。”说着,牧大公子又苦笑一声,继续道,“我那个二弟,是个执拗性子。怕是要冷落了那纪家二小姐。” “性子是执拗了一些,但为人还是极好的。”儒雅公子道。 “确实,比老三强多了。”说起老三,牧大公子忍不住笑了,“砍柴论剑……好吧,郑丛云认可的观点,应该是不会错的。不过……这每日里砍柴,真的能领悟什么?若真如此,那山中樵夫,哪一个都是世外高人咯。” 儒雅公子哈哈一笑,道,“或真有樵夫高人,世间高手,多喜隐遁于世……” 牧大公子摇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这事儿吧……唉,那所谓樵夫,其实……” 儒雅公子脸上带着笑,“牧兄若是为难,可不必言之。” 牧大公子忍着笑,“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听说,那所谓樵夫,不是别人。而是……而是纪府二小姐,如今的侯府少奶奶——纪水寒。” 儒雅公子微微一怔,道,“牧兄从何得知?” “没有不透风的墙。常跟着我三弟的那个小厮……是个嘴上没门儿的。当日老三想要欺辱纪水寒的贴身侍女芍药,却被纪水寒撞了个正着……” …… 兰亭苑,闲人居。 纪水寒看书看得累了,正在跳广场舞活动筋骨。 可惜差点儿乡村重金属音乐,跳起来没什么感觉。 芍药在一旁冷着脸看着耍猴儿似的纪水寒,撇撇嘴,再看看简陋小院,想起了纪水寒发神经似的刚刚给这个破院子取的名字。 闲人居? 好吧。 虽然别扭了点儿,但是…… 管她呢!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看看天色不在,芍药实在是看不下去纪水寒的丑态了。忍不住上前,道,“小姐,时候不早,该用膳了。” “啊!终于该吃饭了,好好。”纪水寒很开心。 太闲了,除了吃饭也没什么事儿。所以,能有点儿事儿干——哪怕只是吃饭,感觉也挺好。 “听张顺说,今晚悦心楼请了一帮子杂耍。赶紧吃了饭去看吧。”纪水寒道,“好多天不出门,快憋坏了。说起来,悦心楼的消费水平不高吧?” 芍药凝眉。 “一盘花生米什么的,要不了几个铜板儿吧?”纪水寒问。 芍药冷着脸答道,“小姐还是吃得起的。” “那就好,那就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1 和妃 从悦心楼出来的时候,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 纪水寒打着哈欠,跟芍药嘀咕着,“还说什么专业杂耍,依我看,都是业余水准。” 芍药不吱声。 纪水寒无趣,又道,“穿那么多衣服,明显不专业。专业杂耍,应该找些漂亮女孩儿,能穿的越少越好。” 芍药依然不吱声。 纪水寒有些悻悻然,走到马车边。 芍药掀开门脸,纪水寒钻进马车里。刚一进去,嘴巴就被人捂上了。 纪水寒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直接挥拳,砸在了马车的车框上。紧接着,脑子里懵了一下,不省人事。 芍药一愣,察觉到不对,正要出手,脖颈处就是一麻。 …… 京畿野外。 清冷的月色下,纪水寒悠悠醒来。 睁开眼,纪水寒看到面前正站着一大帮人。放眼看去,组组二十余人。这些人中,大多年迈不堪,而且衣衫褴褛,看起来跟丐帮似的。 倒是有个熟人——那个在温泉里跟自己见过一面的死灵。她也是这帮人中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之一。 见纪水寒醒来,这些人忽然单膝跪地,齐声道,“我等参见冥王。” 纪水寒激灵了一下,看看面前跪倒一片的人群,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 确定是参见冥王,而不是参见丐帮帮主? 自己好像坐在一张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破椅子上,芍药也不见了,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四周一片荒凉,像是京畿附近的田野。 “冥王在上。”一个白发老者抬头看着纪水寒,“臣王不度,现任冥王驾前三军都督。” “啊……”纪水寒张了张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一句“爱卿平身”什么的。 “我等苦守二十余载,终于又等得冥王临世,我等甚幸,冥界甚幸。”王不度说着,竟是哽咽起来,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老朽还以为,再也……再也……冥王知遇之恩,老朽无以为报,唯有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纪水寒苦着一张脸,看着这个热烈盈眶的看起来像个乞丐的“三军都督”,心情复杂,一时无言以对。 “呃……那个……王……王不度啊。” “臣在!”王不度忽然正色,回答的铿锵有力。 “呵呵……你们……你们不会是搞错了吧?”纪水寒道,“我真的是冥王?” 王不度断言道,“绝对无错,冥王身上的灵戒气息,不会有错。” “灵戒啊……”纪水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没有灵戒啊。” 王不度哀叹一声,又一次更加恭敬的低下头,“冥王一向谨慎,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信任我等,也属正常。”显然,他并不相信纪水寒手中没有灵戒。“等冥王记忆觉醒,自然会知道我等之忠心耿耿。” “那……那要怎么样才能恢复记忆?” “戴上灵戒。”王不度答道。 “这个……这个……我真……咳,我真没有。” 众人不答,更加恭敬的行礼。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又道,“那……我即是冥王,应该会很厉害吧?” 王不度一旁,一名衣着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中年美妇笑道,“冥王的实力,岂止是‘很厉害’。普天之下,配做冥王对手之人,屈指可数。” 纪水寒闻言,看向美妇,不由的心中一动。 这美妇,看起来虽然有四十余岁年纪,但却依然极为貌美。说话声音婉转,亦是动听。身上的破旧衣服,不仅没有减分,反而更添一分朴素自然之美。“这样啊……那我该怎么开始修炼呢?” “灵戒。”那美妇又道,“戴上灵戒,记忆觉醒,自然知道该如何修炼了。” 可老子真的没有灵戒啊! 纪水寒心里嘀咕了一句。 王不度又道,“此地是真武京畿之地,我等还是不要在此聚集太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王上,且随我等离开吧。” 离开? 再瞅瞅这帮乞儿似的家伙,纪水寒嘴角抽搐,“那个……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办。暂时不能离开。” 王不度一愣,跟那美妇对视一眼。 美妇道,“既如此,那我等就暂时继续潜伏于此,静待冥王吩咐就是。侯府东侧街口那家和记豆腐店,是臣妾开的,冥王若有吩咐,可随时知会。” 臣妾?自称臣妾的意思是…… 臣子的妻子,也会自称臣妾吗? 看看年纪大把的王不度,纪水寒暗暗撇嘴。 这美妇,莫不是这老家伙的女人? 老牛吃嫩草! 这个糟老头子,不是个好人啊。 暗骂了一句,纪水寒点点头,道,“也好。”再看依旧跪着的众人,道,“都……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冥王。”众人道谢,起身。 王不度又道,“时候不早,如今侯府上下还在苦苦寻觅冥王,冥王也该回去了。”说着,看向那年轻女子,“凉儿姑娘,烦请送冥王归家。” 那年轻女子应了一声。 王不度转身看向众人,挥挥手。众人便迅速散开,消失在夜色中。王不度又对着纪水寒躬身一礼,拿起自己要饭的木棍和破碗,匆匆离开。 凉儿道,“王上,请。” 纪水寒嘴角一抽,从那破椅子上起身,循着路径前行。边走边道,“你叫凉儿啊?” “是。” “我那个侍女,不会被你们杀了吧?” “没有。” …… 荒野上。 王不度走出不远,便遇到了等在前面的美妇。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叹气。 王不度道,“冥王……太过谨慎,到底还是不信任我等。” “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谨慎一些,总是不会错的。毕竟,之前的三次转世,总有同为死灵之人,为了灵戒而背叛冥王。” 王不度点点头,又沉吟片刻,道,“此番……此番转世,冥王成了女儿身……何故?” “冥王行事,向来剑走偏锋。转世成女儿身,自然不会没有原因,或许又领悟了什么修行之法吧。”美妇眉头微蹙,眉眼间有些惆怅之色。 王不度看看美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和妃可有计较?” “妾身能有什么计较。”那和妃苦笑,摇头,“第一次,冥后背叛冥王,冥王不得不遁走异界。第二次,冥王转世,又做了桃花夫人裙下亡魂。第三次,西江绣女因爱成恨,临阵倒戈。第四次,硕妃私通权臣马九坡……如今,冥王再度转世,不杀妾身,已经是要千恩万谢了。” 王不度唏嘘道,“或是四度失望,冥王才选择做了女子?” 和妃叹一口气,抬头看天,道,“王都督,我等,还有望复国,有望修成大道吗?” 王不度背负着手,一直佝偻的腰身,挺直了。“有!冥王依旧在!” “是啊……”和妃一脸憧憬,看着月色,幽幽道,“冥王还在,希望还在。” …… 京畿,内城。 纪水寒一脸惊异,“那美妇……咳咳,和妃?我的妃子?” “是的。”凉儿道,“大概三十年前,王上于双子峰临幸一对孪生姐妹,纳之为妃,封和、硕。后硕妃私通权臣马九坡,被废。” 纪水寒嘴角抽动了一下,想到跟和妃跪在一起的王不度,眼珠转了转,道,“那和妃……三十年活寡……不会跟什么人……呵呵,你懂吧?” 凉儿一愣,竟是跪倒,“王上多虑,和妃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王都督更是……” “哈哈,我开玩笑呢。”纪水寒扶起凉儿,“别这么认真。” 凉儿神色紧张,一脸恭敬。 她可不认为“多疑成性”的冥王是在开玩笑。 说不得,回去之后,得好好提醒一下王都督跟和妃才好。 又行了一段,前面马蹄声响,凉儿道,“或是府中家将寻来,属下不便在此,先行告退。” “嗯嗯,你去吧。” 凉儿这边刚走,一队马上悍卒,便从街道一端驰来。 一众悍卒之中,芍药的身影,异常醒目。 到得纪水寒面前,芍药跃下马来,“小姐!” 芍药身后,是金柱子和孟有福二人。 “少奶奶。”金柱子也翻身下马,抱拳道,“可是吓死我等了。少奶奶无碍吧?”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纪水寒笑道,“就是遇到了一些故人,见个面,聊上几句。”纪水寒打着哈哈,又道,“那些朋友行事比较诡异,倒是让大家担心了。” 芍药凝眉,问道,“什么朋友?竟用绑架的手段?” 纪水寒知道芍药不信,或许金柱子等人也是不信的。“绑架?笑话。小姐我虽然算不得一流高手,但若要绑架我,也不容易。我知是那朋友,故而没有反抗罢了。行了,回吧。小姐我也乏了,要休息一下。” 芍药依旧一脸狐疑。 真是的。 信你才怪! 你一个杂役,能有这种可以无声无息的偷袭得了我的高手朋友? 不过,眼下有旁人在,芍药也不便继续追问,只得暂时作罢。 至于金柱子、孟有福等人,自也不信纪水寒的胡扯。不过,主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下人质疑? “既然少奶奶无事,那就再好不过了。”金柱子道,“少侯爷很是担心,怕少奶奶出了什么事情呢。” 纪水寒暗暗撇嘴,心说那牧飞龙大概巴不得自己死了算了,那样也好不耽误他跟平阳郡主苟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2 和记 忠义侯府的少奶奶、平南将军府二小姐被绑架,自然是引得京畿轰动。 折腾了半夜,纪水寒平安归来,不仅仅是忠义侯和平南将军,就连京畿府尹、巡夜武侯,都是大松一口气。要知道,上次忠义侯府遭遇歹人袭击,当值武侯,直接就掉了脑袋的。 “在凤凰山修行多年,认识个行事风格古怪的朋友,很正常。”纪水寒用这一套说辞,打发了前来探望的牧建功和纪效忠,至于他们信不信,纪水寒也不在乎。 “什么朋友,竟是如此行事。”纪兰心很不满,“你现在是侯府少奶奶,切莫再跟那些江湖闲人搅合了。” “是了,姐姐好意提醒,妹妹记下了。”纪水寒拽着纪兰心的胳膊,笑了一声,道,“今日天色已晚,姐姐就别回去了,留下来陪陪我吧。” 纪兰心看着纪水寒,溺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吧,你我姐妹,倒是很久没有好好谈心了。” 芍药冷冷的斜了纪水寒一眼,对纪兰心道,“大小姐,将军临走前交代,要您立刻回府中一趟。” 纪兰心一愣,看了看芍药,问道,“爹爹可说是何事了?” “没有。” 纪兰心略一迟疑,有些遗憾的看向纪水寒,“没办法,姐姐得走了。” 纪水寒恨恨的瞪了芍药一眼,送走了纪兰心之后,回到“闲人居”,质问芍药,“老纪真的说要姐姐回府了?” “是。” “真的假的?” 芍药盯着纪水寒的眼睛,道,“真真假假,这事儿说不清。” 纪水寒心中一动,知道芍药意有所指,嘿嘿一笑,道,“困了困了,睡觉。” …… 翌日,清晨。 纪水寒难得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就拖着芍药上街闲逛。 其实晚上她就没有休息好。 脑海中,总是浮现那和妃的脸蛋儿来。 年纪是大了点儿,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暴露了年龄,看起来有四十来岁模样。但皮肤依然紧致白皙,五官精雕细琢,特别是那两片红唇,水润光滑,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而且虽然穿着朴素,但言谈举止,都带着一分雍容华贵的气度。 “客观,您的豆腐。拿好,慢走。”和妃双手拖着一张黄纸,纸上放着一块豆腐,将豆腐递给了一个顾客,之后注意到纪水寒盯着自己发呆,脸色不由的红了。“这位小姐,您是要买豆腐吗?” 纪水寒回过神,看着和妃微红的脸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份少女般的羞涩,实在是让人动情。 “咳咳……你这豆腐……好吃吗?”纪水寒笑着问。 和妃道,“还行吧。回头客倒是不少。” “嗯,又白又嫩,看着就流口水了。”纪水寒伸出玉指,点着面前的豆腐,眼睛却在盯着和妃的脸颊。 和妃脸色更红,想想这个“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的,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和妃会有一些幸福感。可再看看眼前这个水灵的小丫头,又感觉颇为好笑。 那个男人——纵然还没有恢复记忆,纵然是个女儿身,那贪图美色的臭毛病,还是没有改变。 “小姐若是想吃,可以买点儿,一个铜板,就能买不少了。”和妃说道。 纪水寒嘿嘿的笑,“不敢吃,怕吃上瘾了。若是每天都想着吃你的豆腐,那可如何是好。” 和妃笑道,“那就常来光顾好了,总不至于吃穷了您。” 一旁,芍药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堂堂平南将军府的二小姐,忠义侯府的少奶奶,凤凰山的高足——这个卑贱的杂役,借着小姐的身份,在这里调戏一个中年妇人!当真可恶!可耻!可恨! 她这显然是要把小姐的名声给糟蹋了啊!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容忍! 芍药冷声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纪水寒闻言,随意的回了一句,“急什么。”又对和妃道,“你一个人开这家店,一定很辛苦吧?” 和妃道,“没办法,小妇人命苦。夫君早逝,只能独自苟活。” “啧啧,确实命苦。女人么,总该有个男人照料生活才好嘛,为何不再找一个?” “不用,小妇人靠着这家店,也饿不着。” “饿是饿不着,可总也会有些需求。咳咳,人嘛,食色性也,可以理解。”纪水寒哈哈的笑着。 和妃红了一下脸,暗暗啐了一口,脸上堆着笑,道,“每日里忙起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纪水寒嘿嘿笑了一声,脸上的兴奋难以掩饰,“万一若是想了呢?”说着,瞄了一眼和妃的手指,“啧啧,指甲剪的这么短,莫非是有什么用处?” 和妃汗颜,苦笑道,“要每日里做豆腐,指甲长了,自是不便。” “啊,这样啊。说起来,你这每日里跟水打交道,手上的皮肤,倒是极好呢。”纪水寒说着,伸手抓住了和妃的手,“就是有些凉啊,据说,欲求不满,手会很凉呢。” “小姐!”芍药高声喊了一句,“我们该走了!” 和妃微微一怔,看了看芍药。 她有些不解。 一个丫鬟,竟然敢如此高声跟主家说话? 纪水寒正想跟芍药说话,注意到和妃异样的眼神,颇有几分玲珑心思的她,立刻就明白了和妃眼神中的意味,顿时就感觉面上无光。回头瞪了芍药一眼,纪水寒道,“怎么说话呢?该不该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又想起当初芍药拿自己老娘的性命威胁自己的事情,心里更有气。“真是不懂规矩!信不信我炒你……家法侍候!” “你……”芍药闷哼了一声,看看和妃,再看看周围来往人群,低头不语。 “去!看到那边那个路口没有,去那边站着指挥交通去!”纪水寒喝道。 指挥交通? 什么意思? 芍药暗暗咬着牙,略一迟疑,转身朝着路口走去。 纪水寒心里痛快,忍不住嘿嘿的笑了笑,又转脸看向和妃,依然抓着和妃的手,手指刻意的挠着和妃的手心,低声说道,“听凉儿说,你是我的妃子?” 和妃微微低头,道,“是的。” “嘿嘿嘿……我能进去坐坐吗?” “这个……王上想进来,自然是可以的。” 纪水寒当然不会客气,直接绕过柜台,来到了和妃身边。 这店面太小,明显是隔壁店面隔出来的一个半间。除了这柜台,还有一些做豆腐的工具,竟是多站一个人,都显得有些拥挤。 可惜没有床啊。 纪水寒心底感慨一句,贴着和妃站着,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和妃腰际,“一个人守了这么多年,一定会很寂寞吧?”说着,纪水寒的手慢慢往下滑。 和妃的身子紧绷着,看着外面来往行人,低声道,“王上,这个……这里不方便。万一被人看到……” “有柜台挡着,不会有人看到的。”纪水寒笑着,兴奋的手心里都是汗。“老实交代,夫君我这么多年不在,你有没有偷汉子啊?” 和妃正色道,“王上莫要玩笑,臣妾岂敢乱来。臣妾跟了王上六十余载,何曾做出任何对不起王上的事情?” “呵呵,以前没有,现在未必……呃……六十?你……多大了?”纪水寒脸色变了一下。 “臣妾十六岁跟随王上,如今七十有八。” 纪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放在和妃身上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 好吧。 任何灵者,都不仅长寿,而且驻颜有道。其中尤以死灵为最,相传,修为最高,天赋最强的死灵,可能活了一百多岁,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 像和妃这般容颜与年龄不符的死灵,并不稀罕。 纪水寒很是尴尬的拍了拍手,道,“我信得过你。”嘴上说着,却是不自觉的往旁边闪了闪。 七十八岁! 就算长得很年轻…… 感觉上还是有些膈应啊。 就好比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美女,其实是个男人…… 再看和妃,虽然依旧看不出七老八十的模样,但纪水寒却还是顿时兴致索然。“咳咳,不早了,本王先走,改天再来看你。” 和妃微微欠身,“恭送王上。” 纪水寒匆匆离开和记豆腐店,朝着路口走去。 芍药正面朝着这边,冷冷的看过来。 “咳咳,哎你看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好像有热闹哎。”纪水寒刻意避开芍药冷漠的嫌弃的眼神,看向别处,道,“啊,原来是熊孩子在挨揍。” 芍药哼了一声,道,“小姐,你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坏了名声!” “呵呵,名声什么的……我会注意的。”纪水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刚才匆匆离开之际,明显看到了和妃眼神中的哀怨。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如果自己真的是冥王,面对苦守自己几十年的女子,最终因为她老了,就如此嫌弃,如此绝情…… 唉…… “这位贵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看上眼的。真正深山美玉,名家雕刻……”路边,一个卖玉器的商贩,跟纪水寒打招呼,招揽着生意。 纪水寒心里有事儿,看看那摊子上的玉器,呼出一口气,随意的拿起一件,无心赏玉,脑海中还在浮现着和妃哀怨的神情。 不远处,街口。 牧大公子背着手,带着儒雅公子,在街上缓缓而行。 “昨日里真是闹腾。”儒雅公子道,“那纪水寒,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牧大公子道,“她说是朋友来见她,只是那朋友行事古怪而已。” “呵……不太可信啊。”儒雅公子道,“最近几日,京畿之地倒是有些乱糟糟的。侯府也不安宁啊。” 牧大公子叹气。 儒雅公子又道,“四皇子几次要我伴他出来玩,我都没敢,生怕出了是非。” 牧大公子苦笑道,“四皇子已然二十有二,玩心依旧太重,圣上对他,颇有些失望啊。”说着,牧大公子忽然一愣,看到了前方街边的熟悉身影。 儒雅公子倒是细心,顺着牧大公子的视线看去,笑问,“何方佳人?” “我二弟妹。”牧大公子道。 “唔……纪水寒啊……”儒雅公子远远看着,笑道,“确实国色天香。”说着,眉头忽然一拧。 街边,纪水寒想着事情,倒是没有注意,放下手中玉镯的时候,一时不慎,竟是落空。 啪的一下,玉镯断为两截。 那商贩倒是没有勃然色变,只是哈哈一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不过区区百两银子的东西,在贵人手中,算不得什么。” 纪水寒心里一抽,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十两银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3 欠债 玉镯摔断之前,纪水寒想的是凉儿和和妃到底是谁在撒谎。凉儿之前说过,自己是在三十多年前“临幸”和硕二女,纳之为妃的。而和妃却说自十六岁至今,跟了自己六十多年…… 很明显,有一个人在撒谎。 可又为什么要撒谎呢? 好像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难道说两人之中,有一个是跟自己一样,其实是个冒牌货,把时间给记错了? 就是因为这份心思,导致纪水寒一时不慎,摔断了玉镯。 接下来,纪水寒捡起断成两半的玉镯,开始琢磨着这破玩意儿怎么就值一百两银子了!再看这摊贩的衣着和不足半丈大小的摊子,更坚信自己是被宰了。 摊贩脸上喜不自禁的嘴脸,让纪水寒心里一阵愤怒。 看了一眼依旧满脸冷漠,好像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无关的芍药,纪水寒心中一动,哼了一声,学着芍药的模样,冷声问那摊贩,“你这东西,真的值一百两?” 那摊贩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不减。“其实需要两百两的,不过贵人是无心之举,您赔偿小的一百两就行了。” 嘿! 怎么好像自己还占了大便宜似的? “你确定?”纪水寒感觉自己装“冷”的水平可能还不够火候,怎么越是威胁,反而越是涨价了? “嗯,我再算算哈。”摊贩笑了笑,拿起算盘,捣鼓了一阵,又道,“哦,真是对不住了您呐,我算错了。” 纪水寒暗暗松了一口气。 摊贩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当这是南山玉镯,原来是搞错了,是深山玉镯。不是两百两,是两千两。”摊贩脸上依旧对着笑,看着纪水寒,却明显多了一分挑衅的意味。就像是在等着纪水寒继续威胁自己,也好继续涨价。 纪水寒闻言,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她不是傻子,明显看出来这摊贩绝对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自己冷着脸的威胁,竟然起了反作用。 一个摆地摊儿的,竟然这么嚣张?莫非有什么天大的后台不成? 纪水寒脑子有点儿发懵,换做前世那小暴脾气,碰见这种坑爹的商贩,肯定直接就掀摊子了!十六年异世生活,让纪水寒的性子变得沉稳了一些,不再如当年那般脑子一热什么都干得出来。 稍微冷静了一下,纪水寒道,“行啊,两千两是吧。没问题。不过我现在手头没有现银,你跟我回府去拿吧。”只要回到侯府,自己就他娘的不出门了!你一个摊贩,再有种,还能堵着侯府大门要账不成? “无妨无妨。”那摊贩哈哈一笑,回头喊了一嗓子,“来人呐!” 来人? 纪水寒顺着那摊贩声音看去,不由的愣了一下。 摊贩身后,竟是一家看起来规模很大的“藏玉楼”。 藏玉楼——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在京畿生活多年,她如何不知,这藏玉楼,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无忧王”的生意。众多亲王之中,唯有这无忧王,最是得宠,甚至还被御赐“免死金牌”——纵然造反,亦可免死罪。 跟无忧王比起来,忠义侯,简直屁都不算,更遑论自己这个侯府少奶奶了。 藏玉楼里,出来两个魁梧汉子。 那摊贩道,“你们跟着这位贵人去府上取两千两银子来。” 那二人抱拳称是,之后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脸都黑了。 以无忧王的嚣张而言,让家奴堵着侯府大门要账,显然不算什么事儿。 完了完了! 两千两银子啊! 自己每个月是十两份银,一年一百二十两。 将近二十年的份银…… 不知道支不支持分期付款…… “价值两千两的玉镯,定是极品了。”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那儒雅公子,微微笑着,踱步而来。 身后,牧大公子讪讪一笑,也跟了上来。 牧大公子认得纪水寒,纪水寒却不认识牧大公子。 成亲当天,那么多人,牧大公子亦不是三只眼睛六只手那般有特色,纵然见过,纪水寒也记不得。 芍药倒是有心想提醒纪水寒,不过牧大公子和儒雅公子已经到了面前,却也不好再在纪水寒耳边耳语。 纪水寒脸上的凄苦一下子就不见了。 好! 很好! 这二位,明显是要英雄救美啊! 看这身打扮,明显是两个有钱人。区区两千两,应该不会在乎。 啧啧…… 变成美女,还是有好处的。 儒雅公子从纪水寒手中拿过那断掉的玉镯,看了看,道,“不是深山玉,亦不是南山玉,杂质颇多,色泽稍微有些暗淡……嗯……当是青山玉无疑。” 那摊贩审视着儒雅公子,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展开,抱拳道,“贵人好眼力,看起来是个行家。既然如此,贵人看仔细了,我这镯子,要两千两,是否值得?” 儒雅公子哈哈一笑,道,“我给你二两银子。” “二两?”摊贩哈哈大笑,“贵人说笑了,您当我们这里是卖杂货的铺子吗?藏玉楼用来扫撒灰尘的掸子,也不止二两银子。” 牧大公子剑眉深锁,冷冷的看着那摊贩,心里有气,言道,“无忧王深得圣宠,家里的狗,也升天了。” 所谓一人得势,鸡犬升天。 那摊贩竟是不恼,只是嘿嘿一笑,“您是贵人,怎么说话,您高兴就好。”说罢,又看向那儒雅公子,道,“您仔细看看,这玉镯上的纹路,可像那绵绵青山?如此意境,浑然天成,作价两千,是不是已然很便宜了?” 儒雅公子呆了呆,心里不禁暗骂。 黄金有价玉无价。 自己就算是行家,也没办法。 就好比前些年,有个特别喜欢玉器的商人,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一个价值不过三两银子的扳指——因为那扳指上的天然纹路,像极了他那肩膀上的胎记形状。 儒雅公子和牧大公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纪水寒心里一凉,眼巴巴的看向那儒雅公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显然要好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牧大公子苦笑,略一迟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拍在那摊贩面前的桌上,冷声道,“无忧王养的狗太多,怕是狗粮开销不少,且送他些许银子养狗吧。” 那摊贩拿起银票,看了看字号和印鉴,确定无误,才哈哈笑道,“多谢贵人慷慨。” 既然问题解决,众人显然不打算再在这里多待,不约而同转身离开。 儒雅公子讪笑摇头,“无忧王如此敛财,圣上竟也不闻不问,真是……” 牧大公子闷哼一声,并不言语。 纪水寒清了清嗓子,对牧大公子道,“多谢公子慷慨解囊。” 儒雅公子闻言,稍稍一怔,看看纪水寒,又看向牧大公子。心说这纪水寒难道不认得牧大公子?怪不得刚才竟也没有跟牧大公子打招呼。 牧大公子也是意外。 不过,想想自己跟纪水寒也不过见了一面,不记得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小女子身上没有现银,不知二位家住哪里,小女子好取了银钱还去。”纪水寒又道。 牧大公子正待说话,却听那儒雅公子笑道,“还钱的事情,倒是不急。走了一晌,也是乏了。前面有家茶楼,不妨一起上去歇息片刻。观景谈花,以箸论剑,岂不快哉?说起剑来,近日广为流传的‘砍柴论剑’,倒是颇有些意思。姑娘可会剑法?对着‘砍柴论剑’之事,可有高见?”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抱歉,小女子不会剑法。”言毕,又抬头看天,“时候不早,小女子该回去了。男女有别,恕不便相邀。二位若是信得过小女子,且先去茶楼歇息,小女子到得家中,便差人送来银钱。” 儒雅公子有些失望,他倒是真的很想跟纪水寒探讨一下剑法,了解一下凤凰山的修行之道。既然对方不肯谈这些,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行吧。”牧大公子随口应了一句。 纪水寒笑道,“那好,二位稍侯,小女子就住在关中坊的定远侯府,离的很近,很快就回来。”言毕,迅速款款一礼,带着芍药快步离去。 儒雅公子和牧大公子神情呆滞的看着纪水寒的背影,良久,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放声大笑。 …… 纪水寒走得很急,时不时的还回头看看,生怕那二位贵公子会偷偷的跟上来。 芍药一脸嫌弃的看着纪水寒,想到牧大公子呆滞的神情,心底颇觉好笑。本想告诉纪水寒那牧大公子的身份,可转念一想,又不想说了。 看着这个卑贱的杂役出糗,也是极好的。 “芍药,那二位看起来很有钱,很有身份啊。你认识吗?”纪水寒问。 芍药道,“不认识。”说罢,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何要嫁祸定远侯府?” “此乃一箭双雕也。”得意的纪水寒忍不住开始拽文,“其一,让他们去找定远侯,我就不用还那两千两银子了。其二,定远侯府里有个混蛋,多年前曾经踹了我一脚。我这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芍药心思一转,又道,“骗了两千两,又嫁祸于人,挺好。不过……为何不再骗一口茶水?那观景楼的茶水,可是不便宜,据说味道极好。” “嘁,一口茶而已,算了吧。”纪水寒道,“你没发现啊?那两个家伙,明显对我没安好心。男人啊,你不懂。为了一个陌生女子花两千两银子,为的是什么?我敢肯定,喝完了茶,差不多到了饭时,正好观景楼里不仅有茶,还有酒菜。到时候,肯定要把我灌醉,再然后……哼哼!”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 观景楼。 楼高景美,茶香醉人。 儒雅公子端着茶杯,愣了愣,噗嗤一声,又忍不住笑。 牧大公子也跟着乐,“行了行了啊。” “不行,忍不住,哈哈哈!”儒雅公子大笑道,“我本以为,山中修行的闲人,大多都古板的紧。没成想,竟然有牧二嫂这般……这般……嗯……这般特别的人。” 牧大公子不禁笑道,“两千两银子而已,竟然也赖账……确实特别。” “哈哈。”儒雅公子道,“却不知那定远侯是如何得罪牧二嫂了,竟被其嫁祸。不成,我得去趟定远侯府,好好问问‘龙公子’。哈哈哈!” “何须费劲跑一趟。”牧大公子朝着小二招招手,丢给他一两银子,“去请定远侯府的龙公子,就说有人在这里等他品茶。” 那小二有些为难,“不知那龙公子肯不肯来。” “咳,你自去请便是。”牧大公子道。 约摸两刻钟时间。 一个衣着华丽,样貌极为俊美的年轻公子,翩然而至。看到窗边坐着的二人,咯咯一笑,“本公子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你们。” 儒雅公子看过来,眼前不由一亮,笑道,“龙公子今天这身绿衫,倒是很清新啊。” “嘿嘿……”龙公子也不客气,走过来,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压低了声音,问道,“二位,我把耳洞抹了,看不出来我是女扮男妆吧?” 牧大公子苦笑,“还是过于秀气。” 龙公子有些意外,指着儒雅公子,问牧大公子道,“难不成比他还秀气?” 儒雅公子一把打开龙公子的手指,道,“我这是儒雅,你这是秀气!” “依本小姐……依本公子看,都一样。”龙公子喝一口茶,品了品,问道,“奇怪了啊,许久不找我了,怎地今日忽然约我至此?” “有事情问你。”牧大公子问道,“你可曾得罪了纪水寒?” “纪水寒?”龙公子愣了一下,“哪个纪水寒?” “平南将军府,凤凰山……” “哦,那个在外修行的纪水寒啊,不是嫁给牧二哥了吗?”龙公子道,“我何曾得罪她?都未曾见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4 公子 烟花三月,万物复苏。 整个世界都沾染了春色,带着朦胧的梦幻。花园里,绿意盎然。池塘里,群鱼游曳。春日里的阳光,柔和而迷乱。 “呜……呜……” 凉亭下,纪水寒拿开嘴边横笛,看看上面的诸多孔洞,捏住几处,再次尝试。 “呜……呜……” 还是难听的气流冲撞的声音。 芍药站在纪水寒身后,以毫不掩饰脸上的鄙视。 一个砍柴的卑贱杂役,竟是要卖弄高雅么?一肚子男盗女娼粗鄙不堪,吹牛都费劲!还学吹笛子? 笛子没有吹响,吹孔上倒是沾了不少口水。 纪水寒不甘心,问芍药,“你会吗?” “不会。” 纪水寒又试了几下,感觉没劲,便拿着笛子在那敲腿,仰望着晴朗的天,微微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挺无聊啊,干点儿什么好呢?说起来,芍药,别人家的小姐少奶奶的,平日里没事儿,都会干什么?” “练剑习武,修真养性。”芍药道。 “咳,我是说普通人家,不是说将门。”纪水寒在纪府也不是呆了一天两天了,当然知道将门女子每日里的消遣。 “读书习字,研习女红。” “普通人家,懂吗?我不是说将门,更不是说书香门第。” “哦,粗坯妇人,听闻大多就是打打麻将吧。” “呃……麻将?”纪水寒有些意外。 “是。”芍药道,“相传乃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异灵所创,后流传于世。” “啊……这样啊……”纪水寒琢磨着那个所谓“异灵”,会不会其实就是自己这个冥王的前世或者说是前前前世什么的。 正说着,芍药忽然心念一动,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然美少年缓缓走来。 那美少年看起来十八九岁模样,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笑意。行至凉亭下,抬头看看。“秋月亭,好名字啊。” 纪水寒闻言,转脸看来。 呦呵! 心里惊叹了一下,纪水寒暗道,“美女啊!” 美少年虽是男装,但那秀气容颜,和即便紧束却依旧可见起伏的胸口,足以说明是个女儿身。 见纪水寒看来,美少年微微一笑,打开折扇,故作潇洒的扇了扇,道,“请了,在下姓龙,若有叨绕,还请见谅。” 纪水寒嘴角一抽,笑道,“客气。” 龙公子笑了笑,走入凉亭中,遥望前方,“到底是忠义侯府的花园,景色极好……”说着,看向依旧坐在横栏靠着立柱的纪水寒,眯着眼睛笑道,“人也极美。” 纪水寒眨巴着眼睛,看着龙公子,心里觉得好笑。 怎么? 这假小子想调戏老子不成? 眼珠一转,纪水寒嫣然一笑,道,“这三月天气,还是有些凉的。龙公子拿着折扇,不觉得冷么?” 龙公子哈哈一笑,道,“修真之身,何惧这驱驱寒意。”说着,竟是又扇了扇。 纪水寒看了看那折扇,折扇上,画的是连绵青山,一旁还有题字:山外青山。 “小姐会吹笛子?”龙公子看到了纪水寒手中的笛子,说着,竟也不客气,伸手拿过,看了看,道,“云山紫竹……梅花标记,嘶……竟是出自名家之手。好,好笛子啊。”将笛子放在唇边,一区悠扬清脆的笛声随之响起。 花园的另一端。 平阳郡主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是牧飞龙。 身体虽然日渐康复,但行走坐卧,还是有些费劲——至少牧飞龙对外是如此说的。 “这个纪水寒!”牧飞龙有些不悦,“倒是不客气,我书房里的什么东西都敢动。那梅花笛,我辛苦得来……” 正说着,忽闻一阵笛声传来。 两人俱是一怔,听了片刻,平阳讪笑道,“吹的倒是不错。” 牧飞龙点头,道,“走吧,把笛子拿回来。” 平阳面带狐疑,看着牧飞龙,道,“笛子虽好,却也不至于吹坏了。你如此关心,可是其中有什么秘密不成?” 牧飞龙哼了一声,道,“不足为外人道。” 平阳讪讪,不再说话,推着牧飞龙循着笛声而行。 待看得到那秋月凉亭,平阳停了下来,看着那吹笛子之人,凝眉道,“好俊雅的公子,似是在哪里见过。” 牧飞龙嘴角一抽,道,“什么公子,那是定远侯府的苏玲珑。” “啊?”平阳忍不住笑道,“传闻那苏玲珑最喜欢女扮男装而行,竟真是如此。”说到此,平阳又看了看那凉亭中。 苏玲珑站着,面对着坐在栏杆上的纪水寒。纪水寒仰着脸看着苏玲珑…… “我说,牧兄……”平阳忍不住开玩笑道,“这苏玲珑,好像有些居心不良啊。” 牧飞龙不屑道,“纪水寒又不是傻子,焉能看不出这苏玲珑的女儿身份。” “这可不好说。”平阳郡主道,“纪氏自幼在凤凰山上修行,虽是聪慧,怕也是心思单纯,想不到会有这女扮男装之事。” 牧飞龙讪笑,“那也单纯的过分了。”说罢,忽然眉头紧蹙,“回去吧。” “怎么?不要笛子了?” “不了,回吧,累了,我要休息一下。” 平阳凝眉看看牧飞龙,推着轮椅往回走,边走边道,“你……是个很复杂的人,一定有很多秘密。” 牧飞龙讪笑,“你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彼此间相互合作,又互不干涉,挺好。” “也是。” …… 秋月亭下。 纪水寒笑着鼓掌拍手,“好好,很不错。” “献丑了。”龙公子笑着将手中的梅花笛还给纪水寒,又道,“相遇即是缘,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啊……我……” 纪水寒正待搭话,却忽听得倏地一声。 一片树叶,疾飞而来。 龙公子反应很快,纤纤手指随意一抬,便夹住了那树叶。不禁一笑,龙公子笑道,“抱歉,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离开凉亭。 一直来到另一处凉亭外,看着亭内正在下棋的二人,龙公子道,“怎么?怕我勾走了令弟妹不成?” 牧大公子专心下棋,嘴角带笑,道,“纪水寒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你是女儿身。” “这可不好说。”想起纪水寒看着自己时的眼神,龙公子脸上洋溢着笑容。 那眼神,倒是像极了许多男子看到自己女装时的模样嘛。 这足以说明那纪水寒并未识破自己的身份! 男装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骗的。 龙公子很高兴,对那纪水寒,也是愈发感兴趣了。 “若非如此,干嘛唤我回来?”龙公子问道。 “不想你丢人现眼罢了。”牧大公子笑道。 儒雅公子也跟着笑笑,“好好的女儿身,何必整天做这般打扮。定远侯怕是早晚要被你气死。” 龙公子嘿嘿一笑,又道,“唤我就唤我吧,还不敢过去。哈哈,我倒是真想知道那纪水寒看到你们,会有多难堪。真是的,平白无故,无冤无仇,竟是嫁祸于我。” 儒雅公子哈哈笑道,“行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让她难堪呢。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个女子,不要整天与我们厮混。你是不怕,我们可是担心再被定远侯轮着大刀满大街的追砍。” 龙公子不悦,挖苦道,“跟牧大哥一起,确实不合适,嫂夫人性子乖张,我是怕的紧。可跟你在一起,我是不惧的。你无需当我是女子,我自也不必当你是男子,哈哈哈。” 儒雅公子脸一黑,道,“生了一副伶牙俐齿,定然嫁不出去了。” “哈哈,谁说我要嫁人了?本公子是要娶亲的。”龙公子摇了摇折扇,“我爹没有儿子,将来我就是定远侯府的主人,招个男子入赘,理所应当。”说着,又诡笑道,“或许招个女子,哈哈哈,倒也挺好。女子白白嫩嫩的,比你们这种粗野汉子,要好看多了。” 儒雅公子看看牧大公子,道,“牧兄,她说你粗野。” 牧大公子倒是沉稳,微微一笑,“与你们相比,我确实显得粗野了。” …… 纪水寒手里拿着梅花笛,翘着腿,一脸的若有所思。 片刻,对芍药道,“那娘们儿……你认识吗?” 芍药道,“原来你看出来她是女儿身了?” “废话,我又不瞎。” 芍药嘴一抽,想到刚才纪水寒那一脸贪婪的色相,呆了呆,顿时了然。 是了嘛。 这个纪水寒,是个男子变身而成,能让她看“感兴趣”的,自然是女子,而不会是漂亮男子。是自己之前想差了。 芍药道,“不认得。京中贵人多,能在这侯府闲逛的,身份定然也不简单。你莫要乱来,勿惹麻烦。” “嗯嗯嗯,我知道了。”纪水寒道,“走吧,回闲人居。” “笛子要还给姑爷吗?” “还什么哦,一个笛子而已。”纪水寒胡扯道,“我最近在研究一种剑法:一手箫,一手剑,左右辅助,左右互搏。真若练成了,定可称霸天下。” 芍药道,“这是笛子,不是箫。” “我知道。哈哈,说起来,芍药,箫……你会吹吗?” …… 兰亭苑,主院。 打发走了平阳,牧飞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从轮椅上站起来,朝着床边走去。 刚走两步,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紧走几步,扶着桌子,坐下来。 牧飞龙呼出一口气,暗道好险。 幸亏回来的及时,不然定会被平阳看出端倪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5 灵戒异动 鹤长空来踩着晚霞而来的时候,纪水寒正懒洋洋的瘫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夕阳的余晖发呆。看到那个一袭青衫的男子,纪水寒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师兄?” 鹤长空微微一笑,“师妹,好久不见了。” 纪水寒站起来,看着比上次时候多少显得有些憔悴的鹤长空,问道,“有事儿?” 鹤长空摇头,“没事,只是来看看你。” 纪水寒上下打量着鹤长空,“看我?”啐了一口,又道,“放心,我没有跑路的打算,让那位大小姐放心好了。” “嗯。”鹤长空随意的应了一声,看着纪水寒,怔怔出神。良久,直到纪水寒有些不自在了,鹤长空才又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啊?”看鹤长空转身欲走,纪水寒喊道,“等下。”走上前,围着鹤长空转了一圈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问,“失恋了?” 鹤长空一呆,讪讪一笑,“你倒是有些玲珑心思。” “咳,过奖了。你这一脸落魄的模样,瞎子也看出来了。”纪水寒忍不住笑,“怎么?被真身甩了,就来瞅瞅我?会感觉好受点儿还是咋地?睹物——睹人思人?” 鹤长空喟叹,看着纪水寒,道,“你啊……只是跟她长得像,仅此而已。” “我去!我知道,气质上,我自是比不了她的。你不用拐弯抹角的挖苦我。”纪水寒笑了笑,“你这是打算去哪?应该不是回凤凰山吧?不至于千里迢迢跑过来,之后再回去吧?” 鹤长空抬头看天,背着手,沉吟良久,“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呢?” “该不是你一时冲动,做了什么坏事儿,被师尊赶下山,逐出山门了吧?”纪水寒问。 鹤长空转脸看看纪水寒,呆了呆,道,“你想多了。”言毕,看到纪水寒一脸遗憾的模样,忍不住苦笑,“满脑子龌龊想法,真是……唉。” “叹什么气呢,年纪轻轻的就长吁短叹的。开心点儿,不要为了一个女人颓废一生,不值得呐。”纪水寒安慰了一句。“天下何处无芳草嘛。” 鹤长空沉默良久,又道,“陪我走走吧。” “行啊。正好我这几天都快憋的发霉了。” 两人也不叫马车,只是徒步出了侯府,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芍药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黄昏时分的京城,最是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或许是在山上待的久了,面对着数不清的人群,鹤长空明显有些不自在的感觉。起初,有些莫名的畏惧感,慢慢的,这份畏惧不见了,竟变成一份舒畅。仿佛如同很多年前刚刚踏入凤凰山上,看到那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时的感觉。 “师兄,凤凰山上美女多吗?”纪水寒问。 “不少。”鹤长空笑道。 “啊,真灵美女,是不是都像她一样漂亮?” “也不尽然,但大多肤白貌美。”鹤长空笑道,“灵气养人,莫说女子,纵然是个男子,在充满灵气的山上待的久了,皮肤也会好上许多。” “嘿嘿,修炼真灵……难吗?”纪水寒问。 鹤长空看了纪水寒一眼,笑道,“你好心陪我出来散步,大概是有所图吧?” “别这么说,我能图你什么。”纪水寒笑道,“我就是看在咱们师兄妹的情谊的份上,不认你消沉落寞而已。” 这话说的,好像两人真的是师兄妹似的。 鹤长空笑笑,看一眼纪水寒,再看一眼这繁华京畿:路边的摊贩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往来行人,偶尔有人驻足,便满眼的期待、担忧,待人选定了物件,付了银钱,那份担忧便不见了踪影,脸上堆满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不耐,恨不得对方赶紧消失;手拿折扇的富家公子,故作潇洒的拿捏着一举一动,目不斜视的好似正人君子,眼角的余光却在每一个经过的美女脸上身上流连不去;无忧无虑的孩子,嬉嬉闹闹的拿着各种简陋的玩具,三五成群,吵吵嚷嚷;路边的乞儿、巡街的武侯、不远处花楼上招手的姑娘、酒肆里吆五喝六的喊叫、挑着担子在人群中左突右闪疾行的脚夫…… 鹤长空忽然心生感慨。 修行多年,学了一身本事,可却好像又失去了太多,错过了太多。 “你想修行啊?”鹤长空忽然问。 “哈哈,不是很想,一定很累哈。”纪水寒笑道,“不过,如果师兄非要教我,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儿,修行一下打发时间也好嘛。” 鹤长空呵呵一笑,“既然不是很情愿,那就算了。” 纪水寒呆了呆,耷拉着眼皮,道,“我就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鹤长空脸上的笑容愈发盛了,“想修行,可以。不过,《凤凰诀》肯定不能教你。” “别的也行啊。”纪水寒道。 “别的心法,我倒是也会一些。”鹤长空道,“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师兄妹,我为何要教你呢?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啧,师兄,你看啊。人生在世,一定有太多不如意。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有机会,何不结一份善缘呢?人生态度,一定要端正。你看,你在帮助别人之前,先考虑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其实这是不正确的。如果每个人都这样狭隘,那所有人都不要互相帮助了。你要明白,你今天结了善缘,将来的某一天,可能就会得到极为丰厚的回报……” “不不,我还真的就是这样狭隘的人。”鹤长空笑吟吟的说道,“世事无常,好处还是先得到比较好,免得今日付出了,却等不到明日的回报。” 纪水寒抽了一下嘴角,眼神中带着鄙夷。“你想要什么好处?” 鹤长空上下打量着纪水寒,脸上笑意更浓,“你懂的。” “我……”纪水寒咬着牙,“师兄,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呵呵……你不觉得很值得吗?”鹤长空收敛了笑容,遥望夕阳,“你可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人,为了修行,情愿舍弃一切。” “修行之人,也这么龌龊的吗?”纪水寒质问。 鹤长空笑而不答,转眼看到一处院门,院门上,插着一根枯黄野草——这是院落要出售的标识。 “考虑好了,可以来找我。”鹤长空指了指那院门,“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言毕,大踏步前行。 纪水寒看着鹤长空推门而入,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往回走。 芍药却没有跟上,看看纪水寒的背影,又迟疑了一下,竟是朝着那院落跑去。 鹤长空正在跟房主人交涉,看到芍药进来,不由一怔,笑问,“怎么?她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芍药道,“不是,我……奴婢就是想问问……想问问……” 鹤长空凝眉,脸上的笑容收敛,叹气道,“她很好,你不用担心。”说罢,又苦笑摇头,道,“跟你家小姐说,我就是跟她开玩笑,别当真了。” 芍药答应了一声,又略略迟疑,这才离开。 一路回到侯府,问及门房,芍药愣了。 纪水寒竟然没有回来。 这卑贱的杂役,作什么妖呢!? …… 某处偏僻角落。 纪水寒抓着一个妇人的手,哽咽道,“娘!你没事就好。” 妇人也是眼泪汪汪,伸出脏兮兮的手,想要替纪水寒擦拭泪水,看到纪水寒干净的脸蛋儿,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灰泥,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好了,孩子,别哭。” “嗯,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说着,纪水寒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看向妇人。 妇人道,“孩子,这是你爹。” “爹?”纪水寒很是意外。 男子笑笑,对妇人道,“都告诉她吧,免得她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 妇人点头,看看纪水寒,又看看纪水寒身后,见没什么人,才道,“孩子,我和你爹,是巫灵。” 纪水寒瞪着眼睛,一脸错愕。 “你是你爹爹使用巫灵禁术变成女儿身的。巫灵禁术,必有禁忌。最近这段时间,你可有突然昏迷之症?”妇人问道。 纪水寒正待搭话,却见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爹爹神情一凝重,抬起了手。 男子抬手,示意二人不要说话。凝眉闭眼,低声道,“有异常。” 妇人一怔,也如同男子一样,微微闭眼,同时,手指还捏了个古怪的姿势,片刻,妇人睁开眼,看向男子,男子也看着她。 妇人道,“灵戒异动!” 男子呼出一口气,“冥王……又一次临世了。”说罢,又很认真的看了看纪水寒,苦笑,对女子道,“这孩子,真不是冥王。” 妇人苦笑,“当然不是,时间都对不上。呵,那帮死灵,竟然也能搞错,倒是奇了。” 显然,二人知道王不度等人“绑架”纪水寒认作冥王的事情。 …… 和记豆腐店。 这个时候,生意已经淡了下来。 和妃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了铺子。 凉儿走进来,站在柜台外,低声言道,“王都督说,已经察觉到灵戒异动,想来冥王已经利用灵戒恢复了记忆。” 和妃神情凝重,看看西垂斜阳,轻声道,“冥王再一次临世,我们……又有事情要做了。冥后那里没有消息吧?” “没有,应该是信了我的话。”凉儿道,“不过,武朝大内传来消息,说是……说是皇帝准备下达密诏,命长亭侯领军十万北上。” 和妃愣了愣神,道,“北上?北方有什么异动?” 凉儿摇头,又道,“冥界那边,冥后似乎也在关注北方的轻语林地。或许与我们无关,不过王都督认为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所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禀明冥王知晓,暂时我们不宜轻举妄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26 巫灵 妇人从来没有跟纪水寒提过她是捡来的,纪水寒知道,却也从来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再世为人,妇人对纪水寒很好,纪水寒也一直拿妇人当做亲生母亲一般对待。听到妇人的一番言语,纪水寒不乐意了。“娘!你们看到我被绑架了,都不救我?” 妇人和男子对视一眼,均露出无奈神色。男子道,“巫灵,擅长灵术,却不擅于战斗。甚至……甚至常年体弱,比之普通人尚有不及。” “啊……”纪水寒恍悟,“这样啊。”沉默了片刻,又狐疑道,“我真不是冥王转世?” “当然。”妇人微微一笑,“傻孩子,你是我所生,是不是冥王那种异灵,我岂会不知。”话虽这么说,妇人心中还是满是疑问。 冥王不是第一次转世,死灵怎么会认错人呢? 这其中,应该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巧合吧? 男子并不像妇人一般与纪水寒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更关心灵戒异动的事情。拧了一下眉头,男子道,“灵戒异动,冥王临世,世间必然再起腥风,生灵涂炭。必须在冥王恢复实力之前杀了他!不然定会如前几次一样,变的十分棘手了。” 妇人道,“此事自有天德皇帝来解决,我们自顾不暇,就莫要操心了。”说着,看向纪水寒,“眼前我们先把这孩子身上的变身灵术解除,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男子点头,道,“没错。”说着,男子打开一直背着的一个破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套青衫和一双鞋子,“孩子,解除变身,会多少有些不好受,你且忍一忍。” 纪水寒有些兴奋,“可以变回男人?哈……那……那能不能把我变得英俊潇洒一些?” 妇人笑道,“我儿原本就英俊不凡。” 说话间,两人一人抓住纪水寒的一只手腕,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发力。 两道灵力,从纪水寒脉门而入。 纪水寒双目圆整,猛地咬了一下嘴巴。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嘶……疼……疼……” “忍一忍!”妇人感受到纪水寒下意识的挣扎,警告道,“不要乱动。”妇人言毕,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差点儿站立不稳。“夫君……这……” 男子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灵力失控?快停下!” 两人同时收回了手,放开了纪水寒。 纪水寒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看看满脸惊恐的养父母,也是一脸惧色,说话都哆嗦了。“咋咋咋咋……咋了!?”说着,忽然凝眉,伸手抓了一下胸口,“好……好难受啊。”胸口间,似是有一团火,搞得她面红耳热,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妇人往后踉跄一步,这才站稳了身子。看一眼男子,再看纪水寒,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男子微微摇头,对纪水寒道,“孩子,不要担心。我们的灵力在你体内失控,暂时会让你有些不舒服,但问题不大,灵力很微弱,过段时间,会自行消散。” 纪水寒忍不住抓挠了两下,有些口干舌燥之感。 妇人略一迟疑,上前来将纪水寒搀起,看向男子,面露狐疑。 男子道,“你我二人之力,竟是同时失控……像是有某种力量干扰了我们解除变身灵术。” 妇人有些担忧的看着纪水寒,道,“孩子,最近你可是有什么奇遇不成?” 纪水寒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闷哼了一声,抓着胸口,“没啊……就是被绑架了一次。嗯……哎呀,热……热的很不爽啊。” 男子看了一眼纪水寒手的位置,有些尴尬,微微侧身,避开视线,道,“这样就有些棘手了,解除灵术失控,其它灵术是否也会这般?若是如此,我们就无法将这孩子的气息彻底隐藏,那样的话,可能就会被死灵追踪到。想安静的生活,怕是不能够了。” 妇人忧虑道,“夫君之言甚是。”略一沉吟,又道,“孩子,你且再忍一忍,我们想想办法。记住之前跟你说的,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切莫过于激动。” 纪水寒微微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感觉心口好受了一些,复又睁开,看着那妇人,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走?” “这个……”妇人无法确定,“需要搞清楚解除灵力为何会失控,最好还能搞清楚死灵为什么会认定你就是冥王。时间么……不好说。” 纪水寒想了想,道,“啊……这样啊……说起来,娘,我能不能学习巫灵啊?” 妇人微笑摇头,“傻孩子,修行之道,苦不堪言。各种凶险,常伴吾身。五灵之中,巫灵尤甚。与其追求那虚无缥缈之道,何如做个富家翁来的逍遥自在。” “这个……艺多不压身啊。”纪水寒道,“世道凶险,我还是想学点儿本事,至少该有点儿自保的能力啊。” 妇人凝眉,沉默片刻,又道,“要修习巫灵之术,需要首先‘点灵’,今日时候不早,定是来不及了,你且先行回去,改日若有机会,我再给你点灵,传你巫灵之术。”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无奈道,“好吧,那我先走,时候确实不早,那个芍药,定是在满世界找我了。” 待纪水寒离开,妇人看着她的背影,喟然叹气。 男子看看妇人,苦笑道,“点灵……于你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你为何骗她?” 妇人道,“世人羡慕灵者,岂知灵者之苦。知子莫若母,这孩子啊,资质过人,若是能坚持修行,百余年后,必然有所成。可是……她实在是太懒了,又吃不得苦,不适合修行。” 男子有些不解,“何出此言?跟你十六载,日子过得凄苦,还在将军府做杂役,焉能如你所说这般?” 妇人看看男子,笑道,“我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她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若非不得已,绝对懒得动弹一下。这样的人性,不适合修行。一时兴起而学点儿皮毛,反而是害了她。” 男子苦笑,“好吧。”顿了顿,又道,“我修行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解除灵术失控……实在是不解啊。” “相对而言,我更好奇死灵的事情。”妇人道,“缘何就认定了这孩子是冥王?依据是什么?死灵又是如何一次一次的能够精确的找到冥王转世的?” 男子道,“要不……去一趟观天阁?” 妇人一愣,“观天阁?算了吧。天巫,与我们不是一路人。”说着,神色间又多了一分怒色,“当年若非天巫,我们巫灵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男子叹气,“那是以前,现在……巫灵已经近乎绝迹,天巫或许会念及旧情……而且……唉,天巫当年的选择,也未必全错。更何况,若是不想那孩子因为变身之术而死,我们或许不得不依仗天巫……” 见妇人略有动容,男子又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且那孩子身上似乎有些古怪,万一有什么变故……” 妇人凝眉,片刻,抬头看向男子,道,“夫君,你……只是为了救那孩子,才要投靠天巫的吗?” 男子一愣,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带着些许悲怆,“不只,也为了你。” …… 芍药寻了纪水寒一圈儿,没见到人,折返回了兰亭苑闲人居,决定若是纪水寒还没有回来,就立刻禀告将军纪效忠。 还好。 纪水寒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看她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还不停的抓着胸口的模样,芍药脸色一红,暗骂一句“龌龊”,之后拿手推了一下纪水寒的脑袋。 纪水寒悠悠醒来,眯着眼睛,舔着嘴唇,看着芍药,没好气道,“干嘛啊?!” “你上哪去了?” “本小姐想上哪上哪,还要跟你禀告不成?” “你……”芍药怒了,“你……你最好好生合作,不然……你老娘的饭菜就会减少一分。” 纪水寒一愣,哈哈一笑,之后坐起来,冷着脸看着芍药,凛然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妈的!这句台词,憋好久了。如今终于可以嚣张的说出来了。纪水寒的心情好极了。 芍药哼一声,“威胁你,又如何?” “哈!”纪水寒笑道,“行吧,你跟纪效忠说,干脆就把我老娘杀了吧。唉,其实吧,有个老娘也挺麻烦的。一个人多好,无忧无虑的。” 芍药凝眉,“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纪水寒笑着重新躺下,“哎呀,累死了今天,别烦我,我要睡会儿。”说着,侧过身去,背对着芍药。 芍药脸上显出一分怒色。 累死了? 一天到晚的,不是瞎折腾就是睡大头觉,今天也不过出去溜达一圈儿,还累死了? 再看真的要睡一场的纪水寒,芍药有些齿冷。 莫不是真的不关心自己老娘的死活? 还是很有信心的认为将军不会杀了她老娘? 纪水寒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芍药,道,“说起来,芍药,又见到我师兄,是不是很开心?” 芍药一愣,“开……开心什么?” “见到了意中人,还不开心?”纪水寒笑道,“还偷偷的跑过去跟他说话,真是的。” 芍药恼羞成怒,涨红着脸,道,“我只是关心小姐,询问鹤先生小姐的状况!” “嗯嗯,倒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纪水寒哈哈一笑,“呐,我师兄现在已经定居京城,改天有空了,我再带你去看看他。你若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本小姐也可以祝你一臂之力。我跟你说,别以为真灵就有什么特别的。男人啊,都一个德性。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你偷偷的爬上她的床……” 哗啦一声,芍药拉上了床帘。 纪水寒从床帘缝隙中探出脑袋,看着正要出门的芍药的背影,继续道,“你要是想含蓄点儿,我也可以教你啊。本小姐精通此道……” 砰! 芍药带上了房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