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资本凶猛》 第一章 地狱厨房 1907年，纽约，黄金与财富的时代。 经历几个世纪的血腥殖民瓜分终于落下了帷幕，全世界掠夺的资本正在凶猛迅速的流向北美大陆崛起的金融巨兽，为新崛起的美利坚帝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纽约光鲜亮丽的大厦，灯红酒绿的街道，正在吸引着全世界来此寻求财富梦想的年轻人们。 歌舞升平的百老汇歌剧院才刚奠下地基，吸引着无数贪婪的目光，聚焦在未来的金融中心。 阳光照耀着繁华的上帝之城，阴影也紧随其后。作为车水马龙，繁荣不息纽约市中心，璀璨夺目曼哈顿岛西岸却是另外一副光景。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与林立的钢铁森林，被整齐切割的柏油路截然不同，污水肆意的蔓延在肮脏的街道上，吸引着从下水道里钻出的蟑螂，老鼠和苍蝇。衣服上打满补丁的小孩在路上奔跑而过，溅起泥泞里一片肮脏的油花。 中西城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外号，绅士们不屑的将此处称之为“地狱厨房”。 纽约的阴影，贫穷，暴力，犯罪肆意滋生的土壤，严重的种族冲突与隔离，连上帝也放弃的城市。 39街的大街上，约瑟芬正双手捧着一纸袋子麸皮面包和苹果，穿过坑洼不平的小巷。他时不时停下手用肩膀代替双手扶正帽檐，嘴里骂骂咧咧的用脏话问候了一句。 狗屎。 约瑟芬瞥了一眼，小巷的转角处的砖缝里还残留着一片暗红，39号街的夜晚，黑帮枪杀已经习以为常，远赴大洋前往纽约谋生的爱尔兰人可不是一群彬彬有礼的绅士，而是经历过1850年大饥荒的暴徒，血腥而残忍，他们用子弹和暴力控制着贫民窟里所有的灰色交易。此时的地狱厨房是黑帮的摇篮温床，等到彭卡等黑帮头子真正崛起之时，还要等到十几年后的禁酒令时期。 临近住宅的门口，报童正在大街上挥舞着手中的报纸。约瑟芬挥了挥手，喊道，“乔治，一份太阳报。” “没问题，约瑟芬先生。” 报童赶紧跑到约瑟芬面前，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份崭新的报纸，双手递给了约瑟芬。 20世纪初处于资本迅猛的时代，资本家的血液里可没有良心两个字，最早的《联邦童工法》也在1917年才珊珊迟来。像乔治这种被报社雇佣廉价的穷人孩子比比皆是。贫穷剥夺了原本欢乐的童年，瘦弱的肩膀承担着更多的家庭责任。 约瑟芬左手接过报纸，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美分，递给了面前的幼童。 “谢谢你，约瑟芬先生。” 正当对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小乔治。 “等等，乔治。” “还有什么事吗？约瑟芬先生？” 幼童茫然的看着面前褐发年轻人，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朝着空中抛出一个弧度，落在幼童的怀里。 看着小乔治眼中的不解，约瑟芬解释说道，“送你的。” 小乔治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欣喜的说道，“祝愿上帝保佑你，约瑟芬先生。” 胳膊夹着报纸，约瑟芬心情愉悦的走进了破旧的公寓大楼，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一串锈迹斑驳的钥匙，打开面前摇摇欲坠的门。 “妈，我回来了。” 约瑟芬关上身后的大门，他走到床沿蹲下身，注视着面前躺在泛黄床单上的瘦弱女人，缕了一下额前的金发。然后再将面包摆放在桌面上，与旁边的相框合并在一起。 每个月他都要花费将近六美元在这个破旧的房间上，相当于美国一个工人半个月的工资，拉开破旧的百叶窗往远处的华尔街大厦眺望，那是所有穷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天堂。 约瑟芬翻开了报纸，密切的关注着证券领域的一举一动。不断飙升的指数和股价都在向世界传达着美国金融的稳定繁荣的信号。 二十世纪初的美国刚刚结束了十九世纪晚期令人痛苦的紧缩货币政策，当时麦金利总统签署了支持金本位制度的新法案，欧洲小麦歉收导致农产品价格得以提高，缓解了农民与银行家之间的矛盾。育空河的淘金热潮以及南非，澳大利亚金矿的发现，都使得美国的货币供应得以扩大，价格上涨。 从1900年至1907年之前，北美大陆的土地是财富梦的天堂。 然而，作为洞悉未来的约瑟芬却非常明白，资本的周期性危机已经埋下了伏笔，虚假繁荣的背后，是1907年金融大恐慌的开始。 站在窗台旁边，透过百叶窗的光线翻阅着报纸。其中有一则新闻却吸引了约瑟芬的注意，他小声的捧读着，“美国国际商业海运公司已经囊括了北大西洋航线高达百分之七十的业务，进一步的挤压了英国人的海运市场。对此伦敦方面发出了抗议，要求制裁国际商业海运公司的非正当竞争行为。” 约瑟芬微微一笑，看似平淡无奇的新闻背后，却蕴含着德意志第二帝国深远的政治动机。 这一切都离不开皮尔庞特·摩根在1902年与威廉二世之间的交易。出于分海运一杯羹的考虑，当时摩根家族在柏林狩猎山庄极力劝说威廉二世加入自己的托拉斯帝国，并且开出优厚的条件，准许北德国劳合公司独立运营。此时威廉二世和爱德华七世之间龃龉正深，为了能够打压这位舅舅，不单单组建公海舰队，甚至希望在商业贸易方面向伦敦施加压力。 摩根家族的交易遭到了最大竞争对手丘纳德航运公司的强烈反对，事实证明皮尔庞特的决策确实目光深远，北大西洋航线为托拉斯帝国带来了丰厚的经济利润。 金钱，财富。 斯蒂芬的眼神里充斥着炙热的神采，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能幸运的成为苏维埃总书记，德意志王储或者俄国沙皇，此时他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出生贫民窟的可怜虫。 在阶级分化严重的纽约，约瑟芬甚至连成为一条社畜的资格都没有。 约瑟芬随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将报纸上关于摩根家族的消息沿着边缘剪下来，用一根图钉穿过顶端，固定在墙上的位置。 他狠狠咬了一口苹果，后背靠着桌子边缘，陷入了沉思。 面前的是一面密密麻麻的线索墙，上面粘贴着他将近一年以来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摩根家族的情报。复杂的红线贯穿了所有的情报脉络，最终线索汇聚在正中间的那张照片上。 皮尔庞特·摩根。 摩根财阀帝国的家主。 以及他脑海中庞大的计划。 一切即将准备就绪。 “就差最后一步，纽约政权交易所股市上涨势头也差不多到顶了，看在上帝的份上，那个秘密应该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约瑟芬手中的苹果又留下了一个缺口，牙齿不断的上下咀嚼着，似乎要将一切吞噬殆尽，眼睛瞥了一眼日历，美国金融近十年来最至暗时刻即将来临。 “咳咳咳。” 床上的女人发出痛苦的咳嗽和呻吟，约瑟芬放下手中的苹果走到窗边，握紧了对方的手。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躺在床上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约瑟芬，嘴唇上下蠕动，想发出声音，却只是喉咙里含糊的几个音节。 他摸着女人的额头，小声说道，“瓦里安娜女士，你现在还不能出事啊，不然就对不起你死去的儿子了。” 躺在床上的瓦里安娜神情枯槁，然而听到这句话时手指却动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贪婪充满了双眼。 “约瑟芬……你……必须……要……得到……那笔钱……” “是我……你……才有这个机会……” 女人断断续续的数落约瑟芬，阴影爬满约瑟芬的脸，看不清表情。 “当然，我亲爱的‘母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嘀—— 突然之间的汽车鸣笛声打断了，约瑟芬恍然回神，他抛下床上的瓦里安娜，走到百叶窗前，掀开一角。 一辆福特轿车正停在楼下，从车上走下的男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目光打量着这幢摇摇晃晃的建筑。 躲在暗处的约瑟芬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他只是盯着对方的脸，自言自语的说道，“终于来了啊。” 第二章 私生子 一辆与周围破百不堪的平房木屋格格不入的福特t型轿车，却从从颠簸不平的泥泞路上疾驰而过。引来周围贫民停下手中的活，艳羡的盯着车上的绅士，以及他们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福特轿车。 车上的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的举动，一直双臂环抱，皱紧了眉头，望着街道上的景色，一言不发，手指不安的在手臂上敲打着，眉宇之间的严峻神色将脸雕刻出冰雕一般的沉默。 此时的皮尔庞特·摩根远在欧洲度假，作为摩根家族最器重的合伙人，戴维森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事务，处理摩根家族的私事。从上个星期五接到消息之后，他放下了第一国民银行和阿斯特信托公司的业务，专门前往西城区的贫民窟处理这件棘手麻烦的私事。 虽然得到电报后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还是对皮尔庞特的做法心生埋怨。 急躁的内心磨耗了戴维斯的耐性，不客气的说道，“再开快一点。” “戴维森阁下，很快就到了。” “不要跟我说很快，我需要具体的时间，还有多久能到。” 喜欢精准到一分一秒的他已经失去了耐心，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被责问的心虚司机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视线所能触及一幢公寓，连忙解释道，“戴维斯阁下，就在街道尽头的那幢小屋。” 前进的福特汽车最终停在了一间破败的公寓面前，车上的男人急不可耐的走下车，甚至来不及保镖的陪同，直接闯入了一个破旧不堪的世界。卡Kа酷Ku尐裞網 高贵的皮鞋踩在肮脏污秽的道路上，金字塔顶端的掠食者们狠狠的践踏着穷人的尊严。 这里与王子门街13号的收藏品私人博物馆和华尔街23号的大理石大厦完全是两个世界，看惯了124幅名画的走廊和古希腊石刻雕像，眼前昏暗无光的破旧走廊如同但丁造访过的地狱。 待在走廊里的几个壮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同样不怀好意的还有胳膊上细密的纹身，表明了他们的并不友善的身份。 贫民窟是种族主义，犯罪和黑帮势力滋生的天堂，被谷物法案和饥荒折磨爱尔兰人远离故乡，从大西洋彼岸来到纽约，为日后禁酒法案时期的纽约黑帮壮大奠定了契机。 “干什么？” 壮汉插着腰走到中年男人面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西装革履的男人就像一头肥羊，让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滚开。” 戴维森懒得搭理对方，正准备从他身边跨过，谁知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拍住肩膀。 “不拿钱还想过去？” 见惯了大场面的戴维森轻描淡写回绝了对方。卡Kа酷Ku尐裞網 “如果我拒绝呢？” 面容狰狞凶狠壮汉的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一边比划着，要挟面前的男人。 “那我就在你身上开几个洞。” 他刚想动粗，却一眼瞥到身后保镖凌厉的眼神，以及他的手搭在腰扣上的手枪。 跟流氓是讲不通道理的，毛骨悚然的咔擦声格外刺耳，周围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他们很清楚，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m1900。 勃朗宁设计的高效杀人武器，闪烁着金属的冰冷光泽，震慑住面前不怀好意的流氓们。 领头的混混吃不准面前的狠角色，制止了其他人的行为。 戴维森高傲的注视着混混，冷声说道，“不想死的就滚开。” 保镖做出随时开枪的动作，周围几人见状，眼神犹豫着让开一条路，他们吃不准面前敢聘请带枪保镖的家伙是警察还是黑道背景，但绝不是他们这群小人物能招惹的角色。 戴维森直接无视这群蝼蚁，往里面走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直到他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劫后余生的众人其中一个人才的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他不得不摘下帽子当临时口罩捂住鼻子，小心翼翼的跨过黑色肮脏的污水坑，避开不怀好意的眼神。如果没有身后的司机保镖，他就像一头闯进狼群的羔羊。 他的右手握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这幢大楼的名字，还有一个房间号。 301。 最终男人停在301号房门面前，耳边还回荡着楼下婴儿哭闹的声响，他伸出手，却僵硬的停顿片刻，最终眉头一皱，还是敲响了木门。 咚咚咚。 一切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中年男人只听到自己的心脏起伏跳动的声响，隔着一道形同虚设的木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有锁。”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手握着铜锈斑驳的门把，轻轻地往下按压，伴随着细微的锁芯转动声响，木门打开了一道虚掩的缝隙。 “你留在这里。” 中年男人望着身后的保镖，眼神中充满了秘密，显然不希望有人打搅他接下里的谈话，语气严肃的说道，“史密斯，你留下，我没有叫你进来，不准踏入房间一步。” “谁敢闯，你尽管开枪。打死了摩根家族会料理。” 比中年男人还要高出几个个头的史密斯表现的像一头驯服的野兽，转过身像一座巨山般横亘在房门面前。 中年男人踏入了这间破旧不堪的小屋，难受的霉味扑鼻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床单仿佛好几年没有更换过，透露出泛黄的旧痕，一个神情枯槁，面无血色的女人，病痛将她折磨到不成人形，从被窝里探出的手枯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层皮。 她时不时发出一声咳嗽，而床边坐着史蒂芬，正在细心的照顾病床上的妇女。看到推门而入的戴维森，惊愕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微微颔首点头示意。 “我还以为皮尔庞特先生也来了呢，看来是欧洲的铁路和航海生意太忙碌，还是意大利国王伊曼纽尔盛情难却？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时间出现在面前？” 毫不掩盖语气中的失落，约瑟芬直面戴维森的眼睛。 戴维森好奇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中的怯懦出卖了他强行保持的冷静，甚至连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皮尔庞特先生暂时没有空闲管理瓦里安娜女士的家事，所以派我来全权处理。” 虽然面前只是一位贫民窟出身的青年，戴维森的内心却不敢有半点的松懈，此时的他如同参加国家货币委员会的代表，手心被汗水浸透。 约瑟芬松开了床上女人的满是皱褶的手，慢慢的站起身，看着面前那张愠怒涨红了脸，嘴角流露出玩世不恭的微笑。 厚重的窗帘只留下一道缝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单枪匹马对阵一只发怒的雄狮，眼神锁定了猎物。 “想必皮尔庞特先生已经收到了我母亲寄给他的物件，否则的话也不会让第一国民银行的副行长来处理此事。” 戴维森摘下帽子，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说道，“我只是来确定身份，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私事，我也没有兴趣掺和。皮尔庞特先生很忙。” “忙的没有时间接待一个可怜的女人？还是说他不敢面对？” 如果从其他人口中说这句话，戴维森可能直接转身离开，然而身上还肩负着老上级的嘱托，他只能接下嘲讽。 棕褐色头发的少年拍了拍双手，掸开手上黑色的煤灰，狡黠一笑，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 “哦，当然，我都忘了，谁会想到摩根财阀家族的家主，居然会有一位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第三章 尘世上的金融帝国 心照不宣的秘密被公开，戴维森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倘若摩根家族的竞争对手，凯斯信托的铂金斯听到这个秘密，一定会花大价钱让纽约花边新闻报社登上头条大肆宣扬。能让皮尔庞特出糗的机会不多，海盗号上出入的身材妙曼女郎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然而倘若被爆出有私生子的存在，可以想象会对摩根家族未来的接班人杰克造成多大的打击。 此时戴维森脸上却浮现出不安的神色，如同被人戳穿心中秘密。 女人发出如同将死之时的咳嗽声，在两人的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听到皮尔庞特这个名字，她回光返照一般睁开眼睛，努力的从口中吐出几个词。 “皮尔庞特……来了……吗？” 戴维森与病床上的将死之人保持着距离，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甚至不愿意靠近半步，“皮尔庞特先生在欧洲度假，他暂时不会过来，让我全权负责这件事。我只是向瓦里安娜女士确定一件事。” “欧洲度假？” 约瑟芬在心中冷笑，恐怕现在的皮尔庞特正坐在柏林行宫，跟德意志帝国总理伯恩哈德·比洛和国王威廉二世谈笑风生吧。卡Kа酷Ku尐裞網英国丘纳德航运公司借助唐人街10号的政府补贴建造毛里塔尼亚和路西塔尼亚巨型豪华轮船的风言风语早已传遍欧洲，皮尔庞特肯定按耐不住，想从威廉二世手中追加同等的筹码。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只不过国际商业海运公司有点倒霉，因为他们打造的竞争豪华游轮，取名叫泰坦尼克号。 只见戴维森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祖母绿宝石的戒指，展现在两人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是确定面前的约瑟芬是否是是皮尔庞特的亲生儿子。” 听到这句话时，史蒂芬的心咯噔一下，惴惴不安的望了床上的女人。目前为止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瓦里安娜是二十年前皮尔庞特一夜风流的女人，但是约瑟芬却不是亲生儿子。 皮尔庞特真正的亲生儿子已经死于四个月前的肺结核，为了荣华富贵，瓦里安娜不惜让约瑟芬假冒自己儿子，搬到地狱厨房肮脏破败的公寓，等待机会。 然而瓦里安娜却没有想到，六个月之后她没有等到荣华富贵，却等到了死亡。躺在病床上愈发感觉生命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瓦里安娜心有不甘，她只能孤注一掷。 “是……他是我在那次之后……怀孕生下的孩子……” “那么……” 戴维森话锋一转，生硬的问道，“之前我打探到你并不是住在这片街区，而是住在纽约市的东城区，为什么会和你儿子特地的搬来这边？我做了一个调查，约瑟芬在四个月之前被诊断肺结核，已经下达病危通知书，为什么现在他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真空氛围爆炸开来，无声的压迫感涌上两人的心头。 床上的女人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眼神转向约瑟芬求助。枯瘦的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咳嗽声变得剧烈。 “咳咳咳咳。” 瓦里安娜处心积虑想要从摩根家族身上咬下一块肉，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约瑟芬的身上，在戴维森面前露陷， 而约瑟芬也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戴维森居然一直在深挖着背后的秘密，皮尔庞特最信赖的合伙人如同一条忠诚的狗，追根到底。 史蒂芬脸色不变的撒谎说道，“感谢上帝，那次肺结核是医生的误诊，我并没有得肺结核，后来奇迹般的复苏了。也是那次的重病花光了我们所有积蓄，不得不搬到贫民窟生活。来自宾夕法尼亚的戴维森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感受吧，哪怕有病痛也只能自己扛过去，因为我们生不起病，光是活着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戴维森恍然一愣，他想起曾经大学时期的穷苦岁月，因为家庭的贫穷，哈佛大学拒绝为他颁发奖学金，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戴维森并没有去读书，而是在康涅狄格州布里奇波特的一家银行供职。 “皮尔庞特先生说了，一旦确认了身份之后，他会补偿你们母女这些年的损失。” 戴维森从怀中掏出支票本，撕下一张摆放在桌上，又从西服口袋中拿出钢笔，抬头对约瑟芬说道，“四十万美元足够你们下辈子挥霍了。” 按照美国工人平均年薪400美元换算，他们要不吃不喝将近一个世纪才能赚到足够的收入。 如果是前世的约瑟芬，他需要连续赚两个五百万彩票大奖，才能赢得这笔钱。 “要领取四十万美元你必须跟摩根家族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关于你皮尔庞特·摩根私生子的身份，永远不能泄露出去。” 利益总有相应的代价，戴维森从公文包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摆放在约瑟芬的面前。他信心十足，按照穷人的眼界，四十万美元似乎他一辈子都赚取不到的巨额财富。 约瑟芬紧紧盯着面前的支票，叹了一口气，手伸了过去。 就在戴维森以为他要收下支票的时候，对方的手却盖在合同上，盯着他的眼睛，冷静的说道，“对于每年盈利额过千万的国际商业海运公司，铁路公司和摩根家族银行，不过九牛一毛。但是，三十万美元足够我们在东城区买下两幢幢公寓收租，当一条食利阶级的蛀虫，彻底摆脱穷苦的局面。三十万美元，可以在股市上来一次风险投机，或许能成为百万富翁，的确很诱人的条件。” 接下来话锋一转。 “但是我拒绝。 “我约瑟芬最喜欢的做的事情，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说，no。” 面前年轻几十岁的青年突然抬起头，刚才的胆怯和慌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镇定甚至让戴维森愣在原地。 笔尖悬浮在半空中，迟迟没有下去。 他从约瑟芬尖锐犀利的眼神中，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 一个是他在担任国民货币委员会代表的时候，坐在对面谈笑风生的老罗斯福总统。 另一个是深居简出的摩根财阀家主，皮尔庞特·摩根。 一模一样的眼神。 而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将他已经准备好的策略全部打乱。 “我手中有一封信，写给皮尔庞特阁下的。” “这……” 眼前的事态超出自己的想象，戴维森不怕约瑟芬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他害怕对方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举动，比如是否要接下手中这封信。 “把这封信交给我的父亲，我想看完之后，他会与我见面的。” “我只是想告诉我的父亲，我的眼界不仅限于这三十万的补偿费。” 戴维森犹豫着接过手中的信封，却没有注意到约瑟芬望向他的眼神。 自信而镇定。 约瑟芬隐瞒了最后一句狂妄的豪言。 “我想要这尘世上的金融帝国。” 第四章 “挽救”摩根家族的信 福特汽车正在飞速的逃离肮脏的城区，他拍打着肩膀上的灰尘，神情和动作都掩饰不了内心对穷人区腐败臭味的厌恶。卡Kа酷Ku尐裞網 绝大多数保守的共和党支持者每天在思考的一件事，便是如何从廉价劳动力中榨干他们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窗外的景象逐渐从破旧变成繁华，整洁的街道让戴维森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皮尔庞特交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将手中这封信交给他。 对于摩根家族内部事务，戴维森始终扮演局外人的角色。他认为不去好奇和过问才是保住现在位置的最好选择。所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封信转交给老摩根。 回忆起之前约瑟芬的态度，戴维森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并不友好，年轻，无知，大方狂言，完全不知道贫民窟外的世界是怎样波澜壮阔的场景。 “我从一个农民的儿子奋斗到摩根总裁的助理，也一直对摩根家族保持着应有的敬畏。区区一个私生子，呵，有什么能耐。” 戴维森拉扯着嘴角，不屑的将信封放在一边，他心中连皮尔庞特指定的接班人小杰克都不放在眼中，在他看来这位老实沉默的小混蛋完全没有继承他父亲侵略性的基因，以及血液中流淌的金融天赋。 然而嘴上这么说着，眼睛还是不断的往信封的方向瞄，内心也在做着挣扎。 “反正这封信迟早会交到皮尔庞特手中，我看一眼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再说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私生子而已。” 戴维森回想起摩根来信对他的叮嘱，尽量不要引起他家人的注意，确认身份之后用一张支票堵住对方的嘴。摩根家族的产业他绝对没资格碰。 一边在心中自我安慰，一边拆开了密封的信件，他打开了信纸，看了开头一两段之后，便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摩根家族危机四伏？ 美国政府虎视眈眈？ 就凭阿拉斯加州州长递交增加征收企业税务的提案，以及美国林业署关于加强保护阿拉斯加荒原的政策？ 开什么国际玩笑！ 摩根财团可是养活了美国将近五分之一的工人，就算是共和党的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也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 “简直一派胡言，算了，赶紧给皮尔庞特先生寄过去，怕是先生看完之后，这个私生子会连一个美分都得不到。” 戴维森看不下去了，直接将信封丢在一边，感觉整个人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信件里的内容讲述的是去年摩根家族和古根海姆财团在1906年组成的摩根辛迪加，这次的强强联合由戴维森一手操办，是为开采阿拉斯加州肯尼科特冰川的铜矿而成立的，摩根海姆的集团对阿拉斯加州发起了一场可怕的金融侵略，收购了肯尼科特轮船公司，煤田和罐头厂，投资两千万美元新建铁路，将铜矿石运到威廉王子湾。 他们几乎将整个阿拉斯加州大型产业控制在自己的辛迪加集团之下。 然而这项摩根家族志在必得的项目却引来不少政界人士的注意。 书信中披露，这种在危险边缘试探的举动将会导致美国林业署署长季福德·平肯和内务部部长理查德·巴林发生对抗，一个是老罗斯福的留届人，而另外一位却是塔夫脱的追随者，摩根财团的疯狂扩张已经为共和党内部紧张关系买下了伏笔。 一向对摩根家族看不顺眼的进步民主党也在暗中使绊，新泽西州州长也指控共和党支持的关税保护了托拉斯，使之不受外国竞争的压力。这位敢为人先的州长名叫伍德罗·威尔逊，是后来美国第二十八届总统。 从老罗斯福，到塔夫脱再到威尔逊，能连续得罪三届总统的也就只有皮尔庞特一人了。 盲目疯狂的扩张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只有两个人看到了隐藏的危机。皮尔庞特选择淡出所有人的视线，防止遭到联邦政府和国会的集火。 另外一个便是被戴维森训斥的约瑟芬，他更知晓三四年后，摩根家族会面对怎样的诘难与危机。 约瑟芬目送了摩根家族的代理人远去，躺在身后的女人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你在干什么……蠢货……” “那……是……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钱”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约瑟芬转过头看见瓦里安娜咬牙切齿的注视着自己，眼神充满了怨毒，苍白无力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 约瑟芬也同样没有报以友善的神情，她已经拜金到了狂热的地步，甚至在自己亲生儿子死后想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骗取摩根家族的补偿。 不是自己愿意这么做，她穷疯了，疯狂到连亲生儿子都不顾。 约瑟芬将线索墙上的一切都摘下来，戴维森造访之后这些收集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三四十万？三四十万就已经让瓦里安娜女士觉得下半辈子都花不完这笔钱了？如果是三四百万呢？果然穷鬼就是穷鬼，这一辈子也没有荣华富贵的命。” 他扯动着嘴角，报以冷漠的嘲笑，“能成为皮尔庞特·摩根认同的亲生儿子，而不是给钱打发的私生子能获得更加庞大的利益，连这点都看不到，难怪你现在只能躺在贫民窟里等死。” 约瑟芬轻柔的拿起瓦里安娜的右手，拍拍她的手背，一脸“友善的微笑”，说道，“哦，顺便再说一句，亲爱的母亲，你现在是死是活，可是我说了算。如果你敢在皮尔庞特面前胡说八道，怕是死在这里都没人给你收尸。” 瓦里安娜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眼神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儿子”。一直以为他是憨厚诚实，可以操控的棋子，没想到是一头狡诈的狐狸。 “你……卑鄙无耻……” 约瑟芬走到线索墙面前，他将皮尔庞特的照片摘下来，用火柴划亮一道光芒。然后靠近了照片。 燃烧的火光将照片变成了黑色的灰烬。 包括约瑟芬过去的身份秘密也一同被火柴燃尽。 皮尔庞特·摩根的私生子。 牢牢记住这层身份。 身后的瓦里安娜还在断断续续的辱骂，约瑟芬没有阻止，反而振振有词的说道，“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腥暴力的，如果诚信有用的话，世界上拿来这么多一夜暴富的资本家和投机者？你也不想着通过这个计划，狠狠的敲诈他们一笔么？” 穷人和蠢材才会相信勤劳致富的美国梦，金融和资本的野心家们内心明镜，这说法不过是为了社会稳定而编制的，连政府自己都不相信的梦。 社畜只想安稳的守着一亩三分地，却不知自己沦为被剥削的命运。 约瑟芬想要打破命运的枷锁。 “如果……老摩根，不看那封信……” 约瑟芬摇摇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戴维森是摩根家族最忠诚的一条鹰犬，深受皮尔庞特的信任，否则接下来的金融大恐慌和组建银行家信托公司联盟也不会由他担任第一负责人，由我的父亲在幕后充当影子的角色。至于信封中的内容，无论最终有没有到你老情人的手中，我相信他都会回来找我。” 瓦里安娜已经放弃了思考，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到底要什么……” “其实我们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想要很多钱。” 约瑟芬贴近瓦里安娜的耳朵，轻声说道，“我要整个摩根家族的财富。” 第五章 金融帝王 “啊！” 从无尽的噩梦之中惊醒，皮尔庞特猛然睁开了眼睛，瞬间从床上坐起，厚实的天鹅绒隔绝了外面温和的晨光，留下一位老人在黑暗之中回味着刚才心有余悸的噩梦。 披着宗教外衣的金融巨鳄惧怕的不是虚无缥缈的上帝，而是世俗的阴影。 皮尔庞特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之前梦到的场景，他打开了华尔街23号最高层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坐在他位置上的不是他一直看好的接班人小儿子杰克·摩根。而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年轻人，脸隐藏在大理石柱背后的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他朝着摩根微微一笑，像是宣判死刑一般，整座摩根大厦支离破碎，灰飞烟灭。而皮尔庞特直接从神坛跌落万丈深渊。 昨晚德意志帝国总理伯恩哈德·比洛在家设宴款待自己讨论关于购买美国股票的问题，商谈正欢，喝多了几杯。后来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后话题一直围绕着北德意志航运公司的业务扩展话题，作为爱德华七世的竞争对手，威廉二世也需要更多的资金来支持公海舰队。 皮尔庞特一想起刚才梦中躲藏在阴影中的脸，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起床拉开了窗帘，让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台照亮黑暗的室内。皮尔庞特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园林，心中涌现的不安才稍稍缓解。 他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感慨已经老了。全球银圆联盟计划，拯救美国金本位制度，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辉煌，1900年之后他似乎像暮气沉沉的老人，跟不上摩根银行的扩张步伐。卡Kа酷Ku尐裞網心中的不安却日益增加，他敏锐察觉到来自罗斯福政府的敌意，也曾劝告过摩根财团在进行并购时应考虑共和党的态度和处境，然而没有人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作为美国金融巨鳄的摩根家族，就连联邦政府也不敢轻易得罪。 整条华尔街都将他视为当之无愧的金融帝王。 然而刚才的梦境中，他却像一位普通的老人一样无助。 摩根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这幢宽敞的别墅来自威廉皇帝的慷慨馈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仆人向他弯腰恭敬问好，皮尔庞特享受着帝王般的待遇，欧洲古老的贵族在他面前也只能羡慕的低声几句。 连教皇庇护十世也要放下身段来接纳的男人，没有谁 “父亲。” 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整幢别墅中只有一个人敢肆无忌惮的叫嚷。皮尔庞特抬起头，看见安妮·摩根亲自将父亲的早餐摆放在桌上，她一边收拾，一边抱怨说道，“父亲，你昨晚又喝多了。” “抱歉，安妮。” 一向威严的老人在女儿面前露出罕见的和蔼微笑，给面前的金发女人一个拥抱，亲吻了她的脸颊，说道，“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都不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算了。” 安妮推开皮尔庞特，像个孩子一样撇撇嘴，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埋怨道，“每次你都是这样说。对了，刚才有一份电报是杰克从纽约给你发过来的，你现在要看吗？” “给我。” 没有私人助理，只剩下自己女儿陪伴散心，从纽约办公室拍发的电报经过她的手。 皮尔庞特接过电报，扫了几眼，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眉头上的皱纹不由自主加深一层，他将电报丢在一边，叹了一口气。 安妮弯腰捡起地上的电报，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摩根公司又并购了阿拉斯加三家铁路运输公司，这对父亲来讲不是好事吗？” “好事？你们女人知道什么，金融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皮尔庞特气不打一处来，谈论到工作上的问题，他又重新恢复了态度强硬的独裁者姿态，严厉的训斥道，“我怎么生了一个这么蠢的儿子！杰克做事还是这样，不顾大局！国会的朋友已经跟我说了，现在民主党和共和党内部都对于摩根家族和古根海姆财团在阿拉斯加所做的一切颇有怨言。我以为躲在欧洲能暂时缓解双方之间的矛盾，看来我还是想多了，只要摩根家族没有倒台，他们便会千方百计的寻找我们的错失，试图在法律上将摩根家族击垮！看在上帝的份上，即便这么多次挽救了美国的金融，政府还将我们当做不安定的威胁！” 皮尔庞特一直试图缓和民主党与摩根家族的关系，只是收效甚微。卡Kа酷Ku尐裞網毕竟摩根家族招人眼红的财富积累逼迫国会在17年前就通过了反托拉斯垄断的《谢尔曼法》。 “我，皮尔庞特，不止一次拯救了美国经济，跟四任总统打过交道，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摩根家族！” 哐当。 暴怒的摩根将桌上的花瓶狠狠的摔在地板上，立刻四分五裂。他阴沉着脸挥挥手，让安妮退下，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安妮知道父亲不喜欢别人打扰，准备退出餐厅，她想起还有另外一封戴维森寄过来的信，赶紧递到他的面前，“这是戴维森先生寄给父亲的信，很奇怪，他在信封上注明必须由父亲亲启。” 皮尔庞特听到戴维森的名字，立刻从震怒中回过神，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接过那封信，赶紧挥手让安妮退下。 虽然安妮心有疑惑，但还是遵循父亲的命令，在客厅里只留下他一个人。 皮尔庞特拆开了信封，里面一共有两封信。一封是戴维森写给他的事件汇报，另外一封便是“私生子”给亲生父亲的书信。 皮尔庞特坐在床边，透过窗外明亮的光线，开始读约瑟芬寄给他的信。 书信里交代了他和瓦里安娜的近况，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的谈补偿条件，当他读到书信的末尾时，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随即愤怒的神情慢慢变成了惊讶，刚才电报带给他的不悦烟消云散。 如同小心翼翼的注视收藏的珍品。 当他合上书信之后，由不自主的慨叹了一声。 “摩根家族的灾难？呵呵，真有意思。年轻人想法不错，就是有些不切实际。不过比小杰克强多了，能看出我在担心什么。” 皮尔庞特很难想象这封书信出自一个贫民窟长大的孩子，而不是一位合伙人的汇报。约瑟芬精准的拆穿了摩根家族面临的窘境和问题，察觉到连戴维森都未曾注意的问题。 这些问题正在腐蚀摩根大厦的根基。 但是高傲的皮尔庞特认为约瑟芬提出的问题只是不大不小的困扰，能轻而易举的化解，远远上升不到灾难的程度。 最后一句话，约瑟芬指出关键的问题，摩根家族的未来到底走向何方。 相比沉迷现在岌岌可危的辉煌的儿子，皮尔庞特对私生子稍稍改变了一些想法。 约瑟芬的书信总算勾勒起他的兴趣，原本只是想给一笔钱打发过去，而现在他想去纽约看看这位有趣的年轻人。 皮尔庞特走出了餐厅，扯着嗓子喊道，“安妮，吩咐仆人帮我收拾一下行李。” 安妮从一旁走出来，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严肃的神情，手中依旧握着戴维森寄给他的那封信。 “怎么了，父亲？” 安妮紧张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皮尔庞特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把东西收拾一下，给我安排好游轮，我现在要回纽约。” “就现在吗？” “对。” 皮尔庞特重新恢复了臃肿华贵的金融大亨形象，拄着鎏金的狮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踏上纽约的归途。 见女儿停在原地，皮尔庞特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 第六章 薅资本家的羊毛 随缘求推荐票 在纽约这座信息飞速传播的城市，许多秘密只有短暂的保鲜期，皮尔庞特从欧洲返回纽约的消息很开不胫而走，甚至登上了诸如华尔街日报和纽约金融报的头条。 已经隐退在幕后不愿意抛头露面的金融君王选择高调的回归，许多人认为皮尔庞特已经准备好“银行家信托联盟”计划，华尔街将会掀起新一轮的信托公司并购热潮，甚至有人猜测背后是否跟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最近对古根海姆财团的反垄断诉讼有什么关系，一时之间各种金融阴谋论甚嚣尘上。 在美国，总统死于政治斗争也算是优良传统——毕竟前任总统威廉·麦金莱被刺杀的鲜血淋漓事迹还没过去多久。 在远离了纽约政权交易所的喧嚣和精英出没的华尔街，在肮脏西城区平民窟地盘上，坐落着各种狭窄偏僻的地下酒吧，在月色和霓虹灯的掩护之下，约瑟芬避开街上醉醺醺的流浪汉，身影消失在转角的黑暗之中。 遍地开花的地下酒吧是社会闲散人员和底层工人聚集工作之余聚会的场所，三美分一大杯的兑水啤酒缓解一天工作的劳累。面对日复一日无望的生活，他们将剩余的积蓄贡献给酒精，麻痹贫穷的痛苦。 酒保擦着杯子，背后是琳琅满目的酒瓶。卡Kа酷Ku尐裞網看到约瑟芬进来稍稍点头，又低下头做手中的事。 耳边充斥着下流低俗的笑话，绅士走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不禁皱眉。 约瑟芬搬开椅子，往不起眼的角落走去。此时在最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正在握着一个玻璃杯，正在仰头灌下一大杯泛着泡沫的啤酒，他擦着嘴角胡须上沾染的白色泡沫，将手中的杯子高举过头顶，对着酒保大吼道，“再来一杯啤酒。” “幸好你现在不在马塞诸塞州，狂热的天主教徒们认为酒精和作乐是忤逆上帝旨意的行为，否则现在我得来监狱里保释你了。” 虽然离沃尔斯特德法案出台还有十几年，然而马萨诸塞州和缅因州却敢为人先的进行禁酒州令，眼前从波士顿风风仆仆而来的男人握着酒保刚端上来的啤酒，眼睛里满是不甘。 “上帝？上帝就是一坨狗屎。” 男人的拳头狠狠砸在酒桌上，眼神中充斥着贪婪和狂热，“那些信仰上帝的蠢货教徒们除了把牧师喂养的肥脑油肠，自己还剩下什么？穷人活该被剥削！” 啤酒狠狠的砸在桌上，泡沫在空气中飞溅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波士顿不如纽约这座城市，约瑟芬，这里才是发财梦想的天堂。然而我们却只能窝在狭窄的地下酒吧，干着油漆工人的活，拿着一丁点的薪水。看看那些出入豪华酒店的有钱人，约瑟芬，别忘了当初你许诺能给我一大笔钱，我才来到纽约，现在呢？什么都没有！” 一口痰从他嘴巴里飞出，落在离约瑟芬的鞋不远处的位置。他悄悄地将鞋往后挪动了一步，不动神色的盯着面前大几岁的家伙。 投机者的贪婪和狡黠雕刻在尖瘦的嘴脸上，尖锐的下巴上耷拉着几根胡须，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贪婪的投机者。 卑鄙的小人。 完全符合约瑟芬心目中历史上设计“庞氏骗局”的金融诈骗犯，查尔斯·庞兹的理想模样。 约瑟芬慢斯条理的说道，“查尔斯阁下，已经差不多时候了。我很快就能为计划筹措到一笔钱，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你所能得到的钱足够让你下半辈子都留在监狱里，前提是警察局能抓住你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庞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约瑟芬，我需要知道细节！” 然而约瑟芬还不想透露自己的秘密。 “细节方面的问题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等到资金到位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事先说明，这是一场高风险和高收益的赌局。能一夜发财的方法，都写在美国的刑法法律里面。” 石油，军火，毒品都是暴利的行业，然而真正能一夜暴富的，却是投机。 说到这里，他引用了马克思在《资本论》里所说的一句话，““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现在我们的计划，远远超过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约瑟芬眨着眼睛，督促庞兹下定决心。 庞兹没有忘记因为支付不起两百美元的治疗费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弟弟盖上白布，在意大利那场惨绝人寰的饥荒中，失去了双亲。 痛苦的回忆折磨着贫穷的男人，在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一无所有的穷人只剩下不怕死的决心，庞兹仰头灌下了一大口啤酒，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约瑟芬，大声嚷嚷，“成交，我跟你做一笔买卖，大不了再去牢房里待四年！” “但是你要怎样才能筹到十万美元的投资资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约瑟芬从怀中掏出一份报纸，摆放在查尔斯·庞兹面前，其中有一部分被他有红色的笔勾勒出重点的消息，主要集中在金融和股票方面。 “上面是关于近期联合铜业的内部消息，最近他们的高层人员相比起两年前又有了不小的变动。而且联合铜业的实际控股人奥古斯都海因策去年获得价值1200万美金的股票，他之前还通过银行链的方式获得了八家银行和两家信托公司的董事会成员。” “一千二两百万，妈的，真有钱！” 庞兹的舔了舔嘴唇，1200万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而言，近乎天堂！ 约瑟芬明锐的嗅觉已经探测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欣欣向荣的纽约金融背后隐藏着一场不小的金融危机。 有人在这场金融大恐慌中一战成名，有人在这场危机中举枪自杀。 坐在地下小酒馆里喝酒的投机者显然没有约瑟芬看透历史本质的能耐，被报纸上一堆数字绕的云里雾里，最后放弃了挣扎。 “你的意思是……？” 庞兹迟疑了片刻，毕竟他的文化水平只够在底层跌打滚爬，再复杂一些的情报便难以消化了。 约瑟芬不急不缓的解释说道，“股东大会召开加上董事会人员调整，再联合到奥古斯都最近购买了两家信托公司，他现在可是最需要用钱的时候，不然资金链条一断，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一来，情况就很显而易见了。” 约瑟芬指着奥古斯都的照片，冷笑着说道，“联合铜业的内部有人想试图哄抬股价，吸引空头势力，然后狠狠的收割一次‘韭菜’。” “同样，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次的收割‘韭菜’，不花一分钱，从联合铜业的身上狠狠薅一次羊毛。” 第七章 父子相见 穿梭在酒吧里寻找皮肉生意的伎女从两人身边走过，劣质的香水味道和暧昧的目光朝着约瑟芬扑面而来。然而他的视线却聚焦在对面的人身上，对其他事物不闻不问。昏暗的灯光从头上倾泻而下，阴影遮掩住两人的表情。庞兹不知道坐在面前的年轻人心中有什么想法，紧张而不安的握紧了拳头。 厚实的墙壁将秋季的冷隔绝在门外，然而他却能感受到面前的年轻人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凉意。啤酒还在泛着泡沫，翻滚破裂，如同那些寻迹美国财富梦想而来的普通人，最终无功而返。 庞兹质疑问道，“如果没有情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约瑟芬还不打算将自己的庞大计划和盘托出，他双手握着啤酒杯，注视这对方，解释说道，“这次的薅羊毛只是为计划筹措初始资金，并不需要你出面。等到那张支票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自然会相信我的计划。现在，先让我为你把酒钱给垫付了，庞兹先生。” 将几枚硬币丢在桌上，起身离开。临走之前，心有不甘的庞兹在背后叫住了离开的约瑟芬，问出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等等，如果计划成功了，我能得到多少钱？” 约瑟芬停顿了一下脚步。 抛开庞兹出色的商业诈骗才华，他打从心底看不起看不起这个投机分子狭隘的眼界，他转过头盯着对方，说出了连查尔斯·庞兹这辈子都不敢相信的话。 “你会成为纽约市下一个百万富翁，庞兹先生。卡Kа酷Ku尐裞網” “百……百万富翁？” 庞兹惊讶的连嘴巴都合不上，他注视着约瑟芬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虽然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谎言，但却又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嘴里所说的话。 庞兹感激的说道，“我就相信你这一次，约瑟芬。” 然而约瑟芬的心中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就算你赚到一百万美元，你也得有命花他才行啊。 离开了酒吧，重新站在纽约清冷的街道上，约瑟芬将双手塞进大衣的口袋之中，从闷热不通风的地下酒吧出来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脑袋保持清醒。 入夜之后的纽约是现实中的哥谭市，黑夜里隐藏着层出不穷的犯罪和暴力，约瑟芬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此时约瑟芬的心急如焚，因为离10月14日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而他却要在五天的时间内凑够差不多二三十万美元的巨款。 对皮尔庞特·摩根的回应，完全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他已经将所有一切都抛上赌桌，也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医学还没有亲子鉴定，他才敢堂而皇之的与摩根前任情妇合伙诈骗对方。卡Kа酷Ku尐裞網 皮尔庞特已经指定了性格软弱的小杰克为他的接班人，约瑟芬想要夺取摩根家族的财富，就必须让他产生“易储”的念头，能让板上钉钉的继承更迭，唯一的做法是让皮尔庞特看到自己出色的金融天赋和手段。 说到底，所有眼花缭乱的计划都是为成为继承人而做准备。 包括庞氏骗局的开山鼻祖，也只是一枚棋子。 约瑟芬在身前对1907年大恐慌有过一定的了解，联合铜业的做空计划只是多米骨诺牌的一环，信托公司的恶性贷款才是整场危机的幕后主导。 联合铜业控股人海因策抬高股价计划是在市场上公开大笔买入联合铜业的股票，吸引更多的人买入，拉高联合铜业的股价。另外一方面，也吸引空头力量来做空联合铜业的股票。能后继续推高股价，绞杀这些空头，逼迫这些空头平仓后转为多头力量，继续推高股价。 当时海因策认为，当股价一再升高的时候，这些空头力量甚至都无法购买到足够的股票来平仓。只有转向他们来高价购买股票。自信自己已经垄断了联合铜业的股票。当做空者回购股票平仓的时候，正好可以狮子大开口，狠狠的要一个好价钱。 然而计划出了纰漏。 历史上的1907年10月14日，海因策一伙在公开市场上大笔买入联合铜业的股票。一天之内，股价从39元推高到52美元。第二天，他们通过自己的经纪公司，要求做空者必须马上归还借出的所有股票。他们认为，那些做空者买不到股票，一定回来找他们，接受他们的高价要求。没有料想到的是，市场上的联合铜业股票供应依然相当充足，空头势力很轻易就按市价赎回了股票。当然，股价继续被推高到了60元。 但是，此时海因策他们的计谋也败露了。市场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联合铜业的股价不再继续上涨，恰恰相反，开始逐步下跌。 到星期二结束的时候，股价跌回到了30元。甚至比前一天围剿开始之前的价格还要低。大家看透了海因策这伙人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卖盘继续涌现出来。到了星期三，股票价格跌到了每股10美元。海因策破产。 约瑟芬的计划同样很简单，从皮尔庞特手中借到联合铜业的股票，然后在最高价时出售，在最低价时平仓归还，这样一来便可以空手套白狼的净赚一大笔。 穷人并不是缺少想法，他们只是缺少一笔启动资金和契机。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时，任何人也抵挡不住“美元梦”的诱惑。 脑海之中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约瑟芬全然没有注意到停留在自己家公寓门口不远处的福特汽车。 按照习惯，他走进了大门，迎面而来的是灯光昏暗的走廊，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正当约瑟芬准备踏上二楼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约瑟芬，你家里今晚来人了啊。” “嗯？” 约瑟芬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看见邻居老福特正站在身后，向他招手。 对方一脸好奇，仿佛想从年轻的小伙子中发掘出某些秘密。 “谁来了？”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哦不对，是三个人，他们还带了保镖。” 老福特拄着拐杖，他忧心忡忡的对约瑟芬说道，“而且他们还一副神情严肃的模样，我的上帝，约瑟芬你该不会是借了高利贷吧？我们知道你母亲的事情，但是……” “不不。” 约瑟芬连忙摆手，解释说道，“不是的，福特先生，我并没有。他们现在还在吗？” “嗯，他们应该还没走……” 老福特话还没说完，约瑟芬丢下他急冲冲的朝着301房间走去，心中原本暗淡下去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但愿上帝眷顾自己。 301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中透出微弱的亮光。约瑟芬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伴随着视野的拓开，两个沉默的身影浮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是熟悉的戴维森，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客厅的中央，神情冰冷。 另外一位头上戴着黑色的高顶礼帽，褐色的风衣和灰色便裤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闪亮的皮鞋也被蒙上一层灰尘，胸前的衣襟上露出一节表链，举止庄重，代表那种威胁着牧歌式老美国的金融界和工业界巨头风范。 在报纸头条上出现无数次的面孔。 皮尔庞特·摩根。 华尔街的金融君王。 约瑟芬瞬间屏住了呼吸，握紧拳头，紧张的说不出话。 面前的老人打破了冰冷的神情，露出慈祥的微笑，如同关心后辈的长者，看着面前的目瞪口呆的约瑟芬，平静的说道，“怎么了？我的孩子，难道你见到我之后，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么？” 第八章 华尔街之狼 “我只是没有想到您会选择在这样的夜晚接见我，摩根先生……哦不对，父亲……” 约瑟芬犹豫着喊出这个名字，虽说是父亲，然而面前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老人，更像是一个陌生的金融符号代表。 昏暗的灯光以垂直的方式照亮众人的身影，皮尔庞特的面孔隐藏在黑色礼帽的帽檐阴影下，似乎并不想让人窥见真实面孔。戴维森毕恭毕敬的站在老摩根的身后，全然没有之前高傲嚣张的模样，像一条温顺的狗。 “抱歉，我的孩子。我不能冒着让记者察觉的风险站在你面前，事实上花边小报的记者比纽约金融报的记者还要更尽忠职守，就是想窥伺摩根家族的秘密。” 皮尔庞特解释着，隐晦的表达现在自己不太想与约瑟芬扯上关系，约瑟芬站在原地，并没有为面前的“父亲”献上拥抱。 黑暗的房间与窗外流光溢彩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躺在床上的瓦里安娜稍稍恢复了精神，她伸出枯槁的手，拽住皮尔庞特的外衣。 “亲爱的摩根，是你吗……” 持续的高烧已经让她的意识处于半迷糊的状态，但她依旧想抓住面前高大的身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我，亲爱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摩根转过身，蹲在床头。他抚摸着瓦里安娜的滚烫的额头，叹息了一声，“亲爱的瓦里安娜，对不起……” 病床上的瓦里安娜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记得摩根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以及强健有力的臂膀。自己一直深爱着这个男人，即便他抛弃自己而去，即便后来知道他的真名是皮尔庞特·摩根，初衷却一直未变。 然而接下来皮尔庞特所说的话，却让瓦里安娜从天堂瞬间落入冰冷的地狱。 皮尔庞特轻轻抚摸着那双毫无血色的手，看着面前骨瘦如柴的女人，冰冷的语气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褪去了温柔父亲和情人的外衣，又重新变成冷漠无情的金融巨鳄，锱铢必较权衡利益。 “约瑟芬他，我会好好照顾的。” “至于你……你是一个让摩根家族不稳定的因素，抱歉，瓦里安娜，我很爱你，但我不可能让你继续活在世上，相信我，你死在这里是一种幸运的解脱。约瑟芬我可以秘密的培养，但是你的身份若是揭露，对摩根家族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皮尔庞特语气平淡的说出杀人诛心的话，脸上淡漠的神情甚至没有半点的涟漪。他挥了挥手，将拽住自己外衣衣襟的手打落在床上，后退了一步。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瓦里安娜眼神惊恐的看着皮尔庞特，又望向身后的约瑟芬，眼神传达着哀苦的求饶。卡Kа酷Ku尐裞網 “亲爱的……” “救救我……” 连站在皮尔庞特身边的戴维森也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到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耳边还充斥着痛苦的哀嚎。他曾听过不少关于皮尔庞特冷血无情的传闻，但第一次看到他为了维护摩根家族的利益而果断决绝的抛弃旧情人。 约瑟芬愣在原地，手心紧张的湿润。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皮尔庞特能坐在华尔街第一位的位置上。 过人的金融天赋加上杀伐果断的决心，用尸骨垒砌起他的帝国。 这一瞬间，心如同落入冰窟。 他以为自己已经在《资本论》中看透了金融大亨的无耻和虚伪，而现实却无声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不再去理会身后嚎哭的女人，他转过身望向身后的约瑟芬，慢慢褪去目光中的冷酷，重新变得温和慈祥起来。他招呼着约瑟芬坐下，双手握着拐杖，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冷酷无情？” 门口抽烟的戴维森听到这个问题，握着烟头的手抖了一下，他以为约瑟芬会慑于老摩根的威严而回答不会，但是没想到约瑟芬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决的说道，“何止会，我甚至觉得您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叼在嘴上的烟头在半空中翻滚几圈，啪的一下落在地上，难道这家伙不知道反抗皮尔庞特意志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吗？上一个担任摩根助理的乔治·铂金斯因意见不合而离开摩根财团之后，皮尔庞特差点没让让他将赚到的五百万美元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刽子手？” 然而皮尔庞特没有愠怒，他愣了一下，反而笑出了声，脸上的皱褶将眼睛挤成一团，显得蒜头鼻子更加突出。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他摸着约瑟芬的头发，语气仁慈的说道，“我的孩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留下，而没有选择你们一起留下？” “我的小儿子杰克一心想要继承庞大的摩根金融帝国，摩根银行的交接过渡进入最后的阶段，他知道你存在的话，就不是像今晚一样和颜悦色的谈判了。欧洲君主手足相残的事例还少吗？我的孩子。” 皮尔庞特对于小杰克自始至终带着复杂的情绪，作为摩根家族的继承人，他有着惊人的屡遭败绩，包括1902年航运托拉斯事件，他在巴黎申请黄金贷款时，甚至遭到了法兰西银行的断然拒绝。 要知道他可是摩根财团未来的继承人，皮尔庞特的儿子！ 小杰克的软弱也是皮尔庞特试图易储的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面前的雄心壮志的私生子，更像是自己的继承人。 考验还在继续。 “如果你当初选择那张三十万美元的支票，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选择一次，你是带着三十万的支票，然后你们母子两人销声匿迹去过下半辈子，还是抛下你的母亲和三十万的支票，成为摩根家族的一员？摩根家族需要的是野心家，而不是唯唯诺诺的胆小鬼。” 皮尔庞特故意将约瑟芬逼到进退两难的局面，他拍了拍面前沉默年轻人的肩膀。 命运沉重的选择，资本家无耻的嘴脸，压迫着约瑟芬的心理底线。 摩根的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神情，说出口的话却让约瑟芬再一次刷新三观。 他曾想过金融巨鳄的冷酷，无情，贪婪。 却第一次见识到残忍的一面。 现实远比莱昂纳多主演的《华尔街之狼》更残酷。 “父亲”为了避免手足相残的局面，甚至对昔日的情妇下手。 “这是加入摩根家族的第一课，我需要让你明白一件事。小孩子才能肆无忌惮的选择全部，成年人的世界里，只能选择一个。尤其是当你要成为金融家的时候。” “我明白了，父亲。谢谢你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课。” 约瑟芬深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床边，看着虚弱无力的瓦里安娜，低头附在耳边，心有愧疚的说道，“抱歉，瓦里安娜女士，我们之间的协议，结束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药瓶，走到垃圾桶面前，松开手掌全部丢了进去。 瓦里安娜已经虚弱到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喉咙里含糊的发出几个音节……眼神绝望的看着面前的“儿子”和老情人皮尔庞特。 她惊恐的发现，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神。 残忍。 决绝。 第九章 惊人相似的历史 不再理会瓦里安娜绝望的眼神，约瑟芬狠下心将身后的木门缓缓地关上，将她留在身后的病床之中，然后跟随着皮尔庞特和戴维森，走出301号的房门。 门外的走廊静谧无声，只剩下约瑟芬沉重的呼吸。 此时老约翰正在准备出门倒垃圾，他看见约瑟芬跟随在皮尔庞特的身后，和蔼的笑了笑，挥手打招呼。 “这么晚还要出门吗，约瑟芬？”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上来回的晃动，约瑟芬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老约翰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朝着自己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仿佛刚结束一场可怕的经历。 老约翰愣了一下，拎着垃圾桶的手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约瑟芬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约翰先生，我要离开这里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老约翰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脸上的皱褶痕迹将他的眼睛挤成了一道缝隙。摆动着手掌，做出离别的姿态。 “那么再见，约瑟芬。” 约瑟芬点点头，说道，“保重，约翰先生。”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老约翰的面前，这位在贫民窟待了将近一辈子的老人放下垃圾桶，叹了一口气，带着一声的惋惜。 戴维森打开车门，让皮尔庞特和约瑟芬先上车，他和司机两人则恭敬的站在外面的路灯下，等待父子免谈的结束。 约瑟芬坐在父亲的车内，心情复杂。他还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然而现实却没有时间让他去伤春悲秋。坐在身边的皮尔庞特转过头，对面前的私生子说道，“你做的很好，我的孩子，给你一个忠告：当这种事情遇多了，就不会有太多的心里负罪感。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关于你的那封书信了。” 皮尔庞特翘起腿，从怀中摸出一根雪茄。福特汽车的车窗缓缓摇下，他探出头，司机便很识趣的将划亮的火柴递了过来，点燃雪茄。 皮尔庞特满意的回过头，手搭着座椅，说道，“虽然不是正式的入门考试，但我还是希望能从你的口中得到一个及格的答案。” 对于皮尔庞特的话，约瑟芬只是报以一个苦笑，缓缓说道，“再跟父亲聊起摩根家族的未来之前，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说说。” 皮尔庞特点点头，“说吧。” 约瑟芬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我想借用父亲名下的联合铜业的股票。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次换到皮尔庞特愣住了，他再三的打量面前眼神坚毅的年轻人，再确定他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之后，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做父亲曾经在南北战争中对林肯政府做过的事情。” 皮尔庞特神情复杂，说道，“你是说投机和做空。” 南北战争的黄金买卖是皮尔庞特成名的第一场战役，林肯政府常被军费严重不足所困扰。财政部长波兰·乔伊斯开始实施“赤字政府”政策，尽管政府出现货币不足，除国债外乔伊斯还用高达7%的利息发行战争债券。结果是如果北军胜了金价就会下跌，反之就上涨甚至暴涨。当时皮尔庞特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投机的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他拟定了一个计划，先秘密地买下价值500万美元的黄金，将其中一半汇往伦敦，另一半留下。然后有意地把往伦敦汇黄金的事泄露出去。这时许多人都知道北军新近战败的消息，他再把手中的一半黄金抛售出去。当时黄金价格眼见飞涨，不仅纽约的金价上涨，连伦敦的金价也被带动得节节上扬，摩根在战争财上可谓大获全胜。 投机黄金买卖首战告捷后，摩根千方百计地结识了一位原陆军部电报局的接线员史密斯。这位史密斯的好友文尼尔上校是北军统帅格兰特将军的电报秘书，通过这种关系，摩根就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抢先一步获得准确的前线最新军事情报。 当时英国的造船厂承造南军用来突破北军海上封锁线的炮舰。林肯为此再三向英国政府提出抗议，最终英国政府已答应了美国政府的要求，但必须有个先决条件，美国政府必须准备价值近100万英镑的赔偿费，作为对各造船厂停工的补偿。当时亚当斯大使穿梭于伦敦金融界，到处游说，希望能得到帮助，然而失败了。 皮尔庞特却毫不犹豫，立刻大量购进黄金，24小时内准备好价值100万英镑的黄金。第二天，由于皮尔庞特公司大量吃进黄金，金价飞涨，摩根趁此机会卖出黄金，又大赚一笔。 两场漂亮的胜利让初出茅庐的皮尔庞特备受关注，从此踏上历史的舞台。 而面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也想效仿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战成名。 约瑟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计划书，关于他试图从联合铜业哄抬股价中空手套白狼的全部计划。 摩根接过年轻人手中的纸，戴上金丝边框的眼镜，开始阅读起来。 越往下读，他越感觉不可思议，头绪万千。 能整理出这份资料的私生子，真的是一个没有在正规大学进修过的穷人？ 摩根怀疑计划书作假，他决定现场提问约瑟芬。 “跟我说说你的计划，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做空联合铜业？海因策手中可是有价值一百二十万的股票。” “是因为海因策的银行链。” 约瑟芬眼神坚定的回答道，“他通过抵押手中联合铜业的资产，去买下银行，又通过抵押银行资产，去买下信托公司，从而构建自己的金融王国。现在海因策的手头已经开始吃紧。他需要哄抬股价来为狠狠的从韭菜身上赚取一笔！” 摩根如同严厉的教师，不断的抛出尖锐的问题。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股票会暴跌，而海因策的计划会失败？” “我做过调查，市面上的联合铜业股票依旧充足，他的胃口再大也吃不下所有的股票！” 约瑟芬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份金融报纸，在皮尔庞特的面前展开，他指着皱巴巴的报纸一角，说道，“而且他已经将手中的信托公司抵押出去筹措资金，再分析之前的一系列行动，已经很明显了。因为手头资金紧张，他迫切的想哄抬股价大赚一笔。” 皮尔庞特看着约瑟芬步步逼人的眼神，倒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太像了。 私生子的眼神，如同自己靠倒卖巴西咖啡豆赚取第一桶金时的眼神。 狂热又坚定。 除了想要大赚一笔的决心，其他的风险都抛诸脑后。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皮尔庞特取下口中的雪茄，看着约瑟芬手中的报告，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为这场做空准备了多久？” 约瑟芬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作为加入摩根家族的第一场考试，我及格了吗？” 皮尔庞特注视了许久，车内的安静和沉默甚至能听到约瑟芬强健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响。 噗通，噗通。 约瑟芬下意识的握紧湿润的手心，等待最后的审判结局。 最终皮尔庞特微微颔首，给出振奋人心的答案。 “及格了。” 第十章 软弱是原罪 来求个推荐票，让我上一上历史签约榜前五名吧 望着扬长而去的福特汽车，约瑟芬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反而越发的沉重。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代枭雄。 这是约瑟芬对皮尔庞特的第一印象，无论金融史册上如何用生动形象的笔墨去描述这位资本大亨的传奇一生，都比不上一次面对面的接触。从他的身上，约瑟芬看到资本家最真实的一面，为了追求财富不择手段的肮脏面目。 专制，残忍的大亨。 以后他还要在这个老不死的手中周旋几年，想起他的铁血手段，就不禁头皮发麻。 约瑟芬暂时逃离了肮脏不堪的贫民窟，却落入了另外一个地狱。皮尔庞特将他安置在纽约东城第三十四大街的一幢公寓之中。并且告诉约瑟芬，明天会给他在纽约政权交易所安排一位资深的股票经纪人。 约瑟芬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打开木塞，往高脚杯中倒上深褐色的液体，端着酒杯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依旧孤独一人。 经历了贫困，平庸折磨的一辈子，重新为人的他暗中下定决心。 “皮尔庞特先生，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的金融帝国完完整整的吞下。” 而在另外一边，完成任务的戴维森正送皮尔庞特返回下榻处，虽然已经深夜十二点，但是这位老人却精神矍铄，没有半点疲惫。 在戴维森眼中，他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工作狂。 皮尔庞特盯着街道上的景色，突然开口说道，“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他会将瓦里安娜给掐死，没想到只是象征性的将药片垃圾桶，表示断绝关系，让她自生自灭。” 皮尔庞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把身边的戴维森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中的烟头丢在裤子上，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老摩根，竟然教唆自己儿子杀人？最终他忍不住的说道，“皮尔庞特先生，你打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掐死他的亲生母亲？” 皮尔庞特扭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戴维森，反问道，“是有怎样？一个情妇而已。” 戴维森沉默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不应该在非专业性的问题上与皮尔庞特保持对立的观点。 此时车内一片沉默，片刻钟之后，还是老摩根先打破了尴尬。 “还有，对于约瑟芬说的话，你有什么看法？” 戴维森摇头，恢复了冷静理性的思考，脑海思考一番之后，才平静的回答，“我并不认为这场做空能够成功，很可能到最后是赔本的买卖。毕竟股市瞬息万变，约瑟芬不可能面面俱到。” 皮尔庞特点点头，然后反问道，“那么想哄抬股价的海因策就能面面俱到吗？” “但是海因策有联合铜业将近一半的股票……” “是四分之一的股票。” 皮尔庞特纠正戴维森的错误，“海因策当时是获得一半的股权，一半的现金。呵呵，再说就价值几十万美元的股票而已，对于我的财富而言不值一提。没了就当是这些年给他的补偿。” 皮尔庞特的“慷慨”让戴维森擦了擦额头，这跟定个小目标，先赚一个亿没什么区别。 “如果，整个计划都按照那个小子所预期的一样，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意外的可趁之机。” “可趁之机？” 戴维森先是一愣，他随即想到了什么。1901年，皮尔庞特几乎同样用了不怎么光彩的手段，吞并掉卡耐基钢铁公司，成立us钢铁垄断集团。尽管他曾是卡耐基的恩人，对方也表示“永远不会做对不起摩根家族的事”。 然而，商人的承诺，政客的誓言，伎女的贞操，是本世纪的三大谎言。 “如果我们能将联合铜业吞并的话，对于我们控制全北美的铜业生产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之前小杰克曾想过收购合并，但是一口很难吃下，又加上罗斯福政府从中作梗，最后不了了之。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如果海因策真的玩过头破产了，摩根家族可以趁机出手，一口吞下，并购联合铜业。” 皮尔庞特比约瑟芬考虑的更加深远，后者只是想在投机中赚取一笔，而皮尔庞特思考的却是将整个联合铜业一口吞下。 “摩根先生是说，像整顿钢铁行业一样，将铜业也重新整顿，形成一个垄断集团？” 皮尔庞特心中反感，他纠正说道，“不要用垄断这种贬义性的字眼，我们是托拉斯集团。” “对不起，皮尔庞特先生。” “资本家的丛林法则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强大的猛兽只会跟同样强大的猛兽合作，一起瓜分弱者的地盘。在美国的资本界里有一条铁律，软弱就是原罪。即便是被尊称钢铁大王的卡耐基，在摩根家族的吞并面前，也不值一提。” 戴维森忙不迭的道歉，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件事：皮尔庞特是一位君主专制的资本大亨，他意志坚定，固执己见，不愿意放权也不尊重其他人的聪明才智，因为人们总是达不到他那过高的标准。在1875年，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他翻遍了纽约，费城和波士顿的商界姓名地址录，却一无所获。甚至产生脱离银行业，像约瑟夫·德雷克塞尔一样，卸下重荷离开公司的想法。如果不是父亲朱尼厄斯的一再坚持，或许与戴维森共事的就不是面前的独裁君主了。 这个危险的想法在戴维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后背便冷汗直流。难道皮尔庞特真的准备打算培养贫民窟里的私生子？这样一来，杰克在摩根家族的继承人地位便岌岌可危。 高大的白人男人吞咽着口水，壮起胆问道，“皮尔庞特先生，难道你打算培养他？” 皮尔庞特一愣，随即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的说道，“我老了，没心思去培养，只是给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如果他的天赋有我年轻时候的一半水平……或许我会考虑，将他提拔为摩根家族的继承人。” 戴维森心中掂量着这句话，他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 到时候该向谁效忠？ 第十一章 货币托拉斯 杰克今年刚好四十岁。 正值财富，名望，家庭和精力的巅峰时期。 自从儿子小亨利五岁之后，身为爷爷的老摩根对于公司的事务越来越淡然，喜欢扮演救世主身份的皮尔庞特，在面对井井有条的一切时反而兴致阑珊，有将公司业务甩手推给儿子的打算。 尽管杰克很少在父亲的口中得到赞誉，但他还是实至名归的“继承人”，摩根银行在名义上依旧属于皮尔庞特摩根，但是他还是掌握着3230万美元的摩根银行运营资本，保留着特别权力，包括分配合伙人利润，仲裁纠纷，解雇合伙人以及决定被解雇合伙人带走的股份数量。这些权力是私人合伙制中的王牌；当然，小杰克想要践行这些权力，得得到父亲的点头许可。 前四十年，杰克的事业顺风顺水，以老摩根为榜样，努力的成为一位合格的金融家。 然而第四十个年头，一切都改变了。 在华尔街23号，jp摩根公司的总部，用大理石铺凿而成的地板，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陆陆续续的走进圆形桌的会议室。 小杰克每天上班之前都会召开合伙人例行会议，与父亲的做法不同的是，会议是非正式形式进行，无需速记员在场，也不做会议纪要，只保留与合伙人的名单。 步履匆匆的戴维森揉着通红的眼睛走进会议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哈欠。卡Kа酷Ku尐裞網 身旁的切尔西打趣道，“怎么了？戴维森，昨天晚上纵欲过度？” “闭嘴吧，切尔西。” 戴维森懊恼的摆摆手，示意他闭嘴。昨晚从西城区出来之后，皮尔庞特邀请戴维森去另外一处宅邸，两人在客厅里下西洋棋，直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挥手告别老摩根。 今天一大早走进会议室，戴维森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出于对金融帝国缔造者的敬畏和尊重，开会时老摩根的位置一直是空缺状态，小杰克也没有胆量坐上去。 然而今天杰克的位置也处于空缺的状态，这让其他人困惑不已。 一向准时准点的继承人很少会有缺席的时候。其他的合伙人开始三三两两的谈论这一反常的现象。只有戴维森一人还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回过神。 正当戴维森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冰冷的声音：“对不起，诸位，我迟到了。” 他连忙扭转头，看见杰克背着双手站在自己身后，他没有打量在场的其他人，而是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戴维森。 仿佛透过他的双眼，看穿内心的想法。 戴维森顿时睡意全无，心中闪过一阵慌乱。他的左手支撑着桌子，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 “见鬼，不可能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杰克下一句话，却让戴维森紧张的咬住下嘴唇。 “开会之前，我有话想要跟戴维森先生聊一聊，大家稍等一下。” 杰克高扬起头，尖锐的下巴对准戴维森，几乎用一种不礼貌的方式向他打招呼。 “可以去隔壁的办公室聊一聊吗？” 戴维森感觉到对方的敌意，只能僵硬的点点头，心中默默的盘算开口的利弊。 走进隔壁的经理办公室，杰克将百叶窗全部关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站一坐。 杰克背靠着真皮椅子，看着桌面上他与父亲的合影，心中泛起酸楚。如果不是安妮的提醒，到现在还傻傻的蒙在鼓里。然而追查下去的残酷真相，却让杰克对父亲的仰望和憧憬，一一破碎。 他曾想努力的讨好严肃暴躁的父亲，然而四十多年的父子情谊，却比不过他亲手缔造的帝国。 杰克将目光从照片上收回来，集中在戴维森外套的第二颗纽扣位置，他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却能带来更加沉重的压迫感。 “戴维森，昨天你跟我父亲去了一趟西城区，干了什么？” 果然问出戴维森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只能仓促的找个借口，硬着头皮回答他。 “生意上的事情。” 戴维森抽动着嘴巴，双手已经不安的在椅子上来回的摩挲。他的话音刚落，貌美的金发秘书捧着一堆文件走进办公室，她正摆出微笑想开口问候，却看到杰克冰冷的眼神，以及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没看见我正在开会吗？滚出去！” 秘书吓了一跳，手中的文件差点掉在地毯上。她解释说道，“这份文件比较紧急……” “紧急也给我滚出去，没有我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秘书吓得连忙低头道歉，踩着高跟鞋迅速的退出去。 戴维森双手交叉，搓了搓手心。紧张的等待着下文。 沉默片刻后，一向温和待人的杰克终于爆发了。 “狗屎！” 杰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面对父亲的宠臣，怒不可遏的骂道，“生意上的事情需要他从柏林远赴归来？生意上的事情需要隐瞒整个家族？生意上事情竟然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知道？当初我还真以为是父亲回心转意，没想到竟然为了一个私生子！” 连续的追问让杰克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驳。 杰克无法接受小自己十几岁的私生子可能得到的重视和培养，他没有继续追问，他叹了一口气，盯着天花板上璀璨的路易十六水晶吊灯，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摩根家族的伟大在哪里么？” “因为我们将整个国家的信贷和资本控制权集中在几个人手中，而jp摩根公司是公认的领导者，我的父亲，带领着第一国民银行，国民城市银行，库恩—洛普公司，波士顿的李希尔金公司和基德皮博迪公司，成立一个庞大的‘货币托拉斯集团’。如果不依靠这个集团，大公司就难以发行债券，竞争对手也难以从原本的公司手中抢走业务。” 杰克的话语中带着摩根家族天生的骄傲，皮尔庞特从罗斯柴尔德家族手中抢下金融指挥权，从此号令华尔街。 戴维森点了点头，承认杰克的说法。华尔街老牌银行之间有绅士般的行为准则，他们竞争，但竞争的方式却像小步舞曲一样有条有理，不互相争夺发型的债券，由一家银行私底下打成一笔交易，然后根据各个银行在银团中所占份额分配给其他银行，这样，某一银行的分配份额也就逐步的固定下来。 杰克继续说道，“能坐在这个集团领导人的位置，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现在，却不知从哪里出现一个打着摩根家族血统的杂种，还惊动了我父亲，将来甚至可能动摇我的位置。” 戴维森无奈的低下头，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他只一五一十的向杰克交代皮尔庞特的意思。 “是的，我的确受你父亲的委托，处理关于私生子的事情。而且皮尔庞特先生对他似乎很感兴趣，并且出资支持他去做空联合铜业的股票……” “等等，做空？难道他是一个金融投机家？” 杰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让戴维森重新重复一遍。 “不是，他只是一个贫民窟的穷人，用一份大胆的计划书说服了你的父亲。” 沉默的杰克终于忍不住了，整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他咆哮着说道，“他想做空是吧？我就让这个杂种赔的血本无归！” 第十二章 北方太平洋危机 纽约市华尔街11号大楼虽然刚刚启用第四年，然而从它诞生的第一天开始便注定了它的伟大与不平凡，这座不起眼的建筑掌控着世界上将近半数的资本流向。卡Kа酷Ku尐裞網如同金融界闪烁的双子星，与伦敦的证券交易所遥相呼应。 纽约证券交易所，金融家和投机者一夜暴富的梦想之地。 虽然皮尔庞特为自己提供了公寓，但是却没有提供其他的开销，为了省下车马费，约瑟芬只能从很早从公寓出发，步行来到象征美国财富梦想的证券交易所面前。 繁华的街道和邋遢的约瑟芬，形成鲜明的对比。 西装革履的华尔街精英们在证券交易所门前进进出出，有些人将目光投向约瑟芬打满补丁的外套，嘴角勾勒起嘲讽和不屑的微笑，暗藏着有钱人的鄙夷嘴脸。约瑟芬被众人打量的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暗骂一句该死的吝啬犹太佬。 约瑟芬与摆放在证券交易所门口的铜牛四目相视，他摸了摸雕像的脑袋，心中默念道，“功成名就还是一败涂地，就看这一次了。” 说完，他鼓起勇气朝着大门走去。昨天戴维森打电话告诉约瑟芬，他已经帮自己安排好一位名为莫里托的股票经纪人，由他负责买进和卖出，并且为联合铜业的股票提供实时的参考。卡Kа酷Ku尐裞網 通过戴维森描述的相貌，眼尖的约瑟芬一眼就认出了陌生的股票经纪人，莫里托有着资深股票经纪人的典型特征，如同气球般充满弧度的大腹，鼻梁上悬挂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眼镜。头顶的发际线已经往后退到了危险的地步，手中还抱着一堆的文件，正在不耐烦的看着手表。 约瑟芬走上前，热情的打招呼问道，“请问是莫里托先生吗？” “是的，我是。” 他多看了约瑟芬两眼，从他破旧的夹克外套和棉麻裤子的打扮看来，完全不像与自己有交集的人。不耐烦的挥手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如果你想要推销报纸或者火柴什么的，去别的地方吧，小鬼。” 莫里托皱着眉头，没空搭理面前的年轻人。今天的客户可是由戴维森亲自点名的人物，他可不敢半分怠慢。 面对莫里托的敷衍，约瑟芬没有恼怒，只是平静的说道，“我是约瑟芬，戴维森先生向我推荐莫里托阁下的。” 此话一出，吓得莫里托手一抖，差点文件掉在地上。 “你就是约瑟芬阁下？” 他打量着面前的二十出头，衣着寒酸的年轻人，又低头看一眼股票凭证上的数字，有些不敢相信。卡Kа酷Ku尐裞網 接下来约瑟芬便看到一个见风使舵的股票经纪人的专业素养，原本不屑的神情再下一瞬间带着恭维和讨好的微笑，向约瑟芬打招呼。 “抱歉，刚才没有认出是约瑟芬阁下，年纪轻轻就拥有联合铜业两万股，真是让人敬佩。” “一万股？” 约瑟芬愣了一下，按照现在联合铜业30美元一股来看，皮尔庞特果然慷慨万分，给了他六十万美元。不禁在心中暗骂，这老狐狸，在赚钱这一方面倒是挺慷慨的。 “我们现在去股票交易厅吧，我会指导约瑟芬先生在什么时候将股票抛售出去。” 莫里托自信的说道，“我从事股票行业这么多年，决定不会看走眼的。至少能让约瑟芬先生赚到一笔满意的数目。” 然而约瑟芬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莫里托愣在原地。 约瑟芬懒得听他细数规则，直截了当的说道，“不需要，莫里托先生。卡Kа酷Ku尐裞網你只需要帮我在股票升到六十美元的时候抛售出去，再跌到10美元的时候买入平仓就行。涨不到60美元的时候打死都不能卖，跌不到10美元的时候坚决不平仓。手续和抽成我照样给，损失由我承担。” 莫里托呆住了，这傻子哪里是来炒股，分明是做慈善啊。他苦口婆心的劝告，“但是约瑟芬阁下，联合铜业就算再坚挺，他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涨到六十美元啊。” 约瑟芬盯着交易厅里不断变化的数字，此时的股价还是靠人工手写和打字机，目前联合铜业的股票只是小幅度的变化，看来海因策还没开始行动。 “作为您的委托人，我的心理底线是六十美元一股的时候，莫里托先生。涨不到那个点就不要抛售。” 莫里托无奈的扶着额头，心里抱怨着戴维森是给自己推荐了一个有钱没处花的蠢货。但是他仅是负责提供意见参考，也没有权利做决定，只好点头说道，“一切都按照约瑟芬先生的吩咐去做。” “莫里托阁下，你知道北方太平洋危机么？” 这次莫里托不是愣住，而是换了一副面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一副恐惧，扭曲的面孔。 1901年北方太平洋公司危机是他永远难以忘记的噩梦，有人说皮尔庞特·摩根在背后导演的一场股市做空，逼得一众做空者跳楼自杀。 事件的起因是库恩洛布公司的希夫和哈里曼试图收购掉北方太平洋公司，他们秘密的买下7800万北方太平洋的股票，试图拿到北方太平洋公司的控股权。当时并没有个人控有一家股票百分之五以上股权时，必须在财务报表公开揭露的规定。 北方太平洋是皮尔庞特的心血，于是秘密收购行为引来摩根家族的愤怒反击，双方都在疯狂的阻止对方控股，大量的收购股票，而做空者觉得有机可乘，也不断的借股买入抛售，准备狠狠的赚一笔。 然而这帮做空者玩脱了。 最后股票一路高涨到1000点，投机商人发现已经无法找到北方太平洋股票凭证归还，然而他们必须要第二日时交还之前所借的股票，恐慌就像燎原之火迅速蔓延整个交易厅，他们开始不计成本的抛售手中所握有的其他股票，用以筹借现款支付借的价金，华尔街半数以上的经纪公司都濒临破产，人人自危。 从那一次交易所危机之后，莫里托终于明白，在资本大鳄面前，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无辜的牺牲品罢了。 “我当然知道那场危机，但是约瑟芬阁下想表达什么呢？” “你不觉得，当时的北方太平洋股票危机的端倪，和现在的很像吗？” 莫里托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了交易板，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联合铜业的股价，在他们聊天的半天功夫，已经涨到了将近三十八美元一股！而且还在不断买入上涨！ “这是有人在公开大额的买入联合铜业的股票，否则不会涨得这么离谱。” 约瑟芬撇撇嘴，眼神盯着交易板上不断变化的数字，说了一句让莫里托毛骨悚然的话，吓得他从座位上猛然站起身。 “不知道会不会重演六年前北方太平洋股票危机呢？” “你到底知道什么，约瑟芬阁下。联合铜业，海因策，难道是他想要做什么吗？” 莫里托开始慌了，说话已经语无伦次。之前他出于对戴维森的礼貌才接下面前的年轻人的委托，然而他知道的内幕却比自己了解的还要多。 约瑟芬只是礼貌性的笑笑，耸耸肩说道，“谁知道呢，反正跳楼的又不是我。再说，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投机者这么多，不差死掉的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