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姝》 001、寄身紫葫芦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干热的风刮过黄土高原,又到了麦子成熟的抢收时节。 因为麦子成熟的时间短暂,收割早了灌浆不足,收成下降;收割不及时,麦粒会落到地里,男女老幼都要下地忙活。 还因为这个季节容易变天,一旦下雨,麦子在田里倒伏、发芽,就白白忙活一季。 所以农家小院里没有平日的嘈杂声。只有袁家曾叔祖母陶氏和五岁的大孙女袁珍珠在灶间做着一家人的晚饭。 陈明珠静静的阖着眼睛,晒着照进窑洞里的暖阳,享受着午后难得的安闲。 现在的陈明珠只是一缕幽魂,没有肉身。暂代她的肉身的,是袁家挂在墙上的那只紫葫芦。一只普通的农家装酒装水用的紫葫芦。 她寄身在这个葫芦里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不过时光对于困顿于此的她如同一潭死水,愈发显得度日如年。 这十八年,她跟着袁家千里奔波,从豫地横渡黄河来到这个坐落在晋地的村落落户生根。 她看着袁家的沧桑变迁,看着家里孩子出生长大或者夭折。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能被困顿于这方寸之间。 最早的时候她尝试过离开,没有成功。最远的一次只飘到大门口,就被一个晴天霹雳劈得差一点魂飞魄散。 陈明珠拍拍小心肝。现在想起那个情景来依旧吓得她心脏怦怦跳。 ……吓死宝宝了。 再然后她发现,只要她不想着逃跑还是能在晚间离开葫芦出去溜达溜达的。不过飘不太远,能飘的范围仅限于这个村子的周围。 出去溜达的这一缕幽魂,看到过村里最吝啬的老土财主偷偷往树下埋装满银子的坛子。 看到老财主死之前,指着树的方向咽不了气、闭不上眼。 人死了,钱没花完,实在可怜! 可惜那帮蠢钝又贪财的儿孙们,没有一个能领会吝啬鬼老财主的意图。一个个生怕财物被其他人独占了去,都跑去老财主的屋子里翻找去了。 任由他孤零零的躺在灵床上,死之前跟前一个亲人都没有。 还是她这抹幽魂心地善良,在床前对吝啬鬼保证,等她哪日有了肉身,一定把银子挖出来,不让它们明珠暗投。 老财主才咽了气去了往生界。 还看到过村口的吴寡妇跟村里的一霸吴狗子勾搭成奸,合谋害死了吴寡妇的丈夫,也是吴狗子的堂弟吴狗剩。 这个村子叫五柳村。因村口溪边五棵大柳树而得名。 村里所有的阴私事,都逃不过陈明珠的眼睛。 陈明珠正晒着暖阳浑身暖呼呼舒服着呢,就听到门外传来啪啪的脚步声。是穿着草鞋的脚板拍打着泥土地面的声音。 无风的午后,葫芦微微晃动了一下。是她翻了个身往门外看去。平日里太过无聊了,无聊到这个家里所有人的脚步声她都能分辨出来。 跑来的是袁家长孙袁伯驹。陈明珠不知道少年老成的袁伯驹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跑的这么快。 汗水顺着小少年小麦色的脸庞滑落下来。冲着听到动静,从灶间出来查看的陶氏喊道:“曾叔祖母,俺娘摔倒了。” 声音里带着恐慌和无措。 听了小少年的话,陈明珠了然,袁家儿媳妇杜氏怀胎八个多月,民间有俗语说:七活八不活,此番摔倒必定十万分凶险。 任是再老成的少年依旧是少年。突遭此难,让小少年乱了心神。 陶氏也顾不上灶间灶上的饭了,匆匆交代袁珍珠一句:“不要再添柴火了,让火熄灭了吧。”就随着侄曾孙匆忙忙往地里跑去。 袁珍珠听从曾叔祖母的话,没有再添柴火。等灶堂里的火渐渐弱下来才起身追出去。 院外的巷子里已经看不到曾叔祖母和大哥的身影。小姑娘紧随其后而去。 “带上我啊!”困在葫芦里的陈明珠望眼欲穿,她也想去看看,可惜这个救人如救火的紧张时刻,没有人带她去。 在白日里她不能离开紫葫芦,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庭院和大门口。 她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 活着的人都听不到她说话,只有快死的人能听到。不过这么多年,她也只跟那个快死的老财主说过话。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反正她说了那些话老财主就安心的蹬腿、闭眼、咽气了,她就当他听到了,管他是不是巧合。 农忙的原因,村子里没什么人,都去地里了,静谧的村庄,犬吠都没有。 陈明珠吐出一口浊气,失望的坐下,看着有些斑驳的墙壁。 “吱呀”,安静的环境中这一声很突兀,是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的声音。每天都百无聊赖的陈明珠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离田地不近,家里的人不会这么快回来。难道是进贼了? 陈明珠豁然转身,看到袁珍珠抬着小短腿迈过门槛进了院子。 一步步,虽然一步比成年人的步子只有三分之一,走的非常慢,但是,陈明珠就是知道她是奔着自己过来的。 陈明珠自恋的想着:难道是我想什么这孩子能感受到? 走到挂着葫芦的位置下方,袁珍珠搬了一张凳子爬到凳子上。 五岁的小姑娘实在是太矮了,哪怕垫着凳子翘着脚尖,依旧只能堪堪触碰到紫葫芦的底部。 试了又试,也没有把紫葫芦摘下来。 陈明珠实在等不迭了,晃了晃,紫葫芦自己从墙上掉落下来,落到袁珍珠的手上。好在葫芦是空的,并不重,安然被接住了。 小姑娘眨巴一下眼睛,有一瞬间的迷糊。不过实在年幼,分辨不清楚是她把葫芦摘下来的还是葫芦自己下来的。 想了想没想通就不再纠结,得赶紧给娘送些热水喝才是。 拎着葫芦从凳子上爬下来。进了灶间,再次踩着凳子,从灶上的一口锅里舀了一瓢热水,灌进紫葫芦里。一瓢水洒了大半,不过好歹灌进去一些。 小姑娘把紫葫芦捧起来晃了晃,感受一下里面确实有水,才从凳子上下来,拎着紫葫芦,迈着小短腿往村外的田地跑去。 寄身在葫芦里的陈明珠,兴冲冲的看着周围走过的地方。 五柳村依山而建,层层递高。羊肠小道随着地势上坡下坎。 爬坡上坎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很困难,又加上焦心摔倒的亲娘,心急之下袁珍珠几乎快手脚并用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2、葫芦摔裂了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陈明珠有些日子没有在白天出来了。 紫葫芦前些年成了袁家曾叔祖袁弘德专属的酒葫芦,这些年曾叔祖旧伤复发,身体每况愈下,曾叔祖母陶氏禁止他再饮酒,酒葫芦也被禁用。 自那以后陈明珠就很少有机会能白日里出来了,只能晚间出来逛逛。 今天若不是袁珍珠想找个容器装热水,又怕路不好走,年幼力薄打碎家里的水罐被祖母骂才挑中了紫葫芦,她依旧出不来。 紫葫芦被袁珍珠小心翼翼的拎着,陈明珠随着紫葫芦晃悠着,被暖暖的阳光照着,感觉十分舒爽。 陈明珠自言自语:“真是个好姑娘,等我有了肉身,就把孙老财主装银子的坛子挖出来,给你买新衣服,买花戴,买好吃的……。” 想到好吃的,陈明珠吞咽了一下唾液,她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吃过好吃的东西了。 确切的讲是三十四年,尤其是寄身紫葫芦里这十八年,能看到吃不到,馋死她了。别说美食了,就是看到个窝窝头都能有看到燕鲍翅肚的感觉。 陈明珠最早来自于现代。 都说投胎是个技术活,陈明珠觉得自己这门技术没学好,几次投胎都很悲催。 现代那次,投胎到了变态系男性生殖崇拜的家庭,俗称重男轻女。只不过重男轻女到病态的程度,生了女孩就扔掉。 陈明珠被乡下的一对没孩子的夫妇捡回去收养了。取名明珠,有掌上明珠之意。被养父母当成亲生孩子养了二十多年。 好容易学业有成事业稳定,生她的那两个人跑来认亲了。 他们的儿子赌博欠下巨额赌债后跑路,跑路之前还卷走他们的全部家当。两个人老无所养想到了早年被丢弃的女儿。 陈明珠被各种围追堵截,甚至堵到单位大门口。还有媒体和圣母网友对她展开声讨。因为躲避那两个人,陈明珠车祸身亡然后穿越了。 二次投胎,来到历史课本上不存在的,尚处于农耕社会,冷兵器时代的戎朝。 投胎这家是豫地的一个小商户。 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明显的变态系男性生殖崇拜。她又能偶尔给家里出点小点子,让家里生意兴隆,家里对她还算是宽厚。 虽然家里也事事以哥哥弟弟为先,不过跟其他人家相比,也算好的了。陈明珠顺顺当当活到十六岁。 没等陈明珠庆幸呢,烽烟四起,乱世开始。家里为了让哥哥弟弟们免于征兵,把她绑了手脚送于人做妾。 逃跑中被一箭穿心,魂魄被困于紫葫芦里十八载。 没错,今天是第十八个年头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陈明珠想着,如果有机会离开紫葫芦再次投胎,她一定睁大眼睛,挑一个好人家。 穷富不论,一定不能有重男轻女到变态系的爹娘,也不能有趴在姐妹身上喝血喝得理所当然的兄弟。 如若不然,还是再死一死吧,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朝代有些像是历史上的明、清朝,女子社会地位极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没有独立人格。 陈明珠正海阔天空的胡思乱想着,突然发觉停住了。 难道是到了? 有点快。 陈明珠四处张望了一眼,还只是刚到村口。 然后她看到村口的五棵柳树下,吴狗子翘着二郎腿,斜倚着其中一棵柳树,眯缝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青草,哼着从城里窑子里学来的黄腔小调。 陈明珠心头警铃大作:不好,快跑! 陈明珠发现吴狗子的同时,吴狗子也发现了独自一人拎着个紫葫芦的袁珍珠。 陈明珠在葫芦里再焦急也没有用,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示警袁珍珠听不到。 吴狗子从树下爬起来,贼眉鼠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年幼的袁珍珠,村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抓走一个长得端正些的女娃子卖掉,可以供他逍遥快活几个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个女娃子落单,同时村里村外又都没人的机会并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陈明珠觉得自己快绝望了,任她喊得声嘶力竭,快发狂了依旧没能阻止袁珍珠一步步向危险走近。 村里人不知道,她知道,吴狗剩死后,他的小女儿就是被吴寡妇和吴狗子这对女干夫氵?妇带了卖掉了。 两个人从中尝到了甜头,把钱花光之后又把吴寡妇妹妹家的女儿拐去卖掉。 从此以后愈发一发不可收拾,只要看到落单的孩子就抓走卖掉。 附近村落几年来已经丢失孩童十余名了。人人自危,家家户户严密看好自己家的孩子。 袁珍珠只是年幼,应对危险的意识差一些,不过看到两眼放光不怀好意看着她的吴狗子,也意识到不对了。 转身就跑。 只可惜人小腿短,跑得实在太慢。 吴狗子把含着的草吐到地上,“呸”。 老鹰捉小鸡似的,把袁珍珠拎到手里,把人夹在腋下,制止住她的挣扎,一手捂住她的口鼻,阻止她呼救。 一直紧紧抓着的紫葫芦“扑通”一声落到地上,把陈明珠摔得七荤八素的不说,葫芦也微微有些裂痕。 这些年陈明珠一直过得十分佛系,原本就不多的活力早就消磨殆尽。 不佛系也没有办法,先后两世为人,再加上寄身葫芦的这十八年,人生加鬼生得一甲子了。 花甲之年,在现代也是跳跳广场舞带带孙子消磨时间的年岁了。 何况寄身葫芦跟坐牢差不多,时间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早就被锤炼得心如止水。 不过她再佛系,再心如止水,看到容身的载体被毁也没法不动容。紫葫芦只是普通家用器具不值钱,就算只有微小裂纹,也必定被弃用。 弃用以后就没人细心维护了,损毁是早晚的事。损毁之日就是她魂飞魄散之时。 不仅是危及自身,袁珍珠小姑娘也在对方手里。已经被彻底控制住了,只有两条腿还蹬一蹬。 吴狗子没往村子里走,也没有往大田地的方向去,而是顺着溪边的小路往山梁上去了。 山梁过去,就是人迹罕至的小道。不说农忙时节,就是农闲的时候,那条小道上也很少有人路过。 袁家的孩子,都是陈明珠看着出生长大的,袁珍珠在她眼前遇险,被恶人带走,让陈明珠心急如焚。 在紫葫芦里急得跳脚却束手无策。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3、妖孽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更让陈明珠难受的是,袁珍珠的双腿耷拉了下来,不再挣扎,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 人若是被带走,或许还能找回来。若是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可就天人永隔了。 眼看着吴狗子越走越远,陈明珠顾不得其它了,从葫芦里疾射而出。 她寄身的葫芦被摔裂了,就算她今日不离开葫芦,也撑不了多久。如果最终都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也要拉着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一起。 至少她得试一试,说不定能救下袁珍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拼了。 她得快速冲到吴狗子身边,不然惊雷劈下来,她就白牺牲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陈明珠催促着自己。 “咔嚓,”一道雷劈下来,陈明珠身后的一棵树被雷电击中,焦黑一片,燃起火苗。 陈明珠的后背被波及,肺腑好像受伤了,但是她不敢停。 吴狗子被后面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呆住了。 平日坏事做尽,心虚。 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亏心事做多了,此时看到被雷劈的树腿都抖了。 腋下夹着的孩子掉落在地上,顺着陡坡滚落一段。 吴狗子的状态给陈明珠争取了时间。陈明珠不敢松懈,猛然撞向前方山道上站着的吴狗子。 撞上去的瞬间,第二道雷适时劈下来。吴狗子的下场,请参考之前被劈中的那棵树。 唯一的不同是,树被劈中之后燃起小火苗,他只焦了没烧着,估计是因为人体的含水量比树的高。 陈明珠只顾得上瞥了一眼,确定了吴狗子死透彻了,再也不会兴风作浪,就团成一团快速滚下山坡。 一道道惊雷,在她身后炸响。 滚完那段陡坡,剩下的距离就尽人事听天命了,她寄身的紫葫芦离得不远,短短几步,却如同天涯。 决定救人只是情势所逼,她还没有下定舍生取义的决心。 杀恶人能不让自己死就更完美了,陈明珠求生欲望强烈,像有恶狗在身后追,手脚并用,逃得飞快。 “咔嚓”,又一道雷炸响在陈明珠的头顶。 天要亡我! 看着近在咫尺的葫芦,陈明珠委顿在地。 她的半边身躯都焦糊了,身体不再听她使唤。 真要魂飞魄散了吗? 紧急关头,或许是原本挡着葫芦的一块土坷垃被天雷的余波震碎了,葫芦顺着微斜的地面滚到陈明珠身边。 陈明珠内心一阵狂喜,顾不得其它了,挪到葫芦里,虚弱地闭上眼睛。终于安全了! 剩下的一道天雷失去目标,在半空中炸响。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陈明珠已经没有余力去查看袁珍珠是否安好,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就只能靠天意了。 田野里,正在干活的人们,被五道响雷吓得惊慌失措。 一边是耀眼的太阳普照大地,一边是响彻天际的惊雷。 在民间,六月飞雪、山崩地裂、平地惊雷……,这些天地异象都代表着天罚。 发生大级别的地动,皇帝老儿都得下罪己诏,西汉刘宣帝,清康熙帝,都曾因为地动下过罪己诏。 天罚既出,定然是出了罪大恶极之人,或是有罪大恶极之人将要出生。 有些人就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田地边看青的草庵子,那里面杜氏正在鬼门关上挣扎。 周围人恶意满满的注视,袁家老老少少都察觉到了。 年幼的袁少驹惶惶不安的凑到离他最近的袁家叔祖边上,攥紧曾叔祖的衣摆。 惶恐的大眼睛顺着众人的视线往草庵子看了看,又转过去看着众人眼里的不怀好意。 袁家叔祖袁弘德指挥着侄子:“务川,把伯驹娘抬回家去。”说完往草庵子大步走过去。 袁务川呆愣了一瞬,才好像突然理解了叔叔的话:“啊?啊!”然后带着子孙们,追上袁弘德的脚步。 袁弘德站在草庵子外头,冲着里头说到:“秋娘,准备一下,送伯驹娘回家去。” 秋娘是陶氏的闺名。 陶氏从草庵子里钻出来,想问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危急关头突然决定要把人带回家去。 但是看到丈夫满脸凝重,看到袁家人身后围着的虎视眈眈的村民,把疑问吞进肚子里,钻回草庵子里准备去了。 很快里头就整理好了,袁家人把人抬出来。 袁弘德打头,抬着简易的担架跟围着他们的村民对峙着。 袁弘德四十上下,身材高大,不过当年身中剧毒,毒物没清理干净,如今面色蜡黄。 他单手执一把割麦子的镰刀站在队伍前头,气势全开,挡着的人随着他的步步前进而步步后退。 里正吴正吉色厉内荏的呵问他:“袁弘德,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尚未出生的妖孽与全村为敌?” 袁弘德把镰刀往外递了递,虽然没出声,也表明了态度。 围着的人群因为他的动作,再次齐齐后退一步。 抬担架的队伍里,袁家祖母钱氏看看前方围着的人,再看看担架上腹部隆起的儿媳妇,疑惑的问里正:“什么妖孽?” 草庵子里出来的其他人也满脸疑问。 刚刚她们都在草庵子里替杜氏接生,只听到外头几声巨响,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里正仿佛溺水者抓到了浮木,快速道:“刚刚你们家小树媳妇摔倒进去草庵子里的时候,外头劈了五道雷。” 晴天霹雳,不是妖孽诞生还能是什么? 钱氏面色阴晴不定。 他们家不缺儿孙,已经有五个大孙子,一个孙女了。再生一个孙子也仅仅是锦上添花,何况生出来的不一定就是孙子。 生孩子如隔皮猜瓜,不等瓜熟蒂落孩子呱呱坠地,几率是五五开的。 他们家是外来户,在五柳村立足不易,一直受排挤,若是他们非拼死护住这个妖孽,可能就得被赶出村子。 这么多年的辛苦积累就要毁于一旦。 舍出一个不知道性别还没出世的孩子换一家人平安,这个买卖还是值得的。 想明白这些,钱氏拍着大腿张口道:“我造的什么……。” “住口。”最后一个孽字尚未说出口,就被袁弘德大喝一声给呵止住了。 钱氏有些年头没被人这样当面呵斥了,尤其是儿子娶妻生子之后。 如今被小叔这样当着众人呵斥,羞愤的面色紫胀。 但是看到袁弘德阴沉的面色,没敢顶撞他,低下头减少存在感。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4、葫芦碎裂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袁弘德握紧镰刀,带着袁家众人往前走。 前面围着的人退开去,让出一个通道。 倒不是说这些人就被袁弘德吓住放弃了。 袁家就住在村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这会走了,除非他们不住五柳村,不然跑不了,迟早把人交出来。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家硬碰硬,毕竟袁弘德不好对付。他可是在前朝末年上山当过土匪杀过人。 不过袁弘德再厉害,也只是曾叔祖,是外人,袁家的当家主母刚刚可是表过态了,大家一点都不担心。 袁家人抬着杜氏在前头走,村里人不远不近的辍在后头。 走到村口,袁家人看到一只紫葫芦,静静躺在黄土地上。 这世上并没有天然紫皮葫芦,袁家葫芦的紫皮是积年累月使用的结果。 这个葫芦是袁弘德祖爷爷用过的,周身散发着古朴醇厚的色泽,可以说是世间少有。大家并不会错认。 袁弘德快步上前,把葫芦捡起来,一入手就确认确实是他的那只葫芦不假,可是他们家的葫芦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好像就是刚才五道晴天霹雳所劈的位置。 袁弘德的视线往四周扫视。最先入眼的是半坡上那棵被雷劈的半截焦木。焦木上的火星已经熄灭。 看到袁家的动作,其他人也往半坡上看过去,半坡上的异常很快就被大家发现了。 那个躺在地上的孩子是袁家的孙女吧?众人疑惑:难道雷劈的是她?不是杜氏肚子里的这个? 袁弘德也发现了曾侄孙女,过去把人抱起来。 鼻端飘过一股肉的焦香味。 袁弘德眼睛骤然睁圆,看着坡上的一团焦黑,目露精光。 有人也跑上来查看,当看清楚那团焦黑是什么以后,有些承受能力差的直接蹲到地上呕吐起来。 其他没吐的人也面色发白。 当时现场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只有袁家的这个孩子知道。大家齐齐把目光转向被袁弘德抱着的袁珍珠。 袁珍珠身上多处擦伤,昏迷不醒。 袁弘德把她抱在怀里,拿拇指按压人中穴。 袁珍珠眼睑动了动,然后悠悠转醒。看到袁弘德,抱着他大哭:“曾叔祖……。”哭得打嗝。 袁弘德也不问缘由,把人抱回来,递给陶氏。 跟着袁家的那些人,面色各异。有人觉得尴尬,面对袁家人心虚。大多数人则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种情境,被雷劈的另有其人,哪个还不知道冤枉了袁家。 虽然不知道这具焦尸是谁,但是肯定不会是袁家人,现场袁家人都聚齐了,包括袁家已出嫁的姑奶奶和姑爷。 难道他们之前不知道袁家是冤枉? 大家都知道,不过这事总得推出一个倒霉蛋,不然大家都得倒霉。这些人不在乎雷劈的谁,只要能找到顶缸的人就行。 袁家是外来户,根基浅,冤枉了他们家也翻不起风浪。 谁让他们家儿媳妇倒霉,早不摔倒晚不摔倒,赶着这个关头摔倒要生产,正好被抓住当现成的挡箭牌。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祭出一个倒霉鬼平息了大众的恐慌,官府的问责,不会波及到大家,冤死鬼是谁并不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要聚族而居的原因。五柳村除了一些像袁家这样的小姓氏外来户,大多数都是吴姓和孙姓人家。 倒霉鬼肯定要从外姓人里找,没有外姓人就从势单力薄的同姓人里找,无外乎弱肉强食罢了。 今日若是里正家儿媳妇恰逢生产,估计没有人敢往他家头上栽。 陈明珠此时依旧虚弱,这次的雷击虽然没有魂飞魄散,到底让她伤了根本,躺在葫芦里苟延残喘。 她已经无力起身查看到底出了何事,只能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还原一些事情经过。 杜氏腹中的胎儿被诬为妖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今日她差点害了一个未足月的胎儿。 还好未曾酿成大错。 不然……! 她生机渐消,不在意多拉几个垫背的。 这里已经没有袁家人什么事,当务之急是把人赶紧抬回去。 “走!”袁弘德喝令大家。 担架上的杜氏却发出哀嚎:“叔祖母,叔祖母,我不行了!我若死了,照看我的孩儿。” 当着当家婆母的面向隔房的叔祖母托孤,这得是多不信任婆母? 正头婆婆钱氏的脸瞬间拉地能耷拉到脚面上,阴地能拧出水来。 只是此时杜氏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些话,喊完胳膊就无力的垂下去,脸上泛起死气。 这个时候谁会去责怪一个将死之人?又有谁还记得照顾钱氏的面子和心情? 陶氏把抱着的袁珍珠递还到丈夫手上,握着杜氏的手:“伯驹娘,为了几个孩子你也得坚持住啊!” 袁弘德单身抱着侄曾孙女,另一只手把葫芦递给侄孙女陈袁氏:“给伯驹娘喂点水。” 此时无论是喂水还是鼓劲,都已经是聊胜于无。村里生产过的妇人凭借经验已能看出杜氏已是油尽灯枯之像。 陈袁氏拿着葫芦,抬起杜氏的头,试图给她喂点水进去。杜氏已经牙关紧闭,葫芦里的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里。 周围帮忙的妇人,见状皆无声摇头叹息。 袁家的几个孩子围着母亲,哀哀恸哭。 葫芦里的陈明珠在葫芦接近杜氏的一瞬间,突然眼前一黑,接着天旋地转,被一股力量拽离葫芦。 三段人生,满含血泪,她不知道冥冥之中谁在操控这一切,让她活得无奈。 她诅咒过贼老天,放过狠话不怕死,可是此时真正面临死局,突然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寄身葫芦朝不保夕。 难道这就是她的结局? 几乎同一时刻,不再承载陈明珠魂魄的紫葫芦,在陈袁氏手里碎裂成无数块。 看到葫芦毫无先兆的碎裂,所有人心里都一咯噔。 不是好兆头啊! …… 今天发生的意外太多了。先是杜氏突然绊倒,怀孕八个月临盆,接着晴天霹雳,五道平地惊雷劈倒一棵树,劈焦一个人。 而现在,孕妇不支,葫芦碎裂。 当一切用人的认知无法解释通的时候,就会被归于天道神力。 里正领着耆老跪在村口。他们身后,乌压压一片跪着村里的人。 耆老们口中念念有词:丙辰龙年庚午月戊子日……克勤克俭,勤耕不辍,温良恭俭,承脉相连……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5、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耆老们先是对各路神明和历代先祖歌功颂德了一番,又对村里人平日的作为表了一通功劳,最后祈告一番。 这些祈祝之词都是每年祭祖之时使用的,也不知道用在此处有没有用,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耆老喋喋不休的背着冗长的祭文,前方不远处袁家人痛哭流涕。 孕妇生产是添丁进口,本来应该是一桩大喜事。只是孕妇生产也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事,若是挣不出命来,就是一尸两命的大悲之事。 大喜大悲,一体两面。 就在袁家众人沉浸在悲痛中,五柳村被恐惧笼罩的时候,濒死的杜氏突然动了……。 紧接着传出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呜哇哇”。 耆老们诵读祭文被打断。 袁家人惊喜的看向杜氏。 陈明珠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手里,接着又被什么东西包裹住。 眼前的一切都十分模糊,听力倒是还正常。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子。”陈袁氏的声音。 “祖宗保佑。”陶氏的声音。 …… 从众人的话语中,陈明珠得知她这回投胎到了杜氏的肚子里,此刻作为一个新生儿被大家传看着。 十八年了!老子困在葫芦里十八年了!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陈明珠激动的呐喊着。 藏身葫芦里跟着袁弘德在山上落草为寇的时候,那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土匪们,最常说的一句话: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喊了几声之后陈明珠就沮丧的闭嘴了。 因为无论她怎么喊,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呜哇哇,呜哇哇~~”。 而且她有些精神不济,这方面她有经验,身体太弱小,还处于吃饱睡睡饱吃的阶段,还是别太耗费精力了,睡一觉吧! 不承认自己是想炫耀结果大家都听不懂,觉得没意思。 陈明珠咂巴咂巴小嘴,一秒入睡。 村口的事情袁弘德顾不上理会,他催促大家:“快,赶快把伯驹娘抬家去。” 陶氏跟袁弘德青梅竹马,心意相通,见丈夫如此说,马上接道:“伯驹娘现在不能见风,要好好休养,赶紧抬回去。” 袁家众人抬着杜氏匆匆赶回家去。 杜氏不仅死而复生,还成功诞下一女,母女平安,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不过今天诡异的事情多了,村里人顾不上关注他们家。 那具焦尸也没有人敢动,里正亲自去官府汇报此事。 走之前,吴正吉嘱咐他家大儿子吴继生:“你和大有娘带着大有和二发去你岳父家住些日子。” “大,那你们呢?”吴继生悲声问他爹。 此地,称呼爹爹为大大。 “顾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家要是都走了,反而一个都走不脱,也许事情不到这么严重。” 吴正吉揣上自家婆姨给准备的干粮,带着人走了。 袁弘德站在自家的窑洞顶上,看着吴正吉带着人走远了,又看到他家大儿子带着妻儿背着大包袱也走了。 从窑洞顶上下来,询问了袁珍珠几句,然后对陈袁氏说:“槐花,别忙活了,趁着天还早你们两口子家去吧!” 陈袁氏跟着丈夫来娘家帮着麦收的,还没忙活完怎么叔祖就撵他们走? “叔祖,俺家没事,等两天再走。”陈袁氏说。 “玉贵待咱家不方便,地里活也没多少了,我带着你爹他们干两天就干完了,你们先家去吧!” 陈袁氏看看丈夫,因为大嫂生产不好待在家里,蹲在院子外头没处站,在这确实不方便,就没再争辩。 袁弘德喊钱氏:“小树娘,给珍珠和少驹收拾两件衣裳,让他们跟他姑家去过几天,等家里忙活完了再去接他们。” 不让家里人说话就把事情安排下去了。 袁弘德在袁家辈分最长,又做主惯了,也没有人有异议,除了钱氏暗自翻了个白眼。 在正常人家,她这个年岁,上无父母高堂,膝下儿孙满堂,正该是当家做主执掌权柄的时候,不说生杀予夺,也该说一不二。 现在呢?弄了个比自己年岁还小的隔房的叔叔婶子压在自己头上,成日里对着他们夫妻俩指手画脚。 钱氏对袁弘德的不满由来已久。 不过袁弘德积威已久,她丈夫袁务川弱势,儿子袁树憨笨,孙子女们被袁弘德那个老东西教养的跟两个老东西一条心,她想夺权也没有底气。 今日袁弘德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于她,让她颜面尽失,暗恨于心,心底的不满滋生。 袁弘德知道她心生不满,不过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此时有比跟更重要的事,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命如蝼蚁,生死全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送走陈袁氏夫妇, 袁弘德:“今天出了意外,就不去干活了,做点饭吃了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起。” 杜氏此番生产,伤了根本,不仅体弱,还没有母乳。 陈明珠喝了点小米汁。可是这玩意没有母乳顶饿,吃到食物的幸福感还没来得及细品味呢,一泡尿就给尿没了。只能大声嚎:“呜哇哇,我饿,呜哇哇,我饿~~。” 陶氏被哭得心疼。 “小树,你看看村里谁家有刚生了小羊的母羊,牵回来养一些日子。”陶氏吩咐袁树去寻母羊。 钱氏不敢顶撞袁弘德,只能试着拿陶氏试探,咣当一些把手里的勺子撂在锅台上:“一个赔钱货,还金贵她了,喝小米汁还不行?吃什么羊奶?” 陶氏知道她是借题发挥,但是为了家庭和睦不愿与她争执,对袁树说:“也花不了几个钱,去借吧!” 钱氏是因为袁弘德不在家才敢如此,她却不知道,袁弘德此刻没走远,就在他们头顶上站着呢,把他们的对话被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觉着男人不该插手女人之间的事,又觉着陶氏有能力处理好,没有出声。 陈明珠也在听着。哭过一阵,听到陶氏让人去给她找口粮就不哭了。 结果听着听着,让她怒了。什么意思?不想给她吃饱饭?更是委屈,原本想挑个好人家投胎的,莫名其妙就被拽了来还被嫌弃。 悲从中来,又开始哭。 窑洞外陶氏听到,进来抱起她颠着:“哦哦哦,不哭啊,马上你爹就给找来吃的了。” 他们是异乡人,还保持着家乡的口音和称谓。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6、掌上明珠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杜氏躺在炕上,看着叔祖母抱着自家的娃。这娃也是眼里有水,曾叔祖母一抱就不哭了。好似知道这个家里能护住她的就是陶氏了一般。 不提往日的渊源,只把陶氏当成家里一员,与别人相比,陈明珠都更喜欢陶氏。不仅陈明珠,袁家的其他孩子也都更喜欢她。 跟喜欢亲娘一样喜欢,与钱氏相比,陶氏这位曾叔祖母更像亲祖母一样慈祥。 这也是为什么杜氏自觉大限将至,宁可冒着得罪婆母的风险也要当众托孤。人之将死之时,所作所为才是遵循本心。 现在她活过来了,跟钱氏的矛盾迟早爆发。不仅是跟她,陶氏跟她婆母也结下仇了,叔祖母是受了她的牵连。 “叔祖母,是我连累了你。”杜氏愧疚非常。 “快别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陶氏安慰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与钱氏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之事只是个导火索罢了。 因为是早产儿,陈明珠的眼睛还不能睁开,看不到杜氏和陶氏的表情,但能感觉出此时家里气氛紧绷。 就听得外头钱氏骂骂咧咧:“去什么去?把钱给我,一个丫头片子,真当她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阿物?” “钱是叔祖母给的,让我去给娃找口吃的用的,不能给你。”袁树犟道。 “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还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反了你了。” 袁弘德知道自己再不现身,钱氏只怕更加嚣张。 木门被从外头推开,袁弘德站在门口阴沉着脸。 钱氏以往不敢跟袁弘德甩脸子,今天却是如同胆子长毛了,冷哼一声返身回了厨房里。 “快去吧,别耽误了吃饭。”袁弘德对袁树说。 或许这个家也该分崩离析了,没必要委屈着秋娘硬是让大家团和在一起。 袁弘德盘算着,既然钱氏已经迫不及待,等这次危机渡过去就分家吧,伯驹他们也不小了,快能顶门立户。 晚饭前,袁树牵着一只产奶的山羊回来。 把羊奶挤出来放到砂锅里用小火炉炖开,放凉了端进窑洞里。“叔祖母,羊奶煮好了。”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羊奶煮好了,因为钱氏的大嗓门早就传进来了:“喝,喝死个龟孙, 一个小X丫头子罢了,要不要放我这把老骨头的血给她喝?” 借着骂新出生的孙女,骂得是杜氏,甚至是陶氏。 陈明珠心说:知道的给我喝的是羊奶,不知道的不得以为我喝的是琼浆玉液。 喝第一口羊奶的时候,陈明珠差点没被熏了个跟头。 见她一脸嫌弃,陶氏解释道:“这是山羊奶,膻味比绵羊奶都小了,你爹问了好几家才找到的。” 陶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个新生儿解释这些,只是潜意识里把她当大人对待。 一脸嫌弃?新生儿没有这么复杂的表情吧?陶氏摇头暗笑。 对于陈明珠听了她的解释以后就大口大口吃羊奶,陶氏也给找到合理解释:“饿坏了,看吃的多香。” 十八年没吃东西了,终于能重尝人生百味,膻就膻点吧,总比没得吃强!陈明珠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大口喝奶。 “这孩子,真会吃,会吃好啊,会吃的孩子好养活。”陶氏夸着陈明珠,开解杜氏。 孩子未足月出生,钱氏还在外头比鸡骂狗,让杜氏心情不好,如今看来,事情也没有那么糟,孩子没问题,其它就不是问题。 “我就是喜欢我们家小宝贝,晚上跟曾叔祖母睡吧?”陶氏拍着吃饱喝足快睡着的陈明珠问她。 陈明珠话都不会说,哪里能回答她,不回答就是默认。 杜氏体弱,精神不济,晚上肯定没有精力照顾孩子。钱氏那样,杜氏都怕她暗地里对孩子下毒手。 陈明珠被抱到袁弘德夫妇的窑洞里。 陈明珠被饿醒了,迷迷糊糊的哼唧着找吃的。 因为要照顾陈明珠,夫妻俩睡得警醒,听到声音就醒过来了。 陶氏吩咐丈夫:“你把油灯点上。” 豆粒大的火光,比萤光稍亮一些。 夫妇俩就着这点亮光,给陈明珠喂了点羊奶。又从保温用的草窼子里倒了点温水给她喂了。 陈明珠喝剩下的水,袁弘德喝了,丝毫没嫌弃。 陈明珠听着动静感慨:也就他们夫妻俩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有的话,只怕宠得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 就在陈明珠有些想睡的时候,突然听到袁弘德说:“我明日早晨带他们去地里割麦子,中午都回来,你上午把家里值钱的好带走的东西收拾好。” “会有事吗?”陶氏问。 “不好说,有备无患吧!吴正吉那个老狐狸把他大儿子一家送走了。” “如果没有危险,吴正吉不会这么谨慎,只送走他大儿子一家,其他人都瞒着,他也怕走漏了风声一点血脉都保不住。” “别怕,午时我去看看情况,我会带上仲驹,有事让他回来报讯,你准备好带上家里人上后山, 躲到后山我挖的那个洞里面,我会想办法过去跟你们汇合。” 这个时间不是随意说的,是他计算了吴正吉那些人的脚程后计算出来的。 那些人昨日从五柳村出发,天黑之前能到达县衙。 本县丁多粮多,乃是上县,设置的官吏多,五柳村就有孙姓子弟在县衙里做杂役。 吴正吉他们肯定要先去找此人,托他给相熟的官吏引荐,试试能不能化险为夷。 这样耽搁一下,回到村里至少得午后了。 “只怕小树娘不会跟我们走。” 陈明珠大概也猜到是她引来的那五道晴天霹雳惹来的祸端。 陶氏说的没错,钱氏那个蠢妇,目光短浅又贪财,舍命不舍财的德行可能真会守着家财不走。 “她不愿意走随便她,后山的洞你没告诉过她吧?” “没有。” 那是保命的后手,肯定不会让钱氏知道。 “到时候让伯驹娘装不好了,你们抬上她去看病,别告诉小树娘实情,她若是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不强求。” 这是准备让钱氏自己选择,跟上了就好聚好散,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各路。 不跟着,有事最先折损的肯定是钱氏,就算最终没事,也得罪了她,以后就彻底决裂。 气氛有些凝滞,袁弘德怕她心软:“告诉她实情,她跟着走还好,不跟着,你们就危险了。” 她今天能把杜氏抛出去挡灾,就能为了活命出卖丈夫儿孙的去向。 “那你呢?”陶氏不替钱氏操那份闲心,她是担心丈夫。 “我得留下跟来人周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丢了根本。” 当年他们一路北上,跋山涉水,知道背井离乡的苦,好容易安顿下来,如果能不再流离失所,最好不要再经历一次。 再经历一回,家里的这些孩子,只怕有些还要夭折。 他的身体,也撑不住再一次带领家人逃难了。 陶氏看看有些破旧的窑洞,窑洞虽然破旧,但是能挡风遮雨。 陶氏抱起陈明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陈明珠一下子惊着了,越过父母和祖父母给她取名字?陶氏是有什么打算吗? “顺着珍珠的名字,叫明珠吧!” “掌上明珠,好,就叫明珠。” 拽着陈明珠的小手轻轻晃了晃:“袁明珠,我们小宝贝以后就有名字了,叫袁明珠。”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7、赌一把命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从陈明珠到袁明珠,名字里都带着家里长辈美好的祝福。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命运会带着她走向何方,是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还是再次灭亡? 始出生就这么七灾八难的,不是好兆头啊!袁明珠叹口气,内心一片荒芜。 袁明珠觉着自己是在叹气,却不知听在陶氏耳中,只是哼了一声。 所以小儿的忧愁在大人们眼里是惹人发笑,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睡吧,莫怕,一切有我。”袁弘德宽慰陶氏。 陶氏柔顺的点点头,拍拍袁明珠,把她放到炕里头。 袁明珠醒来的时候,曾叔祖已经出门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到杜氏身边。 看到她醒过来,钱氏赶紧把她一把捞起来递给杜氏:“让死丫头吸吸看,能不能吸出来一点。” 嘀嘀咕咕的骂着:“都是讨债的,人家也生孩子,你也生孩子,生出来跟个猫仔似的,你还没有奶, 雇只羊来,一天得抛费一个大钱不说,大忙的时节还得专门占用一个人手伺候那羊,还得给羊加好饲料,浪费多少东西。” 袁明珠扶着她的“奶瓶”,撅着屁股,用力吸。 我吸,我吸…… 奈何奶瓶干瘪,什么也没有。 袁明珠苦中作乐:终于知道以前人说用尽吃奶的力气是用了多大力气了。 陶氏把努力了半天没有成效的袁明珠抱过去。 “今天还是喝羊奶吧,我炖了鸡汤,你喝了兴许就能有了。” 因为心里藏着事,大人孩子都心事重重的,能少说话就少说,能不说话就不肯开口。 只有钱氏,不住口的咒骂抱怨着。 袁明珠吃饱了就睡,半点不操心,她现在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 她可是想控制自己的命运,可这事也不是她想就能成的。 就她现在这样,说句不好听的,钱氏要是看她碍眼,一个手指头就能送她归西天,她是毫无反抗之力。 许是想什么来什么,睡得迷迷糊糊的袁明珠突然觉得有人翻动她,接着她就变得呼吸困难。 她吓得清醒过来,虽然看不到,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人。 而她,也是由原来的仰躺的姿势变成如今的趴着。 不过好在天气转热,杜氏生产身上还没干净,钱氏怕她污了褥子,炕上没有铺厚褥子,只铺了一层草垫子。 草垫子透气性好,所以她的口鼻暂时没有完全被堵住。 新生儿脖子没力,俗称没有脖子筋,一旦陷到被褥里就会被堵住口鼻导致窒息。 但也只是暂时没有威险,一旦时间拖久了,她也是必死无疑。 危机时刻,袁明珠突然间有了求生的欲望,就像昨日惊雷劈下的那一刻,佛系什么的都是浮云,只有奋起才能挣出一条命来。 不争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她努力把脖子往上昂,为自己争取一份生机。一边昂头,一边大声呼救:“救命啊!~~(呜哇哇!~~)。” 旁边那人看到她的动静,怕惊动其他人,拿手按着她的后背往炕上压。 袁明珠现在是早产儿,哪里经得住这么折腾?眼看着气息越来越弱,呼救声渐渐低下去,肺部像是有火在灼烧。 鼻端嗅到一股子浆面条的酸浆的味道。 酸浆面条是老家的传统美食,杜氏是到了此地以后才娶的,钱氏嫌她做的酸浆不地道,都是亲自做。 这是钱氏嫌弃她是女孩,又要破费钱财给她雇羊挤奶,还要给杜氏吃些好的下奶,准备憋死她省钱省力了。 杜氏呢?曾叔祖母呢?伯驹哥呢? 为什么屋里没人? 谁来救救她? 现代那一世袁明珠也听过一个说法,婴儿的床上不能摆放太多杂物,尤其是毛绒玩具,就是怕毛绒玩具堵住小孩子的口鼻导致窒息死亡。 现代都有窒息死亡的,更何况这个缺医少药又资讯闭塞的古代? 只怕她死了就死了,死了都找不到死亡的原因。 只能成为这世上的又一缕幽幽冤魂。 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溺死女婴是传统和常态。 本地还有溺死女婴才能来男婴的说法,据说溺死女婴,才能吓退要往家里投胎的其他女婴。 钱氏要害死她,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捂住口鼻几分钟她就完蛋了。 吾命休矣!再等不来人,她就凉了。这是没有余力挣扎的袁明珠最后的念头。 “奶奶,小妹怎么了?咋哭这么厉害啊?”袁伯驹的声音从窑洞外传来。 钱氏吓得手一抖,松开了一些她。 袁明珠得以呼吸了一些空气,觅得一线生机,暂时摆脱了死神的凝视。 “没,没事,可能是尿湿了。”钱氏慌乱的回答。 袁伯驹许是信了钱氏的解释,并没有即刻进来。 钱氏回头看了一眼,见袁伯驹并没有进来,再次压住袁明珠。 袁明珠虽然心焦,却也知道越是危机时刻越是不能慌乱。 纷乱的脑子里想着自救的法子。 只能赌一把命了! 搏一把看看能不能骗过钱氏,赌赢了就生,赌输了就死。总比坐以待毙强。 袁明珠放松身体,不再哭也不挣扎,静静的趴在炕上装死。 这一招果然见效,钱氏顾忌着院子里的大孙子,看到袁明珠不动弹了,就把她翻过来放着。 刚把人翻过来,门帘就被人掀起来。 钱氏吓得差点跳起来,神色慌乱,掩饰的质问进来的袁伯驹:“不在外头干活,进来做什么?” 袁伯驹看看神色异常的祖母,觉得她问的问题实在蹊跷。 祖母让他去看看妹妹的尿布干了没有,他看到有些干了,有些还有些湿。 正好祖母说妹妹尿湿了,他就捡了干的拿进来两块给妹妹替换,这没什么错啊? 难道说……? 没有听到妹妹哭了,袁伯驹想到一个可能,往炕上看过去,就见妹妹脸色青紫。 “明珠怎么了?” “睡着了吧?刚刚还好好的。”钱氏装作不以为意的说。 袁伯驹满脸不能置信,他出去的时候妹妹还好好的,不过去旁边院子走一趟的工夫,回来妹妹就这样了。 趴在炕沿上,晃动着袁明珠叫着:“小妹,小妹。” 只要没被抓住手脖子就没事。 一个丫头子罢了,家里谁还能让她抵命不成? 底下这一窝孩子都是她生的,她掌握着生杀予夺,袁弘德凭什么跟她指手画脚? 钱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目光躲闪,不敢跟长孙的目光对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8、为人不做亏心事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袁伯驹已是总角之年,又是长子,兼之少年老成,如何猜不到这件事情有鬼? 伤心加上自责,抱着妹妹的襁褓,眼泪啪啪的落下来。 无声的流泪,比嚎啕大哭让人觉得更悲伤。 没有确定是不是安全了,依旧一动不动装死的袁明珠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脸上。 袁明珠疑惑:下雨了吗? 民间有习俗:生者的眼泪不能滴在逝者的身上。 不过,袁家在此地孤门独户,这些年没有去逝的长辈,袁伯驹并不知道这些习俗。 明德于心,寓教于行。做长辈的就该在日常事务中指点教导家里的晚辈。 就比如此刻,正常情况钱氏就该告诉袁伯驹:你别把眼泪滴妹妹身上,免得她走得不安心,在黄泉路上徘徊,找不到往生的路。 钱氏正心虚,哪里有心情和闲情指点他这些? 她这会就一门心思寻思怎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让袁弘德两口子不找她麻烦。 想到这些心里就恨恨不平:两个外人,挑唆着她家儿孙跟她不亲,跟她作对。 钱氏越想越烦,呵骂着长孙:“好好的日子滴什么猫尿,死了就死了,这么大孩子本身就难养活, 别一个劲的抱着了,也不嫌晦气,赶紧的,拎后沟里扔了。” 说完就打帘子出去了。 实在是不愿意对着大孙子那张死了老子娘一样晦气的脸。 而且说得再嘴硬,心里还是发虚,不愿意待在窑洞里对着被她害死的小儿。 就说这家里孩子夭折了,也没有让一个晚辈抱去丢掉的道理,就足见这老虔婆心里还是不安耽的。 却说杜氏去哪里了? 原来是生完孩子以后,她突然有些便秘,刚刚由叔祖母陶氏陪着去了茅房。 二人回到院子里,就听到钱氏在骂人,听她的话音,明珠没了。 只不过去趟茅房的空,怎么孩子就会没了? 杜氏本来就体弱,骤闻噩耗,腿上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她的女儿,未出生就三灾八难的,心一酸,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伯驹娘,可不兴哭的啊!月子里哭以后对眼睛不好,听话,别哭啊!”陶氏劝着杜氏,自己却也眼泪汪汪的。 就看到钱氏打帘子出了窑洞,看到她们一脸心虚。 本来就对这事心存怀疑的二人,怀疑更深了。 陶氏把杜氏拽起来,扶着进了窑洞里,就看到袁伯驹正抱着袁明珠哭呢。 陶氏把袁明珠抱过去,“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好好的。” 又是抚摸又是拍,“宝宝,醒醒,别睡了,醒醒。” 心里清楚,这孩子只怕是遭了钱氏的毒手,却又心存侥幸,万一还有救呢! 就真如钱氏盘算的,孩子真没了他们也没法子怎么着她,不说没凭没据,世情如此,就是抓着了她的手腕子,也拿她没辙。 这乡下地方,每年生下来就被闷在夜壶里溺死的女婴不知道多少呢! 就他们自家,先前伯驹兄妹六个,只珍珠一个女娃娃,这里头有没有钱氏的功劳谁又能说的清楚? 还是她们大意了,没料到这么会工夫就能让钱氏钻了空子。 听到陶氏的声音和杜氏的哭声,袁明珠就知道她们回来了。 心里委屈啊,你们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炕上就都出去了? 开始呜哇哇,呜哇哇~~的大哭。 她这边哭的委屈,其他人可是乐开了花,杜氏的眼泪还没擦干呢,就眉开眼笑了。 陶氏抱着她往脸上贴了贴:“哎呦我的心肝宝贝欸,心疼死我了。” 跟杜氏对视一眼,都决定以后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孩子离了她们的眼了。 院子里,钱氏心里有鬼,也没有离远,就躲在旁边暗戳戳的听这边的动静呢。 突然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声,对于窑洞里的人是喜讯,对于她却像是来自地狱索命的音符。 她躲着的地方是个庇影子里,这个时候,正是阳光照着的地方温暖,阳光照不着的地方阴凉的季节。 许是旁边还有下雨的地方,刮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阳光正好的季节,钱氏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为人莫做亏心事! 做了亏心事的钱氏不思悔改,恨恨骂着袁明珠:妖孽就是妖孽! 她可是亲眼看到她头脸青紫,亲手摸了没有了呼吸的,都这样了怎么就还能活过来?不是妖孽是什么? 不是妖孽都解释不了发生的一切。 钱氏又想起昨日杜氏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不行了,突然间就跟回光返照似的,人又活了。 哪哪都是妖孽的佐证。 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妖孽除了,不然家里有这么个威胁,睡觉都睡不安枕。 陶氏让杜氏看着袁明珠,自己带着袁伯驹开始收拾家里值钱的物件。 一件件收了两个大包袱。 因为是避难,粗笨的家什都得舍弃。 打好的包袱藏在陶氏的窑洞里。 然后带着袁伯驹开始收拾午饭。吩咐袁伯驹:“帮我看着点你奶奶,她过来喊我。” 陶氏灶上一把,灶下一把,忙活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趁着做饭做掩饰,炕了两大摞面饼,炒了两大锅炒面,炒好的炒面足足装了大半袋子。 然后又烧了一锅开水,水里加了些盐,放凉了以后装进两只大水囊里。 这两只水囊,是早年间跟往口外走的商队买的,当初天下还未平定,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的乐土。 为了以防万一逃难要用,袁弘德买了两只水囊以备不时之需。 买了水囊后不久天下就太平了,太祖大败各方势力,建立了昭朝,这两只水囊一直被束之高阁。 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有袁伯驹帮着打掩护,好歹没引起钱氏起疑。 准备好的干粮也全都收到陶氏的窑洞里藏好。 到了现在,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 陶氏拍拍身上的尘土,把煮好的羊奶端进杜氏的窑洞,“明珠醒了吗?我把羊奶煮好了。” 袁明珠已经醒了好一会了,正努力尝试把眼睛睁开。 听到陶氏说的话,哼唧了两声显示存在感,意在告诉她们:我已经醒了,赶紧给我上吃的。 袁明珠正由陶氏伺候着喂羊奶,外头响起人声,是下地割麦子的其他人回来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09、县衙来人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因着还没睁开眼睛,袁明珠目前还感受不到时辰变化,但也知道曾叔祖带人从地里回来,就代表着现在时辰接近午时了。 一家人吃了午饭,袁弘德就找了个借口带着袁仲驹出门了。 家里除了钱氏,其他人都知道因由,也就没人说话。 只有钱氏,不屑的撇撇嘴,也把碗筷一推:“我去找吴仙姑买两张花样子。” 钱氏口中的吴仙姑,就是昨日被雷劈死的吴狗子的姘头吴寡妇,因着能装神弄鬼糊弄一下愚昧无知的乡民,被人尊称为仙姑。 吴寡妇除了做仙姑,还收购女红活计。 不过自从卖了与吴狗剩生的女儿,尝到了贩卖人口的甜头,除了拐卖孩子外,也做人牙子做合法的人口买卖。 老本行也没丢,有时候打着收活计的幌子踩点,查明哪家有死了爹或娘的孩子。 然后再用仙姑的身份蒙骗无知村民,告诉对方他们家什么人命不好,是天煞孤星或是刑克父母,劝人家把人卖了驱灾辟邪。 陶氏拦住她:“小树娘,伯驹娘上午受了惊吓,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的,是不是抬去医馆让大夫瞧瞧啊?” 杜氏确实精神不济,倒省了装病了。 钱氏心里装着事,不耐烦的摆摆手:“乡下婆娘,哪有那么金贵?谁还没生过孩子啊?哪里就用得着看大夫? 你没生过孩子你不懂,别大惊小怪,没事!” 陶氏若是不拦着她说看大夫的事,她尚且不会跑这么快呢,一听到要看大夫,看大夫就意味着要花钱,跑得脚下生风一般。 走之前还不忘拿陶氏无所出刮刺她一番。 没能给袁弘德生个一男半女,一直都是陶氏的一块心病,钱氏这样说话无异于当众打她的脸,揭她的伤疤。 陶氏的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转,心灰意冷之下,也没有闲情管她了。 正如袁弘德预测的那样,午时刚过,吴正吉一行就陪着县里的来人到了村口。 除了县里的官差,后头还跟着一队兵丁。 看到兵丁,袁弘德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了,嘱咐了仲驹几句,把他打发回家报信,然后整了整衣衫,迎着那些人走过去。 与其被动等待,不知道这些五柳村的坐地户会怎么编排他们这个外来户,不如主动些,至少不是两眼一抹黑,由着别人胡说。 看到他走过去,人群一静,正在说着话的孙检芳闭上了嘴,眼神躲闪的看了他一眼。 五柳村住着吴、孙两大姓氏。 里正吴正吉的父亲是吴姓的族长,孙检芳是那个埋了银子死不瞑目的孙老财主的儿子,是孙姓的族长。 袁弘德上前拱了拱手,给众官差作了一揖。 外来的生人俱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里正,就听得袁弘德自我介绍道:“各位大人,小人姓袁,是这五柳村人士,前朝乱世年间举家由豫地迁到此定居, 昨日晴天霹雳劈死的那人,就是劫掠我家侄曾孙女时被惊雷劈中的, 幸亏有那惊雷,惩处了恶人,我家孩儿方才得救,当真是抬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完这番话,又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站直身体,指着村头五棵柳树上头的山道:“被劈死的那人,就在前方山道上。” 众人冲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山道上有一领破草席盖着一物。 虽然离得甚远,也依稀可见那破草席下焦黑一片。 众人心下凛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奸大恶之徒?果然瘆人的紧! 骄阳似火,暖暖的照着大地,似乎能让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加之人多壮胆,这些人就往山道上的破草席走过去。 胆子大的当数那队兵丁的头领和县衙的捕头,两个人走在前头。 破草席被揭开,饶是二人见多识广,经历过乱世也杀过人,也被眼下的情景看得心惊。 捕头冲着后头喊:“老严头。” 一个些微有些佝偻背的老头从后头跑上来。 这人是县衙里的仵作,这次跟了来是负责验尸的。 验尸的目的是要弄清楚死的人到底是雷劈死的,还是五柳村的人为了把晴天霹雳的祸事掩盖下去所做的假象。 老严头走上前去,蹲下身细细查看。 “尸体表面没有灼烧的痕迹,有一层完整的碳化的壳,符合雷击的特征。” 又观察了一番,接着道:“碳化龟裂的缝隙里,有幼小的蛆虫,结合气温和蛆虫的大小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日。” 即便是艳阳高照,依旧听得人头皮发麻。 胆子小的早就躲到坡下头去了。 “查清是什么人了吗?” 捕头问的是里正。 里正忙垂手答道:“昨日事出紧急,还不曾盘查。” “死者男,身高一米七左右,年龄四旬上下……,”老严头说着检验结果。 “据我家小儿所讲,那人像是村里的吴狗子。”袁弘德等仵作给出结果,方才说出这人的身份,且用的是像是这种不确定的语气。 就算是如此,里正吴正吉也觉得一阵口苦。 他昨日就觉得这恶徒是吴狗子,才找了借口没有让人排查,还早早把大儿一家送出了村。 看着站在人群中小人得志的孙检芳,吴正吉咬紧了后槽牙。 只怕经过此遭,里正要落到孙姓那边去了。 也怪不得旁人,谁让吴姓这边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呢! 袁弘德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他就是想要孙吴两姓之间为了里正的职务内讧,然后夹缝里求生存。 此地因为前些年的战乱,涌进不少异乡逃难的人,造成地狭人稠,人均耕地极少,所以不少人盯着能出让的土地。 他带着侄子一家在此落户早,名下有十来亩地的家底,眼红他的人不少。 这次是现成的机会。 只要把他们家跟此次的雷劈事件扯上关系,就能名正言顺的杀人夺财。 之前他过去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孙检芳和县衙里的一些人都神色异常,不得不让他提高警惕。 听说雷劈之人的身份有了着落,捕头跟那位军士商议道:“宋将军,是不是让人去这个吴狗子的家里搜查一下?” 捕头口中的这位宋将军,姓宋名修仁,字渊,乃是此地驻军的一个小头领。 称呼其为将军,只是一种尊称,并非特指封号。 此时天下初定,发生这种异象,县令生怕生乱,请了这人随同过来压阵。 宋渊点点头:“宋某奉命协同,一切但凭杨捕头做主。” 点了一队人马,随着县衙的衙役们去吴狗子家搜查,又点了一队人马封锁村道。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0、连坐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这里是村外,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旁边还有具恶心又恐怖的尸体。 吴正吉趁机提议:“去村里坐着等吧?我让人准备点吃的。” 出点血置办桌好酒好菜,让这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 杨捕头看看宋渊的神色,同意前去。 吴姓人家马上都动了起来,桌椅板凳被摆放到里正家院子里和旁边村路上,架起来的大锅里很快咕噜噜冒着泡,香味四溢。 不知道底细的人,怕不是得以为里正家正在办喜事。 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之间能准备好的,想来是吴正吉去县里之前就安排人准备着。 去吴狗子家里搜查的那队人,如狼似虎的推门进了院子。 有人进门搜查,有人堵住房前屋后的道路,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左近的几家人被从各自的家里驱赶出来,像是对待牛羊牲畜一样拴成一串押解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按照《昭朝律》:五户互保,平日互为监督,凡有不轨行为皆需纠举揭发,否则连坐。 吴狗子跟他堂弟吴狗剩家就隔壁住着,平日跟吴寡妇偷情方便,翻墙就过来了,今日吴寡妇受池鱼之灾也极方便。 她家的大门被从外头推开,院子里正在咬耳朵的两人被闯进来的几个兵丁惊得目瞪口呆。 直到被像小鸡仔似的推搡到门外,吴寡妇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再是以前咯咯哒的母鸡报蛋腔,而是像被掐着喉咙的阉割过的公鸡:“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放开我!” 钱氏比吴寡妇的状态好一些,这里是吴寡妇的家,这些人要抓也是抓吴寡妇,她只是被连累的,想通这一节慢慢就不再惊慌。 被推搡到其他人一起,互相一打听,才知道都是被吴狗子连累的。 吴寡妇的脸变幻着颜色,从昨日起就没见到吴狗子了,难道说村口那个是……?不是专程抓她的就好,就不是其它罪行暴露了。 吴寡妇想着平日跟吴狗子之间有没有什么能让人抓着的首尾,仔细的捋了一遍,放下心来。 吴狗子死都死了,死无对证,谁说什么她只不承认,谁也不能怎么着她,强自安慰着自己。 吴狗子的妻儿老小被带走,关到祠堂的一间偏房里。 从他们家搜出来几只小儿的银手镯和银锁片,一干物证被哗啦啦丢在杨捕头面前的桌上。 这些物证,正好印证了袁弘德所说的吴狗子要劫掠他家侄曾孙女的说法。 吴正吉两股战战,脸色煞白,思索着该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 治下出了这种恶徒,他比跟吴狗子家互保的那四户人家罪责还要重些。 这一遭只怕不是一顿酒菜能混过去的,他盘算着送些什么好处合适。 买命的钱,省不得。 孙检芳的眼珠子咕噜噜转来转去。 他这次取代吴正吉做上里正的位置没有悬念,但是这事栽在吴狗子头上没用啊! 吴狗子平日就是坑蒙拐骗的主,挣得没有花得多,他家就二亩下等田,白给他他都嫌弃。 吴狗子家肯定榨不出油水来。 吴正吉那个老东西,有油水也不会经过他的手,他会自己上贡买平安。 所以想要油水,还是得在袁家头上打主意! 这样想着,就往杨捕头身后站着的一位杂役看过去。 袁弘德站的正是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的位置,看到他所看的不是杨捕头和那位将军,心下略安。 孙检芳这个小人,应该没够得上杨捕头,只是勾结了那些捞些小利的差役。 最大可能就是勾结上他们孙姓族里在县衙做杂役的那人,也就是他刚刚看的那人。 从吴狗子家抄来的钱财并不多,那几只明显是小儿所佩戴的手镯锁片,也都做工粗糙,银子的成色也不好,应该是乡下孩子戴的小玩意。 看着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杨捕头也看不上眼。 也因着宋将军就坐在旁边,杨捕头也不愿意吃相太难看让他耻笑,吩咐手下差役:“有近日报小儿走失案子的,通知家里人前去县衙认认看这些东西里有他们的没有。” 冤死不告状!普通百姓只怕有丢孩子的也不会去衙门报备,指认的结果大家都能料想到。 这种场面话说说,谁也不会当真。 物证被拎下去,大家坐着喝茶说话,等着开饭。 杨捕头这一桌被安排在吴正吉家的堂屋里,由主人家吴正吉亲自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正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银子。 杨捕头暗骂吴正吉不会办事,拿眼觑了一眼宋渊的神色。 他跟宋渊没有交情,不敢贸然伸手。 却看到宋渊嘴角含笑,跟旁边的里正家的老父亲相谈甚欢,好像没看到这边的情形一般。 杨捕头搓搓手指,示意手下把银子收下。 吃饱喝足,开始办正事。 却说孙建芳这边,吴家请客肯定不会让他掺和,给他露脸的机会,他连个忝陪末座的机会都没捞到,酒席一开始就跟袁弘德这等闲杂人等一起被撵出了院子。 袁弘德在暗处盯着他,防止他使坏。 就看到凑到院外村道上摆放的一桌酒席边,执着酒壶给那些不入流的杂役们添着酒。 那位被换做老严头的仵作就在这一桌。 袁弘德扯了扯嘴角。 酒足饭饱,杨捕头一行去查看今日抓捕的成果。 吴狗子一家不消说了,证据确凿,吴狗子又已死,父债子偿,全家都得被波及。 那些跟他家联保的邻居,罪责要小一些,只要出些钱,有人具保就没事了。 袁弘德在被解押着的那群人里头,意外的看到了钱氏,正要找人询问,有人喊他:“小叔祖。” 袁弘德侧身,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袁大牛。 对于这个本家侄孙,袁弘德打心底瞧不上眼,现在又添膈应。 昨日杜氏出事的时候,袁大牛一家躲得远远的,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袁弘德不愿意强人所难。 可是如今事情刚刚平息这人就再次攀附上来,就有些无耻了。 袁家前朝在豫西地区是望族,前朝后期的乱世,各方诸侯割据,在中原地区展开拉锯战,袁氏这个百年望族,在连年战争中凋落,族人四散。 茫茫人海中遇到同族晚辈也是缘分,袁弘德往日对袁大牛一家多有照顾。 只是这个侄孙的心眼有些多,让他多有不喜。 袁弘德历经世事沧桑,早不是当年嫉恶如仇的性子,虽然对此人不耻,也不会表现在脸面上。 和颜悦色的回应了一声:“大牛啊,吃过饭了吧!” 若是往日,袁大牛或许该哭两句穷,许是知道自己昨日的行为不地道,只是老实的应着:“吃过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1、李代桃僵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袁弘德要去找人问问,为何钱氏会跟那些吴狗子家的联保户关押在一起。 袁大牛亦步亦趋的跟着。 许是看着袁弘德和颜悦色,以为他对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没有想法,故态复萌,挑拨道:“俺婶子平日就喜欢跟西上坡那几家搅和一起, 他们根本瞧不起我们,低三下四的巴结有什么用,人家好的时候一点小忙也不会帮她,现在出事了,一点都不耽误牵连她。” 虽然说的都是实情,也显得诚恳又推心置腹,但是此时说出来,怎么也掩盖不了落井下石的本质。 袁弘德再是厌恶钱氏,也不会因为厌恶她就喜欢上品德有瑕落井下石的袁大牛。 袁弘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让袁大牛恨得暗暗咬牙。 袁务川那一支跟他们家一样,都不是这个老东西嫡亲的子侄,凭什么他们就能得他另眼相看,被选为继承人? 他这些年变着法的讨好老东西,老东西对他还是这么不咸不淡的,不就因为袁务川家比他们早投奔过来吗? 他不甘心呐! 袁弘德找过去,隔着老远就被拿着水火棍的差役挡下。 这差役午时见过他跟捕头说话,且他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气度不凡并不似粗鄙的乡民,也未对他粗声恶气,只是客气的拦下。 这么多年下来,袁弘德早已习惯了这种阶级上的差异。 普通人见官差矮三分。 拿了一块碎银子塞到这人袖子里,拱手求道:“还请小哥通融通融。” 差役把碎银在手里掂了掂,把脸侧到一旁,似是没有看到他。 “多谢小哥,”袁弘德悄声道了谢,越过差役往那二位领头的方向走过去。 宋渊正侧头跟杨捕头交谈,察觉有人过来,停下交谈回身看过来,见到是他,略略有些惊诧。 一般乡民,对兵、差都是敬而远之,没人会往上凑。 杨捕头也在宋渊停下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因他午时的谈吐不俗,对他印象不错,问道:“老乡,还有何事?” 袁弘德说了侄媳因为串门被扣押的事。 这事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普通人的境遇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若是平日,照着衙役的规矩怎么也得花些银钱才能赎买出去。 今日有宋渊同行,以前没打过交道,不知这人底细,不敢贸然行事,笑道:“既然是误会,就放了吧。” 吩咐把人放了。 钱氏被困在那些吴狗子家的联保户中间,正后悔今日不该找吴寡妇串门呢,忽然就有兵丁过来问:“哪个是袁钱氏?” 其他人怕被她连累,跟她拉开距离,她周围空出一片地方,那兵丁就知道是她了。 兵丁过来把绑着的绳索给放开。 “走吧。”也未解释为啥放人,说完就躲阴凉处继续乘凉喝茶去了。 突然峰回路转,钱氏大喜过望。 旁边的吴寡妇像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窜上来拉着钱氏不松手,“大婶子,救救我,你们家跟差爷能说得上话,给我求求情。” 钱氏被她抓着,为了挣脱开,也顾不得之前还低声下气跟她结交,手上挣扎,脚下给了吴寡妇一脚,踹得她往后一仰,松开了钱氏。 吴寡妇没料到之前还跟她套近乎的钱氏,一个时辰没到呢就会突然翻脸无情,神色变了又变。 她跟吴狗子之间不干不净,虽然她自认为没露马脚,到底心虚。 如果能有门路脱困,还是尽早脱困,免得夜长梦多。 看钱氏要跑,凑到她耳边飞快的说道:“你说的事我应了。” 看她神色有松动,加码道:“我一文钱都不挣你的,人家给多少都算你的,操作好了最少也有六七两银子的进账, 如果卖相好有戏班子愿意收,十来两也不是没可能。” 钱氏权衡了一下,这件事若是成了,能得十几两银子,很是心动。 本来是想着不要钱也得把那个妖孽除掉的,没想到还能挣一份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一大笔横财从天而降,把钱氏砸得晕乎乎的,丝毫没有考虑自己能不能做到,什么都敢应下。 咬咬牙:“你说话算话?” 吴寡妇暗喜,应道:“肯定算话。”那表情跟保证自己是贞烈节妇一模一样。 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吧,你跟差爷说我才是袁钱氏,刚刚是我害怕没敢承认,咱们俩换一下,等我出去了,你赎买的钱我出。” 见钱氏有些迟疑,接着劝道:“你看我寡妇失业的,我要是留在这,有钱都没有人帮着赎我,你不一样,你一大群儿孙呢,他们不会把你留在这里, 我给你钱,等这事了了,我给你一两,哦不,二两银子,给你二两银子。”伸着两个手指头在钱氏鼻子底下晃着诱惑她。 看守的兵丁见钱氏磨磨唧唧还没走,又过来赶人:“赶紧走,不许在此逗留。” 吴寡妇怕错过机会,在钱氏身后不停的捣着她催促着。 钱氏来不及仔细思考,怯怯的张口说道:“这位差爷……。” 吴寡妇就等着她开口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开了口这事就成功一半了,后头的事不需要钱氏出面,吴寡妇自信自己就能完成。 钱氏只开了个头,话头马上被吴寡妇抢过去,她福了一礼道:“这位差爷,俺才是袁钱氏,刚才俺是害怕,没敢承认。” 那兵丁狐疑的朝着两人的面上扫视了一圈。 “差爷,俺真是袁钱氏,不信你问她。”吴寡妇拉了钱氏给她作证。 钱氏嗫嚅道:“俺,俺……。” “刚刚她也没承认她就是俺,是差爷您自己误会了,俺们是怕给您添麻烦,才跟您解释清楚,不然回头她出去了,发现人错了,还得换回来不说,只怕得害您挨骂!” 吴寡妇凭得就是嘴皮子坑蒙拐骗,那兵丁被她三两句话说得打消了疑惑。 细想想确实是,方才看到其他人散开来,只这老妪站在当中,可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袁钱氏。 把吴寡妇放开,又把钱氏重新绑上。 赶苍蝇似的赶吴寡妇:“赶紧走。” 又呵斥其他人:“别围在这,散开点。” 所有人都怕招惹是非,散开了,艳羡的看着吴寡妇出去了,只盼着家里人快点来赎人。 钱氏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敢说,有些反过省来,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2、有恃无恐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吴寡妇使了一招李代桃僵,成功逃脱囹圄。 出来看到站在路口等待钱氏出来的袁弘德,对着他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还不忘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恢复了她一贯的老母鸡的报蛋腔,笑得咯咯哒。 “哎哟喂袁大叔,您老是在等我吗?咯咯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袁弘德四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威猛中又带着些世家子弟的清隽儒雅。 即便中毒后余毒未清尽,面色蜡黄消瘦,也称得上是位中年帅哥。 看到吴寡妇这样,他也知道钱氏那个蠢货又让人骗了。 袁弘德捏捏额头,暗自叹口气,对吴寡妇摇摇手道:“吴寡妇,你也别高兴太早,你冒充钱氏还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呢!” 吴寡妇不以为意,“咱们真是有缘分,你这回成了俺亲叔了,就是坏事俺也乐意。” 想骗老娘,美得你! 不仅不信袁弘德的劝告,还得意忘形的拿言语调戏着他。 袁弘德不愿意跟这种女人做口舌之争,拂袖而去。 吴寡妇整了整衣襟,“呸!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液,两手搓搓,把唾液当桂花油使把发髻整得油光锃亮。 被抓之时扯绉的衣服,扯乱的头发,蹭脏的粉面,三两下整理干净仪容,风摆杨柳般往人群那边走去。 冷不丁看到袁弘德的那个侄孙袁大牛正贼眉鼠眼的往这边张望着。 吴寡妇虽然自家腌臜,也瞧不上袁大牛这样的癞皮狗,冲着他那边呸了一口:“啊呸!”狠狠拿眼珠子剜了他一眼。 这是一条像食物链一般的鄙视链。 西上坡吴寡妇家那边都被官差围着呢,她也不敢回去,站到一群女人堆里。 吴寡妇对着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嫣然一笑,拿着小手轻掩蜜唇,桃花眼四处放电。 这群女人们有人气得脸色涨红,有人不屑的把头扭向一边,有人怒目相向,当然,也有人挤出笑脸跟她打招呼。 她的目标肯定不会是这些女人,而是警戒线里边的人。 那人姓孙,叫孙二丑,在县衙里做打杂的差役,此时正被孙检芳拉着站在墙角说话。 做牙人得在官府登记,有时候做成的买卖还得到官府换契纸,为行事方便,吴寡妇又勾搭上了在县衙做杂役的孙二丑。 孙检芳:“二侄子,这事若是成了,咱们孙姓就能压吴姓那边一头,到时候全族的人都会知你的情, 年末我从族产里给你多争取一些,应该不会有人有意见, 要是能把袁家的家财弄到手,往后每年都多给你一份。” 钱财虽好,事却难办啊! 孙二丑面露难色,推脱道:“族长,今日来的人不光是县衙的人,那个姓宋的军头只怕不好说话,你没看到吗,杨头都忌讳他几分。” “没有不吃肉的狼。” 孙二丑觉得确实如此,答应下来:“我再去试试。” 孙检芳两手交握,觉得这事稳了,成竹在胸地踱步跟过去。 孙二丑过来,看到人群边上的吴寡妇,微微一愣。 他知道吴寡妇这次牵扯到这件案子里,也知道她跟吴狗子有牵扯,两个人都做的买卖人口的买卖。 怕牵连到他身上,明知道吴寡妇被关押起来也没敢过问。 她怎么出来的?孙二哥疑惑的想着,就看到吴寡妇拿丝帕掩着口鼻,眼睛跟带着钩子似的朝他看过来。 被吴寡妇的勾魂眼看着,孙二丑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的顾虑? 吴寡妇背对着人群,白嫩嫩的手指头往僻静处指了指。 孙二丑看看那边的杨捕头等人,想想那些人在那边也跑不了,先去会一会吴寡妇再回来也不迟。 那双腿就跟有自主意识一样,迈步往吴寡妇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吴寡妇也悄悄的从另一侧往那边去了。 跟在孙二丑后头的孙检芳,看到他所去的方向,又看到一抹纤细的素衣一闪而逝,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暗想:这个吴寡妇倒是有几分能耐,这么快就脱困了。 又对孙二丑有些着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会小寡妇,轻重缓急都不懂。 暗骂:不知轻重的东西,早晚吃亏在逼上。 只是他现在还得倚靠孙二丑成事,不能跟他翻脸,只能耐心等着。 吴寡妇指的那一处,是村里的磨坊。 村里各家各户大都有自己家的石磨,用这公共石磨的人家不太多。 今日村子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家更顾不上来磨磨了,磨房周围静悄悄的。 吴寡妇绕了过去,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住,拉过去困在怀里上下其手。 吴寡妇这次没有笑出老母鸡的报蛋腔,娇笑道:“你个死鬼,吓死俺了。” 握着小拳拳捶打这孙二丑的胸膛。 “你个没良心的,看我遭难了也不说来救我。”吴寡妇似娇似嗔,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谁说我没救你,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嘛,你自己就先出来了,让我失去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哼,算你有良心。”抛了一个媚眼。 “你怎么出来的?”这话问得酸溜溜的。 大概认为她是勾引了哪个看守,那人徇私偷偷放了她。 吴寡妇这么精明个人哪里听不出来? 这男人那,又喜欢风**人,又希望自己是女人唯一的男人。 因此但凡要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做那火坑孝子,哪怕是那一条玉臂万人枕的窑姐,也得让男人有自己就是唯一的那一个的错觉。 哪怕还要委身于其他男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身不由己,其实心里只有他一个。 吴寡妇深谙其中门道。 “死相,你瞎想什么呢!”吴寡妇掐了孙二丑一下。 把怎么骗得钱氏上当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说完了拿帕子按着眼角,拭着被冤枉流下的委屈的泪水。 “人家对你一片心,你却疑心人家。” 说着,却见孙二丑神色不对,疑惑的瞟了他一眼。 想起刚才袁弘德说的话,难不成真的弄巧成拙了?这钱氏冒充不得?还是这死人知道了什么? 马上把默默流泪模式调高一档,转换成羞愤欲死模式。 扑到孙二丑怀里又揉又搓,“你胡乱疑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一心一意跟着你,什么都不求……。”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3、进退维谷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什么都不求,不掺杂任何外物的感情,才是真感情,是感情的最高境界。或者是感情的理想境界。 温香软玉在怀,说着最动听的情话,就是块千年寒冰他也该融化了。 何况孙二丑他也不是千年寒冰,他本身就热乎着呢,精虫上脑,就差在脑门上写着:人傻好骗,请尽情的蹂躏我吧! 孙二丑抱着吴寡妇心肝肉的哄着,把孙检芳卖了个底掉。 “孙检芳想当里正,还看中了袁家的地想弄到手,你假借着钱氏的身份出来的,只怕回头若是他对袁家发难会连累到你啊!” 吴寡妇傻眼了,她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以她的聪明,能猜到孙检芳对袁家下手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无非就是把袁家跟这次的雷击事件扯上关系。 被冠以妖孽之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这些,吴寡妇生生打了个寒噤,只觉得磨坊院里阴风阵阵。 她小时候,那时戎朝尚未灭亡,村子里出现了一种怪病,染上怪病的人会身体变形,变得跟怪物似的。 那是个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却也是永远都不会说出去的秘密。 整个村子的人被赶到一个院子里,漫天的大火映红了漆黑的夜色,凄厉的哭喊声如同来自于炼狱。 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是女娃,只能睡灶间的草堆里,成了漏网之鱼,意外的捡了一条命。 被辗转卖了几回,成了吴狗剩的婆姨。 她不想死,至少不想绕了一个大圈,依旧逃不脱同样的死法! “二哥,”拉长了腔调喊出来,把孙二丑喊得骨头都酥了。 “俺可全靠你了,俺也没有依靠了,只有你,你要是不管俺,俺可就活不得了呀!” 看着小脸煞白,怯生生攥着自己胳膊的吴寡妇,孙二丑胸臆间突然升起一波豪气。 揽着吴寡妇的纤腰,承诺着:“红妹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着你平安的,谁都不能动你。” 吴寡妇闺名桃红。 她也知道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尤其美色当前时候说出来的话,十有八玖过后就后悔。 不过她这会子有些六神无主,而且事出突然,她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只能选择相信孙二丑。 两个人又腻味了一会,就匆匆分开了。 吴寡妇咬着拳头想了想,往袁家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她是从袁家的窑洞顶上走过去的,从上往下看,袁家一片死寂,让她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袁家的院子大门紧闭,吴寡妇趴在门缝上往里头瞧,一个人影也无。 吴寡妇不死心,拍打着袁家的门扉,刚开始只是轻轻的拍着,越拍心越往下沉,也越拍越大力。 直到再也没有拍下去的力气和勇气了,才颓然的倚着墙坐到地上。 袁家的人都跑了,可她却傻了吧唧的自投罗网。 她如今是进退维谷,继续冒充钱氏,可能就成了替死鬼;跟钱氏把身份换回来,又有个欺骗官差的罪名。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她都承担不起。 对,袁弘德那个痨病鬼还没跑,吴寡妇想起了那个被她忽略了的袁弘德,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跑去找人去了。 大步撵着小步,跑得香汗淋漓,远远看到袁弘德站在一棵楝树下头,才放慢脚步,莲步轻移的靠过去。 “小叔,”嗲声嗲气得,差点没把袁弘德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现在跟袁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暂时情况未名,还不敢跟袁弘德翻脸。 虽然她这会恨不得逮着袁家的人咬下一口血肉来。 袁弘德实在看着她膈应,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旁边的柴火垛跟前。 心里却如同扬起了惊涛骇浪。 吴寡妇过来找他代表着什么,不言自明。代表着吴寡妇察觉到危险了,或者已经确定了危险了。 这个女人无利不起早,肯定是获悉了内幕消息,来刺探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应对之法来了。 原本还只是担忧,现在担忧变成现实,让袁弘德十分担心陶氏他们。 若都是大人还好,还带着个吃奶的孩子,吃奶的孩子可不会管危险不危险,他们饿了,尿了……,有什么不舒坦都会哭。 万一有人顺着声音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该如何是好? 袁弘德的心里像是有百爪挠心。 早知道就把藏身的洞挖得离村子远点了,这样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倒是能迷惑人了,却又有其它不足之处。 袁弘德叹息:这世上本来就难有万全之策! 此时,袁弘德牵挂着的秋娘,担心着的袁明珠,正跟家里其它人一起,躲在后山的一处绝壁上掏出的洞里。 这里离最近的人家只有不足五十米距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没有人能想到他们逃走了以后会躲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 绝壁不远处就是村里人口中的那个后园,是村里专门扔夭折的孩子,埋无主之尸的去处,是一处乱葬岗。 医疗水平低,孩子的夭折率很高,多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无主尸体也多,每地都自然形成一个这样的场所。 昨日钱氏以为袁明珠已经被她捂死了,让袁伯驹把她扔去的就是那儿。 乱葬岗磷含量高,时常惊现鬼火,因此等闲没有人会到这里来。 袁弘德在担心家里人,家里人何尝又不在担心他? 袁季驹觉得时间过了好久了,曾叔祖还没有来,悄声问旁边的袁仲驹:“二哥,曾叔祖呢?曾叔祖咋还没有来?” 声音里透着惶恐、不安、焦躁、无措、期待、茫然……。 在袁家孩子的心里,曾叔祖是家里的擎天柱,许多次的危机,都是曾叔祖带着全家闯过来的,不能没有他。 尤其此刻,全家龟缩在这里,不知道外头怎么了,更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在他年幼的心里,需要有人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洞穴只是用做临时避难用,空间并不大,堆放了粮食和其它物品之后,可供人栖身的地方就非常有限了。 袁季驹问的声音虽轻,其它人还是听到了。陶氏摸摸他头上的冲天辫,“曾叔祖没事,曾叔祖很快就会过来跟我们汇合。” 与其说是在安慰其他人,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催眠。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4、调虎离山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听了曾叔祖母的话,袁季驹并没有开心起来。 他能感觉到曾叔祖母语音里的悲伤,看到其他人也一脸哀戚,小家伙的眼泪在眼眶里悄悄打转。 不过,到底记得规矩,不能肆意悲喜,抿了抿嘴唇,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消散掉。 朝代更迭,袁家虽然没有了世家望族的身份,却没有丢掉传承,只要传承还在,袁家定然能恢复往日的荣耀。 不能肆意悲喜,是最基本的规矩。 悲伤只是情绪的宣泄,甚至只会影响人做出正确的判断,对于事态的发展,毫无裨益。 袁明珠眼睛已经能睁开了,安安静静的躺在洞穴的一角,听着家人们的对话,身下垫着厚厚的干草。 这里之前她还是鬼魂的时候跟着袁弘德他们来过许多次,可以说是在她的见证之下完成的,她对这里很熟悉。 五、六平方左右的空间,人在这里只能弯着腰。 因为洞穴就挖在靠近村子的这一面山崖的下面,所以站在村子的方向根本发现不了这里。 山崖下头沟深草密,又长得都是带着疙针的荒草和灌木,祖祖辈辈口耳相传,这里被称为断头崖。 本来指得是路走到这里就没有前路了,后头被人演绎出各种恐怖情节,就愈发没人敢接近了。 这里没有羊适口的草,是羊倌们都嫌弃的地方。 背后干粮和水,躲个十天半个月安全上绝对无虞,如果不是袁弘德还在外面,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钱氏,再深的感情也禁不住日日消磨,或许只有袁务川和袁树会担心她了。 袁明珠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对自己的弱小十分无奈。 这具小身板都不如之前的阿飘,至少阿飘还能在晚上飘出去查看一下曾叔祖是否安好,这具小身板只能吃睡,什么都做不了。 洞穴里气氛压抑,袁明珠烦躁的哼唧了两声。 听到她的动静,坐在她旁边的袁树赶紧把她抱起来查看,怕她不舒服了会哭闹。 陶氏看到她眼睛睁开了,带着些欣喜道:“我们妮儿眼睛睁开了呢,眼睛又大又亮,随她爹,跟伯驹小时候也像。” 袁家的人无论男女,皆是大大的杏眼,长眉微挑,配以高挺的悬胆鼻,长相出众。 袁弘德选中比他还年长的袁务川做继承人,除了看中他老实本分,还因为他们都有相似的眉眼。 之所以陶氏只说长得随父亲和大哥,是因为说随了爷爷或曾叔祖好说不好听。 这或许是这个沉闷的午后唯一的好消息了,所有人都围过来,把袁明珠竖起来跟袁伯驹放在一起,比较谁的眼睛更好看。 袁明珠的烦躁,全都变成被围观的尴尬,扁了扁嘴。 陶氏赶紧把众人撵开,可不能招了小祖宗哭。 给她喂了点羊奶和水,竖起来拍了拍奶嗝,抱着她轻轻哼着:“筛箩箩,打面面,俺给俺妮儿做饭饭,擀面条,打鸡蛋,呼噜呼噜吃两大碗。” 本来就极喜欢这妮儿,如今看着她更似丈夫的眉眼,难免爱屋及乌。 …… 村子里,吴寡妇想去袁弘德那里撒娇卖痴,让他不要攀扯着她,结果袁弘德避她如蛇蝎,她根本边也挨不上。 如此不解风情,把吴寡妇气恨得直跺脚,丝帕一甩,去打听其它门路去了。 袁弘德此时肯定不会心软,拉着吴寡妇不图让她做垫背,而是这女人只有跟他们利益一致,才能帮着他们说话做事。 他们没有同族守望相助,这样送上门的助力他不会往外推。 如此看来,钱氏也不是一无是处,被骗了还能误打误撞给家里拉来一个帮手。 孙二丑也是个痴情种,应了吴寡妇之后也没打马虎眼,直接去找了孙检芳。 “族长,桃红应着袁树娘的名头被放出来的,袁家有事她也摘不干净,你要袁家的地行,不能牵连桃红。” 孙检芳暗骂:果然不出所料,好事都他娘的坏在逼上。 “你赶紧把她送出去躲躲,等风头过了再让她回来。”给孙二丑出谋划策。 孙二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找到吴寡妇,拉着她的手:“赶紧的,跟俺走,俺送你去磨头俺姨家避两天。” 磨头村在五柳村隔壁,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 孙二丑牵了驴,把吴寡妇托到驴上,牵着就往村外去,有驴子代步,两刻钟就能打个来回。 “谁?干什么去的?”两个兵丁从藏身的隐蔽处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从证实了村头那具焦尸确实是遭雷劈所致,村子就戒严了,许进不许出。 他们这会想出村已经晚了。 “小兄弟,都是自己人,俺是县衙里的人,送俺嫂子回娘家。” 那兵丁看他眼熟,语气温和了些,但是也没有通融的余地:“现在不行,上峰命令谁都不许出去,你们等两天再回去吧!” 吴寡妇赶紧拿了一角银子:“我娘家娘已经病了几日了,小兄弟行个方便吧!” 回娘家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娘病了又不是她病,现在这种情形,谁敢放他们出去? 二个兵丁拒绝了他塞过来的好处,劝他们耐心等两日。 “应该不会围村太长时间,最多两三日,查明情况,不相干的人就能自由进出了。” 这话听在吴寡妇耳朵里,跟催命符似的,她就是相干的人,能不怕吗? 看着实在混不出去,两个人只得恹恹的回去了。 却不知道,他们已经中了孙检芳那个奸贼的调虎离山之计。 孙检芳见到孙二丑去找他,就知道这人为色所迷,难堪大用,又不想得罪他,当机立断,决定把他支开,绕开他自己去施为。 如果他和吴寡妇能走脱更好,如果走不脱,也没时间坏他好事。 支开了他们二人,孙检芳就找到跟孙二丑关系好的另一个叫田大的差役,对他说:“田兄弟,我有情况要跟杨头禀告,你能不能麻烦你给通报一声?” 田大知道他是孙二的族叔,警惕的问道:“孙二那小子呢?你让他帮你通报不是更好?” 孙检芳来之前就想过田大会有此一问,按照排练好的话对答道:“我那二侄子让我来找的你, 磨头村他大姨家来人来做客,他要陪客人抽不开身。”胡诌了一个理由。 五柳村出了异象,有人好奇前来打听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田大不疑有他,对他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过去看看杨头他们这会有没有空。” 田大过去看杨捕头那边的情况,孙检芳踮着脚往那边看,不一会田大回来了,告诉他:“跟我过去吧,杨头这会正有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5、双颊无肉,神鬼难斗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孙检芳跟在田大身后走过去,跟杨捕头和宋渊见过礼,躬身说道:“两位大人,小人过来,是还有一个情况需要跟大人们汇报一下。” 宋渊笑笑,示意让杨捕头做主处理。 杨捕头问道:“还有何事?” 孙检芳看看左右,吴正吉就在旁边,只怕这人会坏他的事,有心想让屏退吴正吉,却知道有些困难。 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昨日天降异象之前,村里袁家的儿媳杜氏突然绊倒了,生产中五道天雷从天而降, 中途全村人都看到杜氏已经绝了气息,已死之人却生下一女,而杜氏又死而复生, 还有一处蹊跷,雷劈之处有两人,吴狗子劫掠袁家的孙女,吴狗子被当场劈死,袁家的孙女却毫发无损, 只怕这袁家也是异数,望大人们明查。” 这些话是孙检芳构思过一番的,字字句句都把袁家跟这次的天降异象往一块牵扯。 杨捕头原本以为这事很快会办妥,没想到又横生枝节。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万一上头知晓了下来询问,他要担着干系,因此他也不敢大意。 问旁边的里正:“他所说可是属实?” 吴正吉从孙检芳跳出来就猜到他图谋什么,就在思考他该站在哪一方。 听到杨捕头问他,赶紧收敛心神,组织好言语回答道:“昨日事出,小人也曾误以为那杜氏腹中胎儿是妖孽所化, 直到看到村口的焦尸,才明白上天惩罚的另有其人,现已查明此人为我吴姓族人,族中出了此等恶人,吴某难辞其咎。” 说到此处话音一转,先抑后扬:“即便如此,吴某也不能昧着良心攀咬无辜,袁家一门平日敦亲睦友与人为善,实是不似孙家族长所说的异数, 至于说杜氏气息断绝又死而复生,这个吴某真说不好,妇人生产乃是污秽之事,我等男子皆远远避开,哪有上前的道理?” 吴正吉说得一本正经,旁边有些人却忍不住笑了。 不管吴正吉这样说是不是嘲讽孙检芳,孙检芳都臊的不行,老脸通红。 吴正吉仿佛未看到其他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袁家孙女毫发无损,吴某跟孙族长观点也不同,吴某认为这一点正说明苍天有眼,上天有好生之德。” 同一件事,立场不同观点不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不过在场的人因为事不关己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普遍觉得吴正吉说的有道理。 孙检芳眼见形势对他不利,急切道:“杜氏死了又返阳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大人们可以传唤她们过来询问。” 于是当时在场的人被带了来询问。 一些乡下婆娘,有些一辈子没出过村,见了生人腿肚子打转抽筋,还没问话呢就吓地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大老爷,跟俺们没关系啊!那个天打雷劈的吴狗子俺们都没跟他说过话,俺真不知道他的事。” 当听说不是问吴狗子的事,是问袁家儿媳妇杜氏生孩子的事,这些妇人才平静下来。 “杜氏死而复生是不是真的?”杨捕头问道。 妇人们面面相觑,这种事私下当个八卦传得越邪乎越有听众,就是传着好玩,可真说是死而复生,哪有那么玄乎啊? 这些官人们,不会连这种市井小民以讹传讹的话题都当真吧?这么傻? 见没有人回答,周围的衙役们敲着水火棍高喊“威武”,一个个吓得赶紧澄清:“不是真的,大老爷,俺就是觉得这么说别人愿意听,俺没有恶意啊!” 原来是无知蠢妇为了博取关注夸大其词,杨捕头松了一口气。 这事当然是越简单越好,治下出的鬼祟太多,对衙门里的那位也不是好事。 他要是把一件芝麻小事办成西瓜那么大,只怕回头就会有人收拾他。 看那位把他同乡的这位军爷派来就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位宋军爷说是襄助与他,谁能保证不是监视? 看着宋渊看孙检芳的眼神带着厌恶,杨捕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却不知宋渊厌恶此人,只是厌恶他的言行和长相。 当初一路从县衙过来的时候,宋渊对此人的印象就不佳,观此人面相:颧骨高耸,双颊无肉,观之就不像良善之辈。 有俗语云:颧高无肉,做人薄厚。 还有俗语云:双颊无肉,神鬼难斗。 这种面相之人,刻薄寡恩,虚伪诡诈,不可相交。 与之相比,那位袁姓村民虽然面色蜡黄,但是眉目舒朗,眼神清正。 天黄有雨,人黄有痞,只怕那位身体有恙。 宋渊刚想到面色蜡黄的袁弘德,孙检芳也想到了。 他接连失利,杨捕头看他的眼神都不善了,如果他再不奋起一搏,别说袁家的地,只怕里正之位也难谋到手。 狗急跳墙,他又想到昨日袁家的那只葫芦碎得蹊跷。 马上高喊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情,我敢对天发誓,袁家确实有问题,昨天她们家的人拿着个紫葫芦给杜氏喂水,葫芦刚刚接近杜氏,就碎成齑粉了, 大人可以问问大家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去袁家搜查一下,他们家肯定还有其它能证明他们家有问题的东西。” 葫芦碎裂,在场的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杨捕头只得带人去袁家搜查。 也不无搜一下让孙检芳死心的想法,不然他这样不依不饶的攀咬,大家都不安生。 袁弘德也被招来,一同前去。 袁弘德自家知自家事,家里人去屋空,只能见招拆招。 众人到了袁家门外,就见大门紧闭,挂着铜锁。 袁弘德上前,拿出钥匙把锁打开。 边解释道:“侄孙媳身子骨不好,家里人带着去看大夫了。” 杜氏昨日的凶险大家都是亲见的,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只有孙检芳尖刻道:“怕不是畏罪潜逃了吧?” 袁弘德:“即是畏罪潜逃,就该全家都逃,孙家族长难道看不到我和侄媳妇钱氏都还留在家中?” 孙检芳冷哼一声,掩饰他被问的哑口无言的窘境。 为逃跑方便,袁家人也只带走些轻便物什,家里只是少了一些细软和部分衣物粮食。 外人看着,这个家没有什么异常,被褥叠的整齐放在炕柜上,窗台上放着小个水瓮,里头养得野花开得正好。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6、捡了狗头金一般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与这个院子相通的另一个院子里,洗好的衣物还晾在晒衣绳上,微风徐来,衣物轻轻晃动。 院子一隅的牲口棚里,老黄牛摇着尾巴拍打着骚扰它歇息的虫蝇,嘴巴咀嚼着在反刍。 井然有序的农家小院,丝毫不见仓皇出逃的慌乱。 宋渊指挥着一队兵丁:“去搜一下。” 特特叮嘱:“注意轻拿轻放,莫要损坏坛盆缸罐。” 意思就是说只是简单的搜捡一下,不把这户人家当成疑犯。 宋渊暗暗观察着袁弘德。 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他是知道的,这样做出一副人还未逃走迷惑人的假象的手法,他曾经听他父亲说过。 当初他父亲跟一帮老伙计遇险,就是靠着这一招迷惑了对方,顺利逃脱。 而且这一招还有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妙处,出了事就跑,没出事就还能回来,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此刻,有人来盘查,只要推说去看大夫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怀疑又能怎么样?没出事就把人叫回来,一切怀疑就不攻自破了,出了事,人已经逃出生天,谁还能奈何? 宋渊看看四周的山岭和茫茫旷野,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袁家其他的人也没有逃远,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呢! 真若有事大家也只会认为人已经跑远了,估计搜查都不会尽心。 只等官差走了,袁家人就能从藏身之处出来,从容离开。 此人姓袁,自豫地迁徙而来又擅长这招金蝉脱壳之法,只怕是遇到父亲当年的故人了。 普通农家,又收拾的清爽不显杂乱,进了窑洞里一眼能看到底,并不难搜查。 很快相继过来回复未发现异常。 孙检芳脑门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喃喃向对着他怒目而视的杨捕头解释着:“我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主要这些事情太巧合了,也怪不得我呀, 没问题好啊,没问题比有问题好,万一有问题没,没找出来,大家都麻烦不是?” 大家都走出去,孙检芳落在后头,懊恼的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两巴掌。 刚刚就该试一把,让官差们把吴正吉那个混账东西屏退了再说话,就不会被他坏了好事了。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只怕给官差们留下的印象太差,里正的位置也难拿下。 走出大门,孙检芳疑惑的回头往院子里瞅了几眼,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一拍脑袋:对啊!哪有去瞧妇人病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带着的。 连蹦带蹿的追上前头的人,喊道:“不对,不对,这事还是不对,谁家去瞧妇人病会把家里的孩子都带上?” 说完,像是捡了狗头金一般,得意洋洋的轮番瞥着所有人。 宋渊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等着听袁弘德怎么应对,他不认为以此人的阅历和心智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这姓孙的奸诈小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孙检芳这是咬住袁家了,不咬下一块肉来是不准备松口了。 说什么袁家也是异数,完全是无稽之谈信口雌黄,最终目的就是构陷,给袁家罗织一项罪名。 所图的无非就是袁家名下的那十几亩土地。 真是太恶毒了! 这是准备置人于死地啊! 众人看向孙检芳的目光就带着鄙视了。 袁弘德目光如炬,盯着孙检芳,回答道:“我家珍珠和少驹他们,因为他们母亲突然生产加上正是农忙时节没人照管,被送去亲戚家暂住了。” “孙家族长,昭朝没有哪一条律例有说明不能走亲戚吧?”杨捕头讽刺道。 杨捕头冷哼一声,带头大步走开了,这孙家的族长一而再再而三没事找事给他添堵,已经让他的怒火高涨了。 杨捕头对孙检芳发怒,吴家这边反而受益了。 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吴狗子家联保的那些人家。 因为每户被带走的多是家里顶门立户的壮年男子,几家人都惶惶不安,都在托请里正吴正吉跟官差说说说情。 都是族人,吴正吉推辞不过,试着跟杨捕头说了说。 因为有孙检芳那龌龊小人比着,吴正吉今天的表现就君子多了。 杨捕头又拿了他不少好处,不好拒绝,就象征性的问了问宋渊的意见。 宋渊此次跟来就是打酱油的,根本没准备插手太深,当然无可无不可。 于是这些吴姓族人就一户收了点赎买的银子就各自归家了。 其中就有钱氏。 钱氏被放了出来,家都没顾得上回,就兴冲冲找吴寡妇去要她许诺的好处去了。 找到吴寡妇的时候,吴寡妇正因为刚躲过一劫坐在井台边上喘息未定,手里拿着从井台边上掐的一张苘叶扇着风。 “大妹子,俺出来了。”钱氏一屁股坐到吴寡妇旁边。 她还以为她出来了吴寡妇会主动兑现之前许诺的那些钱呢。 “给俺瓢水喝。”跟旁边打水的村民讨了一瓢水,咕嘟咕嘟一阵牛饮。 被关在里头,连口水都喝不上,渴得嗓子眼直冒烟。 不过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受的这点罪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出来就出来呗,跟俺说得着吗?”吴寡妇把手里的苘叶一扔,撅哒撅哒走了。 吴寡妇可不愿意认旧账,旧账一旦认了,可得好几两白花花的银子呐。 钱氏拿着喝水的瓢愣在当场:有点懵,不行,我得慢慢捋捋,是吴寡妇答应我跟她换身份让她先出来,事情过了除了赎买银子之外再多给我二两银子吧? 没错!确实是啊! “欸,欸,大妹子,咱们说的好好的,你先应着我的名出来,答应给我钱的,你忘记啦!” 钱氏也顾不上喝水了,把水瓢扔给打水的村民就去追吴寡妇。 吴寡妇回身指着钱氏:“不提应着你的名俺还不生气呢,就因为应着你的名,差点害死俺,俺没找你要钱就便宜你了, 让开,别挡老娘的道。”伸手把钱氏推了一个屁墩。 “好你个小马蚤寡妇,提上裤子就不准备认账了怎么地?你今天要是不把银钱还给俺,俺撕烂你的小马蚤逼。” 上前就抓住了吴寡妇的发髻,把吴寡妇疼得嗷嗷叫。 “你个疯婆子,你放开我。”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7、都这么俊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此地的习惯,吃过晚饭家家户户都要来井台打水,把家里的水缸打满防火。 这里是井台附近,人来人往,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即便是村里如今处于特殊时期,也引来不少人观看。 打水的村民的水桶里晃荡出来的水,在土路上浇湿出来一条宽宽的水痕。 滚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会工夫就滚成了两个泥人。 袁明珠被袁弘德抱着站在旁边旁观。 见袁弘德气得脸色铁青,袁务川和陶氏赶紧上前把两个人女人分开。 吴寡妇披头散发,鞋子也不晓得滚到哪里去了,拿着丝帕抽抽搭搭的哭着跟袁弘德告状:“袁家小叔,你得给俺做主啊, 你们家侄媳妇这么欺负人,不就是看俺寡妇失业的好欺负嘛!你们家要是不好好管管她,给俺一个说法,俺跟你们没完。” 就算自清凉无汗的花蕊夫人,滚成泥人也没有一点美感了。 她这样扭捏作态的样子,跟撸着大腿坐地上撒泼的钱氏一样让人长针眼。 钱氏见她妖妖娇娇惺惺作态,气得大骂:“你个马蚤里马蚤气的马蚤狐狸,你欠钱不还还敢跟俺们没完,俺还跟你没完呢!” 两个人眼看又要掐到一起去。 袁弘德对钱氏呵斥道:“别丢人现眼了,赶紧家去。” 又对吴寡妇说:“我不管你们俩怎么打的协议,其它钱是不义之财就算了,给我我也花不安心,小树娘的那份赎买银子你回头送我们家去。” 吴寡妇扁扁嘴,虽然不甘心却无话反驳。 一搭眼看到袁弘德怀里抱着的袁明珠,正用小手把盖着的蒙脸布给扒拉了下来,就见那孩子小脸白生生的,一双大眼睛溜溜圆。 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哟~!这就是你们家新添的那个女娃子吧?啧啧啧,这小脸蛋,这眉眼,跟袁家小叔您长得一模一样,都这么俊。” 袁弘德听她这话越说越不像样,不想搭理她,吩咐家里人:“赶紧把人送家去。” 一家人护着杜氏回家去了。 袁明珠以往就知道这个吴寡妇,逮着机会就调戏一把曾叔祖,就是没料到这女人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抬眼看看袁弘德的眉目:如果长成这样,也算不错。 袁家人的相貌都出众,年幼的袁珍珠都已经能看出小美女的雏形,不然那雷劈的吴狗子也不会冒险当街掳人。 吴寡妇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扬着手里的帕子:“袁小叔,俺明天就把银子给您送家去。” 围观的村民都挤眉弄眼的笑。 受前朝戎朝的影响,民间礼教并不严苛,是以大家都把这种香艳之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并不会上升到德行的高度。 之前,袁弘德得知此次的事情并没有扩大,县衙来人没准备大肆抓人,而是要把这事控制在可控的范围。 这样的处理方式,跟前朝完全不同,若是前朝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早就围村大肆杀人了。 危机解除,袁弘德就去把袁家众人给接了回来,一进村就看到这么一出闹剧。 趁着尚余天光,日头还没落山,陶氏带着家里人整治晚饭。 钱氏吃了个大瘪,出了个大丑,一时也不敢再嚣张,老老实实的跟着做晚饭。 一家人沉默着把饭吃了,各自歇下不提。 袁明珠照例被陶氏抱到了他们的窑洞里。 陶氏对吴寡妇挑逗丈夫的事耿耿于怀,问袁弘德:“你没招惹吴寡妇吧,她突然发什么癔症?” 袁弘德把袁明珠往炕里头挪了挪,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谁知道她发得哪门子病。” 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给陶氏复述了一遍。 最后说道:“赎小树娘的那六两银子是我拿的,回头吴寡妇来送银子你收下了,多收她二钱火耗, 至于其它银钱,不是咱们的咱们也不眼热,不要她的。” “这我还能不省得,要你白嘱咐一句。”陶氏回答。 陶氏想想又说道:“今日这事也是好事,钱氏跟吴寡妇打一架,也省得两个人搅和在一起,勾引得吴寡妇总想打咱们家珍珠的主意, 你是不知道,吴寡妇看着咱家珍珠,眼珠子都冒光,昨天吴狗子那厮抢掠咱们珍珠,还不知道是不是吴寡妇鼓噪的呢!” 只可惜袁明珠不会言语,会言语肯定要告诉她:就是吴寡妇煽动的,吴寡妇打袁家女孩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仅仅是袁珍珠,袁家大姑陈袁氏家的两个姑娘,每回来走姥娘家,吴寡妇都要跟吴狗子道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卖不了。 第二天一早,袁仲驹风火火的跑进院子,“官差们要走了,吴狗子家的人都带着枷锁站里正家院子外头呐!” “那位姓宋的将军让俺曾叔祖和祖父也跟着去县衙说明情况,曾叔祖让俺回来跟曾叔祖母说一声,给他们收拾两件换洗衣裳,整治点干粮。” 听闻这个消息,陶氏虽有些慌乱,还能强自镇定的给袁弘德张罗东西。 钱氏则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我早说这些小X丫头子都是祸害吧,你们偏埋怨我说话不中听, 好好的日子,太太平平的日子,都让这两个小X丫头子搅闹得不得安生,树爹呀,你要是回不来我该咋过呀? 你一走两手一拍安生了,让我怎么办啊?让我死了吧,省得这样零受罪难受啊!……” 拉着长腔又哭又嚎。 四邻以为袁家出了什么事,吩咐过来查看。 拉着钱氏问:“怎么了?小树爹没了?昨个不还好好的吗?” 钱氏:“噗!”一口唾沫啐那人脸上,骂道:“你爹才没了,你会不会说话啊?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闹哄哄闹了一场,才撅撅的爬起来,胡乱裹了两件衣裳让袁仲驹给带过去。 袁弘德却知道,让他们亲自到堂上诉说事情经过,是有心维护他们。 他们自己说出来的事情,比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甚至是以讹传讹,对他们更有利。 去县衙一趟来去也最多两天工夫。 虽然是农忙时节,季节不等人,可一次把事情交代清楚,让这事不留余孽比一季子庄稼重要多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8、天机不可泄露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袁弘德叔侄将要跟着队伍进城,吴寡妇站在路边,看着队伍中的他们眼神闪烁。 把孙二丑拽到僻静处,问他:“怎么袁家的人也牵涉进去了?” “不是,他们是受害方,作证去了。” 吴寡妇咂巴一下嘴,有些遗憾的想着:原来不是啊!要是袁家也被牵连进去就好了,剩下些孤儿寡母,就可以随意摆布了。 如果她再去撺掇着让他们家卖孩子,成功的几率就很大。 看着队伍越走越远,吴寡妇原本往袁家去还银子的打算被她打消了,既然袁弘德不在家,这份银子就不给了,看看能不能赖过去。 吴寡妇扭着杨柳腰走了几步,又改变了主意。 停下脚步,转身又往袁家去了。 “大嫂子在家吗?”吴寡妇推开袁家的木门,扬声问道。 袁明珠这会正清醒着,听出来是吴寡妇的声音。 昨天吴寡妇才跟钱氏打成一锅粥,今天就来找她,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做魂魄的这些年,袁明珠观察最多的就是这位风马蚤小寡妇。 倒不是袁明珠热衷于窥探别人的隐禾厶,而是乡里人家,为了省下一点灯油,家家户户都天黑就上床睡觉。 安静的村子,只能偶尔听到犬吠和虫鸣,磨牙和放屁的都很少碰到。 而作为一个历经三世都没围观过限制级画面场景的美少女,袁明珠也不敢去偷窥人家夫妻的房间。 半夜在村道上晃悠的袁明珠,见的最多的就是吴寡妇和吴狗子。 毕竟两人做的阴私事,需要夜幕做掩护。 钱氏不在家,农忙时节,家里又缺了两个主要劳动力,女人和孩子们都要顶上去。 除此之外,陶氏还花钱在村里雇了两个短工,以保证已经成熟的麦子能收回来,不至于就差最后一哆嗦使得马上到手粮食的打了水漂。 家里只有杜氏带着袁明珠在家。 听到有人叫门,杜氏站到窑洞门口:“婶子来了,俺婆婆去地里了,你是来送钱的吧? 俺叔祖母交代了,说你要是来了让俺把钱收下,一共是六两二钱银子,六两是本金,二钱是火耗。” 杜氏老实巴交的,都没等吴寡妇进门呢,就张口要银子,让吴寡妇连个搭话的由头都找不到,十分恼火。 也知道跟她说话也很难达成目的,扯出个假笑:“俺找你婆婆有点事,钱的事俺回头会跟你叔祖说, 既然你婆婆不在家,俺就先回去了,俺回头再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生怕被杜氏拉住让她还钱一般。 杜氏给女儿调整了一下睡姿,喃喃自语道:“昨天才打了一架,今天就来找人?难不成是还没打过瘾?” 袁明珠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她大概能猜到吴寡妇来找钱氏所图为何。 曾叔祖和祖父都不在家,钱氏若是被吴寡妇鼓弄得动了心思,也不知道曾叔祖母和现在的父母能不能护住她? 袁明珠淡淡的忧桑了,觉得这个人口可以自由买卖的世界简直太万恶了。 袁明珠并非小人之心,吴寡妇离了袁家就直奔袁家在村外的田地。 钱氏远远的看到她过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边弯腰割了一把麦子,一边骂骂咧咧骂了几句。 却没想到吴寡妇居然直直冲着她这边而来,倒把欺软怕硬的钱氏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嘛?”防备的看着吴寡妇。 吴寡妇在再次咯咯哒笑出老母鸡的报蛋腔。 “咯咯咯,大嫂子,我专程来找你的,哎哟喂,这么大太阳你还得下地干活,啧啧啧,真是辛苦。” 钱氏非常赞同吴寡妇的话,她真的很辛苦,本来像她这样的年纪,底下儿孙满堂,正该是享清福的年纪。 开始她上头有个堪比婆婆的叔婆母,虽然叔母的年纪比她轻,奈何辈分长,因此叔婆母不歇着她就捞不到歇着。 她真命苦啊!老天拔地的还得下地干活。 钱氏赞同吴寡妇的话,却厌烦她脸上和语气中的同情。 别人也就罢了,你个无儿无女的小寡妇凭什么同情我? 钱氏冷哼一声,说:“来找我什么事?你欠我的银子可没还呢!别以为说两个好话就能糊弄我。” 完全忘了她昨日就是被吴寡妇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给骗了,心甘情愿跟她换了身份让她先出去了。 吴寡妇像亲昵的闺蜜似的推了钱氏一下:“咱们俩谁跟谁呢,俺还能少你的银子,俺昨天就是差点被你们家连累,一时心气不忿, 这不,过了一夜我就消气了,不就来给你送银子来了嘛。” 说着,从怀里把包着银子的帕子掏出来放到钱氏手上:“呶,你数数,数量正好啊!我可不是欠债不还的人。” 大方的把之前承诺给钱氏的二两银子的谢礼都一并给了。 钱氏看着银子,眼睛都看直了,之后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吴寡妇十分看不上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却跟她一副好姐妹的样子。 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大嫂子,你这么大岁数了,干活可得悠着点,有儿有孙的,自己得爱惜自己。” 钱氏看那些银子的份上也不会再跟她针锋相对,何况她本身就认同吴寡妇的话。 拿着一块银子拿牙咬一口,试试成色。 对银子的成色很满意,收了起来。 因为吴寡妇的到来,让她有机会歇息一会,所以也不撵吴寡妇走,拉着吴寡妇到了田地边上放水壶的地方。 头上正是一片树荫。 倒了杯水招呼吴寡妇:“大妹子,喝点水。” 吴寡妇端着水杯,看看此处离袁家其他人的距离足够远,对钱氏说:“大嫂子,虽然证实了你们家小孙女跟妖孽没关系,可你也不能放松啊!还是得提高警惕!” 钱氏微愣一下,抓着她的胳膊:“此话怎讲?莫不是你看出什么来了?还是有什么讲头?” 吴寡妇见她追问,适时的做出为难的表情,之后又做出为朋友两肋插刀豁出去的模样。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啊!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是说了出去,对俺可是又方碍的。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19、大眼睛女孩儿福薄命薄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吴寡妇越是这样神鬼道道的,钱氏越发觉得她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赌咒发誓道:“哪能呐,俺肯定不会说出去,俺要是说出去,舌头长疮喉咙化脓。” 实在是吴狗子被雷劈死,死状太瘆人了,钱氏不敢乱发天打五雷轰的毒誓。 吴寡妇左右看看,附到钱氏耳朵边喁喁哝哝说了一番话。 钱氏大惊失色:“果真如此?” 吴寡妇脸色一肃,做出一副钱氏这样怀疑自己权威的判断是对自己专业亵渎的模样。 钱氏见她这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赶紧陪笑解释道:“大妹子,俺就是被吓着了,没有怀疑你的话的意思。” “你还真用不着怀疑,这种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这是咱们这儿的习俗。” 钱氏被唬住了,连忙求教:“生了这样的孩子该怎么办?别人家都是如何处置的?” 吴寡妇的表情就变得柔和多了,一般按照惯例,只要这样问了,这家的孩子基本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不会有意外。 要是有意外,也是孩子自己夭折了。 “欸,”吴寡妇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眼睛大的女孩子俊是俊了,不过福薄命薄啊!” “隔壁磨头村周四平家的大儿媳妇,就是大眼睛,嫁进来之前他家大儿品行端正,自从娶了那婆姨就染上了赌博恶习, 把家里输得家徒四壁不说,讨债的也把他婆姨卖到窑子里……。” 吴寡妇陆续列举了几个实例。 有刚出生家里就给卖了避祸免灾的,有家里人就是不信邪,非得强留下孩子给家里惹来祸事的。 当然,更有周四平家大儿媳那样之前一帆风顺,看似无灾无难,嫁了人连累婆家自己也难逃厄运的。 “你还别不信邪,这些都是有凭有据的,就咱们这十里八乡,每年出生的大眼睛女娃子,经我的手卖出去的就不止这个数。” 吴寡妇伸了手在钱氏眼前反正翻了一个个,意思是每年都有十余数的大眼睛女孩被家里处理掉。 “还有经别人的手卖掉的,还有自己家……,要是假的,为啥大家都这么怕?你好好想想,要是有需要到我家找我, 反正她迟早都是那个命,你留着她也改不了她的命,说不定还会连累你们家,我先走了,你抓紧拿主意啊! 正好最近有个戏班子在五渡屯那边郑大爷家给他家老爷子祝寿,你要是拿定主意了我给你牵个线,咱们姐俩这关系我不挣你钱, 不过得抓紧了啊,人家在五渡屯也呆不太久,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说到还有自己家怎么样的时候,吴寡妇手指蜷曲,做了个掐死的动作。 钱氏之前就做过要弄死袁明珠的小动作,更加确信吴寡妇说的是真的。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袁明珠该死又碍眼,不除掉她天理难容。 倒了一杯水喝了,抹抹嘴角的水渍,对袁树喊道:“我家去看看,烧点水带来。” “哦!”袁树老实的应了一声。 袁伯驹却若有所思的抬眼往钱氏离去的方才看了看。 又往曾叔祖母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曾叔祖母一脸忧虑的看着同样的方向。 昨日他们为了跑路做准备,烙了一摞饼还炒了大半袋子的炒面,后头危机解除了,准备的干粮没有用上。 今天早晨过来地里干活就带的昨日准备的那些饼子,还冲了一大罐子炒面糊糊,准备将就着吃点,晚上再做得丰盛一些。 水也是昨天没喝完的,都带了来,应该没这么快喝完。 钱氏回去烧得哪门子水? 实在可疑! 袁伯驹扶着陶氏绕过水沟,到了放水壶的地方,打开水壶的盖子,看到里头还几乎满壶的水。 袁伯驹低声对陶氏说:“曾叔祖母,我也回去看看,给祖母帮帮忙。” 陶氏推推他:“好孩子快去吧,顺便看看你娘和小妹还好吗。” 袁伯驹点点头,甩开步子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那日钱氏的表现,让他实在对她信任不起来,总觉得她是想害他娘和明珠。 明珠太小了也太脆弱,他害怕他们一个疏忽,妹妹就会烟消云散。 天打雷劈的吴狗子的焦尸和吴狗子的家人被县衙来的人带走了,村子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秩序。 被生活所累,被生活压弯了腰和脊梁的人们,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其他人,尤其那人是恶魔的化身。 大家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常态,村子里安静如昔。 袁伯跟他娘绊倒的那日一样,慌乱的脚步拍打着脚下的泥土地,汗水打湿鬓发。 袁伯驹回到家门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祖母和他娘争执的声音。 推开旧木门的吱呀声,都没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 “不就一个X丫头吗,因为是你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就金贵了?你给我起开,不起开连你一起滚出我们袁家。” “娘,那戏班子哪里是好去处啊?二月里的庙会上,那杂耍班子里小孩就从几十米高的木凳子上掉了下来,直接摔得死死的啊! 那班主丧尽天良,一副破席都不愿意舍出来把那孩子埋了,就把人扔那就走了, 娘,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可不能把明珠往那地界卖啊,离娘的孩子谁知道落到哪里?落到哪个地步? 咱们家也没到非得卖儿鬻女的地步啊!我少吃点,我省了给明珠吃,我多干活, 把我的孩子放下,我跟你拼了。” 袁明珠此刻的心情就是握草握草的。 她被钱氏这个老虔婆抓在手里,老虔婆为了躲开杜氏想把她夺回去的手,把她上下晃着躲闪。 吓得都不敢哭不会哭了,生怕一个不注意被扔出去或是吧唧一下掉在地上,要是脸着地就更惨了,直接重塑一张大饼脸啊。 抢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这个朝代没有棒子国整容。 “一个X丫头子,长就的一副薄命像,你们以为给起个稀罕物的名字就能变稀罕了,给我滚开,再纠缠连你一起拉了卖了, 生个这么样的玩意你还有脸了,不是看伯驹兄弟几个的份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阿物儿?” 拿着扫炕的笤帚,对着杜氏一顿抽。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0、沉稳机变小少年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碍于严苛的礼法孝道约束,杜氏并不敢真的对婆婆动粗,又因为钱氏抱着她的孩子而投鼠忌器,加上刚刚产后身体虚弱尚未恢复,被钱氏连打带踹打倒在地。 钱氏把儿媳妇打倒在地,觑着个空抱着孩子就要往外走。 杜氏知道,女儿一旦离了她的眼被抱走,从此天南地北人海茫茫中再想找回来就不可能了。 一只手抓住钱氏的一条腿就不撒手,任凭钱氏手里扫炕的笤帚劈头盖脸打下来依旧死死抓着。 还趁着钱氏弯腰打她的机会,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由抓变成抱的姿势,被钱氏拖着在地上拖行。 袁明珠视力虽弱,但也能看出来一颗晃动的脑袋越变越红。 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相比于被卖去不知名的戏班子,被当成牲畜一样被人驯化,她此时更担心杜氏会被老虔婆活活打死。 她哭喊着想让杜氏放手:放开手,你会被打死的……。 这份母女缘分,能得杜氏这样拼死维护,已不枉母女一场了。 只可惜她的声音杜氏听不懂,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能让她把钱氏的腿抓得更紧。 袁伯驹在窑洞外头虽然看不到里头的情景,但是那笤帚打在身上的声音和明珠的哭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就知道他祖母突然找借口回来是没安好心,袁伯驹赶忙撩了帘子往窑洞内冲。 窑洞里的情形比他能想象出的情况更加不堪,他娘头脸上都是血,他小妹被像个包袱一样抓在手里命悬一线。 他的出现让钱氏有一瞬间的怔愣,袁伯驹趁机上去把她手里的袁明珠抢了下来。 看到女儿被大儿子抢了过去,杜氏嘶声喊道:“快跑!跑啊!带妹妹去找曾叔祖母!” 看到袁伯驹抱着袁明珠飞奔而去,钱氏歇斯底里的加快击打杜氏的频率,一边把被杜氏抓住的腿往外拔。 好容易从杜氏手里解脱出来,追出门哪里还有袁伯驹的踪迹? 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小兔崽子没有地方去,肯定是找陶氏那个贱人撑腰去了。 他去找陶氏她也不怕,家里现在都是她的子孙,陶氏算个啥? 山中无老虎,称霸的猴子一样的钱氏自信心爆棚,往田地方向去围堵袁伯驹去了,打定主意非要除掉袁明珠这个祸患。 她为此已经付出这么多代价了,如果功亏一篑,如何甘心? 此时,她十分懊悔,就不该跟杜氏说出实情。 不过不说杜氏也不会让她单独抱走那个祸害,真是左右为难。 还有杜氏,居然敢忤逆婆婆,都是仗着有陶氏那个贱人撑腰,早晚还得收拾她。 想起陶氏,钱氏有片刻心虚,不过很快就克服了。 老家有俗语:篱笆墙不是墙,婶子大娘不是娘,同样,叔伯婆婆也不是正经八道的婆婆。 她卖的是自己的孙女,那是她的自由,到哪说理也是她的理,谁也管不着。 钱氏气势汹汹的往村外去了,没看到旁边一个破败的院子的矮墙里,袁伯驹抱着袁明珠看到她过来矮身蹲在了矮墙根后头。 “小妹,别出声,千万不要出声。”袁伯驹低声念叨着。 不知道是叮嘱袁明珠还是在做祈祷。 袁明珠已经有些昏沉了,听到袁伯驹喊她,也只是艰难的翻了翻眼皮。 初生的婴儿不能剧烈晃动,看她这样,袁伯驹心揪起来,知道她这是被晃动得厉害出现的症状。 袁伯驹是家里的最大的孩子,虽然是个男孩,也帮着照顾了多年底下的弟弟妹妹,照顾孩子的基本禁忌他都清楚。 所以最初把袁明珠抢到手跑出来,看到她情况不对,没敢再抱着她跑去村外田地里向曾叔祖母求助,以免症状加重,而是躲在这里。 他是家里长子,被曾叔祖寄予厚望,从出生就由曾叔祖带着手把手的言传身教,之后还送到镇上的私塾里读书。 跟所有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子弟一样,袁伯驹沉稳又机变,小小年纪对突发状况就能做出最有利的应对之法。 袁明珠听着袁伯驹的祈祷,听着钱氏一路骂骂咧咧着走远,艰难的翻了翻眼皮看了看周围。 认出来这里是他们家下坡处的一个荒芜破败的旧院子,是孙检芳家的老宅,孙检芳的老爹就是那个钱没花完就死去的孙老财主。 孙老财一辈子节俭,乡里有刻薄人形容他:那就是个抠腚咂巴手指的货色! 说得虽然刻薄却也算中肯! 孙老财一辈子吝啬成性,住的院子也极为简陋拥挤,以至于他死后儿孙们纷纷另建窑洞搬出去居住。 这一处没了人居住,时日一久,也就愈发破败了,门扉和窗棂都结满蛛丝,落满灰尘,看起来摇摇欲坠。 袁明珠看了看小少年袁伯驹,觉得他这样随机应变躲在这里的处置方法实在是太高明了。 任对方奸似鬼,也绝对想不到他们就躲在她眼皮子底下,何况那老虔婆智商实在堪忧,同一个坑反复跳乐此不疲。 安静了一会,袁明珠的情况有所好转,看着小少年紧绷的小脸,又看看破院子庭院里的一棵粗壮的枣树, 心说:真是个好少年,等我逃过此劫,就把孙老财主装银子的坛子挖出来,给你买新衣服,买笔墨纸砚,买好吃的……。 想想好像当日也对袁珍珠小姑娘许过差不多的诺,有些心虚,复又想想,那老财主一辈子积蓄颇丰,俩孩子花应该够花吧? 袁伯驹抱着袁明珠站起来,弓着身子往钱氏走过去的方向看了看,确定钱氏已经走远了。 从这里往村外袁家的田地,往返大概得两刻钟,这些时间足够他应对施为了。 正观察着,看到后头杜氏踉跄着追出来。 袁伯驹冲着杜氏招手,压低着声音:“娘,娘,我们在这里。” 看到他们兄妹平安,杜氏十分欣喜,好似被钱氏打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左右观察了没人,快步走过来,把袁明珠接过去,放在脸上贴了贴。 袁伯驹也攀着矮墙跃了出来。 母子俩相携着回了袁家的院子。 “娘你没事吧?”袁伯驹担忧的问杜氏。 “没事,”杜氏回答道:“你祖母抠门着呢,她怕花钱给娘看伤也不会打得太狠。” 袁伯驹看着杜氏额角撕裂的伤口,知道她在粉饰太平,低头没有再问。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1、一箭穿心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娘,我带小妹去断头崖下头躲躲,等曾叔祖回来我们了再回来,你让二弟挤了羊奶煮好给我们送过去, 让他注意行藏,别让人踩了他的脚后跟摸过去……。” 袁伯驹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叮嘱着让杜氏他们注意的事项,一边快手快脚的把收拾好要带过去的物品。 袁明珠的尿布,水囊里没喝完的水,没吃完的饼和炒面也带了一些,毕竟是个孩子,胆子还没长齐,又拿了把柴刀掖在腰间壮胆。 东西都是现成的,省了不少的麻烦。 “娘,我走了,你们在家注意安全,什么事都等曾叔祖回来再说,不要去接珍珠……。” 袁明珠被袁伯驹抱着,躲着村里人再次躲到断头崖山崖上挖出的洞穴里。 安放好了袁明珠,趁着她睡着了袁伯驹出了洞穴去给他娘找草药。 袁明珠迷迷糊糊见就听到袁伯驹说:“小妹你睡觉啊,我出去给娘找些草药,你要是醒了别哭,我不走远很快就回来。” 袁明珠一觉醒来,袁伯驹已经回来了,看到她醒了,问她:“小妹,渴不渴?喝点水吧?” 他就是说说话驱赶恐惧,一个人带着小妹躲在这里他有点害怕,也担心家里他娘会因为他们跑了遭罪,并不需要袁明珠的回答。 问着话就从水罐里倒了些水给袁明珠喂了。 “先喝点水垫垫肚子,一会二哥就给你送羊奶来了。” 不料他的预料出了差错,直到金乌西坠家里都没有来人。小少年到底年幼,着急的往洞口看了几回以后,就决定回村里看看。 “小妹你待在这儿,我回去看看,很快就给你带羊奶回来。” 把挖回来的草药揣着,就要出去。 既然家里没有来人,就说明家里现在不安全,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看到他要走,袁明珠赶紧哭:“呜哇哇~。” 袁伯驹看她哭了,忙折返回来抱着她哄。 如此折腾了几回,洞里暗下来袁伯驹也没走成。 袁伯驹没办法,总得抱着,一撒手就哭。 “是不是饿了啊?”拿碗给她调了点炒面,“先吃点炒面,吃了就不饿了。” 袁明珠把炒面吃了,暂时不哭了,晕晕乎乎的似睡非睡,不敢睡实在,还不时哼哼两声,怕袁伯驹不知轻重跑回去。 袁伯驹就抱着她,一直没敢撒手。 直到外头有人丢了个小石头进来,袁伯驹才把袁明珠放下,探头出去查看。 “哥,是我。”袁仲驹站在崖上轻声喊他。 用一根绳子放下来一个陶罐。 袁伯驹把陶罐解下来,把装着草药的布袋拴在绳子上让他提上去。 “羊奶来了,快喝点,这个比炒面好,喝了能快快长大。” 吃罢羊奶,竖起来拍了奶嗝,袁明珠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既然家里送了羊奶来,就说明钱氏落到了下风,家里那些人,想瞒着她做点小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要是想,把她耍的团团转也不是办不到。 半夜她饿醒了一回,知道黑漆漆的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没带火镰和油灯过来的袁伯驹根本没办法给她弄吃的。 袁明珠在心里数着羊:一只羊,两只羊……一百只羊……二百只羊,把自己给催眠睡着了。 再一睁开眼,初升的太阳光照进洞里。 袁伯驹尝尝羊奶,还没变质,给她又喂了一顿。 “曾叔祖今天不回来明天也就回来了,咱们就能回家了。”袁伯驹念叨着。 被念叨着的袁弘德再想不到他就出来这么一半天的工夫,家里钱氏就做下这么多事。 他见到了昔日的老大哥宋宏盛,两个老兄弟正坐在一起叙旧。 “你这毒是什么时候中的?看了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看了,大夫说治得迟了,能保住这条命已是万幸。” 见老哥哥替他忧心,又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这么多没用,比那些一天好日子没过上的人,咱们都算赚的。” 袁弘德身有余毒,不能多饮酒,二人只饮了几杯就换上清茶,虽喝着清茶代酒,但是忆起往昔,依旧很快醉眼迷蒙。 记忆回到故戎朝末年,那时候的袁弘德还是豫地一个望族中最受宠的幺儿。 二十郎当岁,鲜衣怒马,跨马倚桥。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秋娘,因为母亲去世守孝三年误了婚期,彼时已天下大乱,故朝廷派了人马前来守城。 领头那厮性好渔色,城中一些大户为了投其所好,纷纷选了族中颜色好的女孩儿送去他驻地巴结与他。 他的未过门的媳妇秋娘也在其中。 他得知消息赶去营救,遇到妹妹也被劫掠走的宋大哥也带人来营救他妹妹。 他们结伴劫了押送女孩儿们的车队。 惊了的马车掉进冰封的河面,秋娘受了寒,这辈子他们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宋大哥的妹妹,被押送的兵丁一箭穿心,没有救回来。 宋宏盛双眼猩红,拍着袁弘德的后背:“我的儿孙就是你的儿孙,只要你愿意,我家儿孙任你挑选, 是过继与你还是招赘给你侄曾孙女做小女婿随你便。” 门外他那些儿媳妇们个个噤若寒蝉,生怕选中自家儿子。 还好客人并未应承。 “我家侄曾孙女还年幼,不急不急。” “你家秋娘好歹保住条命,我家明珠命苦啊,那陈家丧尽天良,收了我的银子替我抚养妹妹,却拿我妹妹去换富贵……。” 说到伤心处,泪涕横流。 拿了桌上大海碗里羊肉上的一把剔骨刀,狠狠地扎到桌面上,恨声道:“陈家三十六口,都被老子杀了,害我妹妹,个个都让他们去给明珠陪葬。” 袁弘德赞同:“对,这等不仁不义之人,该杀。” 这话十分得土匪出身的宋宏盛的口味:“好兄弟,吃肉。” 把那把剔骨刀拔了下来替袁弘德剔了一块羊肉。 “咱们兄弟以后要常来常往,你也带弟妹到我们家来串门。” 许是喝多了,又或许酒不醉人人自醉,宋宏盛旧话重提:“我家孙子孙女尽你挑,是娶是嫁还是招赘都随你便。” 又说袁弘德的侄子袁务川:“你挑的承嗣的侄子看着倒是个老实的。” 袁弘德想着家里那个糟心的钱氏,没有接话。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2、仗势可以,不能欺人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在宋家住了一宿,次日一早袁弘德就收拾好了准备回家。 宋宏盛拦着他:“逸辰兄,好容易来一趟,怎能就这么走了?再多住两日吧, 咱们兄弟有年头没见了,得好好叙叙,俺家里房舍宽绰,住的开。” 宋家住的是兵屯,昭朝推翻故戎朝建国以后,大批兵士并未卸甲归田,而是在各地建立兵屯。 大批前朝贵族的土地和无主之地被改成兵屯,将士们战时为兵闲时为民,耕种粮食自给自足。 当年救下秋娘之后,被家族不容的小夫妻俩只能跟着已是山大王的宋宏盛上了伏牛山暂时寄身。 他们毕竟是世家望族并非草莽,待秋娘养好了身体,不顾宋宏盛挽留,带着秋娘下山了。 乱世中土匪也不好做,一年多以后宋宏盛也带着手下弟兄投了军,老兄弟俩意外再次相遇。 “此次出门没跟家里说,家里只以为弟是为雷劈之事而来,得回去一趟让家人安心,而且家里正收割庄稼, 因为雷劈之事已经耽误了两天了,实在是不能再多待了,咱们兄弟到了一处,以后来往就方便了,来日方长。” 宋宏盛被他说服了,不再一意阻拦,笑呵呵道:“对,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喊他家长子:“修仁,套上牛车去送你袁大叔,带上你弟弟们去帮你叔父干几天活。” 宋家几房儿媳妇都被公公昨日大包大揽往外头送孙子女的话给吓着了,这会巴不得袁弘德赶紧走。 宋家长媳听到公公喊丈夫去送客,催他赶快去:“别擦你那把破刀了,爹喊你呐!”免得客人又变了主意。 宋渊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刀放下,到他爹跟前听召唤。 “把牛车套上,把我给你袁大叔准备的礼物装上车……。”久别重逢又要暂时分别,宋宏盛热情的交代妻儿给准备礼物。 袁弘德推辞不过,只能受了。 跟他同来的吴正吉等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等着,看着他与宋将军的老父亲热的寒暄,看着宋将军也只能权充车夫,恭恭敬敬的拿着鞭子等在车旁边。 “这是送给弟妹的,代俺给弟妹带个好。”宋宏盛特意把带给陶氏的一个小包袱递到袁弘德手上。 秋娘妹妹命苦,他家妹妹比秋娘还要命苦。 他对秋娘好只是一种移情作用,跟自家妹妹有同样遭遇的秋娘如果过得好,心理上就跟妹妹过得好一样。 自从昨日知道袁弘德与宋将军家的关系,同来的这些人就在战战兢兢的回忆这些年可有做过对不起袁家的事情。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斗升小民对做官的有天然的敬畏。 宋家是官兵,既有权又有兵还有武器,比官还要吓人。 吴正吉把这些年他当里正以来做过的事情捋了又捋,虽然也有对外来户做过不公正对待,不过都是按惯例做的,并没有专门针对他。 袁家行事做派跟乡里人家不同,他一般也高看他们一等,比对其他外来户要宽厚的多。 就是这次的事,一开始他做得不对,不过后头也将功折罪了,袁弘德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应该不会记恨。 想明白这些,吴正吉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去了。 还有闲情等着看孙检芳的笑话。 孙检芳这个不知死的鬼也真是够倒霉,打谁家的注意不好要对袁家动手? 吴正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孙检芳,就见孙检芳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大家各怀心思,吴正吉把要坐到车辕处的袁务川往车厢里让:“老哥哥,你坐后头,后头安逸,我年纪轻,我坐这儿。” 比平日的称呼陡然自降一辈。 往日里他都是跟做叔叔的袁弘德平辈相称的,比袁务川高一个辈分。 对于突然长了一辈,袁务川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对里正敬畏惯了,也没敢拒绝,老实的退到后车厢里去了。 坐在车厢尾部的孙检芳,见他过来赶紧跳下去,把他搀扶着扶上去不说,还拿袖子帮他把坐的地方掸干净。 比伺候亲爷娘老子还恭敬。 看得众人嘴角直抽抽。 “乡里乡亲,用不着这么客气,都快坐下吧!”袁弘德说道。 听了他的话,孙检芳的脸色好看了些。 前头车辕处赶车的宋渊暗自点头。 他认出了袁弘德,促成两家相认,就做好了袁家会仗他们家势的准备。 让孙检芳惧怕于他,这叫仗势,给人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害人就是欺人了。 仗势可以,不能欺人,这是底线。 这个孙家族长,看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狠角色。 以他宋家的背景,想名正言顺把他治个全家落罪的罪名也不容易。 斩草不能除根,还留下后患,不如暂时不要动手。 吴正吉有些失望。 他忍不住朝着袁弘德的方向觑了一眼,就看到孙检芳正点头哈腰的对着袁弘德致敬,袁弘德也淡笑着回礼。 吴正吉就知道这事到此为止,袁家不准备追究了。 不能借刀杀人真是太遗憾了。 他看不出来,袁弘德面上带笑,心里想得很多。 孙检芳这种人生性爱作死,这件事以后他或许能老实一阵,过不多久想来就会故态复萌。 与其给他罗织罪名把自家堕落得跟他一样无耻,不如慢慢收集他的真罪名,把罪名给他落到实处。 既经得起推敲,也不让帮他们的宋大哥为难。 人与人相交,强人所难是大忌。 大家一路笑语殷殷,气氛融洽。 进了村子其他人就各自散了,袁家叔侄带着前来帮忙的宋家子弟往自家而去。 没今天呢,进听到钱氏高亢的叫骂声:“我好好的孙子都让他们教的会忤逆不孝了,你个贱人,惯会挑三窝四,挑拨得我孙子跟我不亲跟你亲, 你看我孙子好眼热也没用,他们什么时候也是我亲孙子,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有本事自己生去,生不出来抢别人儿孙算什么本事……。” 袁树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娘你说的什么浑话,你怎么能这么说叔祖母,要卖了明珠本来就是你不对,伯驹正该护着妹妹,哪里还需要谁去挑唆他?” ……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3、三不去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作为这个朝代的一个普通男子,跟所有依附家庭生存的男子一样,袁树很少跟父母起争执。 今天这样说话,已经是超常发挥的了。 还没说完呢,就被他娘钱氏拿着烧火棍追着打。 或许是杜氏被打刺激了他,也或许是小女儿差点被卖刺激的,又或许是他最尊重的叔祖母被羞辱刺激的, 更或许这些原因都有,一起刺激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袁树挨了打也没有闭嘴,一边躲闪着,一边跟他娘针锋相对着。 门外,宋家兄弟们听着别人家的龃龉,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树桩。 若是钱氏骂别的话,袁弘德不会暴怒,听到她在揭陶氏的伤疤,砰的一声把院门推开来。 “钱氏,你若是觉得这个家里容不下你,大可以现在就给老子滚。” 袁弘德身后的袁务川一张脸涨成了紫茄子色,跪在陶氏跟前,一叠声的跟陶氏道歉:“叔母,您老别生气,您就当她是放屁……。” 又指着钱氏骂道:“你这泼妇,得了失心疯了吗?我方才出门两日,你竟然在家发疯?给叔母道歉,不然你就回你娘家吧!” 不管是袁弘德让她滚,还是袁务川威胁要送她回娘家,钱氏都不以为意。 冷笑回道:“你们谁也别吓唬我,律法有定的,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去呐, 一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二不去,与更三年丧;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我可是三条都符合, 我娘家远在几百里之外,我不嫌弃你穷,千里迢迢跟着你逃荒到这里,娘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哪里还能知道?所以这第一条我是符合的, 当年你爹娘先后病死,可是我披麻戴孝送下地的,想休我,先把你家那两个老东西的骨殖扒出来再说吧! 还有这最后一条,前贫贱后富贵,就不用我告诉你们是什么意思了吧?刚吃上三天饱饭就看老娘不顺眼了?我呸! 你们胆敢休我,我就去京城敲那登闻鼓告御状,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袁务川呆了呆,直愣愣的往袁弘德看过去。 他弄不懂钱氏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弘德也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傻透腔的钱氏会说出这么一通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的话来。 这说明什么?务川都不懂她说的这些,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妇,哪里会懂这些?除非有人教她说。 袁伯驹在山坡上看到牛车进村,看到曾叔祖回来了,就把袁明珠抱着回来了。 袁明珠在门口看到几位生人,还听到了钱氏说的这篇长篇大论。 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智障老妪欢乐多。 钱氏只知三不去,只知能敲登闻鼓告御状,就觉得她自己十分高大上无所畏惧了。 她就忘记了他们家只是袁弘德预选的承嗣的子侄,还在考察期间呢! 这个家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袁弘德所有。 “却有三不去的律例,你说的没错。”袁弘德点头认同钱氏的说法。 袁务川听到他的话,面色白了白。 钱氏以为袁弘德在夸他,洋洋得意。 还没得意完呢,就听袁弘德说:“这三不去跟我和你叔母有什么关系?你披麻戴孝守孝三年,埋的不是我们吧? 你吃的三天饱饭,也是我跟你叔母给你们吃的,不是我们吃的你的, 至于你有没有所归,并不影响你离开我们家,这是我们的家,不是务川的家,听懂了吗?” 钱氏傻了! 吴寡妇可说了,这个家谁也奈何不了她,她无论做了什么都会安然无恙。 怎么跟吴寡妇跟她说的不一样啊?究竟哪里出的差错? 袁弘德站到陶氏旁边。 陶氏会意,对钱氏说:“既然你不想待我们家了,大家就好聚好散,……” 袁弘德把话头接过去:“回头忙完地里把村里里正和耆老们叫来做个见证,你们在我们家这些年做工该得多少钱,刨去养伯驹兄妹几个的花费, 该多少钱付清给你们,往后咱们两家就没什么瓜葛了。” 袁家诸人,包括门口站着的袁伯驹听到他的话都面色发白。 至于袁明珠,寄身在袁弘德的葫芦里这么些年,太知道他的性情了,知道他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既然钱氏那老虔婆落到下风,被袁弘德打击得头都抬不起来,她就放心了。 暖阳晒得人浑身舒爽,正是吃饱喝足眯瞪一觉的好时候,袁明珠三秒入睡。 袁家诸人就听到袁弘德接着说道:“至于务川以后要不要带着小叔他们给我们家干活随他们的意,愿意来我只管饭,给伯驹几个交束脩,工钱是没有了。” 就是说只换个身份,其它还跟原来一样。 袁弘德回答的天衣无缝,除了钱氏,其他人全都神情一松。 钱氏这蠢妇,瞠目结舌。 袁弘德又吩咐陶氏:“秋娘,你看着点,钱氏走的时候让她带走她的衣物,其它东西不能让她带走。” 家事出来完了,客人还在外头呢,“让你们看笑话了,务川,给你宋渊兄弟他们准备饭,吃饱饭咱们下地干活。” 男人们招呼客人。 陶氏把袁伯驹抱着的袁明珠接过去,吩咐袁伯驹:“我把妹妹放炕上去,你先点上火,我来和面擀面条。” 钱氏厚着脸皮凑上来,“叔母,他小孩家家的能干什么,还是俺来吧!” 不待陶氏回答就哧溜一下钻灶间去了,手脚麻利的点上火,把锅刷干净添上水,坐在灶下老老实实的烧火。 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袁弘德看到,要赶她走。陶氏把袁伯驹抱着的袁明珠接过去,吩咐袁伯驹:“我把妹妹放炕上去,你先点上火,我来和面擀面条。” 钱氏厚着脸皮凑上来,“叔母,他小孩家家的能干什么,还是俺来吧!” 不待陶氏回答就哧溜一下钻灶间去了,手脚麻利的点上火,把锅刷干净添上水,坐在灶下老老实实的烧火。 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袁弘德看到,要赶她走陶氏把袁伯驹抱着的袁明珠接过去,吩咐袁伯驹:“我把妹妹放炕上去,你先点上火,我来和面擀面条。”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4、绳捆索绑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对于请不请孙检芳,袁弘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可以对孙检芳做过的事既往不咎,却不能对他表现得太热情,太热情就是犯贱了,会显得骨头都轻二两。 不交恶也不结交,跟以往一样,带着些淡淡的疏离就好。 不过以往是孙检芳对他们疏离,现在是他们对孙检芳疏离,调换了位置。 孙检芳的不请自来,也在袁弘德的意料之中。 来者是客,袁弘德端着热情的笑容把人迎进窑洞。 宋渊更加确定了之前对于孙检芳的判断:这就是个小人。 如果不能一下子碾死,对小人的正确对待应该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请客的地点就在袁弘德夫妇的窑洞里。 袁明珠正被放在炕上捆得跟个胖型号金箍棒似的。 据说捆成这样是为了塑型,初生的娃娃都得这样捆着,防止长成佝偻腿。 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一代代的孩子就是这么捆着长大的。 据说民间还有许多关于绑腿的必要性的传说,用来督促家长们严格执行。 陶氏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她的小手裹进薄薄的包被里,再把包被捆好。 袁明珠心里逆流成河,谁兴起的这样的规矩,被绑的一动不能动的她好可怜,祈求解救啊! 从陈袁氏家接了回来的袁少驹和袁珍珠,趴在炕沿边上,看着曾叔祖母把妹妹捆绑好。 许是听到了袁明珠的心声,又或许是袁明珠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太让人同情了,袁少驹抬头问陶氏:“曾叔祖母,妹妹被捆成这样得多难受啊?” 袁明珠心里狂点头,大眼睛眨巴着,附和般哼哼着,只除了还不能做点头的动作,所有的动作都在为袁少驹打call。 “为了以后妹妹长得直溜溜的好看,就得这样捆着,不然容易长成罗圈腿。”陶氏耐心的回答着袁少驹的话。 旁边酒桌上正喝酒的吴正吉听到这边的对话,笑呵呵的接道:“对,不捆好的话长大了容易长成罗圈腿。” 为了增加他的话的可信度,也为了活跃气氛,又说道:“咱们这里还有个关于捆娃娃的传说哩。” 酒桌上干喝酒吃菜有什么意思?就得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 这样半个时辰能吃饱喝足的吃酒时间,就能被无限拉长到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 就有人很捧场的问他:“什么传说?” 吴正吉就如同卖弄一般的说起来:“话说有一天,阎王殿里需要投胎的鬼数骤增,以至于人间人口压力太大, 于是,阎王殿接到通知,让压缩人的投胎比率……。” 不晓得吴正吉是瞎白话呢还是确有其事,不过说得真儿真的,跟真有这事一样一样的。 大家都忘记喝酒了,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讲故事。 尤其是袁珍珠和袁少驹姐弟俩,小嘴微张成O型,都顾不得关心小妹妹了。 “这怎么压缩啊?”不知道阎王爷被难住了没有,反正跟着他爹前来蹭吃蹭喝的袁大牛家的小儿子袁木栓被难住了,迫不及待的追问。 袁大牛也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之一,拿了一把蔫巴巴的小菜就来了。 要是其它时候,这样没规没矩的打断大人们说话的行为一定会被人嫌弃。 就像袁珍珠他们俩,虽然也着急想知道结果,却是不会随意插话的。 不过只是闲话时间,而且这个哏捧得还算可以,大家就一笑置之了。 吴正吉接着讲道:“是啊,怎么压缩呢?阎王爷也着急啊!于是就召集下属问计, 其中一个判官听完阎王爷的讲述,拍着胸脯说‘嗨,俺还以为多大事呢,就这么点小事还至于为难?看俺的。’ 判官把衣裳整理一下,吩咐下头‘传几个要去投胎的鬼魂上来。’ 几个鬼魂被带上大殿,判官问他们‘诸位马上就要去投胎了,你们是想投胎身强体壮呢?还是想投胎绳捆索绑啊? 众鬼魂众口一词‘俺想投胎身强体壮’……。” 窑洞内的所有人都有预感,这身强体壮绝对是个坑,选了就是跳坑里了,但是都没有说话,等着吴正吉揭晓答案。 只有袁木栓问道:“身强体壮不好吗?” 吴正吉若是茶馆酒肆里专门说书的,定然极喜欢他这样的听众,若是能叫几声好,丢点赏钱就更喜欢了。 吴正吉这样的身份,被人这样追问了两次,心里就有些恼了,面上不显,眼神里就带着鄙视厌恶了。 虽然恼火,也捏着鼻子接着说:“判官含笑点头道‘想投胎身强体壮啊,这个可以满足。’手一挥,把他们送去投胎了,一个个都投胎成了牛马,当牛做马去了, 只有一人,知道这听着好听的,结果不一定好,咬牙选了绳捆索绑,结果就投胎做了人。” 袁少驹看看院子角落里牲口棚里的两头牛,再看看炕上躺着的妹妹,如果做人就必须捆,那就捆吧,总比做牛马强吧! 躺炕上的袁明珠做了个高难度翻白眼的动作,觉得现代的那些广告策划们,都得跟编出这个段子的段子手学习学习。 还有,里正恐怕不知道,绳捆索绑的除了能是人还可能是大闸蟹啊! 袁明珠想象着自己是八只爪子,被捆得结实的大闸蟹,果然就没那么痛苦了。 袁明珠痛苦着,还有人比她还痛苦。 陶氏准备好酒菜就去窑洞里带孩子了,留下钱氏在灶间看着灶火急得推磨磨。 心里跟长草一样没抓没挠的,她害怕啊,怕袁弘德把这些人请来是说他们家的事。 要是往日,袁大牛就拿着这么一把眼巴巴的菜就来爷俩蹭吃蹭喝,她早就给他们撂脸子了,白眼子能剜下人一块肉来。 今天这把菜就放在她跟前的案台边上,她也没心情挑毛病了,只觉得袁大牛家是知道了什么事特意来等着挖他们家墙角的。 这个猜想让她更加慌乱。 伸头看看院子里。 因为下着雨,院子里没有人走动。 钱氏一步步沿着墙角蹙过去,把耳朵贴着门旁偷听里头的对话。 听了半天,只听满耳朵吴正吉的瞎白话。 这老货不知道没有关于他们家的话题才对他们家有利,在心里埋怨吴正吉贫嘴呱哒舌影响她听正题。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5、析产分家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外头下着雨,偷听也是个苦差事,雨哗哗的下着,一会工夫钱氏的衣衫就被雨水打湿了。 一阵风刮过来,衣衫半湿的钱氏浑身冰冷,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鼻头发痒,不敢再偷听下去,怕打喷嚏被里头的人听到。 待到半夜,淋了雨的钱氏就发起烧来。 袁务川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对她非常冷淡,搬到孙子们的窑洞里去住了。 钱氏烧的说胡话,跟前也没人。 直到早晨,全家都起床了,没见到她,才进了她的窑洞查看。 袁树推门:“娘。” 里头没人应声。 门没有栓,吱呀一声应声开了。 袁树看到她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不知是不是外头的阳光照得,面如金纸。 钱氏被照射进来的阳光惊醒,只觉得头和四肢跟灌了铅一般。 就是眼皮也十分沉重。 “啊,啊!”嘶哑的声音,伸着手向她儿子求助。 一家人只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憎,不过总不能看着她去死。 袁弘德吩咐袁树:“去龙尾沟把黄先生请来。” 袁树接了陶氏给的钱,匆匆跑去请大夫了。 陶氏忍着厌恶,端了水给她喂下去,又拧了湿帕子给她敷在头上降温。 天气在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雨后转晴了,地里正适合播种。 陶氏不能一直照顾她,还得做饭让大家吃了下地干活呢。 对侄子袁务川说:“你过一会给她把帕子换一下。” 袁务川应着:“我晓得叔母。” 吃完饭,牵着袁家的和宋家带来的两头牛,带着种子扛着犁,能下地的都跟着下地了。 袁树把黄先生请回来的时候,除了坐月子的杜氏、烧昏头的钱氏,只有陶氏和袁珍珠在家看家兼做饭。 陶氏正把钱氏头上的帕子拿下来准备给她重新换一下。 那帕子热得跟刚泡过热水一样热。 人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 不过即使意识模糊,也没忘记骂袁明珠:“贱人们害我,妖孽哪里逃,看刀!” 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跟黄先生同来,给他拎药箱的小徒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黄先生看看脸色难看的陶氏,嫌弃徒儿丢人,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重重咳了一声。 “昨天天凉冻着了,开两幅汤药喝了看看。”草草诊治了一番就带着徒儿走了。 大夫看病也看家属的态度,家属表现的急切的就诊治的仔细一些。 若是像袁家这样,病人病成这样还在骂人,她家里人肯定不在意治疗过程。 看她烧得抽搐也没帮她扎针缓解。 等袁树把药汤熬好放温给钱氏喂药,钱氏已经烧得不知道骂人了,除了不停抽搐。 喂进去的药吐出来大半。 不过她也是命硬,两副药灌下去居然就退烧了。 睡过一夜就生龙活虎了。 不知道昏迷中再次暴露了本性,又开始装起鹌鹑。 她再是装得老实,陶氏也不会信了。 晚上,袁明珠听到袁弘德和陶氏的谈话。 陶氏:“庄稼种的怎样了?” “种了一半了,明天再种一天就差不多能种完了。” 又问陶氏:“钱氏在家还算安稳吧?” 陶氏不晓得该答安稳还是不安稳,实在那骂人的话太难听,还不能跟别人一般见识更让她憋屈。 “种完了地买点肉,请宋渊和里正他们来做个见证,跟务川他们把账算清楚。”袁弘德说。 “咱们不要伯驹他们承嗣了吗?”陶氏有些舍不得袁伯驹这些小辈。 “我这样子,不知道哪天就不行了,哪能留你在嗣子手里讨生活?咱们就把珍珠姐妹俩要来养大吧, 万一我不成了,她们俩左不过就是一副妆奁,有能力就置办厚些,没能力就置办薄些,俩个闺女也能跟你做个伴, 务川和大牛,谁家对你恭敬些,就许诺你身后家财让谁图吧!” 陶氏声音哽咽:“辰哥!” 问他:“这样一来咱们以后可就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了?” 百年之后坟前没有供奉,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就是连累了辰哥。 袁弘德劝她:“无所谓,要是有心,不做咱们嗣子也能记得给烧把纸钱,要是无心,做了嗣子也白搭。” “不是怕珍珠姐妹落在钱氏手里给她祸害了,让她们跟着她们爹娘也是一样的,你握住钱财,让他们两家争竞去,总有人侍奉你终老。” 陶氏不想听他这副安排后世的语气,打断他的话:“辰哥,你别说了。” 袁弘德知道她不爱听,就不再说了。 袁明珠躺在炕里头,眨巴着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能彻底摆脱钱氏那老虔婆了,激动得泪流满面。 第二天又种了一天地,到了晚上回来,袁弘德对宋渊说:“大侄子,明日在家吃顿酒,帮叔叔做个见证,后日再走可以吗?” 宋渊点点头,应道:“侄儿但凭叔父驱使,我爹来之前吩咐了,让我们全听叔父安排。” 袁家的情形,他这几日在这里帮着干活也看在眼里,想来就是说析产分家的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袁弘德去割了一刀肉,打了一坛酒回来。 陶氏带人整治了一桌菜。 还是那日下雨天的那一拨人,请了来先说正事。 宋渊点点头,应道:“侄儿但凭叔父驱使,我爹来之前吩咐了,让我们全听叔父安排。” 袁家的情形,他这几日在这里帮着干活也看在眼里,想来就是说析产分家的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袁弘德去割了一刀肉,打了一坛酒回来。 陶氏带人整治了一桌菜。 还是那日下雨天的那一拨人,请了来先说正事。 宋渊点点头,应道:“侄儿但凭叔父驱使,我爹来之前吩咐了,让我们全听叔父安排。” 袁家的情形,他这几日在这里帮着干活也看在眼里,想来就是说析产分家的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袁弘德去割了一刀肉,打了一坛酒回来。 陶氏带人整治了一桌菜。 还是那日下雨天的那一拨人,请了来先说正事。 宋渊点点头,应道:“侄儿但凭叔父驱使,我爹来之前吩咐了,让我们全听叔父安排。” 袁家的情形,他这几日在这里帮着干活也看在眼里,想来就是说析产分家的事。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6、再次昏厥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虽然知道是羊癫疯,却不知道如何救治,众人只能扎着手眼瞅着钱氏在那抽搐。 羊癫疯一般都是间歇性发作,发作时间不会太长,自己一会儿时间以后就会恢复。 众人围看了一会儿,钱氏就自己恢复了。 恢复以后一头扎灶间去了。 她也有羞耻心。 袁家规矩大,最小的袁少驹都知道不得偷听长辈说话,偷听还当众犯病,被抓到现行,还被一群人围观,当然得赶紧躲起来。 不仅羞愧,还有害怕。 钱氏虽然年岁比陶氏还大,但是也只五旬上下,身体尚好,平常不说身强体健,至少没有羊癫疯的发病史。 好好的突然多了个羊癫疯出来,她当然惊慌失措了。 也顾不上那边分家的事了。 钱氏的羊癫疯应该是前两日发烧治疗不及时的一种严重后遗症,不过她肯定不会懂,她这会想得有些多。 钱氏坐在灶间的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神经质一样喃喃自语:“从这妖孽出生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是她,肯定就是她方的我, 不能留着了,一定要除掉她,再不除掉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表情狰狞,状似癫狂。 狂躁的站起来不停的踱着步:“怎么除掉她?杜氏和陶氏那两个贱人护着那小X丫头子护得紧,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 却说袁弘德的窑洞里,之前因为钱氏的突然发病,袁弘德的请求被打断,但是大家也基本知道了今天袁家请客的目的。 再次回到窑洞里坐定,气氛就因为钱氏的羊癫疯发作有些尴尬。 一般来讲,家中有人有隐疾都是不愿意被外人知道的,会影响家里晚辈说亲。 大家把情况匆匆问了问,帮着做了见证把两家分开。 杜氏在做月子,钱氏的情况在众人看来更糟糕,陶氏也借口照顾杜氏躲在杜氏的窑洞里没出门。 家里的男人就做主把家给分了。 吴正吉听着拟定的文书,目光从袁家祖孙三辈的面上略过。 这个所谓的分家文书,在他看来除了嗣子的身份由原来的默认变成否认,其他的丝毫没有变,袁务川还是依附着他族叔生活。 不知道多此一举定这个分家文书有什么意义? 哦!不对,还是有变化的,袁家家财的所有权确定了,是属于袁弘德的。 袁弘德过继了两个曾孙女,以后选定一个招了上门女婿……。 吴正吉越想越觉得袁弘德老奸巨猾,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钦佩! 吴正吉回到家,他家老父问他:“袁家日前才请过一顿酒,今天怎么又请?” 吴正吉把今天请酒的因由说了,跟他爹感慨道:“我觉得因为袁树娘对袁弘德两口子一直不怎么恭敬,他就没打算招他们家做嗣子, 又怕没有子孙在身边保不住家财,就一直给点小恩小惠拉拢着他们,现在他有了宋家做依仗,没有了顾虑,就把名分定下来了。” 里正爹:“招女婿比过继嗣子的风险更大吧?” “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说宋家,袁家五个儿子呢,还有袁大牛一家,这么多人盯着,招来的女婿敢乱动手脚?” 里正爹咂么一下,确实是这个理,招来的女婿敢动弹,这些人扑上去能把他啃得尸骨无存。 袁务川和袁大牛两家还会互相监督着,防止对方沾得便宜更多。 用这些人互相掣肘,袁弘德的家财安然无虞了。 袁大牛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埋怨他老娘:“都怨你,非说养丫头子是赔钱货,这下好了,老东西家的银钱都被袁务川家那两个赔钱货图去了, 咱家要是有一个丫头子也好,也能送去,说不定以后留下招女婿的就是咱们家的丫头, 那老东西手里肯定不止那十来亩地,他家当初那么些富贵,指头缝里漏点都不止这些, 袁务川的孙女,还不得跟她亲爹娘亲,哄着点,能哄出来多少钱呐!都便宜了袁务川了。” 因为袁家分家的缘故,明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却暗潮涌动。 袁大牛家两口子更是夜夜努力,期望能再生个丫头子出来。 变成了袁弘德家的曾孙女,袁珍珠姐妹的地位骤然升高了。 往日要做件新衣裳,钱氏总是推三阻四,觉得给丫头子身上花钱是浪费钱财。 如今不同以往,陶氏是亲曾祖母了,不用听别人指手画脚,把袁珍珠打扮的跟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 天气渐热,新生儿汗腺没有发育完全,袁明珠备受痱子的困扰。 陶氏吩咐杜氏:“伯驹娘,烧点热水,我给明珠洗洗,这一身痱子,回头要是炸了痱子更难受。” 袁明珠却不觉得难受,起了痱子,至少不用再被捆成个胖型号的金箍棒了,自在多了。 她在床上自得其乐的咿咿呀呀的自言自语着。 冬暖夏凉的窑洞里,别提多惬意了。 其实因为照顾的精细,起的痱子并不是太多,陶氏就是关心则乱。 杜氏听到陶氏的吩咐,应道:“俺马上就烧水,叔祖母,要不要多烧点,给少驹和珍珠也洗洗。” “多烧点吧!” 大点的孩子可以去村头的溪水里洗澡,不用管他们,少驹和珍珠一个姑娘家一个太小,还是得在家洗。 大人们为了省柴火,都是用晒温的水洗。 钱氏骤然失去管家的权利,尚未习惯,扯着嗓子骂杜氏:“你干脆把我这个老东西填灶堂里烧了给两个小X丫头子烧洗澡水好了, 烧一份洗澡水还不行,还得烧三份,你力气不用钱就多干点其它活,烧这么多水不用柴火啊?那柴火是大风能自己刮来的还是你能去砍?” 又低声咒骂:“一个丫头子罢了,一个个真把自己当宝贝蛋夜明珠了,金贵的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 觉得大家都跟他作对,把家里人一个个都低声咒了一个遍。 不知道是她太激动了把自己刺激着了,骂着骂着,噗通一声厥了过去,羊癫疯又犯了。 这回比上次昏厥的时间要短点,不过比上次严重,倒地的时候脑袋磕到炕沿上了,把头磕了个血窟窿。 牙齿还把舌头给咬伤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严重的,她这次肚子里正好有多余的水分,不像上次肚子里空着,晕倒后自主排水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7、这妖孽方的俺 ,最快更新第一姝最新章节! 家里人听着她骂着骂着,突然声音低下去,接着就噗通一声响。 因为她之前发过一次羊癫疯,大家听到声响赶紧进窑洞查看,就看到她正悠悠转醒。 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嘴里吐着血沫子。 杜氏上前扶她,扶起来才发现她身上不可描述的地方湿濡了一片,地上也湿了一滩,她身上和那一滩可疑液体散发着尿骚味。 袁明珠伏在陶氏的臂弯里,看着钱氏又凄惨又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对着陶氏咧了咧嘴。 陶氏看着她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也笑了笑。 笑完才觉察现在的情形实在不适合笑,赶紧敛了笑容,吩咐杜氏:“去抓把香灰给你婆婆按在伤口上。” 杜氏听了一愣,不过并未说什么,去抓香灰去了。 乡下地方,受伤了也就是抓把香灰按在伤口上止血。 袁家的习惯,受伤了是不跟这些乡下习俗一样的,都是用药,家里就常备七厘散。 钱氏听说要给她用香灰止血,马上把羞愧丢到脑后去了,化身斗士:“为啥给我用香灰?七厘散没有了吗?为啥不给我拿七厘散?” 三连问。 她也知道用七厘散比用香灰好。 陶氏把袁明珠换了一个姿势抱着,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一个乡下女人,哪有那么娇贵,用香灰就行了,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 袁明珠觉得,陶氏可能是想学着钱氏平日说这些话时候那副颐指气使又尖酸刻薄的样子,不过学的并不像。 就算学得不像,表情和语气都不到位,还是足以把钱氏气得七窍生烟。 陶氏说完,可能是自己也觉得太过狭促,赶紧抱着袁明珠出去了。 袁明珠再次露出“无齿”的笑,跟陶氏相视而笑。 杜氏把香灰给钱氏往头上按,钱氏生气的把她的手一把拍开,香灰洒了一地。 杜氏也不愿意在这里当他的出气筒,匆匆说了一句:“娘,灶间还烧着火,俺去看看火别灭了,有事您喊俺。” 像避开瘟疫一样出去了。 杜氏也是生了五男二女的媳妇了,再不好也不虞被休,她才不会低声下气在钱氏跟前伏低做小。 钱氏拿腔作势拿过火了,没人伺候了,无法,只能自己厚厚脸皮爬起来收拾干净,拿了香灰按在伤口上。 可能是自觉丢人,直到晚间都没有出她的窑洞。 杜氏把烧好的水舀到洗澡的大木盆里,跟陶氏一起,把袁明珠放进去涮了涮,洗干净。 换了肚兜放在炕席上。 又依次给袁珍珠和袁少驹洗了澡。 晚间,陶氏问袁弘德:“要不要找个大夫给钱氏诊治一下?她下午又厥了过去,把额头都磕破了。” 袁弘德沉吟片刻,回答:“请龙尾沟的黄先生来给瞧瞧。” 第二日,袁弘德遣了袁树套上牛车去往龙尾沟请黄先生。 “顺便给伯驹几个跟杨先生请一天假,就说他们祖母病了,要在家侍奉汤药。” 袁弘德也未出门,带了袁务川和袁伯驹几个兄弟在家等候。 龙尾沟就在五柳村的隔壁村,因为地势相对平坦,比周边的几个村子都繁华一些,村里有黄先生的医馆,还有杨先生的私塾。 袁家五个孙辈,除了袁少驹年龄尚小,其他四兄弟都在杨家的族学里附学。 等候黄先生的期间,袁弘德考教了伯驹兄弟一番学问,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杜氏坐在一边洗着衣裳,耳朵支棱着听那边的问答,听到叔祖夸奖孩儿,露出与有荣焉的微笑。 牛车到了,袁树把黄先生搀扶下来,对袁弘德喊道:“叔祖,黄先生请来了。” 小徒弟背着药箱跟在后头。 进了院门,认出来这就是那天烧糊涂胡言乱语,骂人骂得忒有新意的那个老太婆家。 嘴角就不自觉的勾着笑。 想起那日回去后被师傅骂得厉害,赶紧又板起脸。 袁弘德跟黄先生寒暄了几句,又把钱氏的病情描述了一遍。 黄先生捋着稀疏的山羊胡须道:“像是羊癫疯,病人呢?” 袁弘德把人让进钱氏的窑洞里。 钱氏在窑洞里早就听到请了大夫给她诊治,她心里既希望把病根清除,又怕大夫说出不利于她的话。 比如说病因是她自身的缘故造成的,又比如这病会传染给别人,更严重的,会遗传给子孙……。 看到大夫进来,决定先发制人,抹着说来就来的眼泪:“俺以往都好好的,没病没灾,壮得像头牛似的, 自从家里生了这个小X丫头子,就诸事不顺,俺觉得这病都是她方的俺。” 黄先生摸摸自己斑白稀疏的胡须,觉得这老货的病难治了。 羊癫疯本身就属于疑难杂症,治愈的并不多。 若是遇到配合程度高的病患还好说,积极配合治疗,按时吃药,保持心绪平和,发病会变少许多。 就怕遇到这种病了就胡乱猜疑的,这种人就是专门砸招牌来了。 他当年在城里药堂做坐堂大夫,就运气不佳,接连遇到一些这样的病人,被坏了名声,只能回乡开了间医馆。 他觉得他须发早白,医术精通却名声不显,都是被这种病人害得。 不理会钱氏的絮叨,望闻问切了一番,被袁弘德的窑洞里说话。 “黄先生,这种疾病可会传给子孙?”袁务川问道。 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他们都土埋半截了,病了就病了,不连累子孙就行。 黄先生回答:“应该不会,她这病不是自小得的,基本不会传给子孙,……。” 他底下要说的“不过,世事无绝对”,被袁务川一叠声的“那就好,那就好……,”给堵在了喉咙里。 袁务川接着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气血两亏,肝火虚旺……,”黄先生背医书一般,给袁务川解释了一通,让他听得云山雾罩,一句也没听懂。 不过感觉好专业,好高深。 敬佩的看着黄先生,让黄先生很满意。 “我写一张方子,回来抓几服药吃了看看效果。” 小徒弟上前伺候笔墨。 炕上睡着的袁明珠听着黄先生长篇大论的背医书,跟听了催眠曲似的,鼓着小肚皮睡得香甜。 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撩开来, “黄先生……,”钱氏嗷唠一声扑进来。“俺没说瞎话啊,真就是这妖孽方得俺。” 炕上熟睡的袁明珠被被吓得一激灵醒了。 正在研墨的小徒弟手一抖,把墨条丢到了砚台上磨好的墨汁里。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8、钱氏装晕 袁明珠回想了一下,正常婴儿这时候该做什么? 哦!应该哭t﹏t…… 于是她愣了一下之后开始哭:呜哇哇~呜哇哇~。 闭着眼睛张大着嘴,哭声震天。 婴儿的特权,有原因哭,没原因也可以哭,可以不必理会别人的心情,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陶氏赶紧把袁明珠抱起来,轻轻晃着哄:“摸摸毛吓不着,摸摸囟门吓一会,拍拍身魂上身……。” 一边给袁明珠叫魂,一边恶狠狠的瞪了钱氏一眼。 陶氏平日里性情温和,这样瞪人就是很严厉的表情了。 吓得钱氏瑟缩了一下,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钱氏知道陶氏护着这个妖孽,就是没料到会护成这副模样。 她突然想起来昨日她晕倒醒来的时候,看到陶氏去查看她的情况都把这个死丫头抱着。 想到这些钱氏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或许打错算盘了,自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她不该明着表现出对这个死丫头的厌恶,这样只会让她们更防备,既然陶氏这么喜欢她,自己就该也装做喜欢的样子。 麻痹他们,才能伺机除掉她。 现在该怎么办? 钱氏看着一窑洞盯着她的十几双眼睛,突然急中生智,两眼一翻,倒到地上。 钱氏突然倒地,让大家顾不得埋怨她了,赶紧七手八脚把她抬回她的窑洞。 黄先生还没走,正好进行一轮救治。 黄先生给钱氏把针灸扎上,问道:“病人昨天发作过吗?” 袁务川回答:“是啊,昨天发作了,前几天也发作过一次,那次是第一次发作。” 黄先生捋着胡须,摇头道:“病人发作的太频繁了,十分棘手啊!” 钱氏闭着眼睛装晕,听到黄先生的话,担心自己弄巧成拙。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又听黄先生说:“以上两次也晕这么久吗?” 钱氏有些慌:坏了,光听大夫说话了,忘记该醒了。 赶紧装出悠悠转醒的样子。 钱氏坐起来,对着大家笑,尤其对陶氏抱着的袁明珠咧着嘴露出一副笑颜,像一朵迎风盛开的野菊花。 袁明珠被她笑得头皮发麻。 赶紧也咧开嘴……哭得惊天动地! 陶氏忙把她抱出去,“摸摸毛吓不着……。” 钱氏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吓人吗? 既然钱氏醒了,黄先生就再次被请到袁弘德的窑洞里继续写药方。 黄先生龙飞凤舞的把药方写好。 袁树拿起来递给袁弘德:“叔祖。” 袁弘德接过看了看,里头是些天麻、僵蚕、琥珀、全蝎……等药材。 “像是风瘫的方子?” 黄先生捋胡子的手一顿,回答:“羊癫疯又被称为风瘫虚,所用药方跟风瘫的方子相似。” 以为遇到了懂行的,不再背医书。 问:“您对医术也有涉猎?” 袁弘德谦逊道:“久病成医罢了。” 黄先生看看他蜡黄的脸,不再言语。 袁弘德吩咐袁树:“送黄先生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待袁树赶了牛车离开以后,袁弘德回身对站在他身侧的袁务川说:“小树娘看到明珠就发病,明珠看到她就哭,看来两个人犯冲。” 袁务川微愣,不知道叔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问道:“那怎么办?” 祖孙俩虽然住着两个院,不过两个院子之间是想通的,而且日常都是一个锅里搅勺子。 难道叔父是要跟他们彻底分开? 袁务川一时分辨不出叔父的真实意图。 袁弘德:“小树娘这个病要保持心情舒畅,不宜动怒,不宜动气,她看到明珠就动怒,对病情不利, 而且……,”袁弘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而且,刚刚她在这边晕倒,看着像是装出来的。” 钱氏的晕倒可以伪装,袁务川的羞愧绝对是真的。 他见过一次钱氏发作羊癫疯,这次跟上次确实不一样,结合钱氏的性子,真有这种可能。 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族侄,袁弘德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说道:“伯驹兄弟几个眼瞅着也大了,咱们家也该再修两孔窑洞, 前头孙检芳家的那个院子荒废了有几年了,我回头跟他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买下来,休整好了你带着小树娘住到那边去吧?” 袁务川自是没有意见。 晚间,袁弘德跟陶氏说起这事:“……还是分开好,省得她天天耷拉个脸,跟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再说她嘴里总不干不净的,又总是说明珠是妖孽,被人听了多娃不好。” 陶氏对丈夫一贯言听计从,他说的话很少反驳。 听他说完只是说道:“只怕小树娘会嫌弃那个院子破败不愿意去。” 对于分开住是赞成的,就是以她对钱氏的了解,未必愿意搬去那边。 “咱们这个也是买的别人的旧院子,休整好了就不破败了。”袁弘德说。 话虽如此,陶氏还是担心钱氏会不愿意。 袁明珠听得焦急,孙检芳家的那个老宅子,院子里的枣树下可是埋了一大坛子银子,她还准备等自己长大了去挖宝呢! 要是一直没人住是最好的,被钱氏住进去就坏菜了! 钱氏如今才五十岁不到,就算有个羊癫疯病,再活个一二十年想来不成问题。 那么多钱埋在那不能拿,想想都心痛。 袁明珠气哼哼的哼哼着,表示抗议。 不过抗议无效。 陶氏听到她哼哼,对袁弘德说:“她曾祖,你把油灯点上,我看看明珠怎么了?” 袁弘德摸索着点了油灯,把油灯举过来问:“怎么了?” 夫妻俩把袁明珠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异常。 吹熄了油灯,袁弘德对陶氏说:“你先睡吧,我看着她,有事我喊你。” 小没良心的袁明珠自己折腾完了,腆着小肚子睡得香甜,把袁弘德两口子吓得一夜都没睡踏实。 一早起来,袁弘德对陶氏说:“你们在家做饭,做好了先吃别等我,我趁早去孙检芳家一趟,问问他们家那老宅子卖不卖, 再去黄先生家的医馆给明珠抓点药。” 陶氏哪里会让他空着肚子走,忙着起来给他冲了一碗鸡蛋水才让他出门。 袁明珠有点方,她就是对钱氏住进她的藏宝院子不满,怎么还得吃药啊? 那个黄先生看着就很不靠谱,钱氏那么拙劣的装晕他都没发现,他抓的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29、枣树 不说袁明珠战战兢兢的等着吃药,只说袁弘德去了孙检芳家,孙检芳家还没有吃饭。 听到他喊门,开门招呼他进去:“袁大叔来了,进来说话,吃过饭了吗?没吃在这吃点。” 跟吴正吉一样,他也主动降一辈。 “在家吃过了。” 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坐了。 孙检芳问道:“您老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袁弘德回答:“是有点事,我们家下头就是你们家老院,家里孩子如今一年大似一年,我那院子有些不够住了, 我来打听一下你们那老院卖不卖?要是卖的话,我想买下来。” 孙检芳没想到他是为这事过来,有些迟疑。 孙家的老宅子空置了这些年,窗户门都朽了,放着也没用,卖肯定是想卖。 就是担心袁弘德是仗着他们家如今有了靠山,到他这儿来找便宜占来了。 孙检芳一时猜不透袁弘德是什么想法,拿不定主意。 只能先推脱道:“那片宅子是家父留下的,对家里人是个念想,卖不卖我一人也不好做主,等我跟家里人合计一下再给您回话行不行?” 袁弘德虽然着急买宅子,但是也知道买东西不能让人看出着急,若是让人看出着急来趁机加价,得多花不少冤枉钱。 孙家的那片宅子面积太小,也就是他们家住在附近,本身自家有宅子才不嫌弃那里太小,其他人家也不会去买。 于是起身告辞:“是该跟家里人商议商议,你们商议好给我传个话就行。” 离开孙家赶去黄先生的医馆给袁明珠抓了一副草药,匆匆赶回来。 袁明珠看着袁弘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跟在陶氏身后过来,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 没法沟通,若是能沟通真想问问:能不喝吗? 陶氏抱着袁明珠,袁弘德端着药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黑汤凑到袁明珠嘴边,袁明珠尝了尝。 她知道汤药没有不苦的,只有苦得轻重的区别。 她就是想尝尝给她吃的什么药,别刚投胎没多久就给毒死了。 喝了半小勺,品了品味道。 防风、荆芥穗……,是防风通圣的加减方,没有毒。 那位黄先生医术不咋样,开方子还算谨慎。 “有病没病,防风通圣,”是一剂常用方剂。 又经过黄先生增减,减少了寒凉的成分,这一剂汤药性温低毒。 尝试过没有毒,袁明珠就放心喝了。 袁弘德夫妇以为给袁明珠喂药得非常难呢,谁成想会这么容易。 “刚吃过药,你抱着在门口转转,别走远了,等一会再让她睡。”陶氏吩咐丈夫。 怕她把刚吃下去的药给吐了,陶氏破例允许袁明珠离开小院一会。 自从那日被袁伯驹带着逃命出过一次门,袁明珠就一直再没离开过院子,今天因为喝药顺利,被允许在门前转转。 五柳村依山而建,袁家的院子就在半山腰处,站在袁家门前能看到大半个村庄,还能看到村外广阔的原野和连绵的黄土坡。 不过现在的袁明珠视力有限,还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不过她能感受到从野外吹来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风。 袁弘德就看到小家伙皱着小鼻子,状似陶醉的轻嗅着风吹来的味道。 袁弘德闻到了前院传开的枣花香。 拿手指戳戳袁明珠的小鼻子:“香不香?” 袁明珠也闻到了,不过想到那里以后会是钱氏的地盘,只怕不会让她涉足。 不能想了,以后那边的院墙修起来,等她长大了也没机会偷爬进去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袁明珠不想搭理袁弘德这个始作俑者,也有些困了,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是被陌生的声音吵醒的。 就听到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说着:“我们家的老宅子跟你们家蛮近,我都想搬回来跟袁大叔做邻居。” 袁明珠听了这话,就想起来说话的这人是孙检芳。 这个老狐狸,宅子想卖还做出一副舍不得卖的样子,这是准备拿价呢! 袁弘德笑道:“好啊,搬来咱们两家正好做邻居,你们老宅子里那枣树结的枣子好哇,只是没等成熟就被村里的娃子们打完了, 你们家要是搬了来,枣子熟了我们还能跟着沾沾光。” “那株枣树还是我太爷爷种的,可有些年头喽!”孙检芳一副舍不得的惆怅样子。 袁弘德点头赞叹道:“这么算来得百十年喽!难怪如此根深叶茂!” 他的话让孙检芳很是得意。 袁弘德又道:“我多少年就想个院子里有枣树的宅子,就是我这棵树,等长到你们家那棵枣树那么高我是看不到了。” 孙检芳顺着袁弘德手指,看着隔壁院子里的那棵小腿粗的枣树,那棵枣树一年结的枣子也够蒸枣花馍了。 咂摸着袁弘德是啥意思。 他也知道他家那片老宅子,除了那棵枣树还剩下那么点卖点。 窗户和门得重新做,窑洞得重新修整,比新箍一口窑洞省的钱有限。 他打听了,袁弘德如果不是想跟他族侄一家分家,也不会买他们家那破院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就围着棵枣树说话,好像他们准备交易的就是棵枣树而不是宅子。 被派过来看着妹妹的袁少驹和袁珍珠听了,袁少驹说:“姐姐,我也喜欢那棵枣树,那棵枣树能结好多好多枣子, 昨天四哥看了,今年开的花特别多,结的枣子肯定还会很多,等结了枣子我去打来给姐姐和小妹吃。” 袁明珠听得直乐,这帮臭小子,枣树才开花呢就惦记上了,都做好侦查了。 无主的枣树上结出来的枣子没等成熟就被村里的孩子打完了,那枣子一点都不甜,一点也不好吃。 袁珍珠是女娃,对打枣子不感兴趣,“咱们家的枣树开的花也不少。” 姐弟俩说不到一起去,就好像喜欢洋娃娃的和喜欢玩具枪的没有共同语言一样。 好在袁少驹并不太在意,还在憧憬着哥哥们说的今年带他一起去打枣子。 他的人生经历太苍白了,乏善可陈,居然一次打枣子的经历都没有,这个空白必须填补上。 不过袁明珠听着外头的对话,觉得这小子的愿望估计要落空了。 袁弘德跟孙检芳已经基本达成了协议,那片宅子和宅子里的枣树马上就改姓袁了。 以袁明珠对钱氏的了解,如果那棵枣树改了姓袁,包括袁家的孩子在内,谁也不能私下动哪怕一颗枣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0、筷子都是咸的 四岁的小豆丁没吃过没成熟的枣子,不知道没成熟的枣子是不甜的,木木的一点滋味也没有。 他只是对那个他没有参与过的活动充满向往。 看到妹妹睁开大眼睛怜悯的看着他,他也理解不了她眼神代表的意思,还乐淘淘的对姐姐说:“妹妹醒了。” 紧盯着这边动静的钱氏听到袁少驹说袁明珠醒了,跟个大马猴似的动作灵活的蹿过来。 就在她的手刚搭到门帘子上,旁边一只手臂挡住了她。 钱氏对着拦住她的袁弘德陪笑道:“叔父,明珠醒了,叔母不在家,我去看看她。” 袁弘德客套着:“你忙你的吧,我去看看就行了。” 语气和蔼,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哪能让您……。”钱氏还想争取一下。 话没说话就被袁弘德打断了:“没关系,你忙,我闲着也是闲着。” 撩开帘子进了窑洞,把袁明珠从炕上抱起来,抱到院子里。 孙检芳看着袁家人的互动,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说不出来哪里怪。 毕竟习俗只是抱孙不抱儿,袁家这都是曾孙女了,更没有忌讳了。 他就呆呆的看着本来跟他你来我往打着机锋的袁弘德把他丢在一边,专心致志的给他们家曾孙女把了尿,换了新尿布, 又尝了尝杜氏端来的羊奶的温度,给她把羊奶喂了。 接了袁珍珠拧来的温水帕子,给她把生了痱子的地方擦了一遍。 收拾干净了,还举着袁明珠的手跟他打招呼:“喊孙爷爷。” 让孙检芳怀疑他根本不着急买他们家的老宅子。 他们家的老宅子四周都住了人家,已经没有往外拓展的余地。 不然他们也不会把老宅荒废了,另外置了院子。 那个院子跟袁家现在的院子差不多大,住三辈子人还行,紧紧巴巴的也能住得下,随着人口繁衍就不行了。 也就只有他爹那样的人,恨不得人摞人,让全家人住得转个身都碰脸,才能把那么多口人塞一个院子里。 袁弘德不像是他爹那样的老抠门。 想到这里孙检芳又放心一些。 随即又担心袁弘德嫌他要价高不买他那个院子,买远点的地方。 袁明珠坐在她曾祖腿上,看着孙老财的儿子一会皱紧眉头,一会又皱紧眉头,表情十分丰富。 孙老财的这个儿子遗传了八玖分他老子的吝啬性子,比他爹强一些。 强在哪里呢? 他爹吃颗豆子没嚼碎了整颗拉出来,洗洗还得吃了。 他吸取他爹的教训,绝对不吃整颗的豆子,他家的豆子都是做成酱来吃。 他们家的酱加的盐多,吃酱的时候不能拿筷子挑,只能拿筷子蘸一下。 他家邻居经常听到他骂他们家的人:“蘸一下就够了,你拿筷子挑也不怕齁着你。” 所以村里人传说,他们家的筷子都是咸的。 他爹是对自己和家里人抠,他是对自己不抠对家人抠,然后四处占别人便宜。 就他家那破院子,以往也有人来询价,都被他要的离谱的高价给吓跑了。 袁明珠还以为这个高价能继续把买家给吓跑呢,谁知道她曾祖会上赶着当这个冤大头,真是让人头疼。 他那宅子是好买的吗?袁明珠真担心曾祖的荷包会瘦好多。 孙检芳就看着对面的袁弘德一脸和蔼,他抱着的那孩子反而蹙着眉头严肃着一张脸。 孙检芳:“我们家那棵枣树,你买了去用不了几年就能把花的钱挣回来了。” 孙检芳原本打算着他那院子里有一棵枣树,不卖宅子每年结的枣子也是一笔收入。 只是村子里的孩子太多,那院子里没人看着,就是拴个老虎在树上也看不住。 枣子没落下,窑洞还破败了,现在窑洞不值钱了只能卖树把窑洞做饶头。 听他这么说,袁明珠觉得这棵树也能买,拴个老虎看不住的东西,钱氏能看住,并不用担心。 钱氏可比老虎厉害多了。 何况那树下还埋在那么大一坛子银子,等她长大了钱氏也老了,到时候她再挖不迟。 是买宅子树做饶头,还是买树宅子做饶头? 价钱相差得多了,那宅子现在可不值棵枣树钱。 孙检芳那么会算计的一个人,这次让袁弘德给绕里头了,他就没想过把宅子和树一起作价出售。 谈好价钱,那个宅子以六两银子的价格卖给袁家,袁弘德跟孙检芳一起去找中人写契纸。 钱氏一块他要出门,以为找到机会,马上过来说:“祖父要出门啊?把明珠给我吧,我抱一会哄她睡觉。” 袁明珠警觉的看着她,往曾祖身上靠了靠。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没事,我们不走远,就在村子里,我带着她。” 开玩笑,这女人眼珠转得都快转出眼眶子了,一看就没打好主意。 哪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领着袁少驹准备出门。 钱氏在杜氏背后拍了一把:“怎么能让你叔祖抱孩子?还不赶紧抱过来,一点眼色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 又对袁弘德说:“叔父你出门是办正事的,哪能带着她?她要是哭闹起来多耽误工夫,还是交给伯驹娘带着吧!” 拦住袁弘德,不把袁明珠给她不让出门一般。 正僵持不下,陶氏拎着篮子回来了。 看到钱氏的样子,哪会猜不透她的打算,把手里的篮子往她怀里一递:“小树娘把菜拎灶间去。” 把袁明珠给接过去:“我抱着她吧,你带着少驹就行了。” 带着袁少驹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见识一下这些买卖田地的流程怎么走。 看着袁弘德带着袁少驹走远,袁明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好容易有一个能跟着出门的机会,又让钱氏给破坏了。 陶氏抱着袁明珠进了院子,看着钱氏还傻愣愣的提着篮子,对她说:“把篮子拎进来,把菜收拾收拾。” 地里的菜进入盛产期,每天摘的菜一家人吃不完了,多余的就切片晒干,收起来留着冬季吃。 钱氏把篮子拎进来,慢吞吞的开始干活。 袁珍珠乖巧的坐在一边帮着收拾。 陶氏捡出来几条长得长直的黄瓜,递给她:“拿凉水湃起来,洗一个你自己先吃,剩下的晚饭调一个凉拌黄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1、嘴歪 黄瓜结的多了,这东西还不能切了晒干做冬储干菜,一般都是摘回来就吃掉。 袁珍珠笑着接过去,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 钱氏刚想发作,骂她害了馋痨了,突然想起来袁珍珠已经过继到陶氏名下了,拿鼻子喷出一口浊气,揉揉鼻子忍下了。 袁珍珠把黄瓜湃在凉水里,自己洗了一根掰了一半自己吃起来。 钱氏看看陶氏,又看看杜氏,笑道:“这丫头,往日有我教导着还不显,这些日子被叔母宠得都学会吃独食了。” 袁珍珠从凳子上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截黄瓜,看着陶氏等她示下。 自从袁家姐妹俩过继到陶氏名下,钱氏整日里都在找茬,等着抓孙女的把柄,证明她在教育方面比陶氏成功。 袁珍珠已经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从容自若,等着曾祖母示下正确做法。 陶氏拍拍她坐的凳子,说:“坐下吃你的,长者赐不可辞,曾祖母让你吃你就吃。” 袁珍珠坐下来,把那一截黄瓜吃掉了。 陶氏:“小树娘,你的病看来无碍了,等傍晚去担些水把菜地浇一遍,明日早起,去菜地摘菜, 把嫩黄瓜全都摘下来,腌制点乳黄瓜冬日里你叔父佐粥,其它的蔬菜看着该摘的也摘回来。” 都有闲情说些寡淡无味的话,应该病情无碍了。 钱氏的脸色绿得跟黄瓜皮似的。 陶氏又道:“你叔父把前院孙家的院子买了下来,回头修整好了,你跟小树爹搬过去吧!” 钱氏微愣,马上意识到她要被扫地出门。 “那,那……。” 不过他们本就是寄人篱下,只是这些年袁弘德对他们极为宽厚,渐渐使得她忘记了本分。 她的依仗就是袁弘德夫妇所没有的子孙。 所以她想到不能失了这些依仗,“小树和伯驹兄弟们还是我的子孙,可没过继给你家,分家可以,你不能霸着我们的子孙。” 陶氏本来只想跟她隔开,省得两看两相厌,还是顾惜着他家,怕伯驹兄弟们吃苦,准备继续照顾他们。 只是听着她这话,竟然像是要彻底分开? 看到陶氏迟疑,钱氏鼻孔朝天:“你自己要求过继的这两个赔钱货,可没人逼着你们,你想反悔我可不答应。” 袁明珠听了这话,十分不适的在陶氏怀里扭了扭。 她虽然屡次三番投胎变态系重男轻女家庭,但是被人当面骂赔钱货还是第一次。 钱氏还骂的如此理直气壮,更是让人难受。 袁珍珠也往陶氏身边偎了偎。 陶氏抱着袁明珠,揽着袁珍珠的肩膀,说:“过继这两个闺女本来就是深思熟虑的,定然不会反悔。” 袁明珠算是看出来了,她那个便宜祖母就是为了逞口舌之利呐!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钱氏自己说完那番话也开始后悔。 他们家头上无片瓦,脚下无寸地,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家带着这五个小子拿啥养活? 村里家家户户名下就那么几亩地,除了两姓的族长家里地多些,其他人家地都很少。 像袁弘德这样有十几亩地都是多的,大多数人家也就三五亩地,吴仙姑家就是巴掌大的地都没有。 地多的人家也都早就有固定的佃户,轻易不会换人佃地,也就是说他们家想佃地种都佃不到。 想到这些,钱氏咧着嘴对着陶氏讨好的笑,只是她自己看不到,她那笑比哭还难看。 反正杜氏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袁明珠也觉得忒碍眼,不忍直视。 袁明珠看着钱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不对,觉得她那嘴笑起来有些歪。 定睛一看还真是歪了,还越来越歪。 袁明珠想提醒众人,谁知道一开口就是呜哇哇的哭声。 陶氏以为她又被钱氏凶巴巴的样子给吓哭了,抱上她拉着袁珍珠回窑洞里了。 杜氏也不想独自对着婆婆,低头快手快脚的把菜拾掇好,端起来去水缸边洗去了。 把菜该洗的洗了,该切好晾晒的晾晒了。 然后一头扎进灶间去做午饭了。 本地人吃两顿饭,但是袁家还保留着从家乡带来的传统,保持着吃三顿饭的习惯。 杜氏正做着饭呢,袁少驹从外头跑回来。 “娘,曾叔祖让俺回来传信,让整治点酒菜,咱家买孙家族长家老宅子的契纸定下来了,要请中人吃饭。” 杜氏从灶间出来,问:“来几个人?” 袁少驹还小,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陶氏从窑洞里出来说:“就照着三五个人的量做就行,这会子买肉也来不及了,你杀一只小公鸡。” 想想又说:“家里的酒只怕也不够了。” 进了厨房看看酒坛子,确实不够了。 顺手把砧板上袁珍珠留下的半根黄瓜拿出来塞袁少驹手里:“少驹去和姐姐一起帮着曾叔祖母看着妹妹,曾叔祖母去打点酒就回来。” 又吩咐杜氏:“明珠睡着了,你注意着点那边的动静。” 拎着酒坛子匆匆去打酒了。 躲在旁边院子里的钱氏,看到陶氏下了坡,从她那边院子里往这边观察了一番,看到杜氏正去鸡圈那边抓鸡,没注意这边。 她蹙到袁弘德他们的窑洞门口,撩开门帘弯腰就进去了。 窑洞里中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啃着黄瓜的袁少驹,看到门帘一闪有人进来,抬头一看,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 钱氏看到袁少驹哭,低声骂道:“嚎什么嚎?住嘴,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嚎,你还能干啥?” 她若是不说话还好,越说话那嘴巴显得歪得越厉害,袁少驹越发害怕得张着大嘴哭,袁珍珠看到也吓得哭起来。 刚睡着没多会的袁明珠被吵醒了,看到是钱氏进来,知道这老东西没安好心,张着大嘴跟着哭。 三重奏如同魔音贯耳。 钱氏怕把人招来,“啪啪”照着袁珍珠肩膀上扇了几巴掌,喝令他们住嘴。 不打还好,越打把仨孩子吓得越发哭得更大声了。 杜氏刚把一只小公鸡抓到手里,就听到三个孩子的哭声。 她是孩子亲娘,孩子平日怎么个哭声她知道,这样的哭声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把小公鸡一丢,刀都没顾得放下,拎着刀就跑了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2、中风 杜氏刀都没顾得上放下,拎着刀就去解救她的几个孩子。 撩开门帘子进了窑洞,没等到她刚刚适应窑洞里面比外头昏暗的视线,钱氏就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哪怕杜氏是个成年人,突然看到钱氏那张五官移位像是地狱来客的脸也吓得往后一仰,根本分辨不出来对面站的是她婆婆。 到底为母则强,记得对面嚎啕大哭的都是她的孩子,没有拔腿就逃。 举着手里的菜刀对着对面的“恶鬼”,手抖得跟筛糠一般,声音也支离破碎:“你,你,你是什么东,东,东西? 我们家的人马上就回,回来了,你赶,赶紧走,不,不然我对,对你不客气。” 钱氏气炸了,这个杜氏是要造反吗? 居然敢拿刀对着婆婆,还说她是什么东西。 钱氏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贱人,得了失心疯了吗?你竟然敢大逆不道辱骂婆婆,让我儿休了你, 我要去你娘家问问,怎么教出来的闺女,这样忤逆不孝。” 怵着杜氏手里寒光闪闪的菜刀,没敢上前,只敢拍着大腿跳着脚的骂人。 杜氏定睛细看,还真是有些像是她婆婆不假。 怯生生试探着喊了一声:“娘?” 钱氏只以为她的失心疯病恢复正常了,胆气壮了一些,把眼睛一立:“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不是刚刚发疯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我你都敢骂,还不把刀放下,等我儿回来看我让他怎么收拾你,……。” 骂骂咧咧的出着刚刚受到的恶气。 却不知自己横眉怒目的样子更是骇人。 把杜氏吓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钱氏以为杜氏被自己吓唬住,抖起做婆婆的威风了,心满意足的停止骂她。 突然想起来,说道:“我就说这个妖孽留不得吧,自从她出生,看看咱们家出多少事,就没有一桩顺心的, 我就说我这病是她方的,你们一个个迷了心窍一般偏不相信,你这好好的突然得了失心疯,这回该信我说的话了吧? 欸,就说你还是太年轻呐,没经过事,不知道厉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还是得听我的话, 我可是你亲婆婆,我还能害你不成?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别傻乎乎的跟陶氏那个贱人后头,让她哄得不知道远近亲疏……。” 回头看到孙子孙女还是抽抽嗒嗒的哭,儿媳妇还是怕得瑟瑟发抖,十分看不上眼。 呵骂:“哭什么哭?别哭了,赶紧的,趁着陶秋娘和袁弘德没在家,赶紧把这个妖孽处理掉。” 站到炕前伸手就想去捞袁明珠。 袁明珠正看着钱氏拙劣的表演,没想到一把火居然烧向了她。 就说钱氏贼心不死吧,居然学会伪装了,装得对她和颜悦色。 她倒是不太担心,杜氏就在旁边,不会任由钱氏对她不利。 袁珍珠和袁少驹姐弟俩已经从刚刚母亲跟这人的对话中知道,面前这个面目可怖的人是他们祖母钱氏。 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看到钱氏欲对妹妹不利,齐齐挡在袁明珠前头。 杜氏也过来把袁明珠抢到手里抱着。 对钱氏说:“娘,你有病就好生看病,不要疑神疑鬼,等伯驹爹回来就让她赶了驴车带你去看病。” 袁少驹点头赞同他娘的话:“是啊祖母,让我爹带你去看病吧,你的嘴歪得比吴大钱他祖父的嘴还歪。” 吴大钱是村里的一个跟袁少驹年龄相仿的孩子。 他祖父前年中风了,用本地的偏方拿鳝鱼拉了,谁知道拉过劲了,据他们家的人说本来朝上歪的,拉成朝下歪了,一直说话都不利索。 钱氏听到他们说话,神情惊疑不定,也顾不上为难袁明珠了,撩开帘子跑出去。 跑到了灶间门口的水缸旁边往水缸里探头看去,就看到水缸里一张脸嘴歪眼斜,恍若恶鬼。 吓得她拿手搅乱缸里的水,水缸里的那张脸随着水波的晃动渐渐变形,变得更加可怖。 陶氏窑洞里的母子几个就听到外头传来钱氏的嚎叫声:“啊……!为什么会这样?妖孽害我!我要杀了你。” 吓得袁明珠打了个寒噤。 杜氏回过神来,对孩子们说:“快,快把门关上。” 杜氏把袁明珠放到炕上,母子三人合力,把窑洞的门关上拴起来。 门刚刚落栓,就被从门外大力的拍响,随即晃动的厉害。 晃得门上的土簌簌往下落。 杜氏见这样坚持不了太久,忙忙挪了桌子和炕柜把门倚住。 自己和两个孩子扛着倚门的家具,不让钱氏把门推动。 双方暂时僵持着……。 陶氏和陈袁氏进门,就看到钱氏披头散发的晃着陶氏窑洞的门。 嘴里不干不净的叫骂:“陶氏这个贱人没安好心,她就是要留着这个妖孽,让这个妖孽害我,害死我她就能霸占我的儿孙了, 她个不下蛋的鸡,自己不能生抢别人的孩子,把这个妖孽交给我,不然我跟你没完,让我儿休了你……。” 陶氏身后抱着酒坛子的陈袁氏觑了觑叔祖母的面色,把酒坛子和带来的物品放进灶间,出来拉住钱氏:“娘,你胡言乱语什么?” 等钱氏一回头,把她吓得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叔祖母,俺娘这是咋了?中风了?” 陶氏也看到了钱氏的异常,吐口浊气,无奈道:“看着像是中风了,先把她关她那边窑洞里,把你嫂子和侄子侄女放出来。” 陈袁氏点头:“哦!” 抱着钱氏就把她往隔壁院子送过去。 钱氏重男轻女,从小就不把她当人看,她对钱氏这个亲娘没有什么感情,所以陶氏让她把人送隔壁院子关起来她就给关起来。 钱氏疯疯癫癫的样子在她看来也正该关起来防止她伤人。 钱氏哪里甘心束手就擒,一边挣扎一边叫骂。 不过陈袁氏正值壮年,她又失去理智,轻易就被制服了锁到窑洞里。 看到窑洞的门被她晃得厉害,陈袁氏还担心的问陶氏:“叔祖母,门不会被俺娘晃掉下来吧?” 生怕关不住她的样子。 陶氏也怕窑洞关不住钱氏那个疯子,吩咐她:“去把你叔祖喊回来。” 又问被从窑洞里解救出来的袁少驹:“你曾叔祖在谁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3、被门板砸了 惊魂未定的小豆丁被提问到,看了一眼那边院子被晃动得厉害的门,铁门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让人提着一颗心。 小豆丁回答:“曾叔祖他们去县上了,要把契纸直接换成官契。” 也就是说袁弘德回来得等到下晌了。 陶氏:“去地里把你爹和你哥叫回来,他们今天去了牤牛坡跟前的那块地。” 正说着呢,就听到一声巨响,钱氏窑洞的那一对斑驳的黑漆木门中的一扇突然往窑洞里倒了下去。 伴着黑漆木门倒下去的声响,是紧接着另一扇门也被扯着倒了进去。 钱氏一声惨叫,源源不绝的咒骂生戛然而止。 咒骂声被痛苦的呻吟声取代了。 “救命~啊~!” 一咏三叹。 袁家老小赶紧跑过去救人。 陶氏把手里的袁明珠放到袁珍珠手里,带着杜氏和陈袁氏把木门移开,不忘吩咐袁珍珠:“带着弟弟妹妹离远点,别碰着你们。” 木门移开来,被砸在底下的钱氏露出来。 陈袁氏去拉她,想把她扶起来。 “别动哼哼哼~,疼哼哼哼~”钱氏说话都疼得转音了。 陈袁氏不敢动她,问陶氏:“叔祖母,怎么办?” 陶氏见识比她们这些普通妇人多一些,说:“可能是骨折了,不能移动,去喊你爹他们,让你哥借辆驴车去龙尾沟请黄先生。” 袁家没有驴,只有一头牛,要想脚程快些只能去别人家借驴车。 陈袁氏匆匆跑去喊人。 她是听闻钱氏生病了,回娘家看她来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她娘又出了这么大一场古怪。 牤牛坡是五柳村东南方向山脚下的一个小山坡的名字,袁家在这边有三亩多二等田。 袁务川爷俩今天到这边除草来了。 这个季节,气温高又刚刚下过几场雨,正是田里草噌蹭噌长得快的时候。 为了不让草跟庄稼争肥力,家家户户都在加紧锄草。 陈袁氏远远看到他们家地里她爹和她哥哥正在锄草,挥臂喊着:“爹,大哥,俺娘让门砸伤了。” 旁边其他人家在地里干活的人也听到了,都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众人不胜唏嘘。 被门砸伤了,真是无妄之灾。 家家户户都有门,但是被门砸伤的几辈子也不会出一个,就因为稀奇,才引人瞩目。 大家也顾不上锄草了,纷纷围拢过来打听怎么回事。 有人疑惑:“袁家丫头,大白天又用不着关门,你娘怎么会被门砸到?” 陈袁氏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好说是她娘发疯了,喊打喊杀,只能把她关窑洞里,结果她晃门把门晃掉下来了,把自己砸伤了吧? 众人看她说不清楚,也知道另有隐情,也不追问,催促他们赶紧回去。 袁务川看女儿这样,就猜想着是不是钱氏又生古怪了,招呼着儿子:“你腿脚快,你先回去,我拿上东西也马上就回。” 自己收拾着草帽、锄头、水罐,和女儿一起拿着,追着儿子往家里赶去。 有好事之人也不干活了,收拾了自家的东西跟着回去看热闹。 袁家父女回到家,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了。 钱氏伤得不轻,只顾得疼的哼哼唧唧了,骂人暂时顾不得了,也就没有再骂袁明珠是妖孽之类的话。 袁树已经按照陶氏的吩咐,去邻居孙二年家借了驴车去请黄先生了。 满院子站的都是人,窑洞顶上都站满了。 杜氏之前正在抓小公鸡准备杀鸡,事出突然忘记关鸡圈门了,鸡跑得到处都是。 这么多人过来,更把鸡吓得飞到墙头上,袁务川忙着四处抓鸡。 真真是鸡飞狗跳。 众人听说了钱氏不仅是被门砸伤了,砸伤之前还有中风面瘫症状,五官都歪斜了。 孙二年的老娘说:“小树他大,你快别抓那鸡了,让他们后生帮你抓,你赶紧去村里问问谁家抓了鳝鱼的,准备好了,待会黄先生来了可能用的上。” 本地的偏方,有那面瘫嘴歪眼斜的都是用鳝鱼给拉正了。 后生小子们听了二年娘的话,赶紧把抓鸡的活接过去。 袁务川又跑去询问鳝鱼。 村里喜欢抓鳝鱼的人家也就那三两户,问了一圈,都说没有。 最后问到吴大犁家,吴大犁听说要找鳝鱼,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袁大哥,你昨日来还有一条呐,昨晚让我杀了吃了。” 大家听说了,都在感慨钱氏的运气真是感人。 治病救人的事,事关紧急,大家自发去村头小溪里帮着抓鳝鱼,至于能不能抓到,就看运气了。 黄先生的小徒弟不要看袁家的大门,他现在记得袁树的长相了,问他:“你家不是才请过先生吗?药这么快就喝完了。” 纳闷:不应该啊,当时抓了五服药,还是他抓的,哪里会这么快喝完? 袁树:“俺娘让门给砸伤了,可能骨折了。” 小徒弟愕然:那古怪老太太还真是与众不同,受伤的各式都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黄先生收拾了几样伤科常用的药,就听到袁树又道:“俺娘好像还中风了,嘴巴歪了。” 黄先生一愣,急忙又添了几味药。 小徒弟的惊讶的张着嘴巴,能塞下一颗鸭蛋了。 黄先生问:“找到鳝鱼没有?” 袁树:“不知道,忙着来请先生了,没顾得上去找。” 黄先生捋着山羊胡子,知道他家要是只是中风或许还能顾得上去找鳝鱼,加上砸伤,慌乱之中有些事情就顾及不到了。 吩咐小徒弟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鳝鱼。 小徒弟跑了一圈,只找到一条比小拇指头粗不了多少的。 黄先生捋着胡须看着:“也只能如此了,聊胜于无吧,咱们走,到你们村里再看能不能找到。” 黄先生被接来的时候,鳝鱼还没有着落。 黄先生先给钱氏正骨。 第一扇门板落下来的时候钱氏那胳膊去挡,把手臂砸伤了。 第二扇门板落下来把她整个人砸在下头,全身多处受伤,伤得最重的是左腿骨。 “胳膊没事,腿骨伤得太重,只怕好了也会不良于行。”黄先生摇头叹息道。 正好骨,鳝鱼还没有到,黄先生只能拎着那条小拇指粗细的鳝鱼说:“等不及了不等了,就用它吧!” 明显还只是个“娃娃鱼”却被委以重任的小鳝鱼,在黄先生的手里委屈的挣扎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4、嘴占的比例大了 鳝鱼有点小,不过即便是小鳝鱼也是有血的,血呼啦的鳝鱼被剥开来贴在钱氏的脸上,不太够用,但是总比没有要强。 袁务川去村外小溪里搜摸了半天,一条鳝鱼的影子也没看到,只能空手而归。 钱氏再不好,毕竟与袁务川是结发夫妻,她如今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袁务川心里也不好受。 没找到鳝鱼,袁务川站在黄先生身后担心的问:“黄先生,没找到鳝鱼,这条鳝鱼可够用?” 做大夫的总不会把话说绝对,总得留有余地。 不然像吴大钱的祖父那样,有充足的鳝鱼用以治疗,最后嘴巴不是照样歪了。 大夫绝对不会说够用,就是送一兜鳝鱼来也是不够的,毕竟就算够了也还有其它许多原因会影响到治疗效果。 黄先生摇头叹道:“鳝鱼太小了,只怕不够。” 这句话如同戳了马蜂窝一样,本来老实躺着让大夫诊治的钱氏像被针戳了似的“腾”的坐了起来,挥着没伤的那只胳膊状似癫狂。 “袁务川你丧尽天良,找个鳝鱼你都推三阻四的不给俺尽心去找,你不就是看俺不顺眼想治死了俺,好跟陶……” 陈袁氏和黄先生想拦住她不让她乱动都拦不住。 就听得“啪叽”一声轻响,她脸上的鳝鱼掉到地上。 本来就少,现在又损失了一截,钱氏有些傻眼! 钱氏想到水缸里照出来的嘴歪眼斜的倒影,再想想吴老夯那张嘴占的比例有些大的脸,顾不得地上的鳝鱼已经沾了灰尘脏了,捡起来胡乱往脸上贴。 只有一只手能用,她自己又看不到,不仅没有贴上去,还把原本贴的没掉的给碰掉了。 一着急,那只伤了的胳膊也用上了,按住要滑落的鳝鱼段。 结果碰着了伤处,把刚正好的骨头又给碰歪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黄先生才把钱氏那根历经磨难的尺骨重新固定好。 钱氏顾不得骂人了。 不过她刚刚骂出来的那些话围着的人已经听到了,只是没有听清楚。 杜氏她们恨不得抓一把牛粪把她的嘴塞上,哪有这样往自己家人身上泼粪的道理? 遇到钱氏这样不配合的患者,黄先生也觉得晦气,草草治了一番就准备开药方离开。 “她上次发病吃的那张方子,对她现在的病症就有些效果,不然她的中风病症还会更严重,不过病人的脾气实在是太暴躁了,不利于恢复啊!” 又说:“那张药方不合适她再用了,我给增加几味药。” 杜氏觑着丈夫的面色,问道:“黄先生,俺婆婆原本脾气也不好,但是也没有这么严重,从今天发现她自己嘴巴歪了以后,就跟疯癫了一般, 又打人又骂人,俺们怕她伤人把她关在窑洞里,她拼命的晃门,把门晃掉下来把自己砸伤了, 她这样子没问题吧?需不需要吃药啊?” 黄先生捋着胡须斟酌着药方。 钱氏的情况比较复杂,羊癫疯、中风、多处骨折,现在有多一个疯癫。 已经超出黄先生行医多年见到过的最复杂的病症。 “她这应该是突然发现自己中风面瘫,一时接受不了,好多人都有跟她类似的情况,等慢慢习惯了就好了,我会在方子里添几味镇静安神的药。” 袁明珠看着黄先生捋胡须的样子,觉得特别仙风道骨,看着就让人安心。 心说,难怪那些做乱七八糟药品广告的人都要加这么一小撮道具。 是比自己在现代那一世的形象让人信服。 袁明珠现代那一世,从事的就是中西医结合治疗。 特别坑的一个专业。 不是坑患者,是坑自己。 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又不伦不类。 中西医结合专业不能考西医研究生,只能考中医类。 而且在短短几年内兼顾中医西医很难,兼顾东西的结果很容易把自己学得不是东西。 除非你本身就是天才,不然不要选这个专业。 好在袁明珠是个天才,除了年轻不像专家,实际是个实实在在的专家。 黄先生开了药方以后就带着小徒弟逃也似的走了,陶氏要让袁树赶驴车去送他都被小老头给婉言谢绝了。 “不用送,你们家如今事多,就不要麻烦了,也不远,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小老头觉得钱氏的病症肯定医不好了。 这样不配合医嘱,病情又这么严重的病人,能治好的可能性一点都没有。 小老头怕病人家里人期望太高,到时候失望就有多高,这跟他的医术没关系,他只能治病,不能治命,所以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众人吩咐赞叹黄先生医者父母心。 送走黄先生,袁家的人把钱氏挪到炕上,煎了药给她吃。 整个过程中钱氏都安静如鸡,只偶尔哼哼几声让想听劲爆内幕的人们十分失望,陆陆续续走了。 陈袁氏熬好了药,端去给钱氏吃:“娘,药熬好了,我喂你吃药吧!” 只见钱氏眨巴着眼睛,“啊啊”两声,明显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道为何,家里见她不能言语了,都莫名的松了口气。 总之都得伺候个卧床不起的,伺候个不言不语的,总比伺候一个整日躺在床上还不住口骂人的要强多了。 钱氏的嘴虽然在脸上占的比例大了,喝药的速度反而慢了,喝着药还泪流满面。 袁明珠知道她这是面瘫后遗症,陈袁氏不不知道,以为她是因为病了难过呢。 劝道:“娘,你别哭了,好好吃药,会好的。” 不劝还好,劝得钱氏又加了伤心,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袁务川坐在旁边:“你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个病要静养,不能发脾气,现在重了吧!” 老实人说话净实话实说,说得人更生气了,气得钱氏鼓了个大鼻涕泡,“呜呜哇哇”的骂他。 虽然家里出了事,请客的事是一早定好的不能变,把钱氏安排好了大家就开始准备晚饭。 本地人吃两顿饭,晚饭吃得早,得早做准备。 袁树抓了一只公鸡出来,举着刀念叨着:“鸡鸡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念叨完了把鸡杀了,烧了水褪毛。 陶氏吩咐袁珍珠:“珍珠,说一下鸡少了没有?” 一上午鸡飞狗跳的,鸡飞的墙头上窑洞顶上都是,陶氏怕鸡丢了。 袁珍珠虽然没上过私塾,但整日跟着陶氏,也学了些术数,一五一十的数起来。 “曾叔祖母,鸡少了一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5、骂街 听说少了一只鸡,陶氏也没在意,刚刚袁树杀了一只小公鸡,她还以为少的是这只公鸡呢。 还跟袁珍珠说:“少一只就对了,你爹刚刚杀了一只。” “曾叔祖母,少的是一只母鸡。”袁珍珠解释道。 听说少了一只母鸡,大家急了,都围过来看。 鸡是一个家庭重要的财物,贴补孩子,给老人增加营养,来客人加菜,农忙改善伙食,平日买个针头线脑、买点盐,换点零花钱……,全都指着鸡屁股下蛋呢。 躺炕上动弹不得,言语不得的钱氏也着急的拿没伤的那只手拍着炕哼哼着,觉得这个家没她就是不行。 若是往日她好着的时候,此时已经站到窑洞:不是姐姐香,是鸡肉味香。 袁珍珠比弟弟矜持多了,只抿着嘴笑着不说话。 如今曾叔祖母当家,她也是能吃些好吃的了。 不像以前,弟弟和哥哥们吃着她看着,曾叔祖母偷偷给她吃点什么,祖母猜到了没看到都得指桑骂槐的骂一顿。 正想着呢,曾叔祖母端着一碗羊奶进来:“明珠醒了没有?” 袁明珠赶忙哼哼两声显示存在感。 “你个小馋猫鼻子尖,”陶氏笑道。 袁明珠已经习惯了羊奶的膻味,一会工夫就把羊奶吃完了。 吃完了羊奶也抽抽小鼻子,只觉得鸡肉的香味更浓郁了。 正想着呢,就见陈袁氏端着一只碗进来了,香味就是从她手里端着碗里传出来的。 “叔祖母,杀的这只鸡个大肉多,盛了一盘子以后还有得多,俺给盛出来了。” 待客的荤菜装满一盘子,多出来的主家也不会等吃完了再给添上,会留下自家人吃。 陶氏:“放你大嫂那边柜子里去,门关严实了,别让野猫给打翻了。” 这边有孩子,别把野猫招了来再抓伤孩子。 即使是最小的两个孩子,也没有长辈们还没吃先给孩子吃的规矩。 不过就算这样,袁少驹知道还有得剩,知道他们晚饭有得吃也欣喜异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6、望闻问切 袁弘德办完事回到家,才知道他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居然出了这么多的事,神色有些僵硬。 不过饭菜都做好了,只能忍着怒火请众人入座:“坐,大家都坐,女人们不懂事,在家瞎闹腾。” 主家心情不好,今天吴正吉也没说绳捆索绑之类的段子,大家吃了酒菜,很快就告辞了。 杜氏她们屏声敛息快手快脚把碗盘捡出去。 窑洞里没了外人,袁弘德说:“咱们到下头新买的宅子里住吧,把这里留给务川他们。” 袁明珠这个被忽略的漏网之鱼躺在炕上跟自己的手指玩着,听到袁弘德的话心说:看来是真恼了。 袁弘德是由上午发生的事,联想到他有个万一留下陶氏,陶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 发生那么大的事,袁务川爷俩的处置太让他失望了,袁大牛甚至头都没有伸一伸。 得彻底跟袁务川家分开,像他谋划的那样,让他们跟袁大牛家形成竞争关系,彼此之间形成压力,才会更好的讨好他们。 看着丈夫阴沉的脸,陶氏只能把袁明珠抱起来塞给他抱着。 “好了,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嘛,你抱一会明珠,我看看晚饭做的怎么样了?今天槐花回娘家,你别耷拉着脸,她还以为你不想让她回娘家呢!” 袁弘德跟袁明珠大眼瞪着小眼,看着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突然莫名的心软了一下,不再那么尖利。 抱着袁明珠站在灶间的门口,看着陶氏她们进进出出的忙碌,还和颜悦色的跟陈袁氏聊了几句家常。 没有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袁明珠盯着他看着,也没注意到她的小手轻轻的在他的脉搏处移动。 只以为这孩子在自己玩呢! 望闻问切,寄身葫芦的那些年,除了不能摸脉象,其它的三项袁明珠都为袁弘德做过无数遍了。 袁明珠感慨:还是得亲自上手摸摸脉象,以往听其他大夫给曾叔祖诊脉的时候说的,跟自己亲自上手摸的毕竟还是有差距! 这样的话,原本给曾叔祖制定的治疗方案就得做一些调整了。 杜氏把放在他们窑洞里的剩下的那一小碗鸡肉端出来,加了些豆角进去重新煮了。 当锅里的鸡肉再次咕嘟嘟煮开的时候,香味溢满小院。 袁明珠的唾液分泌增多。 作为一个每天只给吃羊奶和温水,羊奶不够吃的时候还拿小米汁凑的小可怜,就算是加的蔬菜比肉还多的假冒伪劣炖鸡肉,香味也非常诱惑。 “啪嗒,”一滴口水落在袁弘德的衣袖上。 袁弘德察觉了,把她抱地离自己近些,看了看问陶氏:“明珠滴口水了,能是要长牙吗?” 陶氏虽然没生过孩子,也带大了袁家的几个小辈,疑惑道:“不能吧?明珠才不到两个月大,不应该啊?” “不会是长口疮吧?”陈袁氏的话让大家微微变色。 婴儿流口水除了要长牙牙床发痒之外,还有可能是嘴里生了口疮。 这个朝代,口疮也是婴儿致死的疾病之一。 陶氏她们不敢怠慢,都洗了手围过来。 杜氏把袁明珠从叔祖手里接过去抱着,对着阳光的方向让陶氏查看。 “乖乖,张嘴给曾叔祖母看看,啊~!张嘴,啊~!”陶氏对着袁明珠逗引着。 袁明珠知道不让看肯定不能轻易过关,但也不能让张嘴就张嘴。 无关自尊心,而是不能表现的异常。 等陶氏她们逗引了一会之后,袁明珠给面子的张嘴打了一个小哈欠。 被托着小脸里里外外看了个仔仔细细。 陶氏没看到什么,犹自不放心,叫袁弘德也帮着确定一下:“他曾叔祖,我没看到你来看看。” 所有人,包括才下学回来的袁伯驹都被喊了来帮着看了一遍。 “你眼神好,帮曾叔祖母看看。” 大家都没看出来什么。 陶氏:“许是口疮还轻,没发出来,明天再看看。” 袁明珠傻眼(;≡;) 不要啊~! 今天这个流程下来,她脸都快被捏变形了,不愿意在重复一遍。 不就是馋了一下嘛,就得遭受这样的惩罚? 太不人道了! 为了澄清事实,家里人吃饭的时候袁明珠只能哭闹着不愿意被放到炕上老实躺着。 杜氏说:“叔祖,我抱着她吧,你们先吃。” 陶氏:“还是我抱着吧,你吃了还得去伺候你婆婆吃药吃饭。” 于是吃饭的时候,袁明珠就对着那碗不知道是豆角炖鸡肉还是鸡肉炖豆角的菜,流露出看初恋情人的眼神。 盯着看还不算,还“啪嗒,啪嗒”流下一小汪口水。 豆角炖鸡肉虐我千百遍,我依然待豆角炖鸡肉如初恋。 鉴于这道菜里豆角比鸡肉多了两倍还多,袁明珠觉得还是称呼它豆角炖鸡肉更合适。 豆角的尊严得捍卫,人家虽然是素菜,也不能让那么少一点鸡肉喧宾夺主不是? 袁家众人终于知道这些口水为什么流了,从回来就严肃着一张脸的袁弘德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家的小馋猫欸,你怎么这么馋哟……!” 听着陶氏的夸奖,袁明珠露出无齿的牙床…… 好吧~_~,对一个无齿小儿,馋应该能自动理解成夸奖的……吧? 袁少驹举着筷子,看着上头夹着的一块鸡肉,经过艰难的抉择,把筷子伸向袁明珠:“曾叔祖母,给妹妹吃。” 袁弘德摸摸他头顶的冲天辫,很欣慰的说:“妹妹还小,不能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为了安慰一下小馋猫肚子里的馋虫,陶氏拿起一根筷子,蘸了一点汤让她舔了舔。 真的只是一点,筷子头上一指不到的长度。 如此简单的,这件事算是圆满的解决了。 …… 袁明珠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吃豆角炖鸡肉了。 当然,如果是小鸡炖蘑菇还是可以吃点地! 袁家在吃饭的同一时间,村尾的袁大牛家也在吃晚饭。 比袁务川一家更晚来到晋地的袁大牛一家,也保持着吃三顿饭的习惯。 今天他们家的饭桌上,难得的有一道荤菜——红烧鳝段。 袁大牛的老娘冯氏率先夹了一筷子菜,代表着可以开动了,其他人的筷子就凶猛而凌厉的精确瞄准那一盘红烧鳝段。 三两下之后,就宣告光盘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7、天生仇敌 袁大牛的婆姨张氏,吃完了红烧鳝段抹了抹嘴,“是怪好吃啊!以后再抓到的鳝鱼别拿去卖了吧,也卖不了几个钱,不如自家留下吃呐。” 她大儿子袁铁栓吧唧着嘴,嚼着的食物没咽下去就赶紧附和她的话:“俺娘说的是,真好吃,以后别卖了,留着吃。” 食物喷到面前的碗盘里。 冯氏把筷子往晚上“啪”得一放。 本来也有些犹豫,想着要不就不卖了留下打打牙祭的袁大牛,看到他娘脸色不豫,马上改了想法:“吃什么吃?馍馍饭能吃饱了就知足吧, 再早几年馍馍饭都没有吃的,日子不也得过吗?你爹俺小时候顿顿喝四眼子糊糊,不也长这么大?” 冯氏才面色稍霁。 四眼子糊糊,就是用杂粮熬的糊糊,加的杂粮少,清汤寡水的,喝的时候往碗里一看,糊糊上能映出喝糊糊的人的两只眼睛,因此得名。 张氏吧嗒吧嗒嘴,回味着刚吃过的美味,叹息道:“俺大娘要是能天天得中风就好了。” 袁大牛家几个儿子纷纷点头:“就是。” 袁大牛太赞同这话了,只是一看他娘脸色铁青,似乎又要把筷子往碗上拍,赶紧训斥他们:“吃饭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袁大牛家众人不敢再说话,一个个低下头闷头吃饭。 袁大牛家地少,只有一亩多下等田,佃了龙尾沟杨举人家的地种。 杨举人家的地离河近取水方便,都是上等田,袁大牛家侍弄庄稼的时候经常能在沟渠里抓到鳝鱼。 今日早晨去地里查看庄稼,就抓了三天鳝鱼。 往日都是拿到城里酒楼里去卖,今天钱氏病了袁务川来找鳝鱼,袁大牛突然灵机一动,告诉他:没有,这几日都没抓到。 鳝鱼不敢拿出去卖,天气又十分炎热,怕耐不住放再养死了,于是就把鳝鱼杀了吃掉。 冯氏握着筷子,交代袁大牛:“袁务川家那边不去看看不合适,你明日一早拿几只鸡蛋跟你婆姨一起去看看。” 听婆婆说让拿鸡蛋去看钱氏,张氏十分不乐意。 天气热,鸡下蛋本来就少了,冯氏每天早晨还得喝一碗鸡蛋水,再拿去几只看钱氏,以后烧锅汤都不能打个鸡蛋絮了。 晚上背着婆婆就该丈夫嘀咕:“袁务川家靠着叔祖过日子,人家家里要什么没有啊?咱带几个鸡蛋估计人家也看不进眼里, 你总说生闺女生闺女,俺这身子骨这么差,吃个鸡蛋都吃不上,哪里能怀上?” 张氏说的生闺女,正戳中袁大牛的心思,他埋头耕耘了这么多天,他婆姨身上又来了,白瞎了那么多气力。 说道:“人家喝四眼子糊糊的不是照样母鸡生蛋似的一个挨着一个往外蹦,就你破事多。” 他娘交代的拿鸡蛋去袁务川家看看,他哪敢违背?再说他也想去打听一下袁务川家怎么样了。 不过生闺女的事也得抓紧了,是不是背着他娘给他婆姨买点吃的补补? 第二天一早,冯氏就拿出个手帕,捡了七只鸡蛋放在上头,把手帕的四只角系起来递给袁大牛。 “快去吧。” 他们家要是留饭,还能省一顿自己家的。 袁大牛夫妻俩准备出门,袁木栓:“娘,俺也去。” 袁木栓不小了,按理不适合再跟腿,不过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袁大牛去哪家吃饭都带着他,吃人家的省自家的。 “去吧,”冯氏发话。 看着挺大个子的小儿子,是得再生一个,这个不适合再带出门蹭饭了。 到了袁家,看到钱氏那副样子,袁大牛觉得带七只鸡蛋来的损失不算什么了。 回到家说给他娘听:“那嘴歪成这个样。” 学着钱氏嘴歪的样子。 冯氏欣喜,面上嗔道:“学什么不好,乱学这个。” 袁大牛接着说:“话都说不出来了,说了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明白。” 张氏补充道:“腿也折了一条,说是长不好了,以后都得人伺候着。” 冯氏双手合十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不知道是让保佑钱氏好起来还是让她好不了了。 张氏:“我要是陶氏就不会再跟他们家合伙过日子了,他们家老的小的那么多张嘴,不说别的,只天天办饭就累死人了, 钱氏不能动还得一整个人伺候着,再跟他们家过就是跟他们家当老妈子,还不如单过享福呢。” 他们家才这些人,她天天做饭都做得烦。 “这还用说,我听说袁弘德已经把地方都买好了。”袁大牛说。 冯氏又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却说送走袁大牛家三口,陈袁氏跟杜氏去菜园子里摘菜。 昨日陶氏说让钱氏今天来摘菜浇园,钱氏如今躺床上动不了了,只能杜氏带着小姑子来摘菜。 天气热,傍晚浇足了水一夜之间就有好多蔬菜成熟,不及时摘下来就长老了。 陈袁氏一边摘菜一边抱怨:“他们两口子什么意思?看咱娘病了他们至于喜得嘴都合不上?” 昨日经历了那惊魂一幕的杜氏低头翻找着茄子不吭声。 得知钱氏病了以后或许起不来床的那一刻,她心里也跟袁大牛两口子似的那样欣喜。 有一个时刻准备着算计害她孩儿的婆婆,她情愿让她躺床上动弹不得伺候她。 不过这样的话不能跟小姑子说,自家男人都不能说,只能把心思藏在心底。 杜氏把茄子摘完,走到豆角的架杆那边开始摘豆角。 摘豆角要把长成的和嫩的都摘下来,长成的回去就吃新鲜的,嫩豆角焯水烫一下,晒干了收起来冬天吃。 摘漏的嫩豆角长成了就够吃新鲜的,不用特意留下来一下。 陈袁氏看到嫂子没有说话的欲朢,也不再说话,她以为杜氏是为了钱氏卧床发愁。 家里人口多,但真正能干活的人少。 一般乡下人家,并不会把家里的孩子都送去学堂。 只是袁家是叔祖当家做主,他要送伯驹兄弟几个去杨家族学附学,谁也不敢反对。 也不是没有人反对,她娘当初反对来着,不过反对无效。 想到这些,陈袁氏问杜氏:“大嫂,伯驹也读了几年书了吧?像他这么大的小子也能干不少活了。” 要不怎么说小姑子跟嫂子是天生仇敌呐,陈袁氏觉着她自己没有恶意,是替娘家操心,但是想让儿子读书的杜氏听着就是恶意满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038、懒得哭 杜氏听到她打自己儿子的主意,想让书读得十分出色的儿子回了帮衬家里干活,脸色马上变淡了。 不咸不淡的回道:“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多管,家里的事还是听叔祖的。” 言外之意:我正正经经的儿媳妇都不多言多语,你一个外嫁的闺女就别多管闲事了。 杜氏真怕她回去多嘴多舌,万一公公也有这样的想法她儿子的前程就给断送了。 陈袁氏想说都分家了还听叔祖的,叔祖能替你儿子出束脩吗?能替你儿子出笔墨钱吗? 到底觉得这话说出来有挑拨的嫌疑,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摘了菜,又把新冒出来的杂草拔了,姑嫂俩就回家了。 中风病人因为生病的缘故,大多脾气暴躁,不容易相处,钱氏这样本身就不容易相处的婆婆就更让杜氏受气了。 杜氏摘了菜回来,洗了手端上陶氏帮着熬好的汤药就去给钱氏喂药。 刚撩开门帘子一个不明物体就冲着她直直飞了过来。 杜氏受到惊吓一躲,端着的汤药就洒了出来。 亏得陶氏觉得天气热提前把药汁滤出来放着,这会温度已经降下来许多了,不然非得烫伤不可。 定睛一看,落在她脚下的是一只扫炕的小笤帚。 做人媳妇的出嫁前就得有受气的心理准备,别说没烫伤,就是烫伤了也得忍着。 所以许多熬成婆婆的女人,都忍得有些心理变态了,一朝翻身就变本加厉的折磨儿媳妇。 忍字头上一把刀,做儿媳妇的也就面甜心苦,嘴上甜如蜜,心里一把刀。 汤药洒了大半,杜氏却似没察觉一样,吭都没吭一声,面不改色的弯腰把小笤帚捡起来放回炕上,端着剩下不多的汤药走过去。 “娘,该吃药了。”显得低眉顺眼又逆来顺受。 钱氏看着在碗底晃动的药汁,呜呜啊啊说着什么又比划着。 杜氏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说药洒了让她去重新煎一剂药。 “每天一副药,重新煎一次晚上就没有吃的了,娘就凑合一顿吧,不然这副药就浪费了,咱们家分家以后日子就紧吧了,不能浪费。”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钱氏只能含泪把药吃了。 泪流满面的样子,也不知是中风后遗症的原因多还是委屈的原因多。 躺在门前枣树下放着的小床上的袁明珠听了整场。 不禁感慨,往日觉得杜氏很老实,原来老实人发起狠来更可怕。 那边陈袁氏正跟陶氏一起收拾今天摘下来的菜,茄子切片晒起来,嫩豆角焯水也晒起来。 陶氏把切好的茄子片倒在芦苇席上,袁珍珠带着袁少驹一片片的给排好。 不一会,小院里满满的都是生活的气息。 看到杜氏端着碗过来,陈袁氏还夸道:“今天咱娘吃药比昨天快了。” 陶氏:“病久了脾气慢慢就变得有耐性了。” 昨天才病的钱氏:…… 吃了午饭,袁树套了牛车去送妹妹。 袁明珠吃了她的例行羊奶以后正有点犯困,就听袁弘德说:“你别缝那个了,趁着明珠睡着了你也睡会,一会她睡醒了你又没工夫睡了。” “这件小棉衣要不了多久就得穿了,没几针了,我马上就缝好了,你先睡吧,明珠乖着呐,睡醒了也不闹人,不耽误我睡觉。” 袁弘德想想,好像真没见过她大哭大闹。 不放心的说:“明珠还真是很少哭闹,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吧?” 翻着袁明珠找毛病。 把陶氏气得丢下小棉裤拿手拍他:“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 “前头孙检芸家的小孙子跟咱明珠差不多大,就小两三天,我不是看他们家那孩子白天黑夜的哭嘛!” 袁弘德委屈:小孩子哪有不哭的啊?少驹他们几个小时候也没少哭,少驹现在一不如意都还哭,就这一个乖得让人担心。 陶氏抱着袁明珠:“小孩子总是不舒坦了才哭,他们家那孩子也是没奶吃,天天喝小米汁喝得干巴寡瘦的,能不哭嘛!” 袁弘德被说服了一些,认为不哭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暂时免了袁明珠吃药的危险。 “过两天天气凉快点,找几个人手把那边窑洞修好了咱们就搬过去吧?” “嗯。” 这个话题听的袁明珠放心睡着了,她的银子,离她更近了。 “把院墙先修好,那棵枣树要是管理好了能收不少的枣子呢,卖了钱给珍珠和明珠买花戴。” 袁弘德说:“我过去看了,今年开的花不少,能结不少。” 睡梦中袁明珠咧着嘴,梦到许多银元宝。 陶氏把缝好的棉衣放到柜子里,回头正看到她睡得四仰八叉的还咧嘴笑,说:“这孩子,睡着了都乐。” 看到乐呵呵的孩子总比对着哭得人心烦的孩子更让人心情好。 帮袁明珠把小被子盖好,陶氏躺在旁边也睡着了。 钱氏没睡午觉,她现在不能动弹,整天都能睡,她现在不困。 早晨杜氏的行为也让她睡不安枕,她要是以后都起不来了日子就不好过了。 丈夫和儿子都是男人,男人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就好像女人坐月子的时候,婆婆有无数种法子让媳妇有苦说不出来。 同样,儿媳妇也有无数的法子让卧床不起的婆婆有口难言,何况她现在也没口,说不出话来? 钱氏在想着该怎么办? 槐花指望不上,那个死妮子本来就跟她不亲,又没什么心眼。 想了又想,也没想出有用的法子。 只能恨恨的把害她变成这样的袁明珠咒骂了一番。 睡着的袁明珠耸耸鼻子,觉得鼻孔发痒。 睡醒的袁弘德正侧身躺着观察她呢,还是对她不哭不太放心。 看到她耸鼻子的小模样,忍不住拿指头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正熟睡的袁明珠:大胆,敢戳本姑凉。 袁弘德就听到袁明珠:“哼哼,哼哼哼哼~。” 这孩子,原来不是不哭,是太懒了懒得哭吧? 袁弘德觉得他大概猜到了真相。 不禁有些发愁:家里出了个懒姑娘该如何是好? 甚至想到了嫁到别人家去被嫌弃的情形。 等陶氏睡醒跟她商议:“要不咱们把明珠留下招女婿吧?” 只要不说他死后她怎么办的话题,陶氏都愿意依着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