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识卿桃花面》 第001章 谁整死谁 黎明时,天空一片灰白暗沉。卡Kа酷Ku尐裞網远远近近有公鸡在打鸣。 卫卿动了动早已僵冷如木头似的身体,神志还未完全清醒,旁边就有骂骂咧咧、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小蹄子,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扫猪圈喂猪!敢偷懒,我不打死你!” 林婆子一把将卫卿从猪圈里揪了出来,就地抽了一根腕粗的棍子,就毫不客气地往她身上抡去。 好像这样打她一顿,自己这一天就会有个好心情似的。 “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干活,真把自己当大小姐吗,看老娘不收拾你!” 看林婆子那就轻驾熟的样子,给卫卿吃棍子早已是家常便饭。卡Kа酷Ku尐裞網 闷头一棍,打得卫卿脑门胀得快裂开,强烈的痛感总算使她清醒了两分,仿佛也打开了她记忆的阀门,无数不属于她的夹缝中的记忆就像缓缓展开的扇面,一缕缕铺平开来,涌入她的脑海。 她是卫卿,可记忆中的这个被丢在乡下受尽折磨的人也叫卫卿。 林婆子骂出的话不堪入耳,她挥下的棍子更是毫不手软。 卫卿还来不及想别的,感觉到视线有些黏腻,棍棒之下浑身都是一股子僵硬钝痛。她伸手摸了摸脑门,放到眼前来一看,看见满手都是鲜血。 卫卿皱眉道了一句:“居然破相了。” 林婆子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是要她去打扫猪圈去喂猪,结果这个小野种却还关心自己是不是破相了! 林婆子闻言冷笑,道:“破相?今个我还得让你掉层皮!” 说罢手里的棍子便又重又狠地又要往卫卿的身子骨上砸。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棍下去,若是以往,毫不怀疑能把她打趴下。 然而,这一次棍子还没沾到卫卿的身,林婆子的动作突然顿了一顿,就在离卫卿咫尺之时,她往下沉了沉手腕,发现棍子像被卡住一般居然挥不下去了。 林婆子耷下眼皮一看,不由眼角跳了跳,只见那棍子的另一端竟被卫卿稳稳地握在了手里。 她的手瘦削非常,用力之时,手背上的骨骼和筋脉隐隐凸起,分外修长。 没想到这死丫头,居然敢忤逆她!现在还敢伸手来接她的招儿了! 林婆子十分恼怒,刚准备用力,哪想卫卿动作却比她快了一步,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好似手腕巧妙地使力,回肘一抽,就把棍子反手夺了过来。 卫卿满是血痕下的脸没什么表情,她方才被林婆子打坐在地上,直了直背脊,曲着双膝抬头直视着林婆子。 林婆子居高临下地瞪了瞪眼,有些反应不及,又有些不可思议,她正要破口大骂,卫卿手里的棍子突然就精准地往她膝盖骨上弹去,实实地敲了一记。 顿时出口的便是一声吃痛嚎叫。林婆子人也跟着屈膝跪了下去。 那一敲看似没用多大的力气,可敲的地方厉害,林婆子感觉自己的膝盖骨都似折了一般,跪在地上疼得要命。 林婆子疼得直喘气,怒目死瞪着卫卿,骂道:“小贱种,你要翻天了?!我非整死你不可……” 话还没骂完,卫卿又一棍子直接往林婆子的脑门上闷去。 林婆子两眼一翻,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干干脆脆,晕死在地。 天刚蒙蒙亮。 草棚底下的猪圈里,三五只肥头大耳的猪拱来拱去。卫卿先前正是从里面被揪出来的,她浑身都充斥着一股猪臭气味。 卫卿在地上坐了片刻,才缓缓地站起身,扫视了一眼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乡下小院。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蓬头散衣的女子出现在门边,睡眼惺忪,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道:“才这么早,娘你鬼哭狼嚎什么……” 卫卿脑海里下意识就记得,这是林婆子的女儿,叫林翠翠,平日里好吃懒做,把卫卿当牲口使。 林翠翠刚一问出话,就看见林婆子瘫在地上一声不响,而旁边站着的卫卿一脸血色,手里还拎着根棍子。 林翠翠面色顿时就扭了扭,尖声呵斥道:“猪女,你把我娘怎么了!” 第002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 卫卿稀疏平常道:“可能是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晕过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林翠翠盯着她手里的棍子,一脸不信。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卫卿似乎有点可怕。 她的眼神变了,态度也变了。 卫卿顺着林翠翠的视线,亦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棍子,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然后随手抛进了猪圈里。 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她还面不改色。 虽然很让人怀疑,可在林翠翠的印象里,她娘已是村里头少有的凶悍,以前卫卿挨打的时候吭都不敢吭一声,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反来打她娘? 今天卫卿猪圈也不扫了,猪也不喂了,直接就朝院落里最偏的那间房走去。 林翠翠见状,嫌恶道:“你这个猪女,一身猪屎,你的窝不就在那猪圈里么,还想进房间?!” 卫卿没理会她,直接开门进去,把房门关上。 这间偏漏的房间,以前是卫卿住的,但自从她被赶去猪圈以后,就被用来放置杂物了。 她翻出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换上,拿布条擦了擦脑门上的血,躺在杂物上缓了口气。 脑子还胀得厉害,只要她一闭上眼,那些过去的画面就又源源不断地浮现出来。 卫家的朱红大宅门,凄凄凉的后院,仆人们的势力嘴脸…… 还有卫卿的爹卫辞书,和他的妾室徐氏。 想到这两个人时,卫卿的心就像被刀子狠狠捅过一般。 记忆里的最深处,有一抹世上最温柔最圣洁的身影。却在那年冬日,初晨的第一抹阳光照亮窗棂的时候,随着房梁上垂下的三尺白绫,而香消玉殒…… 记忆里,仿佛是她亲手推开了那扇房门,仿佛是她亲眼看见那副光景。 她还太矮太小,拼命地跑过去,想要托起上方悬挂着的人,却怎么都托不住。 只剩下痛,痛得彻骨。 卫卿闭着眼,良久叹口气,眼角微红,道:“卫卿啊卫卿,你活得可真够窝囊的。” 院子里林翠翠费力地把林婆子拖回屋里,猪也顾不上喂了,等她回过神来想找卫卿时,发现卫卿已不在了偏漏的房间里。 她一早就出门去了,直到快傍晚才回来。 卫卿额头上有伤,这院里估计不会有什么药,她得出去找药疗伤,止血是其次,留下了疤可就不好了。 她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既来之则安之,在哪里过活不是活? 上午时,林婆子才幽幽醒转过来,对卫卿恨得是咬牙切齿,一直破口骂个不停。 不知卫卿是怎么敲的林婆子的脑袋,她脑门上起了一个大包不说,脑浆都像是要糊了一般,晕得她一阵恶心犯吐。 林婆子要脸,只嚷着要收拾卫卿,可没说卫卿打了她。不然传出去还以为她好欺负。从来只有她收拾别人,哪有别人收拾她的份儿! 因而林翠翠也不知具体情况究竟如何。 她问林婆子:“娘,那贱人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林婆子啐道:“我看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听说卫卿出去了,林婆子扒着床沿,恨恨道:“老娘定要扒了她的皮!”她抬头看了一眼林翠翠,恶狠狠道,“愣什么愣,还不快去给老娘做午饭!” 林翠翠满腹怨气,以前做饭可从来轮不到她做。都是那贱人害的,她不回来干活,跑到哪里去了! 傍晚的时候卫卿回来时,脸上的脏污洗得干干净净,露出清瘦的面颊,额头上的伤也用药草敷过了,没想到还拎了一只野鸡回来。 她走时拿了一把砍柴刀,到了山林里做了一些简易的捕猎陷阱。不光今日捕到一只野鸡,兴许明后日还会陆续有猎物掉进她的陷阱里。 彼时林翠翠正端着一盆她做好的猪食出来,累得满头大汗,抬头看见卫卿,满肚子火气没处发,喝道:“贱人,偷懒是吧,一天不见人影,去哪和野男人厮混了?!还不快过来去喂猪,否则我娘打断你的狗腿!” 林翠翠端的那盆猪食,还是她费了半下午功夫辛苦煮出来的。 今天一天都没喂猪,林婆子还躺着,自然只能由她来。可以前这些活儿可都是卫卿干的,她现在当然火气大得很。 那喷火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卫卿烧焦。 卫卿也不反驳,放下手里的砍柴刀和野鸡,道:“就来。” 林翠翠见她这顺从的姿态,心里这才舒坦了些。平日里她不就该被自己呼来喝去的么,今天早上她那副有点可怕的样子,一定是自己没睡醒看错了。 猪食还冒着热气,林翠翠鄙夷而恶毒地笑了笑,道:“出去浪荡了一天,没饭吃肯定饿了吧,你可以自己留点,剩下的再给猪吃,反正猪女配猪食,你又不是没吃过。” 以前卫卿整天挨饿,林婆子不给她饭吃,便只给她吃这样的猪食。 卫卿走到林翠翠面前,伸手接过她那盆猪食。 林翠翠又啐道:“你以为你不吭声就没事了么,你在外面定是勾搭了野男人吧,啧啧啧,真是和你那下贱的娘一个德性。当初你娘不甘寂寞背着卫大人偷了汉子,说不定你就是她和那奸夫生的杂种,还配姓卫?卫大人是宅心仁厚……” 当年是卫家的人把卫卿送到这乡下来交给林婆子看管的,林婆子听到些什么不足为奇。 因而这些陈年旧事,总会有人拿出来嚼,翻来覆去嚼不烂,却总恨不得用自己那张恶臭的嘴去中伤。 以往卫卿听到这些恶毒之语时没有还击之力,只能忍气吞声。 而今么,呵。 林翠翠话还没说完,卫卿便端着那一盆热腾腾的猪食,上前一步,举起到林翠翠的头顶,然后不紧不慢地兜头泼了下去。 第003章 来,试试 那猪食烫得林翠翠跳脚。卡Kа酷Ku尐裞網 林翠翠又惊又叫,那声音活像要杀猪一般。 她满头都挂着糙糠叶子,脸色烫得通红,瞪大着眼死死瞪着卫卿:“贱人,你敢泼我,我要杀了你!” 卫卿若无其事地顺手把铁盆丢在了地上,发出哐地一声明响。她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不是你要我喂猪么,我不正在喂么。” “你!”林翠翠气得舌头打结。 转眼间就见卫卿转身又把那把砍柴刀拎了起来,回到林翠翠面前。 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煞气,与早上林翠翠见到的如出一辙,林翠翠不由心生畏惧,往后退了退,“你,你想干什么?” 卫卿道:“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来,试试。卡Kа酷Ku尐裞網” 林翠翠盯着那把砍柴刀,以前不是没用过那刀上山砍柴,可而今被拎在卫卿手里,她竟然没有勇气去接…… 她害怕,她刚一伸手,卫卿就会举刀剁了她的爪子。 且看卫卿眉目间那种不动声色,林翠翠感觉,那种事她一定做得出来! 卫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林翠翠来接,她不由勾唇嗤笑一声,回头去拿角落里的野鸡,转身往厨房去了,随口道:“长到十六七岁村里上下也没一个人上门提亲,好意思说别人是杂种,怎不见你有个爹?” 一句话踩到了林翠翠的痛处,她又惊又怒,气得眼眶发红直跺脚,鉴于卫卿手里有刀,却不敢再嚣张半句。卡Kа酷Ku尐裞網 林婆子还在卧床休息,被外面林翠翠的鬼哭狼嚎声所吵醒,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出去一看究竟,刚一坐起来,就见林翠翠冲到房里来,脸上身上挂着菜叶,趴在林婆子床前哭得惊天动地。 林婆子本就是要找卫卿算账的,眼下见卫卿狗胆包天居然欺负到她女儿头上来了,怒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林翠翠伤心地哭道:“娘,那个贱人往我身上泼猪食!她还骂我是杂种!呜呜呜,她说我没有爹……” 一番话气得林婆子肝胆俱裂。 她捞起袖子就下床,怒不可遏道:“那狗娘养的小东西在哪儿?我非要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家的主人!” 林翠翠擦了擦眼泪,道:“她去了厨房。” 说罢,林翠翠就看着林婆子气冲冲地往厨房去了。 旋即她收住了眼泪,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让她娘去收拾那个小贱人,她娘有的是手段跟力气,保准把小贱人打个半死! 这头,林婆子气势汹汹地闯到厨房时,卫卿正给野鸡烫毛、清理内脏,然后光溜溜地摆在案板上。 林婆子不知她哪里弄来的鸡,愣了一下,还没开口说话,就见卫卿随手取过菜刀,动作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咚地宰了下去,血沫溅红了整个案板。 不知怎的,见到这副场景,林婆子的气势就不自觉弱了一截。 夕阳绯红的余晖,从竖栏窗户外斜照了进来,落了卫卿满身。 她刀法娴熟地宰完了整只野鸡,方才回过头来盯着林婆子。仿佛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浸染着红红的不知是夕阳还是鸡血映射的光。 林婆子一阵汗毛直立,猛然醒过了神来。 这丫头再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充其量也不过还是个黄毛丫头,她林婆子活了这么多岁,还怕对付不了一个死丫头? 况且今天卫卿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大为恼怒,不狠狠收拾一番出不了这口恶气! 林婆子眼风四下一扫,拿了一柄墙边靠着的铁铲,就表情凶狠地走了过来。 她不怕卫卿手里有菜刀,只要她不靠近,那菜刀就伤不着她。而她却能用铁铲铲掉卫卿身上几块肉! 第004章 悠着点 此刻灶膛里正烧着木块火堆呢,锅里的水快要沸腾开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见状,也不慌不忙,就在林婆子几步开外时,她抬脚往灶膛里的柴火踢了踢。 顿时一根燃烧着的木块被她单脚踢了出来,还没燃烧过的部分稳稳地落在卫卿的脚背上。 只见她抬起腿,平移着脚,将那烧着的木块移到了角落里。 林婆子瞬间脸色大变:“小杂种你疯了不成?!” 因那角落里正放着一堆干燥的木柴,若是一丁点火星落下去,当即就能点燃了来。更别说卫卿把这样一块柴丢进那角落里,干柴烈火一上来,那林婆子这厨房就别想要了。 不光如此,这小院屋顶都是用茅草搭的,夜里要是一起风,不仅厨房,怕是整个房子都会化作火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单脚立着,一边从容地将宰来的鸡块放进了沸腾的水里淖,不一会儿滚滚水面上便飘起一层浮沫,一边侧头看了林婆子一眼,笑笑道:“悠着点,我平衡力可不好。” 林婆子咽了口唾沫,手里紧握着铲子,却不敢再妄自往前走一步。 她一脸的愤恨,脸上的横肉都有些扭曲了,凸着眼珠子盯着卫卿脚背上的火柴,生怕一点点火星落下去了,恨恨道:“还不快把火放回灶膛里!” 卫卿扬了扬眉:“还不放下东西滚?” 林婆子都快要气炸了,却偏偏拿她没有办法,最终只得啐了一口,丢了手里的铁铲,面目狰狞地走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林翠翠本来是等着看好戏,见林婆子这么快就出来了,忙贴上来幸灾乐祸地问:“娘,那小贱人是不是收拾服帖了?” 林婆子一肚子气正没处发呢,瞪了林翠翠一眼,一巴掌把她拍得发懵。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一阵肉香。 夜幕降临,村子里有犬吠迎着主人回家,别家里咯咯叫的鸡欢腾地回了圈。 卫卿的鸡汤也熬好了。 林婆子和林翠翠坐在屋檐下,顿生感触,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比过去一年都要刺激。卡Kа酷Ku尐裞網 往日那个任她们欺凌的卫卿,像突然被妖魔附体了似的,古怪又凶蛮到令母女俩根本无法接受。 就好比眼下,卫卿自顾自喝着鸡汤,根本不把她们母女俩放在眼里。要是以往,哪有她吃肉喝汤的份儿,连骨头渣子给她吃都是浪费。 林婆子家虽不是穷得解不开锅,但也不可能天天鱼肉伺候。因而林翠翠看见卫卿吃鸡喝汤时,馋得直咽口水,不停地用手肘去掇她娘,想让她娘去把鸡汤抢过来。 可卫卿旁边就放着那把砍柴刀,林翠翠忌惮,林婆子同样忌惮。 遂最后林婆子和林翠翠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卿把鸡汤都喝完。 剩下一些鸡肉卫卿吃不完,林翠翠见她起身,就忙道:“你吃不下了吧,吃不下就放着吧!” 卫卿低头看了一眼锅底剩下的少许鸡肉骨头,眼里有些兴味道:“这是打算给猪吃的,你也要吃?” 林翠翠气得脸色涨红,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语,看着卫卿果真把她吃不下的都拿去倒进了猪槽里。 这个小贱人,她一定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林翠翠今年十七了,还没能嫁得出去,亦如卫卿所说,村里上下,甚至隔壁村里,连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 一是林翠翠好吃懒做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二是林婆子恶名远扬非一日两日。 林翠翠染了些林婆子那霸凌的作风,久而久之与村里一些无所事事的恶霸小流氓们有所往来。 这日,林翠翠偷了她娘的几个钱出去,找到村里的那些个恶霸小流氓,请他们帮忙收拾卫卿 最好是先狠狠打一顿,把她打个半死,然后要怎么折腾,随他们的便! 几个小流氓爽快地答应了,有钱收,又有丫头可以欺负,这么好的事谁不干? 按照计划好的,林翠翠需得先把卫卿给引出来,引到没人的地方,再让小流氓们下手。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卫卿的惨状了呢。 到时候那贱人一定叫得特别的凄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心里才痛快! 第005章 没礼貌 至于怎么让卫卿出来,这太容易不过了,她换下来的脏衣服总要到河边去洗。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次卫卿去时,林翠翠说要和她一起。 卫卿走在前头,日光下她眯了眯眼,道:“难得。” 林翠翠对着她的背影牙痒痒,等一会儿看你还怎么嚣张! 从小院到河边,有一段距离。要走过几条田埂,再途径一段土墙。 土墙里端是一座废弃已久的茅草屋。 眼看着那土墙越来越近,林翠翠也越来越兴奋。 卫卿和她勘勘从那土墙外经过时,适时一阵风起,伴随着林间几声欢快的鸟语。 这时随着风声一紧,土墙里面早已候着的几个流氓突然就从里面麻利地冲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其中一人手里张开一个麻袋,当即就要往卫卿的头上套。另外一个人手里擒着根木棒,就等着同伙把麻袋套上以后就往卫卿身上招呼。 怎料,麻袋还没套到卫卿头上去,她反应极快,几乎与此同时,扬臂一挡。那流氓没反应过来,发现麻袋反被卫卿给一手拨开扔到了地上去。 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稀稀疏疏地在头顶响起。 她微眯着眼,瞳仁在树荫下黑得没底。 另一个流氓见状,回过神当即举着木棒就朝卫卿打来。 卫卿侧身抓过他的手腕,那木棒轻巧地自她身侧落下,然后击打在了原本套麻袋的同伙身上。 同伙惨叫一声,歪倒在地。 几个流氓都愣住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拂了拂布衣,不喜不怒地道了一句:“没礼貌。” 说罢手上一翻转,巧势夺过了木棒。 那拿木棒的流氓不知她怎么用的力,约摸是用力地扭了一下木棒,使得他的手腕也扭得生疼。 卫卿便拎着木棒,缓缓朝那流氓走过去。 流氓下意识地后退。 边上还站着两个同伙,同伙见状,当即朝卫卿扑过去。 卫卿头也没回,一棒子回肘扫在了他们的膝盖上,两人当即呼痛,整齐地跪了一地。 剩下的这个,便是几人当中的头儿。 小流氓头目瞠目结舌,卫卿抬起木棍指着他,他便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土墙边。 他看着卫卿,咬了咬腮帮子不甘心,还想反抗一下,就被卫卿手里的木棒适时抬起抵住喉咙,用力往土墙上一摁。 流氓头目眼珠子往外凸,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感觉自己喉咙都快要被她碾碎似的。 颈子紧紧地贴着土墙,灰褐色的墙灰被蹭下来,簌簌往下掉。 不一会儿那流氓头目就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会咽气。 树荫间的阳光斑驳地落在卫卿脸上,衬得她皮肤白皙,她微抿着唇,手上用力时依旧骨节突出十分明显。 其他同伙见状忙不迭地爬起来,想要帮忙。 卫卿眼风淡轻一扫,道:“莽莽撞撞,我弄死他也没关系吗?” 几个同伙心里骇然:“你、你还不快放了他!” 卫卿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看我心情。” 说着她便歪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轻微的骨骼声响,问被她死死抵在土墙上的流氓头目道:“没礼貌的时候应该怎么赔礼?” 流氓头目扒着木棍,极艰难地喘口气。 纵是不甘,可他的命还捏在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死丫头手里,不认栽不行。 片刻,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声:“对不起……” “大声点。” “对、不、起!” “今日算你倒霉,出门不看黄历。” 说罢,卫卿抵着他脖子的木棍松了松,就在那头目刚松口气时,她猝不及防又是当头一棒,当即把人闷晕在地。 几个同伙又惊又吓,哪还敢招惹,手忙脚乱地搀扶起头目,就慌里忙张地跑掉了。 卫卿随手把木棍丢在一边,顺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了句毫不沾边的话:“这手真有点糙。” 再抬头看时,见林翠翠目瞪口呆地正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 她本来是打算看一出好戏的,可万万没想到,村里最无赖的一伙地痞流氓,居然对付不了这个小贱人! 光看卫卿收拾人的手法,和从容不迫的态度,就让林翠翠一阵胆寒。 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卫卿。 林翠翠撞上卫卿的视线,浑身一抖,手里端不稳装着脏衣服的木盆,哐当一下摔在地却顾不上捡起,嚎叫一声扭头就仓皇地往前跑。 第006章 猎物 卫卿眯着眼,看着林翠翠跑远的背影,不置可否。 正当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身影蓦地一顿,冷不防侧头往那边的竹林看去。 那竹林下站着个人影,看形容像是村里的某个村妇,约莫是刚巧路过。卫卿也不掩饰,只微微点头致意。 村妇见她发现了,忙转头就匆匆离开。 这头林翠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见着林婆子就嚎:“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那个贱人,她、她被关公附体了!” 林婆子一阵暴躁:“胡言乱语什么!” 林翠翠一脸害怕道:“是真的!你亲眼看见她把村头那几个混混打得落荒而逃!下手那般狠,若不是关公附体,怎么那么能打!” 林婆子脸色变了变,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正视起这件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性情大变,确实与以前判若两人。现在就连林婆子也自认制不住她,真要放任下去,这日子可怎么过? 林翠翠与她想到一处去了,咽了咽唾沫,道:“娘,要不要去与卫家那边说一声,让他们把那丧门星接回去……” 林婆子瞪她一眼,道:“卫家真要想把她接回去,早就来接了,岂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卫家把卫卿丢在这穷乡僻壤里,分明就是想她自生自灭。 只怕林婆子随口胡诌说卫卿在这乡下病死了,他们也不会派人来看一眼的。 林婆子想到这里,一双老辣的眼里已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就莫怪她自行处理了。反正那小蹄子是决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不然指不定以后就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林翠翠见林婆子神情,便问道:“娘,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林婆子看她一眼:“找个牙婆子来把她卖了,末了还能卖点钱。她不服帖,有的是人收拾她。” 林翠翠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合计道:“就把她卖进城里的青楼,还能多卖点钱!” 卫卿去河边洗了衣服,想起自己在山中弄的捕猎陷阱,下午时又往山林里走了一趟。卡Kа酷Ku尐裞網 山林除了飞禽走兽,派得上用场的草药也甚多,村里人不懂这些,又害怕野兽出没,因而基本上不往山里走动。 林子里树叶茂密,有些遮挡暮光,卫卿走了没多久,林中的光线便逐渐暗淡下来。 村头鸡鸣狗叫,宁静的屋舍上浮起了袅袅炊烟。 卫卿找了许多草药,随手拿着根树枝拨开脚下的层层落叶,在山林里晃悠着。 卫卿一路查看之前她所布的捕猎陷阱,结果都一无所获。眼看着天色愈暗,她本该返下山去,可想着往林子深处还有一两处陷阱没有查看。 说不定里面有猎物呢。 卫卿是个有始有终的人,遂再花了些时间往林子深处行去。 事实证明,她料想得不错。 那捕猎陷阱里确实捕到了猎物,远远看去,还是个大家伙。 林中缓缓浮动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卫卿动了动眉头,暗自警觉,一步步走上前去,见躺在地上的猎物,实则是个人。 稀薄的微光下,此人一身黑衣,一只脚正被卡在她的陷阱里,陷阱里有削尖了的木棍,在他踩进去的那一刻便能扎穿他的皮肉,所以才不容易第一时间把脚抽出来。 卫卿在黑衣人旁边站了站,确定黑衣人已死。 他背后有一道致命伤,空气里的血腥味就是由此散出的。 大抵是因为他比较倒霉,一脚踩到了卫卿的陷阱,误了时机,才被对手杀掉。 林子里明显有打斗的痕迹,且范围还很广,卫卿不用亲自走去确认,料定这里死的绝不止脚边这一个。 她凛了凛神,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 可刚一挪动着脚走了几步,冷不防一道低哑的声音从那边一棵粗壮的树背后传来,虽是透着疲惫,却仿若晨暮的钟鼓之声,悠远而动听:“姑娘独自一人上山来,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第007章 麻烦姑娘道德一些 卫卿脚步一凝,道:“怕啊,所以我这不是赶着下山么。卡Kа酷Ku尐裞網” “你背篓里可是药草?”他问。 卫卿暗啐一声,怕是从她一靠近这片范围伊始,就被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卫卿抬脚继续往前走,道:“不是。” 又走了几步,身后那声音幽幽传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美德。” 卫卿扬了扬眉,道:“你运气不好,遇到的是个不怎么有美德的人。” 她料想,这人躲在树后迟迟不现身,又要她背篓里的药草,必是伤得十分严重。卫卿要走,他未必拦得住。 结果他却说道:“我这里有钱,可以向你买。” 卫卿回头去一看,见他从树后伸出一只手来,那手心里躺着的果真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卫卿心里一动,她现在身无分文,能弄到点钱也好。 遂她主意一改,转头朝那棵树走去,道:“你不是被人追杀么,命都快没了,竟还把银子揣得这么紧。这银子应该很重吧,你一路逃命揣着也碍事,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卫卿走到大树旁,没见着树后面躺的是怎样的一个人,便从他手上取走了银子。 却见他那只手洁白分明,分外好看。 他想趁卫卿取走银子的空当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但卫卿早有防备,手腕灵活一挑,叫他抓了个空。 卫卿一时没现身,道:“先把你的武器给我。” “嗯?” “我若救了你,万一你恩将仇报,拿武器宰了我怎么办。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道:“那我若把武器给了你,一会儿你拿武器宰了我怎么办?” 卫卿一耸肩:“得,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还救你作甚。多谢你的银子,我走了。” 还未及转身,适时,树后的人便把一把长剑递了过来,那长剑上还滴着黏稠的血。 他道:“我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麻烦姑娘道德一些。” 卫卿勾唇笑了笑,伸手接过他的剑。手指碰到他的指尖,温温凉凉的,看样子甚是虚弱。 卫卿也不再耽搁,拎着剑便绕过大树,走到了他面前。 眼下夜色来临,天幕中悄然挂上了细细碎碎的星子,还有一轮精神抖擞的月亮。 一抬头便依稀能够看见。 是个晴朗的夜晚。 但树叶遮挡间,光线却十分昏暗。 卫卿低头一看,隐隐见得树脚下靠着一个男子,气息幽弱。他也正抬头看着卫卿,一双眼眸在树叶缝隙间漏进来的月色下,恍若浸着满天星辰。 卫卿在他面前蹲下,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火折子,这是之前她在小院厨房里生火时用的,顺手就揣了起来有备无患。 卫卿问道:“这林子里可还有你的对头?” 他摇了摇头,“全无。” 那生火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卫卿打开火折子吹了吹,顿时豆点的熹微火光在两人之间缓缓亮开来。 这林子里最不缺柴,她随手捡了些树枝来架上,以枯叶点燃,不一会儿便是一个明亮的火堆。 火光轻轻闪烁。 卫卿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子。 他确实伤得很重,身着浅色衣袍,可周身浸着血色,必是伤痕累累。 他的伤口轻重不一,严重些的久久止不了血。因而他脸色极具苍白。 即使他已经这般狼狈虚弱了,卫卿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长得真是好看。 宛若清风拂泉、明月松照般令人赏心悦目。 因而卫卿抬了抬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他,道:“长这么好看,死在荒郊野外,确实可惜。” 他笑了笑,双眸微弯,眼里有几许深浅不定的光,道:“被一个乡野丫头调戏的滋味,很不好。” 卫卿看他眼神便知,他的心思可不如表面上这般无害。真要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打情骂俏,那就大错特错了。 卫卿在他面前坐下来,拿过背篓,在火光下开始翻找草药,道:“鉴于你长得不错,得加钱。” “……”他无语了片刻,道,“长得不错不是该给些优惠,怎的还要加钱?” 卫卿看他一眼:“你的皮囊给你的性命多添了两分价值,自然就贵些,你加是不加?” 男子道:“方才说了,我全部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了。” 卫卿睃了一眼他的腰间,“不是还戴着一枚玉佩么。” “这个不行,这是娶妻用的,你想做我未婚妻?” 第008章 想要啊,自己来 这种话,一听就是儿戏,卫卿十分鄙夷,关键他还说得相当认真。卡Kа酷Ku尐裞網 加价失败,有点郁闷,但卫卿也没把他弃之不顾。毕竟她已经收了人两锭银子嘛,也要适当地做点事的。 说话间,卫卿已经将疗伤止血的药草挑了出来,准备齐当。 这种人,愿意把保命的剑交给她,应该是再无别的依靠了。 她若丢下不管,此人撑不过一两天。 这里没有辅助的药用工具,卫卿只好把草药塞进嘴里咀嚼。待嚼出药汁了,再敷在男子的伤口处。 男子一直观察她,她的动作神态,皆是从容。 一般的乡野丫头,能有她这样的么? 她脸颊清瘦,身着破旧布衣,但那双微垂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睿智和冷静。 卫卿没看他,却忽而出声道:“观察出什么来了吗?” 男子笑笑,后背靠着树干,尽管伤势严重,也被他靠出一股雍容气度来。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卿总算冷淡地看他一眼,“怎么,想以身相许?” 总算被她呛了回去,顿时心头舒爽。 男子上下打量她,玩味道:“你这身子骨,我怕你消受不起。” 卫卿勾起嘴角,道:“真要和你亡命天涯,我确实消受不起。指不定哪天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她手脚麻利,将他身上能看见的流血的伤痕都简单地处理了一遍,最后道:“等止血过后,你自己速速下山离开吧。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她抓起背篓背上,转身便准备下山回去。 男子道:“我这副样子,可能走不了。” 卫卿头也不回:“那你就待着。” “喂,收了我的钱,就这样说走便走,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卫卿道:“你是请我救你,但可没请我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更没请我给你提供食宿。我该治的已经给你治了,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样?” 身后男子默了默,道:“我怀中还有两片金叶子。” 卫卿脚步一顿,回头就朝他折返过来,脸上已是明眸生笑,道:“真是的,早说么。卡Kа酷Ku尐裞網闹僵了多不好看。” 男子:“……” 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女子这般的……不要脸。 卫卿重新走到男子面前,伸手道:“拿来吧。” 男子微微仰头朝她笑,苍白的脸上难掩风华,道:“想要啊,自己来。” 卫卿矮下身去,果真伸手朝他的衣襟里探去,见他神色变了变,卫卿心情极好,笑笑道:“毛爷爷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感受到一只小手在他胸怀里摸索,男子道:“真是个粗鲁女子。” “多谢夸奖。” 卫卿在他怀中摸到了两片金叶子,拿在手里掂在手里。她还不罢休,再度探手往男子的另一边怀中又摸了一把。 听卫卿道:“我看看这边还有没有。” 男子吸了口气,“真的没有了。” 另一边没摸到,卫卿只好作罢。但今晚收获颇丰,她也十分满意。她把金叶子和银锭子都收好,才倾身过来搀扶他,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卫卿不想惹麻烦上身,本来打算在山里找个山洞什么的,把这男子藏两天,待他伤势好转以后再自行离开。 可眼下黑灯瞎火的,莫说山洞了,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这男子身体沉得很,卫卿扶着他走得艰难。 卫卿毕竟很瘦弱,力不从心,咬咬牙道:“你这厮,故意的吧。就算自己不能走,难道你没骨头吗,非得把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男子理所当然道:“没办法,我受伤了嘛。” “我一个弱质女流,你也好意思。”卫卿很想呸他一脸,讥诮道,“无非就是觉得你那两锭银子和两片金叶子花得冤枉,所以想尽法子整我吧。嘁,我救了你三次,就要了你这么点钱,你还嫌吃亏?” “那陷阱是你挖的?”男子问。 卫卿懒得回答,他便了然道:“若不是那陷阱卡住了杀手的脚,可能我已经命丧黄泉,这确是第一次。你给我敷了草药及时疗伤止血,这确是第二次。现在又带我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以免还有杀手追上来,这确是第三次。” 他依稀笑着,“这么说来,我还捡了个大便宜。姑娘,你还真是个大善人。” 卫卿翻了翻白眼,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但她还是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第009章 想卖了她 他又往卫卿身上倾了倾,卫卿险些一个踉跄,只听他道:“只不过我确实走不动,一切还有劳姑娘。” 山林里找不到地方落脚,最后卫卿只能把他带到山林外面去。 夜里的村庄十分静谧,这个时候村里的人都睡了,只零星还有两户人家的灯火未熄。 卫卿想起白天揍人的时候在土墙那边,土墙背后是一座废弃依旧的茅草屋,没有别的去处,卫卿只好先带着这人去那废弃茅草屋里。 田野路边顺手拔了两个地瓜,一会儿给他充饥。 茅草屋里太久没人居住,夹缝地面上都长满了青草。 卫卿走到老旧的墙边,抱着他缓缓靠着墙面放下去,让他坐在枯草堆上,将两个地瓜丢给他,道:“好些了就自己离开,滞留太久,就算没有你的对头追上来,也会被村民发现。” 男子牵了牵她的衣角,道:“这就要走了?” 卫卿回头看他一眼,月色从断墙边溢进来,照在他的身上,真是清莹流辉。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委实像是个蛊惑人心的。 卫卿暗骂一声妖孽,道:“不走难道留下来过夜?” “那若是我迟迟好不起来呢?”他问。 卫卿道:“便是你生死有命,看开些就好。” 男子幽幽叹了口气,道:“也是,你我萍水相逢,能为我做到这个份儿上,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 卫卿懒得听他装可怜,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子半阖着眼帘,眸里点点星火,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又缓缓闭上了眼。 遇到了这个小丫头,哪是生死有命,分明是他命不该绝啊。 卫卿明知道自己走时那人幽怨的语气说给她听无非是想勾起她的恻隐之心,她又不傻,根本无需理会。 可偏偏就跟中了他的邪似的。 过了一日,卫卿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脑子里回想起他幽幽的话语来,一阵烦闷,索性过去看一看。 她可不是关心他,她只是不想惹麻烦。 若是死在了里面没人管……那不是污染环境么。 卫卿趁四下没人,偷偷溜进了那废茅屋里。结果抬起眼皮一看,看见墙角边死赖着不走的人时,脸就黑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你怎么还没走?” 他看着她道,“身上没钱,又饿,还有伤,没地方去。” 卫卿额角跳了跳。 她带来了草药和田埂里拔的地瓜,蹲下身给他换伤药。 他不走能有什么办法?浑身都是伤,就是走也走不了多远。 后每一两日卫卿都会来给他送一回吃的,有时候是地瓜,有时候是采来的野果。若有多余的药草,也会给他及时更换。 黄昏时,卫卿从废茅屋出来,走在田埂上。 男子移了移身,循着废茅屋的门口看去,隐约可见方寸光景。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田埂,和风吹来,细细地吹起卫卿的衣角。 她的背影,纤瘦又挺直。 风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槐花香味道,很是香甜好闻。 卫卿没走多久,迎面就碰上了一名村妇。 村妇端着个木盆,木盆里放着几件衣裳,似乎正要去河边洗衣裳的样子。 卫卿驻足往狭窄的田埂边上让了让。 那村妇从她身侧走过时,忽而停了停脚步,看着卫卿道:“你是林婆子家的那丫头吧?” 卫卿以前就与村里人走动得很少,只知这位妇人也是住村里的,却不知是哪家。 但她认得出来,此妇人正是上次她收拾几个流氓混混时,站在那边竹林下看着的那个。 卫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等着她的下文。 村妇道:“昨日我听村里常进城的人说,林婆子找了个牙婆,好像是要来看人。” 卫卿问:“看人?看什么人?” 村妇料她不知,道:“林婆子对那牙婆说是要卖掉一个女儿,可她就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不是想卖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话,想来便是要卖掉你了。村里有人在城里亲眼所见,林婆子收了牙婆的定金。” 村里人并不知卫卿的身份,只当是寄养在林婆子这里的。林婆子若要卖了她,村里人也管不上这闲事。 村妇见话已说完,便要离开,再道:“我知会你一下,也是好让你有个准备,莫等真到了牙婆子手上,想逃都没处逃了。” 卫卿回头侧身,看着她走了两步,忽问:“大婶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第010章 你姑且认为这是讨好吧 村妇顿了顿,道:“那日见你对付村头那几个恶霸,替我家受欺负的孩子出了口气。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她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村里那几个流氓混混净干些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事,村里年幼些的孩子见了躲都躲不及。没少有人受过他们的起伏。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她要站在那边看。 卫卿若无其事地抬脚,往林婆子家里走。 她说这几日里,怎么林婆子和林翠翠都消停了,没有主动到她面前来找不痛快,反而见她就躲得远远的。 敢情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以为这阵子息事宁人,等把她卖掉以后就万事大吉? 莫说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会任由自己被卖给任何人,现在她知情了,还会坐以待毙不成? 夜里,卫卿坐在门前的屋檐下敷手。 她觉得自己的手粗糙,遂去山里弄了药草回来捣烂了敷上。一连几日,粗糙的双手焕然一新似的,渐渐变嫩了起来。 林翠翠见状,也是很眼馋的。她不仅手上的皮肤粗,脸上的皮肤也粗,若是能让她脸上也变得白白嫩嫩的,那该有多好。 卫卿将手上的药泥擦去,露出一双洁白莹润的手。 她看了一眼偷瞄的林翠翠,道:“还有剩余的,你要不要试试?” 林翠翠当然想试,迫不及待就蛮横地把捣药的石罐子捧过来,占为己有。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这个不仅对手有用,对脸也是很有用。” 林翠翠敷了一次脸,果真见效甚大。 卫卿十分大方,每一次捣来的药泥都给她用。她的皮肤白了一圈,也光滑了不少。 林翠翠得意又嫌恶地看了一眼卫卿,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道:“哼,还算你有点用。你要是早这么讨好我,还会吃那些苦头吗?你要是不听话,当心我娘卖了你!” 卫卿难得十分温和地笑笑,随意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道:“你姑且认为这是讨好吧。”说着看了林翠翠一眼,“头发上应该还别两支珠花,大抵就是村里最好看的了。” 林翠翠心里喜滋滋,虽然她极其厌恶卫卿,但卫卿说的话委实让她高兴。 她心想,改明儿,无论如何也要弄两支珠花来别在头发上。 牙婆子专门从事倒腾人口贩卖这一行当的,将收来的奴隶卖给那些大户人家,亦或是青楼馆子。 天还不亮,就有一个牙婆子赶着车往村子这边行来。 不想在进村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一个人挡了她的去路。 牙婆子带了两个力气大的从人,看见挡她路的竟然是个瘦弱的野丫头,顿时向从人使了个眼神。 眼下天色早,这条路上又没有其他人,若是把这丫头掳了去,不是白白捡了个便宜吗? 卫卿在路边坐了可有一阵子了,两个从人还不及动手,她便神色平静地看着牙婆子道:“你便是要去林婆子家收人的那个牙婆子?” 牙婆子心下讶然,她给了林婆子定金,今日去收人,这丫头既然知道,应该就是林婆子的熟人了。 看样子还动不了手。 牙婆子应道:“正是,你又是谁?” 卫卿道:“林婆子可有与你说她将要卖的是何人?” 牙婆子道:“你这黄毛丫头,敢到这儿来拦我的路,就不怕我绑了你去卖?” 卫卿坐在路边,脸上连一丝慌乱的表情都没有,却道:“据我所知,林婆子只有一个女儿,只不过还寄养着一个孤女。” 她歪着头看着牙婆子,又道,“林婆子应该不大可能会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吧,便可能是要卖掉那个孤女。可那孤女并非没有没亲没故,她亲人尚在人世,若是哪天找上门来,只怕扯不清楚。” 牙婆子在跟林婆子做交易时还真不知道这些。林婆子只跟她说是自己有两个女儿,现在养不起了,决定要卖一个。 牙婆子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卫卿曲膝踩着路面,缓缓站起来,拂了拂衣角,道:“不巧,我就是那个孤女。” 第011章 你丑到我了 此话一出,周遭静悄悄的,只剩下草丛里嘀咕的几声蛐蛐儿叫。 天色有些发青,当空的月影儿有些淡。东边的天际隐隐有光亮即将破天而出,扫荡这将近尾声的夜。 适时,卫卿身后的村子里,有一声鸡啼打破宁静,嘹亮而高亢。接着远远近近公鸡打鸣的声音交相应和。 牙婆子眯着一双老辣的眼睛,提着灯笼下得车来,往卫卿面前照了照。 她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卫卿。 交易么,既然这个货物亲自送上了门来,牙婆子自然要好好儿看看这货物的成色怎么样,值不值得起她出的那个价钱。 卫卿也不后退,任由牙婆子打量。 结果,牙婆子大为失望。 因为卫卿不光瘦弱,脸色还很黑,她的皮肤看起来粗糙得很,脸色还长了一个个的疙瘩,密密麻麻,凑近了看颇有些渗人。 牙婆子顿时恼怒,啐了一声恨恨道:“林婆子居然用你这种货色来滥竽充数!她也有脸把你这小东西夸得个天花乱坠!呸!” 现在别说还有一半的钱没付了,牙婆子光是付过的定金,都觉得可惜。 牙婆子嫌弃地瞥了卫卿一眼,毒辣地点评道:“这张脸没法看,这身板也出不起力,买来还有什么用?哪户人家会买你这种一无是处的丫头?更别说送去青楼里了,只怕还没进门口就会被扫出来!” 卫卿点点头,了然道:“这便是林婆子想把我卖了的原因。” 牙婆子毫不耽搁,转身就要上车,她非得去找林婆子算账不可! 卫卿往路边让了让,忽而又说道:“牙婆子来收人,再转手卖给下家,无非就是想挣个差价。现在有更好的路子,可以让牙婆子不光要得回定金,还能一下子赚好几倍,你要不要?” 牙婆子坐在车上,眯着眼审视着卫卿,道:“什么法子?” 卫卿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林婆子的女儿,若是打扮一下也不赖。就看林婆子舍不舍得卖了。” 牙婆子不由多看了卫卿两眼,心怀不定,后还是让从人驾着车从她面前经过。 这小丫头,丑归丑,但心思深得很,可不能小瞧。 卫卿站在原地,侧身看着那牛车缓缓朝村口驶去,眼神凉薄如水。 随后卫卿在寂静的田间小道上一边走着,一边活络筋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一手按在颈边,活动着脖子,又舒展着手臂,深吸两口气,吁道:“这清晨的空气,可真新鲜。” 路边的草丛上,沾着点点朝露,卫卿从旁走过,润湿了衣鞋。 她绕着路晨跑了一圈,然后绕去了那个废茅屋那里。 这个时候村里人都还没出门,外面半个人影都没有。 男子在废茅屋里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也没反应,只在卫卿踏入门口之时才睁开眼,看她一眼,一副惊怪的语气道:“你丑到我了。” 卫卿:“……” 在过来这边时,卫卿把路上藏好的背篓翻了出来,背篓里装着药草,还有她新鲜拔来的地瓜。 可眼下她感觉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煞风景,一天的好心情都能被他给败坏殆尽。 这人脸上的表情,哪有半分惊吓的样子,分明是一脸玩味。 卫卿不由按了按跳得发胀的额角,觉得自己就是太善良了,冷冷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道歉?” 男子眼眸微弯,道:“不用,这不是你的错。” 他知道卫卿的本来模样并不丑,那清瘦的五官反而有种耐人寻味的韵致,衣襟包裹得紧实的脖颈亦是白白嫩嫩的。 她只是扮得有点丑。那以假乱真的打扮,绝对能糊弄一般人的眼。 卫卿闻言,只是勾唇笑了笑,却表现得不那么友好。 后她蹲在男子面前给他换药,时时听得男子抽气的声音,听得她身心都舒坦,嘴上却道:“不知怎的今天手有点抽筋呢,所以力道掌握得不好。” 过了这几天,他的脸色还是有种不同寻常的苍白。身上的伤反反复复,烧热的情况亦时有发生。 卫卿给他用的都是山里采来的草药,且都是外敷,没有条件给他内服,更没有五谷杂粮和肉类补汤给他养身体。他在这废茅屋里养了好几天,伤口愈合得实在缓慢。 看他这样子,就算没有遇到别的杀手,也不宜一直待在这里。 不好不坏地养在这里,反而不是明智之举。 但是条件有限,卫卿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换药时,男子看着她严肃的侧脸,适时问:“你为何要把自己扮丑?” 第012章 妖孽,又在装可怜 卫卿不欲答他。 他便伸手,往她侧脸边碰去,又道:“这脸上抹的什么,这么逼真?” 那指腹洁白温润,在几许晨光下微微泛着淡淡的光泽。只是还没碰到,卫卿冷不防一抬头,手上往他伤处拂过,顺势就截住了他的手腕。 卫卿眯了眯眼,那动作很有些强势。 只不想,男子微微倾身低下头来,卫卿再抬头时两人的距离就凑得过于近了。 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两人均是怔了怔。 外头的晨风正晃悠悠地吹拂着墙头上的杂草。破败的小窗外,一片盎然绿意。 片刻,卫卿松开了他,道:“我跟你有这么熟?可以让你随便摸我的脸?” 他毫无尴尬之色,收回了手,放在膝上,道:“你在我怀里乱摸的时候怎不说与我不熟?” 卫卿身子略略往后,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道:“那时不是你主动邀请我的么,现在我可没邀请你。卡Kа酷Ku尐裞網” 男子遗憾道:“看来想讨回来还不是那么容易。” 卫卿给他的伤换好药以后,准备离开了,才又道:“这里条件恶劣,不适合养伤。明日起我不会再来了,你最好自己离开去找个医馆疗伤。” 男子立刻一副很落寞的样子,道:“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回家,起码有口热饭吃,也有口汤药喝,总归是会渐渐好起来的。结果你还是不打算带我回家?怕跟你爹娘不好交代?” 卫卿嘁了一声,道:“你想得美,我自己尚且没家,还要带你回家?” 说着她背起背篓,转身往外走。 身后男子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唉,也是,你能照顾我这几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怎还能指望你为我做更多?” 妖孽,又在装可怜! 卫卿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这招你已经用过了。” 男子道:“要是我怀里还有两片金叶子就好了,虽说是同样的招数,但这招一定很管用。” “……”卫卿还是回头看他一眼,精辟地问:“那你有吗?” 男子微微挑唇一笑,道:“先欠着可否?” 卫卿干脆利落道:“不赊账。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不再理会,径直离开了废茅屋。 上午时,卫卿背着背篓去山坡上割了一背篓的猪草,才不慌不忙地返回到林婆子家里去。 彼时日头升到斜半空,到处都是一片耀眼敞亮。 卫卿大老远地就听见林婆子的家门内传出争执的声音,还引来好些村民在门口驻足围观。 见到卫卿回来了,门口的村民都好心地对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回来,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卫卿笑笑,若无其事地走上门。 院里正在起争执。 林翠翠被牙婆子的两个从人给缠住,争执间头发乱了,珠花也松了。 但她那张白生生的脸蛋,和卫卿又黑又长满疙瘩的脸比起来,很明显是十分具有优势的。 牙婆子看了卫卿一眼,眼下光线明亮了,就觉得卫卿比黎明时看见的还要丑一点。 林婆子却顾不得卫卿美丑,慌忙就说,她要卖的分明是卫卿,而不是林翠翠。 见卫卿回来得正好,牙婆子冷笑了两声,指着卫卿道:“当初你收我定金时,把你闺女夸得天花乱坠,现在你才说要把这个瘦不拉几的丑丫头卖给我?你当我牙婆是好欺负的吗?” 林翠翠更是挣扎着想要朝卫卿扑上来,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尖叫道:“贱人,你脸上糊了什么东西,看我不给你撕了!” 卫卿就站在那里,无动于衷道:“你看起来确实比我好看,不怪牙婆子看上了你。” 牙婆子又冷哼道:“就这种丫头,你还想我把她卖去青楼,多赚几个钱?我呸!就你这个白生生的闺女还值不了几个钱呢!”她又指着卫卿问,“这丑丫头是你家闺女吗,你就敢往外卖?” 林婆子脸色变了变,牙婆子啐道:“别以为瞒得过我,这丑丫头根本不是你闺女,”说着她往门口瞅热闹的村民望了一眼,“正好现在人多,大家给说说,丑丫头到底是不是她闺女!” 林婆子平素在村里就是一副凶悍样子,村民甚少有看得惯她的。眼下牙婆一问,村民纷纷摇头,说林婆子就只有林翠翠一个女儿。 围观的村民心里无不唏嘘,这林婆子还真是个歹毒的人,把卫卿那丫头呼来喝去、又打又骂这些年不说,现在居然还想把她卖去青楼。 同是女人,她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积点德呢! 第013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婆子咬碎一口牙,可恨当初她为了顺利把卫卿卖出去,硬把卫卿说成是她的女儿。现在想改口也已经来不及了。 牙婆子脸上笑意更甚,又老辣有余,这才拿出一张契约来,又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当初定契画押时,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质人是你的女儿!” 林婆子瞪了瞪眼,脸色发白,不管不顾就想扑上来把那契约给撕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还想赖账。 牙婆子可不是这么容易让她得逞的,当即扬手一躲,另一只手顺势就狠狠给了她一耳光,打得林婆子脸上横肉直颤。 “你个泼妇,竟敢打老娘!” 牙婆子不仅打她,还叫自己的两个从人过来,把林婆子按在地上,一通拳打脚踢。卡Kа酷Ku尐裞網 林婆子哎哟哎哟地惨叫不绝。 牙婆子常年干这行的,遇到的情况数不胜数,她带来的两个从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不仅力气大,打起人来丝毫不带手软的。 纵使林婆子这么大块头,也被打趴在地上毫无还手的余地。 林翠翠一张脸吓得煞白,躲在旁边瑟瑟发抖,连上前去劝都不敢。 等牙婆子出了口恶气了,才叫从人停手,对地上的林婆子道:“事到如今,你认是不认?” 林婆子呻吟不止,哪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痛道:“大不了,我定金退还给你就是了……” 牙婆子笑声连连,道:“退定金就没事了?那不是白叫我大老远地跑一趟,还白白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说着目色就是一狠,“这契约已定,卖的是你女儿,今日你女儿我就带走了,你不从也得从!” 林婆子伸手就去抱住牙婆的腿,不让她走。卡Kа酷Ku尐裞網 但两个从人已经死死押住了林翠翠,这回任她怎么嚎叫怎么扭打,都无济于事。 林翠翠吓得腿软,见林婆子再也护不住她,眼泪一转就掉了下来,嚎哭道:“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卫卿,又道,“明明该被卖的是她!是这个贱人!” 卫卿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可惜我不是林婆婆的女儿啊。” 牙婆一脚踢开了林婆子,就要动身离开。林婆子在地上打着滚,肉痛地叫道:“放开我女儿!你们不许动翠翠!定金我退,我双倍退还不行吗?!” 牙婆适时地住了足,看着卫卿,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今早晨这丑丫头还说,可以赚更多的钱呢,这不就要成了? 在牙婆手上经的丫头不计其数,像林翠翠这样的姿色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她收了去也不能卖个高价。 但要不把林婆子逼得狠些,她不肯松口啊。 牙婆子回身看了林婆子一眼,道:“双倍可不行,起码得十倍。” 牙婆子也是个人精,她看向卫卿背篓里的草,又问:“这草割来做甚用?” 卫卿道,“喂猪的。” 林婆子眉心一阵乱跳,就听牙婆子笑了一声,又补充一句,“那就再加上猪圈里的猪一起。” 林婆子心里拔凉:“我哪有那么多钱……那猪,那猪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啊……你行行好,少要一点成不成?” 既要钱,又要猪,还不如卖她的肉啊! 牙婆子道:“难道你女儿还不比这猪值钱?你要不肯,那就算了,回头我还会请里正来做个见证,报备到官府里去,以后你女儿可就不是你女儿了。” 林翠翠哭得十分凶惨,“娘,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你有多少钱就给她,猪也给她!” 卫卿却道:“我家里人把我寄养在这乡下,不是每个月都会给一定的银子么,怎会没有钱。林婆婆莫不是舍不得银子救翠翠?也是,翠翠虽说是林婆婆的亲女儿,可到底也没有钱来得亲,林婆婆可还指望她被卖去青楼多挣几个钱?” 林翠翠瞪了瞪眼,她娘其实有多少钱她也不清楚,但听了卫卿的话,就像胸膛点起了一把火,熊熊燃烧。 林翠翠简直怕昏了头了,卫卿又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面目扭曲地就朝林婆子吼道:“你说,是不是她说的那样!你是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他们要把我卖去青楼你也不管吗!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林婆子本来想把价往下压一压,可林翠翠实在沉不住气,林婆子若是再不应她,只怕她要当场发疯。 牙婆子见此形容,肯定是更加不会松口减价的了。 林婆子气得想敲碎林翠翠的脑袋,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 第014章 脖子又痒了? 林翠翠急得跳脚,又哭又嚎,“那你倒是给钱啊!” 一边是她的女儿,一边是她的财产,林婆子再舍不得,最终也只能消财免灾。 这场闹剧持续到正午才结束。 最终,无疑是牙婆得了林婆子退的十倍定金,还套走了后院里养的三头猪。 林婆子愤恨地想,若不是卫卿恰好今天去割了猪草回来,提醒了牙婆子后院里还养得有猪,说不定那三头猪还能保得住。 现在好,猪没了,钱也没了。村民们都意犹未尽地散了,只剩下院里冷冷清清;林婆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一阵心灰意冷。 林翠翠则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到现在还两腿发软。 但是当她抬头看见卫卿时,一股愤怒和怨恨袭上心头,恨不得把卫卿大卸八块,顿时就又有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卫卿撕打去。 嘴上还叫骂道:“都是你这个杂种惹的祸!一大早你出去割什么猪草,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快!你一定是故意的!” 卫卿不费什么力气,侧身躲开,林翠翠扑了个空,刚一回头准备再接再厉,就见卫卿捡起地上那把她割猪草用的镰刀,挥手就朝林翠翠捥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一刻,林翠翠吓得心脏都快要停止了,整个人干巴巴地站着连怎么闪躲都不知道。 随之砰地一声,那把弯弯的镰刀恰好勾着林翠翠的脖子,贴着她的皮肤,尖端重重地钉在她身后的木桩上。 顿时木桩上木屑飞扬。粗糙的镰刀刃若有若无地摩擦过林翠翠的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卫卿几乎贴在她身前,面上淡得没什么表情,远比任何表情还要可怕,轻道:“莫乱动,动一下说不定脖子就没了。” 林翠翠惊恐地看着她,浑身哆嗦着快要站不稳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站稳,再不敢乱动一分。 今日这一顿毒打,彻底把林婆子打得没有了脾气。就是卫卿从她身旁走过,她也不敢去拦。 卫卿进屋时,淡淡道:“折了一笔财,就该消停些。不然伤了残了,回头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 卫卿走后,林婆子连忙跑过来取下了勾着林翠翠脖子的镰刀,母女俩抱头嚎啕大哭了一场。 林婆子暗暗发誓,若是叫她逮住了机会,定要叫卫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林婆子脑子比林翠翠灵光,知道今天的事跟卫卿绝对脱不了干系。 牙婆子进村后便是直接来她家的,怎么会知道卫卿不是她的女儿?而且今日恰好卫卿一早就不见了人影。平日里卫卿都是白白净净的,偏偏今日是一副又黑又丑的脸孔? 若不是蓄意为之,她死都不信! 只是林婆子想不明白,想把卫卿卖出去这件事,只有林婆子和林翠翠知道,卫卿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婆子坐在屋檐下,想着之前那镰刀擦着林翠翠的脖子盯在木桩上就一阵后怕,抽着淤肿的嘴角对林翠翠道:“暂且还是不要去招惹那小蹄子了。” 后来母女俩都对卫卿有所忌惮和退避,三人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晚间卫卿用清水洗了把脸,把一盆水洗得青黑。而她黑丑的脸孔又变回了之前白皙光滑的模样。 林翠翠怕她,虽然躲得远远的,可也忍不住嘴上犯贱,啐着唾沫骂道:“白天不是那么丑么,有本事你一直丑下去啊,怎么这会儿又恢复原样了?果然是有预谋的,心肠这么狠毒!我娘好歹也白白养了你几年,没想到你恩将仇报,真是猪狗不如!将来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不得好死!” 卫卿也不恼,一边用巾子擦拭额前的水珠,一边道:“白天不是脸过敏么,这会儿当然又好了。”她擦干了水珠,才侧身看向林翠翠,眯着眼笑了一笑,又道,“你呢,脖子又痒了?” 第015章 真是中了邪 林翠翠发现,她笑得越是平和,越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林翠翠只觉得脖子一凉,转头就往屋里躲。 这两天卫卿听说村子里闹鬼。 而那闹鬼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那座废茅屋。 有几个孩童玩捉迷藏躲进了茅屋里,哪想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影儿,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地跑出来,哭爹喊娘地跑回家。 等家里大人来一看,茅屋里却又什么都没有。 浑身是血……说来是有点夸张,可那人不就是浑身是伤,伤口还沁出了血么。 卫卿早提醒过他尽早离开,现在倒好,好好的人不做,倒做起鬼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村里的大人们凑在一起商议一番,废茅屋有些年头了,孩童去那里也不安全,不如把茅屋和土墙一起推了。 时间就定在明天正午日头最盛的时候。要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能驱一驱邪。 夜里,卫卿躺在自己十分简陋的木板床上,居然有点失眠。 外头月照如水,莹润又柔和。 孩童说那茅屋里有个血衣鬼,说明那男子一直没离开。 大抵在他没有恢复独自行动的实力之前,他是不会冒险离开这里的。 可后来有村民又到那茅屋里去过,却没能发现他,那么他去哪儿了? 卫卿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的月色想了一会儿,然后郁闷地挺身坐起来,揉了揉额头烦躁道:“嘁,真是中了邪。” 她伸腿便到床边趿鞋,然后打开房门,悄然离开了小院。 这个时候林婆子和林翠翠都各自在房里睡得沉,还时不时传出几声呼噜响。 卫卿出了院落,径直就朝那废茅屋的方向去。 她独自走过田埂,月色下,抬头望向远处废茅屋的轮廓,黑黢黢的,有一丝丝阴森感。 卫卿加快脚步,到了地方径直穿过土墙,走进了废茅屋里。 她拿出火折子打开,微微照亮了这个地方,四下一看,却发现他人已不在。卡Kа酷Ku尐裞網 后卫卿又举着火折子沿着茅屋的背后踱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他的影子。或许他真是走了,想到这里,卫卿着实松了一口气。 走了好,最好别再让她看见他。 结果卫卿准备回去,刚一转身,抬头之际冷不防就看见几步开外的墙边不知何时站着的一个人,浑身血迹衬得脸色惨白惨白的。 他这副鬼样子突然出现,别说村里小孩吓坏了,就是大人也得吓尿几个。 “你怎么还没走?”卫卿脸色顿时一黑,又是那句话。 他轻柔地道,“走了的话,你去哪里找我呢。” 看得出,此刻他情况很不好。卫卿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起他的手腕,手指往脉上搭了搭。 片刻凝了凝眉,她抬头看向男子道:“把头低下来。” 面前这个是成年男子,身材修长,卫卿还只是个瘦弱的小丫头,自是比他矮了一截。 男子闻言,就像一只温顺听话的大狗一样,乖乖地低下头。 卫卿手往他额头上摸了摸,道:“再发烧两天,你就真的可以做个鬼了。” 最后卫卿咬咬牙,还是趁着夜色,搀扶着这个重伤未愈的男子,往林婆子那小院回去。 男子随她一道走在田间小路上,身体情况虽不好,但心情却不错,轻声道:“终于肯带我回去见家人了吗?” 大晚上的出来寻他,本来就使卫卿挺郁闷的了,现在这厮还不忘说风凉话消遣她。 卫卿回嘴道:“那不然,还是让你去见阎王更合适一些?” 男子道:“不,我气数还没尽,还可以再救一下。我只是好奇,你不是不管我了么,却又去而复返,是觉得良心过不去?” 卫卿搀扶着他有些气喘,道:“先前采了那么多草药,拔了那么多地瓜,不费精神和力气的吗?最后小命救不回来,还浪费了我的东西,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男子安静地笑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姑娘怎会良心过不去。” 她绝不是一般的乡野丫头,更不会是个菩萨心肠的丫头。 “……”卫卿咬咬牙,道,“你以为我白救你的?二十片金叶子,先欠着。” 第016章 你想怎么做了我? 一路上拌着嘴,便不觉这路有多长。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气喘吁吁地抬头看时,小院的轮廓隐隐约约就在前面。 院里又没有多余的房间,更不能让林婆子和林翠翠发现男子的存在,最终卫卿只能把他弄进自己的房间里。 房里的杂物她之前就已清了出去,房中只有一张简易木板床,和一张破破烂烂的储物柜。 房里存了不少卫卿山上采来的药材,都晒干了备用。 眼下一进来,简陋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只有一张床,没办法,卫卿只好把他扶到自己床上去,被窝里还残存着她之前躺过的余温。 卫卿把他身上的血衣扒了,拿过被子把他盖起来。自己转身踱到窗边去,就着窗外的白月光,捡了些药材出房去。 她去厨房捣鼓了一阵,煎了一碗药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起来喝了再睡。”卫卿低语道。 男子睡得轻,睁开眼时有些惺忪,却十分信任卫卿,张口将一碗汤药一滴不漏地全部饮下。 卫卿又搭了条湿毛巾在他额头上给他退烧用。 等折腾完这些,已经是后半夜了。 卫卿也需要睡觉啊,可是这唯一的床都被这男子占了,那么她睡哪里? 男子好心地往一边挪了挪,最终卫卿在另一边躺了下来。 卫卿侧头幽幽地盯着他,从中间划了一条线,道:“你敢越过半寸,我做了你。” 男子问:“你想怎么做了我?” 卫卿闭上眼,道:“先奸后杀。卡Kа酷Ku尐裞網” 男子:“……” 房里养了个男子,还真有诸多不便。但也总归是有条件来给他调理一下伤势。 卫卿给他熬汤药,给他煲汤弄饭食,他的身体状况便一天天恢复起来。 但这只能背着林婆子和林翠翠做。 可时间一久,总能让人瞧出两分端倪来。 比如卫卿饭量突然大涨,而且每次都是端进房里去食用。有时候林婆子或者林翠翠夜里起夜时,看见卫卿还在厨房里倒腾。 为此,林翠翠心里起了怀疑。 直至有一天夜里,林翠翠硬是没睡,在卫卿端着一碗汤药进自己房间以后,她便偷偷摸摸地去听墙角。卡Kа酷Ku尐裞網 林翠翠晓得卫卿警觉得很,不敢到她房门外去听,只蹲在墙根处,竖起两只耳朵。 房间里尽管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听得出有两个人。 林翠翠再仔细一听,辨认出那一道声音分明的是个男子的声音! 果然! 就说那个小贱人不是个安分的东西吧,现在居然养野男人养到家里来了! 林翠翠气愤非常,又热血沸腾,她其实很想捞起衣袖就冲进去,将他们的丑事撞破。 但关键时候她脑子又起了点作用,心里想着月黑风高的,卫卿要是杀人灭口怎么办? 不行,不光得她一个人撞破,还得拉着大家一起撞破,让村里人都来看看,那卫卿是个怎样淫荡的下贱胚子! 房里存的药不多了,基本都被男子给消耗掉了。 好在效果很可观,男子身上的伤虽没有痊愈,但都在结痂往好的方向发展。他脸色也不那么苍白,气色尚可。 毕竟有五谷杂粮果腹,还时不时有卫卿山上打来的野鸡熬汤,身体得到了补充。 夜里卫卿闭着眼入睡,男子的精神却好,他侧身卧着,细细打量着她。 半晌,男子声音极轻,道:“别忘了,我还欠你二十片金叶子。” 卫卿却懒懒地咕哝应了一声:“你放心,别人欠我的钱,我从来不会忘。” 他笑了笑。 床边整齐放着他的衣袍,衣袍上的血迹已经被卫卿洗干净了。破损的地方也已经被她粗粗缝了起来。 只不过那针脚疏密不当,一看便很符合她的作风。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还是又问了一遍。 等了一会儿卫卿没答,他便不再问。 说来,她一次也不曾问过他的名字。大抵是不放在心上。 对于她来说,救了这个人,最初是源于他身上有钱,后来又不想她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才一直留他到现在。 所以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日卫卿上山去采药打野物,临近中午回来时,发现院里还挺热闹。 林翠翠正带着一些村民守在院里,见卫卿一进来,约摸是人多她底气也足,就指着卫卿不堪入耳地骂道:“不知廉耻的小杂种,听说她娘以前就是因为偷汉子被发现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没想到今天这贱人也敢明目张胆地在房里养野男人!现在那野男人就在她房里的床上呢!” 第017章 捉奸 卫卿眯了眯眼,直勾勾地看着林翠翠。卡Kа酷Ku尐裞網 那眼眸里的寒意让林翠翠不禁往后退了退。 卫卿道:“翠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不怕闪了舌头吗?” 林翠翠鼓起勇气,双手叉腰道:“你恐吓我有什么用,我有没有乱说,打开你的门让大家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林翠翠和林婆子从卫卿出门伊始,便守在院里,就是怕那奸夫跑了。 母女俩很确信,那个奸夫此刻就在卫卿房里。 只要让村民们亲眼看见,往后看卫卿还怎么在这村里混,只怕一出门见到人,人人都会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一声“贱人”。 林翠翠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好爽。 来的这些村民大多是妇人,虽是看不惯林婆子母女平日的作风,但来看看热闹也未尝不可。卡Kа酷Ku尐裞網 眼下见林翠翠如此盛气凌人,便有村妇说道:“可能有什么误会,这丫头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林翠翠横眼道:“有什么误会,昨晚我亲耳听见,她房里传出男人的声音!” 另又有村妇道:“那就打开门看看,要是没有,往后也不要瞎说了。” 林翠翠捞起袖子,转头就朝卫卿的房门走去,要推开房门。 哪想眼前人影一晃,林翠翠抬头时,就见卫卿挡在了她的面前。 卫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盯着林翠翠时,却像是有幽幽凉凉的毒蛇顺着她的脚踝一直往上爬,爬得林翠翠汗毛直立。 卫卿道:“我房里若是有男子,那也是我的私事与你何干,与大家何干?若是没有,”她看着林翠翠,语气很轻,“你又该如何收场,嗯?” 林翠翠微微一震,咽了口唾沫。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是很可怕,但转念她一想,这里是她家,卫卿偷人就该遭千夫所指,她为什么要怕她? 遂林翠翠怒目圆睁,义正言辞地道:“怎么不关我们的事,你不知廉耻,与人通奸,现在大家伙看见了,你就该被拖去浸猪笼!以免再败坏我们村的风气!” 说罢,林翠翠绕开卫卿,直接就上前去,哐地推开了两扇房门。 顿时房间里的陈设布置呈现开来。 卫卿没拦她,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恨不能人尽皆知,那房里养伤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听不见? 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可以给他离开,除非他想被人骂奸夫。卡Kа酷Ku尐裞網 从他赖上自己开始,卫卿就知道那不是个会老实吃闷亏的货。 当初他能在废茅屋里躲开那么多村民的视线,眼下还躲不开这对蠢笨的母女? 所以卫卿压根不用太担心。 果真,当林翠翠气势汹汹地冲开房门,让大家找奸夫的时候,村妇们眼神往一览无余的房间里扫了一眼,便问:“你说的奸夫在哪里呢?” 林翠翠回头一看,只见卫卿房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儿也没有,不由脸色一变。 她瞪向卫卿,喝道:“定是被这贱人给藏起来了!说,你把他藏哪儿了?!” 话音儿一落,卫卿还没回答,紧接着另一边林翠翠的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众人的视线循着一看,顿时化作石雕。 卫卿亦抬起视线看去,见得光天化日下,那男子一身微散的衣袍,形容慵懒地从林翠翠房里出来,倚在门框上。 他似刚睡醒的样子,神态还带着几分惺忪之意。 卫卿缓缓挑起一边嘴角。 起初林婆子和林翠翠两人前后守着,可总得要个人去把村民请来做见证吧。剩下的一个守得住前面便守不住后面。 卫卿房里有一扇朝向背后的小窗,以作通风所用。她之前想,男子若是从窗户逃走,不是难事。 可没想到,他非但不逃,反而从后窗钻进了林翠翠的房间里,真是不嫌事儿大。 他可是“奸夫”啊,不过林翠翠有他这样一个奸夫,应该也值当了。 当林翠翠转身去看时,顿时呆若木鸡。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翩翩而立,恍若谪仙。欸,这人为什么会从她的房里出来? 男子微眯着眼适应光线,道:“什么事这么吵?翠翠,你不是要做饭给我吃吗?” 林翠翠脸一红,竟然连骂都再骂不出口。 尽管她意识到不对劲。 村民们纷纷指指点点,鄙夷道:“哦,搞半天原来是贼喊捉贼啊,别人房里没有野男人,倒是她房里藏了个野男人。” 林婆子当即一声冷喝,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女儿的房间里!” 男子眼梢一转,视线似笑非笑地落在林翠翠的脸上,道:“这个你得问她。” 第018章 谁该浸猪笼? 林翠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没有,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你……” “哦,可昨晚在房里你不是这么说的。” 林翠翠张口还想辩解,却像是被他给迷了心智一般,在别人看来她就是心虚。 男子整了整衣袍,抬脚就准备离开,道:“既然睡醒了,我也该走了。” 林婆子见状,当即上前拦住他,脸上横肉都在抖动,道:“站住!你不许走!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大婶,那些事不可描述。” 这林婆子这时候脑筋转得飞快,心里想着这些年都没人来提亲要娶她女儿,现在倒好,主动送上门来一个。 而且还是看起来如此俊雅的一位公子,衣着气度均是不凡。 此时不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林婆子也顾不得林翠翠有没有偷人,更顾不得丢不丢脸了,当即斩钉截铁道:“你既与我女儿在一起了,那你就得负起责来!我不追究你们私下相会,但你必须地给我女儿一个交代,定个日子娶她进门!” 男子站在林婆子面前,渐渐收起嘴角玩味的笑容,那气势完胜林婆子。 林婆子在他面前,竟有一阵怯意。 男子轻描淡写道:“玩玩么,还当真了。我可没诱哄她,都是她自己倒贴上门的。” 说罢,他拂袖便要离开。 站在屋檐下门口边的林翠翠,瞪着眼睛,脸色煞白。卡Kа酷Ku尐裞網 看热闹的村民们,都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的讽刺和鄙视赤裸裸的,看得林婆子老脸一阵火辣,更别说林翠翠了,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婆子豁出去了,伸手就去抓男子的袍角,耍横道:“不行!你不许走!你要不娶我女儿,你就得还我女儿清白来!” 男子道:“这女儿清白身没有便是没有了,又不是货物商品,还能再还回来。” 说罢他一挥手,没想到力道甚大,林婆子哎哟一声,就被他掼倒在地。林婆子还来不及爬起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今日这一场戏码,没想到反转如此之快。林翠翠本是想让卫卿声名狼藉,从此再也抬不起头,可没想到最后抬不起头的居然是她自己。 她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更没有和他在一起过,可那男人那么说的时候,她被他美色所诱,连脑子都钝了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眼下男子走了,再看看村民们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些“不知廉耻”、“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初她娘还不是如此……”之类的话。 林翠翠觉得委屈,白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卫卿及时出声道:“不知廉耻,与人通奸,现在大家伙看见了,为了不败坏村子里的风气,现在你是不是该被拖去浸猪笼了?” 林翠翠一脸的惊恐,忙不迭朝林婆子跑去,嚎道:“娘,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你得帮我!” 林婆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浸什么猪笼!翠翠说了不认识!” 村妇揶揄地笑道:“当时喊捉奸喊得最凶的可就是她了,现在东窗事发,她又说不认识,难道我们大家都眼瞎了不成,明明那男人是从她的房间里出来的。” 林翠翠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婆子气急败坏地把这些来看热闹的村民全部赶出去。 出了这种事,林婆子怎么能不气。她关上院门,操了一根棍子,往林翠翠走来就打。 卫卿转身若无其事地进了屋,关上房门,依稀还听得林婆子的叫骂声:“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娘养你这么大,你把老娘的脸都丢尽了!我打死你!” 林翠翠一边痛叫,一边哭喊道:“不管我的事!一定是卫卿那个贱人!一定是她污蔑我!娘,别打了!” 还不到半天,林翠翠私会男人,把野男人养在房里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卫卿心神平静,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确信,那男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离开以后,便应该是彻底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日两人同吃同睡,一直是卫卿照料他,他也十分恪守规矩,没有逾矩半寸。 现在他走得干脆,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卫卿想,天下之大,可能以后连面都不会再见。 她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村子里。 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最终她没问起他的名字,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卫卿唯一有点郁闷的是,那二十片金叶子,估计也跟着泡汤了。 这样想着,卫卿去收拾床上的被褥,不想刚揭开被子,便愣了愣。 第019章 将计就计 只见被子底下的枕头边,躺着一枚玉佩。 正是当初她惦记着的那男子佩的腰佩。 之前卫卿帮他清洗衣袍上的血渍时,他当然要把腰佩给取下,一直是放在枕头底下的,所以极有可能这次是忘了要带走。 可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这是将来娶媳妇用的吗?竟这么大意就落下了? 卫卿把玉佩拿起来,入手清凉温润,细细观之,通透无暇,十分漂亮。上面鸦青色的穗子在她指缝间流泻,柔软顺滑。 她心安理得地把玉佩收在了怀里。 这可是他自己落下的,她要是不捡着,不是暴殄天物么。 虽然那二十片金叶子泡汤了,但捡到这么一块玉佩,多少心里也能安慰一些啊。 卫卿从男子那里得了银子和金叶子,不再是身无分文,接下来她打算离开这里。不然和林婆子和林翠翠这对母子继续耗下去,平白蹉跎岁月。 那卫家,她还不曾去看看呢。 卫卿把采来的药分类制作成药丸药粉方便随身携带,只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再无其他。 林婆子见她收拾东西,大概知道她要走,一时间心里既巴不得她快点消失,又愤恨不甘她就这么走了。 原先林婆子想把她卖掉,起码还能赚几个钱呢。现如今,毛都没有,她和林翠翠两个还弄得个一身骚。 林翠翠当然也不甘心,私底下拽着林婆子的手臂恶狠狠道:“娘,她不让我们好过,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林婆子也是这样想的,既然卫卿要走了,那她就该再在卫卿身上压榨一番,再拿点好处才行。 于是林婆子计上心来,让林翠翠去买一包蒙汗药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而她则去村头找人。 这村里有一个邋遢汉,早时候妻子跟人跑了,因为家里没有足够的钱再讨一个女人,就一直单到现在。 林婆子去找到那个邋遢汉,把卫卿的一夜卖给他,又要不了多少钱。 邋遢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且要买的又是个嫩丫头,当然就同意了,并把自己仅有的积蓄都给了林婆子。 林婆子掂着钱,心满意足地回去准备。 林翠翠也十分难得地主动去厨房准备晚饭。 母子俩说是知道卫卿要走,便以一顿饭给她送行。 卫卿的那碗汤里已经下了蒙汗药,等她一喝下去,林婆子就把那邋遢汉领进院里来。到时候卫卿人事不省,任人糟蹋,等明早清醒过后也根本不知昨晚发生过什么。 只要母女俩咬死不认,她就没有办法。 卫卿看了看面前的一碗汤,又看了看林婆子和林翠翠,笑了笑道:“这是打算与我冰释前嫌么。” 不知为何,一看见她的笑容,林翠翠就心里发毛。 林婆子老成道:“你要走,我们也不留你,今晚这一顿饭后,我们各不相干。以后卫家要是派人来找你,我们便说是你自己要走的。” 卫卿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林翠翠催促道:“你快把热汤喝了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卫卿不慌不忙,既然林翠翠亲手给她盛汤,那她也亲手给林婆子和林翠翠一人盛一碗,也算礼尚往来。 卫卿把两碗汤送到母女俩面前,道:“你们也喝。” 林婆子和林翠翠捧着汤,一时没下口,都等着看卫卿先喝。 卫卿神色平淡,那双灯火下的眼睛却是深得很,道:“怎么不喝,难不成这汤里下了药?” 林婆子干干道:“怎么会,你要不信,我们先喝就是。” 林翠翠只给卫卿的那碗汤里下了药,汤钵里的汤是没下药的。因而母女俩率先把自己的汤先喝了,道:“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卫卿这才端着汤碗,亦是喝了一口。 只是这顿饭还没来得及多吃呢,林婆子和林翠翠忽而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紧接着便一头栽在了桌上,先不省人事了去。 卫卿偏了偏头,把口里包着的那口汤给吐了。又舀来水缸里的清水,不紧不慢地漱了口。 虽然不知这母女俩搞的什么名堂,但卫卿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林翠翠亲自下厨给她做饭,又亲自给她盛的汤,能喝? 论摆弄起药物来,卫卿还是比她们更得心应手些。 方才盛汤的时候,手指微微一动,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撒了些迷药粉末进汤里。这母女俩大概也没想到,她们倒得比卫卿还快。 很快,事情的后续就来了。 小院外面响起了动静,卫卿轻着脚步,站在院门内侧,从缝隙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邋遢汉正等在门外。他约莫是等得不太耐烦了,夜里蚊虫又渐多,时不时用脚在地上踢踏两下,这才弄出了些许动静。 卫卿一看见那邋遢汉看向小院的眼里流露出垂涎的神色,顿时心中了然。 她又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把林婆子和林翠翠分别拖进屋子里。 第020章 声名狼藉 那邋遢汉在院外等了许久,到了约定好的时辰,还不见林婆子开门来引他进去,便有些着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后来他自己去推院门,哪想院门并没有上闩,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邋遢汉直奔林婆子家里睡觉用的房间。 打开第一间房,发现里面是空的,邋遢汉退了出来,又去打开第二间房。 这回不是空的,床上躺着有人咧。连忙喜滋滋地反手把房门闩上。 卫卿站在晦暗的木桩旁,亲眼看着他进了林婆子的房间。 林翠翠和林婆子的房间紧挨着,既然那邋遢汉进了林婆子的房,便算林翠翠运气好。 林婆子半夜里醒来,浑身瘫软无力,哼哼两声,脑子里一片浆糊。 等到天快亮时,那邋遢汉又骑到了她身上去。 这回林婆子醒来了,发现那邋遢汉居然在自己身上乱来,气得就要活撕了他。 可她还没发火,邋遢汉的火气却比她还大,当即扇了她一巴掌,骂道:“你收了我的钱,说要给我一个嫩丫头耍,没想到居然是你自个!呸,是寂寞难耐了吗,你这个无耻下贱的淫荡妇人!” 林婆子彻底懵了,又很久没尝过男人,尽管这邋遢汉又脏又臭,却渐渐让她来了兴,嘴上骂骂咧咧地哼着,腿上却死死缠着。 天大亮后,邋遢汉才离开,一路走一路还在骂。 逢人就说,林婆子骗了他的钱。他给了林婆子钱,林婆子要给他丫头玩,没想到他去了以后,林婆子却把她自己给他玩,真是不要脸得很! 今早又有村民亲眼看见邋遢汉衣衫不整地从林婆子家里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他说的话多半是真的。 林翠翠简直不敢置信,明明她们是要邋遢汉去糟蹋卫卿,可为什么最后那邋遢汉却和她娘搞在一起了?! 林婆子恼羞成怒,思及昨晚喝了卫卿递来的一碗汤,当即就要找她算账。 卫卿眯了眯眼,看了日照东升、晴朗明艳的天,侧头对林婆子微微一笑,道:“昨晚我很早就睡了,什么也不知道。那邋遢汉究竟为什么在你房里,大概只有你自己知。” 林婆子咬牙切齿,到处去找棍子,可看见卫卿也随手拿了一根棍子时她又不敢靠近,道:“分明是你往汤里下的药!” “怎么会,你亲眼看见了?”卫卿眯着眼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林翠翠,又道,“是不是昨个你下药的时候,不小心把药下在了汤钵里了?” 林翠翠气得跳脚,当即反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明明只往你的碗里下过……” 说到这里,自觉说漏了嘴,急忙打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挑起唇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林婆子道:“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益。可能就是翠翠太笨手笨脚了,以至于把你也连累了。不过也不全然是坏事,起码今早你叫得挺爽的嘛。” 林婆子面对肌肉一阵抖动,气愤地瞪了林翠翠一眼。 笨手笨脚,林翠翠确实比谁都当得,就连林翠翠自己也没底气,心想是不是自己下药的时候真不小心洒了点进那汤钵里。 现在母女俩两个真真是声名狼藉。一出门必定要受村民们指指点点、讽刺笑话的。 卫卿转身回屋,挎着自己的包袱又出来,便径直离开了这小院。 林婆子和林翠翠眼睁睁看着,却不敢再拦她。 只不过出门后,卫卿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座村子,而是在村里转悠了一圈,最后去到村妇们时常洗衣服的那河边。 果真之前那位好心提醒过她的村妇眼下正在河边洗衣裳。 村妇看见她背着包袱,便道:“你要走了?” 卫卿点了点头,过去捡了一个石墩坐了一会儿。 村里那几个流氓小混混整天无所事事,也是到处乱转悠的。他们转到河边时,恰好看见卫卿正在跟那个村妇说话。 流氓混混对卫卿还很是忌惮,本想绕开而行,可无意间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时,勾起了几人极大的兴趣。 只听卫卿道:“这些年,每个月卫家都会给林婆子五两银子。她怎会没有钱,上次牙婆上门讨人时,要她返还十倍定金她不也照样拿出来了。她那里存着的,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几个流氓混混交换了一下眼神,眼里都在冒光。 一个月五两银子,那一年便是六十两,这对于一个村里的人来说,相当富有了。 村妇问道:“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卫卿看着波光粼粼、静静流淌的河面,道:“我打算先回卫家去。”说着忽然转头,视线十分精准地摄住不远处的那几个混混,似笑非笑地继续对村妇扬声道,“以后偶尔也会回来的,这期间若是有谁欺负你们家,就找村里识字的写信到卫家来告诉我,到时候我回来废了他们。” 村妇循着卫卿的视线,亦是看见了那些个流氓混混,顿时心里明朗,点头应道:“好。” 第021章 卫家来人 那几个流氓混混忙不迭转头就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哪是真要村妇写信给她,只不过看在上次村妇提点过她一回的份儿上,吓吓这些流氓混混罢了。让他们知道,村妇一家是她罩着的,往后便不敢再欺负到村妇一家头上去。 见几个流氓混混跑远了,卫卿才起身,拍了拍衣服,头也不回地往前,道:“我走了。” 结果还没走出村口呢,就有村民远远地跑来,叫住卫卿,并朝她招手道:“卫卿丫头,卫家来人了,说是要接你回去呢,眼下都到了林婆子的家门了!” 卫卿顿了顿。 这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么多年卫家把她丢在这个穷乡僻壤里不闻不问,这会儿倒突然想起她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只不过,就算卫家不来找她,她也是要找回去的。 现在既然来人了,还免得她一路辛苦奔波。因为从这里到州城根本不知道路途几何。 卫卿勾着嘴角笑笑,笑得极其温和。 卫辞书,你终于想起来接我回去了。还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她转身,又往村里的林婆子家走去。 林婆子家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对于卫家来说,这只不过是一辆最普通简便的马车,但在这里的村民们看来,已经是相当稀罕了。 卫卿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林婆子谄媚的笑声。 等卫卿一进门,林婆子更是灿烂着一张笑脸迎上前,临了又挤出两滴眼泪,说道:“丫头啊,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养着,现在你要走了,我一时还真是不舍……” 卫卿不喜不怒地只看着林婆子,林婆子头皮发麻,哼唧两声自己都装不下去了。 卫卿才道:“再演下去,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卫家派来接人的是个小厮,穿得整整齐齐,本不拿正眼瞧人,但卫卿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发深,那小厮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二小姐”。 没有过多的废话,卫卿把自己的包袱丢进了马车里,便钻了进去。 她甫一坐下,便撩起车帘,看向窗外干巴巴站着的林婆子和林翠翠两个人。 母女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卫家竟真的有一天派人来把卫卿接回去啊。 卫卿可是卫家的二小姐,以前却被她们俩呼来喝去,任打任骂。她要是追究起来,这母女俩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卫卿挑起唇角笑笑,林婆子和林翠翠脸色便有些发白。 卫卿放下车帘时,轻淡道:“好自为之。” 马车悠悠驶出村口,驶向大道,直直往前,不复回头。 林婆子和林翠翠一直站在门前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林翠翠才茫然地问:“娘,她说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 林婆子也不知道,随口道:“管她什么意思!” 这丧门星是走了,往后家里可就清静了,林婆子只盼着她以后再也不要回来找麻烦。 这些年她从卫家得了不少好处,也不算白忙活。 可林婆子和林翠翠才转身进家门不久,就有不速之客上门了,把院门拍得啪啪震响。 林翠翠打开院门一看,居然是村里的那几个流氓混混。 她还没有所反应,流氓混混就窜进了她的家门里。 流氓混混往她家里又打又砸,说是上次林翠翠让他们去收拾卫卿,结果反被卫卿打得浑身是伤,到现在都还没好,需要林翠翠赔医药费。 林婆子十分凶悍,骂道:“啐!狗杂种,撒野撒到老娘这儿来了!什么医药费,这里没有,还不快滚!” 流氓混混笑嘻嘻道:“怎会没有,那凶丫头可亲口说了,卫家每个月都会给你五两银子呢,你还诓我们不成?要是再不交出来,我们只好拿林翠翠去抵医药费了!” 林婆子眼前一阵发黑,她终于明白卫卿那句轻描淡写的“好自为之”是个什么意思! 那小蹄子!走都走了,也要让她不得安生! 这几个流氓混混手里操着棍子,林婆子一人根本斗不过,他们又把林翠翠按在了桌上,若是林婆子再不给钱,他们便要把林翠翠的衣服撕了。 流氓混混笑得十分无耻,道:“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养过野男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害什么羞!” 第022章 她要踩在脚下的 林翠翠哭得十分凄惨。 最终林婆子把家里仅剩的钱都拿出来给了他们。 流氓混混掂着钱不满,道:“才给这么点?打发叫花子?” 林婆子嚎哭道:“真的只有这么多了……卫家哪有一个月给五两银子,都是那小蹄子骗人的!一个月给二两银子都已经不错了……” 再加上前不久才折了一大笔钱,现在把所有的钱都拿出去,几乎要了林婆子半条命。 林婆子原想着,林翠翠大了,没人上门提亲,等她存够了钱,给她招个夫婿上门。 可没想到,一切都成了泡影。 几个流氓混混把林婆子家里搜罗一遍,果真没再找到半个铜板,泄愤地打了林婆子几棍子,才离开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林婆子搂着林翠翠,母女俩抱头痛哭,终于有一种凄凉悲惨的感觉。 林翠翠一边哭一边骂:“卫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 卫卿记得,多年前,卫辞书从京城被贬迁至此地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州。 而今,数年过去了,听小厮洋洋得意地说起,卫辞书已经是行省的参政大人,官至从三品,仅次于行省之长布政使司。 他果然还是往上爬了,为了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不择手段。 隔着一条清静的巷陌,把外面街上的喧闹都阻断,只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彰显着人间繁华。 卫卿站在高阔的朱门前,抬头向上望,见那高高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卫府。 卫家,我又回来了。 那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前守着两个护卫。 卫卿站在台阶下,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毫不显眼。若是她仪容再凌乱一些,守门的护卫还可能会把她当做来乞讨的乞丐。 小厮领着卫卿,欲从朱门前经过,穿过后巷往后门进去。 大概以她现在的身份,连从这正门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没想到,小厮几番催促下,卫卿连步子都没挪一下。 她从门匾上收回了视线,随意掸了掸衣角,抬脚便往门前的一段台阶走去。 小厮急忙拦了拦她,道:“二小姐,这正门是不会开的,夫人请小姐从后门入呢。” 卫卿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哪个夫人?徐夫人吗?” 小厮点头应道:“正是。” 卫卿眯着眼,看了看巷弄里青黑色的屋舍外的靛蓝蓝的天,道:“如今已经做了卫家的主母夫人了么。” 那年她被赶出家门的时候,那徐氏明明还只是个妾。 小厮哪敢惹徐氏,徐氏是当家主母,她说的话对于府里的下人来说就是懿旨。 现在徐氏让卫家大门紧闭,只准卫卿从后门进,分明就是不待见卫卿。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看得清形势。 小厮语气有些不耐,再催促了一句:“二小姐还是往这边走吧。” 哪想话音儿一落,卫卿不急不慢,捋了捋衣角就势便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了。 小厮愣了愣,就见卫卿小臂闲适地搭在了膝上,悠悠道:“回去告诉夫人,她什么时候肯开这门了,我什么时候再进去。” 徐氏不好好地把她丢在乡下,这个时候派人去把她接回来,若不是有她非回来不可的理由,那是为什么?难不成是单纯地觉得日子瞎过得无聊,所以找她回来添堵受虐么? 所以卫卿不着急。 小厮惊疑不定地去禀报了。 结果等了半晌,也不见大门有敞开的样子。中途倒是开了条门缝,从里面探出一双眼睛来,再与守门的护卫低语了两句,便又关上了。 卫卿起身,拍拍衣服,径直走了。 侍卫见状,也知道了她是府里的二小姐,连忙出声询问:“二小姐要去哪儿?” 卫卿头也不回:“回乡下。” 方才管家才吩咐两个护卫看好她,谨防她在门前闹事,她还什么动作都没有,这就要走了? 结果卫卿还没走出巷子,卫府紧闭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从里面跑出两个下人追上卫卿,请卫卿进家门。 卫卿这才停下脚步,回头。 她一步一步登上台阶,抬头看时,那朱门背后的假山庭院可见一角,端的是整洁阔气。 既然回来了,她便要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进去,她要踩在脚下的,可不光光是眼前这一段漆红光鲜的门槛而已。 第023章 谁都瞧不起她 此时卫辞书外出公干还没有回来,卫家的老夫人和徐氏,以及卫辞书的两个妾室,几个孩子,眼下都在正堂上,正等着卫卿不疾不徐地走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清淬的天光,被门框给圈限了起来,明亮得让人眼睛发胀。 卫卿从那海棠树下走过,出现在了门框圈限起来的视野里。她一身破旧的布衣,发丝绑在脑后,神色平淡,背脊挺得笔直。 这和当初被赶出家门那个瘦弱可怜、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大相径庭。 没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羞羞怯怯,竟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静与利落。 坐在正首的卫家老太太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忆起多年前,缪岚初入卫家门庭时,那番矜贵自持的京中贵女的光景来,心中微微一沉。 这是她的女儿,转眼间长这么大了。 老太太旁边坐着的便是徐氏,一脸精致的妆容,身材微微发福,少了些以前那股妖妖娆娆的韵味,可见日子过得滋润。 徐氏眯着眼,打量着卫卿,心里憋着一股火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让下人开了后门接她进家门,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不想这丫头居然不识好歹,非要卫家敞开正门迎她回来! 卫卿在乡下的时候,徐氏便叮嘱过让林婆子多加“照料”,现在亲眼见了她,本以为她会是一副畏畏缩缩、烂泥扶不起墙的样子,却没想到在她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懦弱与自卑。 她那副平静的面孔下,究竟是怎样一副心思,徐氏盯着她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分毫。 卫卿进得正堂门口,在老夫人跟前站定,然后撩起衣角跪下磕头,一举一动寻不出丝毫差错,道:“卫卿给祖母磕头请安。” 一看见卫卿,就不能不使卫家这些知晓内情的人心里膈应,老夫人亦是如此。 因为卫卿长得像母亲缪岚。 现在听卫卿给她请安,老夫人回了回神,面上有些无法形容的晦涩,僵硬地点点头,道:“你舟车劳顿,便不用行此大礼了,快起来吧。” 卫卿起身,又面向旁边的徐氏,也依然平静规矩,行礼道:“见过夫人。” 她越是这般,越是滴水不漏。 徐氏心下莫定,却也顷刻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笑脸,道:“老夫人都说不必多礼了,回了自个家里,你还客气甚?往后,你便随家里的孩子一起,唤我母亲吧。” 卫卿道:“是,母亲。” 徐氏现在是当家主母,家里不论她的孩子还是妾室生的孩子,名义上都得唤她一声母亲。 可徐氏认为,卫卿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唤她母亲;只要她有一丁点不愿意,那就是坏了规矩,徐氏便能名正言顺地好好调教她。 没想到卫卿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唤她唤得十分自然,仿佛进了这家门,往后大家当真是一家人一般。 大概是在乡下这些年,吃尽了苦头,现在好日子来了,当然要上赶着些吧。 徐氏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不由笑意中带着鄙夷和不屑。 现在她是卫家的正牌夫人了,这小丫头片子若想跟她过不去,那还有的是苦头给她吃! 徐氏身边站着一双儿女,眼神各异地打量着卫卿。 女儿大概十四五的样子,生得亭亭玉立,是卫家的长小姐,叫卫琼琚。儿子则是卫家人人捧上了天的卫辞书的独子,叫卫子规,排行第四。 卫卿排第二,下面还有一位妾室生的女儿,叫卫琼玖,笑得甜甜的,唤卫卿一声“二姐”。 卫琼琚则温婉大方,柔柔道:“二妹,你可总算回来了。” 卫辞书总共就这四个孩子。 旁边的卫子规才六七岁大,卫卿记得她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连话都还不会说,眼下却能用鼻孔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是那个被赶出了家门的孽女?” 此话一出,堂上的气氛当场有些尴尬。 老夫人微微沉了沉脸。 徐氏毫无责怪之意,理所当然地对卫卿道:“子规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你莫往心里去。” 卫卿不置可否地低着眼帘,眼底里深得无底,看着这张稚嫩却趾高气昂的小脸。 平日里一定很得卫家人的宠爱,才养得这般张扬跋扈。 卫卿勾着嘴角笑了,笑容极其温和。 她像一个姐姐逗弄弟弟一样,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卫子规的脸蛋儿,笑眯眯道:“是呢,你怎么知道的?” 众人脸色不均。 卫子规极其嫌弃,当即就要挥开卫卿的手。 结果卫卿先一步放开了他的脸蛋儿。卫子规小脸很嫩,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可见她真的没有用力。 徐氏虽然非常不爽卫卿碰她的儿子,可堂上俨然一副一家和睦的样子,她也只好隐忍不发。 徐氏给卫卿备好了院子,随后就让下人带她前往后院。 熟悉的路径,熟悉的脚下的青石板,都有几分岁月亘远的况味。 当她走进那个后院,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扉时,尽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苍白的手仍是有些微微发抖。 房门吱呀一声,里面的空气里散发出一股陈年旷久的气味,窗台外照射进来的日光下,无数细小的尘埃在起舞、跳跃。 卫卿下意识就把视线移转到了房梁上。 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可是卫卿却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她的娘,自缢在那梁上。 曾经她娘在这里住过,房里有不少的贵重之物,有金丝檀木镂花床,有玉翠屏风,还有琉璃梳妆台和八宝妆匣子,以及妆匣子里面装的宫廷内造首饰等。 眼下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换上一张普通的床,一副用旧的桌椅,以及一两个柜子。 那些东西被人眼馋了许久,当然要遭洗劫一空。 徐氏指派来的丫鬟姗姗来迟,叫漪兰。 这院子久未住人,蒙了一层厚厚的尘。漪兰刻意晚来了些,认为卫卿在乡下待得久,肯定是干惯了活的,不等她来自己就会动手收拾得干干净净。 果真,当漪兰到来时,一进屋,就看见卫卿正在忙碌。 她娘住过的房间,怎能日久天长地蒙尘呢。 因而擦床拭窗,桌椅上的灰尘,墙角的蛛网,卫卿都清理得一丝不苟。 漪兰身为丫鬟,也不好干站着不动,便象征性地进来帮两把。 可不知她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卫卿好不容易扫拢的灰堆,被她状似不小心几脚又给踢了满屋都是。 空气里灰尘飞扬,漪兰拿着抹布胡乱擦两下,便被呛得连连咳嗽,捂嘴道:“不行啊二小姐,这里面的尘太重了,奴婢受不了了,得出去喘口气。” 说罢她转身便往外走。 浑浊的空气下,隐约可见她嘴角浮上一抹恶趣味的笑。 一个乡下弃女,回来了又怎么样,徐氏没有因她回来而命人准备张罗,老夫人和卫辞书也不闻不问,可见她在这家里的地位。 说好听点,门面上是个二小姐,说难听点,待遇还比不上老夫人、徐氏那里的一等丫鬟。 也难怪,现在连个丫鬟都瞧不起她。 丫鬟身上穿的起码还是整齐漂亮的绸衫长裙呢。 这下好了,漪兰来这一搅和,反弄散了这满屋子的尘,又得重新打扫了。就她这样打扫,怕是弄到天黑都弄不完。 哪想,漪兰才将将转身走了两步,还不及走出房门,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猝不及防,结果就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去。 漪兰这结实一摔,半边身子都钝痛,裙子又掠起一波浮尘,她整个人给摔懵了。 紧接着眼前光影便是一暗。 第024章 那只是表象 趴在地上的手上倏而传来一道尖锐的疼痛,漪兰叫了一声,一抬头,看见的是浮尘下卫卿的那张不辨情绪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卫卿的脚,正正踩在漪兰手指的骨节上,稍稍一碾,便是钻心的疼痛。 漪兰脸色发白,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疼得冷汗直冒。 卫卿低着眼帘看她,道:“现在呢,还需要出去喘口气么。” “不、不用了……二小姐快放开,好疼……” 卫卿脚下不放,嘴上却分外耐心道:“我在乡下的时候,条件可比现在要恶劣多了,上山砍柴,洗衣做饭,烧火喂猪,样样都得亲自去做。” 漪兰哪想听她说这些……她只想让她快点放开啊! 卫卿偏偏不着急,又道:“没办法嘛,日子总要一天天去过不是,你看我现在,不就熬出了头吗?可见吃苦耐劳确实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谁……谁要听你什么吃苦耐劳是美德! 漪兰快疼得背过气去,用另一只手去扒卫卿的脚。卫卿鞋底粗糙,又沾了灰尘,磨在漪兰的骨节上,着实是种折磨。 卫卿还道:“所以当下,你最好还是放勤快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等来了机会,你也能熬出头。到那时候,再来给我找晦气也不迟。” 说罢,卫卿终于才肯悠悠抬脚,松开了她。本以为卫卿会就此作罢,不想霎时又抬脚往灰堆里一踹,那厚黑的灰尘当即覆了漪兰满脸,依稀认不出她本来模样。 这回漪兰是真被呛住了,咳嗽个不停。 卫卿转身出去,道:“现在我需要出去喘口气,我回来之前,请将房间打扫干净。”她站在门口,回了回头,眼神幽幽地看着漪兰完好的那只手,又道,“如果你还想要你另一只手的话。” 卫卿走后,漪兰抽气出声,她擦掉了脸上的灰尘,看着自己方才被卫卿踩过的手,只见手指关节被磨得通红,还破了皮,灰尘沙子都碾进了皮肉里。 漪兰看得心里直颤,手指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止,她痛得唏嘘,哪还敢使半分性子。 漪兰以为卫卿是个软性子,好拿捏,看她那副瘦不拉几的穷酸样,应该很好欺负。 原来那只是表象! 她根本就不是那样! 漪兰不敢耽搁,灰扑扑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打扫房间。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多踢那几脚了,还能省下一半工夫呢。 下午的时候卫辞书回来了,听说下人已经顺利地把卫卿接了回来,反应很冷淡。 除了卫卿,卫辞书还有两个女儿,因而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实在没什么区别。 卫辞书第一时间就被老夫人叫去了她院子里。 老夫人的房间外间摆放着一个罗汉床,中间赫然竖着一盏玉翠屏风,将里间和外间隔断开来。 此刻老夫人正靠坐在罗汉床上休息。 卫辞书进来在旁边坐下,老夫人问:“你可去见过卫卿了?” 卫辞书道:“还没。” 老夫人叹口气,道:“这丫头越长越像缪岚,我心里着实不太踏实。五年前虽说她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可难保她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你说她若是还记得,心里又该是作何打算?” 卫辞书皱了皱眉,沉吟道:“一会儿我过去看一看。” 老夫人点头道:“你去看看也好,咱们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莫要再出什么事端才好。” 卫辞书在房里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去,径直往卫卿所在的那院子里走去。 这个院子在卫卿回来之前,一直荒芜着。 卫辞书一进去,便看见一个瘦弱的丫头背对着他,正蹲在院子里剪弄花草。 原本荒芜的地方,蓦地添了几许人气。 傍晚的风浅浅拂来,带着些草木清新的味道,扬了扬卫卿颈窝里的几缕发丝。 卫辞书盯着那抹身影,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她还记得五年前的事,那继续留她在这府里,反而会是个祸害!就算现在再把她丢回乡下去,也不能完完全全使卫辞书放心了。 卫卿感觉到背后有人,她弄完一盆花草以后,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回身,不想看见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愣了愣。 尽管隔着五年的时间不见,她也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卫辞书。 岁月在他脸上多少凿下了些许痕迹,他嘴角留了两撇胡须,和以前卫卿记忆中的视角下那俊逸却扭曲的脸孔有所差别,但一个人的本性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吧。 以前卫卿还小,不太懂得,可如今,她知道这副脸孔下的道貌岸然。 卫卿那一愣,表现得像一个多年不见至亲、依然天真无邪的孩子,卫辞书一味审视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心里,都没有半分父女重逢的喜悦,而是充满了无形的试探。 卫卿一如在正堂时一般,规规矩矩地唤卫辞书一声“父亲”。 卫辞书点了点头,问:“什么时候到家的?” “午后。” 卫辞书看着卫卿,感慨道:“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想当初,你才这么高点,为父就不得不把你送走。”说着他往自己的腰间比划了一下。 卫辞书又问:“在乡下可是吃了很多苦?为父特意打点过,叫乡下的婆子好生照顾你。” 卫卿道:“婆子确实很‘照顾’我。” “你可还记得,为父为什么要把你送去乡下?” 卫卿摇头,道:“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不适应,生了几场病,都不太记得了。” 卫辞书心中微定,现在的卫卿正值豆蔻之龄,一个在乡下养大的丫头,接触的人和事都少得可怜,她能有什么城府? 当初事情发生时,卫卿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许多小孩子的记忆维持不了那么久,大多都会不记得。 况且她还说她生过病,不记得再正常不过了。 想在这丫头面前把有的说成没的,把黑的说成白的,也简单容易得很。 卫辞书唏嘘长叹,面有悲戚,道:“当年你娘家族落罪,你娘亦畏罪自杀,为父为了保护你,才不得不把你送去乡下。现在风头过去了,才又再接你回来。” 卫辞书红了红眼眶,又道:“是为父愧对你娘,最后也没能护住她,还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好在你现在回来了,往后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夫人说。” 真真是情真意切,卫卿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被感动了呢。 她说道:“我明白,爹都是一片苦心。以后我会好好孝敬爹的。” 卫辞书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看着卫卿眼圈通红、眼角垂泪的模样,心里总算是彻底落下了。 她果然是不记得的。 卫辞书十分满意,便再无耐性在此处和她大谈父女情,草草再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卫卿抬起头来,看着卫辞书离开的背影。 漪兰打扫房间和这座荒芜的院落,累得快直不起腰,即便如此也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得赶在天黑之前把这院落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漪兰从房间里灰扑扑地出来时,看见卫卿站在薄薄的暮色中,正若无其事地抬手拭掉了眼角的泪痕。 漪兰十分惊奇,这二小姐之前狠狠碾踩她的手时,可不是这么一副柔弱善欺的样子。 卫卿回转头来看着她,漪兰心里一咯噔,即便是流泪,也该有点情绪才对。 可卫卿云淡风轻地甩掉了指尖上的泪渍,挑挑眉稀疏平常地问:“我看起来有那么单纯好骗么?” 漪兰越发的意识到,二小姐这次回来,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第025章 怎么的,瞧不起? 以前卫家搬来此地,卫卿她娘在这院里没住多久就没了,这院落还没来得及起个名字。 往后,卫卿便在她娘曾住过的这院落里住下了,她给小院起了个名字,叫风晓。 第二天一早,漪兰把早饭拿了回来,请卫卿用早饭。 那是一碗稀粥,配着一碟咸菜。 漪兰一放在桌上,卫卿没动勺子,便闻到了稀粥里一股不容忽视的馊味。 昨日卫卿碾踩了她的手指,她不敢反抗,但不代表她不会怀恨在心。 这稀粥是漪兰一路送过来的,她又怎会没闻出来。不仅如此,半路上她还往粥里狠狠吐了几口唾沫。 只要一想着,一会儿卫卿要吃这么恶心的东西,漪兰便一阵心情舒畅。 现在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夫人自会变着法儿来收拾卫卿。漪兰去厨房时,这粥便已经准备好了。 漪兰稍稍按捺住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情,说道:“二小姐还是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去向老夫人请安呢。” 结果卫卿不慌不忙地问:“你吃过了吗?” 漪兰一顿,偷偷瞥了一眼那碗馊掉的稀粥,顺口就答道:“奴婢已经吃过了。” 卫卿浅浅笑了一下,道:“主子都还没吃,你这个奴婢倒先偷吃了?” 漪兰面色变了变,反应还算快,道:“奴婢、奴婢是想着,一会儿还有许多活要干,所以就先吃了些。府里的其他下人也是如此的。” 卫卿点点头,表示理解,道:“也是,既然有那么多活干,不多吃点怎么行。”她把稀粥往她面前推了推,“赏你的。” 漪兰:“……” 为什么她都已经避开了,还是能被这二小姐给绕回来? 见漪兰不动,卫卿道:“怎么的,瞧不起?” 漪兰曲腿就跪在了地上,委屈道:“不关奴婢的事,这都是夫人命人备好了的,奴婢去厨房也只是听从吩咐送过来而已……” 卫卿不紧不慢道:“我又没问你这些。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别说这样一碗粥,就是再馊一点,也有人抢着吃的。因为穷么,想要活命,才丁点不可以浪费。” 漪兰心想,她一点也不想听这些啊! 果真,又来了,只听卫卿又道:“可见勤俭节约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漪兰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卫卿心平气和道:“现在夫人一片好意,你却想浪费?” 漪兰微微一抖,感觉卫卿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顿时就又火辣辣地痛起来。 她可没忘记,昨个卫卿一边碾着她的手,一边不紧不慢说话时的光景,也是这样一副心平气和! 最终漪兰捧着那粥碗,强忍着嫌恶,将馊粥喝掉。 刚一入口,就呕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卫卿便道:“别把地板弄脏了,很难打扫的。” 漪兰不得不又强行咽下。 卫府又不穷,这种东西只能拿去喂猪,连下人都是十分嫌弃、难以下咽的。 更何况里面还有漪兰自己吐了唾沫,现在她又得咽回去,究竟有多恶心,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卫辞书来试探过卫卿以后,显然他和老夫人都对卫卿放下了心,便再也没多关心过她一字半句。 就好似这府里不过是多养了一个不相干的闲人。 卫卿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卫琼琚和卫琼玖也在。 看得出来,老太太十分疼爱卫琼琚,对卫琼玖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也是后来卫卿才得知,卫琼琚是城里的第一美人,若不是早早就定了亲,想来做媒的媒婆只怕要将卫家的门槛都给踏破。 卫琼琚委实生得美丽,颇有几分徐氏当年的风韵,一颦一笑都惹人怜爱。 卫卿来后,老夫人也没多看她两眼,只随意平淡地问了两句话便不再理会。 今日老夫人身体有恙,一直在敲额头,头脑不舒服。 身边的嬷嬷拿了毛巾搭在她额头上多阵,也不得缓解。 卫琼琚见状,便叫人去请大夫。 老夫人道:“请什么大夫,都是老毛病了,哪回大夫来是有了个结果的?” 老夫人有眩晕病,时常头晕脑胀的,折磨了她多年,却偏偏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病因来。 正难受时,一直沉默的卫卿突然开口道:“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我向人学过推拿之法,祖母可要试一试?说不定能缓解。” 老夫人闻言表情一动。 卫琼琚侧目看向卫卿,却道:“祖母身体金贵,乡下人的东西怎么能拿给祖母用?” 卫卿笑了笑,道:“那乡下人种的粮,乡下人浇的菜,大姐姐怎么要吃呢?” 卫琼琚面色顿了顿,柔声道:“二妹我不是看不起你是乡下人的意思,只是祖母的身体若是有个差错,难道二妹负责吗?” 老夫人脑瓜子都快眩晕得糊掉了,只要能让她好受些,哪管是什么办法。 遂她招了招手,让卫卿近前来。 卫卿站到老夫人的身后去,指节灵活,摸到了老夫人肩颈的经络,手法轻重得当,又精准地刺激到周边的穴位,老夫人一时舒服得直叹声。 卫卿道:“祖母不仅是气血不畅,这经络还淤塞呢,是不是时常觉得脑后僵僵的?” 老夫人十分惊讶:“卿丫头还懂这个?” 卫卿平淡道:“在乡下跟老大夫学了一些。一会儿祖母觉得好受些了,我再帮祖母详细看看。” 老夫人求之不得,握握卫卿的手,道:“好,好。” 随后卫卿让她在罗汉床上躺下,摘了头发上的发饰,似的卫卿手指能够接触到老夫人的头皮,替她按摩穴位,促使脑部血液循环。 那股头晕脑胀快要裂开的劲头,在卫卿的手法下,居然神奇地平静了下去。 老夫人眉头舒展,闭着眼享受道:“卿丫头,你的手怎么这样巧?” 卫卿笑道:“祖母受用就好。” 卫琼琚看着卫卿和老夫人祖孙和乐的画面,紧了紧手里拽着的锦帕,神色不定。 卫琼玖则看着卫琼琚的反应,罢后又看了看卫卿,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容,道:“祖母往后有二姐在身边,就再不用担心这眩晕病了。” 第026章 哪个狗娘养的 卫卿停手时,老夫人好受了许多,一直握着卫卿的手和颜悦色道:“早知你这么能干,祖母早该把你接回家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卫卿身上穿的仍是昨天那身布衣,皱了皱眉又道:“你是卫家的二小姐,怎么还穿这样的衣服?” 这家里的事务都是徐氏在打点,老夫人虽是在问卫卿,可实际上问的却是徐氏。 眼下徐氏不在,只好由卫琼琚代为回答。 卫琼琚面色干干地应道:“母亲这几日事多,许是忘了吧,琼琚会提醒母亲的。” 老夫人点头,不再多言。 卫卿又请老夫人伸手,给她把脉。 一读脉象,再综合病症,果不其然,是得了富贵病。 大概是卫卿昨个回来,给她心里添了堵;天气渐热,情绪不佳,这血压蹭蹭就往上升啊。 卫卿料到是如此,方才才会用按摩手法按摩老夫人的脑部,血液循环一顺畅些,症状自然就减轻些。 老夫人问:“如何?” 卫卿收手,道:“祖母是气血行滞不前,使得颅内血液供养不足,这才产生眩晕感。卡Kа酷Ku尐裞網往后我仔细帮祖母调理,眩晕的症状就会慢慢好转的。” 老夫人十分欣慰,道:“还是卿丫头懂事。” 适时,老夫人的早膳送过来了。卫卿一看,全是滋补类的,又不爱运动,不三高才怪。 老夫人的饮食本应该清淡为宜,卫卿只看在眼里,不置言语。 活到一把年纪的人,想吃什么想补什么还不是随自己高兴。不然真让她吃些青菜粗粮,吃不惯口,还以为是在穷酸她。 高血压没法根治,只能缓解,往后老夫人想要好受些,还得需要她。 老夫人叫上三个孙女一起吃,卫卿早上还没进食,正好饿了,便不客气地吃了。 回去的时候,老夫人还赏了一串璎珞给卫卿。 卫卿把玩着璎珞,神色悠远。 老太太房里的那扇玉翠屏风,她娘的遗物,这卫家人用得可真是心安理得啊。 回到风晓院,也不见漪兰。今早的一碗馊粥在她肚里充分地发挥了作用,一上午她都在往茅房里蹿。 卫卿一进自己的房间,冷不防皱了皱眉。 有人进了她的房,动过她的东西。 床上被人踩得乱糟糟,床铺被褥乱成一团,沁开大片的黑色墨迹,以及墙上桌上都被人泼了墨。 如此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看样子真的是有恃无恐。 卫卿在床脚发现了一枚三角形的平安符,平安符很小巧,上面别着个小别针。 一看便是孩童佩戴之物。 她弯身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纳入袖中,轻声自语道:“既然开了头,你可别不禁玩啊。” 等漪兰回来时,看见满屋子惨不忍睹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她对上卫卿的眼神,卫卿还一个字都没说呢,漪兰就惊慌地摇头:“二小姐,不是奴婢干的!”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我又没说是你。” 房里还来不及清理,卫琼琚就带着两个婢女过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彼时她一登门,看了着满屋子狼藉,柔柔笑道:“二妹这是在作画吗?” 卫卿不紧不慢道:“不知是哪个狗娘养的趁我不在的时候往我房里恶作剧,让大姐姐笑话了。” 此话一出,卫琼琚的脸色就变了,笑意也维持不下去,道:“你说谁是狗娘养的?” 卫卿环视了黑花花的屋子一眼,道:“当然是恶作剧的人,难道大姐姐知道是谁吗?” 卫琼琚神情几经变换,最终面色不善地僵硬道:“我怎么知道是谁!” 卫卿眯了眯眼,道:“大姐姐过来有事吗?” 说到正事,卫琼琚表情这才缓了缓,强硬地挤出一抹笑,让身后的两个丫鬟上前。 丫鬟手里捧着的是两叠衣裳。 只听卫琼琚说道:“今日见二妹没有衣裳更换,又逢祖母问起,惭愧得很,母亲事多顾不上来,二妹还请见谅。” 卫卿盯着那两叠衣裳,不置可否。 卫琼琚眉间笑意盈盈,又道:“所以我从祖母那一回去就搜罗了一番,找到了这些。正好我前两年的时候,身量与二妹差不多,这些衣裙虽是前两年穿过的,但也是七成新,二妹不要嫌弃。” 这些旧衣是她穿过不要了的,可好歹也是绫罗绸缎所制,现在给这个乡下弃女穿,真是便宜她了! 看看哪个乡下人还有绫罗绸缎穿的? 因而卫琼琚字里行间,都显现着一股姐姐的大度和施舍的慈悲。 卫卿分明记得从前,只要是她的东西,卫琼琚见了都会露出一种想要占为己有的眼神。 而今虽是往外送了,可本质上的劣根性一点也没变。 卫卿原以为她多少长进了一些,起码装也能装得久一些,没想到才一看到自己和老夫人亲近了一点,她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卫卿视线落在卫琼琚脸上,片刻,十分平和地笑了,道:“大姐姐真有心,漪兰,还不快收下。” 漪兰心里正痛快呢,看吧,也只有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夫人和大小姐还不是把这二小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二小姐哪有资格穿新衣服,能有大小姐七成新的衣服穿就不错了! 只不过她若是真穿在身上,府里下人以后谁还能看得起她! 一个死了娘的贱种,她娘还早已被卫辞书休弃,她有什么脸面真把自己当主子?! 漪兰也只敢暗自腹诽,面上哪敢显露半分。 卫琼琚十分满意,道:“明天向祖母请安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二妹穿得像样一点。” 说罢带着自己的丫鬟便又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卫卿一向起得早,漪兰照例要去拿早饭的时候,她对漪兰道:“顺便拿点蔗糖回来,不然我怕那馊粥不好下口。” 漪兰一听就有点绝望。莫不是今日还要她吃那馊粥吧? 漪兰干巴巴地道:“二小姐……那馊粥真的不是奴婢刻意准备的,是夫人……” 卫卿道:“这话你不是说过了?夫人怎么准备的,你便照吩咐怎么送来就好了,昨天不就做得很好么。” 漪兰心里苦,她道:“可奴婢昨天拉了一天,今天实在吃不下了……” 第027章 真是调皮 卫卿这才抬眼看她一眼,“如果你非要吃,可以拿两碗。” 漪兰脑子灵光,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就去后厨。 只一碗就够了,二小姐找虐想吃那馊粥,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了! 漪兰动作快,厨房果真今天准备的依然是馊粥,可能是昨天夫人大小姐他们吃不完剩下的,这样下去每天留给卫卿的都是馊粥。 漪兰也没忘照卫卿说的拿了蔗糖回来。 卫卿慢条斯理地把蔗糖放进馊粥里,搅拌均匀。 漪兰在旁边干瞪眼看着,就等着她吃一口呢。 结果卫卿抬起头来看她,道:“去挑一身昨个大小姐送来的裙子来。” 漪兰也不知该挑好的还是坏的,生怕再中卫卿的套,于是挑了件不好不坏的。 卫卿道:“赏你了,去换上吧。” “……”漪兰欲哭无泪,最后还是要被她给套进去! 漪兰道:“二小姐,奴婢是下人,不能穿主子的衣服的……” 卫卿悠悠道:“大姐姐把衣服送我了,便是由我自由支配。我说你穿得,你便穿得,谁叫你我主仆情深呢。” 啐!去你妈的主仆情深! 漪兰晓得,她分明是要把自己推出去当众矢之的! 漪兰凄凄楚楚地哭道:“二小姐一定要这样为难奴婢吗……奴婢会被打死的啊……” 卫卿讥诮地挑了挑嘴角,道:“为了一件衣服,夫人便要将她精心派来的人打死?那还不至于。” 漪兰脸色白了白。 卫卿顿下搅弄调羹的手,侧目看向漪兰,窗外的晨光打照在她的侧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有种压抑的紧迫感。 她道:“但我若要弄死你,绝对是极其简单的,你信不信?” 漪兰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卫卿继续手里调羹搅拌的动作,“所以你要不要重新选一下,看看站哪边活着的几率更大一些。” 漪兰后背上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冷汗。半晌,她抱着裙子,僵硬地转身,喃喃道:“奴婢这就去换上……” 直到要去请安的时候,也不见卫卿动过那碗馊粥。 漪兰试探着问:“二小姐……不吃么?”既然不吃,为什么又要让她去厨房里拿来? 卫卿抬脚往外走,道:“请安的时间到了,我回来再吃。” 等请完安回来,估计更馊了吧…… 这清晨里满园清新。 一路上漪兰都十分不自在,她身上穿的是卫琼琚穿过的衣服。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往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可是这位二小姐,压根不按常理出牌,先前漪兰确实被她的气势给震住了,现在一个劲地懊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漪兰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会儿到了老夫人那里,那么多人看见她这么一番衣着,她会是个什么死法。 漪兰在花园里停了停脚步,乞求道:“二小姐,奴婢还是回去换丫鬟服吧。” 卫卿回身打量了一下她,道:“这样挺好看的,人也长得清秀。” “奴婢保证以后会听二小姐的话,求二小姐放过奴婢!”漪兰说着就要往卫卿面前跪下来。 卫卿托住她的手臂,看似随意,可那手上的力道大得很。 漪兰心惊,她原想在花园里跪地不起,就算耽误了请安,引来了其他下人的围观,也能证明她无辜,全是卫卿逼迫她这样做的。可是现在她根本跪不下去! 卫卿轻声道:“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大小姐在向我下跪,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你若安分守己地待在我身边,今日我可保你无虞;但你若擅作主张,那我可就不担保了。” 漪兰对上她温和的视线,心中端地一颤。 说着卫卿眼梢微抬,看向漪兰的侧身后,嘴角一挑就笑了,又道:“你看,说来就来。” 话音儿将将一落,漪兰背后就响起了脆生生的呼喊:“姐姐!” 昨日也是这个时候,卫卿在花园里与卫子规碰上了。昨日他要去上早学,见了卫卿,骂了句“孽女”,昂头挺胸地就走了。 今日又在此时此地碰上,顺理成章。 漪兰身子一僵,那头卫子规就已经快步跑上前来。 他看漪兰穿的衣服好像是他姐姐卫琼琚的,就自然而然地把漪兰当成了他姐姐,又见卫卿也在,还抓着他“姐姐”的手,便以为是卫卿在欺负他“姐姐”,顿时冲过来就要把卫卿推开。 卫卿及时侧身让了让,使得卫子规推了个趔趞。 卫子规瞪着卫卿,那张唇红齿白的小嘴里骂道:“孽女,谁让你用脏手碰我姐!” 卫卿道:“对二姐是不是还是应该礼貌些?” 卫子规小脸上尽是嫌恶,道:“我听我爹叫你孽女,你算狗屁二姐?我娘说你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烂货!” 卫卿十分平和道:“是么,那你爹娘还说了什么?” 卫子规正在气头上,根本见不得卫卿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恶狠狠道:“我娘还说,你的死娘就是个骚货,死了也不忘给家里弄得乌烟瘴气,还留下你这个孽种!骚货生下个烂货,以后长大了也是个又骚又贱的!” 什么样的嘴里吐出什么样的话来,即便是卫卿亲耳听到徐氏骂这些,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何况卫子规还是徐氏的儿子,从小便耳濡目染。 卫子规目中无人惯了,就连他身边的丫鬟也未觉得有何不妥。 那丫鬟无视了卫卿,像哄祖宗一样对卫子规道:“小少爷,咱们快去上早课吧,再耽误就要迟了。” 丫鬟这一说话,卫卿便像似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昨日在我房里发现了一枚平安符。” 卫子规丝毫不避讳,仰着鼻孔出气,得意道:“昨天算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平安符是徐氏去寺庙里替卫子规求来的,卫子规自己并不太在意。没有了他还可以换新的。 可他的丫鬟便不那么想了,现在那平安符在卫卿手里,不就等于证明昨天卫子规到卫卿的院子里胡作非为了吗?若是卫卿把平安符交到老夫人的手上,卫子规当然没事,但她这个做丫鬟的说不定还得挨罚。 遂丫鬟理直气壮地对卫卿道:“那平安符在何处?还请二小姐归还。” 卫卿笑了笑,道:“在我屋里的柜头上,你可自行去取。” 丫鬟要去取,又放心不下卫子规,一时有些踟蹰。 卫子规不耐烦道:“你速去速回,我和我姐且在这里等你。” 漪兰脸色千变万化,丫鬟从头到尾都不敢正眼看她,真把她当成是大小姐卫琼琚了,而卫子规更是一心顾着羞辱卫卿,也没仔细看一眼。 现在丫鬟要去取平安符,卫子规以为自己和姐姐待在一起,平安得很。 于是还不等漪兰解释一两句,丫鬟垂着头就轻快地挪着脚步就往风晓院的方向走去。 卫卿眯着眼看着那丫鬟的身影渐远,眼下花园里又没有别人,她才对卫子规道:“不愿认我做二姐,如今倒是对一个丫鬟叫姐叫得亲热。” “你胡说什么?”卫子规怒目而视。 卫卿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漪兰,似笑非笑道:“也不仔细看看,这是你姐么?” 卫子规终于肯仰头仔细地看上一眼。 这一看,发现站着的哪里是他姐,分明是个穿着他姐衣服的丫鬟! 顿时卫子规气不打一处来,过去便要往漪兰的腿上踹,结果还没走近,忽觉后领一紧。 卫卿勾着他的衣领,又漫不经心地把他拉了回来。 卫子规大怒:“你干什么!” 卫卿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温和地道:“卫子规,骂人不带骂娘的,你娘没教过?” 卫子规冷哼一声,底气十足地叉腰道:“骂的就是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和你娘一样的不要脸!” 卫卿伸手就摸摸卫子规的头,笑笑道:“真是调皮。” 卫子规当即挥着自己的手臂就要打开她的手。哪想,卫卿手指忽而一收,一把就拽住卫子规的头发,将他头皮紧紧一扯。 PS:新书出炉啦~欢迎大家评论留言呐 第028章 我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卫子规顿时整个头皮发麻,针扎一样泛起细密的疼,人也随着卫卿的动作往后仰了仰。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张着一双眼,便对上卫卿平静的面容,又痛又怒,小脸通红:“你这个孽女还不放开……你扯痛我了!” 卫卿手上再往后扯了扯,卫子规痛得眼泪花花直打转儿。卫卿缓缓蹲下身来,曲着的膝盖顶着卫子规的腰,使他不能动弹半分。 路边的草木茂盛,将两人的身影遮掩,只要没人往这边过来,便很难发现他们。 卫卿往他耳边靠了靠,轻声细语道:“你才七岁,是还很小,按理说我不该与你一般见识。可我现在也不过才十三岁,还没成年呢,我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卫子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头皮痛得不敢胡乱挣扎,只能大哭大喊。可还不及出声,卫卿便游刃有余地捏着了他的嗓子。 卫卿还不慌不忙地认真跟他讲道理,道:“你说我娘不该生下我,可若是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我爹的话,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生下我。做人不能不讲理么,所以这罪魁祸首还是在我爹身上,你应该骂我爹啊。我娘一个亡者不管你怎么骂她都听不见,但我爹还活着,他可以听见的嘛。” 卫子规呜呜呜地哭。 这一系列动作,卫卿做得十分流畅利落,使得漪兰在旁傻愣愣地干站着,丝毫没反应得过来。 后她回了回神,才连忙扑过来扒着卫卿的手,慌张道:“二小姐,小少爷不懂事,你先放开他吧!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会出大事的!” 卫子规艰难道:“我一定会叫我娘,打死你!” 卫卿却抬头,笑对漪兰道:“昨天早上那碗酸粥滋味如何?” 漪兰不知为何,看见她的笑时,后背一阵凉津津的。 不等她回答,卫卿又道:“你们城里人定是不习惯吃酸粥,可那酸粥也有酸粥的好处。我们乡下以前就有人因为吃了那酸粥,变得力大无穷,非常厉害。以前他常受乡里的欺负,后来一拳就能把乡里最孔武有力的人打趴下。” 漪兰一脸茫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卫卿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今早要你去拿酸粥的缘故。只不过时间匆忙,还没赶得上吃。” 这样的话一听就十分荒诞,但凡是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相信。况且漪兰还亲有体会,那馊粥只能吃坏肚子,哪能吃出力大无穷! 说话间,卫卿慢慢放开了卫子规。 卫子规捂着自己的头皮,回头愤恨地瞪着卫卿。 漪兰生怕他把卫卿的话信以为真了,连忙道:“小少爷,二小姐与你开玩笑呢,你可千万别当真!” 卫子规恨恨道:“孽女,你给我等着!”说罢他扭头就惊恐地跑了。 卫卿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角,转身道:“走了,希望没耽误多少时间,迟了老太太要不高兴的。” 漪兰形容瑟瑟地跟在卫卿身后,道:“二小姐这么欺负小少爷,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二小姐的。” 卫卿挑挑眉,道:“谁看到了?” 漪兰:“……奴婢看到了。” 卫卿不置可否地瞥她一眼,道:“哦?那你怎么没阻止呢?” 漪兰:“……” 卫卿提醒了她,她一时没来得及阻止,真要把事情摊开来,那她就是卫卿的帮凶! 漪兰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她只想隔岸观火,为什么却被卫卿拖下水越陷越深? 漪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沉了沉心又道:“奴婢已经照二小姐说的去做了,若是今天逃脱不得,奴婢就会把方才的一切都说出来!纵使奴婢脱不了干系,也绝不让二小姐独善其身!” 卫卿自叹道:“我初来乍到,现在连个丫鬟都能威胁恐吓我,看来我真的是很需要稳住啊。” 漪兰欲哭无泪,到底是谁威胁谁啊!明明她才是走投无路的那一个好么! 卫子规匆匆跑到风晓院,正逢丫鬟从里面出来。 丫鬟并没有照卫卿说的找到卫子规的平安符,只不过还没说上一句话,卫子规便推开她,径直气冲冲地闯进了卫卿的房间。 她桌上果真放着一碗粥。一股子浓浓的酸馊气味。 漪兰太小瞧一个孩子的好奇心和较劲心了,你越是叫他不要当真,他往往越是当真。 哪个孩子的童年不是幻想着自己能变成超人或者能一夜之间拥有神力? 更何况他现在就有一个恨不能一拳就能打趴下的敌人! 敢扯他的头发,等他有了力气,他一定要把那个孽女揍到找不到北! 那酸粥的气味十分不好闻,但卫子规满脑子想的都是卫卿说过的话。 喝了它就能变得力大无穷、非常厉害! 以前从来没喝过这种东西,卫子规当然不知道这股酸味是缘于稀粥放馊放坏了散发出的,而以为是特效粥本身就有的,于是磨了磨牙,端起来就往嘴巴里倒。 那股刺激的酸馊味里还夹杂着一股甜味,果真不算难以下咽。 当丫鬟倒回来走到门口,一看见卫子规正把那碗馊粥喝得咂咂作响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大呼道:“小少爷喝不得!喝不得啊!” 眼下卫卿带着漪兰进了老夫人的院子,漪兰甫一踏进去便感觉周遭投来的视线令她如芒在背。 卫卿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看见老夫人靠坐在罗汉床上,便礼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含笑点点头,结果视线一触及到漪兰身上时,脸色就变了。 紧接着便听嬷嬷呵斥道:“哪里来的贱婢,好大的胆子!” 漪兰顿时哆嗦地跪在了地上。 卫卿问:“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面色沉下,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琼琚也在房间里,她原以为今天等来的卫卿会穿着一身她昨日才送去的旧衣出现,却没有想到,卫卿还是昨天的那身布衣,而她送去的衣裳却穿在了婢女漪兰的身上! 彼时卫琼琚看见漪兰时,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但仍然端着矜持,不发一言。 听老夫人如是一问,卫琼琚身边的丫鬟便出声道:“这不是大小姐往日的衣衫么,怎么会穿在她身上?” 第029章 大姐姐是明知故犯啊 卫琼琚温婉地笑笑,赶紧圆场道:“许是二妹才从乡下回来,不懂府里的许多规矩,不知道丫鬟是不能随便穿主子的衣服的。卡Kа酷Ku尐裞網祖母千万不要生气,仔细身子。” 老夫人打量了卫卿两眼,这乡下丫头若不是能治她的眩晕病,她本也是瞧不上眼的……现在她又坏了规矩,老夫人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老夫人训斥道:“卿丫头不懂可以问问府里的人,免得让人看了笑话。”说着眼风往漪兰身上一扫,十分严厉,“二小姐不懂,你这丫鬟难道也不懂吗?徐氏是怎么挑的人,不仅不挑一个知礼数的教教二小姐规矩,反倒乱上添乱!” 卫琼琚抿着唇不再说话。 徐氏不是名门闺秀出身,又是妾室扶正,老夫人对她也不怎么看得起。 而徐氏自从做了当家主母过后,只顾着把卫辞书哄好便是,再懒得来应付她这个老太婆,因而婆媳间的关系一直冷淡如水,也不见徐氏早上过来给她请安。 现在有话说了,老夫人当然不会落下。 老夫人正要命人把漪兰拖下去杖责,适时卫卿不慌不忙地走到漪兰身边跪下,磕头道:“祖母,漪兰的衣装,是昨日大姐姐亲自送过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大姐姐说这些衣裳虽是她穿过,好歹也有七成新,丢了可惜,便留了下来。我确实不懂府里的规矩,今日才得知,主子的衣裳是不能随便给下人穿的,那大姐姐送的衣裳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送给漪兰的,而是送给我的?” 卫琼琚面色有些涨红。 昨日她还向老夫人保证,要给卫卿送衣裳呢,现在这是要她当着大家的面承认她刻意送了旧衣过去打发卫卿吗? 她在府里一向是个知书达理、温婉有度的大小姐,这样一来,不就成了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之人了? 如果今天卫卿老老实实地穿了她送去的衣裳还好,就算不是新的,逢老夫人问起,卫琼琚也可以说是赶制新衣裳需要时间。 可现在卫卿主动把事情挑明了,她反倒不好回答。 最终卫琼琚只能道:“回祖母,以前漪兰便是在孙女和母亲那里当差的,孙女与她情同姐妹,所以才……” 卫卿回头喜怒不惊地看她道:“那大姐姐是明知故犯啊。” 一直旁观的卫琼玖却适时开口说道:“漪兰与大姐姐情同姐妹,可二姐与大姐姐才是真姐妹,如今漪兰有了大姐姐赐的衣裳穿,二姐姐却还是那身布衣呢。” 卫琼琚面色有些僵硬,道:“二妹回来得匆忙,赶制新衣也需要时间。” 卫琼玖便对卫卿甜甜笑道:“二姐比我身量大不了多少,想来我的衣裳也是能穿的。之前祖母赏的两身新衣还没穿过,回头往二姐那里送去。” 老夫人活了一定的岁数,怎会看不懂其中的缘故。她知道卫琼琚故意送了旧衣给卫卿,也知道卫卿是在借题发挥。 既然卫琼琚承认漪兰与她情同姐妹,衣裳又是她亲自送的,那漪兰便没什么错了。 她还一脸发懵,被老夫人叫起来退下去。 不然闹下去还不好收场。 卫琼琚一向是让老夫人最放心的孙女,没想到今日所为也染上了徐氏的小家子做派,难免让她心中不快。而卫卿的借题发挥,同样让老夫人心生反感。 因而坏心情一来,容易上脑,老夫人便又开始揉额头。 卫卿问:“祖母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我替祖母揉揉?” 这请安请得十分糟心,老夫人片刻也不想多留她,便语气不善地挥手道:“回去,都回去。” 卫琼琚看了看卫卿,眼神依旧轻柔,眼角却微微闪过一抹得色。今日她让自己在祖母面前难堪,可她也惹了祖母的厌烦。 这些年卫琼琚一直养在老夫人身边,岂是卫卿这个乡下弃女一朝一夕所能替代得了的? 老夫人昨日待卫卿亲切,是因为她有点用,而老夫人待卫琼琚亲切却是源于日久相伴的宠护疼爱。 一旦卫卿失去了她的作用,想来老夫人也不会对她这个乡下弃女高看一眼。 正起身要走,卫卿忽而道:“我原想今日为祖母针灸一次,看来只有下次了。” 既然她还有点用,那她当然要将这点作用发挥到极致啊。 卫琼琚一顿,回头看来,看见老夫人又有些心动,就听卫琼玖说道:“祖母,不如让二姐留下来针灸吧,她昨个给祖母揉得很有效呢。” 老夫人巴不得自己的眩晕病能早日痊愈,结果还是把卫卿留了下来。 卫琼琚怎能放心留卫卿一个人在这里,便道:“那琼琚也留下来陪祖母说说话吧。” 卫琼玖看了看卫琼琚,又看看卫卿,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然后退下了。 随后老夫人命人按照卫卿的吩咐去准备一副银针。 很快银针就送来了,老夫人斜躺在软枕上,卫卿开始给她的肩颈及脑部施针。 以往家里不是没请过大夫来针灸,哪次大夫不是轻捻慢扎,生怕深了半分。 而那银针到了卫卿的手上,她往燃着的火光里扫过,而后精准而利落地扎入了穴位中,动作如行云流水。 大夫要半炷香的功夫才能把银针全部扎入,而卫卿只用了短短片刻。 卫卿道:“接下来祖母静候两刻时辰便可。” 而旁边看着的嬷嬷和卫琼琚则瞠目结舌。 老夫人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厉害。一时态度又有所转变,慈声道:“辛苦卿丫头了。王嬷嬷,去给卿丫头拿点茶点来。” 卫琼琚看着卫卿与老夫人说着话,一张美丽的脸上阴晴不定。 她方才还以为老夫人对卫卿厌恶了呢,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就又变得亲热了起来。 她不能让卫卿和老夫人亲近,若是老夫人也对卫卿生了怜爱之心,往后做了卫卿的靠山怎么办? 卫琼琚万万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这次接卫卿回来,可不是给她安逸地当什么二小姐的,她充其量只能是自己的替身。 卫琼琚看着老夫人肩颈和脑部插着的银针,心想若是这次卫卿搞砸了,老夫人估计再也对她亲近怜爱不起来了吧。 别说让她近身了,就是看也不想再看见她! 这样的心思一上来,卫琼琚便转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朝老夫人送来,并道:“说了这么些,祖母也口渴了吧,祖母喝杯茶吧。” 第030章 天生该低头 老夫人正欣慰呢,大抵万万想不到,卫琼琚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睛却紧盯着她后面的银针,就在将要靠近时,突然假意脚下被绊了一下,紧接着身体就扑了过来。 卫卿正处在老夫人身边,卫琼琚这一摔倒,直接就会扑在卫卿的身上去。卫琼琚再借势往卫卿背后推一把,卫卿必然就会再扑倒在老夫人的身上去。 老夫人身上插着银针,卫卿若是不顾轻重,碰到了那些银针,可不就搞砸了么。 当时只见卫琼琚一脸的惊慌失措,听她轻呼一声,直直朝卫卿倒来。 眼看着就离卫卿咫尺了,可还没来得及碰到卫卿并从背后推她一把呢,卫卿脑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倏地伸手往后,精准地捏住了卫琼琚的手腕。 卫琼琚顿时一慌,抬头看见的是卫卿的后脑勺。 紧接着她手腕传来剧痛,脚下真的被绊了一下,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卫卿掀倒在地。 手里的那杯茶泼出来,泼了她满脸。 这次卫琼琚不受控制地惊呼出声,听起来才真切了一些。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这重重一摔,摔得她脑仁儿一荡,屁股都快没了。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卿,又气又怒。 老夫人回过头来,看见卫琼琚仰倒在地上,一脸狼狈的模样,心疼道:“琼琚,这是怎么了?怎的摔倒了?” 卫琼琚眼圈一红,瞪着卫卿,道:“我给祖母倒茶,不知怎的走到二妹旁边时,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老夫人闻言,先前还亲热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充满了责备地看着卫卿,道:“琼琚是你姐姐,她好心给我倒茶,你绊她作甚?” 卫卿低着眼看着地上楚楚可怜的卫琼琚,声无波澜道:“祖母此言差矣,大姐姐说在我旁边不知怎的被绊倒,好像并没有说是我把她绊倒了。也真是巧,大姐姐在别处没被绊,偏偏在我这里就绊倒了。” 说着神色一厉,又道:“大姐姐可知,方才若真是扑在了我的身上,一个不慎害我碰到了祖母脑后的银针,会是个什么后果?银针只往祖母脑内多入半寸,祖母就会有性命之危!” 老夫人脸色几经转变。 她先还责备卫卿对卫琼琚使小动作,可是卫卿的话一出来,就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幸好卫琼琚是摔到了地上了,若是碰到了卫卿,再碰到了她,她可不敢想象。 卫卿又不紧不慢道:“是个正常人都应该知道,大夫施针时旁边不可有人触碰,大姐姐给祖母倒茶,非但不绕开了走,反而往这上边凑,是为何?” 卫琼琚泪眼婆娑的脸煞白,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转变,她在这么做的时候更没有想过此举会对老夫人造成性命之危。 卫琼琚咬了咬红唇,眼泪冷不丁跟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滚落。她含泪摇头辩解道:“祖母,我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脑门一阵阵发紧,感到心力交瘁。她是真对卫琼琚有点失望了。 卫琼琚哭着还想再说,老夫人挥了挥手,道:“出去。” 卫琼琚颤了颤,这是自打她做了卫家的嫡女以来,老夫人第一次对她如此不耐烦的样子。 她心知多说无益,只得提着裙角起身,狠狠瞪了卫卿一眼,哭哭啼啼地走出了房门。 卫卿若无其事地对老夫人道:“祖母,两刻时辰到了,我给你取针。” 取完了针,老夫人便靠在软枕上,由卫卿给她再按摩舒缓一下。 王嬷嬷已经拿了茶点回来了,惊异道:“老夫人,奴婢回来时看见大小姐哭着跑出去呢。” 老夫人闭着眼心烦道:“不用理会她。” 王嬷嬷悄悄看了卫卿一眼,不再多言。 卫卿按摩时,老夫人又对王嬷嬷说道:“你学着点,看看卿丫头是怎么揉的,以后我难受时,也不用随时随地麻烦卿丫头了。” 王嬷嬷应了一声“是”,然后一直站在卫卿身边,学习她的手法。 卫卿不置可否地笑笑。 老太太想让嬷嬷学会她的手法以后,就一脚把她踹开呢。 这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 只不过人脑部的穴位轻重几下、刺激几下,光是看按摩的手法可不行,若是着力不当反而会增加难受眩晕的感觉。 针灸加按摩过后,老夫人身体上一阵通泰舒畅,不晕也不胀了,问道:“卿丫头,你看我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卫卿道:“急不来,需得慢慢调养。” 老夫人对她的回答不怎么满意。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以后,像今天早上这样的事,就不要再发生了。你若是嫌没有新衣裳穿,就跟祖母说便是,祖母会让人替你裁衣裳。” 反正这老太太觉得,横竖也是她的不对。 卫卿温和地笑了笑,道:“那祖母觉得,今早我还是该穿着大姐姐送的旧衣来给祖母请安么?” 老夫人拉下的嘴角顿了顿,道:“祖母看见了自会说她的,几件衣裳而已,卫家也不缺,你这样不是小题大做吗?一家人,还是要以和为贵。” 到底是劝她以和为贵呢还是劝她息事宁人呢? 卫卿一边帮老夫人按摩着,仿佛全然不受影响,还顺便帮她揉揉腰背,通一通经络,一边道:“大姐姐的旧衣裳,我真穿了,想来大家也都会觉得理所当然的吧。往后我还有资格再穿新衣裳吗?人就是这样,只要你低头了一次,别人便会觉得你天生就是该低着头做人的。” 老夫人心头一震。 卫卿只不过是个半大点的乡野丫头,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卫卿又心平气和地道:“以前的事有些模糊了,有些却还有印象。我记得小时候,承欢祖母膝下,祖母亦是千百个疼爱我,那时觉得,除了娘,祖母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以前卫卿还没被赶出家门时,她还是卫家的嫡女,老夫人对她当然千百个照拂。 可老夫人同样也不止一次地在幼年的卫卿耳边念叨着,若她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第031章 我比较讲人权 卫卿的母亲缪岚就育有卫卿这一个女儿。即便如此,那时卫家也无人敢说什么。 因为那时缪岚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她的母家缪家更是京中显赫的名门,缪岚的父亲也就是卫卿的外公,曾位及三公。 老夫人根本不愿提及往事,或是因为心虚,僵僵道:“物是人非,还提那些作甚。” 卫卿笑道:“那对祖母兴许不值一提,但却是我年少时最美好的记忆。我依稀还记得年少时,听母亲说,最初父亲尚只是个穷酸秀才时,与我娘相识,不被人看好。后来得我外公赏识,中了科举,来提亲时,还是祖母亲自登门,向我外公保证父亲此生只对母亲一人好,只娶她一人为妻,我外公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呢。” 卫卿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哀怨,那笑容亦是云淡风轻。她俨然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一般,丝毫与她不沾任何关系,只当成是闲话家常。 可那话里的内容却是听得老夫人阵阵心惊。 老夫人嗫喏地开口道:“卿丫头,那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那你娘……” 上次卫辞书试探了过后明明跟她说卫卿已经不记得了。卡Kа酷Ku尐裞網现下老夫人心里很不踏实。 卫卿道:“我只是记得以前我娘喜欢跟我讲她和爹的故事罢了。爹说我娘畏罪自杀了,她可能是不想连累爹和祖母吧。祖母放心,娘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卫家,以后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我娘保护的成果。毕竟缪家已经倒了,除了卫家,我也无处可去了,你说是吗祖母?” 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拍拍卫卿的手,道:“真是懂事的孩子。卿丫头,以后你在府上安安顺顺的,祖母可以向你保证,往后让你好好嫁个殷实的好人家。” 卫卿道:“多谢祖母。”卫家把她从乡下接回来,只是为了让她嫁个好人家? 等针灸加按摩结束后,半上午的时间过去了。 卫卿理所当然地收走了老夫人命人给她备的那副银针,又道是老夫人的情况需要用药调理,老夫人便准了她随意进出府里的药库,以便配备药材。 这样一来,她起码有了可以傍手的东西。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时,外面阳光正好。 卫卿眯着眼,看着眼光把院落里的碧树照得油油发亮,树下投下一个个清风拂动的绿荫。 她一步步走下门前的台阶,台阶上映衬着头顶屋檐上的青瓦波浪弧度,整齐而规律。 下一刻,她步入阳光下,整个人从阴凉变得明媚了起来。 卫卿勾着唇角嗤笑。 嘁,还跟她保证以后让她嫁个好人家? 当年,卫辞书求娶她娘时,老夫人口口声声保证,卫辞书此生只娶一妻,只对她娘一人好。 可是结果呢? 卫辞书不照样妻妾成群? 所以说老太太这样的保证,未免也太廉价了一点啊。 卫卿记得她六岁时,老太太以她娘不生男为由,准许卫辞书把徐氏接进了家门。后来又相继添了两个妾室。 原来徐氏一直是卫辞书养在外面的外宅,徐氏进门时,她的女儿都比卫卿还要年长一两岁。 岁末,徐氏给卫辞书生了个儿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八岁时,缪家落罪,母亲自缢,而她被赶出卫家。 说她母亲是畏罪自杀? 呵。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从她母亲房里传出来的惨叫声! 卫卿站在阳光下闭了闭眼,又睁开,眼里一派清明。 虽说此卫卿非彼卫卿,可那丧母之痛、彻骨之恨,她感同身受,淋漓尽致。 卫卿出了老夫人的院落,眯着眼四下扫视了一眼,才终于在一处柳荫下发现了漪兰的影子。 卫卿还没走,漪兰身为她的婢女,自然也不可能走太远。 早上才在众人面前声称与她姐妹情深的卫琼琚此刻正带着她的贴身侍婢一同站在柳荫下。 后看见卫卿出来了,卫琼琚不欲久留,才带着侍婢匆匆离开。 等卫琼琚走后,漪兰便从那柳荫下走回到卫卿身边来。 卫卿瞥了一眼她脸上清晰的五指印,转身走在前头,道:“被打了?” 漪兰跟在后面,道:“二小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今日老夫人没有怪罪于她,仅仅是吃了卫琼琚几个耳光,对于漪兰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卫琼琚在卫卿那里吃了瘪,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逮着了漪兰下手不可能轻的。 漪兰一边脸颊都红彤彤地肿了起来。 明明这一切都是拜卫卿所赐。 漪兰抬起头,看着卫卿直挺挺的背影,如若没有她,自己本该继续在夫人和大小姐身边伺候着,现在却被夹在中间两头受罪。 但是很奇怪的是,她本应该是满心愤恨,可是那种愤恨却被另外一种神奇的心情给冲散了许多——在老夫人那里卫卿几句话真的能使得她化危为安,大抵是亲眼见识过她的手段,她居然开始相信起卫卿来。 这卫家上下,还没有人能使卫琼琚下不来台,更没人敢收拾那个快上天的卫子规。 卫卿道:“看这样子,卫琼琚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谁叫你是她的人,是打是骂都随她高兴。” 漪兰嘴快地问了一句:“那要是二小姐的人呢?” 卫卿回头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我就比较讲人权,不轻易对自己人动手。” 漪兰默默地撇撇嘴。 卫卿忽而又补充了一句:“谁要是敢动我的人,那必须得还的。能动手的,就尽量不要动口。” 漪兰一愣,一阵清风拂开来,蓦地将她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吹散了一些。 她感到更奇怪的是,在经历了今天的种种以后,心里莫名的踏实了下来,居然不用在卫卿面前随时提心吊胆。 大概是从在花园里时她敢出言威胁开始,卫卿的反应不是生气,也没有责怪,而是平淡而随意的回应和调侃。 漪兰发现只要不触及到卫卿的底线和利益,她可以不讲主仆尊卑,更不会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她与你说话时,就感觉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 第032章 不是来讨打的 漪兰想,可能是因为卫卿是乡下来的缘故吧。可是她身上却没有半分乡下人有的卑下和畏缩。 这个二小姐一来就能治老夫人的眩晕病,还不知以后在卫家是何光景呢。 漪兰收了收神游的思绪,快步跟上,嘴上道:“二小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小少爷那边吧。今早在花园发生的事,就算奴婢不说,小少爷有嘴他也会说。” 回到风晓院,见房门大剌剌敞开着,卫卿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踱到桌边,看了看桌上空空的馊粥碗,道:“吃得挺干净的。” 漪兰跟过来一看,一呆,这馊粥还真被人吃了! 到底是被谁吃的,不用想也知道。 漪兰都已经提醒他了,千万不要当真,他自己要来吃,这可怨不着她啊。 继而漪兰灵光一现,顿时全都明白了过来。 从往馊粥里加蔗糖,到花园里遇上卫子规的整个过程,恐怕都是卫卿算好了的,只等着卫子规上钩呢。 漪兰神色不定,道:“二小姐,小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会剐了你的!”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话音儿一落,就有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闯到院里来,手里还拎着一捆麻绳。 彼时卫卿站在屋门前,扫视了一眼几人,闲闲淡淡道:“这是做什么?” 其中一人冷声道:“做什么?二小姐做了什么难道心里不清楚吗!你意图谋害四少爷,夫人有令,先把你绑回去听从发落!” 漪兰不由看向卫卿,这次事情闹大了,看她怎么脱得了身! 结果卫卿十分配合,道:“我跟你们走就是,反正我也跑不了,绑就不必了。” 几个婆子见她毫无反抗之意,就没有动绳子,只一把将她揪过来,推搡着往前走。 走了几步,卫卿又回头上下打量了漪兰一眼,道:“你最好还是换身衣服再跟来。” 说罢她就云淡风轻地跟着婆子走了。 漪兰一阵气闷,谁要跟着她一起去?只不过她一个下人,去不去不是她说了算的,就算现在不去,一会儿肯定也要传话让她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跺了跺脚,转身就进屋去更衣。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担心她穿的这身衣服! 要知道现在事态可比漪兰穿了主子不要的衣服严重多了! 卫卿这一去回不回得来都是个未知数。 卫卿去到徐氏的院子里时,正逢大夫从里面出来。 上午时卫子规还在学堂里便开始上吐下泻,眼下大夫看过了也服下了汤药,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听卫子规身边的丫鬟说,卫子规是因为到了卫卿房间吃了那碗粥才变成这样的。 徐氏怒不可遏,因而卫子规的情况一稳定下来,徐氏立马就叫人把卫卿弄到她面前来。 她没有想到,卫卿才回来一两天,就把她的宝贝儿子害成这样! 还有听卫琼琚回来说起今天早上在老夫人那里发生的事,徐氏肺都要气炸了。 徐氏要让卫卿知道,她能把卫卿接回来过两天好日子,同样也能一根手指头碾死她! 外面的婆子禀报说卫卿已经来了。 徐氏起身就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出来。 卫卿刚上前两步,便与徐氏在门口撞个正着。 徐氏满脸怒容,有些扭曲,而卫卿神色平静,抬头看见了她,还能心平气和地唤她一声“母亲”。 就算剑拔弩张的时候,也不能失了礼数和格调么。 徐氏很透了卫卿这张像极了她娘的脸孔,此时此刻什么继母大度的形象全抛诸脑后了,终于彻头彻尾地露出了对卫卿的厌恶之色。 徐氏一句话不说,当即扬起巴掌,重重地朝卫卿脸上掌掴而来。 那股狠劲儿,恨不能把卫卿扇死在当场。 手掌还没接触到卫卿的脸,她便能感觉到一道掌风。 然而就在咫尺刹那间,卫卿冷不防伸手,利落而有力地接住了徐氏的手腕,收紧手指握在手中,抬眼直视时,强势顿显。 徐氏心里陡然一跳,根本没想到卫卿有胆子接她的巴掌。 徐氏眼疾手快,另一只手立马就又恶狠狠地朝卫卿另一边脸上扇来,啐骂了一声:“烂货!” 结果卫卿动作也丝毫不慢,徐氏照旧没能打得下去,就被卫卿扬手半途一挥,径直打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徐氏用了多大的力,反弹在门框上就有多大的力。 她当时整只手臂都几乎麻木了,手背不受控制地抽搐,赫然浮现出一道醒目的红痕。 徐氏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冲卫卿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个大逆不道的贱胚子,谋害我儿,现在还要动手打我吗?!” 卫卿握着徐氏的手腕未松,依然心平气和地道:“母亲稍安勿躁,我听说弟弟不好,所以过来看一看,而不是来讨母亲殴打的。” “你还有脸说他不好!你个居心叵测的孽女,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死他!” 徐氏不甘心,正要发作,院外就传来焦急而威严的声音:“存心要害死谁?” 徐氏抬眼望去,就见老夫人带着嬷嬷急匆匆地赶了来。 卫卿不着痕迹地松了手,徐氏顿时步伐踉跄地冲上前,险些要跪下,嚎啕道:“老夫人,你可要替子规做主啊!子规正是被这孽女所害,现在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呢!” 老夫人一心牵挂着宝贝孙子,看也不看卫卿一眼,急忙走进房门,坐在卫子规的床边,就一阵心肝一阵宝贝儿地唤。 后来卫辞书也闻讯赶了回来。 他们一家人围在卫子规床前,一阵嘘寒问暖。 一家人温情脉脉,卫卿成了无关紧要的那一个。 听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人也无大碍了,只不过上吐下泻受了些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徐氏一直哭,哭得肝肠寸断,直说是卫卿蓄意谋害。 卫辞书听丫鬟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大步从房里走出来,看向卫卿时铁青着一张脸,怒道:“我本以为放你在乡下养几年会让你安分一些,却没想到小小年纪便一副蛇蝎心肠,你弟弟这般年幼,你也能对他狠得下手!来人,拿家法!” 第033章 我不要面子的吗? 下人很快送来了一捆藤条,交到卫辞书的手上。 这家法多久没动过了,往日只在卫家犯了大错的下人身上打过。 藤条又细又韧,不易折断,打在人身上力道重一些,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而今卫辞书一句话也不听卫卿说,便要直接对她用家法。 卫卿想,幸好不曾对他抱过什么期望。 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好难过失望的。 卫卿挺直了背脊站在院里,直直地看向卫辞书,朗声一字一顿道:“仅凭一个丫鬟之词,就断定我有害弟之心,父亲一向就是这么公断的吗?那丫鬟可有亲眼所见我害了子规,你们谁,有亲眼见过我害了他!” 此话一出,满院子寂静。 徐氏从里屋跑出来,指着卫卿嘶叫道:“除了你还会有谁!丫鬟亲眼看见子规喝了你屋里的东西,子规也亲口承认了的!” 卫辞书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为父对你,真是失望透顶。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眼神清冷凛然,道:“敢问,子规喝了我屋里的东西,喝的是什么?” 丫鬟站了出来,对质道:“小少爷喝了一碗二小姐房里的粥。” 那粥是馊的,明明一闻就能闻到,可丫鬟想不明白为何卫子规还要去喝。 卫卿紧接着道:“你想说他喝的是那碗馊粥吧,那不好意思,那可不是我准备的东西!” 徐氏脸色变了变,当即要去拿藤条过来抽卫卿,道:“做了就是做了,就是你把我儿害成那样的!我打死你!” 只是刚走了两步,里面就传出一声冷喝,道:“不是你,你倒说说是谁准备的东西!” 老夫人说话时已站在门口。她不在乎徐氏怎么对待卫卿,她只在乎到底是谁把她孙子害成这样的。 卫卿对老夫人道:“今晨一早我便去向祖母请安,卫子规去我院里的时候我根本不在。他吃的那碗馊粥从何而来,这恐怕要问母亲了。” 老夫人和卫辞书都看向徐氏。 徐氏尖声道:“血口喷人,你在胡说什么!” 卫卿问她:“那难道不是母亲为我准备的早饭吗?每日要我吃那馊粥,大抵在母亲看来,我不配吃一碗好粥。” 徐氏气极道:“害了我儿不说,你反倒把脏水泼我身上!你个烂货,我要撕了你!” 老夫人一向看不惯徐氏这股势头,怒声道:“徐氏!你是当家主母,注意你的言行!” 卫辞书见徐氏这般泼辣,亦是不赞同。 卫家也算书香门第,不是随便撒泼的街头胡同。 卫卿道:“若是不信,后厨满厨房的人可以作证。每日漪兰去拿早饭时,馊粥都已是备好的。” 卫辞书没说话,老夫人便叫人去把后厨的人叫来。 后厨的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在老夫人的质问下不敢有瞒,如实承认。 卫子规的丫鬟道:“二小姐并不是毫不知情,在去向老夫人请安的途中,二小姐与小少爷碰上了,还起了争执。” 徐氏立马死咬道:“你存心报复,所以才让我儿喝那馊粥的是不是!” 卫卿看着徐氏,眼神发深,道:“我和小弟弟在花园里碰上了,除了对我极尽嘲讽和辱骂,听他骂我一口一个烂货,骂我娘一口一个骚货以外,实在没有其他了。原来母亲就是这样教弟弟的啊?” 老夫人和卫辞书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一个当家主母,口里骂人的脏话不堪入耳,还教坏了儿子,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对于有头有脸的人来说,就是丢人。 徐氏张口就要反驳,卫卿又抢先幽幽道:“那馊粥真的难以下咽,我便放着,等请安回去后饿了再吃,可哪想子规趁我不在闯进我院里抢先替我喝了,我对此毫不知情,这也怪我吗?” 卫子规的丫鬟又出声道:“二小姐又撒谎,明明二小姐说小少爷的平安符落二小姐那儿了,叫奴婢回去取的。小少爷随后这才跟上来的。” 卫卿对丫鬟勾了勾嘴角,又道:“我是叫你去取,可是我怎知子规也会跟上去?子规进我院子又不是第一次,很轻车熟路吧。说起这个,为什么子规的平安符会落在我那里,我也想叫祖母和父亲亲眼去看看。” 老夫人和卫辞书当然不会亲自前去,但也想弄清楚究竟,就派了身边的下人去看一看。 还把漪兰带了过来,并将卫卿房里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昨个卫卿留着没有让漪兰打扫,因而她房里到处都是墨迹,十分狼藉凌乱。 而卫卿又找到了卫子规的平安符,便不难知道是谁干的。 卫子规在府里一向胆大妄为惯了。 老夫人又是一顿好气,再问了一遍漪兰事情的经过。 漪兰战战兢兢,在徐氏和卫琼琚咄咄逼人的眼神下,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 不是漪兰想帮卫卿,只是她不得不这样做。她时时跟在卫卿身旁,只旁观还没来得及阻止,若是卫卿把她往浑水里一拖,她就是个帮凶啊。 那下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事情明了了,是卫子规自己胡乱闯进卫卿的院子里,把他娘给卫卿准备的馊粥给喝了,才造成现在的结果。 徐氏极其痛恨卫卿,呲牙咧嘴道:“你当我儿傻吗,好端端的他会去喝馊粥!” 卫子规的丫鬟亦帮衬道:“奴婢隐约听小少爷说,喝了酸粥可以变得力大无穷,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卫卿却平和道:“我们乡下人穷得吃馊饭的时候,都是这样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子规嘲讽我只能吃那种东西时,我不这么说怎么说,哦,我不找台阶下,我不要面子的吗?” 众人:“……”好刁钻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理由! 卫卿抬起头,看向老夫人和卫辞书,又义正言辞:“祖母,父亲,若是接我回来又舍不得给我饭吃,我可以回乡下去,自己也能养得活自己。起码不用在这里看人脸色,受人羞辱!” 第034章 怎么变成她的不对了? 卫辞书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先是对卫卿如此,现在又转移到徐氏身上。 老夫人头脑阵阵发紧,道:“够了,徐氏,是你主张把人接回来,现在却毫无一点容人的肚量,你这当家主母怎么当的?再这样下去,我看也可以换人了!” 徐氏恨恨不敢言。 老夫人又道:“要不是你给卿丫头备馊食,又怎么会让我孙子误食了去!平日里你都是怎么管教子规的,竟纵容他如此胡作非为?” 老夫人失望地看了徐氏一眼,道:“再这样下去,子规非得要被你养废了不可!” 老夫人心疼卫子规,也实在厌恶徐氏的做派。而今看来徐氏在对卫子规的管教上也出了很大的问题,怎能不让老夫人痛心疾首。 老夫人不客气道:“今日我孙子弄成这样,追根究底,罪魁祸首不是卿丫头,而是你!” 徐氏终于忍不住,顶嘴道:“老东西,你老眼昏花了不成?这明明就是这烂货精心设计的!” 老夫人一阵气血上涌,顿着拐杖道:“我看我就是老眼昏花,才让我儿扶了你做正!” 说着就胸口起伏,气得头晕脑胀得快要晕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见状连忙来搀扶,对徐氏厉色道:“你给我住口!来人,快扶老夫人回去!” 卫卿见状,担忧道:“可要我跟着去看看?” 王嬷嬷道:“二小姐还是一道吧,只有二小姐能治老夫人的眩晕病。” 卫辞书看了卫卿一眼,也知晓些她会点医术的事,只好郁闷地点头让她跟着。 徐氏眼睁睁地看着卫卿走了,不甘心道:“老爷,她害了我们儿子,就让她这么走了?” 卫辞书回头冷冷看她一眼,道:“再怎么肚量狭小,也该有个限度!你既想让卫卿就范,却又不维持个继母该有的样子,她怎能乖乖听从于你?现在气倒了母亲,我看最应该受罚的人是你!” 说罢他一把扔了藤条,冷哼一声挥袖离开了。 徐氏看着卫辞书也走了,院里就只剩下她、卫琼琚和几个仆人。 卫卿把她的儿子害成这样,她明明是要狠狠整治卫卿的! 可现在为什么却变成她的不对了? 那她的儿子不是白白受了一遭罪么! 现在好,徐氏把老夫人气走了,卫辞书也不肯帮她,他们居然就这么放过了那个烂货! 徐氏一时没有了主意,茫然地看着卫琼琚。 早先徐氏给卫卿准备馊粥的时候卫琼琚是知道的,那时她也没说什么。可是现在一碗馊粥惹了祸,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连累了弟弟,卫琼琚便觉得徐氏浑身都是毛病。 她脾气暴躁,失了分寸,竟还把老夫人给气倒了。要不是如此,这件事兴许不会这么轻松地收场。 卫琼琚甚至觉得,老夫人对徐氏的反感,这两日都匀了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事已至此,卫琼琚也无甚好说,卫卿都已经跟着去老夫人那里去了,还能怎么指望她受罚? 卫琼琚瞥了一眼徐氏,转身进屋,耐着性子道:“娘太着急了。” 徐氏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连你也觉得是我的不是?!” 卫卿去到老夫人那里后,帮老夫人把血气降了下来,又去药房里配了药来煎服。 老夫人一直醒着,对卫卿的沉着冷静都看在眼里,帮她降血气时很有章法、询问她身体状况时又很详细耐心,老夫人蓦然觉得,这才是一个孙女该有的样子。 老夫人闭了闭眼,想起从前,缪岚还在的时候,侍奉起她来尽心尽力,正如眼前的卫卿一般。而那徐氏,向来只会见风使舵,对她极尽敷衍。 ?卫子规的事,若是卫卿完全置身事外也说不过去,总归是在她院子里发生的。 可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想,是卫子规闯进她院里使坏,她没在当场,徐氏给她准备的馊粥恰好就进了卫子规的肚皮里。好像实在挑不出卫卿多大的错。 正因为如此,老夫人心中才更加郁结。 老夫人心疼孙子胜过一切,还是忍不住责备有卫卿几句,不想卫卿却先开口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馊粥放在桌上的。弟弟吃坏了肚子,我也有责任。” 老夫人:“……” 把她想说的都说了,这下她还能说什么? 结果老夫人责备的话硬生生变成了关怀:“徐氏如此苛待你给你馊粥吃,你怎的不说?” 卫卿道:“本来想说的,可早上祖母不是才教训过,一家人要以和为贵。” 老夫人嘴角讪讪,无言以对。 要是不出卫子规这事,估计徐氏给卫卿吃馊粥一事,老夫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吧。 卫卿给老夫人又是配药又是按摩,等老夫人情况好转以后已经是中午过后了。 卫卿忙碌起来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她从老夫人房里出来时,迎面就遇上了卫辞书。 卫辞书问:“老夫人身体如何?” 卫卿若无其事道:“现在好多了,爹进去看一看吧。” 仿佛之前卫辞书对她的冷面无情,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卫辞书不好再对她发作,心里同老夫人一样又压着一股郁气,从她身旁经过径直就进房去。 老夫人服过了汤药,靠在软枕上,看着他说道:“不管你有多不待见卫卿,你也应该有个父亲的样子,连问也不问一句就要对她动家法,以后她还如何亲你?” 卫辞书毫无愧疚之心,道:“看见子规那样,我太心痛了。” 况且她才回来两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卫辞书想当然就会认为是她干的。 卫卿亲不亲他丝毫不重要,反正这次回来她也留不了多久的。 老夫人叹口气道:“我知道,你觉得以琼琚的才貌完全可以配一户对你将来有利的人家,所以才把卫卿接回来补这个窟窿。如此,你就该对她好点,让她将来不至于有怨言。” 卫辞书也是这样对徐氏说的。只不过在他觉得,不需要对一个早已放弃了的孽女有多好,起码不亏待她便已经是大善了。 因而卫辞书道:“不管她将来嫁到谁家,也总比待在乡下要强。她本就应该感恩戴德,还能有什么怨言。” 第035章 死要面子 卫卿叫上在外等候的漪兰,一同回了风晓院。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还有些呆呆的,没想到卫卿惹了这么大的事,最后她居然还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最后受责骂的反倒成了徐氏。 太匪夷所思了。 回来不久,便有下人送了午饭进来,说是老夫人让人准备的。 吃过了午饭,下午时卫卿又同漪兰一起,着手把满是墨迹的房间收拾干净。 半下午时卫琼玖过来了一趟。她身边的婢女捧着两身衣裳,都是新崭崭的。 卫卿不置可否地打量她,卫琼玖甜甜笑道:“今早我才说过要给二姐送新衣裳来的,二姐不会忘记了吧?” 卫卿道:“三妹妹有心。” 卫琼玖关心道:“本来我是想早点送过来的,可是听说早些时候二姐在母亲那里,母亲有为难二姐吗?” “有父亲和祖母做主,不会冤枉我就是了。” 卫卿对卫琼玖没有很深的印象。但她委实玲珑乖巧得没有破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连徐氏和卫琼琚那般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也少有对她刁难。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看着卫琼玖嘴角挂着的无害的微笑,能一贯保持这样乖巧的笑容一成不变,也是个人才。 到翌日一早,漪兰去拿早饭回来。 这次摆在卫卿面前的就再也不是馊粥了,而是温温热热的白米粥,配着咸菜和几样精致早点。 卫卿用过了早饭,就去老夫人那里请安,随后主动提起要同老夫人一起过去看看卫子规。 漪兰一阵腹诽,她这胆子也太大了,现在徐氏恨不得杀了她呢,她居然还主动往前凑。 昨日卫子规是昏昏沉沉地睡着好蒙混过去,可今日他清醒了,哪还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要是卫子规再告发卫卿在花园里揪扯过他的头发,那便风波再起、难逃罪责了。 见老夫人走在前面,漪兰最终没忍住,扯了扯卫卿的衣角,落后两步悄声道:“二小姐,小少爷势必已经醒来了,二小姐这是要赶着去送死吗?” 卫卿看她一眼,道:“说的这是什么话,弟弟不好我去探望实属应该,家和万事兴么。” “……”漪兰看着卫卿的背影,啐!狗屁的家和万事兴! 信了她的话还不如信了这世上有鬼! 漪兰一点也不想管,心里只祈祷着顺利渡过此劫,不要再被她连累,更不要再被她拖下水! 到了徐氏的院子里,徐氏见了卫卿,那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剐了卫卿一层皮。 只不过碍于老夫人的脸面,徐氏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卫卿十分温和地行礼,唤她母亲,仿佛昨日的争锋相对已经烟消云散。 可是依然把徐氏恶心得快要吐了。 昨日惹得老夫人不高兴,徐氏事后也后悔。因卫辞书是最敬重老夫人的,如此也会对她心生厌烦。 因而徐氏意识到,昨天的事万不能再揪着不放。 徐氏恨得牙痒痒,却不能立马办卫卿,实在抓心挠肺折磨得很。 徐氏硬生生福礼道:“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看她一眼,冷哼一声,直接朝卫子规的房间走去。 卫卿跟在老夫人身后,顺利地跟着走了进去。 身后徐氏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碎了。 这个时候卫子规还没醒,老夫人不忍吵到他,便只在他床边坐了坐,爱怜地摸摸他的头。 卫卿小声道:“祖母,让我给他看看吧。” 老夫人知道卫卿会医术,便起身让开了位。 徐氏见状就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靠近我儿子!” 老夫人瞪她一眼,道:“卿丫头能治我的眩晕病,怎么,不能看看我孙子吗?都是你惹的祸,你是不是还想要气死我!” 卫卿已经摸上了卫子规的手腕,诊了诊脉,说道:“祖母不用担心,弟弟正在好起来,再休养两天就会没事了。” 约莫是徐氏说话声音尖了一些,这个时候卫子规幽幽转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他看见了卫卿笑眯眯的脸,还有些不真实,继而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又惊又惧,连忙就奋力挥打卫卿的手。 卫子规叫道:“孽女,滚开!不要碰我!” 老夫人一听,面色就微微一沉。 卫卿丝毫不恼,嘴角笑容越发温和,伸手便去揉揉卫子规的头,道:“真调皮。” 这句话就如同魔咒一样,彻底把卫子规炸毛了啊。 他下意识就以为卫卿又要揪扯他的头发,又扭躲又嚎叫:“乡下来的烂货,脏东西,快滚开!你敢揪我的头发,我不会放过你的!” 徐氏一听就不得了了,当即尖声厉斥道:“卫卿!你要是敢动我儿一根头发,我会让你浑身毛都不剩!” 卫卿笑了笑,对卫子规道:“别紧张,我只是摸摸你的头。” 她的举动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确实只是摸卫子规的头。 是卫子规反应太剧烈了。 卫卿又看着卫子规,眼里有些兴味道:“被我一个乡下人摸头肯定让你觉得丢人,更别说我扯你头发,要传出去,肯定丢脸丢到乡下去了。” 卫子规刚想跟徐氏和老夫人告她扯自己的头发呢,可一听顿时小小的自尊心膨胀,使得他闭上了嘴巴。 被一个乡下孽女欺负,那确实相当丢人! 他是卫府的小少爷,一向眼高于天的,怎么可能让人知道这么丢人的事! 卫卿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正是之前卫子规掉的那只,趁卫子规愣神时,轻淡地别在了他的衣角上,又闲话家常般道:“来,你的平安符,可要捡好了,以后别再弄丢了。” 卫子规十分嫌恶,自己用力地扯了两下扯不下来,只好愤愤然地对老夫人道:“祖母!快把这个孽女赶出去!” 老夫人知道卫子规无状,可这孙子又是她的命根子,最后只能先把卫卿遣走。 漪兰守在门口,见卫卿出来就跟着,依稀听房里徐氏在紧张地问:“儿子,她是不是扯你头发了?你告诉娘,娘去扒光了她!” 卫子规不耐烦地违心道:“她哪里敢!” 漪兰就觉得太神奇了,卫子规竟然不告状? 卫卿去药房里倒腾了一阵,药房里寻常的药材都有备,对于她来说基本算是个小宝库了。 她磨了些药材成粉,又做成药片药丸方便携带。 漪兰忍不住问:“二小姐是怎么让小少爷闭口的?” 卫卿头也不抬道:“死要面子嘛。” 漪兰:“……”呃,就这样? 第036章 别无选择 卫子规好了以后,又活蹦乱跳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一定要报仇。 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卫子规又往卫卿院子里去作妖了,把他一个七岁小孩应有的破坏力发挥到了极致。 有时候卫卿回来,揭开被子一看,见床上蒙着只死乌鸦、死老鼠什么的。 她一脸淡然,漪兰倒是被吓得够呛。 后来卫子规又拿了死动物跑到风晓院来准备往卫卿床上塞,结果在被窝里摸到了滑滑凉凉的东西。 卫子规掀开被子一看,居然是一条盘着的蛇,蛇身上花花绿绿的纹路十分渗人。 他吓得小脸煞白,往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卫子规吓坏了,病了两天。 徐氏登门来算账。 卫卿诧异道:“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经常会有死物出现在我床上,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一条蛇。更不知弟弟进我房间掀我床被,是想作甚?不过幸好这次是弟弟先发现了,要是我看见了肯定得吓死。” 徐氏气得快原地爆炸。她想找卫辞书和老夫人替卫子规做主,可是自己也知道,卫子规不占理。 后来这件事被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心疼孙子之余,十分恼怒徐氏不管束卫子规的行为,让卫子规往后与徐氏分院住,另派人教导卫子规礼数。 卫子规搬到新院子去那天,听说哭得想到惨烈,嘴里骂着要把卫卿千刀万剐。 实际上在花园里偶然碰到了卫卿,卫子规恨得磨牙,还不等他冲过来,卫卿指着他脚下,道:“看,那花花绿绿的是什么?” 卫子规来不及看,就吓得直跳脚。 罢后抬头对上卫卿笑悠悠的脸,她道:“啊,原来是树叶子。” 这日漪兰被带去了徐氏和卫琼琚跟前。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徐氏一道眼神,身边的婆子当即上前,左右开弓,往漪兰脸上打耳刮子,打得她直发懵。 徐氏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漪兰颤颤地跪在了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瑟缩不已。 徐氏伸了伸脚尖过去,勾起漪兰的下巴,眼里厉色道:“我派你去卫卿身边,是让你跟着她作威作福的?!” 漪兰哭着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夫人明鉴,二小姐她行为十分诡异,奴婢实在难以捉摸……” 徐氏和卫琼琚对此也已经感觉到了,时隔五年,卫卿这次回来性情与从前大不一样。 原以为乡下的林婆子会好好打磨她,却没想到反倒把她磨得越发有棱角。 卫琼琚道:“那你为什么不早早禀报?” 漪兰哭花了脸道:“因为二小姐威胁奴婢……她说要弄死奴婢……” 徐氏拍桌气骂道:“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 卫琼琚比较冷静,问道:“那你跟了卫卿这些日,可有发现了些什么?她平日里都有些什么习惯?” 她觉得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卫卿了。 漪兰仔细想了想,泪眼婆娑道:“二小姐每日行踪很简单,除了去老夫人那里,便是去药房倒腾。她的东西也很少,除了几件破衣服,便只剩下一些物什……” “什么物什?” 漪兰道:“上次奴婢打扫的时候,看见她的包袱里有银子。” 卫琼琚和徐氏对视了一眼,银子?她哪来的银子? 但既然发现点什么总比什么都没发现要好。 当日,漪兰回风晓院时,卫卿看了她一眼,道:“又被打了?” 漪兰抿了抿唇,她好似在问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一般。可是对漪兰来说,那便是劫后逃生。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漪兰甚至希望她不曾回来过。一开始漪兰还以为她好欺负,可是如今谁也不知她心思究竟有多深。 为什么自己这么命苦,要被派来看着她! 漪兰没回答,愤愤地从卫卿身边走过。 后来漪兰趁着进卫卿房间打扫之故,偷偷地靠近卫卿放包袱的那个柜子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卫卿不在,便手忙脚乱地打开她的包袱,果真如她上次所见,里面还躺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漪兰咬了咬牙,心慌手颤地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当即就要加到卫卿的包袱里去。 然,还没来得及松手放进去,忽而身边光影一掠,漪兰的手就被人给稳稳地捉在了半空中。 漪兰侧目一看,卫卿不辨情绪地站在她身侧,顿时就脸色发白。 卫卿低着眼帘,瞥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挑了挑唇便笑了,发深的眼里却半分笑意都没有。 她松开了手道:“漪兰,我给过你机会。真要玩起来,你可别哭。” 漪兰嘴唇哆嗦了一下,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别无选择!我若不这样,她们就会打死我!” 卫卿平静地看着她,道:“你还可以选择告诉我,然后再试试看,往后她们还能不能动你。但是现在,你确实已经别无选择了。” 漪兰浑身都有些发凉。 她知道自己惹到卫卿了。 不光如此,这几日来,相处的那种随意自然,也随着她的举动而烟消云散了。 漪兰丢下东西就落荒而逃,浑浑噩噩道:“二小姐还是赶紧想想应对的法子吧。” 漪兰跑出去以后,卫卿才不紧不慢地拿起她放进去的东西。 那是一根簪子,金身镶嵌着宝石,工艺十分精细完美,对于卫卿来说,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她娘以前常佩戴的首饰,有相当一部分是宫廷所赐,因而才能有这般无双的工艺。 她娘的遗物,她要一件一件地拿回来。 思量几许,卫卿最终又把簪子放下。即便眼下这一刻拿回来了,以后也得要藏着掖着,见不得光。 夜里,她躺在床上,望着简朴的床帐,睡不着。 一时还有些怀念起乡下的日子来了。 卫卿伸手往领子里掏了掏,掏出怀里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穗子上还挂着两片金叶子。 大锭的银子她不能随身携带,但这两样东西单薄,带在怀里也没有不妥。 因而漪兰只发现了她包袱里有银子,却没发现她还有玉佩和金叶子。 卫卿想起了她在乡下救过的那个妖孽。这玉佩是他的,金叶子也是从他身上搜刮来的,但他人早已不知去向。 这世界这么大,茫茫人海,再难遇见了吧。 卫卿明知如此,却忽然间觉得有些遗憾。 早知道会想起,当初还是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好了。 第037章 先声夺人 第二日,卫卿又神色如常,照例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卡Kа酷Ku尐裞網 三姐妹在院门前碰上了,便一同进老夫人院里去。 卫琼琚走在前面,今日她一身素雅装扮,十分端庄别致,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动人。 她头发如黑缎,水色长裙飘飘然从门槛上拂过。 然才一只脚跨进院门,卫琼琚就不知被什么给绊了一下,裙角重重一顿,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斜。 卫卿适时地扶了她一把,但门槛狭窄,还是挤到了卫琼琚的发髻。 卫琼琚只觉得发髻上扯了扯,她抬手便去摸,幸好并未凌乱。 卫卿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大姐姐还是看着点,不然易摔跤啊。” 卫琼琚把自己的手臂从她手上抽了出来,语气不善道:“那还多谢你的提醒。” 卫卿微微一笑,道:“应该的。” 卫琼琚扬了扬裙角,转身就先行进了院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三姐妹向老夫人请了安以后,卫琼琚在旁边的座椅上落座,时不时朝门外看去,似在等什么人。 卫卿顺着她的视线亦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而道:“我有东西想送给祖母。” 老夫人问:“什么东西?” 卫卿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洗旧了的荷袋,打开来看,是两锭圆润饱满的银子。 大户人家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银子,丝毫不足为奇。 可卫琼琚侧目一看时,脸色就变了变,还不等她说话,卫卿就先声夺人道:“这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我救过一个受伤的有钱人,他给我的。我想着在府里也没地方花,便拿来孝敬祖母。” 这点钱对于老夫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卫卿来说,恐怕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现在卫卿竟舍得拿出来孝敬老夫人,老夫人心中不由柔和了两分。 世上没人不爱财的,但老夫人再爱,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下卫卿辛苦得来的几两银子,况且卫家也不缺这几两银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也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遂老夫人道:“既然是你辛苦挣来的,祖母哪有贪占的道理。你自己留着吧。” 卫琼琚出声道:“二妹以前在乡下,乡下人再怎么有钱,也不至于出手这么阔绰吧?” 结果话音儿一落,冷不防外面就响起一道声音:“什么有钱人给的,我看分明就是你偷的!” 大家的视线循声朝门外看去,见徐氏正带着自己的丫鬟从外面走来。 卫琼琚神色一松,总算是来了。 若是再晚一步,只怕就要被卫卿给先发制人了。 徐氏进得屋来,先是给老夫人请安,紧接着眼风一扫落在卫卿手上的荷袋里,道:“卫卿,我好心好意地把你从穷乡僻壤里接回来,结果你却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乡下哪有什么有钱人,正好我前两日不见了两锭银子,没想到竟是叫你给偷去了!” 她好歹还是收敛了些,没有当着老夫人的面一口一个“烂货”、“贱人”地骂。 卫卿不慌不忙道:“母亲,说话可要讲证据啊。” 徐氏道:“前些日我说你怎么往我院里来得勤呢,嘴上说是去看望子规,实际上是背地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吧!不光是我丢了两锭银子,还有琼琚,前两天也在说她丢了一支簪子!” 老夫人闻言,面色严肃了起来。 偷鸡摸狗偷到家里来了,这绝对不能饶恕。 老夫人便问:“琼琚,是你母亲说的那样吗?” 卫琼琚福了福礼,道:“回祖母,前些日我确实不见了一支簪子,但没想到是有人偷走了,可能是放在了什么地方忘记了,所以才没说。”她瞥了一眼卫卿,又道,“二妹虽是乡下回来的,但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房里候着的丫鬟婆子,向卫卿投来的目光隐隐都带着鄙夷。 老夫人神情冷冷地,亦是看向卫卿,威严道:“卿丫头,你老实交代,这两锭银子究竟是从何得来的?是不是从你母亲房里拿走的?琼琚的簪子是不是你偷的?你若是从实招来,我还可以从轻发落。” 卫卿站得挺直,道:“用来孝敬祖母的这两锭银子,确是在乡下救人所得。至于大姐的发簪不见了,我一无所知。” 徐氏眼里堆着得色的冷笑,道:“你是不进棺材不落泪是么,到现在了还嘴硬。一会儿让人去你房里搜出来了,看你还怎么狡辩!” 说着,徐氏正要叫丫鬟去风晓院搜。 卫卿倏而道:“母亲要搜我无话可说,但未免产生误会,还请大姐姐告知,你遗失的那支簪子是何模样。不然随便找支簪子便说是我偷的,那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夫人觉得有理,这样谁也不冤枉谁,便道:“琼琚,你说说,不见的是什么簪。” 卫琼琚道:“是一只金簪,有蝴蝶相刻,蝶羽上镶嵌着红宝石,末梢还垂下两滴泪石坠子。” 卫卿似笑非笑道:“你确定?听大姐姐形容,我记得我母亲好像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呢。” 缪岚死后,她的一切首饰自然就落到了徐氏手里。等卫琼琚长大以后,徐氏才将其中的一些送给她戴。 徐氏恼羞成怒,道:“天下一模一样的首饰多了去了,现在追究的是你偷东西一事,而不是缅怀你那死去的娘!” 说罢,她就差丫鬟往风晓院去搜。 过了小半个时辰,丫鬟才匆匆返回。 徐氏嘴角禁不住上扬几许,结果听丫鬟禀报说,并没有找到卫琼琚的发簪。 怎么可能! 因为事先听卫琼琚形容过那发簪的样式,所以就算找不到临时找一根别的来冒充也不行了。 徐氏嘴角的弧度顿时就僵住了,怒得一巴掌扇在丫鬟脸上,道:“没用的东西,所有地方都仔细找过了吗?!” 丫鬟捂着脸应道:“所有角落都找过了,真的没有……” 老夫人看着徐氏对丫鬟发飙,一脸不悦。 搞了半天,原来是场闹剧。找不到卫卿偷发簪的证据,说她偷钱就更是无稽之谈。 老夫人正想叫大家散了,卫卿却忽然道:“大姐姐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发簪到何处去了吗?” 第038章 事半功倍 卫琼琚强忍着火气,干干道:“我真的不记得了,许是忘在了哪里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笑了笑,道:“那大姐姐的记性还真是不怎么好,明明早上才佩戴过的东西,怎么这会儿说忘就忘了?” 卫琼琚冷不防抬头看着卫卿,冷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卫卿歪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发,道:“我才发现,大姐姐不见的那支簪子,不正插在自己的发髻上么。” 大家随着卫卿的话,纷纷往卫琼琚头上看去。 卫琼琚一慌,不由伸手左摸摸,又摸摸。 卫琼玖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道:“果真是大姐姐描述的那根簪子,没遗失真是太好了!” 实际上卫琼玖善于观察,在卫琼琚形容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那根簪子正别在卫琼琚的头发上。 偏偏卫卿按捺得住,还真让徐氏着人去搜查她的院子。 卫琼玖有些能理解,卫卿是怎样一副不紧不慢看戏的心情了。 卫琼琚摸到了簪子,连忙抽下来一看,吸了一口气。明明她昨日交给漪兰的簪子,为什么又回到她的头发上了?! 这下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卫琼琚手上拿的果真正是她自称不见了的簪子。 原来不是被偷走了,而是戴在她自己的头发上啊。 竟也敢当着老夫人的面睁眼说瞎话。 老夫人自诩卫家是书香门第,不容许有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同样也憎恶满口谎言的行径。 卫琼琚顿时醒悟过来,之前进院的时候自己被绊了一跤,而卫卿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感觉自己的发髻被扯了一下,定是那时卫卿插在她的头发上的! 卫琼琚转头死瞪了卫卿一眼,面向老夫人时便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道:“祖母,我真的不知道……” 徐氏见计划失败,当即道:“今早琼琚起床的不舒服,肯定是丫鬟给她梳头的时候没知会过她!”说着就看向卫琼琚身边的丫鬟,“还不向老夫人认错!” 丫鬟瑟瑟地跪地认错。 接着徐氏又道:“即便卫卿没有偷琼琚的发簪,那两锭银子也定是她偷的!这等龌蹉行为,定要重罚才行!” 卫卿好笑道:“母亲,我总共就去过母亲院里一次,还是同祖母一起去看弟弟的。卡Kа酷Ku尐裞網祖母在场,我有什么机会偷母亲的钱?” 老夫人揉额头。 这个徐氏,以前觉得她精明,如今却蠢笨得像头猪!她自己惹得一身骚就罢了,现在还让卫琼琚也惹得一身骚。 她若是有点强有力的证据还好,老夫人定然不会姑息。 可是不仅破绽百出,还被卫卿给扳了回去。老夫人就是想做主也无从做起。 最后老夫人半点不想再看见徐氏,让人把她轰出去,再罚了卫琼琚抄几遍《女戒》。 卫琼琚含泪委委屈屈地应了。 老夫人再看向卫卿时,脸色依然发沉。 卫卿若无其事地捧着银子道:“请祖母收下吧,方才祖母也看见了,这银子我留着,有嘴也说不清。” 老夫人哪能收她的,收了她的就得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老夫人也心烦意乱地让卫卿自己带着那两锭银子回去。 虽然卫卿能够调理老夫人的眩晕病,可是老夫人怎么觉得自从卫卿回来了以后,事情一桩接一桩,她眩晕的次数反而更频繁了呢? 老夫人片刻也不想多待,让王嬷嬷扶着她进里屋去休息。 卫卿淡淡然把自己的荷袋收了起来,揣进袖中,然后请退,转身走出来。 屋外的阳光使她眯着眼,那双瞳仁黑得无边。 卫琼玖紧随着她出来,走在身后两步,忽然开口道:“二姐可真厉害。不花本钱,不费力气,就能事半功倍。” 卫卿顿住脚,侧目看她。 她说这话时,声音也仍旧是甜甜的。 卫卿看她一眼后,又继续往前走,道:“不懂三妹在说什么,我怀着一颗孝心来,被人诬陷,现在也郁闷得很。” 卫琼玖愣了愣,随着卫卿远去,她脸上甜甜的笑容终于淡化了去。 今天发生的事,漪兰是知道的,再一次如她所见,卫卿又成功地化解了一次危机。 与卫卿为敌,或许是她最不明智的选择。 现在卫卿不会保她,就算她再被徐氏和卫琼琚打个半死,卫卿兴许连问也懒得再多问。 漪兰消失了一上午,下午时才回到风晓院,双颊肿得老高,还渗着红血丝。 她眼睛也哭肿了,衣衫头发皆一片凌乱,看起来着实狼狈凄惨。 不过她还有命回来,还算好的。 今天她在徐氏那里撒了谎,说自己已经准确无误地把卫琼琚的发簪放进了卫卿的包袱里。 所以徐氏来势汹汹,胸有成竹。 她不敢让徐氏知道,其实她还没来得及完成,就被卫卿给抓个现成。 事后到了徐氏那里,漪兰只能矢口咬定,她根本不知道卫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卫卿屋里的门窗都敞着通风,空气里泛着一股卫卿身上淡淡的药香。 漪兰回来,她果真连抬头看也没有看一下。 后漪兰默默地端茶送水,给卫卿张罗晚饭。 卫卿拿上碗筷时才道:“徐氏接我回来还有用,所以不管怎么折腾,我都没有性命之忧。可你不同,她若是觉得你没用了,再养着你也是浪费粮食。你也知道自己今日的下场算轻的。” 漪兰肿着脸,说话也不利索,道:“那奴婢是不是应该更卖力地监视和出卖二小姐,那样才有个好出路。” 卫卿道:“理论上说是如此,”她施施然放下碗筷,这才抬眼淡轻地看她,“可你觉得你有这能耐么。” 话音儿甫一落,卫卿便伸腿往漪兰脚下一扫。 顿时漪兰整个身体扑下来,被卫卿张手便实实地擒住了脖子。 漪兰瞪了瞪眼,随着卫卿手指收紧,她呼吸困难,连发声都不能。 那时她清晰无误地看着卫卿的眼里,有一种无动于衷、无波无澜的冰冷。 恐惧顺着漪兰的脚后跟爬上了她的后背,后背上汗毛直立。 第039章 她是一个荡妇 她伸手去扒卫卿的手,脸上青筋凸起,极其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二……二……小姐……” 卫卿瘦削的手上,骨骼从手背延伸至指节,线条绷起而流畅,彰显了力道。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有理由相信,她就是现在把自己扼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卫卿轻声与她道:“你看,徐氏收拾你的时候,起码还会叫你走一趟,而我呢,分分钟弄了你,再往花园池塘里一抛,说你走夜路失足落水,谁会觉得你可惜?嗯?” 漪兰浑身颤抖,眼泪不停地从眼角里滑落而出。 就在漪兰挣扎渐弱,快窒息时,卫卿终于松手,撇开了她。 卫辞书这阵子顾不上家里,每天都要去打点应酬。 卫卿隐约从老夫人那里听到过一两句,好像是京中有人下来巡察。 能得行省一干官员如此重视,必定是来头不小。 卫家清扫祠堂时,老夫人带着卫家后辈在祠堂里给先人敬香。 而卫卿被徐氏以“卫家祠堂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为由,拦在了祠堂外。 卫卿站在祠堂门外,一直没有离开。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阻止徐氏。心底大概和徐氏一样认为,卫卿是不配登上这卫家祠堂的。 兴许也只有他卫家人认为这是一个神圣庄严的地方。 卫卿除了姓卫,在这卫家还剩下什么?卫家列祖列宗,谁稀罕来上香。 她唯一想要祭的,不过是她亡母一人罢了。 从门框里看进去,依稀可见那祭台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樽樽的牌位,老夫人站在最前端,带头一丝不苟地敬香。 卫卿对着那背影扬声道:“难道我不该姓卫,为什么不能进祠堂?” 那背影没应她。 卫卿又铿锵有力道:“那我为什么要唤卫大人一声父亲,为什么又要唤你一声祖母?” 徐氏尖声斥责道:“卫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撒野?” 老夫人上完香才转过身来,道:“也罢,放她进来吧。” 再怎么,她现在也姓卫。 于是卫卿抬脚,抬着头平视着祠堂里的诸多牌位,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可是当她环视四周,最终眼神落在面前的一片祭台上,将上面陈列的牌位一樽一樽看下来,直到看到最后一樽牌位,上面都无一个写着“缪岚”字样。 卫卿再移了移眼神,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 皆没有。 卫卿自打回卫家,处处温然平和,却没有哪一次如眼下这般,站在卫家的列祖列宗面前,那黑得幽邃的平寂的眼眸底下,渐渐溢开一股让人发闷的迫煞之气。 她回头直勾勾地看着老夫人,轻声地问:“我娘呢?” 老夫人被她那眼神看得心头端地一沉,倏而没底。 打从卫卿回府以来,便不曾提过要祭她娘。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以为一个乡下回来的小丫头懂什么,怕是早就忘了。今日开祠,她放卫卿是进来给祖宗上香的,却没想到她却是进来找她娘的牌位的! 老夫人活了一把岁数,旧居深宅后院,从没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身上见到过这样的眼神——沉敛,温和,却赋有杀伤力。 比起徐氏的张扬跋扈来,这样的才更加可怕。 卫卿又问,声音更轻柔了些,“祖母,我娘呢?” 老夫人嘴角嗫喏了一下,才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句话:“她不在这儿。” 卫卿问:“那她在哪儿?” 徐氏张口就道:“她当然是在城外的荒山野坟里。” 此话一出,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气血有些不畅。 卫卿歪了歪头,望着老夫人,道:“爹不是说我娘是畏罪自杀的么,缪家落罪,她应该是不想连累卫家。结果怎么的,她死后却被丢在荒山野坟里?”她眼神冰冷肃杀,声音像薄薄的刀子,又轻又利落,“她死后却不能进卫家的祠堂?她死后却连一处遮风避雨的安息之地你们都不舍得给?” 老夫人胸口一阵发窒,答不上来。 徐氏一声尖尖的讥讽的笑声打破了祠堂里诡异沉闷的气氛,说道:“别说得那么大义,缪岚又不是卫家的人,她早已经被老爷休逐出卫家了。你说一个下堂妇,又那么的不干净,死后还妄想着进卫家祠堂?做春秋白日梦呢!” 卫卿想了起来,哦,在缪家一落罪的时候,卫辞书便翻脸不认人,害怕受到连累,所以休了她娘。 卫卿定定地看着徐氏,道:“你说谁不干净?” 对于徐氏来说,这仿佛是她可以引以为傲的事情一般,恨不得对全天下的人说。 她脸上的笑意痛快得有些扭曲,道:“可不是不干净么,你那时还小当然不知道,你娘她跟别的男人睡了,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是一个荡妇!” 卫卿眯了眯眼,眼里的佞色渐渐浮了上来。 老夫人压根没料到,徐氏会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还是在这卫家的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 在场的还有卫琼琚、卫琼玖两个孙女,以及两个妾室。 那些事在卫家一直是讳莫如深的,老夫人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偏偏徐氏恨不得隔三差五就提一回! 老夫人胸膛起伏,气得不轻。 徐氏终于能够刺痛卫卿了,不仅要抓一把盐撒在卫卿的伤口上,还巴不得狠狠往她皮肉里摁! 她还说道:“你说一个不干不净的荡妇,有什么脸面进祠堂受人供奉?她死后,卫家能给她一副棺材就算不错了!呵,只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娘生性淫荡,到了地底下说不定和男鬼搞成一堆,也能早点去投胎的——” 老夫人怒极,喝了一声:“徐氏你给我住口!” 紧接着,她颤着手,猛地一巴掌扬起,就冲徐氏的脸上摔了过去。 啪的一声,这一耳光,打得又重又响,祠堂里一片寂静。徐氏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徐氏捂着脸,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老夫人,“你打我?” 老夫人杵着柺杖,面色铁青道:“我打的就是你!” 第040章 人心凉薄 徐氏咬牙切齿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她娘就是个淫荡的贱人,她也是!” 老夫人气得拿起柺杖就要往徐氏身上打。 原本庄严有序的祠堂里,顿时一片混乱。 卫卿蓦地笑了,明明是一副熟悉的和善的面孔,却让人感觉像是恶鬼附体般浑身发毛。 徐氏躲开老夫人,气急败坏地冲她叫嚣道:“你鬼笑什么?!” 卫卿朝她走近两步,那股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强势迫得徐氏往后退了两步。 卫卿对她道:“来日方长,你也为人娘,你也有女儿,不是吗?” 徐氏正要开口骂,卫卿直勾勾地盯着她,又道:“可不要到后来,落得个和我娘一样的下场啊。” 在她的逼视下,徐氏心口一窒,发现自己竟然再骂不出口。 说罢,卫卿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又面向老夫人。 “看来我娘也不尽如爹所说,是单纯的畏罪自杀么。卡Kа酷Ku尐裞網但是祖母啊,我娘当年是你亲自登门去求娶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当年的誓言犹在,而你却让她不得善终,最后还躺在了荒山野坟。”卫卿笑着点头,眼里水润微红,却又清冷万分,“极好,真是极好!” 老夫人浑身一震,脸色苍老又衰白地看着卫卿。 卫卿已转身而去,看不见她面上表情,只听她又道:“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祖母良心可安?夜里可曾有,哪怕一次,做过噩梦?” 总有一天,真相会浮出水面。 那时她要看看,卫家这些肮脏的人,龌龊的心,还能把脏水泼向哪里?! 身后老夫人两眼一翻,便踉踉跄跄地要倒。一众人赶紧上前去搀扶、呼喊。 卫卿脚下没停一下,亦没再回头。 老夫人被送回院里,好一阵才缓过来,想起卫卿的眼神和表情,还有她说的话时,手脚仍止不住阵阵发凉。 徐氏自知闯了祸,这会儿倒消停下来了。 后来卫卿问起她娘所葬之处,老夫人没法再瞒她,跟她说了城外荒山坟地的所在。卡Kа酷Ku尐裞網 好歹缪岚曾经,也是京中的名门贵女,也是卫卿的亲生母亲。 现在卫卿回来了,即便缪岚不再是卫家的媳妇儿,她要去祭拜自己的生母,也在情理之中。 老夫人若是拦她了,倒显得心中有鬼。 漪兰去帮卫卿准备了祭拜用的东西,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五年了,自从缪岚死后,卫家没有任何人去祭拜过。而以前缪岚身边伺候的人,在缪岚出事之前,就已经事先被卫辞书给发卖了。 老夫人找了个晓路的家仆,驾着马车载着卫卿去城外的荒山。 一个人的心究竟有多凉薄,才能在逼死了自己的发妻之后,连陵地都不给,而是远葬在四十里开外的荒山。 是害怕她娘会寻着路回来找他么? 马车悠悠驶出城外,有一截官道很不好走,摇摇晃晃颠簸得厉害,路面中间还有一个大坑,家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勘勘把马车绕着坑面顺利驶过。 卫卿坐在简陋的马车里,左摇右晃,手里摩挲着黄色的纸钱,若无其事。 到了荒山脚下,卫卿下了马车,带着祭祀用品徒步上山。 当年她娘死后,还在守灵期,她便被遣送到了乡下。她甚至来不及送她娘最后一程。 她原以为,多年不见亡母,虽不得善终,起码得以好好安葬,起码会有一个屋檐安放她的灵位。 她等,等到卫家开祠的这一天,进去给她娘上香,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她娘葬于荒山乱坟的结果。 卫卿从来不喜怒形于色,而此时此刻,她面色阴沉,双眸彻寒,恍若三九雪天里,雷云滚滚而过。 这里的杂草有齐腰高,淹没了上山的路。 家仆害怕这么深的杂草下有什么蛇虫鼠蚁,因而畏畏缩缩地跟在卫卿后面,反倒是卫卿在前开路。 到了山上,抬眼望去,见满山的杂草下,依稀可见一个个堆隆起来的小土包。 土包前没有竖碑牌,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这荒山野坟,与乱葬岗有何异! 她娘缪岚,是缪家嫡女!是你千祷万求才娶回来的发妻,卫辞书,你竟敢把她丢在这荒山野岭! 她不知道那股由心里升腾起来的愤怒,是源于自己,还是源于从前的卫卿。她只知道,这是一种身心本能。 卫卿回头盯着家仆,家仆被她眼神慑得往后退了退。 卫卿声音微沉,道:“我娘葬于哪处坟?” 家仆望着满目的荒山乱坟,一时也辨不清。 他正想伸手随便指一处,好让卫卿拜拜就完事儿,不想刚伸出手指头,卫卿便歪头活动着颈子,发出骨骼声响,在顺来的风里听得十分清晰。 卫卿幽幽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她的眼神冷凉得像毒蛇一般,家仆咽了咽口水,应是将那股随便敷衍咽了下去,开始认真回想。 当初葬缪岚时,是他带路到这山上来的。 这些坟头随着年月都已经长满了杂草,其中有几个坟头上杂草有除过,也有祭拜的痕迹。想来这个地方葬的也有像缪岚一样有名有姓的人,世间还有人挂记。 家仆找了一阵,站在一处坟头前烦躁地挠挠头,道:“我记得是这里啊……” 而那坟上的杂草显然被除过,新长出来的青草不过一两寸高。坟前还有烧过的香烛纸钱的痕迹。 卫卿在坟前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地上供奉的果品已经差不多腐烂,可隐约辨认得出,是一些橘子。 卫卿还记得,她娘生前最爱吃橘子。 橘子不知道是何人供奉的,卫卿抬起头看着满目青草翠翠的坟头时,鼻子酸红。 卫卿却是笑道:“娘,橘子过季了,这次没有。” 卫卿点燃了香烛,不紧不慢地将纸钱全部烧了。 从她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是这个世界里的卫卿。她无法阻止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她只能做到,往后的卫卿,绝不受人摆布。 如此她娘,应该可以安息了吧。 第041章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么 转眼间就到了后半下午,卫卿给坟头上把新长出来的杂草除去,家仆在旁边早已等得不耐烦,道:“二小姐,该回了。卡Kа酷Ku尐裞網回去四十里路呢,再晚就进不到城了。” 天边的斜阳凉下了温度,通透绯红。山风吹来,野草舒展摇晃。 下山时家仆走在前面,已经有之前上山开好了路,因而下山十分容易。 家仆很是着急,要是错过了时候回不了城,今晚就得在荒郊野外露宿了。他可不认为卫辞书有那么重视卫卿,会命守城的士兵专门给卫卿打开一次城门。 本来被指派带着卫卿出城祭拜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而一驾上马车,还不待卫卿坐稳,家仆就骂骂咧咧地往城里赶。 路面颠簸十分不好走,恰好又走到有坑的那一段路,家仆本就对卫卿的态度相当恼火,便存心想颠一颠她,于是并没有绕开路面的那个陷坑,而是直接驾着马车就冲了过去。 那坑里有路面陷下来的碎石,凹凸不平。 车身经过时剧烈摇晃。 哪想突然重重一顿,车辙卡在陷坑里还没来得及被马拖出,这简陋的马车居然就被摇散了架。卡Kа酷Ku尐裞網 随着马匹一声嘶鸣,车身朝一边倒去。 卫卿见状,身形利落地从车身里窜出,刚落到地面上站稳,就见车身栽倒在坑里,掠起一道灰尘。 而那家仆已经眼疾手快地解开了车辕上的套绳,骑到了马背上去。 家仆讪讪笑道:“二小姐,这路实在太难走了,现在马车也坏了,只能先请二小姐在此等候,小人快马赶回去再叫一辆马车来。” 说完不等卫卿回答,那家仆调了马头就打马前行。背过身去时,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一个乡下来的弃女,摆什么谱,在山上时敢用那种态度使唤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反正他又没有错,错的是这坑洼不平的路面和不结实的马车。等他赶着城门关闭之前回去以后,再将这件事如实禀报,到时候卫家要不要派人来接,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若是没人来接,她只能自个徒步走回城了。四十里路,够她走到半夜吧。 家仆一点都不用担心就这样回去以后会受罚,因为谁都知道主母夫人厌恶这弃女得很。夫人说不定一高兴还要赏他呢。 光是这样想想都觉得爽快。 马蹄声如释重负一般,悠扬地响起在道路上,那马背上没有放鞍,因而家仆即便是骑着马,也没有胆子加快速度。 卫卿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弯下身,随手捡了一块碎石起来,在手心里掂了掂,道:“那我送你一程。” “什么?”隔了些距离,家仆听不清卫卿在说什么,就随口问了一句,还顺带回头看了一眼。 这回头一眼看去,家仆大惊失色。 只见卫卿手里拈着那块碎石,忽而扬手就朝家仆的方向掷来。 那块碎石来势汹汹,且卫卿是用了力的,不可小觑。 碎石到了家仆这头,精准地击打在了马屁股上。 那马吃痛,又是一声嘶鸣,在家仆还来不及夹紧双股之时,马匹就撒开四蹄,不要命地往前跑。 马背上光溜溜的,家仆自然坐不住,一边死死抓住马的鬃毛,一边惊惶地杀猪般嚎叫。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没跑多远,家仆就顺利地被快马颠下了马背,结实地摔在了路边,不省人事。 而那马不可能停,没多久就跑得不见了影儿。 卫卿这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日头,若无其事地坐在车身外头的辕上,随手折来路边的野草叼在嘴里,慢慢嚼。 古人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么。 卫卿嚼了一根,吐了,又叼上另一根。 这草茎还有点甜。 这里离回城有四十里路,即便卫卿现在上路,等走到城门那里,城门也早已经关上了。 因而卫卿一点也不着急。 她就坐在这里等,说不定有路过的车马,还能搭个顺风车。 如若是没有,今晚将就在破车厢里睡一晚,等后半夜或者明早再动身回城也不迟。 事实证明,卫卿的运气不差。 傍晚的霞光火烧一般艳烈,铺满了半边天。将近处的草,远方的山,无一不淬上一层暖红色的光。 暮色即将来临,就在这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最后的薄薄霞光下,官道的那一头,出现一行黑影,正朝这边走来。 卫卿眯着眼看去,发黑的眸子里,瞳孔边缘亦染上一丝淡淡的艳色。 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所至之处,鸟影飞绝,周遭一片寂静。 卫卿往车辕上靠了靠,但身子却一点点绷了起来。 若是寻常赶路人还好说,可来的偏偏不是。 随着那些人越来越近,卫卿可清晰地看见他们骑着马,暮光下清一色身着鸦青色锦衣,黑色腰带,手握佩刀,头戴乌纱。 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是漠然和冷锐,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杀气。 卫卿对这个时代的官制并不了解,但看其衣着装扮也能知道,着锦衣、戴乌纱,绝非一般的侍卫。 这批人中间,一辆马车平稳行驶,马车四面檐角呈现在青灰的天色下,仿佛披着夜色而来,又仿佛携带着黑暗前的最后一缕光。 卫卿的破车厢正横躺在路坑里,挡了他们的去路。 当时卫卿还在想,这个顺风车她搭是不搭呢? 搭了有一定风险,不搭又觉得可惜。 看这架势,即便这行人走到了城门口,城门已经关闭了,他们也绝对有能耐让城门再开一次。 如此,她便不用露宿野外了啊。 卫卿眼观鼻鼻观心,她这么纯良无害,一看就是好人,应该比较好沟通。 直到那些人走到了路坑前,前前后后才停了下来。 最前面的人看见车辕上靠着的卫卿,清清瘦瘦的模样,一双温和的眼里丝毫不见慌张。 若是不把这破车厢和卫卿挪开,他们的马车也过不去。 有几人手悄然握在了刀柄上,其中一个对卫卿道:“阁下请让路。” 第042章 是为慈悲 卫卿只是想好好沟通,可一点也不想硬碰硬。她清醒得很,真要硬碰起来最先碎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遂卫卿看着那辆马车,道:“如你们所见,这里有一个大坑,我的马车栽在这里,车坏了马也跑了。你们的马车这般宽阔,就算我让开了路,无法避免也得栽在这里,车坏马跑事小,颠坏了车里的贵人可不得不偿失么。” 卫卿没有说假话,这坑占了大半个官道路面,即便车辙不卡在里面,也会非常颠簸。 几个人神色莫测地打量她。 卫卿又道:“我可以把我车厢木板拆下来,铺平这路,让你们马车顺利经过,而你们顺道搭载我一程,送我进城门即可,如何?” 哪想这群人不具备良好的沟通性,且看他们强盗般的眼神,看样子是觉得放倒了卫卿照样能拆了她的车厢来铺路。 即使卫卿是个小姑娘,他们也不能完全放心,更何况带她一起上路了。 卫卿手上捻着银针,面上不动声色道:“互相帮助一下不好吗,非要互相伤害。” 她微眯起眼,眼神落在这群人中间,飞速地计算着自己的胜算。 她心想,实在打不过就往山野里跑呗,这些人担心是调虎离山,肯定不会追太远。卡Kа酷Ku尐裞網 说她运气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因为这伙人不好对付啊。 沟通失败,气氛陡然凝固了起来。 然正待他们准备动手之际,安静的马车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就按她说的来。” 卫卿愣了愣。 那嗓音微冷,平和得没有情绪,混杂着夜里的清风,却极是好听。 此话一出,他的侍卫便急了,道:“都督不可,万一此人心怀不轨……” 马车里的人道:“偶尔也要做一做好事。” 卫卿:“……”她是遇到了一伙专干坏事的人了吗? 他的随从只好应了下来。 随后卫卿起身,往边上站。这些人利落地跨下马,三下五除二就把卫卿的车厢拆成了一块块的木板子,铺在凹凸不平的坑洼上。 可是一行人要继续上路时,并没有多余的马匹给卫卿骑。 车上的人邀请她进马车里坐。 卫卿看着面前这辆安静的马车,车帘垂下,遮挡了里面的光景。 她不知那后面坐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可是方才她却听见他的侍卫唤他一声“都督”。 卫卿离车帘并不远,隐隐闻到里面飘来一缕淡淡的檀香气息,令人心神安宁。 后来她把心一沉,不管了,若是不上她连将就睡一晚的车厢都没有了,索性利落地掀开帘子,就爬上了马车去。 这马车比卫卿的那一辆更宽大,卫卿进来坐下后,空气中泛开的幽幽冷檀香更明显一些。 笼罩的夜色下,可见马车里坐着一名男子,衣袍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座上,双手随意地搭在垂直的双膝上,闭目养神。 就连卫卿上来,他也没睁开眼睛看一眼。 卫卿晃眼一看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天色已晚、光线昏暗,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马车悠悠往前行驶起来,车窗外时不时有骑马的侍卫经过,卫卿知道他们十分防备她。卡Kа酷Ku尐裞網 队伍往前走了一截路,路边还躺着那个晕死过去的家仆。只不过大家目不斜视,压根没看见似的,径直往前行去。 马车路过时,见那家仆实在占路了,侍卫才舍得动脚把他往边上踢了踢。 夜风拨开了夜空中的云雾,苍穹里的星月渐渐明朗开来。 莹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帘上的缝隙间,匀了一些到车厢里。 诡异的沉默中,卫卿不经意间抬眼看,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这个男子被月色镀亮的半边脸,不由又是一愣。 卫卿想,大概这古代是盛产纯天然、无污染的美男子的。 起初光看他轮廓时隐约觉得英气逼人,是个成熟男子。 而眼下,那半张脸却是丰神俊朗,胜过千雕万琢的无瑕翡玉。 那眉峰修长入鬓,阖着的眼弧仿若水墨一撇,神韵斐然。 月色蔓延至他颈边,衬出颈上很明显的喉结,喉结下的衣襟交叠整齐,即使天热,也不见分毫松散凌乱。 非礼勿视啊卫卿,越是好看的东西越危险啊你懂不懂…… 四十里路怎么就这么漫长,卫卿实在很想忽视,这车厢里的檀香气息下,那一丝丝蔓延开来的血腥味。 直到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卫卿猝不及防斜了一些过去,手指冷不丁地碰到了他搭在膝上的那只手,卫卿再也忽视不了了。 他的手湛凉,指尖滴血黏稠。 马车走得不慢,侍卫们又十分警惕,身上有股疲态,可能在之前就路上遇到过不测。 这人受伤了。 卫卿在碰到他的手时,他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可能任何人在见到他那双眼睛,都会难以忘怀。 那是一副怎样的神态呢? 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仿佛包含众生,却又空无一物,是为慈悲。 卫卿突然想起,曾经去佛家圣地洗礼时,那里的佛陀菩萨,轻垂着眼,俯视万物众生,便是如此。 而卫卿却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神里,见到了慈悲之相。 她愣神得忘记了言语,心底里却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她,此人危险,极度危险。 因为这世上没有佛陀,更加没有活在官场权势里还位及都督的佛陀! 在往后的日子里,卫卿才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他拥有一副佛陀的慈悲,却是行走在人间的恶鬼。 卫卿暗暗吸了口气,收回视线,低眼间又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血痕衬得他的手分外苍白,他垂着的手指微曲,指节匀称修长。 虽然这血流得不快,就算捱到进城也没有大碍,可谁会嫌自己血多? 等卫卿意识过来时,她已经拿住了他的手腕,微微往上抬了抬,血也就不一个劲地往下淌了。 他手腕上骨节也分明,温度是温温热的,卫卿手指上也沾了些黏腻。 卫卿手指瘦削中带着微微的力道,触感尚可。 她靠近些来时,殷璄就已经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让人舒缓。 第043章 她有这么善良无私吗? 他没有阻止,任由自己的手腕被卫卿拿在手里。 那温悯如水的眼神落在卫卿身上,好像能够包容卫卿一切无礼的举动。 但卫卿知道,可不是如他表面上这么慈善的,一旦她有异动,恐怕会死得比谁都快。 卫卿道:“你当是偶尔做做好事,我便当是偶尔发发善心吧。伤在哪儿了?” 实际上她却有些气闷——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可好歹她现在也在人家的车上,人家还同意带她一起进城。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车厢里的,她顺手帮他止一下血,应该可以的吧? 平白无故的她也不喜欢闻到丝丝缠绕的铁锈味。 可殊不知,正是殷璄这偶尔做一做好事,卫卿这偶尔发一发善心,注定往后一生,纠缠不清。 殷璄很配合地不疾不徐地解了护腕,松了袖角,便露出手臂伤处。 卫卿适时从怀中衣袋里取出常备药丸,捏成粉末撒在了他的伤口处。 她低着眉眼,借着外面的月光,手里的动作与神色皆是游刃有余。 这人问也没问一句,就把自己的伤给她治。 伤口止血时,卫卿道:“你不怕我害你吗?” 他问:“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声音不轻不浅,恰入心脾,带着淡淡的磁性,好听得有点过分了。 卫卿感觉,听多了耳朵真的会怀孕的。 诚然,害他对她一丝好处都无,反而是祸害无穷。 后来车厢里便是沉默。 他袖角依然松散着,好像是他浑身上下唯一一处比较散漫的地方了。 他的手继续搭垂在膝上,手指微曲成弧,只不过再没有血滴顺着他的指尖滴下来。 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前面不远就是城门了。 途径一片松林,林间茂密,一丝月光也不透。马车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卫卿在别人的马车里本来就不可能放松,现在一下黑了,所有感官都被她调动起来。 空气里一丝微不可查的混进来的外界的气味,都能被她的嗅觉给捕捉到。 卫卿浑身一凛。 这松林里弥漫着一股类似瘴气的毒烟,可是气味却比瘴气要轻淡许多! 现在是夏天,这里气候又不潮湿,怎么可能会有瘴气!而且白天的时候卫卿也从这松林经过,当时并没有这种毒气。 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怕是觉得对手难缠,所以先下手为强。 树大招风么,对方的目标除了刚好在这个时辰从这条路经过的一行人,卫卿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而与她同行里的马车里的这个男子,应该就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卫卿心下一沉,反应极快,当即捏着袖子捂住口鼻,下意识就倾身过去,贴近在他面前,伸手也捂住了他的口鼻。 她张口便对外面的侍卫低声道:“这空气有毒,大家用衣料遮住口鼻再缓慢呼吸!” 此话一出,已经有几个侍卫中招,顿时浑身脱力,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殷璄和卫卿在马车里不动声色地近在咫尺地相对着。 他的气息落在卫卿的手心上,像羽毛挠着手心,有些轻痒。 卫卿身子习惯性地机警地绷起来,气氛一下子凝滞,片刻都磨人神智。 她一抬头,如若是光线明亮一些,便能撞进殷璄的眼眸里。她自己也感觉到,好像和他的距离太近了。 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气息,能感觉到他从自己指缝间溢出的温热呼吸。 卫卿这才意识到,不对啊,为什么要帮他捂?她有这么善良无私吗? 当时就发生在举止一瞬间,卫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可能是见他手上受伤了吧。 ——卧槽哦,可他另一只手不是好的吗? ——算了,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帮他等于帮自己。 卫卿往后靠了靠,低低道:“你自己用袖角捂着。” 说罢,殷璄伸了手来,叠在了卫卿放在他口鼻间的手背上。 卫卿一抽手,他便自己捂上。 侍卫们驱着马车和马匹,快速地穿过这片松林。 眼看着前面月光如流水一般温柔地倾泻而下,大家还没能顺利跑出漆黑的松林,倏尔,周遭动静一响,伴随着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道黑影将大家包围。 刀光剑影,利刃碰撞,不绝于耳。 卫卿透过车窗,第一次见到冷兵器时代近身厮杀的凶残。 那是令人窒息的惊心动魄的紧迫。 血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松林。 卫卿不由庆幸,幸好她发现得及时,使得这些侍卫不至于中招。 侍卫的功夫和刀法无一不是精湛厉害,且招招置人死地。 这个危急关头卫卿可不想关心谁好谁坏,她只关心谁死谁活。 突然车窗前人影一闪,有杀手趁着侍卫被纠缠的空隙,直接举剑朝马车这边杀来。 卫卿还不及做出反应,只觉一道力扼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身后一拽。 随之那长剑刺入了车窗,却刺了个空。 殷璄抬手就握住了对方拿剑的手,举手投足间依旧温然慈和,可那有力的手指一收,隐隐气势宛若天光乍破世间无处可遁形,随着骨骼咔嚓一声响,像撇断一根木柴一般,轻巧随意地撇断了杀手的手腕。 听得杀手闷哼一声,他拿着杀手的手,云淡风轻地拨转了剑势,眼也没抬一下,便割掉了杀手的头颅。 那时卫卿听得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怦怦怦。 殷璄松了手指,杀手的尸体倒在了马车外,伴随着剑落在地上的声响。 他又将手放回膝上搭着,蓦地开口道:“你今晚这善心,发得有点大。” 那语气寻常得,就好像是在与朋友寒暄。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妈勒个腿哦,难怪这人同意载她一路同行,且看他喜怒不惊的神态,敢情这种半路刺杀是家常便饭。 这叫做好事吗?这分明叫反正要倒霉,垫背的能多拉一个是一个! 虽然,卫卿平时也是这样做的,可夜路走多了遇到鬼,她才觉得原来这种做法真过分! 第044章 大都督 这些人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是死是活原本跟她没关系。可现在她要想保命,就得让大家都活着。 所以事先发现有毒气时,卫卿才会毫不犹豫地提醒大家。 马车里的男子若是死了,这些侍卫不会放过她。侍卫若是死了,她与这男子在一起,那些杀手更不会放过她。 她哪是想救他们,她只是想救自己啊。 要是对自己都不慈悲为怀,不是得遭报应么。 后又有两个杀手,强弩之末,想杀进马车来。 卫卿才不想出头,心安理得地靠在殷璄身后,殷璄随手将原剑送进他们身体里去。 马车走走停停,出松林之时,卫卿看见,即使他杀人,眼里也是如水般温润悯人。 侍卫当中,有几人中毒,也有几人受伤。大家找了个视野开阔之地,停下来休整。 这本也不关卫卿的事,这些侍卫先前想弄她,卫卿还没有菩萨心肠到不计前嫌给他们解毒的地步。 因而她一脸漠然,无动于衷。 可殷璄知道她懂医理,道:“你替我的人解毒疗伤,我送你至家门。” 之前约定的,他们只送卫卿进城即可。可从城门到卫家家门,还有一阵子的路。 眼下这里离进城已经不远,后面应该不会再有杀手好潜伏,等进城以后就更安全了。 既有马车坐,她当然不想走着回去。卫卿想了想,遂接受了殷璄的提议。 侍卫的毒气入体不深,卫卿施以针法,配以清毒药丸,不多时可见好转。 而受伤的侍卫更加好办,撒上止血的药粉即可。 这些侍卫对她仍是防备,可态度已然好转许多。 耽误了一会儿,大家继续上路。 卫卿本以为等到了城门脚下过后,要花点时间去敲门,然后等守城的士兵去通报以后再来打开城门。 可没想到,远远就见城门洞开,笼罩在一片明亮温黄的火光中。 城内掌管行省的首脑官员们齐聚在城门处,等着马车缓缓驶近。 卫辞书也在其中。他身为布政使左右的参政,是掌管行政的二把手。除了行政,还有掌管司察和军政的官员全部都在。 侍卫抵达城门,其中一名官员笑呵呵地上前,拱手作揖,道:“大都督夜抵小城,下官恭候大都督,小城不胜荣光。” 朝廷将地方区域划分得很清晰,一共十三省,省内十三州。而此城便是行省内的首府州城,若这也是小城,那其它各州都不用排上号了。 卫卿就算不知道这些,也知道州府官员们对他,算是恭敬之至了,不由微微侧目。 光火下,他的侧脸轮廓更深邃清晰了两分。他戴着乌纱冠帽,额上整洁,双眉修长而清远,油黄的光泽像淬了一层脂,投映在他脸上闪闪烁烁。 他半低着眼帘,遮掩了眼里深浅细碎的光,身形不动时,便像是一幅没有瑕疵的油画。 在半路上时,卫卿便已经揣测到,大抵京里来视察的便是此人。 看样子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位高权重一些。 大都督,是掌管一朝军事生杀大权的人物? 殷璄问卫卿:“你家在何处?” 话语一出,众官员才得知,原来马车里还有一人,就是不知是何方神圣,大都督竟要送他回家? 这样的场面,虽然过于招摇了些,可是对于卫卿来说,并非全无好处。 因为卫辞书在外面。 她要在卫家稳住,老夫人靠不住,现在有外力助她一把,何乐而不为? 卫卿应道:“我住在东城卫府。” 外面的卫辞书端地一震。那声音有两分耳熟,而且说的东城卫府,除了他家,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吗? 卫辞书细想那声音,不难就想起来,像卫卿的声音。 他不由抬头朝马车看来,正逢殷璄撩起帘子对外吩咐去东城卫府,卫辞书是看得真真切切,马车里和大都督坐在一起的女子,可不就是卫卿! 殷璄带着护卫亲自把卫卿送到了家门口。 卫卿从马车上下来,殷璄坐在马车里未动。 卫辞书看向卫卿的眼神,万分复杂。 卫卿抬起头来看见了他,温和地唤一声:“爹。” 卫辞书点点头,语气与之前的漠不关心甚至有一丝厌恶大不相同,像个慈父般询问:“怎么归家这么晚,去哪儿了?” 卫卿道:“今日开祠时不见我娘的牌位,所以出城去祭拜了我娘。” 卫辞书连忙上前朝马车揖道:“小女无状,唐突了大都督,还劳烦大都督亲自送回,下官实在惭愧。” “原来她是卫大人之女。” 随后马车调了头,缓缓驶离了卫家门前。 卫辞书目送着马车离开,回头来时神色莫定地看着卫卿又问:“你怎么会和大都督在一起?” 卫卿道:“家里马车路上颠坏了,偶遇上他,就一起回来了。” 今天一直到天黑,都不见卫卿回来。老夫人心烦没有问起;若是卫卿一夜未归,到明日徐氏反倒有话来教训,因而徐氏当然不可能派人出去找卫卿。 徐氏听说卫辞书回来了,忙不迭地出门来迎,正准备把白天祠堂里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一番呢,没想到抬眼看见卫卿,当即就尖着嗓子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到城外去了么,城门早就关了,你怎么回来的!” 卫卿看了一眼巷弄里的马车影子,悠悠道:“自是有人送回来的。” “谁送你回来的?”徐氏咄咄逼人,循着看去一眼就看见还没走远的马车,顿时来兴道,“是不是那车送你回来的?车里是个男人?夜黑风高,你们孤男寡女,能做个什么勾当?才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男人了!” 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醒耳得很。 卫辞书生怕被还没走远的马车里的人听到,恼怒地一手肘把徐氏往门里推,推得她在门口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徐氏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卫辞书。 这时巷弄里的马车蓦然停了下来。 那微沉悦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弄里响起,十分清朗:“卫大人。” 第045章 另攀高枝 卫辞书面上一紧,连忙快步往漆黑的巷弄走去,道:“下官在。” 殷璄半抬起车帘,道:“城外的官道,烂得无法通行,朝廷是没拨钱下来修么。” 卫辞书连连应道:“下官谨记,一定尽快择日修葺。” 殷璄放下了帘子,马车继续往前行驶。卫辞书僵着动作,直到目送着马车彻底驶出了巷子,方才折身回来。 回来时卫辞书看向徐氏却一脸怒色,道:“口无遮拦的东西,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当心要了你的小命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说罢,冷冷拂袖进了家门。 夜深了,卫辞书回来以后还是往老夫人那里去了一趟。 徐氏没来得及向他告状的事,老夫人也要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一来徐氏敢在祖宗祠堂里口无遮拦地说出那些话,委实是唯恐天下不乱。原本就当年的事,卫辞书早先就在卫卿面前敷衍过去了,现在看来又让她起了疑心。 二来是今日卫卿的态度,十分陌生而又疏冷,那股压抑感在老夫人的心里迟迟挥之不去。卡Kа酷Ku尐裞網她只要一回想起来,就能看见卫卿那清冷得过分的眼神。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子该有的反应。 老夫人顺着胸口道:“自从卫卿回来后,我这心里就不得安宁过,今日更是不踏实。我看改明儿还是找个由头把周家的人请过来,早早把事情商定下。让她快点嫁过去,省得一看见她就瘆得慌。” 今日重提当年之事,还指望这老太太能有一分愧疚之心。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他们做错事的人,从不会想要去面对,他们只会想怎么去逃避,怎么把事情掩盖下来。 卫辞书眉头半锁,道:“也好。” 老夫人看了看他,又道:“今天卫卿知道她娘没进祠堂,也知道她娘葬在城外荒山了。下午的时候她出城去祭拜,还不知做何感想。倒没听说起,她现在回来了吗?” 卫辞书道:“回是回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老夫人心一提,问。 卫辞书看着她道:“今晚她是同大都督一起回来的,前一刻大都督还亲自将她送到家门口。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反应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变:“大都督?你是说京城来的大都督殷璄?!” 卫辞书点了点头:“正是。” 老夫人这下慌了神,道:“她怎么会和大都督在一起?那人我们绝对得罪不起!”她抓着卫辞书的手臂,又道,“不行,先不着急,看看再说。” 老夫人下定决心道:“若是卫卿结识了大都督,卫家当然要重新认她这个女儿,若不是,确定大都督不会为她撑腰以后,再把她嫁去周家也不迟。” 第二日那个昏睡在路边的家仆赶了几十里路终于狼狈地回到了卫家,一听说卫卿昨晚就已经回来了,一时心里是又惧又愤。 彼时卫卿正坐在屋檐下,一刀一刀地雕刻她娘的牌位。 她雕得十分认真,裙角边落下细碎的木屑。 她雕了缪岚的牌位,虽然让徐氏很窝火,老夫人心里也相当不舒服,可给自己的亲娘安牌位,好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无人能够阻止。 而徐氏此刻的注意力不在缪岚的牌位上,而是在新到此地的大都督身上。 徐氏听说大都督送了卫卿回家,便在卫琼琚面前愤然说道:“她卫卿算什么东西,定然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继而又眉飞色舞地道:“琼琚,我与你爹说了,等有机会把大都督请到家里来,到时你好好打扮,去见一见。你爹说,大都督人中龙凤,十分英俊。” 卫琼琚含羞带怯地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那大都督是什么人,卫琼琚虽然没见过,可是也听说过。 那可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听说他至今也未娶妻。 徐氏打的主意甚美,若是大都督看上了卫琼琚,那不就一步登天了吗? 徐氏看着卫琼琚的模样,越看越满意。 卫琼琚早年便和周家定下了婚约,只是她这辈子也不会嫁进周家,那大都督胜过周家独子千万倍! 说来她还应该感谢卫卿啊,幸好卫卿从乡下回来了,不然她怎么能够脱身呢? 大都督送过卫卿回府?卫琼琚对自己的容貌相当有自信,她出面以后,绝对会让大都督再也想不起卫卿来! 卫琼玖听说徐氏给卫琼琚大肆置办衣裳首饰,每日都去卫辞书那里磨,大抵便知道了所为何事。 卫琼玖那甜甜的笑意便变了味,在自己院中自言自语道:“周家的婚事还没搞清楚呢,这又想着另攀高枝了。全天下的好事,怎能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 要不是卫卿的娘出了事,以前徐氏和卫琼玖的姨娘一样,也是这府里的妾室,而她和卫琼琚也一样是平起平坐的。 凭什么卫琼琚就可以摇身一变变成了嫡女?而她从此以后要仰仗她的鼻息生活,什么东西都是她挑过以后不要的才轮得到自己? 要不是这次卫卿回来,她还会代替卫琼琚被嫁给周家那个吃喝嫖赌的纨绔浪荡子! 没想到,过了几天,大都督竟真的来了卫府。 卫卿对此全然置身事外,徐氏却已命全府上下加紧张罗。 今日的主角是卫琼琚,关卫卿什么事?就连卫琼玖也没有份儿的。 因而徐氏早早就下了命令,今日就是卫琼玖也不得到前院正厅去。 漪兰虽然没有告诉卫卿,但卫卿多少也会听到点风声。 听说今日卫琼琚打扮得十分美丽,经过花园的时候,美人如玉,一路香风拂面,令人沉醉。 卫卿正在药房里捣鼓,又往自己兜里补了一些药物,与漪兰道:“徐氏特意让卫琼琚去陪大都督?” 漪兰从旁道:“好像是的。” 自从上次的簪子事件后,漪兰和卫卿的关系就很疏远。漪兰只尽职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卫卿的吩咐她听从,徐氏的吩咐她也酌量听从。 她现在只想让自己得以保全。 卫卿随口道:“可卫琼琚不是已经与周家定亲了么。” 漪兰想了想,道:“亲事很早以前就定下的,现在卫大人升了官,夫人自然就再瞧不上周家,听说是想悔婚的。” 过河拆桥一向是卫辞书的强项啊。 第046章 童言无忌 当初卫辞书刚来此地任职时,想必是急于立足,得了周家不少好处,才定下这门亲事。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用不着周家了,就想一脚踢开。 卫卿笑笑,道:“卫大人注重颜面,又要好名声,怎会明目张胆地悔婚。” 漪兰半晌没回答。 卫卿回头去看她时,见她神色有些挣扎,便道:“你不愿说就罢。” 漪兰以前是在徐氏和卫琼琚身边伺候的,对此事当然知道些内情。 后漪兰还是开口道:“二小姐说得对,卫大人没有悔婚,但也不舍得大小姐这般才貌嫁去周家可惜了,所以原打算让三小姐代嫁过去的。” 卫卿扬了扬眉,道:“三小姐是庶,周家会同意?” 漪兰道:“不知道为什么,还没与周家商议,这件事也就暂搁下来了。” 卫卿手里的动作顿了下来,半晌,眯了眯眼。 后来她挑唇笑了,眼里不见半分暖意,道:“兴许他们是有了更好的人选呢。卡Kа酷Ku尐裞網三小姐虽是庶,可好歹也是个小姐,嫁给已经没有太大作用的周家,仍是觉得有点可惜了吧。” 卫卿还记得前不久,老夫人跟她保证,说要让她嫁个好人家呢。 这一家人,敲得好一把如意算盘! 殷璄到卫家时,老夫人和卫辞书亲自到门口相迎,言行举止间不能不陪着小心。 卫辞书是靠读书考取功名的,自诩书香门第,便也只能在比自己等阶低的人面前摆摆书生傲气,在他只能仰望的人面前,这些意气骨气是不存在的。 殷璄登下了车,侍卫相继步入卫家前庭,他容色淡然,抬脚跨过了卫家的漆红门槛。 卫辞书忙将他往正厅引。 殷璄步履有种悠然的闲态,道:“卫大人的女儿,今日在家吗?” 卫辞书应道:“小女在府上,大都督请。” 卫辞书有三个女儿,殷璄并没有说是哪一个。卡Kа酷Ku尐裞網卫辞书当然知道他指的可能是卫卿,可论姿色卫琼琚长开了身子骨,最为美丽,论端庄和教养,也属她最优秀。 如若能让卫琼琚代替卫卿得到大都督的青睐,那才是合了一大家人的心意。 所以一开始,打定主意出来见客的便是卫琼琚。 正厅摆上了午膳,落座片刻,就见厅外的花径上,娉婷婀娜地走来一名女子。 那裙角柔丽,随着她走路的动作缓缓绽开,俨然一道亮眼的风景,美轮美奂。 殷璄靠在椅背上,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等进了厅,却是一个与卫卿完全不同的女子。她很美丽大方,香风袅袅,使得整个厅堂为之一亮。 卫琼琚今日身上抹了一种香,与平时不同,是徐氏传授给她的,好像男子都比较喜欢这种香。 走进正厅以后,卫琼琚才款款抬起美眸看了殷璄一眼。这一看,竟是双目失神,脸颊绯红。 即便他脸上的神情很淡,可那双略细长的眼眸里,慈和如水。 这便是传说中的大都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亲近,反而是处处透着一股随和与包容。 卫琼琚本以为,大都督是武将,应该是刚毅冷俊的,可没想到,他并没有过分刚毅,也没有过分阴柔,而是折其中,那双眼修长,轮廓果真十分英俊。 这世上竟把刚柔融洽得如此天衣无缝的男子。 卫辞书适时出声道:“大都督,此乃小女卫琼琚。琼琚,快过来见过大都督。” 卫琼琚回过神小步上前,婷亭如玉,对殷璄福礼。 今日徐氏生怕卫子规出来捣乱,一早也勒令卫子规只能在后花园里玩耍,不可到前庭来。 卫子规很郁闷,他的爹娘、奶奶和姐姐都在前庭,为什么他不可以过去? 卫子规在后花园里遇到了卫琼玖,卫琼玖便陪他玩耍了一阵。 正厅这头,在徐氏的眼神示意下,卫琼玖主动执起酒壶,要给殷璄斟酒。 徐氏从旁热络地笑道:“大都督还请尽兴,一会儿午后犯困可让琼琚带路去厢房小憩片刻呢。”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变了味。卫辞书和老夫人脸上有些僵硬,心里十分恼火,早不该让徐氏坐在这里,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她是打算让卫琼琚一会儿陪大都督到厢房里吗? 诚然,如若大都督愿意,那也不是不可。可徐氏张口就说了出来,不是自掉身价吗? 卫琼琚也听出徐氏话里的意思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可这一杯酒来没斟呢,哪想外面便响起了喧哗声。 卫辞书和老太太、徐氏等人循声往外一看,看见卫子规正冒着日头,不管不顾地往这边跑来,顿时神色大变。 厅外的家仆阻拦不及,就叫卫子规一口气跑进了膳厅里。 身后卫琼玖追得气喘吁吁,惊慌道:“弟弟,那里不能进,快出……” 说话间,卫琼玖抬眼看见了厅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便一下呆了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勘勘往那里一坐,一身黑色常服,衣襟袖角整齐到无一丝瑕疵;头戴黑纱冠帽,那张脸清润温和,浑然天成,纵是妙笔也难以描其一二。 卫琼玖对上那双眼睛时,那不悲不喜的神态仿佛能润泽众生。她便也成了渺渺众生当中的一个,陷了进去。 卫子规无法无天惯了,即使殷璄身后站着佩刀侍卫,他也毫不放在眼里。 在卫辞书等人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卫子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殷璄气冲冲道:“你休要把我姐姐带走!” 卫辞书大怒,道:“混账!瞎说什么?!来人,还不快把他带下去!” 平日里卫辞书哪对卫子规发过这样大的火气,卫子规当场一吓,哇地就哭出来,道:“你们要把姐姐嫁给他,要带姐姐离开这里,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此话一出,不仅在场的卫家人吸了口凉气,就连卫琼琚也踉跄欲倒。 今日大都督只是登门做客,卫辞书和老夫人徐氏纵使有那个心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能先让大都督看上卫琼琚就不错了,才见一面就幻想着让大都督娶? 第047章 本督亲自去 可是现在卫子规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就彻底把他们的心思给暴露了出来。这不是腆着脸把女儿送到人前求人来娶么,若此事传出去,卫辞书还有何颜面! 卫辞书愤怒至极,刚要起身离座把卫子规拎出去,殷璄却丝毫没有不悦的样子,反倒是很大度地对卫子规道:“我没有要娶,你可放心。” 卫子规眨巴着眼,卫辞书等人的面色则难看道了极点。 而卫琼琚被当场羞辱一番,脸色煞白。 这羞辱她的还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弟弟。 她咬着唇,手里端着酒壶,轻轻颤抖,眼眶里蓄起了水雾。 殷璄只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酒壶,若无其事道:“不是要斟酒吗?” 或许在他眼里,卫琼琚只是一个陪侍。以往应酬之际,少不了这些过场。 卫辞书连忙道:“琼琚,还愣着做什么?” 卫琼琚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给逼退下去,开始给殷璄斟酒。 可是她没有想到,看起来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大都督,无情起来的时候,会是所有女人的噩梦。 卫琼琚由于情绪不佳,手上一直在发颤,导致一杯酒没满,却先洒了出来,洒落在了殷璄的衣上。 殷璄未置可否,下一刻他身后的锦衣侍卫当即上前,拔刀出鞘,毫不客气地把卫琼琚掼倒在地。 卫琼琚惊恐地瞪大了眼,还没意识过来,一仰身便看见两个冷面无情的侍卫手里拿着刀,那冰冷的刀刃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刀刃极其锋利,割破了卫琼琚的脖子,沁出丝丝殷红的血色。 老夫人和卫辞书见状大惊,卫辞书连忙大呼道:“小女有罪,请大都督请手下留情!” 徐氏看见卫琼琚颈项上的血,吓得当即尖叫了起来。 而卫琼琚浑身哆嗦,那股惊恐之色溢了她满脸,她梨花带雨地把殷璄望着。 原来大都督这么可怕! 她是城里的第一美人,徐氏和老夫人曾说,以她的容貌就是放到京里去,也是排得到前面的。 她以为她可以得大都督另眼相看,大都督待她处处随和,必然是不一样的。 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呢。 可是卫琼琚才发现她错了。 殷璄就是要她的命,也只在瞬息间。 前一刻还大闹的卫子规也被吓得小脸惨白。卫琼玖一直站在门口,看殷璄看得失神。 殷璄抬了抬手指,两个侍卫便收刀松开了卫琼琚,缓缓道:“我手底下的人粗鲁惯了,他们以为卫小姐洒酒是想借机近身行刺本督,看来是误会一场。” 卫辞书满额冷汗,应道:“误会,误会。” 殷璄起身,拂了拂衣角,从侍卫手上接过一块巾帕,把身上的酒渍擦了擦,方才抬头看向卫辞书,眼神依然不变,“卫大人有几个女儿?” 卫辞书强自镇定:“三个。” 听他这么问时,卫辞书心下就明了,这件事终还是弄巧成拙了。 整个过程,卫琼玖看在眼里,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挪不动步子,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望着殷璄的眼神,犹如望着九天临世的神祗一般。 卫琼玖与卫琼琚不同,她受到惊吓之余,内心里却更加燃起了一股渴望。 将来谁若是成为他心爱的女人,便是和他一起站在高处,睥睨众生!这样的男子,才是世间的独一无二。 她也是卫辞书的女儿,她多希望他可以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只听殷璄问:“方才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那晚本督亲自送回的那个呢,叫卫卿,她在家吗?” 绕来绕去,他要见的终于还是卫卿。 卫辞书和老夫人心境比之前还要复杂。徐氏搂着地上的卫琼琚,更是恨得想把卫卿扒皮拆骨! 卫辞书应道:“在的,下官这就派人把她带来。” 殷璄抬脚往厅外走去,出门时,阳光下他微眯着双眼,“本督亲自去。” 从卫琼玖身边走过时,空气里浸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让卫琼玖魂不守舍。 他还是连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卫琼玖侧身看着他背影,黑袍玉带,英朗挺拔,在前所未有地腾起一股渴望以后,又被浓浓的失落所替代。 卫辞书反应过来,连忙派人去带路。 这会儿卫卿还在府中的药库内。她捣弄起药材来,兴致浓厚时,几乎是废寝忘食的。 药材不同成效不一,以前卫卿多接触西药比较多,但她对中药也不陌生,只不过要把中药配成药片方便携带,成分需要仔细掂量。 卫卿常备的,便是金创药、解毒药和内服疗伤药,当然也少不了一些防身的药物。 上次给那些侍卫用了不少,所以需要补给。 身后响起开门声和脚步声,漪兰在这药房里待不住,这里各种存放的药材药气浓重,对于不懂医理的人来说还不如普通的熏香好闻。 因而漪兰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卫卿手里舂着药,轻淡道:“你若嫌这里不好待,可以先回去,不用在这里等我。” 漪兰没应她。卫卿便也没再多言。 外面阳光正好,药房里窗明几净,药香浓郁。 她舂好了药,碰着石罐子便转身欲去添其他的药材,却不料将将一转身,便有一道修长的身影笼罩下来,就立在她身前。 卫卿是猝不及防,几乎贴进他怀里。手里的药石罐子抱不稳,险些从手里脱落,里面舂细的药粉些许地撒了出来。 一只手伸来,好心地帮她扶了扶,才不至于让那石罐子落在地上砸到她的脚。 卫卿这才在浓郁的药香中,闻到了他身上极淡的檀香气,心里怔了怔,一抬头,冷不防又撞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 殷璄低着头看她,那神情当真如悲天悯人的佛陀。 卫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可她身后又是案几,那案几的边缘正抵在她的后腰上,只离身前的殷璄咫尺。 在殷璄出现在这里之前,卫卿从不觉得这药房拥挤。可此时此刻,连呼吸都有种紧迫的味道。 第048章 他叫苏遇 她略微往案几上仰了仰,拉开一些两人的距离,不动声色道:“大都督怎的到这里来了,此时不是应该在膳厅用膳吗?” 卫辞书一心想把卫琼琚往这大都督怀里推,那天晚上卫卿虽然只与他待过短短几个时辰,可她多少知道,这个人她现在还惹不起,更不要说卫琼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浑身上下,哪点看起来像是个能被美色所惑的人? 当然,卫卿更不认为他现在是想要亲近自己。 所以才觉得紧迫。 “卫卿。”殷璄唤她的名字。 那嗓音干净如清泉,泛着泉水应有的清冽,真真像是魔咒。 卫卿一顿,她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卫辞书一心想要卫琼琚上位应该不可能会在他面前提起自己,那他……已经调查过她了? 卫卿心里微凛,面上却依然平和,道:“怎的?” 殷璄垂着眼看她,语气一如既往像是寒暄,“你才从隆乡回来不久,是吗?” 果然是调查过她了,隆乡就是之前她待的那个乡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无法隐瞒,缓缓点了点头,斟酌着说道:“大都督有何指教?” 殷璄道:“听说隆乡进过一个外来男子,被人藏养在家中。”他说这话时,眼神落在卫卿的脸上,仿佛一丝神色变化在他眼下都无所遁形,他问她,“人是你救的?” 卫卿不知道她救的那个男子究竟是何人,可是在今时今日看来,终究还是麻烦找上门来了。 穿越前的卫卿在部队里面好歹也经过了特殊训练,在对方与你进行心理战时,不管听到什么,心里怎么想,都不必要呈现在脸上让对方读个清清楚楚。 此时卫卿就是如此。 尽管她心如擂鼓,面上却平平淡淡。 卫卿道:“隆乡时常有外来人口流动,不知大都督说的是哪一个?” 案几上放着一杯卫卿喝过一半的茶,殷璄伸手绕过她的肩膀,仿若把她半拥在怀里一般。 卫卿极不适应,却见他手指往茶杯里蘸了蘸,然后往台面上描了一个轮廓。卡Kа酷Ku尐裞網 很奇怪,明明他描得十分简单,可那线条之间彰显出来的神韵,却让卫卿一眼就认了出来。 果真是她救过的那个妖孽! 殷璄在她耳边问:“见过吗?” 卫卿盯着那水印轮廓,垂着的眼帘里神色变幻不定,片刻后她道:“大都督见谅,我好像实在认不出这是何人。” 殷璄却道:“隆乡里会医术的,就你一人。他往何处去了?” 原来他是来向自己追问那人的行踪的。只是卫卿不确定,他在追问行踪的同时,会不会追究她救人之过。 这种事,打死也不能认。否则认了就有可能被打死。 卫卿对上殷璄的眼神,面不改色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见过他,更没有救过他。” 她眼神清透明净,丝毫不见半分心虚之色。 对视片刻,殷璄才移了移身,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卫卿不得不承认,这一丝一缕包容上来的气场,委实强大。卡Kа酷Ku尐裞網殷璄往后移了两步,她才感觉到有新鲜空气重新流淌进她的胸膛里。 殷璄道:“他可能真是长了翅膀飞走了。” 卫卿无言以答。可心里如明镜似的,他既然去查了,该知道的必然已经知道了。 只是卫卿真的不清楚那个男子的去向。他应该相信,她和那男子并无交集,就算出手救过他,那也是偶然。 卫卿不想惹更多的麻烦,只能矢口否认。 最好不要和那男子再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可是就在殷璄转身离去时,卫卿心里一动,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与大都督是何关系,下次我若有幸见到,定第一个告知大都督。” 殷璄脚下停了停,回头看来,黑袍纱冠整洁到一丝不苟,衬得那张脸极其清朗干净。 他道:“他叫苏遇,与我的关系,”他思忖了一下,“是好兄弟,我找他找得正辛苦。” 卫卿莫名地抽了抽嘴角,道:“那我帮大都督留意着。” 原来那人叫苏遇。最后她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竟与大都督是好兄弟么,卫卿不由好笑,看这样子,大都督分明是到处找他想要做了他的,居然好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们是好兄弟! 卫卿敛下神色,目送殷璄离开。 他走出药房,背影在门框里,真真是身长玉立、英挺无双。 随着他一走,两名锦衣侍卫也跟着离去。卫卿一眼就看见,漪兰正瑟瑟地站在药房门外边。 后来卫卿才知道,卫辞书精心布置的一场饭局,结果不欢而散。 卫子规中途出现捣乱不说,卫琼琚还险些被锦衣侍卫给割了喉咙。 卫辞书一心想把卫琼琚给送上门,这下子泡汤了。 今日大都督亲自来找卫卿,使得卫辞书和老夫人对卫卿的态度大为改观。 不管他们心里愿不愿意,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卫卿的价值。 也是从卫辞书的口中,卫卿才得以真正地了解这位大都督一两分。 殷都督,掌管朝廷几十万大军,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仅如此,他还手握京畿厂卫,东厂和锦衣卫都在其手。 充当皇帝耳目的锦衣卫,剥人皮拆人骨剐人肉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小孩过家家,朝野上下,有多少人想要攀附权势,就有多少人对他闻风丧胆。 因而放眼朝野内外,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如此卫卿才能在和他一起进城的那一段不算远的路程中就遭遇了一场刺杀。 而他身边的那些佩刀侍卫,一个个百里挑一,正是他手底下的锦衣卫。 殷都督,大名殷璄,真是响当当的。 卫琼琚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跟惊吓,她的脖颈已经敷药包扎起来了,人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也病了两日。 卫琼玖来看她,十分愧疚,抓着她的手说道:“大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弟弟,才让他跑到了前厅去……” PS:猜猜谁是男主啊~ 第049章 摇摆不定 若说卫琼琚一开始见到殷璄觉得他英俊,动了芳心,可事后她是一点点念头都不敢再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看着她的神色,又道:“没想到大都督是这样残忍可怕的一个人,竟舍得对大姐姐下手……现在及时发现了也未尝不好,若是以后到了大都督身边才发现,就再难挽回了。” 卫琼琚深以为然,之前她还怪罪卫子规莽撞失言,现在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而她不怪卫子规,也不怪卫琼玖。 但是安于富贵现状的人不喜欢这种惊心动魄,而身处窘迫夹缝之地急于想改变的人却如痴如醉。 卫琼玖道:“姐姐貌美如花,大都督还如此心狠手辣,可二姐她……她还不如大姐姐,不知大都督为何却对她那么好,还亲自去药库看她……” 这时徐氏走进来,恨恨啐道:“还能为什么,跟她娘一样,贱种!狐狸精!净知道勾引男人!” 卫琼玖见状悻悻不敢再多言。 徐氏虽然也很懊恼卫子规突然闯进来,但她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儿子坏了好事,事情的祸根,归根结底还是在卫卿身上!正是由于大都督对卫卿好,才会对她女儿这么狠! 能得大都督青睐,是多大的荣耀,这本应该是属于卫琼琚这个嫡女的,没想到却被一个乡下来的小贱人给占了去! 徐氏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卫琼琚耿耿于怀,卫子规闯进厅堂时说的那番话到底是谁教给他的。 大都督才第一次登门,还没影儿的事,怎能满口胡说卫琼琚要嫁给大都督?让人以为她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不是平白惹大都督厌烦吗? 当日在花园里玩耍的,除了卫子规和卫琼玖,陪同的便只有卫子规身边的丫鬟了。 那丫鬟当然会给卫子规往好的方面说,比如以后卫琼琚真要嫁给了大都督,卫家都会跟着沾光云云。可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被带到了卫子规以后再也见不到卫琼琚这方面去了。 当时卫子规往前跑,丫鬟正要去追,卫琼玖便紧张道:“前厅你不能去,若是祖母和母亲看见了,非打死你不可。还是我去追吧!” 哪想最后,卫琼玖也没能追上,还是让卫子规跑了进去。 那丫鬟无从辩驳,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最终被徐氏给打死。 这几日,老夫人对卫卿关怀备至。不仅送了好些新衣裳、首饰,还命厨房改善她的膳食。 卫卿把她娘的灵位安放在风晓院里,每日上香。 老夫人知道了,和卫辞书一商议,决定将缪岚的灵位移回到卫家祠堂里供奉。 老夫人亲切地拉着卫卿的手,唏嘘着说:“卿丫头,不是祖母和你爹忘恩负义,这么多年,祖母心里又何尝好受?当初你娘选择用那种方式,不愿连累卫家,可你爹那时还是被贬迁至此地,还没立足,连片陵地都没有,如何好好安葬你娘?若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卫家上下还要受更重的牵连啊!” 卫卿勾着嘴角笑笑,道:“祖母说得非常有理。” 老夫人又道:“现在风头过去了,当年缪家之祸朝廷也不再追究了,我和你爹本打算着个好时候,将你娘迁回来的。现在你娘的牌位在此,不如开祠移到祠堂里去吧。” 卫卿道:“祖母你忘了,我娘早已不是卫家的人了,当年她不是已经被爹给休逐了么,如今外人身份哪还能进卫家祠堂啊。” 老夫人面色变了变。 卫卿平静地看着她,道:“所以她现在只是我娘,可不是卫家的媳妇,还是留在我院里比较妥当。” 老夫人小声斥责:“卿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你爹那么做也只是权宜之计……” “祖母还是请回吧,这会儿真要是让把我娘接去祠堂,回头发现竟是白忙活一场,恐怕又得把我娘赶出来。我娘生前不得安宁,难道祖母还要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卫卿说得平淡,而不容辩驳。 老夫人心思几转,对于卫卿如此冥顽不灵兜着一股气,却又拿她无可奈何,最终嗫喏着嘴角忍下了。 她回味着卫卿话里的内容,什么叫白忙活一场? 不过真要是白忙活一场,那现在把缪岚接回祠堂,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到时候这丫头没起什么作用,她娘在祠堂里受供奉反倒让人膈应。 于是老夫人没再劝,带着嬷嬷回了自己院里。回头她一定要叫卫辞书去大都督那里探探虚实才好。 老夫人走后,漪兰看了看卫卿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道:“眼下好不容易老夫人和卫大人开始重视起二小姐了,二小姐为何还那般提点老夫人?” 卫卿眯着眼不置可否。 她和大都督没关系,那是迟早要让卫辞书知道的事。 大都督这棵大树,卫卿自认为高攀不起,更不可在树荫底下长久歇凉。 卫琼琚的例子还不够么? 看来,还要早做准备才是。 卫卿拂了拂裙角,看向漪兰道:“今日上街去么。” 这还是卫卿自打回来第一次要出门上街去。 卫家对她的态度正摇摆不定,自然不可能这个时候拦她,还给她多派了一个小厮跟着。 说白了,就是监视她。 街上人多,卫卿一上街便给了小厮碎银子,让他去买酸梅汤解暑。 卫卿眯着眼站在人群里,看着小厮往卖酸梅汤的摊铺挤去,不由感慨,那妖孽,哦不,苏遇给她的钱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啊。 随后卫卿带着漪兰便转身往另一方向走。 漪兰问:“二小姐上街来是想买什么呢?” 卫卿什么也不想买,她只是想熟悉一下这城中的情况,顺便了解一下周家。 当初能与卫琼琚定亲的周家,绝不是小门小户。相反,而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只不过周家是靠做生意积累到今日的家财的,最初城里八成都是周家的生意。 卫辞书刚到此地时没有根基,需要周家的钱财资助,因而才定下了周家独子与卫琼琚的亲事。 第050章 摧毁她在乎的 不光卫家从中捞到了不少好处,就连徐氏的娘家也是获利颇丰的。 徐氏娘家大哥本来是做马队营生的,东奔西跑基本糊口。自从徐氏进卫家以后,便也跟着安家落户稳定下来。 徐家通过帮周家的货物运输自各个地方,后来渐渐发展壮大,开始和周家抢生意。 周家对此颇有不满,徐家却说反正以后两家也是一家,实际上丝毫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如今周徐两家,对着门做生意。 卫琼琚已经到了适嫁之龄,周家希望尽快完婚,而卫辞书极重自己的声誉,不想担个忘恩负义的名头,婚事最终敲定在明年年初。 可是眼下卫辞书已经不再用得上周家,徐家也已经扎稳脚跟、发展壮大了,他万不会这个时候再把卫琼琚嫁进周家去。 所以这个时候,卫卿被接回来了。 可若是周家知道嫡女换弃女,定然不会同意。为了让周家同意,就不得不用点龌龊见不得人的手段。 卫卿知道,这一向是卫辞书和徐氏的强项。 卫卿在周家布庄大门侧边站了片刻,身边的漪兰问道:“二小姐是打算去告诉周家人,卫大人不打算把大小姐嫁过去么?” 卫卿看了她一眼,道:“撕破了脸多不好看,大家都要面子的。” 只要面子还在,里子随便搞搞,烂了臭了也没所谓。 随后卫卿就带着漪兰离开了。 正要打道回府,不想在经过街边榜台时,看见那边围了不少的百姓。 那榜文才被贴上去不久。 卫卿堪堪路过,听到有人指着榜文上的内容说什么招医,卫卿脚下一顿,便转头走过去看一眼。 这是衙门放的榜,要招江湖名医治病,能治好的重重有赏。 但榜文上也没说,病的是何人。 想来能让官府隆重放榜招医的,必是官家贵人。 卫卿没动,只在旁静静等候,权当是和别人一样看热闹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两刻不到,就有人来揭榜了。随后旁边的侍卫把揭榜之人带上马车,驶离此地。 幸好街上人多,马车行驶缓慢。以卫卿的脚程能够远远地跟上。 待转进巷子,卫卿站在巷弄口,看着那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侍卫带着揭榜人走了进去。 漪兰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卫卿正不紧不慢地从巷弄口里走出来。 随便逢着个人一问,原来这巷子里的这户人家,是行省都指挥使蔡铮的家。 都指挥使,与布政使是平级,便是掌管军政的地方首脑。 只是不知病的是都指挥使还是他家里的人。城里大夫这么多,都指挥使又不是请不起,若是能治好,也不用特地放榜招医了。 恐怕这病,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卫卿回府,最后什么东西也没买,两手空空地回来。 后来老夫人问起一同跟去的家仆,卫卿上街都干什么去了,去了哪些地方,结果家仆一问三不知。 不想回到风晓院,卫卿前脚刚一踏进院门,就有一股浓浓的香火味从房间里飘了出来。 卫卿喜怒不辨,可身上却实实地透着一股阴沉的气息,幽冷又慑人。 门前守着一个丫鬟,是徐氏新指派在卫子规身边照顾的。 那丫鬟抬眼看见卫卿和漪兰回来了,面色一慌,当即转身就要进房去通风报信。 结果卫卿直直盯着那扇门,却先一步道:“漪兰,请你的同事去喝杯茶休息休息,站久了她累了。” 又到了该漪兰选择的时候。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她应该怎么选才能保自己安然无恙? 漪兰心下沉了沉,在自己还没得到答案的时候,她的双腿已经挪着向前,把门前守着的丫鬟拉开了。 那丫鬟正想开口大叫,卫卿从漪兰身旁走过,随手丢给漪兰一包药粉,然后登上门前的几截台阶,风轻云淡道:“我不想听见她的声音,若是硬要出声,把这药给她灌下去,弄哑了她,出事我负责。” 漪兰应道:“好。” 丫鬟脸色煞白,吓得噤声。 卫卿手放在了门扉上,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声音轻柔至极:“还不带下去。” 那浓重的香火气息就是从房里飘散出来的。 当卫卿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看见房里乌烟瘴气。 之前她在靠墙边做了一个灵龛,专门用来安放她娘的牌位的。可是她所看见的却是灵龛塌了,上面她娘的牌位也摔到了地上。 地上到处都是燃烧着的香火,卫子规偏偏喜欢玩火,将所有的香烛都拿来点燃,此刻他正蹲在地上,脚下踩着的是卫卿亲手刻的她娘的牌位。 卫子规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见了卫卿,即使被抓个当场他也毫不心虚。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不如破坏到底。 卫子规不仅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肆无忌惮惯了,看不懂卫卿阴沉的面色下是何种含义,反而理直气壮,将手里的一把燃着的香烛往脚下的牌位杵去,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灼痕。 他好像在做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边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卫卿轻声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卫子规这两天耳朵里听的都是徐氏在骂卫卿的污言秽语,大抵知道他姐姐受伤都是因为卫卿。 因而卫子规十分生气,他要给她一点厉害尝尝。还有之前的仇,他要一起报。 卫子规说道:“我娘说你娘肮脏又放荡,你还敢在屋子里藏着她的牌位?这种东西放在家里会很晦气的,我正给你烧了它!” 卫子规把燃香撒得满地都是,站起来,当着卫卿的面,他又跳脚,往牌位上连跺几脚,道:“烧不烂,我给你踩烂它!” 孩子的劣根性在卫子规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就是要破坏,就是要把卫卿在乎的东西全部毁掉! 他其实知道,卫卿是很在意这块死人的牌位的,所以当着她的面踩烂她的东西时,心里很爽。 只是下一刻,卫子规面前就立了一道比他高的人影。 他仰着脑袋,就看见了卫卿的脸。 第051章 磕头道歉 卫卿低着眼帘亦幽幽看着他,道:“卫子规,我不想与你一般见识,但是现在我想弄死你。” “你知道‘弄死你’是什么意思吗?”卫卿一边轻柔地说着,一边弯身不费力气地挽起他的领子,就将他从地上拎起在了半空中,卫子规挣扎着踢腿,下一刻便被卫卿猛地一挥手,往一边的墙壁上掷去,“就像这样。” 卫子规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冲击,身子摔在墙壁上时,感觉胸口都震得疼痛。 他小脸煞白,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想逃。 卫卿却移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还有这样。”她弯下身来,没有情绪的眼眸里倒映着卫子规恐慌的表情,她有力的瘦削的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再将他扼着拎起,抵在了墙壁上。 那手背上的筋络十分明显,收紧手指时,可感受到卫子规的脉搏在她指尖上跳动。 卫子规双腿乱蹬,极度的恐惧之色终于爬上他的小脸。 那张小脸涨得通红,张着口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只要卫卿不松手,他便会在她的手上慢慢地窒息而亡。 卫卿直勾勾地盯着他痛苦的样子,甚至想,只要她再一用力,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杀了他多好。 杀了他一了百了,估计徐氏得疯吧,卫辞书得痛不欲生吧。 他们让她尝到了丧母之痛,她也应该让他们尝尝丧子之痛! 可终究,她还是皱着眉,极力遏制着那股冲动,控制着手上的力道。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头冲动的魔鬼,谁也不例外。 只是有的人轻易地把魔鬼放出心牢,有的人却按捺着把它锁在里面。 卫卿选择了后者。 在卫子规快窒息时,卫卿与他道:“要考虑一下向我娘磕头道歉么?” 卫子规无法回答她,泪水一下漫上来,止都止不住。 卫卿不急不忙道:“同意就眨一下眼,不同意就给我等死。” 卫子规在她话一说完,就用力地眨眼。 哪想卫卿一松开他,他还是想跑。 卫卿抬脚往他膝上一踢,他便跪到了地上去。 “磕头。” 卫子规犟着脖子不肯磕。 卫卿手扶上卫子规的后脑,面不改色,硬是压着他的脑袋往地上重重磕去,咚地一声。 卫子规被强摁趴在地上,面对卫卿娘的灵位,害怕得哇哇大哭。 卫卿嗤道:“就这点出息。道歉,要我教你?” 最终卫子规抗不过卫卿,硬是对着那块牌位尖声大叫道:“对不起!” 卫卿便一边按着他的头,一边跟他讲道理道:“卫子规,你也有娘,与我不同的是你娘还活着;不光如此,你有姐姐,有父亲,还有祖母,个个都疼你爱你,你简直拥有了全世界。和你比起来,我一无所有,你说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下次再和我斗时动动脑子想一下,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毕竟你可以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卫子规在她手上就像一头小蛮牛,直往旁边奔。 他手张牙舞爪地乱抓,抓住了卫卿的手腕,就狠狠使劲往她手上抓挠,哭着说:“我一定要杀了你!” 卫卿无动于衷,风轻云淡地挑眉道:“小小年纪戾气这么重,算了,以你现在的智商,太深奥的道理你也不懂,我们还是按照未成年的方式来解决吧。” 她温和地道:“今日之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既已跪地磕头,我替你守口如瓶不让你丢面子,上次那条大花蛇还记得么,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晚上我保证会让它钻进你的被窝里与你相亲相爱、缠缠绵绵,好吗?” 卫子规瑟瑟缩缩的,卫卿最终放开了他,他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 卫子规一走,漪兰自然就放了他身边的那个丫鬟。 漪兰走到屋门前一看,见满屋子狼藉。 卫卿正蹲在地上,捧起她娘的牌位,脑后的发丝从肩上垂下遮挡住了她的侧脸,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她默默地拂掉了牌位上的香灰。 随后卫卿把灵龛重新弄好,又将牌位放回了灵龛上。 满屋子香灰还冒着烟,漪兰进来推开窗户,正要帮忙打扫,这时徐氏派人过来,请漪兰过去一趟。 漪兰面有恐慌之色,求助地抬眼看向卫卿。 卫子规前脚才刚走,不可能这么快传到徐氏耳朵里去。因而徐氏找她,很有可能是为了今天卫卿出府一事。 卫卿背对着漪兰压根看也不看,整理牌位,一句话也没说。 她仿佛在等着漪兰主动开口。 可最终,漪兰咬了咬唇,开口只道:“二小姐,奴婢去去就来。” 到了徐氏跟前,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先来一顿毒打。 果不其然,徐氏是要盘问她,今日卫卿出府都干了些什么。 漪兰咬紧牙关挨打,口中漫开一股腥甜,道:“二小姐在城里瞎逛了一阵,说是要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漪兰被带回了风晓院。 还是卫琼琚带着丫鬟,亲自把漪兰送回来的。 彼时一进门,卫卿已经把房间里清理了大半,正将香烛火灰扫拢,堆在一处。而桌上岸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点点灼痕。 卫琼琚的丫鬟把漪兰往屋子里一撇,漪兰就毫无还手之力地跌在了地上。 卫卿站在灵龛前,上了一炷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看了一眼地上的漪兰,又看向卫琼琚,笑了笑道:“大姐姐怎的有空过来?” 漪兰伤得不轻,和上次一样,徐氏虽然留了她的手脚做事,但那张脸被打得没法看。 卫卿一边问着,一边移步过去,风轻云淡地弯身把漪兰扶起。 漪兰抽着气,却在卫卿还肯伸手拉她一把的时候,泪便泛湿了眼眶。 她受够了。 徐氏和卫琼琚派她到卫卿身边来伺候,可是不管她做得好还是不好,她们都会把对卫卿的怒气撒在她的身上。 丫鬟是命贱,可她在卫卿面前时起码还是个人。 她借着卫卿的手臂起身之际,低声咬牙只与卫卿一人颤颤道:“这一次,奴婢想试试看,奴婢选择站在二小姐身边。” 第052章 一时手痒 卫琼琚高贵地瞥了漪兰一眼,道:“漪兰冒犯了夫人,这也只是给她一点小小的惩戒。” 卫卿道:“那不知漪兰到底是夫人那边的人还是我这边的人?如若是夫人那边的,大姐姐可把她遣回去,如若我是这边的,”她嘴角的弧度微微挑起,十分温和,“哪轮得着旁人动手?” 卫琼琚看着卫卿那张脸,还有些清瘦,模样也没有彻底长开,可是谁也不知,等她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卫卿的娘缪岚,不仅仅曾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她还曾是京里的第一美人。 那日大都督的锦衣卫拿刀架在卫琼琚的脖子上,而大都督却亲自去找卫卿,卫琼琚又恨,又嫉妒。 本应该是属于她的风光,却全被卫卿给抢走了。虽然现在给她她也不敢再要,可她要不起的东西,也休想别人要得起! 如若是可以,卫琼琚真想放下自己的身份和仪度,也把卫卿的这张脸掌掴成漪兰那样高肿的猪头! 卫琼琚被卫卿的态度气得发抖,却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了下来,冷声道:“我来不是与你争论这个的,之前子规哭着跑回去,我问过下人,说是从你的院里跑出去的。卡Kа酷Ku尐裞網你欺负子规了?” 卫卿随手摩挲了一下眉头,漫不经心道:“向来都是弟弟欺负别人,别人哪能欺负他啊。” 卫琼琚道:“那他额头上怎么有一个大包呢?” “这夏天蚊子毒,说不定是被蚊子咬的呢。” 卫琼琚扫视了一眼这屋子里的光景,虽然整理过了,可也能想象之前是怎么一副凌乱的场面。 卫琼琚大度道:“子规还只是个孩子,在我那里时也成天到处捣乱,难不成还要为难一个孩子吗?若是子规来你院里做了些孩子心性的事,是可以理解的吧,他也只是想多与你亲近,可是你却让他额头起了一个大包。你说是蚊子咬的,那就去祖母面前让祖母看看,到底是怎么弄的。” 原来卫子规闯她房间,踩她亡母灵位,不敬先人亡者,在卫琼琚看来只是孩子心性? 真要让老太太看,即便是蚊子咬的,这蚊子也是出自卫卿的院里,那就是卫卿的不对。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一眼就看见了那灵龛里的牌位,有些厌恶之色,又道:“我说怎么一进来烟雾缭绕的,原来二妹是在自个房里设了牌位。且看这周遭的烧痕,这样怎么能行,若是一不小心,着火了怎么办?” 卫卿道:“这个就不劳大姐姐费心了。” 卫琼琚道:“我也是担忧府里的安全,真要着火了大家都会受到牵连。这灵位是万不能设在这里了。”说这就吩咐丫鬟去把东西搬走。 卫琼琚此话一落,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就要上前去把卫卿安放起来的灵龛给拆了,把牌位拿走,就是一根香烛也不会留下。 徐氏因为这样一块牌位骂骂咧咧了好几日。她虽然看不见,可这牌位的存在就像一根心头刺,时不时得扎一下。 卫琼琚现在借着由头过来,把牌位拿走去销毁,也就如了徐氏的意。 当然卫琼琚也是万分不想家里设有这样一块牌位的。 当初她年纪小,却还记得,缪岚做卫家的主母时,她和徐氏还不得进家门,一直被养在外宅。 若不是缪岚,她从一出生开始就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所以一涉及缪岚,卫琼琚就会想起自己在外宅时的那些日子。 现在缪岚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留块牌位在她和徐氏面前碍眼吗? 想都别想。 于是两个丫鬟麻溜地上前,一脸得势地绕开卫卿就走去灵龛旁,拿起了牌位,拆了灵龛,连香炉都要一并带走。 这些东西一旦带出风晓院,肯定立马就要被拿去厨房当柴火烧了。 卫卿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然后不紧不慢地抬起双手,开始捏自己的手指骨。 捏得啪啪作响。 之间卫卿抬脚就朝落单的卫琼琚走去,道:“夏天火气重,大家都想发泄一下,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卫琼琚脸色变了变,道:“卫卿,我是为了你好。天干物燥,明火易燃,真要是烧起来了你担待得起吗?” 卫卿置若罔闻,歪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发出骨骼声响,转眼间就站在了卫琼琚面前,头也不回地问漪兰:“她们先打的哪边脸?左边还是右边?” 漪兰愣了愣,一时回答不上来。 “算了,左边右边都一样。” 卫琼琚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道:“你想干什么?” 话音儿刚一落,只见卫卿扭了扭手腕伸展五指,然后挥手就往卫琼琚的脸上扇了去,云淡风轻地自语道:“一时手痒,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一巴掌力道委实够大,卫琼琚当即惊叫一声,身体就往一边踉跄跌倒,正如方才漪兰跌进来一般,毫无美感可言。 卫琼琚发髻都给抽散了,发丝凌乱地捂着脸,抬起头来时又愤恨又震惊地盯着卫卿:“你敢动手打我?!” 那两个丫鬟直接给惊呆了,忘记了反应。 卫卿甩了甩手掌,手指点着自己的侧脸,一本正经道:“方才我看见有只蚊子在大姐姐的脸上,我若是不及时出手,说不定又得像弟弟那样脸上起一个大包呢。” 两个丫鬟手一松,丢了东西就连忙跑来搀扶卫琼琚。 卫卿眼疾手快,及时侧身接住了她娘的牌位。 卫琼琚慢吞吞地从地上起来,美眸含泪,还从来没人敢这样打她。她手指也捂不住,那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 卫琼琚指着卫卿咬牙切齿道:“我好言相劝,你却以下犯上!卫卿,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凌乱地转身离开,边走边哭,一出院门就直奔老夫人那处。 卫卿不慌不忙地把牌位放回原处,漪兰目瞪口呆,后才回神惊疑不定道:“二小姐,这次你闯大祸了!” 卫卿侧身看她,若无其事道:“方才真有蚊子。” 第053章 关系匪浅 漪兰惊惧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不得不说,那一巴掌,看得她好爽。 很快,老夫人那边的嬷嬷就冷言厉色地出现,请卫卿去一趟。 卫卿拂了拂衣角,淡然地随她们而去。 彼时老夫人坐在屋正首,手里杵着柺杖,卫琼琚伏在她膝上,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雨,更加衬得那雪白的脸蛋上的指痕印十分明显。 徐氏脾气急,卫琼琚特意不让去通知徐氏,因而她才没有来。否则她那急性子,说不定还要坏事。 老夫人气得快吐血,她原以为卫卿是个懂规矩的,却没想到胆敢掌掴卫家的嫡大小姐,嚣张叛逆到如此地步! 卫琼琚还道:“祖母,子规他也受了欺负,额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我正是心疼子规,才过去问一问二妹的,哪想二妹竟如此……祖母不信,把子规叫来看一看就明白了。” 一听说子规不好,那还得了,老夫人心肝颤疼地赶紧又叫人去请卫子规。 卫卿到来时,堂上藤条都已经备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这次就是卫辞书不打她,老夫人也要下手打她! 连日以来的郁气全都堆积在一处,正等着彻底发泄呢。 正好,卫辞书也回来了。听说大家都聚集在老夫人那处,连忙过来一看究竟。 结果看见卫琼琚脸上的巴掌印,又看见卫子规额头上的青包,卫辞书深吸口气,连骂两声:“孽女!” 卫卿不紧不慢地撩着衣角笔直地跪下,道:“我岂敢对大姐姐不敬,又岂敢欺负子规弟弟。是因为院里的蚊子真的很歹毒,我和漪兰就常常被叮咬导致身上起包。子规弟弟皮肤嫩,起包很正常。” 老夫人长吁短叹地揉着卫子规的额头,以她过来人的经验斥骂道:“满口胡言!这分明是在哪里磕的!卫卿,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弄的?!” 卫子规少了平时的气焰,乖乖地窝在老夫人的怀里。 卫卿一脸认真道:“既然我说了祖母不信,可问子规弟弟。” 老夫人便捧着卫子规的小脸,心疼地问:“孙子,你说句话啊,是不是她欺负你,祖母给你出气好不好?” 卫子规正要开口,便看见卫卿正半抬着眼,幽幽地盯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也问:“是蚊子咬的么?” 卫子规颤了颤,良久才惊恐地嗫喏出口:“是……是蚊子咬的……” 此话一出,堂上的人都不可置信。 按照以前卫子规的脾气,就算是蚊子咬的包,也恨不得说成是别人弄的啊。 卫琼琚道:“子规你不要怕,有什么就说出来,祖母和爹会为你做主的!” 卫子规不敢再看卫卿,埋头道:“真的是蚊子咬的!” 堂上静默了片刻,老夫人缓了缓气,又怒声斥问:“即便如此,你动手打琼琚,也不得不罚!” 卫卿伸起手掌给大家看,道:“我也不是故意打大姐姐的,她脸上有只蚊子,当时我若不打,肯定也会和子规弟弟一样起个包了。你们看,我手上还有死蚊子和蚊子血呢。” 众人:“……” 卫辞书虽是满脸怒色,可终归今时不同往日,念及大都督与卫卿的关系,还不至于对卫卿动家法。 但老夫人却忍无可忍,道:“即便如此,你只出声提醒琼琚便是了,哪里用得着对她动手!我看你分明是借机发挥!如此心狠手辣,目无尊卑,我看以后还无法无天了!今日我非得让你长长记性!” 说着老夫人拿着藤条就起身离座,朝卫卿走来,要打她。 她站在卫卿面前,扬起手中藤条。 那时卫卿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温和中自透着一股凛冽。 卫卿勾起嘴角对她笑了笑,道:“祖母不用再去确认一下,我与大都督的关系么?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呢?” 她那从容的笑意和坦然的神情,硬是逼得老夫人手里动作一顿。 上午老夫人才想把缪岚的灵位安进祠堂时,卫卿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她怀疑卫卿和大都督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去试探。眼下卫卿这样一说,她心里就又不确定了。 卫琼琚凄凄楚楚地哭着唤道:“祖母,你不为孙女做主了吗……” 卫辞书心里一紧,见老夫人下不来台,便冷冷道:“卫卿虽然打了琼琚,但也是出于一片好意。若她真有不轨之心,还是等查清楚以后再做定夺吧!到时候定不轻饶!” 他哪里是要查清楚卫卿的不轨之心,他是要查清楚卫卿和大都督的关系,再思量着来。 最后卫卿安然无恙地从堂上走了出来。 漪兰肿着脸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等走出了老夫人的院落,天已经黑了,漪兰终于忍不住,嘴角带伤含糊地问:“二小姐真的与大都督关系匪浅么?” 毕竟上次她是亲眼所见,大都督到药房去找卫卿。 卫卿揉了揉额头,吁了一口气,道:“别提,提起这个我就有点偏头痛。” 漪兰:“……” 上午时她还想撇清和大都督的关系,可下午就不得不又把他拽了回来。 虽然只是一时的,可不得不承认,大都督这张牌,真的是很好用啊。 但那种人是白白给你用的么? 但愿卫家人去试探的时候,不要当着他的面恬不知耻地说什么“卫卿承认和你关系很好”之类的话…… 当晚回去后,卫卿给漪兰的脸上敷了药。 敷上去凉津津的,漪兰才觉得好受了些。 漪兰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对了。 她若有所思道:“二小姐今日掌掴大小姐,是在帮奴婢报仇吗?” 卫卿挑了挑眉,道:“说了,是在打蚊子。” 漪兰抿着嘴低低笑了起来,罢后又认真道:“今日夫人叫奴婢过去盘问二小姐的行踪。” “嗯。”卫卿反应平淡。 漪兰又补充道:“奴婢什么也没说。” 好在卫辞书要脸,后来也去试探了两三回,不过不会明言直说,只隐晦地提及。结果均未得到殷璄的回应。 最后一次以老夫人即将做寿为由,卫辞书邀请殷璄到家中来,殷璄也以“最近忙,不得空”而回绝。 第054章 我若偏不呢? 卫辞书就终于肯定,大都督是没把卫卿放在眼里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一时间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愤怒,好像又还有些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大都督看上的不是卫卿?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原来一直以来是卫卿拿此事在糊弄他和老夫人。 卫卿时时留意着卫辞书那边的动静,听说他今日回来时铁青着脸,结果他刚一进府门,卫卿便吩咐漪兰:“你现在出府去,直接去榜台那边,揭了招医榜,动作快些。” 卫卿也留意着榜台墙上的情况,事实与她所料不差,揭榜的人无一能治都指挥使家中的病。 以至于后来,再去揭榜的人便少之又少。 当时卫卿并不着急,但是现在看来,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漪兰闻言点头,就急色匆匆地往前庭跑。 卫卿先前就让漪兰打点好守门的府卫,这个时候跑出去不是难事。 漪兰现在和卫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她不能不尽心。卡Kа酷Ku尐裞網因而跑到官榜台前时,是大汗淋漓,喘得上气没下气。 她上前就把那张官榜给撕了下来。 旁边侍卫见状,见她是个小姑娘,便呵斥道:“大胆,都指挥使大人家的榜,你也敢胡乱揭?!” 漪兰喘气道:“我没有乱揭,我家小姐命我来此地揭榜,她可以给都指挥使大人家治病!你们现在就派人跟我去接她!” 卫辞书回来以后,先是去了老夫人那里,把情况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和卫辞书一样生气,头晕脑胀地怒声道:“这个卫卿,竟晓得使些狡猾手段,乱攀跟大都督的关系!” 老夫人和卫辞书感觉,他们一家人都被卫卿给玩耍得团团转。 既然和大都督没关系,那上次卫卿掌掴卫琼琚的事情就还没完。 老夫人当即起身,在卫辞书的搀扶下,带着一干家仆就前往风晓院。 卫琼琚听说大都督根本不愿意搭理卫卿,全都是卫卿凭空捏造的,这连日来的嫉妒愤恨好像终于有地方出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和徐氏也紧跟着到了风晓院来,事到如今,看看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彼时卫卿站在屋檐下,天边的晚霞像绚烂的织锦,她平淡地看着来势汹汹的一群人。 徐氏掩着嘴尖酸刻薄地冷笑道:“我道是你真麻雀变凤凰了,原来不过是你自编自演的一场好戏啊,老夫人和老爷都被你给骗得团团转!” 卫辞书心情十分糟糕,那种感觉就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他居然还在这个孽女身上花了心思和精力,简直是浪费感情。 他一言不发地从家仆手上接过藤条,不带感情地看着卫卿,用藤条指着卫琼琚面前,冷冷道:“过来,给你姐姐跪下赔罪!否则今日我便打断你的腿!” 卫琼琚微抬着下巴,睥睨着卫卿,暮色下嘴角隐隐上翘着,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善解人意:“二妹,祖母年纪大了,爹平时又公务繁忙,你就不要惹他们生气了。你若是认错,我会向爹求情轻罚于你的。” 老夫人道:“还是琼琚体谅大度。” 徐氏亦道:“就是,快过来跪下认个错,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副副嘴脸,好似让卫卿在他们面前跪下,是给了她天大的恩惠。 卫卿挑起嘴角,嗤笑了一声,然后直直对上卫辞书的视线,第一次叫卫辞书看见,淡淡的霞光染上她的眉梢,尽显邪佞阴冷之色。 她温声平缓道:“我若偏不呢?” 卫辞书冷不防心口一窒,那种神色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突然意识到,他可以凉薄无情,则卫卿可能会比他更凉薄无情。 可卫辞书是一家之主,又官至参政,他还不信收拾不了这个孽女。 卫辞书义正言辞道:“这里是卫家,而不是哪个乡下!这些年没教养,如今是应该好好教教你,什么是长幼尊卑!”说着就命令家仆道,“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让她跪下!” 家仆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就上前,真要将卫卿绑起来。 可就在这时,卫卿看向风晓院外,心平气和地与卫辞书笑了笑,道:“爹,咱家来客了。” 那语态闲适到就好像一大家子人在她院里是来喝茶聊天的,而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般。 卫辞书回头去一看,果真看见管家带着人往这里来,后面跟着漪兰。 徐氏一看见漪兰,眼睛就眯了起来。她就说这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原来是一时没看住,少了个小贱婢! 管家上前揖道:“大人,都指挥使府上来人了。” 卫辞书一愣,都这个时候了,都指挥使派人来干什么?尽管心中疑惑,卫辞书也不敢怠慢。 来人是都指挥使府上的管事,亦是对卫辞书揖道:“卫大人,我等奉都指挥使大人之命,特来接贵府二小姐。” 此时马车已候在卫家门前。 之前揭榜的都是寻常大夫,侍卫只派马车当场接了去便完事。可卫卿目前好歹也担着个卫府二小姐的名号,自然比别人礼遇三分。 卫辞书将藤条往身后藏了藏,与老夫人对视一眼,老夫人也心疑不定。 卫辞书道:“都指挥使大人接小女去所为何事?” 来人道:“二小姐揭了城中招医官榜,大人命我等来接二小姐去为我家夫人治病。” 卫辞书脸色几经变幻,转头看向卫卿,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何时揭的官榜,为父怎么不知?” 卫卿道:“本是要告诉父亲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父亲便要发难。”她看向来接她的管事,点头致意又道,“请管事稍等片刻,我准备一下便随你去。” 老夫人心里直叹气,怎么就是没法好好惩戒这个丫头呢? 才搞清楚大都督和她的关系,现在又来一个都指挥使? 卫辞书在家里再怎么强硬,可也不能得罪都指挥使啊。人家怎么也比他官高一级呢。 徐氏怎能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非常恼怒,刚要开口骂,就被卫琼琚拽了拽手,强忍了下来。 卫琼琚当然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卫卿,难道她那一巴掌白捱的吗? 遂卫琼琚楚楚可怜地出声道:“二妹虽然能在祖母的眩晕病上帮帮忙,可若是去替都指挥使夫人治病,恐怕……万一二妹弄不好,反倒使夫人病情加重……” 第055章 这才只是个开始啊 卫琼琚这一提醒,老夫人和卫辞书顿时意识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谁也不知道卫卿的医术深浅,万一她反倒搞出事来了怎么办? 那样岂不是连累卫家么。 卫琼琚本意是想卫辞书不放卫卿去,但卫辞书急于撇清关系,却沉吟着与对方管事道:“这事是小女擅自做主,我对此一无所知。小女医术浅薄,若是无法治愈夫人,蔡大人可自行处置,卫某无话可说。” 管事不由看向卫卿,卫卿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她点点头道:“这确实是我自作主张,与卫家全无半点关系。事情的后果,全由我一力承担便是。” 卫琼琚红了红眼眶,委屈得就要哭:“爹……” 卫卿回房去换身衣裳,站在台阶上蓦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卫琼琚,道:“事有轻重缓急,大姐姐向来体谅大度,肯定能理解父亲的。” 老夫人面色晦涩,她才用体谅大度夸过卫琼琚,现在由卫卿口里说出来,只觉得讽刺至极。 这下卫琼琚连委屈都不能了,不然便是不识大体。 卫卿换好衣裳便随管事出门去,还不忘带上漪兰。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众人干巴巴地站风晓院里,眼睁睁看着卫卿离去。 徐氏恨恨道:“就让她这么走了?” 老太太感到心累,带着自己的下人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卫辞书紧接着也走了出去。 自从卫卿回来后,这戏就一出又一出的,不紧不慢地排给他们看,看得一家人群情激奋、拍椅掀桌,自以为到了高潮,却发现转折还在后面。 这卫家的家法藤条被卫辞书丢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也不知下次还好不好意思再拿出来教训人。 这一波三折、一惊一乍,搞得卫家众人都有点神经衰弱了…… 出了卫府,卫卿在夜色里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阔气的府邸,然后提起裙角上了都指挥使家的马车。 漪兰规规矩矩地走在马车边,不想动身时卫卿却道:“漪兰,上来坐。” 漪兰愣了愣,她是奴婢啊,怎么能和主子同乘一车? 管事的还算通情达理,对漪兰道:“姑娘请上车吧。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怀着奇妙的心情,爬上了马车。她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啊。 她在卫卿对面坐下,见卫卿随意懒散地靠在软枕上,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铺陈下来的夜色。 不知是星月的光还是灯火的光,映了一两分在她的脸上,也衬得那肤色如玉,那双眯着的眼犹如夜色无边。 其实,二小姐若是打扮起来,也是非常美丽的一个人。 漪兰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卫卿这样平等地相对而坐。明明最初,自己那样瞧不起她,从中使坏,给她下绊子。 漪兰问道:“二小姐,奴婢以前做得不好,二小姐为什么还愿意这样对奴婢?” 良久,卫卿才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看向漪兰,道:“人都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不然你喜欢走回头路吗?” 漪兰摇头,肯定道:“奴婢不想。” 卫卿道:“眼下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这样不是正好。卡Kа酷Ku尐裞網只有做个有用的人,别人才不敢动你。” 正是因为卫卿有用,并且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用处在哪里,走到今天才能安然无恙,并且往后,还会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卫卿还道:“而我愿意这样对待你,也是因为你有用。听起来虽然势力了一点,可是和说变就变的感情比起来,还是要靠谱得多。” 漪兰道:“奴婢记住了。” 卫卿卫卿抬手支着头,阖眼养神,悠悠道:“这才只是个开始啊。” 到了都指挥使的府邸,一下马车,门边便早已候着两名婢女。 她们看见卫卿,便上前给卫卿引路。 这蔡府与卫家的布局不同,更威武大气一些。 卫家的雕画无非是些竹兰梅菊,而蔡府的雕画却是猛虎雄狮,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由此可见差别。 廊下的灯火依稀,卫卿和漪兰跟在侍婢后面,穿过几条回廊,经过庭中花园,便前往都指挥使夫人的住处。 一进蔡夫人的院子,里面十分清幽别致,篱笆栏内栽种着花藤,屋檐下的木栏上放着一盏盏的兰草,平日里都打点得极为妥帖。 在这院里一丝一毫也见不到武将威猛的气息。 卫卿从此地环境便可感知,蔡夫人寻常里是个修身养性的人,且都指挥使蔡铮对其十分悉心呵护。 婢女说,此刻蔡铮夫妇都在房内。 蔡铮陪同着他夫人,正等着卫卿进去诊治呢。 卫卿将漪兰留在了屋门外,自行拂了拂裙角,神色平淡地走了进去。 蔡铮是个中年男子,比卫辞书年纪大几岁的光景,长得浓眉大眼,一脸将门粗犷之气。 而他的夫人依靠在床头,肤色有些苍白,鬓发如云,眉眼如画,竟是非常貌美的一位美人。且岁月留情,她看起来相当年轻。 蔡夫人手里捻着手帕,轻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下。蔡铮便紧张地伸手去给她顺背。 蔡铮意想不到这次是卫家二小姐揭了官榜,但她身边的那个丫鬟说,她能调理卫家老太太多年的眩晕病,蔡铮便第一时间派人去把她接了过来。 待蔡铮回过头,看见了卫卿,在他看来卫卿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她能治病救人? 卫卿面上无一丝波澜,上前见礼,蔡夫人对她温柔地笑了笑,道:“不必多礼。” 一个人的善美和修养,可体现于生活点滴,也可体现于一个微笑和神态。 尽管卫卿面上没有表示,可心里对蔡夫人很有好感。 大抵在卫卿的印象中,娘活着的时候便也是如她这般,温柔美丽、清雅宁静。 看蔡夫人脸上的病态,应是久病,伴有咳疾。 卫卿也不拐弯抹角,径直对蔡铮明言道:“请蔡大人借让一下,我为夫人诊脉。” 蔡铮就将床边最近的位置让给了她。 随后卫卿落座诊脉时,管事就来了院里,向蔡铮回禀情况。 蔡铮看了卫卿一眼,随后走出房门,管事便将卫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第056章 刮目相看 卫卿若是治不好,加重了蔡夫人的病情,卫辞书已经事先撇清了关系,而卫卿也承认由自己一力承担。 蔡铮呲了一声,他怎么觉得这么靠不住呢。 他和卫辞书一向没什么交情,往来也是官场面子上的,对卫卿当然也毫不了解。 蔡铮唯一所知的,便是大都督来城的那个晚上,送过卫卿回家。 遂蔡铮扭头就进屋,心里想着让卫卿替他夫人诊治这事儿,还是算了。 哪想进去一瞧,看见卫卿手指搭在蔡夫人的手腕上,垂目凝神,十分专注。片刻又询问起蔡夫人的情况,乃至生活习惯、饮食情况等。 虽是询问病情,但言谈间随意自然,蔡夫人没想到和她相谈甚欢,面上笑容一直未曾淡去。 蔡铮按捺住心头的念头,唉,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卫卿基本问完了,照蔡夫人的症状和脉象,也得出了结论。 蔡夫人这是哮喘之症,且已病了多年,反反复复。卡Kа酷Ku尐裞網而近来迟迟不好,有恶化的征兆,蔡铮着急了,这才贴榜寻医。 卫卿将床前的纱帐垂下,不紧不慢地抽了帐钩上的纱带束了自己双袖,举手投足顿显利落。 随后卫卿替蔡夫人宽衣施针,疏通她胸肺经络,并道:“夫人患有哮喘疾症,是一种慢性病,发病时轻者咳嗽不止,重者喘息困难。夫人肺里淤热有痰,我先替夫人疏通清肺,再论其他。” 古医有云,外不治藓内不治喘,说明这哮喘之症也不是那么容易根治的。和高血压一样,照目前的医疗条件,卫卿能做的只有减轻症状,减少病发。 蔡铮见此状都不知该怎么阻止,这么多大夫当中,只有她敢拉床帐,蔡夫人还配合她褪了衣裳。 当然,来的这些大夫当中,对蔡夫人的病情大多说得很笼统,清肺去热的汤药也服过,但是效果不佳;眼下卫卿说得条理清晰,且有方法治疗,蔡铮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这时卫卿隔着床帐,回过头来淡轻地看了蔡铮一眼,道:“请蔡大人把桌上的烛火移过来一些。” 那面色沉静平和,无一丝起伏,哪像个不知分寸的孩子。卡Kа酷Ku尐裞網 蔡铮不计较她的无礼,就去把烛台端了过来。 近前蔡铮才看见,卫卿指间捻着数枚银针,针端往那火上扫过,而后精准又沉稳地扎入了蔡夫人的穴位中。 那烛光流进她的眼里,将那双瞳仁淬得金灿灿的,却是十分清醒而冷静。 蔡铮见她那手法,极其熟稔而游刃有余,根本就是个精通医术之人。 顿时蔡铮就又觉得她非常靠谱。 施针的时辰一至,卫卿收了银针,帮忙将衣衫拢上,按摩了一阵上身穴位,蔡夫人顿觉症状减轻不少,只听卫卿道:“夫人,失礼了。” 蔡夫人还来不及反应,卫卿又拿住了她的足,径直拔掉了足上罗袜。 卫卿手指往她足上穴位按去,蔡夫人顿抽一口冷气,疼得腿上肌肉一紧。 蔡铮在旁心疼道:“你轻点。” 卫卿笑了笑,道:“我可没用力,是夫人穴位淤塞得太厉害。按双足可泻内热,通经络,若是身体通泰健康之人,就不会觉得疼痛。等夫人身体好转以后,还是应该多走走,锻炼一下身体才好。” 只是古代的女人都喜欢深居闺阁之内,都不怎么锻炼。富贵人家好气色基本靠吃养出来的,要让她们动一动,没几下就气喘吁吁。 弱柳扶风、柔若无骨,在这个时代才是一种美啊。 卫卿按过以后,便开始揉蔡夫人的脚心。 蔡夫人痛过之后,只觉得卫卿揉得轻缓得当,十分舒服,她浑身都暖洋洋的,一时也不再咳嗽。 蔡铮看着卫卿专注的样子,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个小姑娘来。 怎么说她也是卫府的二小姐,她却能放得下身份,给人揉脚。 他这么想没有丝毫贬低她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姑娘不可思议,动作间的气度和那份坦然,不是同龄人所能比的。 蔡夫人也意识到了,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卫小姐,我感到舒服多了,让你为我做这些,实在惭愧。”说着就要把自己的脚抽回来。 “还没完。”卫卿看她一眼,道,“我既揭了榜到这里来,便不是卫家小姐,夫人只是我的病人。所以夫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况且今晚因为那官榜,蔡家及时来人才替她解了围。看在这个份儿上,卫卿也要尽力的。 蔡夫人看向蔡铮,蔡铮对她点点头,让她安心应受,同时也对卫卿刮目相看。 等放下蔡夫人的脚,卫卿撩起纱帐从里面出来,额上已布满了汗。 此值夏夜,而她又一直在忙碌不得停歇过,当然又累又热。 蔡铮命婢女打水来给她洗手擦汗。 卫卿不慌不忙地净了手,擦干了手上的水渍,问:“可有纸笔?” 她坐在桌前写下药方,递给蔡铮,让他命人按照这药方每日抓药煎服。 蔡铮一看那药方上的字,眉头就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卫卿哪用得惯毛笔写字,在电脑通讯发达的时代,就算写字也甚少用笔,所以她这张药方上的字能看就不错了。 卫卿抬头瞥了那药方一眼,实际上自己也有点嫌弃,但嘴上却面不改色道:“怎么,蔡大人嫌丑?” 蔡铮言不由衷地笑道:“没有没有,卫小姐这字……有性格!” 卫卿又埋下头去,开了另一张药膳的方子,道:“饮食要清淡,忌生冷,不沾油腻辛辣。” 蔡铮点头应下。 写到末尾,卫卿笔下顿了顿,抬起头来,顺着窗外吹进来的风,闻到一股花香。 她一眼就看见窗台边,摆放着一只长颈大肚瓷瓶,瓷瓶内插着应季的鲜花。 卫卿动了动眉头,道:“夫人喜欢花?” 房中侍婢应道:“是的,夫人爱花,房中鲜花都是夫人亲自剪采的。” 话音儿一落,那阵风吹拂到了床帐上,床帐轻晃,蔡夫人便又跟着咳嗽起来。 卫卿见状移步过去,吩咐道:“拿个痰盂来。” 第057章 意外的融洽和谐 侍婢立刻捧了痰盂上前。卡Kа酷Ku尐裞網 蔡夫人还想竭力忍着不咳,卫卿却拍着她的后背,道:“咳吧,咳出来好受些。” 卫卿的话有一种让人信服又安定的效果,蔡夫人果真不再忍着,趴在床前开始咳嗽,卫卿还拍打着她的后背。 蔡铮见她着实难受至极,刚要阻止,却见蔡夫人哇地咳出许多淤痰。 这一出痰,蔡夫人躺回床上,只觉身心顺畅。 卫卿道:“把花拿走,以后房里也不要摆花了,尽量远离鲜花。夫人的症状由过敏源引起,看样子夫人是对花粉过敏,多年来病情才反复无常。” 蔡铮一听,连忙让丫鬟把花取走。 蔡夫人有些遗憾,淡淡笑道:“以后我都碰不得花了?” 卫卿道:“美丽的东西不一定适合留在身边,留不住的时候,远远观赏也未尝不是一种雅趣。” 这一晚相处下来,卫卿尽心尽力,蔡夫人也能感觉到,此时对她已是十分亲切信赖。卡Kа酷Ku尐裞網 蔡夫人见卫卿豆蔻年华,需得付出多大努力,才能有这一身本事,还有那看穿世事的觉悟,不由心生怜爱,拉着她的手道:“你懂得比我还多,能教出这般女儿,你母亲定是非常优秀之人。改日我定亲自登门拜访。” 卫卿笑笑,若无其事道:“那夫人可能要白走一趟,我母亲已经不在了。” 蔡夫人一顿,有些歉疚自己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好在卫卿面上并无异样。 后来丫鬟送来清淡膳食和汤药给蔡夫人用,蔡铮则带着卫卿去膳厅用晚膳。 眼下天色已晚,蔡铮了解卫卿来时的情况后,知道她肯定没有用晚饭,所以命人备下了。况且他担心蔡夫人的状况,自己也还没吃。 蔡铮边走边问:“我夫人什么时候可以痊愈?” 卫卿看他一眼,“痊愈?大人想太多了。”蔡铮脸色一变,她又道,“只不过只要抑制不病发,基本与常人无异。除了不接触过敏物质,饮食清淡,还应注意不要忽冷忽热,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可能就会旧疾复发。” 卫卿的话听得蔡铮心里是抑扬顿挫,他只能默默地记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哪想将将转过花园,正纠结的蔡铮忽而豁然开朗,对着那边回廊便出声喊道:“大都督回来了?” 卫卿脚步一顿,当即循着蔡铮的视线往那边看去,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风吹草动的痕迹。 只见那边,殷璄带着两名锦衣卫,正从回廊下经过。 他闻声停了停脚,侧目朝这边看来。 廊下的灯火温黄又宁和,衬得那抹身姿、那双眼,总让人感觉少了几许人间的烟火气。 只是在卫卿看见他的那一刻,额角一抽,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在这里遇见他? 下一刻蔡铮已经移步往前迎了去,卫卿不住地捏额角。 她蓦地反应了过来,卧槽哦,蔡铮是这里的都指挥使,掌管军政的一把手,那不就是殷璄的直系下属吗? 她后来才知,殷璄到了这城里后,是直接在蔡铮家下榻的。 漪兰见她反应,不由问:“二小姐你怎么了?” 卫卿一脸唏嘘道:“偏头痛又犯了。” 那厢蔡铮与殷璄交谈了几句,回过头来对卫卿朗声道:“二小姐与殷都督是认识的吧,上次我听说殷都督刚来的那晚送回家的人正是二小姐呢。” 卫卿当即放下了揉额角的手,漪兰见识到她变脸之快,抬头时已是一副风轻云淡,道:“蔡大人真是消息灵通。” 蔡铮又哈哈笑道:“正好殷都督才回,也还没来得及用晚饭,不如大家一起吧!” 卫卿:“……” 莫名其妙地,最后卫卿就跟殷璄坐在一张桌前用饭了。 关键蔡铮还觉得只有三个人围着一张大膳桌不方便,就换了小点的膳桌。 卫卿一脸平淡地坐在殷璄身边,避无可避地又闻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殷璄不置可否,卫卿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蔡铮热情张罗。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位殷都督同桌,还坐在一起。他只是往身边随意落座,卫卿便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 这还是其次,主要还是因为卫卿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借用了一下他的关系,若他要是追究起来,自己不是理亏么。 蔡铮虽是都指挥使,他私底下也是个豪放爽朗的汉子,和殷璄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大抵是一直有交情的。 蔡铮一心牵挂着自己的夫人,在没遇到殷璄回来之前,他可能还要陪同卫卿一起用完饭,但是现在殷璄回来了,他居然如此不客气地草草吃几口就走,美其名曰还让卫卿和殷璄叙叙旧…… 卫卿抽了抽嘴角,喂,当他们关系很好吗? 但是卫卿面上滴水不漏,两人居然十分心平气和地坚持把这顿饭吃完。 殷璄随手帮卫卿递了递茶,卫卿顺带帮殷璄斟了斟酒,竟意外的融洽和谐。 卫卿斟酒时想起卫琼琚的先例,还道:“我会被当成刺客抹脖子么?” 殷璄回她:“今日没那个闲心。” 卫卿抿了口茶,眯着眼又道:“殷都督找到苏遇了吗?” “他与我捉迷藏,藏得正深。”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事捉什么迷藏。卫卿心里越发笃定,殷璄到此处来,绝对是来做掉苏遇的,说不定上次树林里的杀手也是他这头的。 偏偏嘴上还说得这样寻常。 呵呵,还好兄弟! 但愿殷璄找不到苏遇才好,卫卿心里下意识就冒出这样的念头。 那妖孽,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吧。 正思绪时,殷璄寒暄一般道:“你呢?在卫家快要混不下去了?” 卫卿:“……” 他不难知道自己的处境。但就像自己不会帮他一样,他也不会帮自己。 卫卿淡淡然道:“今晚回去以后,就又混得下去了。” ps:怎么办,我觉得卫卿很百搭的,既配得苏遇,又配得殷璄…… 第058章 她一人的功劳 卫卿和殷璄用饭时都不用旁人伺候,因而漪兰也下去填饱了肚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从膳厅出来已经很晚了,蔡铮吩咐管事安排了马车,又挑了几个护卫,护送卫卿回去。 夜深了,卫家大门紧闭。就算卫卿今夜不回来也没人会关心,更不要说给卫卿留门。 第二日,老夫人早早就起了,卫辞书这会儿还没去公干,老夫人就招了徐氏、姨娘还有几个孩子一起用早膳。 大家都以为卫卿昨晚没回。 老夫人对卫辞书道:“幸好你昨日对蔡大人府上的管事说了,出了事让卫卿自己承担,与我们卫家没关系。不然还得连累卫家。” 卫辞书冷冷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女,以为在乡下学了几个医术,就能随便拿出来糊弄。” 这话听得徐氏一阵舒坦。 老夫人动了动嘴角,没再说什么。 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卫卿给她调理眩晕病的那一套真的挺有作用的。卡Kа酷Ku尐裞網后来王嬷嬷习着卫卿的手法给自己按摩,怎么都不得劲。 只要心头一郁结,她还是头晕脑胀。 卫琼琚抬起头来,道:“祖母,父亲,一会儿还是去蔡大人那里问一问吧,毕竟二妹也是一条人命呢。” 她当然不希望卫卿好过,可怎么也得留她一条性命。不然当初把她从乡下接回来,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卫琼琚还希望卫卿代她嫁去周家呢。让卫卿去嫁给周家那个纨绔子弟,那才是对卫卿真正的惩罚吧。 徐氏赞同道:“对对对,是死是活,还是要问一声的。” 一旦卫卿完了,还能替卫琼琚嫁去周家的,不就只剩下卫琼玖了吗? 卫琼玖不希望卫卿完,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完。 正当这时,外面有下人匆匆进来禀报道:“老夫人,老爷,夫人,二小姐她……好像昨晚就已经回来了。” 众人:“……” 真是好讨厌,这下一桌子人又不能愉快地吃饭了! 昨晚卫家大门紧闭,卫卿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谁也不知,下人只说这会儿卫卿身边的漪兰正去厨房拿早饭呢。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以为这次卫卿铁定要闯祸的,她在乡下学的那点东西怎么可能在都指挥使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却没想到昨晚蔡铮居然放她回来了。那她到底是治好了蔡夫人的病,还是没治好? 一时间老夫人和卫辞书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卫辞书正要下人去把卫卿叫过来问话,这时管家又匆匆进院里来了,道:“老夫人,老爷,夫人,都指挥使大人府上又来人了。说是来找二小姐的。” 徐氏幸灾乐祸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于是大家早饭也顾不上吃了,纷纷起身往前庭去。 今次来的还是昨日的管事,见了卫辞书等人,还没说上一句话,卫辞书便先开口道:“孽女此番闯了祸事,我卫家绝不会纵容包庇,昨日已经说清楚,当听凭蔡大人发落。管事请稍等,我这就命人去把那孽女绑来!” 管事笑眯眯道:“卫大人请息怒,我家大人确实让我来找二小姐,只不过绑就不必了,请二小姐出来一趟便可。” 卫辞书对家仆挥挥手,让家仆去风晓院叫卫卿出来。 不多时,卫卿就带着漪兰到了前庭。 卫辞书怒色呵斥道:“还不赶快去向蔡大人请罪!” 蔡家管事却上前,对卫卿正正经经地弯身抬手一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卫家众人表情丰富多彩。 管事道:“我家大人让我带话给二小姐,昨日二小姐过府诊治后,夫人情况已好转许多,二小姐果然妙手回春。” 说着他这才侧了侧身,让身后挡着的两个蔡家家仆上前。家仆手上各自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锦布。 管事将锦布一抽,只见里面一片金光璀璨,顿时亮了众人的眼。 托盘内整齐地摆放着一锭一锭的金子。 管事看了卫辞书和老夫人等人一眼,脸上始终带着和气的笑容,又道:“这里是两百两黄金,是我家大人用作给二小姐的诊金。大人说了,既然这件事与卫大人家中无干系,全是二小姐一人的功劳,所以请二小姐务必笑纳。” 卫卿想,这蔡大人不仅疼老婆,而且出手阔绰,还够义气,真不愧是英雄豪杰啊。 卫卿笑了笑,毫不扭捏客气,道:“既是蔡大人的心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过两日我还会去为夫人复诊,往后夫人有不舒服的,派人来传个话即可。” 说罢她上前去接住一个托盘,漪兰去接住另一只。 一托在手上,这沉甸甸的分量,可真踏实啊。 老夫人看着那一锭锭金子,只觉得呼吸一阵不畅。徐氏也两眼冒光,恨不得劈手夺过来。 可是都指挥使大人开门见山直说了,这金子只是给卫卿一个人的。要是昨天卫辞书不着急撇清关系的话,说不定这金子就是卫家的! 卫家虽然不缺钱,可卫家家大人多,两百两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起码能补贴中馈一年半载呢。 卫辞书知道,蔡铮那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因而管事离开以后,他脸色还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好在都指挥使虽比卫辞书官大一级,但执政领域不同,井水不犯河水,又不像殷璄那样权势滔天,卫辞书没有必要刻意去讨好。 老夫人十分恼火,当初这丫头只有两锭银子的时候都恨不得往她面前送,可是现在有了两百两金子,怎不见她往自己面前送了? 她早知道卫卿会点医术,老夫人也有点后悔昨日卫辞书不该把话说得那么绝,早知如此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老夫人多看一眼卫卿都觉得给自己心里添堵,也转头离去了。 剩下徐氏和卫琼琚,卫琼琚是真的很不甘心又愤恨,那一巴掌到现在还是没能向卫卿讨回来! 但是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徐氏面容有些狰狞地对卫卿道:“卫卿,你欺我儿女,你给我记着,很快我就会让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第059章 用得还顺手吗? 卫卿抬眼对上徐氏憎恨的眼神,温然道:“祖母说家和万事兴,母亲这样兴风作浪,卫家的运势从此是会走下坡路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淡然转身回去时,徐氏在身后气得破口大骂:“卫卿你个贱人!” 和卫家比起来,蔡铮家里人口就比较简单。他一生挚爱蔡夫人,因而只娶了蔡夫人一个女人。 蔡夫人只育有一子,叫蔡琮,在蔡铮的军中做事。蔡夫人倒是想要个女儿,只可惜一直病着,没有结果。 蔡琮知道是卫卿救了他母亲,因而对她十分感激。后来卫卿去蔡家给蔡夫人复诊调理之际,都是由蔡琮亲自来接送的。 一来二去,他便和卫卿渐渐熟悉了起来。卫卿为人处事平淡随和又轻重有序,极对他的口味。 初看时他觉得卫卿清瘦细弱,可看得多了以后发现,这姑娘竟越来越耐看。 她肤色如玉般温润,双眉弯弯,那双眼神略深,轮廓有种隽秀清丽的况味。 她还小。 可那双眼睛却在看他的时候,多一片刻就能把他看得面红耳赤。 卫卿开始觉得蔡琮的反应不对味儿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应对之策,一日蔡琮就在送她回卫家时,对她表明了心迹。 真真是猝不及防。 卫卿眼观鼻鼻观心,这是自她来古代起第一次有人对她表白啊……可惜,她还是个未成年,对感情上的事不做打算。 于是卫卿开始跟他讲道理,从两人各自的身份到蔡琮以后的前程,给他做了非常冷静透彻的分析,从各方面说明他们不合适。 蔡琮不为所动,只看着卫卿笑,颀长的身材依靠在马车边,说道:“卫姑娘,我就喜欢你这样冷静理智地对待问题。” 卫卿:“……” 蔡琮又道:“可你说的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拒绝我的理由。” 卫卿深吸一口气,摸摸鼻子,然后淡定地说:“我和殷都督有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蔡琮的脸色终于成功地僵了去。 他再怎么嚣张,也不能够和殷都督抢女人呐!他也听说殷都督和卫卿有过交集,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么…… 看着蔡琮失落的背影,卫卿不得不再次承认,不管对何人何事殷璄这玩意儿真是一如既往地很好用啊…… 可她转身进门之际,却忍不住抽了抽自己的嘴巴,说多了鬼话,也不怕真的会撞见鬼吗? 事实证明还真是如此。卡Kа酷Ku尐裞網 只要卫卿还去帮蔡夫人调理身体,就无法避免会见到殷璄。 彼时殷璄坐在槐荫树下,树叶间阳光闪烁,头顶风声清明,他眼神很温悯慈和,开口道:“听说你和我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卫卿伸手揉了揉眉头,道:“殷都督就当是一句玩笑话不好么。” 殷璄看了看她,闲话家常道:“蔡琮要我好好珍惜你。” 卫卿:“……” 他又听不出情绪道:“拿我去挡灾挡厄挡桃花,用得还顺手吗?” 卫卿想了想,一本正经道:“要不下次我也给你挡挡?” 殷璄低着眼,冠帽整洁,修眉入鬓,一张脸丰神俊朗。卡Kа酷Ku尐裞網他饮了一口茶,脖子上明显的喉结随之滑动了一下,领口的衣襟交叠得一丝不苟。 殷璄挑开话题道:“你和苏遇什么关系?” 卫卿愣了愣。 他道:“好好回答,这次的事我酌情不跟你计较。” 卫卿便坐下来也饮了一杯茶,道:“就是萍水相逢,一个医者一个伤者的关系。” “终于肯承认你救过他了?” 卫卿眯了眯眼,道:“就像我也救过都督一样,纯属偶然。不过我真不知他往何处去了。” 殷璄道:“你救他时也刚好发了善心?” 卫卿道:“不,只是因为他身上刚好有钱。” 殷璄无语了一会儿。 “他伤势如何,走的时候你没看他往什么方向走了?” 卫卿低头喝茶,道:“伤得不重,养两天就好了,他走的时候我正忙着跟人掐架,所以没注意。” *** 老夫人往年做寿时都尽可能多地宴请宾朋,可今年卫家却准备得相当低调,并没有往外派发请帖,只邀请了周家一家前来做客。 两家即将结为亲家,自然有许多事需要坐下来仔细商议。 漪兰与卫卿道:“以前府里做事时,夫人都恨不得通知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好多收贺礼,今年却只邀请了周家,想来是为了那桩婚事。” 卫卿对此一点也不意外,要是请了那么多人来,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最后丢脸的还不是卫家么。 不过这颗定时炸弹总算是排好时间了。该来的总是要来。 自从上次漪兰决定站在卫卿身边之后,徐氏和卫琼琚又派人来叫了漪兰几次。 有卫卿在,漪兰可以选择不去,因而她一次都没去过。 徐氏对此恼怒非常,漪兰反了天了,现在居然敢违背主母的命令。徐氏也曾亲自过来拿漪兰,只可惜一次都没成功过。 眼见着老夫人寿辰将至,府里上下都在忙碌准备,这日漪兰照例去厨房给卫卿拿膳食,怎想半途杀出几个婆子来,不由分说一把拖住漪兰就往徐氏的院里带。 彼时徐氏和卫琼琚正在堂上喝茶。 徐氏一看见漪兰扭着身被强行塞进门框里来,火气就直往上窜,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跟着卫卿身板硬了吗,我三催四请请不来,你是要翻天了?!” 说罢,就支了一个眼神给旁边的婆子,婆子横着脸上前就要往漪兰身上打。 卫琼琚见状忙道:“母亲息怒,今日请漪兰过来是好好说话的。”真要打了她,一回去不就让卫卿知道了吗? 徐氏心思一转,这才收住怒火。 卫琼琚和徐氏都深知卫卿不好对付,现在漪兰虽然不服管教,但在卫卿身边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若要办起事来肯定比之前还容易得手。 卫琼琚起身过去,亲自把漪兰扶起来。 一时漪兰受宠若惊。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何曾对婢女施过援手。 卫琼琚轻柔道:“你莫怕,夫人原本也不是想打你,你原来是我们身边的,让你到二小姐身边去,正是因为关系重大,我信得过你,才交给你去做。” 漪兰点头道:“奴婢知道。” “这次你若做得好,往后母亲便再也不会责打于你。” 第060章 做寿 漪兰始终垂着头,不做表示。 要是在之前,她一定非常高兴。只要卫卿一倒,她就不用再伺候一个乡下来的不受宠的弃女,还能重新回到大小姐身边。 可是现在,在卫卿身边待久了过后,漪兰才明白两边之间的差别。 在卫琼琚这里,稍有不顺意,便要遭卫琼琚和徐氏的非打即骂,可是在卫卿那里,她却被很公平地对待。 徐氏见漪兰没反应,怒道:“我看她就是欠打,骨头再硬,打一顿就老实了!” 卫琼琚又善解人意道:“看得出来,你和卫卿是真的有了主仆之情,我若是叫你做对不起她的事,你可能是万万不干了。可这事于她于你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卿身份卑微低下,即使从乡下回来了,一个弃女还指望将来能许个什么好人家吗?而周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她若是代我嫁过去,只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你跟着陪嫁过去,便能一心一意侍奉她,夫人也不能管到周家去,还能怎么责罚你?” 漪兰没吭声,可却认真地思考起卫琼琚的话来。 她多想逃离徐氏和卫琼琚啊,真要到了周家去以后,就再也不用被她们又打又骂、整日提心吊胆了。 卫琼琚与徐氏对视一眼,知道起了作用了,又道:“这既成全了卫卿,也成全了你,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你好好想想。” 漪兰咬了咬唇,道:“可是周家不会同意的吧?” 卫琼琚红唇含笑,道:“若是事到临头、水到渠成了,周家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漪兰一颤。 她知道卫卿不可能想代嫁去周家,可卫琼琚说得对,以卫卿现在的身份嫁去周家,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现在卫卿正是相信她的时候,她应该怎么做?真的要背叛卫卿吗…… 最终漪兰完好无损地从徐氏的地方走出来,浑浑噩噩地去厨房拿了膳食,回到风晓院。 她尽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卫卿随口问了一句。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答道:“老夫人要做寿了,后厨里忙碌得很,因而奴婢去等了一会儿,他们才把二小姐的膳食备好。” 卫卿看她一眼,那眼神平淡温和,却好似能看懂人心,使得漪兰心里阵阵发虚,极力做出一副镇定的神色。 老夫人寿辰前一日,给每个孙女都派了新衣裳,卫卿也不例外。 卫卿看着丫鬟捧来的那身衣裙,料子比以往都要好,样式也精致,老夫人还额外送了些搭配的首饰过来。 第二日卫卿早早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一进门就遇上了卫琼琚和卫琼玖。 两人都打扮得十分素雅,卫琼玖一向如此就算了,但卫琼琚是嫡女,以往这样的场合下哪次不抢尽风头,今日却相当低调。 和卫琼琚、卫琼玖身上素雅的新衣裙相比起来,昨日老夫人送给卫卿的那身新衣就显得出众了一些,仿佛她才是这府里的嫡女一般。 卫琼琚应该是巴不得今日她占尽风头吧,不光她,卫家人人都如此希望的。 可是此时,老夫人看见卫卿进来,打量她一眼,脸色却不由沉了沉。 卫琼玖不做表示,卫琼琚手里紧紧捻着手帕,尽量不将心绪的起伏变化表现在脸上。 昨日送去给卫卿的那身衣裙,平日里她怎么可能有资格穿,这次给她一个机会穿出来显摆显摆,没想到她不识好歹居然不穿! 卫卿若无其事地向老夫人请安,祝寿。 老夫人一脸不悦道:“昨日我派人送了衣裳到你院里,你怎么不穿?今日有贵客到访,你这般寒酸,还让人以为我卫家的二小姐穿不起新衣裳似的。” 卫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道:“这身衣服虽然不是崭新的,但我却记得很清楚,是我回来以后祖母送我的第一套衣裳,意义非凡。今日是祖母过寿,祖母才是寿星是主角,我不敢逾矩。”说着她侧头看了一眼卫琼琚,笑意十分温和,“大姐姐是府上明珠,却也着实素雅,我岂能与大姐姐争辉。” 这番话有理有据,老夫人纵然十分不高兴,也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一大早就开始揉额头。 卫琼琚听着也一阵气闷。 上午时,周家的人便陆陆续续地到卫府来了。 周家家大,叔伯好几,目前与卫琼琚定亲的便是周家掌家人的独子,叫周皓。 周皓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不缺金银,因而养得一副浪荡子的脾性,吃喝嫖赌样样不缺,城里狐朋狗友一大堆,没少干恃强凌弱、霸凌良家女子的混账事。 不管周皓在外面如何混账,可到了卫府,还是收敛得干干净净,拿出一副斯文人的模样,有礼有序。 毕竟他的未婚妻还养在卫家呢,这未婚妻还是城里的第一美人儿,他惦念了许久。 今日见到卫琼琚,周皓眼睛都直了,眼神一有空闲便火辣辣地直盯着卫琼琚看。 卫琼琚心里虽然懊恼,却也不得不摆出一副羞赧的神色。 周家人见卫琼琚知书达理、温婉大方,是连连夸赞。 而卫卿才回卫家不久,外面鲜少有人知道,也就没多少人注意到她。 场面上和和气气,老夫人听那些恭维祝贺的话听得眉开眼笑。 罢了老夫人眼神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卫卿,慈祥道:“卿丫头,过来,到祖母这边来。” 卫卿笑了笑,起身走了过去。 老夫人拉着卫卿的手,向周家人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孙女,早年在外地休养,最近才回到家里来。” 这时周家人才纷纷打量起卫卿。 那纨绔子周皓亦跟着看了两眼,虽然觉得这丫头容颜清丽,可身材却不凸不翘的,还是颗青桃儿呢。 还是他的未婚妻,身材前凸后翘,婀娜动人,很能勾起男人的食性。 周皓甚至都忍不住幻想着,把她压在身下是何种滋味,因而在看向卫琼琚时,嘴角总带着一点垂涎猥琐的笑。 卫琼琚心里一阵恶心反感。 这样的人谁眼瞎了才想要嫁给他! 第061章 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老夫人从未如此亲热,让卫卿紧挨着她坐下,又对她一阵赞不绝口,说道:“莫看这丫头以往不露面,可本事大着呢。她回来后不仅能治我的眩晕病,前不久,还揭了都指挥使大人府上的招医榜,去治好了困扰都指挥使夫人已久的旧病呢。” 老夫人忙着借都指挥使的光,给卫卿镀金呢。卫卿不置可否地微挑着唇角,神色谦和。 周家人看卫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夸道:“没想到二小姐年纪轻轻,还有这等本事。” 于是周家的几个叔伯婶娘,便开始打起主意,周家家主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他们这些旁支还有儿子啊。 这二小姐是个庶女,却与都指挥使搭上了关系,若是娶了她进门,只有益无害的。 便有人问:“二小姐这年纪,可说了亲没有?” 老夫人笑呵呵道:“还没说亲呢。” 老夫人充分地表现出一个疼爱孙女的慈祥老奶奶的样子,就连卫辞书今日对卫卿也和颜悦色,让人以为她在这卫府里是极为受宠爱重视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午宴开宴时,老夫人还让卫卿坐在她身边去,而嫡女卫琼琚则被晾在一边。 周家时不时有眼光在卫琼琚和卫卿之间扫视,想来是有些疑惑,这嫡女还不如一个庶女受宠了吗? 卫琼琚和徐氏乐见其成,就盼着周家人把注意力全转去卫卿那里,从而忽视她呢。 今日徐氏里里外外地张罗,午宴后又准备了戏曲,还在花园里腾出个阴凉的地儿,供大家喝茶聊天。 卫卿用过午饭以后,就回风晓院休息了。 不一会儿漪兰从后厨里端来了一碗消暑的甜汤,送到卫卿手边,垂着眼道:“二小姐喝了甜汤后就上床去休息一会儿吧。” 她看着卫卿从她手上接过了甜汤,漪兰极力控制着手不要发抖,可脸色却控制不住有点发白。 漪兰眼神死死盯着那甜汤。 只要卫卿喝下去了,便能如卫琼琚和徐氏的愿。 那时候漪兰或许还可以陪嫁去周家,如卫琼琚所说,徐氏再想打她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周家去。 可是同时她也彻底地背叛了卫卿,往后她还能和卫卿安然相处么? 卫卿低着眼帘,若无其事地把甜汤移到嘴边,漪兰顿时暗吸了口气,浑身紧张。 卫卿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唇角,随即张口就要喝的样子。 终于,就在那时,漪兰突然扑过来,不管不顾地劈手夺走了那碗甜汤,脸色煞白道:“别喝!这个不能喝!” 卫卿抬起头,看着那碗甜汤在漪兰手上洒了几许,面无波澜:“还好,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漪兰嗫喏着,声音里夹杂着不确定的颤抖,“原来,原来二小姐早就知道了?” “这甜汤里若是再加点薄荷叶,说不定能掩盖住那点微末的药味。还有今日人多,都等着看好戏,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小心些?” 徐氏和卫琼琚都以为,甚至连漪兰自己都觉得,卫卿正是相信她的时候,如果她要做手脚,成功的几率会比以前大许多。卡Kа酷Ku尐裞網 可直至此时此刻,漪兰才明白过来,她真是错得离谱。 不管卫卿信不信任她,她都没有机会得手。 因为卫卿最相信的,还是她自己。 漪兰额头上开始冒冷汗,动了动唇想要辩解一两句,可是却发现无从说起。 卫卿把那碗甜汤拿回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嗤道:“这药是催性的,我若没料错的话,这会儿那周家公子应该正在被引来这里的路上。一旦我和他闹出了丑事,被两家人撞个正着,卫家便可化被动为主动,为了遮掩丑事让周家的人不得不娶我进门。所以不管这件事是谁在安排策划,大家最终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她越心平气和地往下说,漪兰整个颤抖得越厉害。 卫卿抬眼看她,“那么你也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了,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老夫人先前在厅上先是给卫卿贴了金,好让周家人觉得就算新娘子换成了卫卿也没多大吃亏。恐怕即便是卫卿真在这风晓院里被那周家独子给夺去了清白,老太太、卫辞书、徐氏还有卫琼琚,也是一百个高兴的。 这里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关心她,全都在一心算计她,把她往火坑里推。等她真的掉进火坑里以后,这些人就会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必定还会口口声声地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恐怕卫家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她能代替卫琼琚嫁去周家,是她的福气! 可是,问过她了么? 漪兰两腿发软,咚地就在卫卿面前跪下,她有些后怕,若是方才她没有阻止,会如何? 卫卿根本不会喝这甜汤,就只是在试探,到时候漪兰目的没达成,两头不得好,就像上次簪子事件一样,最后落得个下场凄惨的反倒是她自己。 可这一次,一旦她做了,卫卿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这二小姐,早已把一切都看得透透彻彻。 漪兰咬着唇,缓了缓心中的恐慌,仰头望着卫卿道:“奴婢想起以前二小姐说过的话,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可是今日,奴婢要是做了,让夫人和大小姐得逞了,奴婢对于她们来说没用了,对于二小姐来说,同样也没用了……对吗?” 卫卿挑了挑眉,道:“关键时候,你还不算糊涂。” 漪兰哽着喉,六神无主地瑟瑟哭了起来,“二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 卫卿倾身挽着她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道:“还没到要哭的时候,把眼泪擦一擦,不然一会儿周公子来了多不好看。既然好戏已经开始了,总得演下去么,总不能平白辜负了这么多看戏的人。” 漪兰一颤一颤的,看着卫卿温和的面色,心里却阵阵发寒。 果真,她刚一擦了把眼泪,外面就有了动静。 漪兰出门一看,周皓竟真的到这院里来了。 第062章 报应说来就来 如若方才卫卿把那碗甜汤喝下去了,此时应该已经药效发作躺在床上,周皓素来纨绔浪荡,只要是有点姿色的都来者不拒,见到卫卿这样定然不会放过。卡Kа酷Ku尐裞網 到时候众人再到这风晓院来捉个当场,事情就成了。 可卫卿这会儿正不痛不痒,好端端地坐在屋子里呢。 她不紧不慢地出得房门,看见院里的周皓,惊讶道:“周公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周皓往卫卿房里看了看,笑问:“你大姐没在这里?”其实也是有人给他传话说,卫琼琚想要见他,他心神荡漾,跟着带路的丫鬟就来了。 却没想到进来先看到的是卫卿。等周皓回头想要问一问带路的丫鬟时,那丫鬟已经不见人影儿了。 卫卿道:“大姐姐不在这里,许是丫鬟带错了路,漪兰,把去大姐姐院里的路线告诉给周公子。” 漪兰心里惶然,可事到如今,她既然已经和卫卿坦白了,就没有她的退路。 遂她按照卫卿的吩咐,把去卫琼琚院里的路告知了。 周皓对卫卿印象不差,道:“有劳二小姐。” 卫卿笑了笑,十分友好和善,说道:“周公子客气,不久周公子就要与我大姐姐完婚,那便是我的姐夫,所以都是一家人。”她一边说着,一边让漪兰把屋里的那碗甜汤端出来,自然而然又道,“时下天气热,周公子都出汗了,未免中暑还是喝了解暑汤再去吧。” 这话听得周皓委实受用,又见她如此善解人意,于是美人妹妹送来的甜汤当然欣然接受。 那甜汤十分清甜爽口。 卫卿又提醒他道:“不过大姐姐院里有几个丫鬟难缠,周公子若是想与大姐姐说些体己话,可能还不太容易。” 周皓又不是没偷过良家子,对此颇有经验,丫鬟什么的引开就是了,况且卫琼琚主动找他呢,岂可错过这种好时机。 周皓还没有胆子光天化日下在卫家做什么龌蹉事,可要是美人主动相邀,他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因而周皓谢过卫卿的提醒后,便胸有成竹地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了风晓院,眯着的眼里波澜不惊,淡淡然拂衣转身进屋。 漪兰心神不宁,她在给周皓指路的时候是万没有想到卫卿会把那碗甜汤给他喝! 那碗甜汤本来是给卫卿准备的,现在却被周皓给喝了去,天知道周皓去到卫琼琚那里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这下事情恐怕闹大了无法挽回了。 偏偏卫卿还能进屋靠在躺椅上,淡定地合眼休息。 窗外悠悠的风偶尔轻拂着她的裙角,她眉目弯弯,斜倚在靠枕上,神情淡漠清浅得似一幅画。 漪兰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这次夫人一定会杀了奴婢的……” 卫卿眉头也没动一下,轻声道:“她凭什么?” 漪兰欲哭无泪道:“那周公子本来应该在二小姐房里的,可是现在却去了大小姐那里……” 卫卿嘴角勾了勾,讥诮道:“什么叫本来应该?哦,把他引来我院里就是应该,引到卫琼琚院里就是不该?”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慌什么,三条腿都长在周公子自己身上,他怎么支配,他爹妈都管不住,你一个小丫鬟能管得住?” 漪兰:“……”竟无以言对。 卫卿又吁道:“大家都是有妈生的,在害别人女儿的时候,也应该想想自己也有女儿啊,毕竟报应这种事说来就来,都不带商量的。俗话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么。” 漪兰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出,卫卿总算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又合上,淡淡道:“周公子步子快,又避开花园里的人走的快捷小径,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快到了。你真要想阻止,能不能追上他另说,就是追上了,他正当药效发作生冷不忌的,你是打算去给他送菜吗?” 漪兰浑身一寒。 真要是那样,那她就会被当成主动勾引的丫鬟,活活打死都不过分。 本来她还冒了一点那样的心思,但是卫卿一提醒,她就坚决不能去了。 眼下,卫琼琚叫自己的丫鬟去花园里通知徐氏带人去捉奸,天气热,外面日头正大,她自己便留在闺房里,摇着团扇扇风。 院里还守着几个丫鬟,可不知什么时候却被支走了。 听得房门轻响,有人从外面进来,卫琼琚以为是自己的丫鬟回来了,回头便看去,道:“事情怎么样……” 可话还没说完,卫琼琚看清来人,猛然止住,脸色大变。 来的不是她的丫鬟,而正是周皓。 周皓看她的眼神,垂涎欲滴。 卫琼琚面色雪白,说话都不利索:“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请你立刻出去!” 周皓恍若未闻,反倒一步步朝她走来。卫琼琚只有一步步后退,一边大声叫外面的丫鬟。 只可是外面无一人答应。 后来卫府里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卫卿正在午睡时,徐氏听说周皓到卫卿院里去了,便带着周家的人过来质问,结果并没有发现周皓的身影。 随后卫琼琚的院里便传出哭泣和喊叫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差最后一步,若不是丫鬟听到叫声回来得及时,只怕周皓就要得逞了。 当时房里一片混乱,周皓叠压在卫琼琚身上,两人衣衫凌乱不堪入目。 卫琼琚哭得声嘶力竭,尖叫连连。 徐氏跑在最前面,第一个冲进去看见房中光景,只觉得眼前阵阵发花,气血一阵翻涌。 她走过去就一把将周皓拽起来,不管不顾,先一番撕扯扭打。周皓正恼怒有人搅了他的好事,欲求不满整个人还浑浑然,当即就抬手回击。 徐氏不敌,被周皓反手一个耳光打趴在地上。 周夫人也是宠儿子宠上了天的,进来看见周皓脸上有徐氏留下的抓痕,本就对卫家推迟婚事心生不满,这下子忍无可忍,气得连忙上前就挡在周皓面前,和徐氏推搡了起来。 第063章 保住名声 经过好一番拉扯和规劝,双方才暂且平息。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和卫辞书还在等消息,他们不管徐氏用什么办法,只要保证今天把卫卿和周家的事定下来。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传到老夫人和卫辞书耳中的,却不是卫卿受难,受难的而是卫琼琚。 卫琼琚险些就被那周皓给玷污了。 老夫人一口气没顺上来,当场就晕了过去。院里的嬷嬷又掐又捏,好一阵才幽幽转醒。 卫琼琚哭哭啼啼,久久不止;周皓捂着脸上的抓痕,恼羞成怒。 随后老夫人和卫辞书铁青着脸过来替卫琼琚做主时,周皓指着她道:“分明是她先勾引我的!是她叫我来后院幽会的,明明自己主动勾引,却还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做给谁看?你不迟早得跟我完婚么,迟早得是我的女人,早点要晚点要,不是一样?” 老夫人亦是恼怒非常,重重一杵柺杖,骂道:“混账东西!我卫家书香门第,岂容你这等下流无耻之人放肆!”她让徐氏立刻把卫琼琚带离这个地方好好安顿。卡Kа酷Ku尐裞網 周家的人知道卫家现在多少不想承认这门婚事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倒是正好。 而周家老爷不擅长骂架,又不能被卫家给牵着鼻子走,因而只能由周夫人出面理论。 周夫人理了理仪容,上前道:“老夫人此言差矣,卫小姐与我儿早就定了婚约,若是你们卫家不推迟婚期,她早该是我周家的媳妇儿了。卫小姐迟早要过门与我儿结为夫妻,何来的下流无耻之说?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卫小姐无意,你们卫家的人怎会纵容我儿随便进女眷后院?”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气结。 卫辞书在人前一向和气,此时也禁不住脸上青筋直跳,道:“早闻周公子声名狼藉在外,做出这种事反倒把责任推给别人?我看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周夫人道:“卫大人不想结这门亲事,往后卫家大小姐的名声也不想要了吗?这要一传出去,谁还敢上门提亲呐?” 不怪周家这么有底气,全城的人都知道卫家和周家是准亲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卫家肯定不想把事情闹大。 卫辞书若是用自己的官威来强行压住周家,那他最终还是会落得个过河拆桥悔婚的不好的名声。 况且周家在此地根基百年,家大业大,岂是那么好摆平的? 正所谓官商一家,周家立足行省首富百年不倒,可不光光是靠和卫家一家的关系,自然还与其他官员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而现在他不仅要保住自己的名声,还要保住卫琼琚的名声,他还指望和周家解除婚约以后,再给卫琼琚找一门更高更得利的亲事呢。 万幸的是,卫琼琚名声虽受损,但清白还在。 所以最后只能与周家好言和谈,再另寻办法。 这个当口了,若还要想让周家退婚,是万万不可能的。周夫人反而趁热打铁,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把婚期提前,让卫琼琚和周皓早早做了夫妻,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徐氏当然不肯,安顿好卫琼琚一出来,就和周夫人破口大骂,将卫家根本不想把卫琼琚下嫁的心思暴露无余。 周夫人道:“早前就让算命先生给我儿算过了,说他成亲的最好日子就是在今年秋后,如此于两家都有益。看来还真是老天成全啊,要不就把婚期提前到今年秋后吧,回头就去算个最近的好日子,卫大人放心,周家的聘礼一分都不会少。” 老夫人和卫辞书的面色,跟吃了苍蝇似的犯恶。 周家人离开时,徐氏还站在门口叉腰大骂:“想娶我卫家的嫡女,也不看看你儿子什么东西,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周夫人气极,回头不忘笑道:“该亲的该摸的,我儿不是已经吃到了?徐夫人再这般嘴不饶人,那我们只好把今天的事公布出去,让全城的百姓都来评评理,看看你女儿那块天鹅肉会不会发臭!还有卫大人自诩廉官清流,若是连基本的信守承诺都做不到,往后百姓们谁还敢信服?” 这句话踩到了卫辞书的痛处,他不能让自己的官途蒙受一丁点的污点,徐氏还想再骂回去,卫辞书暴怒地指着徐氏道:“来人,把这口无遮拦的女人嘴巴给我封起来!” 最后周卫两家闹得十分难看,老夫人的寿诞也匆匆收场。 但婚事还是要继续,很快周家就算好了日子,并连着丰厚的聘礼一起送到了卫家。 这婚期还是定在了今年秋后。 原本卫辞书还想再拖一两年,可是现在反倒弄巧成拙。 徐氏气疯了叫道:“老爷你不是参政大人吗,难道还怕他一个商贾不成!” 卫辞书恼得给了她一巴掌,低吼道:“妇人之见,你懂什么!他要是把事情闹大了,闹到了布政使大人那里去,让布政使瞧见了琼琚的容貌,你还想把琼琚赔进去吗?!” 徐氏捂着脸,这才清醒了一点。 布政使好色,以卫琼琚的容貌,一定会被他看上的。 可如今已不同当年,布政使只比他高一阶,对他的官途已没有太大的助力,他还犯不着赔了个女儿再去讨好布政使。 这也是卫辞书想低调处理的原因之一。 卫琼琚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连几日都脸色雪白不得安眠,好不容易缓和一点了,听到自己的婚期已经提前到秋后,想起周皓的种种行径,在老夫人和徐氏面前哭得痛不欲生,道:“要我嫁给他,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老夫人十分心疼,搂着卫琼琚好一阵安抚,“不会的,乖孙女别怕,祖母和你爹娘都会想办法的,绝不让你嫁给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卫琼琚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可是我不嫁,他们就会说爹言而无信,总要有人嫁过去的……” 徐氏从旁道:“你当然不嫁,让卫卿嫁,不然咱们卫家千辛万苦把她一个乡下弃女接回来做什么?不就是代替你嫁过去的吗?琼琚你放心,老夫人和老爷一定会让她同意的!” 卫琼琚楚楚可怜地望着老夫人,“祖母,是真的吗?” 第064章 是你做的吗? 徐氏把话说得太满,老夫人又不忍卫琼琚难过,便只好点头。卡Kа酷Ku尐裞網 可谁都知道,从乡下接回来的弃女,不是一个肯乖乖顺从的弃女。 徐氏又恨恨道:“今日的事,肯定是那卫卿搞的鬼,不然周家那纨绔子好端端的在前院,是谁把他给引到后院里来的?他又怎么会知道琼琚在哪个院子?” 言语间,徐氏对她和卫琼琚之前的布局安排一概不提,又心知肚明得很,定然是计划失败了,才使得卫卿祸水东引! 老夫人沉着脸没开口,徐氏又抹了抹眼角,道:“老夫人,卫卿她坏了我们琼琚的清白,你可一定要为琼琚做主啊!” 老夫人冷不丁地看了徐氏一眼,道:“卫卿的账我自会跟她算,可你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若说坏了琼琚的清白,我看你也有份!” 老夫人之前睁只眼闭只眼,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可是这个徐氏,不仅设计不成,还跟泼妇似的与周家吵闹,把卫家的门面都丢尽了! 最后老夫人气冲冲地离去,正要去找卫卿,却听说卫辞书已经先一步过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傍晚时,日头落下了,白天里的热气渐消,漪兰提了水来,正和卫卿一起在院里给绿植浇水。 卫辞书进来,恍如卫卿当初刚回来时他走进这院落一般,卫卿背对着他蹲在篱笆栏边,不紧不慢地把绿植都浇透了水以后才起身,回头看着卫辞书,眼波未动,道:“爹怎么过来了?” 卫辞书盯着卫卿看了许久,感觉自己以前从未认识过她,到今时今日才慢慢开始认识,神色凛然道:“琼琚的事,是你做的吗?” 卫卿眯了眯眼,“哪件事?” 卫辞书寒声道:“还能哪件事,自是她和周皓的事!” 卫卿就笑了,微微扬了扬眉,道:“爹,周公子与大姐姐两情相悦又年轻气盛,关我什么事?” 卫辞书被她气得肺疼,“那是谁把他引到后院的,又是谁告诉他琼琚住在哪个院子的?!” 卫卿嘴角的笑意风一吹就淡了,清淡得像这渐入夜色的天儿,空旷得没有多余的东西,道:“我与周公子素未谋面,祖母过寿时才头一回相见,爹便觉得我能把周公子往后院里引吗?在爹看来,难道我是这么好相处的一个人?” 卫辞书气结,他心里其实也跟明镜似的,大家都知道周皓进后院是谁做的,可是大家都没想到周皓进后院以后没在这风晓院停留,反倒去了卫琼琚的院里! 这才是让卫辞书十分恼火的地方。 卫卿歪头看着他,声音温和:“若今天周公子进的是我的院子,坏的是我的名声,爹还会这样生气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不仅不会生气,他、老夫人,还有徐氏母女只会高兴! 卫卿身后绿植青葱,绕转屋檐的风丝丝缕缕地扬起她的裙角,她双眸如墨,一片浓浓不见底的漆黑,又问他:“爹,卫琼琚是姑娘,我卫卿同样也是姑娘,难道我的清白就一文不值?” 卫辞书不客气地挥袖道:“琼琚从小知书达理,又精通琴棋书画,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卫家培养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她是你能比的吗?” 卫卿挑起唇角,笑意温浅,道:“哦,既然这么的不容易,当初爹刚到此地赴任时,怎么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轻易地把这个宝贝女儿许了人呢?” 卫辞书脸色千变万化,最终命令道:“琼琚的婚事,就由你来代替,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否则我会再次将你赶出家门,做条彻底的丧家之犬!” 说罢,卫辞书转头就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回身便看见漪兰神色复杂地站在屋檐下,卫卿道:“你觉得是做条丧家之犬好还是留在这卫家好?” 漪兰答不上来,卫卿也不指望她回答。 徐氏和卫琼琚不可能就此作罢,她们把那天负责带周皓去风晓院的丫鬟叫来一审问,得知周皓确实进了风晓院,然后再转头去卫琼琚院里的。 定是漪兰背叛了她们,并没有给卫卿吃下那药,却被卫卿顺水推舟。 卫琼琚道:“无论如何,漪兰也是留不得了,她已经不听我们使唤,留在卫卿身边反倒是个祸害。” 徐氏眼里尽显狠辣之色,道:“整不死卫卿,难道我还整不死一个贱婢吗?” 没想到那个小贱婢如此胆大包天,徐氏恨不得立马就捏死她! 想要收拾漪兰对于徐氏这个当家主母来说,太容易不过了。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把她弄死。 遂这日徐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趁漪兰出了风晓院做事时,半路拦截。 漪兰早就留了个心眼,知道徐氏和卫琼琚不会放过她的,于是在花园里一看见徐氏身边婆子的身影,什么都顾不上了,转头就拼命地往风晓院跑。 徐氏看见她跑了,连忙呵斥身边的仆人道:“快,给我抓住那贱婢!” 如今,漪兰无处可逃,她所能倚仗依靠的,只剩下卫卿一人。 漪兰惊慌地跑回来,也顾不上规矩了,冲进卫卿的房里,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到她跟前颤了颤嘴唇,还一句话没说,眼圈便通红,噗通跪在了卫卿面前。 卫卿不做声,低头看着她。 漪兰额头贴在卫卿脚边,身体伏在地面上,慌乱道:“奴婢求二小姐救命!如今只有二小姐能救奴婢!” 卫卿清楚得很,徐氏发难,必会第一个打杀了漪兰。她冒着生命危险,最终还是出声阻止了自己喝下那碗甜汤。 但是在漪兰看来,卫卿眼下的处境自身都难保,要她庇护自己何其困难。 正因为困难,她才要求。她相信卫卿,因为卫卿总能够做到,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第065章 人命关天 漪兰仰起头时,已是泪痕遍布,道:“奴婢只想一直留在二小姐身边,不想再受夫人大小姐的毒打,她们说只要二小姐顺利嫁去周家了,奴婢也可以陪嫁过去,所以才险些犯下大错……奴婢以前是欺负过二小姐,也背叛过二小姐,但奴婢选择和二小姐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是全心全意的!” 漪兰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然后伏下身就猛地在卫卿脚下磕了个响头,又道:“以后奴婢再不用次次做选择了,只要二小姐肯救奴婢,奴婢这条命都是二小姐的,往后只听命于二小姐一人,如有背叛,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卫卿弯身拿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道:“说话就跟做人一样,不要那么绝,往后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可怎么好?” 漪兰看着卫卿的眼神很坚决,哽声道:“奴婢是认真的,二小姐若不嫌弃,奴婢此生跟定了二小姐,不离不弃。” 这时徐氏已经带着人进了风晓院。 卫卿不紧不慢地从座椅上起身,走了出去,道:“把眼泪擦干净,哭哭啼啼的没法见人。” 漪兰连忙揩干了泪水,敛着裙角起身,跟在卫卿身后。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氏看见卫卿和漪兰出来,恨得牙痒痒,当即指着漪兰道:“这贱婢,借着去厨房的空当,竟敢伺机下药谋害琼琚,卫卿,你最好把她交出来!” 卫卿讶异道:“大姐姐现在情况可好?” 徐氏道:“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我已禀明老夫人,老夫人说了,这丫鬟包藏祸心,谋害主子,打死也不为过!” 卫卿道:“如若真是那样,漪兰确实罪无可恕。正好我现在有空,不如先去给大姐姐瞧瞧,看是怎么个情况。” 徐氏不过随便编了个借口,可卫卿会医术,她过去一瞧不就露馅儿了吗? 徐氏当然不会让她去,只命令自己身边的人去把漪兰捉拿过来。 卫卿站在屋檐下,微眯着眼笑了起来,道:“母亲不让我去看大姐姐,却一口咬定是漪兰下毒谋害,这种事原来都不需要证据的吗?” 徐氏理直气壮道:“要什么证据,我就是证据!漪兰是卫家的下人,我要处置她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你最好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处置!还不快动手!” 说罢,徐氏身边的婆子就朝对面走了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氏是有备而来,婆子手上操着棍子,若是卫卿或者漪兰不听话,先几棍子敲趴在地上再说。 漪兰看着那棍子,以及婆子凶神恶煞的样子,一阵胆寒。 她指望卫卿庇护她,可是现在徐氏明目张胆地让人动手了,卫卿看起来如此清瘦,怎么可能抗得过婆子? 况且真要是和徐氏对着干了,以后处境还要更加艰难。 “二小姐……”眼看着婆子越走越近,漪兰不由惊恐地喃了一声。 卫卿站在她身侧,眯着的眼里无动于衷。 婆子走到漪兰面前,当即便举起棍子先朝漪兰身上打去。 漪兰吓得连忙闭紧了眼睛,尖叫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当是时,卫卿拿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一撇。 漪兰慢慢睁开眼时,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看见卫卿挡在自己前面,迎面扬手接住了婆子的棍子,非常稳实地握在手心里。 明明她比婆子瘦弱,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强悍而安心的力量。 漪兰眼圈不自觉地发红。 婆子反应过来,手上用力,发现那棍子既打不下去,又抽不回来。 而卫卿凝在唇角的弧度看起来邪佞而森然。 她云淡风轻道:“有话好好说不成吗,非得要动手动脚。” 徐氏气急败坏道:“卫卿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还手吗?!” 卫卿不慌不忙地道:“母亲,漪兰是个下人,但也是一条人命,不问清是非对错,就要把她打死,是不是太轻率了?” 话音儿一落,徐氏还没有回答,院外就响起一道声音代为回答:“漪兰卖身在卫家,就是卫家的东西,卫家怎么处置,还轮不着你这野丫头来插手,是我让人打死她的!” 卫卿眯着冷凝的眼看去,看见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老夫人看见卫卿为了一个丫鬟,竟敢跟当家主母抗衡,虽然她极其看不惯徐氏,但是更无法容忍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 老夫人进来时本是怒气冲冲,可是一对上卫卿的眼神时,她的眼神凉薄犹如利刃一般,顷刻就断掉了她的一截底气。 漪兰站在卫卿身后瑟瑟发抖,现如今夫人想处死她,老夫人也想处死她,还有她存活的余地吗? 卫卿挑唇笑了笑,道:“祖母和母亲认定漪兰对大姐姐下毒,却又不弄清楚,何时下的毒,下的何种毒,还有大姐姐的身体是否有恙,确定非要这么着急地把漪兰处死吗?” 她握着木棍往婆子那边推了推,松手时婆子往后踉跄两步,不敢再轻举妄动。 卫卿又道:“非要如此的话,我不拦着,漪兰可以交由母亲和祖母随意处死。” 漪兰瞠了瞠眼,嘴唇都在颤抖,徐氏和老夫人面色却是松了松。 然,卫卿紧接着幽幽又道:“可她在卫家是东西,在我这儿却是人命。祖母和母亲不弄清楚,我却是要弄清楚的,毕竟人命关天不是么。” 她扬了扬眉,从漪兰身边让开,“打吧,打死了她,我今日正好要去替都指挥使夫人复诊,顺便请夫人做主报官立案,只有查清楚了才知道,到底是漪兰谋害主子,还是卫府草菅人命。” 漪兰怔怔地抬头,看着卫卿的侧脸。 那侧脸轮廓如凝脂一般,十分清润莹白,却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魄力。 漪兰手脚还阵阵发软,可是她知道,卫卿以退为进,不是要抛弃她。 老夫人才松动的面色又变得极其难看,徐氏喝道:“你少拿都指挥使夫人来压我!” 卫卿笑笑,道:“到时候,事情前因后果不得不公之于众,究竟因何而起,可能大姐姐的名声就真的保不住了。” 第066章 必须做点什么 所以到底是要一个丫鬟的命,还是要嫡小姐的名声,这不是一个很难抉择的事情。 最终老夫人勒令徐氏:“带着你的人回去!” 徐氏万分不甘,可又不得不顾及卫琼琚的名声,最终只能恨然离去。 老夫人在院里站了片刻,硬是压下火气,良久才对卫卿道:“卿丫头,周家是城里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你是我卫家的女儿,嫁过去不会受欺负。” 立威不成,只好再施软的。老夫人记得卫卿刚回府那会儿,十分温顺听话,大抵她是吃软不吃硬的。 卫卿诧异道:“与周家定有婚约的不是大姐姐吗,秋后就要成婚了,怎的却是我嫁过去?” 老夫人道:“这件事原是我与你父亲没和你说,琼琚和周公子不合适,我与你爹都觉得你嫁过去兴许更合适些。这些年你在外受了些苦,到了周家便是享福了。” 言语之间,一心一意都是为卫卿打算。 卫卿道:“既然是享福,不是大姐姐应该先想吗?” 老夫人面色顿了顿,正要找说辞,听卫卿又笑道:“祖母,因为我是庶么?” 她那笑意温和,全无半分怨怼和不满,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 卫卿若无其事地问道:“所以才觉得我怎么都无所谓,大姐姐是祖母的孙女,我便不是了?” 老夫人心口一窒,一句都答不上来。后不再多说,紧抓着王嬷嬷的手就转身走了出去。 院里一时间就剩下卫卿和漪兰,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漪兰终于彻底松懈,身子一瘫就跪了下去。 卫卿垂下眼帘看她,勾了勾嘴角道:“还好,坚持到现在,没有半途吓瘫,不至于给我丢人。” 漪兰心中百感交集,听卫卿这么说,便是承认了,从今往后自己就是她的人了。 漪兰泪眼汪汪地诚挚道:“奴婢是对二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卫琼琚本以为,就算一时对付不了卫卿,但要处决一个漪兰,应该不是难事,况且还征得了老夫人的同意。 可最后徐氏还是无功而返,回来大发怒火了一通。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才得知,原来卫卿是以报官立案相要挟,这样一来那日周皓欲辱她之事就瞒不住了,当然万万行不得。 没想到卫卿竟狡猾至斯。 现在不仅处决不了漪兰,还彻底地把漪兰推到了卫卿那边给卫卿做事。 卫琼琚想想,手指死死拧着锦被,蓄起来的指甲都拧断了。 她和周皓的婚期被周家改成了秋后,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卫琼琚深刻地觉得,就算有老夫人和卫辞书给她做主,她也必须要尽快做点什么。 卫琼琚又养了几日后,总算彻底缓和了过来,气色有所好转。 她要上街去转转,老夫人怜她连日来神色郁郁,自然允许她出门去透透气,着丫鬟小厮仔细跟着。 眼下周皓正跟几个狐朋狗友在楼里喝酒,说起卫琼琚,言谈之间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意。 有人问他,“这城里的第一美人滋味怎么样?” 周皓咂咂嘴,遗憾又猥琐地笑道:“都是丫鬟坏事,要是再迟来一步,我肯定就得了。”不过婚事改成了秋后,也等不了多久了。 这时卫琼琚身边的小厮就打听着找到了楼里来,请周皓去一趟。 那些纨绔子弟纷纷哄笑,拍拍周皓的肩膀,道:“美人肯定是寂寞了,想起了你的好来。” 卫琼琚肯主动找他,他当然高兴,便让小厮在前带路。 卫琼琚的马车停靠在一处僻静的巷弄里。 周皓撩起车帘钻进去,果真见卫琼琚端庄美丽地坐在马车内。 她看见周皓,硬是强迫自己挤出一抹勉强的笑,道:“周公子。” 周皓一坐上去便要搂她,手脚不安分,道:“怎么的,卫大小姐想我了?” 卫琼琚一边挣了挣,一边未语泪先流。 周皓道:“美人别哭啊,哭得我心肝都碎了。” 卫琼琚抽噎道:“我与周公子秋后便要完婚,等完婚以后,便与周公子日夜相伴,眼下周公子何必如此着急,让我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看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分我见犹怜。 卫琼琚道:“我今日来找周公子,是另有要事的。” “什么事?” 卫琼琚便含泪道:“你还记得我二妹吗,上次祖母寿辰时见过的。” 周皓自是记得,那丫头还未长成,模样清隽,身上透着一股和卫琼琚不同的韵致。 若卫琼琚比作出水芙蓉般娇娇嫩嫩,那卫卿便应该是高山松竹不易折,阳光初初一照时,照出她的温暖明媚,实则骨子里却是冷的。 周皓点头,卫琼琚拭了拭眼角,又道:“二妹她极好,祖母常常夸她,懂得医术又为人谦逊,以前她虽在外地休养,但我与她的感情极好。周公子觉得她如何?” 周皓道:“她挺好的。” 卫琼琚抬起迷离的泪眼,望着周皓道:“秋后我就要嫁人了,不忍与她分离,所以才来求周公子一件事。” “什么事?”周皓疼爱地伸手去拂卫琼琚眼角的泪水,卫琼琚恶心至极,却越发表现出楚楚之态。 卫琼琚轻声道:“我想让二妹同我一起嫁进周家,给周公子做妻妾。” 周皓一愣,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让他娶了一个城里第一美人还不止,还要娶一送一,再给他一个妾? 周皓自认艳福不浅,是求之不得啊。 周皓嘴角笑歪了起来,道:“能让我娶到你就不错了,卫大人怎么还肯再嫁个女儿给我?” 卫琼琚忧愁道:“可我与二妹都已经商量好了啊,她也想与我一起嫁去作伴,只是祖母和父亲不肯同意,所以才来找周公子促成。二妹会医术,说不定以后用处大着呢。” 这话说得周皓心中一动。 那小姑娘已经答应了?难怪老夫人寿辰那天对他关怀备至,原来是早就想投入他的怀抱啊! 要是能在娶姐姐的同时顺带也把妹妹娶回家,可不是好事成双么。 遂周皓心神荡漾道:“那你想我怎么促成?” 第067章 这点能耐可不行 卫琼琚垂着眼,面上露出羞怯纯洁之态,道:“若是周公子与我二妹先成了好事,想来祖母和父亲再怎么阻挠,也无济于事了吧。” 周皓瞬时明白了过来。 卫琼琚细细柔柔道:“就是不知周公子可能成全我们姐妹两个?” 周皓摩挲着下巴,看着卫琼琚这模样实在心痒难耐,心思一转,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我呢,上回你那般抵抗我,我以为你是不愿意嫁给我的。” 卫琼琚咬着牙关,手里拧着香帕,抿唇道:“我愿意的……只是尚未成婚,不应如此荒唐。” 周皓扑了过来,就把卫琼琚香香的身子搂在怀里,卫琼琚刚要挣扎,对上他垂涎的笑脸,他道:“你给我亲一下,我就相信你。” 卫琼琚暗自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又不得不欲拒还迎的样子,生生让周皓在她身上摸蹭了几把,又在她领子里、嘴唇上连亲几口。 卫琼琚恶心得都快要吐了。 等周皓恋恋不舍地下了马车后,卫琼琚在马车里用力地擦拭自己被他碰过的地方。卡Kа酷Ku尐裞網 就他那副下流无耻的样子,还想娶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他! 卫卿,等你失身于周皓以后,你总得要嫁了吧?你让我险些失身,我也会千百倍地偿还给你! *** 老夫人觉得这家里诸多不顺,决定明日带着家里的人去寺庙里进香,卫卿也在其列。 是夜,漪兰拿了晚饭回风晓院,刚一放下便迫不及待地对卫卿道:“二小姐,奴婢方才看见大小姐了。” “嗯。” “就她一个人,身边竟没带个把丫鬟,十分奇怪。”漪兰道,“奴婢看她鬼鬼祟祟,怕被人发现一般,匆匆忙忙地往西院那边去了。” 卫卿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漪兰道:“可西院那边没住人啊,那边就是马厩了,大晚上的大小姐去那边做什么?”她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不确定道,“明日要随老夫人去寺庙,免不了要坐马车的,她是不是去马厩里对马动手脚啊?这样一来明日要是二小姐坐马车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就害了二小姐么?” 漪兰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好笑道:“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漪兰正色道:“不行,奴婢得悄悄跟过去看一看,若是她真动了手脚,二小姐也好心里有个数。” 说着她转身就又往外面走。 卫卿在身后悠悠道:“你就不怕这一去落了单,结果有去无回么。” 漪兰顿了顿,道:“奴婢会小心一些的。” 还没跨出门口,就听身后座椅推动的声音。漪兰回头去看,卫卿懒洋洋地推开椅子起身,道:“就当是夜里散个步好了。” 卫卿跟她一起去,漪兰心里顿时底气很足。 西院这边下人很少,马厩里管马的小厮打扫了马厩、喂饱了马以后就回去休息了。此时马厩里安静得很,只偶尔听到几声马发出的躁动不安的粗哼。 马厩里一片昏暗,连盏灯都没有,只有夜空中铺下一层淡淡的流莹月色,描摹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卫卿和漪兰进了马厩,刚来得及往前走了几步,哪想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一个黑影,却不是窜向卫卿的,而是窜到漪兰身后,一张浸了迷药的湿帕子顿时捂住漪兰的口鼻。 卫卿转身之时,看见漪兰挣扎了两下,就昏迷了过去。 她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捂晕漪兰的人,眼底里落下些许月色,却是微微闪烁着银冷的寒芒。 周皓对卫卿笑嘻嘻道:“二小姐,别来无恙啊。” 卫卿亦笑了笑,道:“原来是周公子,方才我的丫鬟说看见大姐姐往这边来了,原来是周公子与大姐姐在此处约会么。”她四下扫视了一眼,“大姐姐人呢?” 卫琼琚刻意让漪兰起疑,又刻意把卫卿引到这马厩里来,岂会甘心这么轻易离去。她可要亲眼看看卫卿被凌辱呢。 而周皓手里的迷药湿帕子也是卫琼琚让他准备的,道是若卫卿醒着,怕弄出动静来,引来了卫家其他人中途阻止便功亏一篑了。 所以最好先把卫卿弄晕,然后再由他为所欲为。等到好事成后,明日再禀报给老夫人和卫辞书,这件事便无可推脱了。 周皓深以为然,上次不就是有人中途阻止来坏他好事吗? 周皓上下打量着卫卿,涎笑道:“你我难得有机会在此相见,要什么大姐姐啊?我竟看不出来,原来你对我也是有意的。” 卫卿嘴角勾着一抹温然而又邪佞的笑意,转身不急不忙地朝马厩的大门走去,边道:“是大姐姐与你这样说的么?” 周皓见状以为她要走,毕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知道深夜与男子幽会乃大忌,可到嘴的肥肉他哪肯就这么放过,连忙就快步跟上去,抬起手里的迷药湿帕子就往卫卿口鼻捂去。 然而还没沾到卫卿的脸,周皓的手腕便猛地被卫卿擒住。 周皓才发现,这丫头力气居然大得出奇。 卫卿侧目看他时,眼里平无波澜,却端地让周皓感觉到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脚底往上爬。 紧接着卫卿曲肘便利落地抵在了周皓的手肘窝里,周皓吃痛来不及反应,手腕便被卫卿死死捻在旁边的墙上。 卫卿弄痛他了,那墙壁青砖粗糙得很,磨破了周皓手上的皮肉。 周皓哪里吃过这种亏,非常惊愕,又很恼怒,道:“没想到你这黄毛丫头,劲儿这么大!还不快放手!” 卫卿笑了笑,道:“周公子这点能耐可不行啊。” 她轻巧地拿走了周皓手上的湿帕子,随即反手把他手臂往背后一拧,听得手臂骨骼咔嚓作响,周皓痛叫一声,就被卫卿推得往前踉跄几步。 周皓愤怒地回过头来,顿时心沉了沉,看见卫卿不急不忙地给马厩的大门合上,然后上了闩。 原来她不是想要走,她竟然是要把马厩锁上的。 周皓本以为,卫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很好得逞,却没想到他居然制服不了她! 卫卿拂了拂裙角,随即轻淡地抬脚朝周皓走来。 第068章 做事动动脑子 周皓出口便道:“你、你想干什么?” 卫卿停了停脚步,脸上依然是不变的温煦和善的笑容,道:“这话不是该我问周公子吗没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弄晕了我的丫鬟,我得与你好好谈谈。卡Kа酷Ku尐裞網” 周皓咽了咽口水,捂着自己一条被卫卿给拧脱了臼的手臂,又往后退了两步。 卫卿低头看着手里的这块湿帕子,漫不经心又道:“大姐姐今夜穿的白裙子,不太好藏身,月光一照下来,容易反光啊,裙角都露在外面了。” 随着卫卿话音儿一落,那角落里动了动,随之白色的裙角敛了敛。 卫琼琚见藏不住了,半晌还是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卫琼琚也没有想到,周皓不仅没能弄晕卫卿,反倒被卫卿给制住了。 卫卿看了卫琼琚一眼,便与周皓笑说:“我大姐姐还与你说些什么了?” 未等周皓回答,卫琼琚便先脱口说道:“周公子!她只是在拖延时间!今日若是让她完好无损地回去,叫祖母和父亲发现你深夜偷偷潜进卫府欲行不轨,我父亲便会认为你品行不端,说不定都不会同意把我嫁给你了!” 周皓粗粗一想,是这么一个道理。那不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卫琼琚沉了沉柔美的嗓音,死死盯着卫卿,道:“周公子今晚必须让她无话可说才好。” 或许周皓觉得,这卫卿只是力气大一点罢了,先前是他疏于防备,所以才被她占了上风。他好歹也是混迹市井已久的,岂会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因而周皓咬了咬腮帮子,就主动朝卫卿冲了过去。 他要专往卫卿头上打,要把她敲晕,可别指望他会对她留情,非得给她点厉害尝尝才行! 结果卫卿微微一侧身,就叫周皓扑了个空。卫卿抬脚就往他背后踹了一脚。 卫琼琚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周皓在卫卿的手上才是毫无缚鸡之力的那一个。没想到周皓半点胜算都没有,反而被卫卿逗得团团转,却不急于一时结束这场游戏。 卫琼琚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贴着墙壁,感觉到一股侵入皮肤的寒意。 她从没见过卫卿动手,更不知道,原来她竟然会功夫! 卫卿气息分毫不乱,连带喘息一下都没有,一边遛着周皓,一边不忘抬起眼幽幽地看向卫琼琚,道:“大姐姐是不是还与你说我也想嫁到周家去,嗯?她跟你说怕家里人不肯,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来?” 周皓浑身都痛,不住抽气唏嘘。 卫卿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声音又轻又缓,却能精准地钻进周皓和卫琼琚两人的耳朵里,道:“可是周公子有所不知,现在卫家上下正绞尽脑汁想摆脱你这门婚事呢。我不过只是个替补的,真要让你和我扯上了关系,这城中第一美人你可就娶不到了哦。” 周皓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墙边的卫琼琚,头上青筋直跳,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问:“是这样吗?” 卫琼琚倒抽一口凉气,慌乱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她是骗你的!” 卫卿把湿帕子丢在了周皓面前,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做事多动动脑子,少听听谗言。美人通常对你投怀送抱、娇声软语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忽悠你的,你不知道自己什么德性吗,大姐姐会看上你?” 周皓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然后伸手去握住那块湿帕子,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深知自己哪是卫卿的对手,方才浑身完好时也不能把这帕子捂去卫卿的口鼻,更不要说现在。 他抬起头看着墙边的卫琼琚,一身白裙,像朵出水白莲般,在风中瑟瑟颤抖。 他抬起脚步,就朝卫琼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没办法一次娶俩,可不能把这城里的第一美人给弄丢了啊。就算卫家不承认这门婚事,他也要先尝过了再说! 这个女人居然敢骗他! 还说什么姐妹情深,要同嫁作伴! 卫卿但凡是对他有一丁点的好感,至于把他揍成这样吗? 难怪要他准备这沾了迷药的湿帕子,原来不是怕弄出动静有人来阻止,而是怕卫卿会反抗! 周皓这会儿意识倒无比清醒,才觉察出种种端倪来,深刻地觉得,卫卿所说不无道理。 卫琼琚看见周皓朝她走来,浑身颤抖得更凶了一些,美丽的脸上发白,浮上惊恐的表情。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卫琼琚从旁边就想要逃,只是周皓突然有了力气,先一步堵了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方才她不应该为了贪图一时痛快,想看卫卿被凌辱而留在了这里,她一早就应该离开的!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她逃不掉,只能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这匕首是她早就准备好防身的。 卫琼琚拔掉了刀鞘,就颤抖着握在手里,对着周皓,恐惧道:“你不要再过来了……否则我……” 周皓抽着嘴角,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淤青,豁出去了道:“否则你就怎样?连刀都拿不稳,你还想杀我吗?” 卫卿若无其事地把地上晕倒的漪兰捞起来,走到大门边拨开了门闩。 走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周皓抓住卫琼琚拿着匕首的手,紧接着就压了上去。 卫卿面上表情清淡如水,还是很好心地帮他们合上了大门。 卫琼琚拼命挣扎,在周皓拿着湿帕子就捂住她的口鼻时,她手上匕首控制不住乱挥乱舞,哪想碰巧就斩断了木桩上拴马的绳子。 只是卫琼琚没挣扎两下就晕了过去,而周皓对此毫无察觉。 周皓见终于把卫琼琚弄晕了,就将她拖去喂马用的草垛子上,开始手忙脚乱地解自己裤头。 这马厩里拴着的马本就躁动不安,在马绳断裂后就从里面跑了出来,直直就朝背对着正解下裤头露出雪白双股的周皓冲了过去…… 第069章 不做冤大头 卫卿带着漪兰离开马厩后,凭她的体力也无法直接把人扛回风晓院,遂找了平坦的地方将人放下,取出银针给漪兰扎了几针,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马厩外面,不由茫然道:“二小姐,我们方才不是进了马厩吗?” 卫卿拉了她一把,走在前面,“走了,回去睡觉了。” 漪兰还有些头昏脑重的,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感觉自己在晕过去的那一刻,好像有人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鼻子。 但卫卿什么也不说,漪兰跟在后面,想了想便也没再多问。 回到风晓院后,卫卿全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照常睡觉。 卫卿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只不过是别人敬她一尺,她还别人一丈。 卫家把她从乡下接回来,不曾与她说一声,更不曾问过她一句,便要将她替嫁到周家去。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设计想毁她清白,让她声名狼藉! 这种事来一次就够了,还来两次? 呵,指望卫卿去同情卫琼琚么? 自己酿造的苦果,自己吃不了也要兜着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到半夜的时候,卫家一反往日的安宁,全府上下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被吵醒了来。 风晓院也不例外。 家仆闯进风晓院,把卫卿和漪兰带到了前院。 前院里一片混乱。没想到周家的人也连夜到这里来了。 听说是马厩里出了事,马匹从马厩里跑出来了,结果伤到了周皓。 具体伤到了何处,周皓被周家的人抬回去时,只见下半身鲜血淋漓,奄奄一息。他裤子还是松散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没想到那马厩里有匹公马,正到了发情的时候。卫琼琚的匕首不小心斩断了套着公马的绳子,公马跑出来看见周皓光着屁股,就骑上去一阵猛捣,几乎捣得他肠穿肚烂。 当时卫琼琚被他压在身下,反而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受不住惊吓,加上迷药的劲儿,晕死了过去。 周皓在卫家搞成了这样,周家人岂会善罢甘休,大半夜的周夫人又哭又嚎,十分凄厉。 这时卫琼琚醒了,疯了一般,颤手指着卫卿,又惊恐又恨极,嘶声道:“是她……都是她!是她把周公子害成了这样!” 卫辞书气得吐血,又想尽快平息这场事端给周家一个交代,当即快步过来,挥起衣袖,扬起巴掌,用足了力气狠狠朝卫卿扇来,骂道:“孽种!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为父今日就废了你!” 当时卫卿就定定地站在那里,平寂的眼神里连一丝闪躲都没有。 火光下,那一巴掌倒映在卫卿眼里,越来越近。 咫尺间,却猛然顿住。 卫辞书瞠了瞠眼,见卫卿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截住的正是他的手。 她手指用力扣着卫辞书的手腕经脉,使得卫辞书手臂禁不住地痉挛抽搐,泛开一股痛麻之意。 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瞧着眼前这一幕,回不过神。 徐氏率先反应过来,怒极道:“卫卿你好大的胆子!现在居然敢跟你父亲动手了!” 卫卿开口,一字一顿道:“父亲不问事实,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我问罪吗?但是不好意思,我卫卿,不做这个冤大头。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神色变幻复杂,既有震惊愤怒,又有对卫卿这个女儿的极度陌生。 她扣住他手的时候,他竟然动弹不得! 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和神态,就连曾在矜贵倔强的缪岚身上,卫辞书也不曾见过分毫! 这个敢拦他,敢冷静出言的人,还是他的女儿吗?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卫辞书心虚,想要掩盖事实。 卫琼琚不管不顾地尖叫,道:“就是她!就是她!” 卫卿道:“周家这么多看着,父亲还请公正严明一点,不要再随随便便把别人推出去堵悠悠众口。” 说罢,她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卫辞书心头震惊,跳得厉害。 直到今天,他和老夫人都意识过来,或许打从一开始接卫卿回来就是一个错误。 这不是五年前那个哭得凄惨求卫家收留的女孩儿,卫家根本掌控不住她。 卫卿侧头看着卫琼琚,讥诮道:“大姐姐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入夜过后我足不出院,在房中睡觉,直到出事后才被人叫醒了来,你到底凭什么咬定是我?” 说着卫卿回头看了一眼周家夫妇以及诸位周家叔伯,又道:“深更半夜,周公子若是没人放进府里,恐怕没法出现在马厩中吧。我若没记错的话,被周公子压在下面的人好像是大姐姐,那斩断马绳的匕首也在大姐姐手上,大姐姐与周公子深夜幽会于此,关我何事了?” 大家在马厩里就只发现了卫琼琚和周皓,根本没发现第三个人。 而且卫琼琚和周皓的纠葛,到底是半夜幽会,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谁也说不清楚。 周家的人只认在现场的卫琼琚,况且卫琼琚是嫡女,抓住她难道还不比抓住一个庶女强? 当晚周皓被带回去救治,而周家人在卫家闹到天亮还不肯离开。 事态闹得如此严重,卫琼琚一人承担不下,两眼一翻就又晕了过去。 最后卫辞书忍无可忍,叫来衙门官差,才暂且把事情平息下去,大半晚上没歇,人人都闹得心力交瘁。 漪兰随卫卿回到了风晓院,虽然半晚上没睡,可此时半点睡意也没有。 她不知道昨晚周皓还在马厩里,更不知昨晚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平白无故晕倒的,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捂晕她的人定然是周皓。 漪兰不敢往下想,若是卫卿没有与她一起,而是她一个人去的那马厩,会是个什么后果。 漪兰当然不会傻到往坑里跳,遂后来老夫人和卫辞书盘问她时,她绝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 朝阳在天边绚烂的云霞的衬托下,姗姗来迟。 金色的光线镀亮了房梁和屋檐,也镀亮了卫卿缓缓走向屋门前的身影。 她站在门前,抬手推门时顿了顿,与漪兰道:“以后放机警点,明天起,我教你格斗术。” “格斗……术?”漪兰十分陌生。 卫卿已然进门去,淡淡道:“往后谁敢来阴的,反应快点,给我弄他。” 第070章 决定牺牲她 周皓被抬回周家以后,城里能请的大夫都第一时间去请了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一时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和沉沉死气。 大夫见了周皓的症状,都叹息摇头。 周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坐在周皓床边哭成了泪人儿。 中途周皓清醒过两次,像个迷糊孩子一般,带着惊惶,看着周氏道:“娘,我下半身是不是没有了?” 他感受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过后,这会儿痛劲儿过去,他几乎已经麻木了。 但是周氏怎能让他看见自己这样的惨状。 周氏拭泪安慰道:“大夫刚刚说过,我儿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卫家听说周皓醒了,深知不能继续被动下去。卫琼琚一口指认是卫卿干的,只要得到周皓的证实,对于卫家来说便是转机,大可处置卫卿以解决此事。 但此时周家是痛恨卫家的人,哪肯让他们进周家大门。 因而是老夫人亲自前来的,可彰显分量和对此事的重视。 周氏也急于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着老夫人的面便问,“我儿,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娘说,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她要弄清楚事实,才能知道谁是凶手,应该收拾谁! 周皓脸色灰白,良久才喘上来一口气,恨声幽幽道:“都是卫琼琚那个贱人,她不想嫁给我,所以设计害我……” 老夫人面色微白,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周氏含泪道:“娘知道了,娘知道了……你放心,娘一定不让那个贱人好过!” 老夫人还试图想挽回些什么,问周皓:“可听琼琚说,是卫卿干的,周公子昨夜可见过卫卿?” 周皓昏昏沉沉,片刻却道:“没见过,都是卫琼琚干的,那个女人蛇蝎心肠,万分歹毒……他们卫家……没一个好东西……” 周夫人回头,看着老夫人咬牙切齿道:“卫老夫人现在可听清楚了?明明是卫家嫡女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还想推出一个庶女来搪塞,不要脸的人我见多了,但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 老夫人气急,可自知理亏,最终也辩驳不上来。 卫家自诩书香门楣,然现在竟然被一个商贾之妇给瞧不起! 可周皓毕竟是在卫家马厩里出的事,卫辞书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真要闹大了,对卫家绝对没有好处。 以前卫辞书为博名声就对外宣称,官若犯法与庶民同罪,眼下真的事到临头了,又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回到卫家以后,刚一进门,便抵不住暑气和心里的郁气,也晕了过去。 卫家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 老夫人醒后,对卫辞书道:“这件事你看着办吧,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事到如今,若是周家死咬着不放,他们还能护住卫琼琚吗? 而卫琼琚昨晚晕过去过后,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漪兰从前庭匆匆跑回风晓院,道:“二小姐,老夫人去过周家了,回来就晕倒了。随后卫大人就着人送了不少的名贵药材过去。” 卫卿挑了挑眉,老夫人从周家回来后竟没来找她算账? 卫辞书不是恨不得立马把她推出去挡罪吗? 看来,周皓还是没把她出现在马厩里的事给供出来啊。 卫卿揍了他,还把他的一只手臂给卸脱臼了,可是这点伤和周皓最后所遭受的一切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想必周皓心里清楚,卫家是袒护卫琼琚那个嫡女的,卫卿只不过是个庶女,若是知道当时卫卿也在,那卫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卫卿来保卫琼琚。 嫡女庶女只能选一个,周皓和周夫人一样,一定会选嫡女。 毕竟卫琼琚才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也是卫琼琚想摆脱这门婚姻,才安排了这一切。 漪兰好奇道:“不知道老夫人去周家都听到了些什么。” 卫卿道:“周皓人虽坏了,但关键时候脑子还没坏。” 周皓在周家只坚持了两天,就快要不行了。 周夫人心中漫起滔天恨意,卫家把她儿子害惨成这样,她也不会让那卫琼琚好过! 不想嫁人?周夫人偏要她嫁,哪怕她嫁给一个鬼,进门就守活寡! 于是周夫人愿意与卫家好生解决这件事,现在周皓危在旦夕,要卫家立刻把卫琼琚嫁过周家去冲喜。 时间就定在三天以后,准备起来非常匆忙,但无可奈何,周皓等不了太久。 这对于徐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期间卫辞书和老夫人都到卫琼琚的院里来看过,卫琼琚一直昏迷着,脸色雪白,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像是极度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眼下人没醒,卫辞书和老夫人就是有心责怪,也无从怪起。 她这副样子,还怎么嫁去卫家冲喜? 遂卫辞书想了想,当即下令,派家奴把风晓院看守起来,半步也不许卫卿踏出院门。 卫辞书亲自走进院里来时,卫卿笑笑,一派云淡风轻,她道:“大姐姐犯了事,看来爹还是决定要牺牲我啊。” 卫辞书一脸无情的神色,看着卫卿道:“你大姐姐受惊过度,生病卧床,周家急需有人嫁过去冲喜,她现在昏迷不醒起不来,只能由你代替着嫁过去。” 卫卿道:“爹就不怕周家的人彻底翻脸吗?” “周家的门你一进了,以后便是周家的媳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反悔的道理。琼琚病魔缠身,她现在的状况无法冲喜,反而可能会加重周皓的伤情;而你又会医术,还能帮衬周皓几分,想来周家能够理解。” 卫卿点点头,道:“爹连说辞都想好了。也是,大姐姐是卫家优秀的女儿,是万不能让她嫁过去守活寡的,所以就得我去?” 卫辞书铁青着脸,道:“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你。你若安分待嫁,到时必让你嫁得风风光光;你若不安分,今日起院里断粮断水,直到你想通为止!” 就是卫卿想不通,等到出嫁那天,她两三日滴水未沾,那也毫无挣扎之力,只得任由自己被丢进花轿里送到周家去。 第071章 嫁妆 卫辞书说罢,不再给卫卿反驳的机会,转身就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看着他的背影,神情不变。 到了中午,漪兰尝试着想去外面拿午饭,守在院外的仆人半步也不让她出去。 果真如卫辞书所说,断粮断水,断到她什么时候想通为止。 漪兰回来忧心忡忡地道:“这次卫大人是铁了心的,二小姐,现在应该怎么办?” 卫卿若无其事地坐在座椅上,有些懒散地靠着椅背,翘着一条腿放在膝上,手指悠闲地敲着桌面,丝毫不慌:“还能怎么办,先把肚子填饱再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想不通的?” 漪兰:“……二小姐同意嫁了?” 卫卿笑了笑,道:“同意啊。” 卫辞书压根没想到,才饿卫卿一顿,她居然这么快就同意安心待嫁了。他以为她还会稍稍有点骨气,多捱几顿呢。 不过为了避免她逃跑,风晓院内外的把守却分毫未松,卫卿一举一动都在仆人的监视之内。 时间仓促,徐氏负责张罗婚事,得知卫卿终于肯乖乖地嫁了,她和老夫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别说周皓活着的时候不可能把卫琼琚嫁过去,现在只剩吊着一口气,就更加不能了。 反正红布盖头一盖下来,等进到周家拜完了堂,才发现嫁的是卫卿,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再说卫琼琚病魔缠身尚未苏醒,再请周家的人过来一看,真是如此,这件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给周皓冲喜刻不容缓,周家又不能容许一个病中昏睡的女人来冲喜,否则可能害上加害,所以只能认栽。 打着这样的主意,徐氏是通体舒泰,老夫人也不头晕脑胀了。 关键是这次卫卿还十分配合。 在这期间,卫琼玖基本都待在自己的院里,不怎么露面。就连卫琼琚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也没出来多走动。 卫家人人手忙脚乱,当然想不起她。 正值紧要时候,她当然要尽可能地抹杀自己的存在感,否则卫卿出嫁不成,大家的注意力可能就会转移到她的身上来了。 卫卿最后还是要嫁去周家,卫琼玖还指望她能在卫家多待些时候,把这家里搅得再乱些呢。 不过现在嫁去也好,卫琼玖只要一想起那日殷都督到卫家来主动去找卫卿的事,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 卫卿要是嫁了,就和那个人再也没有关系了吧…… 卫琼玖满心想的都是殷璄,他那整洁的冠帽下干净温悯的眉眼,和那丰神俊朗的轮廓,平易随和到能包容世间万物,却又无一物能镌刻进他的眼底。 将来若是有一个人能被他收进眼底,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她希望终有一天,他眼里的影子,是自己。 徐氏虽然张罗卫卿的婚事,但要她给卫卿备丰厚的嫁妆,那是不可能的。 嫁妆的抬数看起来虽多,可多是占地方却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卫卿提出了一个条件,要她安然出嫁可以,但是她的嫁妆里要包含所有她娘当初的遗物。 要知道当初缪岚出嫁时抬来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为此,老夫人和徐氏特地来风晓院与卫卿商量。 徐氏上来就劈头盖脸道:“你娘嫁来卫家那么多年,那些嫁妆早就花光了,现在还能有什么钱留给你?我给你准备的那么多嫁妆,还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卫卿抿了口茶,温然道:“啊,那母亲还是不要顾什么往日情分了,让大姐姐去嫁,母亲便一分嫁妆也不用为我准备了。” 徐氏脸色涨红,正要发飙,老夫人瞪她一眼。 这个节骨眼儿上,好不容易卫卿同意嫁人了,还想吵吵闹闹多生事端? 老夫人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也叮嘱过徐氏,尽量还是顺着卫卿来。 老夫人和蔼道:“卿丫头,你娘故去已经多年,却是真的没留下多少东西。不如你看看你母亲备的这些嫁妆,还差些什么,回头祖母给你添。” 卫卿笑眯眯道:“怎会没有多少东西呢,我娘房里的一套贵重家具,玉翠屏风、檀木床、八宝妆盒、琉璃妆台,还有内造首饰,等等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吗?” 老夫人面色一顿,心有不快,却不能说什么。 卫卿又道:“还有啊,当初我娘出嫁时,我外公陪嫁的良田铺子,山庄美宅,这些也都人间蒸发了吗?” 此话一出,老夫人已是脸色大变。 她如何知道的这些? 不等老夫人说话,徐氏已经抢先横声道:“那些都是京城里的东西,老爷因为你娘的娘家祸事牵连被贬,那些东西早就变卖了糊家了,哪还剩什么良田铺子、山庄美宅!” 卫卿道:“哦,那变卖的话,总得有银子吧。既然我娘早就被卫家给休逐了,那那些东西便不是卫家的,现在我出嫁,继承我娘的嫁妆,不是很应该吗?” 当年她是少不更事,可缪岚见缪家不保,害怕她将来受欺凌,将自己名下财产悉数报与她听过,还指望依靠那些东西能保证卫卿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她一去,那些那些田产地契就被卫家人给占为己有。 老夫人沉吟片刻,直截了当地问:“你要多少钱?” 卫卿早将这个时代的物价估算了一下,道:“十万两银子,不过分吧。” 徐氏当场就怒了:“张口就要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抢!” 既然谈不拢,索性翻脸,又冷笑,“我原还想与你好好谈的,如今看来,怕是谈不成了。别说十万两,一个子儿我都不会给你!如今嫁不嫁不由你,你现在要是不同意,就饿你两天,你也没办法不是?!” 老夫人没开口,当是默认。 卫卿笑笑,道:“饿我两天?事后我不将周家搞得乌烟瘴气,周家不来找你们算账的哦?我是卫家塞过去的人,一言一行都与卫家脱不了关系,反正我爹是大名鼎鼎的参政,名声显赫得很,我怕什么呢?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我出嫁前的这两天里能不能安安顺顺地过去,还是个未知数啊。” 第072章 当然是烧给她啊 房里空气一度很是压抑,老夫人和徐氏脸色相当难看。 要么十万两银子,要么把以前卫家吞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否则就算卫卿嫁了,也会让他们不得安宁。 徐氏当然恨不得卫卿嫁,可是嫁她一个这得有多大的损失? 这时徐氏只好退而求其次,终于想起了卫琼玖来,恨恨对卫卿道:“你以为卫家就你一个女儿吗,金贵得不得了?你不嫁,自然还有人愿意嫁!到时候你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一辈子待在乡下等死吧!” 说罢徐氏就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可回头到卫琼玖那里一问,还真是不巧,卫琼玖也病下了,而且还浑身出疹子。大夫来诊断过后,认为可能是天花。 卫家人谈之色变,卫琼玖得了天花,那可怎么得了,她不仅不能代嫁去周家,而且这病还会传染的! 于是老夫人立刻下令封锁卫琼玖的院子,她的衣食用具等全部与外面的人隔绝开来。 最后目标却又不得不调转回卫卿这里来。 眼下除了她,卫家还真没有第二个可以出嫁的女儿了。 十万两银子当然不可能给卫卿,老夫人无法,只好郁郁地把房里缪岚曾用过的玉翠屏风和檀木床搬出来。 这两样东西她是真喜欢。 玉翠屏风上的玉缀和纱画都是十分精致的上等货色,而那檀木床静心凝神还能防蚊虫,这么多年来俱是老太太的心头爱。 老夫人还勒令徐氏把她和卫琼琚房里的梳妆台、妆盒以及首饰等全部拿出来交还给卫卿。 徐氏纵然万分不愿,可也不得不照做。 不光如此,还有缪岚在京城里陪嫁的铺子庄子等,若是拿不出地契就得折算成银子。 徐氏是咬碎了银牙,把一张张地契交到卫卿手上。 老夫人适时说道:“卿丫头,你还小,这些产业就是交到你手上,没有人脉也不知怎么打理。那些铺子暂且就还照常经营着,每年按照盈亏给你分红,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徐氏脸色有所缓和。 姜还是老的辣,具体分多少红,还不是看盈利多少。到时候只要跟卫卿说盈利少,随便打发她几个钱,还得看卫家这边的心情。 缪岚的那些产业,自从徐氏拿到手里以后就一直交给徐家在打理,毕竟徐家一直是做生意的,熟门熟路一些。卫卿要想仅凭地契就把铺子收回去不太容易,徐家人怎么可能把吃到嘴里的肉又吐出来。 卫卿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拿到了地契便是拿到了一份凭证,总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所以老夫人说铺子暂且还由卫家经营,卫卿也没有反对。谁叫她现在手还伸不到京城去呢。 在确认地契的真伪后,卫卿把东西都清点妥当,这时老夫人又进一步道:“你嫁去周家以后,必是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这些东西又笨重难抬,抬到周家去也不一定用得上,不如就摆放在你这院里,以后有空回来住便是了。” 呵,摆放在她院里,她真要嫁出去了,以后她还有机会回来吗?就算有机会回来,这些东西又还在吗? 徐氏跟着点头道:“就是,嫁过去就跟搬什么似的,恨不得把这家里搬空,这像什么话。” 卫卿回头看向老夫人,道:“祖母说得十分有道理。” 老夫人神色亲切:“就留在家里以后回来还能再用,这样两头都不缺,甚好。” 卫卿一本正经道:“可这些是我娘的遗物,我自然是要还给她的。” 徐氏尖利道:“你那娘都死了好几年了,怎么还?” 卫卿笑了笑,道:“当然是烧给她啊。” 老夫人和徐氏闻言,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随即卫卿竟真的把缪岚的牌位搬了出来,然后当着老夫人和徐氏的面儿,将她娘的遗物一把大火,在院子里化成了灰烬。 当时老夫人和徐氏的脸色千变万化,非常精彩。 徐氏忍不住开口叫骂道:“卫卿你疯了!你要回这些东西,居然是要烧给一个死人!” 火光之下卫卿双眼平静无波,只余绯红的光芒在闪烁,若无其事道:“祖母说这些东西笨重难抬,我去周家确实可能用不上,所以捎去阴间给我娘用应该是物归原主吧。” 老夫人深刻地觉得,她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喜爱的玉翠屏风和檀木床燃起了大火,发出一阵阵烧焦的木香。 她杵着柺杖,身心疲惫地转身回去了。再要和卫卿待下去,她可能会折寿好几年。 等徐氏也怒气冲冲地离开以后,漪兰才忍不住问:“这些都是缪夫人生前用过的贵重东西,老夫人都同意还给二小姐了,二小姐为何还要烧掉呢?” 卫卿扯了扯唇角,道:“因为带不走,也不可能留下来给别人继续使用。” 那样她会很不爽。 所以就算暴殄天物,这些东西要留她也只会留给卫家人一捧灰。 漪兰疑惑,这些都已经是卫卿的嫁妆了,就算再笨重难抬了一些,只要她愿意她也依然可以抬去周家的。 漪兰刚想开口问,继而意识到什么,又闭上了口。 除非,卫卿根本就没打算嫁到卫家去。 两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出嫁这日,卫卿被披上嫁衣,对坐镜前,画上妆容,头戴步摇金冠,嫁衣和发饰都整理得十分妥帖。 漪兰站在她身后,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卫卿只有十三岁,比卫琼琚小,可是这身嫁衣穿在她身上,竟被她撑出不一样的气场。那纯正的大红色嫁衣与口脂相得益彰,金色珠帘红玉垂于额间,有种冷艳而不可侵犯的美丽。 卫卿若无其事道:“愣什么,我娘曾是京中第一美人,我稍稍拾掇一下,难道不应该好看一点?” 漪兰笑道:“肯定是应该的。” 随后红盖头一盖下来,将外界隔绝,视野便缩小到只有脚下这一小块地方。 第073章 混乱 城里这两天讨论得最热烈的,莫过于周家独子奄奄一息、卫家千金出嫁冲喜这一事了。 大家都以为,这次出嫁的是卫家的嫡女卫琼琚,不由调侃卫大人真是舍得,而卫琼琚对她那纨绔未婚夫真是情深义重云云。 同时令城中百姓们唏嘘的还有另一件事。 大都督来了这里视察过后,城里经常有锦衣卫和士兵调动,短短一个月不到,这行省十三州内已经有数名官员落马。 锦衣卫做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仅严刑逼供,还花样繁多,若是顺从者还有可能押解回京再听候处置,而反抗者则是血洗满门,全家老小无一放过。 有人说大都督此番前来是查处这些贪官污吏的,也有人说大都督是借着机会来铲除异党的。 殷璄这几日确实不在城里,而他回来的这一天,正好碰上卫家嫁女儿。 殷璄坐在马车里,手上徐徐翻着新得来的一份供词,上面落了一道道的画押血印,泛出丝丝微末的血腥味。他低着眼帘,细长的眼梢俯视往下微弯成弧,神色清淡若无。 一名锦衣卫从偏道打马出来,走在马车旁边,禀道:“大都督,今日卫大人嫁女,原本出嫁的应该是卫家嫡女,但是卫家送上花轿的却变成了二小姐。周家独子不行了,她是被嫁过去冲喜的。” 锦衣卫在这城里无处不在,且耳目发达,卫家的那点事根本瞒不过他们。 这些锦衣卫对卫卿还是比较熟悉的,殷璄亲自送过她回家,也在都指挥使府上相聚过数次,故而觉得这件事应该向他禀报一下。 结果锦衣卫禀完,马车里半晌不见殷璄有回应。 锦衣卫不由唤了一声:“大都督?” 殷璄头也没抬一下,“你说这些,是想我去抢亲还是送礼?” 锦衣卫默然,抽筋扒皮杀人满门的事做多了,偶尔做做强抢民女之类的,也是可以的嘛。 况且好不容易遇到个对大都督胃口的。在这之前锦衣卫从没见殷璄和哪个女子走得这般近还这么有耐性的。 但见殷璄无甚表示,锦衣卫只好作罢。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家门前敲锣打鼓、喜气连连,卫家一大家子人送到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卫卿上了花轿,又眼睁睁地看着迎亲队伍走出了巷子,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奇怪,那种心情不是卫家送女,反而像是送走了一尊大佛一般。 卫卿这一出嫁,卫琼琚与周家的婚事总算是彻底没影儿了,而卫家也总算可以清静消停下来了。 眼下迎亲队伍走在街上,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喜轿一边是喜婆挥着手帕高声吆喝,一边是漪兰作为陪嫁丫鬟叠着手安静跟随。 而卫卿则坐在喜轿内,手里若无其事地掂着几块碎石。 这行省州城的街上相当繁华,不光只有迎亲的队伍,还有来往的行人与车马等,遇到对面有车马经过时,需得缓慢通行。 漪兰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前方的路,时不时提醒卫卿到了哪条街,对面有多少车马行来,但卫卿始终不置一词。 漪兰不由着急了,贴着喜轿的帘子,咬着唇与里面的卫卿道:“二小姐,再耽搁下去,就快到周家了,到时想跑也跑不了了啊……” 卫卿不慌不忙道:“我没记错的话,前面不是还有个十字路口?” 不多时,卫卿所说的那个十字路口就缓缓呈现在了迎亲队伍的视野里。 十字路口交通繁忙,从各方都有车马和百姓往来。因而最是好混淆耳目,也最方便卫卿脱身。 这时另一队人马也正经过十字路口,从另一个方向来,正好给了卫卿一个很好的掩护。 远远看去,那队人马中间拥着一辆马车,他们所走的方向,是从城门那边来的。应该是大户人家外出后回城的吧。 可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漪兰就感觉到不对了。 她隐隐看清那些人的轮廓,只见个个身着锦衣、腰佩长刀,中间悠悠行驶的那辆马车隐隐贵不可言,顿时就对卫卿道:“二小姐等一等!对方来的人好像是……好像是……” 好像是官家的人?但是他们的装扮明显不是一般的衙门差役,漪兰只在当初大都督到卫府时见到过一两眼,好似他身边的侍卫便是如此衣着形容的…… 漪兰脸色变了变,踟蹰着又道:“二小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奴婢觉得他们可能不太好相与……” 可是已经晚了。 漪兰话还没说完,只见卫卿捻着一块碎石,手指忽而十分有力,往喜轿前侧方一抛。 那碎石穿过喜轿的帘子,直直地击打在抬轿的轿夫的腿上。 那轿夫冷不防受了这么一击,腿一瘸,人就歪倒了去。 他这一倒,喜轿失去了平衡,便跟着往一边倒。 卫卿在轿中稳住身姿,随着帘子剧烈晃动时,终于叫她看清了轿外前方的路。 迎亲队伍正好走到十字路口上,而前方周家派来代替周皓结亲的堂兄正骑着高头大马,与此同时真有一支队伍从对面来,往旁边勘勘经过。 卫卿又扬手抛了第二枚碎石,直直击打在那高头大马的屁股上。 顿时马匹嘶叫一声,当街扬起了蹄。 马背上代为接亲的男子连忙勒着马缰极力控制,也仍旧控制不住马匹四下乱窜。 抬脚的轿夫摔倒了,轿子也歪倒在地上,外面的众人为了躲避马匹乱窜而东倒西歪,原本还整齐有序的迎亲队伍霎时乱如散沙。 喜婆还在外面高声叫道:“都别慌,大家都别……” 话还没说完,那喜婆两眼一翻,就瘫倒在地。 卫卿站在她身后,一手劈在她颈后,又及时接住她的身子,反手一把给塞进了喜轿里。 卫卿抬头看见那辆缓缓驶来的马车,分毫不受外界的干扰,正从她喜轿前经过。她哪顾得上许多,当即快脚两步上前,伸手就扒住了对方的车窗。 她身子清瘦玲珑,动作也相当利落,只见她手臂一用力撑起身体,一抬腿蹬上车窗,三两下就成功地翻了进去。 第074章 他真的只是路过 卫卿料想到里面可能坐了一个人,但是却没有料想到坐的还是个熟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晃眼一见殷璄就坐在窗下时,不由愣了愣,想收住动作也已经来不及了,最后竟不受控制地跌进他的怀里,还好巧不巧地跨坐在了他的腰上…… 殷璄抬眼时,看见的是她一身火红嫁衣铺在他的膝上,窗外的光线丝丝缕缕地匀进来,落在她白瓷般的脸上,额前的金玉珠帘像落花一样乱颤,珠帘后是眉眼如画、朱唇绝艳。 卫卿自己也很意外,一时顿住。 马车里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了去。 她没想到会和殷璄在此时此刻打照面,更没有想到会与他离得这么近。 彼时殷璄靠在车身壁上,她则双手扶在他的肩上,因是坐在他的腰上卫卿正好与他齐平,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错落交缠。 她第一次碰到他整齐的衣袍,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丝丝泛着凉意,和幽幽的檀香。 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卡Kа酷Ku尐裞網 马车的车辙声咕噜噜地滚滚往前,将时间拉长,又放慢。慢到湛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不曾挪动过足迹,日光倾斜洒满在窗前;慢到树上的蝉声不曾断过,稀里哗啦汇成一片。 前前后后的锦衣卫护送着,跟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殷璄看着她,良久道:“不是嫁人么,却嫁到我这来了?” 他的声音温醇好听至极,面对卫卿突然翻进他的马车里来,寻常得就像半路萍水相逢顺带捎了个路人一般。 卫卿回了回神,则更是轻车熟路地,毫不窘迫,掀了掀嫁衣裙角淡定从容地从殷璄身上下来,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襟,捋了捋耳鬓的碎发,风轻云淡道:“啊,半路突然想起今天还要去给蔡夫人复诊,所以可能这婚结不成了。” 她顺手摘下头上沉重的步摇金冠,又挽了挽脑后青丝,歪头看向殷璄,道:“殷都督顺路吗?” 女子皆把成亲看做终身大事,而视婚嫁如同儿戏的,大概就只有卫卿了。这件事在她眼里,就如同过家家一般随便。 从十字路口到蔡府,路上平平顺顺。除非谁脑子有坑才会来拦殷璄的马车。 而那混乱的迎亲队伍,费了好大力气才修整整齐,失控的马匹消停下来了,代为迎亲的周家公子也无大恙,轿夫重新抬起喜轿,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只不过好像少了喜婆和陪嫁丫鬟啊。 可是耽误了吉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找这两人了,于是迎亲队伍抬着喜轿就匆匆忙忙往周家赶。 周家一群人正站在门后伸长了脖子等候,看见迎亲队伍总算回来了,立刻点燃了门前的两串鞭炮,顿时喜庆热闹一堂。 周家那边正张罗着准备请新娘子下轿拜堂时,蔡府这边听闻大都督回城了,蔡铮便带着蔡琮在门前迎侯。 殷璄的马车缓缓驶停在蔡府门前。 然而卫卿撩开帘子,从殷璄的马车里下来时,身上红裙绯然,红妆滟潋,直让蔡铮父子看直了眼睛。 蔡铮是十分惊讶,而蔡琮则是十分惊艳。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卫卿穿的分明是嫁衣啊,而且还在殷璄的车上,这是要做哪样? 可随后下马车来的殷璄,和卫卿两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 蔡琮回过神,不由得先问出口:“卫小姐这是?” 卫卿:“哦,今日我出嫁。” 蔡铮父子:“……” 全城的人都知今日卫家嫁女的事情,蔡铮顿觉不对劲,道:“可是与周家那只剩一口气的独子完婚?” 卫家与周家的婚约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据外界所知,定下婚约的是卫家的嫡大小姐,何时又变成卫卿了? 卫卿笑了笑,道:“如蔡大人所说,周家独子只剩一口气,没办法,嫡姐姐前两日受了惊吓无法出嫁,我是庶女嘛,肯定要替嫡姐姐挡灾消祸的。” 她面上神色无一丝委屈与自怨自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蔡琮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磨才能磨炼出她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心性来。 明明卫卿笑意温和,却让蔡琮看了有些心疼。 蔡铮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殷璄,道:“所以……殷都督这是去抢亲了?”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其实大都督只是碰巧路过。” 蔡铮完全忽略了她的话,自顾自合拳击在掌上,又气愤道:“没想到卫辞书堂堂参政,居然干得出这种卑鄙的事情来!他不忍嫡女嫁过去守活寡,竟舍得让你嫁去赔掉自己一生!委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蔡琮道:“出了这样的事,卫小姐为何不早说,你若是早说,蔡家定会为你做主。” 蔡铮赞同道:“就是,要是我夫人知道你这般委屈自己,她肯定接受不了。难道你还见外,怕我们袖手旁观不成?我蔡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卫卿眼里浮上丝丝暖意,道:“之前与蔡夫人约定好近日会来复诊,只不过因为家中不便一直没有机会出来。今日如蔡大人、蔡公子所见,我半路逃婚至此,你们若是介意,我可以下次再来。” 卫卿话中意思非常明白,她现在出现在了这里,便是来暂避风头的;如若蔡家肯接纳她走进这扇大门,可能就会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 蔡铮当即道:“不介意不介意,我还怕卫辞书不找来呢,他要是敢找来,我非得跟他好好理论!你莫怕,况且你是殷都督抢回来的,哪个敢再抢了去!” 蔡家大门敞开,蔡琮已然请卫卿和殷璄一同进门。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蔡家一家人豪爽耿直,卫卿自是有把握才会到这里来。 但能和殷璄一路,纯属意外。 遂卫卿捏了捏额角,解释道:“他真的只是路过……” 蔡铮继续完全忽视她,与殷璄赞道:“殷都督这亲抢得甚好!” 殷璄跨进蔡家大门,随手抬了抬衣角,低眉间闲话家常,道:“我看起来很像是会抢亲的人?” 第075章 什么样的男子才可嫁 蔡铮完全少根筋,哈哈朗声笑道:“殷都督看起来不像,所以才出手惊人嘛!” 卫卿瘫着脸道:“大都督忙于打打杀杀,哪有空闲来抢亲,真的是偶遇,我借了一下大都督的车而已。卡Kа酷Ku尐裞網” 蔡琮在旁沉默,心情比较复杂。 毕竟这个姑娘到现在也还很合他的心意啊。 蔡铮露出一副精明相,回头对卫卿道:“殷都督若是不来抢,二小姐你可偶遇不上他!” 卫卿揉了揉眉头,再懒得和蔡铮解释,不然反而越描越黑。 像殷璄就比较看得开,在和蔡铮说过一句话后,蔡铮还冥顽不灵,便随他去了。 刚走进大门,身后便有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唤:“二小姐!” 卫卿转身看去,见漪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跟上了。 之前卫卿和她约定好的,一旦街上发生混乱,便趁乱逃跑,最终到蔡府会合。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边卫卿和漪兰进蔡家大门时,周家那边拜堂一事也彻底乱了套。 不仅吉时被误,新娘子也没有,喜轿里装着的居然是个喜婆! 周家人非常愤怒,这种感觉就像是当着全城的人被卫家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周家的儿子是被卫家害的,现在婚事又闹成了笑话,周夫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带着周家的人就要去找卫家算账。 眼下卫卿进了蔡夫人的院子,给她诊脉,调整药方和膳食方子。 蔡夫人听说了今日事情的经过,随着近来相伴,她对卫卿是出自真心的怜爱,拉着她的手一直不肯放。 蔡夫人道:“女子婚姻大事关系一生,怎能如此草率地做出决定。纵使你是庶女,卫参政也不该如此牺牲你。为人父母却毫无担当,着实令人失望。” 蔡铮夫妇多少知道一点卫卿在卫家的处境并不容易,但是她没有想到卫家竟对卫卿无情至此。 卫卿坦然笑道:“今日借着替夫人复诊的名义,过来避难了,承蒙夫人与蔡大人不嫌弃。” 蔡夫人温柔道:“你是大都督带回来的,还有蔡大人替你做主,你安心留下便好。” 见卫卿嫁衣一直穿在身上也不合适,可家里没有小姐穿的衣裳,蔡夫人便将她的衣裙给卫卿穿。 蔡夫人貌美,她的裙裳也一应是素雅的颜色。她找出了自己年轻时候穿的裙子,虽不是新衣,可还将自己年轻时的衣物留着,可见对于她来说应该是珍贵而有意义的。 蔡夫人将那身荼白色的衣裙拿到卫卿身前比划,说道:“我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我夫君,便是穿的这身。当时他愣头愣脑的,嘴笨得很,不会说话,但是一与我有关的事,他却是义不容辞。” 说起这些时,蔡夫人眉眼间俱是柔情笑意,又道:“现在这裙子给你换上,应是正好。” 卫卿想要推脱,可蔡夫人执意如此,还解了她的嫁衣,亲手帮她穿上,轻言细语道:“姑娘嫁人,即使身不由己,也不能盲目听从。往后你若是遇到一个人,他虽然说不出好听的话哄你,但是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并不是想要因此而得到你的感激,更不在乎你是否知道,他就只是为了你,这样的男子才可嫁。” 古人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蔡夫人说出来的话却真正让人心暖。 卫卿听着听着,就缓缓笑了。 蔡夫人道:“你笑什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卫卿抬起头,眼里温暖而真挚,莞尔道:“没有,夫人说得极对。”卫卿只是突然觉得蔡夫人像她娘。 蔡夫人帮她将衣带系好,又道:“谁家若是有你这般玲珑聪慧的女儿,那当是捧在手心里的。可惜卫家不惜福。” 卫卿从蔡夫人那里一出来,便遇上了蔡铮和殷璄。 彼时两人正在凉亭内,约莫正商议事情。 卫卿本想绕道而行,哪想蔡铮看见她了,对她招手道:“二小姐快过来坐坐吧。” 卫卿步子一顿,抬头时往凉亭里看时,正好殷璄也正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个正着。 凉亭内的光线有些阴淡,他的目光亦如是,仿若树影见婆娑的风,能吹散一些夏日里的暑气。 卫卿想了想,还是抬脚往凉亭走了过去。 今个是借他马车过来的,若是用完过后就不搭理,是有点说不过去。 虽然一直以来她想和殷璄保持距离,可总是阴差阳错,他这个人或者他的名号,总能在自己需要借力的时候出现,因而她借了他一次又一次。 当然很多时候她自己也做了很大的努力,在借用他的时候才能够锦上添花。 但无论什么时候,卫卿都不可以掉以轻心,一起吃饭时如此,喝茶聊天时也如此。 因为他是大都督啊。 看起来平易近人、包容慈悲的这样一个人,在掀翻别人的脑袋时,是那样的随意寻常,一边捏死几只咬人的蚂蚁一边还能与你寒暄一二。 这样的人却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卫卿的身上,是为何? 卫卿一时想不明白。 转眼间卫卿已经走到了凉亭外。 她穿着荼白色裙子,脸上洗净红妆,变回了本来清隽的模样。她的容貌依稀间可见当年京中第一美女子缪岚的影子,行走在树影与阳光交替闪烁间,就连蔡铮也看得愣神。 殷璄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悲不喜,更不知深浅,面前的石桌上放着的半盏茶也不曾再动过。 蔡铮回过神,看着卫卿的衣着,颇有感慨,道:“没想到二小姐穿起我夫人年轻时的衣裳来,竟如此合身贴切。”说着他便起身,把地方让给了卫卿,“二小姐与殷都督聊,我去看看我夫人。” 蔡铮走后,卫卿才在石桌边坐了下来,替殷璄把茶斟满,道:“今日多谢殷都督。” 虽然当时殷璄纯属路过吧,就算没有他,卫卿也依然能够顺利脱身。但是卫卿好歹也借搭了他的马车,还一路上无人敢拦地顺利抵达了蔡府。 毕竟做好事对于殷璄来说只是个偶尔的概念,而不是经常。但他却对自己接连施了两次援手。 所以现在对他道声谢也应该。 PS:欢迎大家留言啊~来啊快活啊~你们喜欢哪个男子啊? 第076章 渣还是不渣? 殷璄看着茶水倾入杯盏,道:“若是不想嫁,卫家也无法迫你嫁,你却愿意嫁给那个基本已经进了鬼门关的人?” 想要了解情况对他来说太简单了,锦衣卫随时都是他的耳目。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都督,确实是我自己答应要嫁的。” “生活乏味想找刺激?” 卫卿勾起唇角浅淡地笑笑,道:“哪会那么无聊,因为嫁妆贵嘛。” 殷璄道:“那你还跑什么,周家不是更有钱?” “我要的只有我娘留下的那部分嫁妆。当初她出嫁时带来的嫁妆可不少。”卫卿支着下巴,眯着眼道:“唉,还有周家那个独子他不行,命不够硬,可能我一嫁进去冲不了喜,还立刻就会把他克死。” 殷璄看了她一眼,“这么说来,你还是在积德行善。” 卫卿眼底里若有若无也浸了些笑意,道:“说正经的,那怎么说也是个人渣啊,我一个青春大好的姑娘怎么可能随便嫁。要是让殷都督娶一个人渣回去,你干吗?” 殷璄手指摩挲着茶盏,嗓音清和微沉,十分悦耳:“那得看她有多渣,若是与我一般,值得考虑。” 卫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眼角。 那大都督你认为自己到底是渣还是不渣? 卫卿忽而问:“为什么要帮我?” “欠着好还。” 这时卫辞书带着卫家的人终于找到了蔡府来。 新娘子不见了,周家去卫家闹,卫辞书被气得快要心脏病发。 早上才把卫卿送上花轿,卫家众人都暗松一口气,结果一上午时间还没过去呢,周家就找上门来,说新娘子不见了。 果然卫辞书还是感觉这气松得太容易了些。 卫卿要的嫁妆卫家已经如数给了,没想到嫁妆拿到手过后她居然跑了! 卫辞书想到卫卿平时就只与蔡府走动,这稍一打听得知,卫卿眼下果然在蔡府,于是才第一时间带着人找过来。 卫卿到蔡家前庭时,听见蔡铮质问卫辞书道:“卫参政,举城皆知与周公子定下婚约的是你卫家的嫡大小姐,现在周家小子不行了,你却把二小姐嫁出去李代桃僵,恐怕这不仅仅是失信,这还是失德!” 卫辞书正在气头上,大气凛然道:“蔡大人此言差矣,我大女病重无法践行与周家的婚约,正是因为要诚实守信,我才不得不让二女代为出嫁。况且我卫家的女儿怎么处置那是我卫家的事,没有触犯刑例律法,应该还用不着蔡大人操心吧。” 蔡铮冷声道:“如若这是两家商议的结果,最后决定让二小姐代嫁,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现在周家也被你蒙在鼓里吧,这便是欺瞒敷衍,为官者最忌讳的便是如此!” 卫辞书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强自端着面子道:“这件事也用不着蔡大人操心,我自会与周家商议妥当。还请蔡大人归还不肖女。” 蔡铮和蔡琮自然不肯让卫辞书就这么带走卫卿,只要他们不肯放,卫辞书就是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顺利地带走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 如此一来两家便算是彻底交恶了。 卫辞书抬眼看见卫卿就现在那回廊屋檐下,不由怒喝道:“逆女,还不过来!” 以往他在官场维持起来的君子风度此刻是荡然无存。 蔡琮回过头来亦看见卫卿,道:“卫小姐不用怕,只要你不愿,谁也不能勉强你。” 卫辞书生硬道:“承蒙蔡大人关照,你才能安然无事地躲在这里,可你知不知,两家人因为你半路出逃伤了多大的和气?” 卫辞书还道:“你不怕给蔡大人一家添麻烦,可蔡大人若是因此破坏了两家婚姻,落得个以官压官、强横霸道的坏名声,你又担待得起吗?” 蔡铮听了难免生气,道:“卫参政你最好还是不要颠倒是非黑白!” 蔡铮是武将,卫辞书是文官,真要动起嘴皮子来,他是说不过卫辞书的。 卫辞书不理会蔡铮,盯着卫卿又道:“你在这里能躲一时,可你终究是卫家的女儿,难道一辈子都不再回卫家了吗?这样你不仅给蔡大人一家添麻烦,蔡大人还会因抢我卫家女儿而受人非议,你真要为他们着想,就该立刻跟我回去。” 既然蔡铮这里行不通,卫辞书只好从卫卿这里着手。只要她自己愿意回去,蔡家就再没理由拦着了。 然而话音儿一落,从长长的回廊边、卫卿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卫大人巧舌如簧,真是令本督大开眼界。” 卫辞书眼神往卫卿身后一扫,看见殷璄正从阴凉回廊下走来时,脸色变了变,连忙抬手揖礼,“不知大都督在此,下官实在失礼。” 卫卿回头去看,殷璄已然离他她几步开外。 廊外的阳光明媚得很,便衬得他身姿异常挺拔深邃。 靛青色的衣袍在他身上极为整洁,衣襟处鱼龙玄纹繁复,袖角束于护腕之内,于他来说不过寻常衣着,可所至之处硬是有一种常人不可忤逆和侵犯的气场。 那双眼睛如佛陀睥世般修美细长,太过温和慈悲了。 卫卿嗅到了他身上的檀香,丝丝绕绕,无孔不入。 她低着眉笑笑,若无其事道:“好多年不曾听爹讲道理了,上次听爹高谈阔论,还是我娘在世的时候。” 那时正是她爹的一番软硬兼施大讲道理,最终才把她娘逼上了绝路啊。 卫辞书低头作揖,神色莫辨。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眼下一点气焰都没有了。 如卫辞书所说,她不可能一直留在蔡家,卫家她还要回去的。 今日顺利逃嫁,错过了结婚吉时,这门荒唐的婚事已经对卫卿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让周家知道她只是代卫琼琚出嫁,基本就没她什么事了。 因而如卫辞书所说,她继续留下来也只是给蔡家增添麻烦。 只是卫卿没有想到殷璄会在她逃婚的时候正好出现,更没想到他此时会出来。 第077章 轻薄 卫卿侧身,两步走到殷璄面前,几乎贴进他怀里,离他非常近。卡Kа酷Ku尐裞網 或许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她便已经下定某种决心。 他出现得恰到好处,她的心境也恰到好处。 卫卿很清楚,她需要他,需要他的身份和威望,可以一次解决她以后在卫府的所有难题。 卫卿平视着他胸膛的衣襟处,上面的鱼龙纹清晰冷贵,轻声唤道:“殷都督。” 这大抵是卫卿最春风柔情的时候,耳边青丝款款扬起,眉眼带笑似真似假,美不胜收。 卫卿红唇轻轻勾起,与他轻语呢喃道:“反正我已经欠了你,以后是要还的,也不在乎再多欠这一回,你说是吗?” 说罢她仰着头直直望进殷璄的眼里,无半分退怯,扬声又对卫辞书道:“爹,我没法代替大姐姐嫁去周家了。” 那语气说得笃定,而又异常强硬。 卫辞书一惊,抬起头来。 下一刻卫卿踮起脚,径直凑到了殷璄下巴处。她一手揪住他整齐的衣襟,便将他微微拽下一些,然后侧开头,鼻尖从他的鼻尖堪堪错过,然后精准无误地吻了上去。 身后锦衣卫刷刷拔刀出鞘。 院子里的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卫卿的唇压在了殷璄的唇上,亲他亲得十分强势。 他的气息冷不防侵袭到卫卿的感官里,她的心也跟着不住往下沉。 殷璄不知是诧异得忘了推开她还是怎么的,低垂着眼,眼里不见光,幽邃深沉一片,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清韵天成的脸。 她睫毛又弯又长,极浅地颤了两下。她好像担心他会推开,揪着他衣襟的手不自禁地收紧,越来越用力,瘦削的手背上骨骼经络流畅地凸起。 即使殷璄要推开她,她也下定决心会用力地抱住他,就算是强吻也要由她掌握主动,在她没有放开他之前,他不能擅自结束。 她都已经豁出去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但是卫卿并没有得寸进尺,只是将自己的唇贴在他唇上,两人呼吸相缠,随即卫卿便屏住了呼吸。 片刻卫卿手一松,踮着的脚也缓缓放了下来,她离开了殷璄的唇,睁开眼睛,气息微散地喘了两下。 毕竟殷璄这么高,她踮着脚有些费力,揪他衣襟也揪得用力。 屏气的缘故使得她脸颊边染开两抹极淡的嫣然红晕。 卫卿不去看殷璄,而是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被她弄乱的殷璄的衣襟,他的衣襟上有她用力留下的褶痕,她不紧不慢地一丝丝抚平,方才侧头对惊愕失色的卫辞书道:“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还记得上次卫琼琚给殷璄斟酒斟洒了便险些被抹脖子,可是如今呢,卫卿竟吻了他的唇,也不见他有丝毫不悦的样子。 卫辞书意识到,她和大都督的关系,果然是非同一般的。 可是不管卫卿怎么抚平,都无法把被她弄乱的那衣襟恢复原样。 后来殷璄捉住了她的手。 他动作轻巧随意,像拿捏着一样物件,那清润的修长手指却把她的手腕收得严实,让卫卿蓦然想起在城外的那个夜晚,他像折断一根树枝一样折断敌人的手时的光景。 殷璄会折断她的手吗?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殷璄嗓音十分低沉惑人,道:“我自己会弄。” 卫卿僵硬地点点头。她唇上,仿若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隐隐发烫。 他却没松手,而是将卫卿微微往怀里带了带,道:“卫大人,本督稍后会亲自送她回府。” 卫辞书不知道自己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离开蔡家的,走出蔡家大门时还有点恍惚。 蔡铮出了口恶气,在卫辞书背后朗声笑道:“这亲是殷都督去抢回来的,卫大人的李代桃僵之计可能要泡汤了。” 卫辞书头也不敢回。 卫卿……卫卿!真的是把他卫家耍得团团转! 殷璄吩咐锦衣卫去备马车,锦衣卫收刀入鞘,麻溜地下去准备了。 大都督被一小女子当众强吻,真真是破天荒!这要是放在京城,几乎可以当做传奇了。 而且大都督并没有反抗,众人好奇,虽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示,但说不定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前院散了,蔡铮看看殷璄,又看看卫卿,然后笑而不语地走开了。 现在有殷璄护着,他还凑什么热闹啊。 蔡琮走到两人身边,心情还是很复杂。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无话可说。 等人都走光以后,卫卿才和殷璄拉开了距离。 随后两人一同上马车,殷璄送她回卫家去。 两人在马车里也久久没说话,回荡在两人耳边的,是滚滚的车辙声。 卫卿还是忍不住看了殷璄一眼,见他衣襟微褶,留给卫卿一个侧影,不容亵渎。 可是……她已经亵渎过了啊。 卫卿清了清嗓,摩挲着眉头道:“唔,殷都督是第一次被人轻薄吗?” 殷璄回眸看着她,半晌“嗯”了一声。 卫卿道:“我也第一次,你不亏。”顿了顿又道,“你若是介意得慌,就当是被阿猫阿狗咬了一下。” 殷璄垂手放在膝上,道:“阿猫阿狗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诚然,卫卿也觉得自己胆子太大了。她在够上去亲吻他时,只知道这场秀要做完,在她可控范围内不允许殷璄拒绝。 但是殷璄肯配合她到这种地步,还亲自送她回家,是她感到意外的。 卫卿对他,总归少了些距离感,是真的心生感激。 卫卿道:“没办法,虽然强吻了殷都督是我不对,但吻是相互的,我也有付出。反正欠都欠了,大不了后面还呗。” 卫家快要到时,卫卿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几样东西,交到殷璄的手上。 那是卫卿从徐氏那里拿回来的一叠田契地契。 殷璄随意翻了两张,道:“这是给我的谢礼?” 卫卿已经全然没有了半分尴尬,笑眯眯道:“我欠殷都督的是情分,哪是金钱物质能衡量的。这些是我的嫁妆。” “那我是不是得出彩礼?”殷璄问。 第078章 暂交保管 卫卿:“……我只是暂且交由殷都督帮我保管,等以后我去了京城,再管殷都督要。卡Kа酷Ku尐裞網作为报酬,有了这些地契,殷都督可以将名下铺子庄子收回经营,在我找你拿回铺子前,所有盈利归殷都督所有。” 可是大都督会缺钱花吗? 显然是不会的。 遂卫卿又道:“不想那么麻烦的话,殷都督只帮我收好这些即可。我娘的全部遗产都在殷都督手上,到时殷都督也不用担心我恩将仇报了不是吗?”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一回去,卫卿不可能再替卫琼琚出嫁,徐氏和老夫人势必会第一时间要求她把嫁妆交出来。 所以她决定暂交给殷璄,借此保住娘亲留下来的遗产,而殷璄也可以借此制约卫卿以免她忘恩跑路。 殷璄道:“你好像比较爱财,愿意把全部家财给我,还算有诚意。”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收起来,那种心安理得,感觉像是在收自己的东西一般。 卫卿看着自己的田契地契进了殷璄的兜儿里,幽幽地提醒了一句:“只是暂交你保管,并不是送给你。” 到了卫家,一下马车,便看见门口有人等候着。 徐氏早就按捺不住了,卫卿甫一下马车她就恨不得冲上前去撕了卫卿。 可卫卿身后还跟着殷璄,徐氏又退缩了,尖尖的手指甲拧着手里的帕子,咬牙切齿。 这个卫卿,不仅要走了那么多嫁妆,居然还半路逃婚!徐氏万更没有想到她会和大都督搅在一起! 徐氏十分愤恨,卫琼琚才是这个家的嫡女,和大都督在一起的应该是她的女儿! 可是发生了上次的事后,如今徐氏万没有那个胆子还敢把卫琼琚往殷璄面前送。这个位极人臣的男人,最后居然便宜了卫卿! 这下谁还敢发落卫卿,周家那边的婚事又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起这一摊子烂事,卫家人是心焦如麻。 可是殷璄亲自到卫家来了,卫辞书和老夫人又不得不赔着僵硬的笑脸在门口迎接。卡Kа酷Ku尐裞網 进了前堂花厅,老夫人连忙命人备上香茶。 老夫人和卫辞书虽然对卫卿极其不满,可是消化了事实做好了心理准备,已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老夫人对卫卿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即便责备也责备得不重,道:“卿丫头你也是,既然已经与大都督相知,怎不早说,不然又怎会让你代你大姐姐出嫁?” 老夫人变脸变得快已经见怪不怪,卫辞书虽然有些僵硬,但一家人当着殷璄的面俨然又和好如初了一般。 卫卿温和道:“先前殷都督有事不在城中,我若说了不足以取信,反让人觉得我乱攀殷都督的关系,祖母对吗?” 老夫人面色卡了卡。 先前说卫卿乱攀关系的不就是老夫人自己吗,现在一巴掌打自己脸上,不疼也臊得慌。 徐氏在旁忍无可忍,皮笑肉不笑道:“卫卿既然半路逃婚了,周家那边你还是得去说清楚,免得周家的人误会。” 让卫卿出面就等于是让殷璄出面,这样一来周家再怎么不依不挠也不敢得罪大都督,说不定卫琼琚也能就此从周家的婚事当中脱身。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亲切地拉着卫卿的手,笑着说道:“卿丫头,听祖母话,你就出面到周家去把事说清楚吧。” 卫卿问道:“周家知道此次是我代嫁的事吗?” 老夫人道:“暂还不知,卿丫头你去解释的时候就把前因后果与他们说清楚,周家不是胡搅蛮缠之人,相信他们能够理解的。” 卫卿闻言笑了笑,道:“周公子是周家独苗,现在奄奄一息,周家痛心疾首也是可以体谅的。只是祖母,现在周家并不知是我代嫁,我去跟他们解释什么?解释咱们卫家为什么要庶女代嫁并且争取他们的谅解吗?”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徐氏脸色均变了变。 卫辞书尽量缓和着语气,说道:“但这门婚事半途出错终究是因你而起,你去周家平息事端再应该不过。” 卫卿道:“这门婚事追根究底到底因谁而起,父亲反倒把我说糊涂了。是我让周公子半夜去马厩的吗?是我与周公子幽会闹出事故的吗?好像都不是。只事到临头了,我便被推出去代嫁,现在代嫁不成,就全变成我的错了?” 卫辞书深吸一口气,当着殷璄的面不好发作,道:“你大姐姐卧病在床,又惊吓过度,若不是无法出嫁,也不至于让你去代嫁。” 卫卿笑眯眯道:“爹忘了我会医术啊,让我去给大姐姐看看,保准几针下去,药到病除。” 厅上老夫人等人脸色几经变换。 卫卿歪头看着殷璄,又道:“殷都督,我们去看看大姐姐的病,如何?” 还不等殷璄说话,徐氏便道:“万万不可!” “母亲不想大姐姐快点好起来吗?” 徐氏暗自恨得咬碎了牙,嘴上却善解人意道:“琼琚病气重,要是传给了大都督就不好了……” 他们原本还想利用卫卿间接请殷璄出面摆平这件事,可现在连卫卿这关都过不去,就更不要说请殷璄帮忙了。 徐氏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不肯去向周家解释便罢了,但是现在你没嫁成又回来了,那先前替你添的那些嫁妆,也该还回来了吧。” 卫卿勾了勾唇,她以为卫家人多少还能沉住点气,要找她要回嫁妆,起码得等殷璄走了再说吧。 可眼下殷璄还没走,徐氏便迫不及待地露出这样一副嘴脸。 卫辞书不赞同地瞪了徐氏一眼,可徐氏正在气头上,哪能吃这种亏,嘴一快就说了出来。 这嫁妆必须是要拿回来的,可也得分时间场合! 因而卫辞书呵斥道:“大都督在此,休得无礼!” 徐氏不忿,道:“大都督别见怪,我也只是就事论事。” 殷璄完全置身事外,不予理会。 卫卿不慌不忙道:“那本是我娘留下的遗物,可是在她临终的时候她便已经被休逐出卫家了,所以那些好像不是卫家的东西。” PS:关于更新时间,小伙伴们还有不清楚的,可以详细阅读书页下面的置顶评论,夏至小说网首发。所以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更新之类的,非意外情况我从不爽约。么么哒~ 第079章 谁也不能和她抢 早知卫卿嫁不成,当初还把缪岚的那套家具给她败了,现在老夫人想起来还阵阵肉疼。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闻言暗自一阵生气,见徐氏正要反驳,还是按住了徐氏,尽量端着和气道:“祖母知道,那些是你娘留下来的,没人想要占为己有,以后还是会给你添做嫁妆,只不过现在是帮你保管着以免有闪失。等你将来出嫁时,祖母还在原来的份上再多添些,可好?” 这话听起来是苦口婆心,满是为卫卿的将来筹谋打算,卫卿便像是个捏着东西不放的任性孩子。 可是谁都清楚,她若是交了,以后还有机会拿回来吗? 卫卿笑着点头,道:“祖母说得很有道理,可惜嫁妆已经不在我手上了,想交还也有心无力啊。” 老夫人等人神色一变,卫卿又施施然道:“只不过听祖母说以后要给我多添嫁妆,我还是很感谢祖母的。” 老夫人声线不稳:“那么多产业铺子,地契房契都是交到你手上的,怎么可能说不在了就不在了?” 徐氏亦厉声喝道:“你是不是私自变卖私吞了!” 这时殷璄总算开口道:“她的嫁妆都在我这儿。卡Kа酷Ku尐裞網”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他抬眼看着徐氏,手里端起一盏温茶,手指捻着茶盖,声色俱平,“你要过来拿吗?” 徐氏张了张口,方才还理直气壮的,可被殷璄一个眼神一句话便震慑得话也说不出。 老夫人和卫辞书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卿。 她真的全给了大都督了? 卫卿淡淡含笑道:“我也是如祖母所说留着未免有闪失,所以全都交给殷都督了,反正以后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老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脑门一阵发昏。 这卫卿精明得非常人能及,只要是她上手了的东西,想让她交出来,难上加难。 卫卿若无其事道:“祖母和母亲父亲若是觉得殷都督这里还不妥当,就问殷都督要吧。” 可是卫家的人哪敢开口问大都督要东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最后只得认了这亏。卡Kа酷Ku尐裞網 而且卫卿把嫁妆交给他是什么意思?以后不就得嫁给他吗? 老夫人反应过来,心里顿时明白,卫卿可比那些嫁妆值钱。将来她若是做了大都督夫人,整个卫家都会跟着高升的。 在场的除了徐氏极度怨愤外,老夫人和卫辞书的神色却缓和得十分快。 老夫人和气笑道:“既是在大都督那里,便是最妥当的。卿丫头何德何能,能得大都督如此青睐,是她的福分。” 卫琼玖在自己院里休养,此时她浑身长满了疹子,老夫人和卫辞书一次都没来看过她,院子被紧密地隔绝起来,不让外面的人进来,也不让里面的人出去。 这府里的人势利凉薄,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真正还关心卫琼玖的,便只有她的生母梅姨娘。 卫琼玖患的究竟是不是天花,大夫也无法确诊,只能先观察一段时日再看。 除了长疹子,她在院里行动没有丝毫不便。 卫琼玖一点也不着急,别人想不起她也好,等周家的事情解决了,她再慢慢痊愈也不迟。 为此卫琼玖特意留了一个丫鬟在院外来回给她送饮食起居的东西,方便替她探消息。 可是卫卿出嫁这日,卫琼玖得到的消息却是,卫卿半路逃婚了。 卫卿不仅逃婚,还和殷璄在一起,在卫辞书去都指挥使府上要人的时候,卫卿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殷璄。 而眼下,殷璄亲自把卫卿送了回来,人正在前厅叙话。 一直以来面容甜美的卫琼玖,终于露出了阴暗的一面,脸色阴沉狰狞,让丫鬟见了都觉得胆战心惊。 卫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他! 那个男人,明明是她先看上的,以后要变成她的男人! 为什么卫卿都在出嫁的路上了,却还能出这样的事端! 卫琼玖再顾不上其他,抬脚就要往院外走。殷璄好不容易来卫家了,她要出去,她要看看他,她要想办法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丫鬟见状连忙拦道:“三小姐切莫冲动,你现在不能出去,这样会惹怒老夫人和卫大人的!” 梅姨娘见状亦赶紧拉住她,道:“这个时候去不得,琼玖你听话!” 卫琼玖边挣扎边道:“他好不容易来一次,放开我,我要去见他!” 梅姨娘道:“你现在这般模样,怎么去见?相信娘,这次大都督帮了卫卿,以后你的机会还多的是。” 卫琼玖抗不过梅姨娘和丫鬟,还是渐渐消停了下来,满目不甘。 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应该把自己最美的样子呈现在那个人面前。 后来卫琼玖安静下来,脸上那甜甜的笑容又再次漾开,只不过在满脸的疹子下显得有些渗人,她坐在廊下晃着双腿,道:“谁也不能和我抢大都督。等以后我做了大都督夫人,这卫家的所有人,都只能仰仗我们的鼻息生活。” 那样的愿景,想想都觉得十分美好。 梅姨娘暗叹一口气,不忍心打破卫琼玖的幻想,动了动口,最终也没说什么。 这个女儿,心比天高。她喜欢上了大都督,都快疯魔了。 周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殷璄离开卫府以后,卫卿也带着漪兰回了风晓院,院门一闭,不管不问。 这烂摊子还是交给卫家自己去解决。 卫琼琚不敢醒,而周家的周皓终于还是没挨过这大喜之日,两眼一闭咽了气。 周家登门讨个说法,卫辞书万分无奈之下,这才带着周家的人去卫琼琚院子里,看看卫琼琚的情况。 徐氏哭嚎道:“我的女儿尚且病魔缠身,不知何时能苏醒,又如何能给你的儿子冲喜?莫到后来,这喜没冲好,反倒把人气给冲散了!” 周氏熬得两眼通红,丧子之痛折磨得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指着床上的卫琼琚恶狠狠道:“此贱女命薄克夫,我儿就是被她给克死的,她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她应该下去陪我儿!”然后又指着徐氏的鼻子骂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长得就是个狐狸精,心肠还毒如蛇蝎!” 第080章 失势 徐氏正想骂回去,卫辞书出面道:“周夫人,周公子的事我们也深表遗憾,只要周夫人开口,我们能做到的,必会补偿。卡Kа酷Ku尐裞網” 事到如今,吵吵闹闹有什么用,还是尽快商量出解决的办法。 若是周家还愿意和平解决这件事,那再好不过了。 周氏闻言冷笑,道:“还是卫大人通情达理,既然如此,不是定好今日乃成婚之日么,那便将你们卫家的大小姐继续嫁去我们周家完婚吧。我儿地下冷,有个暖被窝的也不至于寂寞。” 徐氏闻言神色大变:“你儿子已经死了,还想让我们琼琚嫁过去?!” 周氏呵呵笑道:“不是还有冥婚吗?” 徐氏叫嚣道:“你休想!” 卫辞书正色道:“周夫人,我卫家与周家虽然定有婚约,可周公子不幸离世,婚约上并没有约定还有冥婚这一说。” 周氏道:“这么说卫大人是不愿意嫁女了吗?” 卫辞书抿紧了嘴唇,周氏就疯了一般猖狂大笑,然后道:“那就官府见吧!虽然卫大人是官,我们是民,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赢,可是我就是想让全城的百姓看看,你们卫家是怎么残害人命,忘恩负义的!” 周皓尸骨未寒,周夫人豁出一切,竟真的去报了官。卡Kа酷Ku尐裞網 管理府衙案件的知府多少会官官相护,因而立案开堂也是偏向于卫家这边的。 周家认定是卫琼琚害死了周皓,请求官府公正处理,而卫家则坚决否认此事,一口咬定是周皓行为不端,夜里潜进了卫家马厩,才遭此意外。 周皓往日横行街头、恃强凌弱是有目共睹的,因而最终官府象征性地查证一番,然后判定周皓是夜潜卫家才造成了意外。 虽然最终卫家不至于沾上杀人的罪名,可从府衙出来时,卫辞书脸色也铁青着十分难看。 这场官司明明是周家输了,可周氏却像赢了似的。 周氏笑道:“卫大人,我知道周家赢不了,我儿最后只能含冤而死。可卫大人赢了,却输了名声,简直大快人心!卫家的嫡大小姐与我儿有染,从此以后全城皆知,就算她不嫁,她往后也休想有个好名声!” 因为审理案件时,审堂外面聚集了不少百姓听众,周氏将马厩里的事发经过原原本本地陈述出来,包括卫琼琚与周皓夜里幽会于马厩,还双双躺在马厩的草垛子上欲行男女之事。 很快,这些事就会在全城散布开来,成为百姓们热议的话题。 一直以来卫辞书便是想避免这样的结局,可惜到最后还是避无可避。 百姓们皆道,那卫家嫡女,城中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表面上高贵纯洁,没想到骨子里也是一副浪荡性子。 还有卫琼琚之母,原本是妾室出身,还不是凭着一副狐狸精的本事,扶正当了正室。 徐氏在卫家暴跳如雷,即便后来卫琼琚醒了,母女俩也只能闭门不出,暂避风头。 周家要的就是这样的报复。 随后,周家又向官府举报,说是徐家做生意以次充好、向百姓贩卖假货、牟取暴利。 以往徐家仗着卫辞书的关系,没少干这样的事,没想到被周家拿住了把柄。 徐家是徐氏的娘家,稍一探究,就不难知道徐家的背景关系。难怪如此猖狂,原来背后是有卫家做靠山。 这样一来,卫辞书若是再袒护徐家,基本上就是声名狼藉了。 因而这次卫辞书主动提出严肃处理。要想挽回点自己的颜面,就必须舍弃徐家。 卫辞书从府衙回来时,徐氏就跪在他面前,哭道:“老爷,你救救徐家吧,他们以往也为卫家出了不少力,你怎么能眼看着不管呢!” 徐氏这不哭还好,一哭卫辞书连日积累的火气就爆发了,怒极一巴掌狠狠把徐氏扇趴在地,道:“见利忘义的东西!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还来连累卫家!” 这么多年来,卫辞书从来没如此愤怒至极下重手打她,就算前几次有过怒气也只是推了她两下。 徐氏捂着火辣辣的脸,泪眼婆娑地望着卫辞书。 卫辞书毫无一点怜惜之意,冷冷地踩着她的裙角从她身边走过。 徐氏受不了卫辞书的冷落,矢口叫道:“可这些年来我徐家也往家里送了不少东西吧,你接受享受的时候为何不说,以前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过来的吗,啊?!” 这时老夫人杵着柺杖走了出来,当着徐氏的面对卫辞书道:“徐氏无状,大呼小叫,再闹下去,就把她休了吧,再另立继室。” 卫辞书回头看了徐氏一眼,道:“好。” 顿时徐氏脸色惨白,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最终卫周两家彻底决裂,而徐氏的娘家也收到了很大的牵连和打击。 在生意场上,周家不再因为卫家的关系处处忍让。周家是商贾大家,而徐家在此地不过立足数年,真要针锋相对起来,徐家岂会是对手? 卫辞书对徐氏大发雷霆、动手掌掴之际,风晓院中,卫卿神色平淡,站在灵龛前,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三支香,供奉在她娘的牌位前。 这卫家人一向过河拆桥、冷血无情,以前徐氏身在其中从不觉得,可是到了今时今日,才发现,是真的如此。 她怎么能失去主母之位,那卫琼琚和卫子规怎么办? 后来徐氏收敛了,不再大哭大闹。 可卫辞书对她的冷落因为徐家的事而一直延续着。 卫琼琚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劝徐氏一定要沉住气。 而卫琼玖也被诊定出不是天花,而是出水痘,眼下也正一天天恢复。 她听说徐氏失势,便道:“以往祖母和爹正是看中夫人善解人意、审时度势,才扶她为正室。可是这些年下来,她自以为地位稳固无人可撼动,日渐养成了这样一副脾气,祖母和爹终于忍无可忍。” 卫琼玖看着梅姨娘时不由双眼发亮,又道:“现在夫人失势,娘,你何不抓紧这个机会?” 第081章 谁能重伤他? 梅姨娘在府里只是个不得宠的妾,哪能和徐氏争,有时候徐氏无故发难她也只有忍气吞声,听卫琼玖这么一说,一时还有些发愣。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道:“你打扮得好看一些,时常到爹跟前去走动,娘厨艺不是很好吗,多做一点爹和祖母爱吃的东西。” 梅姨娘跃跃欲试:“这样……真的可以吗?” 卫琼玖甜甜看着她,道:“爹已经很久没在娘这里留宿了,不是吗?” 梅姨娘一听,被女儿突然提起这个,不由脸色发红。 后来梅姨娘果真按照卫琼玖所说,精心打扮过后,常常在卫辞书跟前露面。 卫辞书心中郁结,正需要纾解,又遇到梅姨娘如此体贴,顺理成章便在梅姨娘房里歇了两晚。 这事被徐氏知道了那还得了,有一次还是当着卫辞书的面把梅姨娘揪出来一阵撕打。 梅姨娘哭得凄凄楚楚,卫辞书不由对徐氏更加厌烦。 早上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卫琼玖便乖巧地对老夫人道:“祖母,梅姨娘身子一向很好,如今得父亲眷顾,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能给琼玖添个小弟弟呢。” 卫家只有卫子规一根独苗,老夫人何尝不想多添几个孙子。只是这几年有徐氏把持着,卫辞书鲜少有到妾室那里留宿的机会。 眼下一听,老夫人自是眉开眼笑,吩咐下人多往梅姨娘那里送些东西,给她滋补身子,同时又让卫辞书多多关心梅姨娘。 卫琼玖回头看着卫卿,又甜甜笑道:“二姐医术高超,不如让二姐给姨娘开副备孕的方子吧?” 老夫人亦看向卫卿,慈祥道:“卿丫头,你就给开个方子吧。” 这备孕的方子也不难开,可开了以后当如何?梅姨娘怀上了自然好,若是怀不上或者身体稍有不顺,又来怪卫卿的方子,那卫卿可就脱不了手了。 故而卫卿对卫琼玖款款一笑,道:“三妹,是药三分毒,还是谨慎些好。方才三妹也说了,梅姨娘身子一向很好,这备孕的方子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卫琼玖脸上甜美的笑意顿了顿,道:“二姐说得也有道理。” 卫琼琚大病初愈,在旁静坐着没有反应。卡Kа酷Ku尐裞網手上却紧紧捻着自己的手帕。 以往卫琼琚是小瞧卫琼玖这个三妹了,没想到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货!现在徐氏刚一势弱,她便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的姨娘往上爬! *** 转眼间就到了盛夏三伏天,天气是更加的炎热。 这大户人家穿着也讲究,夏天也要穿两层,长袖裙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卫卿热得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幸好风晓院里除了她就是漪兰,没再有别人,因而她一坐在屋檐下歇凉时,便捞起裙角和袖角,拿了把团扇直扇风。 漪兰见状满脸抽搐道:“二小姐,注意仪容!” 卫卿瞥她一眼,手里的团扇扇得更加利索了些,道:“今天的马步你蹲了吗?” 漪兰顿时一脸菜色。 自从卫卿决定教漪兰格斗术以后,见她小胳膊小腿儿的,很有必要先加强体质,于是每天早上都监督她晨跑,上午还要扎马步,等到日头西斜了,再教她格斗的招数。卡Kа酷Ku尐裞網 好不容易一阵风吹来,卫卿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时下人匆匆跑到风晓院,对卫卿说道:“二小姐,刚刚传来消息,大都督遇刺了,现在锦衣卫正在外面,要二小姐即刻去帮大都督治伤呢!” 这种事卫家人丝毫不敢耽搁,老夫人和卫辞书还巴不得卫卿跟殷璄打好关系呢,因而第一时间就派人来叫她,让她赶紧收拾一下,跟锦衣卫去一趟。 卫卿没什么可收拾的,收了收慵懒的神色,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那下人又道:“锦衣卫说,请二小姐收拾些换洗的衣物,大都督伤得严重,这一去可能有几日不能回。” 卫卿心里咯噔一下,殷璄这次伤得很重? 她知道殷璄身在高位,手下锦衣卫做事又绝,想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 可是像他那样的人,平时不会出手,一出手便鲜少有敌得过他的,况且他身边还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锦衣卫,谁能重伤他? 漪兰已经很有眼识地转身回屋去收拾衣物,卫卿微微凝眉,朝外走去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卫卿走到卫家大门前,看见果真有一队清一色的锦衣卫正骑马等候,派来接她的是殷璄常坐的那辆马车。 老夫人这时十分怜爱地拉着卫卿的手,叮嘱道:“卿丫头,这次去治大都督的伤要紧,耽搁些时日没关系,你可一定要尽心,让大都督尽快好起来。” 卫辞书在旁边负着手道:“母亲不要担心,卫卿明白事理,会照顾好大都督的。” 如今卫家和周家的风波总算是渐渐过去了,虽然卫家遭受了非议,卫琼琚名声受损,卫辞书也看得开。 不看开一点,不然还能怎样? 好在这行省州城里,并没有卫辞书看得上眼的门户让卫琼琚嫁过去,等将来他迁回京城,再给卫琼琚寻一门好的亲事也不迟。 而现在卫卿和殷璄关系匪浅,卫辞书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是大转变。 卫卿凝着的眉头未松,眯着眼看着那辆马车,随口应下了,便朝马车走去。 这时漪兰匆匆收拾了包袱出来,习惯性地刚想和卫卿一起爬上那辆马车,旁边骑马的锦衣卫冷眼看下来,顺手把漪兰一提,就让她坐在了马背上。 漪兰反应过来后,后惊不已。 幸好她没能爬上那马车啊,之前同卫卿出行时卫卿都让她上车同坐习惯了,可这是大都督的马车岂是她一个丫鬟能够随随便便爬的? 于是漪兰绷紧了身体,规规矩矩地坐在马背上。 卫卿则撩起帘子,抬脚就轻巧地翻了上去。 然而,当她打开马车的锦帘时,迎面便有一股凉爽的冷气拂面而来,简直是夏日里的救星。 这宽大的马车角落里放置了一个木桶,木桶内装的是银白色的消暑用的冰块。 而正中间,卫卿抬眼便看见,殷璄正闲暇地坐在那里。他衣袍整洁,除了上次被卫卿弄乱了衣襟以外,其余时候卫卿就没见他乱过。 PS:本来高冷威武的大都督,生生被你们掰成了大嘟嘟……我能怎么办? 第082章 避暑 这时马车悠悠驶离了卫家大门前。卡Kа酷Ku尐裞網 马车里静默片刻,卫卿从愕然中回神,道:“不是说重伤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殷璄的手腕,诊了诊他的脉象,结果脸一抽。 她还以为她可以尽快还了他的人情就和他两清了呢。 可是脉象四平八稳,这货哪有受伤的样子。 卫卿看了看他,道:“殷都督是不是觉得天热太无聊了?” 不光是他,还有他手底下的锦衣卫都一副板正严肃的样子,搞得好像真跟他伤得只剩一口气似的。 还让她带衣服,说是几日不能回,现在看见殷璄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弄得她莫名其妙。 结果殷璄悠悠地告诉她:“你当谁天热喜欢做事,还不是为了口饭吃。” 卫卿:“……” 大都督为了口饭吃,这炎炎烈日之下还劳累奔波,说出来真是好感人哦! 卫卿抽着嘴角道:“可我不缺这口饭吃,殷都督是做大事的人,带上我作甚?”天儿热人也跟着犯懒,卫卿一点也不想出来走动。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阖着的双目轻轻睁开,细长的眼梢中眸光温悯似水,看着卫卿道:“你可以把这当做是一次报恩的机会。” 上都上了贼车了,还有得她选择的余地吗? 卫卿道:“这回过后,你我两清了?”遂她坦然地稳坐下来,又道,“如此甚好。” 马车里又安静了一会儿,锦帘垂下来挡住了外面浓烈的阳光,使得光线也有些暗淡。 这车厢里清冷的檀香从殷璄身上散发出来,直往她感官里面钻。卫卿忍不住稍稍拨了拨紧密的窗帘,光线乍然穿入,车厢里也跟着豁然一亮。 卫卿道:“虽然是回报你,但要去哪儿我总应该先知道。” 结果卫卿只来得及看见外面的一副街景,随后就被殷璄伸手过来,绕过卫卿颈边,拉着帘子挡住了窗口。 卫卿回头看殷璄,只听他道:“暑气进来,冰化得快。” “……”卫卿看了一眼那桶里的冰,已经化去了一半的样子。她默默地把帘子拉得更紧密一些。 诚然,和外面的暑热比起来,这车厢里还是凉爽舒服得多,比她的风晓院还要凉快。 后来两个怕热的人沉默而和谐地静静相处,卫卿靠在软枕上,舒服得一动也不想动。 等马车停后,桶里的冰已经化成了水。 锦衣卫在外面说:“大都督,到了。” 当卫卿从马车里下来时,发现已经到了郊野外。她眯着眼仰头望着眼前矗立的一座大山,眼下一行人正停靠在这山脚下。 卫卿问:“干什么来了?” 殷璄抬脚往上山的路走,道:“避暑。” 卫卿无言以对。 这深山茂林里,原来还藏着一座避暑山庄。 山庄里一切所需用度,都已经准备齐全。 都指挥使蔡铮已经打点好一切,居然真请殷璄上山避暑。卡Kа酷Ku尐裞網那么叫她跟着来干什么? 难道真是殷璄善心大发,带着她一同来避暑的? 要知道卫卿之所以上了他的马车,可是听到他遇刺重伤的消息啊。相信要不了多久,消息就会扩散开来了吧。 毕竟殷璄太树大招风,隔三差五就要被刺一回的。现在他单独到山庄来,可不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吗? 难怪殷璄说是给她个回报的机会,卧勒个大槽哦,要是想夺他性命之人听说他重伤了,全部联合起来攻这避暑山庄,那她小命还要不要了? 卫卿福至心灵,蓦然就想起在蔡府时她问殷璄为什么帮她,殷璄当时回答的四个字——欠着好还。 更难怪他能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忍耐力,不仅纵容她借用他的名号,不仅在她半路逃婚时借她马车顺搭,甚至连被她轻薄这件事也忍了…… 她倏而就有种进了他圈套的糟糕感觉,而自己居然还对他心怀感激!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贵人事忙的殷璄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现在看来,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呵呵,殷大都督是那么喜欢做好事的人吗,还接二连三地帮她?答案必须不是,他可能早就想好了,这次上山要带着她一起来寻刺激! 而特地带上一个会医术的人随行跟着,既能让外界真以为殷璄受了重伤而避人耳目,又能应对真有人受伤时的突发状况。 比起城里的大夫,殷璄显然认为卫卿更适合担当这个角色。 隔三差五被刺一回已经很不幸了,现在他还要主动往山上跑,就差挥着大旗对那些蠢蠢欲动的杀手们道:我特么去山上避暑了,来啊,有本事来刺我啊! 他要拿自己做饵连累她干什么,他们又不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真是的,好好活着不行吗,非要这么想不开? 卫卿走在半山腰,看着前面殷璄的背影,眯着眼忽然开口道:“殷都督,我好像有高原反应,一上山就头晕目眩。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 殷璄驻足。 卫卿对漪兰使了个眼色,漪兰抓紧包袱,主仆俩转身就欲往山下走。 下一刻,随行的一队锦衣卫,刷刷刷地抽出了刀,大有一副“你今天敢走试试看”的架势,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一点也没得商量的。 殷璄转过身,站在高几截的台阶处,垂着细长的双眸不温不火地看着卫卿,道:“现在呢,还头晕目眩吗?” 卫卿:“……可能好点了。” 殷璄一脸表示理解的神色,回身继续往前走:“那就好。” 卫卿挪着腿跟在他后面,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事实证明,这山上真是一个避暑胜地,连林间绕转的风都是清浅爽利的,卫卿郁闷的心情这才稍稍好转了两分。 茂林深处坐落着的一座山庄若隐若现,那翘起的优美檐角,在青空下很是张扬跋扈。 进了山庄后,卫卿便和漪兰去找房间安顿下来。 这里的每一间房都宽敞明亮、干净整洁,推开屋子朝后的窗户,俨然一幅青山为屏、翠峦叠嶂的画面,偶有白鹤从青山空谷中飞过,叫声高亢而悠扬,越发衬得这个地方清静美丽。 第083章 很治愈 卫卿倚在窗前,赏心悦目,心想来都来了还能怎么着,就当真是来避暑的吧,不然浪费了这大好的景致……人要懂得享受,等事情来时再躲得远远的也不迟。 但是让卫卿想不通的是,既然是打着上山避暑的名义来的,总得象征性地带几个丫鬟婢女什么的吧,可是这山庄里除了漪兰,却连一个多余的丫鬟都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谁做饭呢? 卫卿在山庄附近逛了两圈回来,日渐黄昏,那幽幽空谷中渐渐笼罩上一层在夕阳下暖红色的薄雾,又是另一番韵味。她回到山庄以后,发现没人开火做饭。 这时漪兰捧着裙子从另一边跑来,裙子里兜着一些新鲜采来的野果,与卫卿道:“二小姐吃些吧,奴婢跟着锦衣卫去采来的。” 卫卿拿了一个果子,啃了两口,边往里走边道:“殷都督呢?” 漪兰没跟上来,自己一手兜着裙子一手拿着野果啃得津津有味,囫囵道:“不知道啊,好像他进房以后就没再出来过了。” 漪兰倒觉得这里很新鲜,以前她都是深居卫府的,哪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就连这采来的野果也觉得万分可口。 卫卿却认为很有必要,和殷璄谈谈这里的伙食问题。 于是卫卿叼着果子,走到殷璄房门前,随手叩响了门扉。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应。 卫卿便开口道:“殷都督,你在里面吗?出来吃晚饭了。” 卫卿说完便抽着嘴角,看着殷璄打开了房门,出现在了门框里。 哦,要叫吃饭,大都督才会出来? 随后卫卿才意识到,如果不是为了吃饭,殷璄根本懒得搭理她吧。她一敲门,殷璄便知道是她了,若要换做锦衣卫,必然不会敲门,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禀事便可。 殷璄垂下双目看着卫卿,视线落在她嘴上叼着的半个鲜红果子上。那野果把她的唇修饰成水润的淡粉色。 殷璄道:“饭呢?” 卫卿:“还没做呢。” 门口里外,一高一矮,男子衣袍、冠帽整齐,女子浅衣薄裙清逸,在黄昏暮色下,十分相得益彰,而又和谐融洽。 卫卿把野果啃得清脆,道:“你不叫你的锦衣卫们去做饭吗?” 殷璄盯着她的野果,道:“他们都是自己解决,你以前不是在乡下待过吗,不会做饭?” “在乡下的时候,我倒是常常做猪食喂猪。”卫卿笑眯着眼,戏谑道,“早知如此,殷都督为何不叫蔡大人指派几个会做饭的丫鬟来?” 可话一说完,卫卿眼角的笑意就顿住了,唇上湿润润地还叼着块野果肉,可是殷璄却突然伸手来,将她的半颗野果像拿自己的东西一般轻巧地拿走了。 接着殷璄就往野果上卫卿没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道:“做官做久了,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记得这些事也是要人做的。” “蔡大人真粗心。”卫卿不由看着那可怜的野果,提醒道,“喂,我吃过的。” “你去做饭。” “一起去,不然谁也别吃。” 虽说吃野果也不是不能果腹,但是这两人偏偏都是出奇一致地崇尚米粮的物种,厨房里备有柴米油盐,明明可以吃热饭热菜,谁还吃这野果啊。 最后议定,两人一起去厨房搞吃的。 本来还可以叫上漪兰帮忙的,可一转眼,漪兰就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野了。 进了厨房,殷璄只能从旁协助,生火下锅还是得由卫卿来。 殷璄看着案上堆放着的各类蔬菜,问:“怎么弄?” 卫卿看他一眼,“洗,切。” 殷璄片刻就把菜洗净了,又放上了砧板,问:“怎么切?” “切片,切丝,随你乐意。” 卫卿背过身去淘米下锅时,便听见砧板上铮铮铮菜刀落下的声音,极为利落整齐,光是听那声音,仿佛每一刀的力道都精准一致,没有一刀轻的或者是重的。 这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真的是很能治愈强迫症啊。 卫卿听得耳朵十分舒爽,淘米下锅不过片刻工夫,然而当她转过身来时,只见殷璄已经把所有的菜都切成了非常均匀纤细的丝儿,并整齐地装在盘里…… 殷璄慢条斯理地收了刀,看向卫卿道:“还要做什么?” 这货要是放到现代去做墩子,每个月一定能挣不少钱…… 卫卿默了默,指着其中一碟,就开始挑刺道:“青菜用不着切这么细。” 妈勒个腿的,做得这么好,不挑点他的刺怎么行,不然心里完全不平衡! 殷璄端起那碟被他切成丝的青菜,就往角落里扔去。卫卿见状连忙扑过来按住他的手,道:“你作甚?” 殷璄一脸淡然悯和的神色:“倒了,重新来。” 卫卿夺过碟子,放在案台上,一本正经道:“虽然细了些,也不是不能吃,将就吧。但你记住,这盘菜是你没切好。” 后来,夜色朦胧之际,厨房里升起了一缕炊烟。窗户内,灯火蕴然。 眼下漪兰正跟着几个锦衣卫在山里转,锦衣卫打来野物,她也能跟着混几口,锦衣卫采来野果,也会往她手上塞几个。 她是卫卿的人,总不能让她饿肚子,而且又是姑娘家,让她一个人找食物难免有些困难,且不安全。 漪兰渐渐认识到,这些锦衣卫虽然个个面无表情的,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可怕,还是挺照顾她的。 路上,锦衣卫还隐晦地提醒她,没事不要往卫卿和殷璄面前转,显得多余。他们大都督好不容易有了个红颜知己,闲杂人等莫要去搞黄了。 漪兰比较好奇,嘴不把门儿地跟锦衣卫聊天道:“听说,你们大都督掌管兵马,还有东厂,那你们大都督是太监吗?” 以前有这种疑问也只是放在心里,但现在有什么办法,跟锦衣卫混熟了嘛。 几个锦衣卫顿足,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回头就阴森森地把漪兰看着,道:“你活腻了?” 漪兰缩了缩脖子,“当、当当我没问。” 第084章 有个秘密 真是的,用得着这么吓人吗?那东厂里,不都是太监吗?那掌管太监的头头儿,不理应也是个太监吗? 只不过大都督太位高权重,别人面子上都把他当正常人看待罢了。况且听说宫里的太监也是可以娶妻的。 漪兰这一问起,没想到锦衣卫反应如此强烈。只有真太监被踩到了痛处,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漪兰心想,说不定,就连这些锦衣卫也全部都是太监…… 回头她一定要好好跟卫卿说说,让卫卿再慎重考虑一下个人问题。虽然嫁给大都督十分荣光,可要是嫁给一个太监,那下半辈子可怎么整? 此时城中的蔡府,也张罗着开晚饭了。 蔡铮拿着筷子,看着桌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突然福至心灵,问蔡夫人:“这些都是后厨里的厨子做的?” 蔡夫人点头,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蔡铮顿时一拍大腿:“哎呀,我给殷都督备了柴米油盐菜,可是我忘了给他备做饭的厨子了!” 蔡琮:“……一晚上应该无碍吧,还有那么多锦衣卫在,明日再往山上送厨子便是了。” 蔡铮神经十分大条,继而又心安理得地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反正有锦衣卫,再不济还有二小姐和她的丫鬟呢,肯定饿不死的。唉唉,我看厨子也别送了,免得殷都督认为我心虚啊,就当从始至终不知道这回事吧!” 蔡夫人(蔡琮):“……” 他这下属当得也忒不走心了。 蔡夫人还是不放心,道:“二小姐去那山上,定是诸多不便,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蔡铮道:“夫人放心,殷都督看上的女子,岂会是一般女子?殷都督肯定会保护她的。” 而山庄厨房里,饭锅里冒起了白雾水蒸气,伴随着米饭的清香味,卫卿往锅里炒菜的时候,殷璄坐在灶前添柴火。 火光镀亮了他的身姿,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厨房里,可是当他曲着长腿坐在灶前,袍角轻轻垂落在脚边的木柴上,一手搭在膝上,一手随意拿过木柴往灶膛里放时的光景,竟又意外的恰如其分。 灶膛里燃得熊熊旺盛。 卫卿耐着性子一再提醒:“我说殷大都督,中小火就可以了,你是想晚上我们都吃焦糊味炒菜吗?” 殷璄眉眼清和,那双细长的眼底里火光在闪烁,有种动人心魄的况味。 他闲话家常道:“以前杀人放火都是放大火,现在要中小火,一时还不很习惯。”他一边如是说着,一边还是将多余的柴火抽了出来。 等到吃饭时,卫卿盛了两碗饭,走到殷璄身边递给他一碗。 殷璄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味,有些温暖。 虽然这一顿饭做得比较粗糙,但总比吃野果子强啊。 卫卿吃饱了饭,消化了一阵,感觉身上油腻腻的,油烟味比较重,便寻思着洗个澡。 结果刚带着换洗衣裳一出门,就遇上漪兰回来了。漪兰神神秘秘地,对卫卿道:“二小姐,奴婢有个秘密……” 卫卿道:“打住,有什么秘密等我洗完澡再说。” 下午时卫卿已经把山庄周遭逛过了,有好几处山泉之地。林子后面的泉水清澈干净,又源源流不断,是一汪活泉。那个地方又隐蔽,应该适合洗澡。 卫卿穿过那片林子,前面便是泉水叮咚的地方。 月朗星稀,这山里的月华透着一股清透的味道。与城里不同,城里此刻的月色应该是热得融化成一片以后再洒下来的吧。 然而,卫卿刚一走到林子边缘,迎面就撞见一人。 泉水清泠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足迹声,等卫卿抬头定睛一看时,不由见之一愣。 真是地方小了,低头不见抬头也得见。 面前的人是殷璄。 与白天形容不太一样,但那张脸上清淡若无的神情却是一样的。 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衣裳均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即使一袭薄衫长衣,那衣襟也叠得分毫不乱。 只不过可能刚刚洗过,眼下殷璄没有戴冠帽,长发垂散在衣上,带着一股幽幽冷檀香,发梢上的水珠浸润了他的衣衫。 “你洗好了?”卫卿视线刚好与他衣襟齐平,没再往上看。 “嗯。” “那该我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错身而过,等卫卿走到泉水边动手解裙裳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周遭静悄悄的,林子里亦是一片昏暗,早已不见殷璄的影子。 她这才放下心,除了衣裙便下水。 刚下水时很凉,但慢慢适应过后就觉得浑身舒坦。 泉水从高处长满青苔的石壁上漫下来,又缓缓往低处流淌。除了水声,这山里的夜便寂静得只剩下草木风声与稀疏虫鸣。 鉴于在这里和殷璄不期而遇,卫卿便留了个心眼,洗澡时感官敏觉了些,以免还有其他人会这个时候找过来。 因而林子里刚响起脚步声时,卫卿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动作迅速地靠近岸边,准备穿衣服。 可那脚步声还没走近,便又中止了去。 片刻,似殷璄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不轻不重,却顺着清风响起在卫卿的耳中:“到别处去洗。” 那些脚步声便听话地调了个方向,越走越远,直到卫卿再也听不见。 卫卿心里发怔,她以为殷璄早已离开,没想到他却还在林子里么?还给自己看哨? 大都督原来内心这么善良的吗? 卫卿怀着一种离奇的心情,利落地穿好裙子,收好换下来的衣物,拔脚就朝林子里方才传来殷璄声音的地方走去。 可是直到她走回山庄,都再也没碰到过殷璄。 翌日。 昨天晚上时间仓促,饭食可以简单应付,但今天有的是时间弄吃的。 卫卿跟着殷璄到这山上来,不吃好喝好享受好,那真是白来这一趟了。 这山庄上空不是时常飘来几朵祥云几只野鹤么,卫卿做了几把弹弓,分派给锦衣卫,等着白鹤叽叽歪歪从上空飞过时,把它们给弄下来,一锅炖。 闻着飘香十里的肉汤香味,卫卿心情极好。 她摇着把团扇坐在屋檐下等肉汤好,漪兰则摇着另一把团扇往炉子里扇风。 漪兰凑过来,郑重其事道:“二小姐,奴婢有话说。” 第085章 不害臊的吗? 卫卿见汤锅里热气腾腾,火候应该差不多了,就先舀了一碗起来尝尝鲜。 她不紧不慢地往汤面上撒几许葱花沫,吹了几下,再小小地抿了一口,吁着气悠悠道:“昨个你好像是有什么秘密没说,憋一晚上快憋坏了吧。嗯,这汤真不错。” 卫卿又喝了一口。 漪兰此刻的注意力压根不在汤上,她神情古怪,瞅了瞅四下没人,然后凑到卫卿耳朵边,道:“大都督好像是个太监。” 这话一出,卫卿冷不防一口汤喷了出来,满下巴都是。 漪兰为了增强说服力,又道:“不光大都督,好像他的锦衣卫个个也都是太监。奴婢昨晚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们默认了。” 卫卿:“……” 漪兰还道:“卫大人说大都督在京城掌管东厂是吧,东厂里一窝子太监,你说大都督怎么可能是个正常男子?奴婢现在告诉二小姐,也是想二小姐有个心理准备,别等将来嫁过去了,才发现大都督他没有,唔没有那个,可就亏大了……” 卫卿看着漪兰一脸认真又羞涩的神色,真真是嘴角狂抽,无言以对。卡Kа酷Ku尐裞網 谁说她要嫁给殷璄了? 忽悠一下卫家人也就罢了,漪兰也跟着凑热闹? 要知道,凑热闹的可不止漪兰一人啊,还有那群锦衣卫凑得热闹得很呢。 漪兰与卫卿凑在一堆,提醒道:“不过这件事二小姐心里清楚就行了,可不要说出来,他们这些太监心思敏感脆弱,约摸是很忌讳别人说出来的……唉唉大都督过来了,二小姐千万要保持镇定……” 卫卿倒镇定得很,就是漪兰有点凌乱,漪兰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又忍不住朝殷璄乱瞟,全然一副心虚的样子。 殷璄一过来,漪兰就被锦衣卫面无表情地使了个眼神,给支走了。 卫卿仔细看了殷璄两眼,然后舀了一碗肉汤,撒了几许葱沫,递给了他。 这货哪里看起来像个太监?卫卿眼神顺着他的脸,不由往下移,扫过他的胸膛,扫过他的腰腹,再往下一点,然后定住。卡Kа酷Ku尐裞網 那眼神磊落坦荡得就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好像哪里看起来都不像。 只不过看人不能看表面,有些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 殷璄低头喝汤时顺便把葱沫挑了出来,语气十分闲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道:“目不转睛,不害臊的吗?” 卫卿眯了眯眼,从善如流道:“殷都督今天真好看。” 殷璄垂着眼帘看着她,无语。 *** 昨天卫卿从卫府里出来得匆忙,卫琼玖后来才得知,卫卿是去给殷璄治伤去了,殷璄遇刺受了重伤。 因而卫琼玖彻夜难眠,正好这阵子卫辞书经常到梅姨娘这里留宿,她便从卫辞书这里得知,殷璄此刻应该是在山上的避暑山庄里疗养。 这事是由蔡铮在安排,大都督重伤本来牵连重大,可奇怪的是消息并没有封锁下来,卫辞书身为行省高官,自然不难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蓦然忧心忡忡地对卫辞书道:“爹难道真的信得过二姐吗?” 卫辞书一顿,看向卫琼玖。 卫琼玖道:“自从二姐从乡下回来以后,行事乖张,捉摸不定。她和大都督在一起了,若是真心孝顺祖母和爹娘,那自然好,可要是她超出了祖母和父亲的控制,又怎么办呢?” 这其实一直是卫辞书忧虑的地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不假,可一人得道同样也能把其他所有人打压进泥潭里。 卫卿才小小年纪,便能结交都指挥使,又能攀上大都督,加上她之前所作所为,让卫辞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若是将来,她知道缪岚是怎么死的……卫辞书眉头直跳,根本无法想象。 因而现在卫卿和大都督在一起,对于卫辞书来说,一半是忌惮,一半是忧虑。 卫琼玖的话正好说到了卫辞书的心坎里。 卫琼玖见卫辞书沉吟不语,便上前咚地跪在了卫辞书面前,道:“女儿与二姐的关系不差,二姐肯定忙不过来,爹让女儿去帮她的忙吧。”她抬起头,真挚地望着卫辞书,“如此,女儿也好帮爹看着二姐。女儿一定会万分谨慎,不惹大都督厌烦生气的。” 说罢,卫琼玖对梅姨娘使了个眼色,梅姨娘便状似无意地柔柔媚媚地开口道:“我们琼玖长大了,自从上回大都督来过了以后,便魂不守舍了呢。” 卫辞书一愣,见卫琼玖满脸羞色。 他卫家的女儿,若是能有第二个入得殷璄的眼,那他万不希望殷璄身边的人是卫卿! 遂卫辞书看着卫琼玖,道:“大都督喜怒无常,上次你大姐的事便是个很好的例子。如此你还想要去吗?” 卫琼玖垂头道:“女儿不会强求,女儿只是想,若能接近二姐和大都督,做爹的耳目,能帮到爹一二,也就知足了。” 良久,卫辞书道:“你起来吧,明日我派人送你过去,你自行上山,大都督肯不肯留你,也就看你的本事了。” 在卫卿身边安插一个耳目也好,不至于出了事手足无措。 这卫琼玖在府里一向乖顺,从不与谁为敌,卫辞书想,卫卿对她应该是没什么戒心的。 卫琼玖闻言心上一喜,尽量不形于色,跪谢过后便退出去了。 她一回房间,便让丫鬟帮她挑选首饰和衣裙,到了大都督面前,当然要是最美的样子。 要想接近那个男子,还得靠着卫卿的关系,卫琼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卫琼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是精致豆蔻少女的模样,大都督能够看上卫卿,为什么不能看上她? *** 关于殷璄的那个“秘密”,卫卿觉得漪兰可能是对此有什么误解,然而漪兰却拍着胸脯一百个保证,说连锦衣卫都承认了,卫卿当然不能和她争辩什么。 所以自从漪兰给卫卿说了以后,每次殷璄一在她面前出现,她的眼神就不受控制地磊落又坦荡地要往下看几眼。 她深深地感觉遭到了漪兰的洗脑。 第086章 新人新气象 殷璄是不是太监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卫卿捏了捏额角,果然,八卦是会传染的啊,一定是这山上太闲了。 庄子后面的山坡上,这个时节开了许多鲜花。 平时卫卿也不是喜爱鲜花的人,但还是带着漪兰去后山采了许多回来。 漪兰起初很疑惑,道:“二小姐是想采来插在房里吗,可是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卫卿神色柔和,轻道:“我是用不了,但有人喜欢这个。把鲜花做成干花,应该就不会那么过敏了。” 最后采了好大一束花回来,卫卿把它们分类扎成一小束一小束的,然后挂在屋檐下风干。 一阵悠悠谷风从背后的空谷吹来,携带着淡淡的花香。 然后卫卿听到上空的鹤鸣,就淡定地拾掇着弹弓,准备改善食了。 卫卿以为,等这山上的野鹤吃光的时候,该来的肯定就会来了。 眼下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可没想到,杀手没等来,却先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卫琼玖和她的丫鬟是被锦衣卫打包拎上山庄来的。 锦衣卫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一路上像拎小鸡一样,把卫琼琚拎得钗横鬓散,狼狈得很。 本想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呈现在殷璄面前,这下泡汤了。 卫琼琚是又惧又恼,却不敢得罪锦衣卫,一路上都在不停地伸手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 彼时卫卿正坐在屋檐下守着一锅鹤肉汤呢,肉汤里咕噜咕噜冒着清脆的气泡。 锦衣卫不着急把卫琼玖放下,对卫卿道:“此人说是二小姐的三妹,不知二小姐可识得她?” 卫卿眯着眼朝卫琼玖看去。 卫琼玖惊慌如小鹿般,单纯又无害,像是快要哭出来,道:“二姐,我是琼玖啊,我只是上山来看看你,没想到他们……” 若要是卫卿说不认识她,估计这些锦衣卫不会放过她,把她丢下山算她命大,若是直接做了也算她运气不佳。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自以为她和卫卿的关系还不算僵,眼下只有先留下来了,才能再想其他。 片刻卫卿就温善和气地笑了起来,因为卫琼玖的到来,她是真的很高兴,与锦衣卫道:“她确实是我三妹,快快放开她,你们莫要吓着她了。” 卫琼玖放了放心,果然卫卿对她还是丝毫戒心都没有的。 锦衣卫闻言这才放开了她和丫鬟。 卫琼玖连忙整理了一下,近前来道:“先前在府里我听说大都督受伤了,二姐专程来帮大都督疗伤,眼下大都督可在这山庄里?他的伤怎么样,好些了吗?” 说着,卫琼玖便不住地抬头四下张望,焦急地寻找着那抹让她茶饭不思、魂牵梦萦的身影。 可是廊下空荡荡的,屋檐下悬挂着的花束晃悠悠,散发着阵阵花香,而各个房间的房门却是紧闭着的。 并没有见到殷璄的影子。 卫卿看了看卫琼玖的神情,若无其事地笑道:“三妹放心,大都督无恙。三妹不是说来看我的么,怎么却是先问起大都督来了?” 卫琼玖敛了敛颜色,道:“二姐帮大都督疗伤,我也只是问一句罢了。我怕二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来是想帮二姐的,二姐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便是。” 卫卿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她随手揭开了炖着鹤肉汤的锅盖,不紧不慢地往锅里舀了一碗肉汤,撒上几许葱沫,对路过的锦衣卫道:“去叫殷都督,说汤好了。” 叫殷璄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他吃的弄好了。 果真,不一会儿殷璄就出得房门,绕过清风疏朗的回廊,朝这边走来。 卫琼玖抬眼看见他时,都愣住了。不是说受了重伤么,眼下看起来却无恙,只不过卫琼玖哪里想得到许多,全被殷璄给勾走了魂儿了。 殷璄走到卫卿身边,撩衣缓缓坐下。卫卿把一碗汤递给他,他又开始挑葱沫。 尽管每一次他都挑,却一次都不曾告诉卫卿,他不吃葱。 仿佛这变成了漫漫时光里养起来的一种习惯。 卫琼玖压了压自己的心跳,柔着嗓子福礼道:“请大都督留下琼玖,让琼玖为大都督尽一份力吧。” 卫琼玖这个礼福了许久,都等不到殷璄的回答。 她悄悄抬起眼帘瞄了一眼,殷璄正喝汤呢。 卫卿冷不防手肘一掇,碰了碰殷璄的手肘。碰得他碗里的肉汤一抖。 殷璄侧头看她一眼。 卫卿清了清嗓道:“我三妹想留下来,殷都督说句话吧。我与我三妹关系是很要好的。” 大概都是明白人的缘故,只需要一个眼神,彼此就能心领神会。 殷璄继续挑肉汤里的葱沫,抬眸时双眸里又是那一副欺骗世人的温悯慈悲相,道:“嗯,既然关系这么好,当然是该留下。” 卫琼玖一喜,连忙谢恩。 卫卿笑眯眯道:“漪兰,带三小姐去熟悉一下,然后安排好房间。” 卫琼玖在山庄里住下后,随时将自己收拾得妥帖精致,卫卿觉得这山上的风景线都不一样了。 果然还是新人新气象啊。 和卫琼琚相比起来,卫琼玖觉得自己还是比那位嫡大小姐能干一些,在殷璄面前不至于连杯酒都斟不好。 而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近来在卫府梅姨娘便是靠着厨艺笼络卫辞书的心的,卫琼玖当然深谙此道。 但是她可能没摸清楚山上的情况,才一来,就主动从卫卿的手上接过了给殷璄做饭炖汤的差事。 卫卿自是十分大方地交给卫琼玖。 要知道在卫琼玖上山之前,一日三餐,每顿都是卫卿淘米做饭,而殷璄帮着切菜烧火啊。 这下好,山下来人儿了,要是不留她下来,那不是丧尽天良吗? 自从卫琼玖接手以后,殷璄就再也没烧过火切过菜,卫卿就再也没淘过米炒过菜,她跟着殷璄蹭吃蹭喝,两人实在不能再心安理得。 等卫琼玖总算回味过来了,终于发现,啊咧,怎么事情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第087章 绝对是勾引 她本以为这山上应该有大批的丫鬟仆人以供差遣才对,可是除了她自己的丫鬟和卫卿的丫鬟,竟连一个多余的下人都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要做任何事,包括打洗澡水,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不光如此,卫琼玖从最初给殷璄一个人做饭渐渐演变成给山上大批的锦衣卫做饭了。 她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得哪有时间再好好打扮自己。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她连殷璄的面都很少见到。 漪兰有些同情她,私下与卫卿道:“三小姐来之前,锦衣卫都不围桌吃饭的,怎么她一来,锦衣卫每顿都要吃几大碗?” 卫卿瞥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当然是三妹厨艺好,做的饭菜好吃。” 漪兰回味了一下,道:“好吃吗?奴婢怎么觉得比卫府厨子的厨艺还差了一截呢?” 卫卿:“这些锦衣卫都是干力气活的,又不挑嘴。” 卫琼玖自己也知道,若是她再这么任劳任怨下去,恐怕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反会让殷璄觉得她廉价。 后来有一次卫琼玖做饭的时候,厨房里发出呯呯砰砰哗的声音。 她不小心碰掉了锅勺碗盆,哗啦啦碎了一地。锅里正煎着热油,几滴水溅了进去,在卫琼玖的手臂上烫起了几个水泡。 卫琼玖疼得眼泪花花直打转。 这下子卫琼玖便不能再继续做饭了。锦衣卫没也不能按时按点儿地围桌吃饭了,对此十分遗憾。 卫琼玖手臂上的烫伤须得处理,卫卿给她抹药时,她便内疚自责道:“都是我不小心,二姐你会怪我吗?” 抹好了药,卫卿若无其事道:“三妹也是一片好心,没有谁会怪你。只不过三妹在这里不习惯,还是早早下山回去的好。这山上不是个久留之地。” 卫琼玖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道:“是因为我做得不好,二姐要赶我走吗?” 卫卿眯了眯眼,“我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你说我没提醒你。” 卫琼玖低垂着头,浓浓的睫毛挡住了那一双晦暗的瞳仁,她欣赏着自己手臂上的水泡,口中却情真意切道:“我一直蛮喜欢二姐的,是真心想帮二姐。卡Kа酷Ku尐裞網要是我现在回去了……爹一定会不高兴的。” 她抬起头时,咬着嘴唇,又道:“是爹要我来的……但我不想出卖二姐。” 卫卿挑了挑唇,温和道:“是么,真是为难你了。” 卫琼玖信誓旦旦地保证:“二姐放心,爹要是问起什么来,我一定不会多说的。” 卫卿怎会不知,若是没有卫辞书的首肯,卫琼玖怎么可能会顺利到这里来。当然,她自己若是没有这个意愿,卫辞书还能强迫她不成? 眼下卫辞书可不是敢轻举妄动的时候。 听起来这么迫不得已,想当初周家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卫琼玖不想嫁,不也照样躲过去了? 卫琼玖养伤时,也不忘带伤给殷璄做点点心甜汤什么的,夜里往殷璄的房中送去。 结果恰好被准备回房的漪兰给撞见了去。 漪兰在墙边偷瞄着,看见殷璄打开房门,他房间里的光匀出来把卫琼玖的身姿衬得娇小柔媚。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薄施粉黛,面色含笑地与殷璄说着话,并把自己做好的东西送上。 漪兰起初还有点同情卫琼玖的遭遇,但现在她有点生气,气冲冲地来找卫卿。 一进门,漪兰便说道:“奴婢看,三小姐是来者不善,二小姐还是赶紧寻个由头把她弄下山算了。” 卫卿看了看她,道:“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漪兰道:“奴婢方才看见,三小姐大晚上的,给大都督送吃的呢!这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可不就是勾引大都督?”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漪兰恍然又道:“难怪她对大都督的饮食起居如此在意,哪是上山来给二小姐帮忙的,分明是来跟二小姐抢大都督的!” 见卫卿没什么反应,漪兰坐到卫卿面前,一脸义愤填膺地拍桌道:“你是没看见今晚三小姐穿的那样,外头就罩着一件薄纱,都能看见胳膊膀子了!二小姐,这件事你得重视!” 卫卿支着头,睨她一眼,“你不是说大都督是个太监么,还怕人抢?” 漪兰默了默,又理直气壮道:“就算是太监那也是个抢手的太监,谁都知道现在大都督是和二小姐你在一起的,如此三小姐还要插足进来,那就是心怀不轨,二小姐必须不能掉以轻心!要是被自己的三妹捷足先登挖了墙角,就问二小姐你丢不丢脸!” 卫卿:“……” 漪兰跟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皮了? 但是这女人的心思还真别猜,变幻得如同天上的云卷云舒。 前一刻漪兰还让她慎重考虑,下一刻就让她看好抓紧。说白了有得你考虑选择的时候,那是因为你还没遇上竞争对手。 卫卿揉了揉额头,只道:“漪兰呐,殷都督看起来是那么好勾引的吗?你们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漪兰也知道上次卫琼琚的事,想了想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奴婢方才看大都督对三小姐可和颜悦色了。” 卫卿:“是吗?” 漪兰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卫卿便幽幽道:“那说明三妹要倒大霉了啊。” 只不过漪兰口说无凭,任她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卫卿亲眼见过一回来得刺激。 夜里卫卿习惯去林子后面的山泉里洗澡,她和殷璄已经达成了共识,每次都是殷璄先,她随后来时殷璄基本已经洗完了。 两人在林子里遇见时还能面不改色地点头打个招呼。 自从第一次殷璄帮她遣走了锦衣卫后,那些锦衣卫便再没到这处来过。 今夜卫卿照例去山泉那边,便看见殷璄从林子里出来。 他披着长发,眉目清和温浅,比月色无瑕。 可等卫卿洗完澡回来,发现他没有回房间,而是站在门前廊下,卫琼玖出现在他面前,笑语嫣然地与他说话。 卫卿倚在廊外的一棵海棠树下,饶有兴味地观摩了一会儿。 第88章 自作自受 卫卿由此得出一个结论——殷都督最近大约真是闲得慌,很需得找点消遣。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卫琼玖眼尾的目光瞟到了海棠树下的那抹身影,她在与殷璄告辞之际,脚下突然不小心绊了一下,便惊慌地往殷璄怀中靠了靠。 当时殷璄低着眼帘,只是看着她。 那缕目光不悲不喜,深不可测。 卫琼玖知晓拿捏分寸,既是不小心的,便不能在他怀中停留太久,欲拒还迎才是真谛。 因而她定了定神,便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歉疚道:“大都督对不起,我方才没注意脚下……” 说着不经意间一侧头,看见了卫卿,脸上慌乱之色更甚,“二、二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只是被绊倒了,幸好大都督挡在前面,才没有跌倒……” 卫卿缓缓从海棠树下走出来,笑道:“三妹不用紧张,我看到的也确实是你被绊倒了,殷都督刚好替你挡了一下而已。” 卫琼玖脸色僵了僵,道:“二姐没有误会就好……” 最后卫卿同卫琼玖一起回去休息,两人的房间隔得不远。 夜风拂来,屋檐下花枝浮动,卷带着一股暗香。 卫卿步履从容,快要到时,卫琼玖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道:“二姐喜欢大都督,我是万不会与二姐抢的。” 卫卿在门前顿住脚步,侧身看她,片刻道:“你就是抢也无妨,你若能把他抢走,也是你的本事。” 卫琼玖一愣,抬起头来,那双往日单纯的眼里此刻野心毕露,但眨眼间又被她收敛得干干净净的。 卫琼玖满脸羞色道:“我虽然喜欢大都督……但我不会破坏你们……” 卫卿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推门进屋了。 卫琼玖在她门前站了一会儿,直到卫卿房中的灯火熄了,她一双纯真的眼睛仿佛也跟着熄了一般阴暗下来。 卫卿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吻大都督,为什么她不可以? 几天时间下来,殷璄的饮食可都是她在打理,她自认为与他也算很熟了。 殷璄一直没有拒绝她,卫琼玖便渐渐相信,他不会拒绝她。 卫琼玖可没有忽略,今晚殷璄从那林子里出来时一身清润,而卫卿也是从林子里出来的,不难看出是洗澡了回来的。 这山庄附近不缺活泉。 难道他们在一个地方洗澡? 卫琼玖怀着这样的念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是夜,山间林风不绝,天上有云,有点变天儿的味道,以往的月色星辉不再那么空灵,反有些暗淡模糊。 卫琼玖怀着忐忑的心情穿过了那片林子,听到清脆叮咚的泉水声,她站在了泉水边。 今夜殷璄前脚一走,她后脚便跟了上来。 果真,殷璄在此处。 她看着泉水里泡着的人,深吸一口气,把紧张压下,柔媚酥甜地唤了一声:“大都督。” 山上的机会非常难得,若是这次错过了,下次不知又要到何时。 好不容易能够这般接近他,卫琼玖可以抛下一切,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女人。 卫卿应该也会到这里来洗澡的吧,她若是来了,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应该就会知难而退吧。 卫琼玖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把殷璄变成自己的,如何赶走卫卿叫她再也无法惦记! 大都督应该是对她有好感的,所以这几天下来才一直没拒绝她的好意。他若是不喜欢,他对卫琼琚都那般无情,为什么对她却没有? 卫琼玖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赤着双足,神色迷蒙地伸手解了自己的薄衣裙衫,然后当着殷璄的面一件件宽下…… 后来殷璄随手捻起岸边的衣裳,出水时连点水花都没有,顷刻将长衣披在身上,背对着泉水潭,湿润的手指徐徐地整理自己的衣襟。 他身后水中挣扎得剧烈,水花哗哗作响。 “大都督……唔,救我……大都督救我……” 殷璄慢条斯理地系上衣带,恍若未闻。 卫琼玖不会凫水,她一心想亲近殷璄,以为下水以后总能够攀附住他。 可是哪里想到,刚一下去,泉水湛凉,这水潭比她想象中要深,双脚根本触不到底。 好不容易踩到潭壁上的石头,十分湿滑,她一紧张就栽进了水里去。 最后她连殷璄的手指头都没碰到,便溺在水里开始挣扎。 殷璄绕开她上岸更衣,卫琼玖在叫他两声得不到答应后,便意识到他根本不会搭救自己,于是开始大声呼救。 她心里冷如九天寒窖,以为殷璄待她多少是和卫琼琚不同的,可没想到,他对待自己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很快卫琼玖就没力气了,呼叫的声音也弱了去。 她在水里沉沉浮浮,不知被灌了多少水,可是她浑浑噩噩地就是能感觉到,殷璄就站在旁边看着。 那道修长的影子,临风不动,宛如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恐惧侵占了卫琼玖整个身心,死亡离她越来越近,她所有的感官都被清冷的泉水给塞满。 “大都督救命……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可惜始终无人答应她。 卫卿走在林子里时便听到了卫琼玖的呼救,不由加快脚步赶过来。 然而当她跑到泉水池边一看时,卫琼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痕迹,脸面朝下淹在水里,整个身子不着寸缕,像具雪尸。 卫卿也没料到,卫琼玖竟会这么大胆,敢赤身裸体勾引殷璄,那真真就是实打实找死了。 卫卿眼疾手快,当即下水去一把将卫琼玖拽了起来,平摊在地上,随手扯过一件衣裳盖在她身上,探了探她的呼吸,然后利落地给她做心肺复苏。 卫卿一边按压着卫琼玖的胸膛,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殷璄说道:“殷都督还真是看得下去,这少女花花肠子虽多了点,至于要了她的命?” 殷璄看着她手上的行为,又见她往卫琼玖嘴里吹气,一套动作很是流利新奇。 殷璄道:“以往看人垂死挣扎看习惯了,一时忘了她是你三妹。” “……”说得好像他记得卫琼玖是她三妹就会手下留情似的。 第089章 幸好大都督是那个 卫卿忙着救人,真是一句都不想听他胡扯。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看起来平易近人,说话也随和,若是这样就认为他很好相处,那真是大错特错。 当你越是以为他温善慈和好接近的时候,便越是在诱你步步深入,待你放松警惕之时,再一招弄死你。 不然他能容忍卫琼玖一再放肆? 别说卫琼玖是她三妹了,就是她亲自上阵,敢这样勾引殷璄,恐怕殷璄下手也不带留情的。 上回强吻了他一下他忍了,完全是因为她对他刚好有用! 这大都督打打杀杀玩弄人命的,懂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还指望他对女人开窍有了兴趣?这卫家姐妹先后赴死自献,也太看得起他了! 所以这种男人好看又如何?位高权重又如何?特么的浑身都是毒啊! 卫卿弄得满头大汗,裙角簇在脚边又湿又重,手上也分毫不敢停。 好一会儿,卫琼玖蹙了蹙眉头,终于有了反应歪头就喷出一大口水。 紧接着卫卿又让她接连吐了几口水。 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你竟能把她救活。”殷璄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遗憾。 卫琼玖还很恍惚,不知身在何方,可是一听到那清浅似风的声音,顿时惊醒过来,犹如见到了厉鬼一般,开始大呼大叫,一个劲地往卫卿怀里躲。 “二姐救我……救我……”她浑身哆嗦,连头也不敢抬。 卫琼玖回过神来,见自己盖着的湿衣裳下光溜溜的,思及先前种种,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一个男人献身,结果却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卫琼玖既惊恐又委屈,万分凄楚地哭了起来,紧紧抓着卫卿不肯放。 卫卿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能离她半步。 随后殷璄道了一声“出来”,便有两名锦衣卫从漆黑的林子里现身。 方才这边发出动静时,他们就已经第一时间赶到了。只不过看见殷璄在此,不需要他们露面罢了。 殷璄道:“三小姐失足落水受了惊吓,带她回去休息。” “是。” 卫琼玖惊叫着“不要”,可还是抵不住两个锦衣卫上前来,直接把她仅裹着一件薄衫的身躯抗走了。 锦衣卫把卫琼玖带走以后,这处总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声与泉声。 卫卿有些脱力,顺势坐在地上,若无其事地给自己的裙角拧水。 虽说出了一身汗,可谁还想在这个地方洗澡。 卫卿忽然开口道:“那日,你是不是也恨不得把我弄死?” “哪日?”殷璄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袖角,漫不经心。 卫卿抬头看他,他亦垂眼看下来,两人视线碰到了一起。 卫卿道:“我吻你那日。当时你拿住我的手腕时一定考虑过,到底是撇断我的手还是跟我逢场作戏下去。最后你选择了后者。” 殷璄随和不经意道:“弄死你我会觉得可惜,弄死她们不。” 卫卿愣了愣,失笑道:“那是,不然谁还冒着生命危险跟你上山来。”他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只是极少有人真的了解过殷璄。 有时候他留下一个人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 比如这个人坐下和他聊天喝茶时,他不觉得讨厌,能将话题聊下去。 比如这个人有自知之明,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也看得清他的位置。 还比如,即使在抓着他的衣襟突然亲吻他时,他看到的是她眼底里的清醒算计,而不是盲目沉醉。 这山上的天说变就变,过了昨晚一个不怎么晴朗的夜晚以后,今日天空中是乌云密布。 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因而山上四周安静得出奇,隐隐笼罩着一股肃杀。 漪兰今早还在对卫卿说道:“二小姐,是不是那些野鹤都被吃光了,这山上总觉得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卫卿若无其事道:“可能人多杀气重,被吓跑了吧。” 漪兰想,这些锦衣卫杀气确实蛮重的。 昨晚卫琼玖溺水过后,今日还不很清醒。卫卿只好请殷璄派锦衣卫把她送回家。 卫琼玖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这次无功而返还险些丧命,让她如何能甘! 她走不动路,是由锦衣卫扛着下山的。 锦衣卫送卫琼玖下山时,漪兰站在屋檐下目送着,还挥挥手道:“三小姐慢走啊。” 漪兰面上做出不舍状,心里却是相当痛快的——让她没事瞎勾引,解气啊。 等下山的锦衣卫远得不见了影子后,漪兰才啧啧叹道:“幸好大都督是那个,提不起兴致的,要是三小姐知道真相了估计得气死,好端端地却看上大都督,算她倒霉。” 话音儿一落,背后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本督是哪个?” 漪兰一哆嗦,回头看见殷璄也站在屋檐下,不由连忙往卫卿身边挪了挪,僵僵道:“奴婢是说……幸好大都督英明神武不受蛊惑……呵、呵呵……二小姐,奴婢说得对吧?” 卫卿眯着眼看向屋檐外阴沉沉的天,忽然平和而又沉缓道:“漪兰,要不你也下山先回去。” 漪兰一听,摇头道:“奴婢要与二小姐一起回。” 她一个人回卫家有什么好的,没有跟卫卿在一起心里反而不踏实呢。还是在这山上好照应。 殷璄抬了抬眼眸,亦是看向天外,眼底微沉。 片刻,卫卿转身进屋,道:“那把檐下的干花收一收,起风了,回头别沾了雨气。” “哦。”漪兰应道。 半天的功夫,锦衣卫把卫琼玖送走后回来,直接进了殷璄的屋子。 卫卿没空理会,她带着漪兰就进了林子,砍了一些柔韧的树枝下来,在山上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用枝叶搭了一个小棚子。 漪兰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卫卿做得十分认真,她便只好和卫卿一起,把小棚子搭得紧密又结实。 然等弄好之后,卫卿却告诉她,这是要用来躲雨的。 漪兰就疑惑了,道:“山庄里放着好好的房间不用,到这里来躲雨吗?” 卫卿勾了勾唇,道:“啊,偶尔也要有点情趣么。” 第090章 良心痛不痛 忙完了回来,卫卿经过殷璄的房门前时,见他门扉虚掩着,脚步顿了顿,还是敲了敲门。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推开门时,看见殷璄正坐在椅上,一只手肘放在旁边茶几沿,手里拿着一封信在看。 等他看完以后,把信徐徐塞进了信封里,又抽出另一封信来看,脸上半分情绪都不会露。 等他看完了,卫卿才问道:“今晚吃什么?” 殷璄寻常道:“看着吃。可要我切菜?” 卫卿转身走了出去,道:“殷都督若是还很闲的话。” 两人进了厨房,又如刚到山庄来时的那个晚上,分工明确默契,那铮铮铮的刀切声整齐利落,厨房里飘出米粒的香味。 对坐吃饭时,屋外雷声大作。 但两人都丝毫不受影响。 卫卿像跟他闲聊一样,提议道:“要不这顿吃了过后咱们还是散伙?我下山回家去,殷都督留在山上继续避暑还能听雨。” 殷璄筷子停顿了一下,看她道:“这个时候散伙,你良心不痛吗?” 卫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答道:“啊,还真是一点都不痛欸。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嫁妆……”殷璄也是一副闲聊的语气。 卫卿沉下脸,当初要是早晓得有这么一出,她一定会慎重考虑把嫁妆交到这个混账手上! 她娘留下的遗产,怎么能不明不白地败在他这种人手上……况且还是她下半辈子的保障。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方才只是跟殷都督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良心不痛呢,殷都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都要痛死了。” 殷璄道:“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光是痛死那么简单了。” 卫卿便跟他实事求是道:“所以这山里的锦衣卫是不是少了点?” 这次来的不知有多少人,更不知实力深浅。可既然是一门心思上山来拿殷璄性命的,肯定是精锐部队少不了。 殷璄不语。 卫卿又揉额头道:“各个击破不好吗,非得要一网打尽,还冒这么大风险。” “你当我闲吗?” ……这几天他还真的挺闲的。 殷璄很形象地形容:“炖野鹤时一只一只炖不比一锅炖费柴火?” 卫卿想了想,正经道:“我也喜欢一锅炖,不仅肉多,汤汁也浓,再撒点葱沫,简直完美。” 殷璄:“我不喜欢葱沫。” 这话题……是不是偏得有点离奇了? 但是提到一锅炖,两人表示达成了共识。 诚然,殷璄这一路都在被刺,也是挺让人同情的。 故卫卿也不想着下山了,反正想也没用,吃完了饭她就放下碗筷起身,道:“那今晚我得出去躲躲雨,等雨停了再回来。” 话音儿刚一落,冷不防外面的夜色中便有一道银白的闪电扇下来,雪雪发亮。 紧接着轰雷震响,雨点打落在树叶草木上,发出粗犷的沙沙声。 殷璄问她:“你会杀人么?” 卫卿眯着眼,门外湿润的雨气迎面袭来,她道:“殷都督,我手无缚鸡之力的。” “那便躲紧点。” 漪兰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对,在被卫卿拎着颈子往林子里钻时,她紧张道:“二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啊?今晚锦衣卫一个人影都不见。卡Kа酷Ku尐裞網” “你随我去躲雨就行了。” 很快主仆两人就找到了下午搭的棚子,紧挨着躲了进去。棚子虽然有点漏雨,但是躲一晚上应该不是问题。 大雨倾盆而下,是入夏以来最为雨量充沛的一次。 整个山上都被充耳的雨声所掩盖。 一道道黑影在山间飞蹿,所至之处刀光剑影,在雷鸣闪电下尤为惊心动魄。 温热的鲜血刚一淌出,就被滚滚雨水给冲刷了去。 那条上山的长阶,尸体横陈,顺着台阶流淌不停的雨水在银光闪电下都被染成了红色。 在卫卿和漪兰所待的地方,起初只能听到雨声可是渐渐的,连漪兰都能听到那兵器碰撞厮杀的声音。 说明杀手已经杀上山来了。 漪兰紧紧把自己抱着,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的,仍止不住瑟瑟发抖。 她终于明白卫卿为什么要带她出来躲雨了,原来是出来躲避刺杀的啊。 那厮杀声久久不绝,漪兰忍不住侧头看着卫卿,道:“二小姐,这样下去没问题吗,要是大都督他们不敌……” 卫卿靠着树枝,闭目养神,片刻才道:“若是不敌,杀手取了他的性命,自然就会下山去。” 漪兰没想到,卫卿回答得如此理智,道:“可是大都督真要是死了,以后二小姐可不就没有靠山了吗?” 唉,岂止是没有了靠山啊,还有她娘的遗产,统统得打水漂。 但是殷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挂。他要是没准备,会轻易上山来送死吗? 卫卿在等,等这场厮杀结束以后再出去看看需不需要她处理伤势,便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两个时辰过后,那打斗声仍未停止。 卫卿终于耐心全失,撑着膝盖起身就钻出树叶棚子。 “二小姐你要去哪儿?”漪兰见状十分慌张。 卫卿头也不回,沉着嗓道:“好好待着,别出来给我添乱。”说罢不再停留,猫着身就冲进了雨夜里。 人家真刀真剑地干,她去凑什么热闹? 她什么时候这么仗义了? 真要是还殷璄的情,从她冒着生命危险被迫跟他上山来时,就已经是还了。 唉,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啊。 卫卿越靠近那座山庄,血腥气便越浓厚,大雨也掩盖不住。 透过树林间的缝隙,依稀可见山庄里灯火飘摇。 她身形轻巧而警惕地在夜色里游离,总算躲进了回廊。可是当她刚走过转角,只见脚下延伸的一条回廊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均是黑衣人的尸体。 檐外的雨星沫子溅进来,猩红猩红的。 那杀斗声就在不远,卫卿看了看脚下,随手捡起一把杀手用过的剑,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便快步往前走去。 这剑她还用不太习惯,可有总比没有强。 眼下可不是普通的斗殴,一剑下去要人命的。 PS:喜欢看大家的留言啊~小伙伴们不用担心,第二阶段苏遇的戏份不会少的。这是一场高冷萌和温暖贱的对决哈哈哈哈~ 第091章 吃饱了撑的 杀手杀到了山庄来,卫卿看见锦衣卫正冒雨在中庭与他们缠斗。这些锦衣卫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好一部分是寻常连面也没见过的,想来一直躲在这山里没露过脸。 可是这次大规模的刺杀,杀手亦是来势汹汹。他们取殷璄的性命,是势在必得的。 因而杀手的人数同样不可小觑。 杀手有备而来,一部分拖着锦衣卫,还有一部分直攻入殷璄所在的地方。 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卫卿一介女子,突然出现淋在雨里,根本无人把她放在眼里,正好给了她机会,转头就朝殷璄的房间跑去。 殷璄的房门敞开着,里面温黄的灯火在雨夜里不安地跳动着。 门口躺着杀手的尸体。数名锦衣卫正与杀手死死纠缠。 来刺杀殷璄的杀手,绝非等闲之辈,他们比外面的那些杀手要厉害得多。 卫卿站在门口,第一次看见殷璄挥剑杀人的模样。 他那副面容有多慈悲,他下手便有多狠辣。卡Kа酷Ku尐裞網 那把手里的剑,仿佛地狱里催命的铁索,沾到谁的身上,谁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若要论武功,卫卿肯定不是这些杀手的对手。可她胜在身手灵活、借力巧妙,而杀手又大多没注意她,只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进攻殷璄身上,卫卿从侧出其不意地攻乱他们,将殷璄从众人围攻的局面中解救出来。 尽管她认为就算自己不来,殷璄仍有能力摆脱困境,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既然来了,又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眼下露了面,殷璄要是死了,她也活不成。 殷璄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死,他是要祸害万年的。 卫卿进来打破了攻势,杀手转头就向卫卿怒攻。一个小女子,解决她还不是三两下的事。 而殷璄看见卫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因为有她相助,顷刻化被动为主动解决掉手边几个杀手,转而护她身后。 卫卿以前作战经验丰富,可是这古代的情况与现代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用不惯长刀长剑,很受限制。卡Kа酷Ku尐裞網 在杀手进攻殷璄侧后时,卫卿抬剑抵挡,另一杀手同时攻来。 卫卿及时拉了殷璄一把,使得杀手的剑顺着她的胳膊划了下去,顿时血染衣袖。 杀手见状,也是富有经验的,趁此时机一剑往两人中间劈开。 卫卿被迫远离了殷璄,而她被两名杀手堵在了桌案前。 卫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只见血迹在湿淋淋的袖子上很快沁开,不由恼怒。 卧槽哦,居然掉血了。 两名杀手可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当即双双死攻上来。以她这样的身板和负伤的状况,两人一起上肯定吃不消。 然而,其中一人还没沾到她的身,殷璄从容应对自己的处境时,还不忘抬脚踢起一把剑,足下非常有力地往那剑柄上一抵,剑锋便从后面飞来,几乎眨眼一瞬的功夫,穿透杀手的身体。 卫卿心头一跳,要是殷璄力道再大些,那剑锋恐怕就要扎到她了。 正是这一分神,卫卿被剩下的那个杀手给击落了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左躲右闪,终于寻到了破绽,撑着桌几飞起一脚亦扫落了杀手的剑。 这下就比较好办了,卫卿歪头拧了拧脖子,捏了捏手指骨,斗拳脚是她的强项啊。以前部队里就连男人也没几个是她对手的。 杀手来不及捡剑,卫卿便拳脚如风一样扫了过去,两人单打独斗起来。 大概杀手也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拳脚如此厉害。她的招数很新奇,着力非常巧妙,杀手只要被她碰到了身体,她手指一曲,能直接有力地抠断他胸膛里的肋骨。 卫卿大气不喘一下,出手十分利落,仿佛她身上有绵绵不绝的力量。 直到最后卫卿占据上风,一手摁住杀手的头狠狠压在桌案上,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脖子狠狠一拧,再松手时,杀手便顺着桌角软软地滑了下去。 卫卿的呼吸这才一乱,接着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与此同时,殷璄那边也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外面的打斗声减弱,但这场雨还在继续。 彼时殷璄放倒了最后一个杀手,手里提着鲜血淋漓的剑,踩着满地的尸体,闲庭信步一般地朝卫卿走来。 卫卿倚靠着桌案,直喘气。 浓烈的血腥气中,她又闻到了那一丝丝的冷檀香,猝不及防地侵入她的感官里。 殷璄边走边道:“不是说手无缚鸡之力吗?” 他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身上的那种杀伐之意尚有余韵,他身形挺拔高大,往卫卿笼罩下来时,形成一股无形压迫感。 他靠得极近,卫卿不由微微往后仰了仰,随口应道:“啊,就当我吃饱了撑的吧。” 忽而殷璄伸手来,一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 卫卿愣了一下,便被他放在了身后的桌案上坐着。 她此刻脸色苍白,额头冒虚汗。方才打斗时并不觉得,可眼下整个衣袖都被血染红。 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裙紧紧裹着身躯,黑色的头发黏在鬓角和颈窝里,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殷璄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破天荒地皱了一下眉头。 锦衣卫进进出出处理尸体时,卫卿让殷璄帮她把被刀口划破的衣袖撕开一些,只见本来匀称洁白的一条胳膊,上面剑伤触目惊心。 她房中备有足够的药物,还有消毒用的烧酒。 锦衣卫将药物取来,又分派了一些给受伤的锦衣卫,由他们自己相互帮衬处理。 卫卿此刻自顾不暇,哪能帮他们疗伤。 好在大家刀口上舔血习惯了,处理起这种事也轻车熟路。 殷璄随手取过一瓶烧酒,看了卫卿一眼,准备往她伤口上清洗时,卫卿忽然道:“等等,给我喝一口。” 说着她就从殷璄手上拿过烧酒,壮士一般猛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大口,再交给殷璄。 用酒清洗伤口,不用想就知道肯定疼得钻心。卫卿喝两口酒也好麻痹一下自己。 第092章 你在意他? 可酒劲儿还没上来,那烧酒浇到了伤口上,犹如油锅里煎、火架上烤一般,卫卿咬着牙关,还是溢出两声闷哼,她痛得躬起了身,湿湿的额头抵在了殷璄的肩膀上。卡Kа酷Ku尐裞網手臂不住抽搐着。 殷璄神色不悲不喜,可是身上却散发出一种魔鬼般的气息,一手绕过卫卿的后颈紧箍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圈在臂弯里禁锢住,手指不容她挣扎地有力地握着她的肩胛骨不准她乱动,然后不疾不徐地将烧酒把她的伤口浇得淋漓尽致。 卫卿手里死死揪乱了他的衣襟,本是浑身湿透,这一番弄下来,又是冷汗淋漓。 她呼吸急促,心里相当不痛快地咬牙切齿道:“我为什么要关心你的死活……你死了我照样能活得好好的,现在好,自找罪受,满意了?真是活该……” 殷璄随后拿起一瓶金疮药,放到唇边叼了瓶塞,手指抖着瓷瓶便把粉末洒在了卫卿的伤口上。 不知是痛麻木了,还是那两口烧酒在胸中腾腾发热的作用,卫卿呼吸渐渐放缓了下来。 殷璄这时才温声回答她:“可能是担心我死了你要不回嫁妆,也可能是怕我死了再做不成你的靠山。” 卫卿倚在他肩上动也不想动,闻言轻扯了扯嘴角,道:“可能吧。我等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完,殷都督效率不行啊。” 殷璄给她缠好了绷带,道了一句“好了”,卫卿才十分疲乏地从他肩上支起头来。 殷璄道:“你若是想,我可以一直做你的靠山。” “嗯?”卫卿眯着眼,仰头望着他。 灯火下,他的轮廓如雕刻一般,浸着清润的光,温然无暇。 那双眼,仿若要将她纳入他的大千世界。 卫卿听他说道:“我可以收你做义女,往后没人敢动你。” “……”怎么听起来有点乱?先前卫卿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过他,结果上一回山过后,伪男女关系就变成了伪父女关系? 鬼知道在山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莫不是上山相处以后,才发现他俩更适合做父女……呵呵,这不是搞笑么! 很显然,之前的戏码殷璄根本没当一回事,而眼下他是认真地在考虑怎么把卫卿纳入自己的羽翼下面保护起来。 可别跟他提什么风花雪月,他考虑得非常实际。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应该小小地感动一下? 卫卿看着他,唇角忍不住上挑起来,蓦然想起漪兰曾告诉她的那个“秘密”,不由玩味道:“是不是你们这样的人动不动都喜欢收点义子义女?” “我们这样的人?” 卫卿仔细地打量着殷璄,一时胸腔里的热气上脑,她眼神略略下移,盯住了他的喉结。 那喉结在他脖子上凸起得十分明显,男性十足。 可在卫卿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便已经伸手,往他的喉结上摸去。 她边问:“这个是真的吗?” 触手的皮肤温温的,指腹下凸起的触感尤为真实。她手指往他喉结边缘探了探,也没发现有作假的痕迹。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垂目看着她,那温悯慈和的神色深不见底,忽而喉结在卫卿的指腹下轻轻滑动了一下,他道:“在你看来呢,是假的吗?” 卫卿对上他的视线时,心头没来由一沉,蓦然收手。 她揉揉额头,道:“那烧酒烧得我头晕,有些犯糊涂。但是做义女什么的就免了吧,我有一个渣爹已经很难对付了,要是再来一个,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虽然殷璄看起来很有气场很可靠,年龄不知比卫卿大多少,但肯定比卫辞书和蔡铮要年轻。 这古代人早熟啊,生孩子生得早,女子十三四岁可以嫁人,男子同样十三四岁可以娶妻。要是殷璄在那个时候就娶妻,眼下若是有一个女儿,应该比卫卿小不了几岁。 可卫卿习不惯。 她在穿越前遇到殷璄这般年纪的男子,顶多叫一声“哥”,现在他却要她叫他“爹”? 辈分都乱了,那肯定不行啊。 殷璄道:“所以你这是在拒绝?你不想跟我回京城?” 京城,她要回去,迟早要回去,但绝对不是用这样的方式回去。 卫卿原是打算沾点他的光得过且过就行了,可一点也没打算以后都要跟他拉扯不清。 遂她肯定道:“嗯,我拒绝。” 殷璄眼神落在卫卿湿润温腻的颈项上,方才给她处理伤口时她倚在他肩上,殷璄便已经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一缕细绳,细绳上套着某样东西,随着她躬身倚靠时衣襟露出的缝隙看了一眼。 细绳上套着的东西让殷璄略有些眼熟。 卫卿怎么也没料到,殷璄会突然伸手,拿住她的细绳,将她一直保存的东西给拎了出来。 卫卿来不及阻止,便看见那枚玉佩和两片金叶子落在了殷璄的掌心里。 殷璄手指翻着那枚玉佩审视着,道:“不想苏遇竟把他的随身之物给了你。” 卫卿若无其事道:“世上玉佩相似的千千万,你怎知这一定就是苏遇的随身之物?” 殷璄看了她一眼,道:“锦衣卫若是想查他,会把他家的看门狗有几颗牙都查得清清楚楚,更遑论这块玉佩。” 顿了顿又道,“卫辞书是文官,我不好调动,可他这次活着回京以后,若是想调动不过小事一桩。也罢,你不愿随我去京城,迟早他也会把你弄去京城。” 卫卿心里惊了一惊。听他的意思,苏遇已经活着回京了?而且还能轻易调动地方文官么? “贴身佩戴他的东西,你在意他?”殷璄问。 他问这话时,神色清寥,像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可是却在卫卿心里激起了涟漪。 一直以来她都在刻意避开她和苏遇的关系,可最后还是被殷璄给发现了这个。 卫卿回了回神,亦是平常道:“在意他作甚,只不过见这两样东西有点值钱罢了。” 殷璄细长的双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道:“那先前都指挥使送给你的两百两黄金,怎不见你挂在脖子上?” 卫卿:“……因为重。” 第093章 给她找靠山 最后殷璄还是把玉佩还给了她。 雨洋洋洒洒下了大半夜,等锦衣卫处理好了里里外外的尸体,天已经快亮了。 卫卿想起漪兰,这才叫锦衣卫去把她带回来。 漪兰给她换了干衣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待天大亮以后便要动身下山了。 回卫家时,照例是殷璄把她送回来的。 消息传得很快,昨夜山上的刺客全部被锦衣卫击杀,眼下殷璄还能完好无事地出现在卫府门前,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山上的尸首是由蔡铮带着人马去运下来的,满满好几车,就像打来的猎物似的,当街走过,百姓所见无不躲得不见了影儿。也给暗中的那些人警个醒儿。 卫辞书见到殷璄坐在马车里时,像见到一尊鬼神一般,是大气不敢出一下,唯唯诺诺地客气了好一阵,才恭恭敬敬地把他送走。 卫辞书怎会不知,大都督下来巡查,凡是他经手的官员案子,基本都是赔上满门性命。每次他一离京视察,都意味着有一批人要遭殃。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自知是文官,殷璄没查到他的头上来,可若是惹怒了他,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事实证明,这场惨烈的击杀,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殷璄一下几乎灭掉了这一带所有的刺客实力。 得知卫卿受伤了,老夫人把她叫到跟前很是关怀了一番,往风晓院里送了好些东西,卫辞书也出面慰问了几句。 卫辞书心中很是郁闷,还是板着脸训了两句道:“琼玖上山来帮你,怎么说也是你三妹,你为何不好好照顾她,反而让她落水生病,又被抬回来?你还让她给那么多人做饭?” 卫卿道:“爹不是说三妹是上山来帮我的么,怎么还不能给她做事?还要我好好照顾她?幸好三妹是提前被抬回来了,不然再在山里待一晚,恐怕吓都要吓死了。” 卫辞书气得面色很难看。 卫卿好笑道:“三妹没说她是怎么落水的吗?她在大都督洗澡的时候出现,脱了自己的衣裳,要和大都督共浴呢。” 卫辞书和老夫人脸色均是变了变。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只不过水太深,溺着了,要是再晚一步,应该就香消玉殒了吧。” 卫辞书原以为卫琼玖应该有点分寸,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也做出这等丑事。大都督若是对她有意,哪回让她溺水,只怕是眼睁睁看着她溺死都绰绰有余的! 老夫人手捧着额头,伤神叹道:“一个两个,净干些有辱卫家门风的事来!”她抬起头来又看着卫卿道,“卿丫头,你爹询问两句也是出于关心,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莫往心里去。” 卫卿应道:“祖母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卫卿在家休息了两天,手臂上的伤很是不便,加上又是夏天,稍不注意就容易发炎。 好在一场大雨过后,接连几天里天气凉爽了两分。 卫卿趁着还凉快的时候,往蔡家走了一趟。不然要是再热起来,她就又动都懒得动了。 一到蔡府,府里的人已对她十分熟悉,引着她便入了内,径直去找蔡夫人。 蔡夫人知道她受了伤,拉着她嘘寒问暖了好一阵,问她在山庄里过得好不好,吃得怎么样,可有受苦等等。 见卫卿听得认真,有问必答,蔡夫人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会不会嫌我啰嗦,问得太多了?” 卫卿笑道:“不会,我知道蔡夫人是出于关心。” 也是从蔡夫人这里才得知,原来蔡铮是真搞忘了往山庄里派厨子啊,你说他搞忘就搞忘吧,事后记起来完全可以弥补的嘛,可他记起来后又当自己全搞忘了,是不是太心大了一点? 来时卫卿带上了她在山上风干的几束花,送给蔡夫人。 鲜花的水分已经被蒸发掉了,但花束的形态和色泽还保存得十分完整,蔡夫人见过之后,面露欣喜之色。 “这是你采给我的?” 卫卿道:“这干花摆插在房中应是无大碍,只是采的是山上的野花,夫人不要嫌弃便好。” 蔡夫人手里掬着干花,让婢女取了长颈瓶来,将花束摆插在内,看向卫卿时满目柔色,道:“你这丫头,在山上本就没过好日子,竟还为我做这些。” 卫卿笑笑,道:“夫人喜欢就好。” 漪兰在旁默默看着,卫卿在卫家时对谁都可以不留情面,而眼下漪兰却是在她脸上,见到了卸下所有戒备和出其不意的杀伤力,那温和的笑意浸满眼底,是发自真心实意的。 只有独独对蔡夫人时,她才会这般。 蔡夫人低头间,轻语道:“你若是我的女儿便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疼你。”说着她就把手上的镯子取下来,要给卫卿戴上。 只是卫卿拒绝了,道:“只不过是寻常野花,夫人不必与我客气。” “我不是谢你赠我野花,而是谢这一场缘分。” 卫卿还是不肯收。 这时府里的下人过来了一趟,禀道:“大都督和大人、公子在前堂,请夫人和卫二小姐过去商议事情。” 卫夫人只好不再强求,先将镯子收了起来,和卫卿一起过前堂去。 一进正厅,抬眼便见蔡大人和殷璄正坐在正堂主座上,中间的茶几放着两盏茶,飘着袅袅茶香。 卫卿进来,殷璄淡淡看了她的手臂一眼,便悠闲地饮茶。 蔡铮咳了咳,然后正色开口道:“二小姐,是这样的,殷都督即将回京,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和夫人能收你做义女。不知道你的意思,所以请你过来问问看。” 此话一出,卫卿和蔡夫人均是一愣。 蔡夫人有些激动,显然是高兴得不能再高兴。 卫卿神色微动,一抬头就看着殷璄。那氤氲的茶气,将他的轮廓衬托得似真似幻,神情清淡寥寥。 他是怕他走了以后,她在卫家吃亏么?所以在她拒绝当他义女以后,便让蔡铮收她做义女? 卫卿实在无法相信,殷璄要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因为这听起来就很奇怪,他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她不得不思考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第094章 有所牵连 不光她觉得奇怪,就连蔡铮也觉得非常的奇怪啊…… 起初殷璄与他说这件事时,蔡铮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卡Kа酷Ku尐裞網 蔡铮只要想到殷璄和卫卿不可描述的关系,他就一个头两个大,舌头一打结,当时就摇头道:“这不妥不妥,非常不妥,虽然我和我夫人非常喜欢二小姐,可真要收她做义女,将来殷都督不是得叫我……叫我……”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啊。那画面光是想都不敢想。 彼时殷璄抬起眼帘悠悠看他一眼,道:“叫你什么?也叫你义父?” 蔡铮汗涔涔:“不敢不敢。” 可既然殷璄都主动发话了,蔡铮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只要卫卿答应,他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眼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卫卿,等着她回答。 短时间内卫卿所能联想到殷璄之所以这么做的唯一因素,便是她在山上从殷璄口中得知,苏遇应该是主文官的,她若是认蔡铮做了义父,蔡铮是殷璄手里的人,苏遇以后与她还有往来,必会受到牵制。 卫卿心里也不清楚,她是希望再见到那个人,还是不希望见到。 只不过她管不了那么远,苏遇和殷璄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也不是她能管的。她唯一能管的,只有自己,给自己以后多铺一条路。 做蔡家的义女,可以多一分保障。同时,卫卿看向蔡夫人,蔡夫人紧张地恨不能帮她点头,她笑了起来,她还能有一位和她娘一样温柔的义母呢。 最终卫卿点了头,认了蔡铮夫妇这门义亲。 她挺直背脊跪在堂上,分别给蔡铮和蔡夫人敬了茶,唤了义父义母。 蔡夫人是喜极而泣,将镯子戴在卫卿手上时红着眼角拉她起来,道:“这回你总算可以收下了吧。” 卫卿再给蔡琮敬茶唤他义兄时,蔡琮心里那个复杂啊…… 堂上所有人都敬完了茶,卫卿就剩下殷璄没敬。 蔡铮打哈哈道:“闺女,要不,咱给殷都督也敬一杯吧,殷都督好歹是个中间人,哈、哈哈……” 蔡铮不说,卫卿也是要敬他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斟上一杯茶,殷璄手指便敲了敲他茶盏旁边的桌面,道:“斟到这里来。” 也免去添杯新的了,遂卫卿直接斟到了殷璄用过的杯盏里。 蔡铮命人去取了蔡家的族谱进来,后当着卫卿的面,在族谱上添上了卫卿的名字。 从此以后,卫卿不仅是卫家二小姐,也是蔡家的二小姐。 卫卿随蔡夫人一起出去时,又听蔡铮在与殷璄说事,口中提及了卫辞书的上一级布政使大人,言谈之间好像要邀殷璄赴宴,给他践行。 卫卿步子微微凝滞了一下。 她才想起来,方才好像蔡铮说过,殷璄即将要离京。 卫卿眯着眼踏出厅堂门口,那位布政使大人,自她回来以后,还不得机会接近过呢。 殷璄和蔡铮谈完了事,回到院中,发现卫卿正在院中的亭子里坐着,好像在等他。 她要来找殷璄,锦衣卫当然不会阻拦,不过也没来多久,刚从蔡夫人那边过来。 殷璄一踏入凉亭,亭外的阳光在他身上便暗淡了下来。 他像一道清浅的风,衣袍勘勘拂过卫卿的身边,能驱走渐渐升腾起来的酷暑燥热。 桌上放着冰镇的葡萄。 卫卿在等他时便有一个没一个地剥着葡萄吃。 见他进亭子里来坐下,卫卿边剥着边道:“这次殷都督为我牵桥搭线,下次不会又要我赌上性命来回报你吧?” 殷璄道:“你不欠我。” 卫卿愣了愣,然后勾了勾唇,道:“那太好了。” 她眯着眼吃葡萄的样子,好似那饱满的葡萄肉到了她的手上,就变成了世间美味一般。 卫卿又道:“殷都督要回京了是吗?” “再不回就要凉了。”这次殷璄亲自到这个地方来,也没能弄死苏遇,眼下苏遇已经回朝,朝堂必有一番变动。若是他再不回去,苏遇下手不会比他慢的。 卫卿并不知道这些,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道:“方才听义父说布政使大人好像要宴请你,你能带我一起吗?” 卫卿一边说着,一边把新剥好的饱满的葡萄肉送到殷璄面前。 这绝对是谄媚讨好。 殷璄居然接受了,他吃了,然后道:“卫家饿着你了,要跟我去混吃混喝?” 这葡萄很一般,并没有卫卿的吃相所看起来的那么好吃。 卫卿眯着眼笑了笑道:“我乡下来的么,想跟殷都督去见见世面。” 卫卿回卫府以后,卫辞书和老夫人才得知蔡铮已经收卫卿做义女的事。 卫卿这个女儿,不服他的管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卫辞书是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对卫卿怒声责备道:“认蔡铮做义父,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们商量一声?” 卫卿反问:“要是提前跟爹说一声,爹会不答应吗?” 卫辞书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也知道,认蔡铮做义父这件事好像是大都督在中间牵线,他有可能会不答应吗? 大都督肯给卫卿找一座靠山,恐怕也是怕她在卫府受委屈,如此护她之意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卫卿依稀挑了挑唇,又问:“所以与爹商量有什么用?” 卫辞书一口气憋在胸膛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现在人虽在卫家,可是分明没把卫家放在眼里! 是夜,蔡府。 房中点着檀香,桌几上放着一盏温茶,殷璄坐在椅上,信手展开京城传来的密报,语气是万年不变的清闲温淡,道:“苏遇回朝了,做了内阁首辅,朝廷得换一次血。” 旁边锦衣卫肃色道:“这次此地的官员调任进京,新首辅要提拔的人好像不是布政使。” 殷璄将密报徐徐折叠起来,不置可否。所以布政使才要宴请他啊。 这时又有锦衣卫进到房中,禀报道:“大都督,属下已经查清楚,那布政使,确与卫家二小姐有所牵连。” 第095章 往事不堪 不然好端端的,卫卿怎会在他面前提及布政使,还想要与他同往。 一些过往的陈年旧事,知道的人极少。可是只要锦衣卫去查,没有什么是能避得开他们的耳目的。 锦衣卫道:“当年卫辞书被贬,到此处是做知州,短短五年时间,按照朝廷官制不可能升得这么快。他初来乍到,就与这里的布政使打好了关系。” 殷璄端起桌几上的一杯茶,揭开茶盖,那悠悠茶气熏染着他的眉目。他道:“如何打好的关系?” 锦衣卫沉了沉声音,道:“布政使好色,卫辞书往他那里送了女人。那女人是当年京城的第一美人,是缪公教养出来的嫡女,叫缪岚。” 殷璄捻着茶盖的手指一滞。 锦衣卫道:“缪岚不堪受辱,第二日于卫家悬梁自尽。她是二小姐的亲生母亲。” 当年京城的第一美人,出身高门,惊才艳绝,不知受多少人爱慕追崇,可最后却嫁给了卫辞书这个穷酸书生。 是佳话也好,是笑话也罢,穷酸书生总归是在缪家的惠泽下步步高升。卡Kа酷Ku尐裞網 可缪家一朝获罪,树倒猢狲散,卫辞书久在官场浸淫,深知灭亲自保之道,为了向圣上表忠心,第一时间划清了和缪家的界限,休弃了缪岚,稳住自己的立场。 他做得大义凛然,那个时候正值风口浪尖,他若是有丝毫心虚,便会被人指说成见风使舵的伪小人。只有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才会被称赞为大义灭亲的真君子。 可最后圣喻却道,缪家外嫁妇不在落罪之列,反把卫辞书外贬。 又有多少人知道,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女佳人,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殷璄良久未动,房中的烛火衬得他像一幅油画,深浅明暗得当。 后来烛火轻轻地闪烁了一下。 殷璄才徐徐饮了一口茶,道:“原来如此。缪家之祸,我没记错,当年死的可只有缪公一人?” 锦衣卫点头,回答道:“缪公膝下两子一女,除了缪公死于牢狱中,缪岚未被追究,另外缪家两子只是被发配边疆三年,并未动杀刑。” 说明皇上并没有斩草除根,缪家的根还在。卡Kа酷Ku尐裞網 布政使宴请殷璄这天,殷璄给了一身锦衣卫的服饰给卫卿,让她换上。 他同意她随行了,只要打扮成锦衣卫,便能随时跟在他身边,进出自由。 这确实给了卫卿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卫卿手捧着那套锦衣卫衣服时,垂着眼轻声道:“殷都督,谢谢。” 她抬头时明眸生笑,所有阴暗压抑的情绪在她脸上找不到分毫,她又道,“跟在殷都督身边,肯定能见到官场最黑暗的大场面。” 外面酷暑烈日,出了蔡府,卫卿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又非常怕热,殷璄便让她进马车里暂搭一段路。 等快要到地方的时候,再出去和其他的锦衣卫同行。 眼下正值半下午,布政使宴请的地方叫梨霜园,是城里最有名的伎馆。几乎整个城里的名伎都聚集在这里。 梨霜园里又分很多个园,有戏园,琴园,茶园,画园,棋园等。卡Kа酷Ku尐裞網 平时便是一个相当热闹的地方,各个园里客来客往,喧闹嘈杂。 而今晚刚好又是烟花节,待到晚上,夜空中花火齐绽,绚烂无比。 时辰尚早,布政使在戏园里点了两场戏,邀请殷璄去戏园观戏,而后再用晚宴。布政使是这里的常客,他的人散布在梨霜园的各个地方。 一行人抵达梨霜园,就见布政使正站在门口迎候。今日宴请殷璄其实是另有要事,因而就只有布政使一人,着常服,连一个随行的下属官员都没带,又专挑在这繁华喧闹的地方,很能掩人耳目。 他在梨霜园各个分园也早已定好了上等的房间,方便随时用得上。 眼下布政使一身富贵锦衣,掩盖不住大腹便便,满脸都堆着笑。马车刚一停当,他便快步上前,躬身给殷璄撩了帘子,笑呵呵道:“下官恭迎大都督,大都督肯赏脸,下官荣幸之至。” 只是一行锦衣卫出现在梨霜园,十分引人注目,也平白令人紧张。但发现他们不是来拿人办案的,梨霜园里的客人们便渐渐放轻松下来。 卫卿将锦衣卫的乌纱帽拉得很低,又垂着头,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尽管如此,她站在锦衣卫群里,也是相当的扎眼。 因为这些锦衣卫个个都是七尺男儿,器宇轩昂又百里挑一,就只有她……太矮小玲珑了。 好在她是跟着殷璄离得最近的,就算觉得奇怪布政使暂时也没工夫多看多问的,只当是殷璄新收的宠儿。 一进梨霜园,里面非常的热闹。四面八方柱子底下都有冰块镇暑,因而凉气拂面,十分清爽。 戏园里高红柱子台面,传出悠悠婉转的腔调。 殷璄随布政使到了最佳的观戏位置坐下,便见浓妆艳抹的戏子相继上台,唱得靡靡动听。 布政使半倚躺在斜椅上,手指头叩着膝盖,和着节拍。 他显然是一个惯于虚与委蛇的人,奉承起来时如高山流水一般自然。 卫卿垂头站在殷璄身侧,即使这环境再诱人放松,也不见他如布政使那般,有丝毫的懒散之意流出。 他衣着整洁,身形勾勒得线条流畅分明。从卫卿的角度看去,可见他的侧脸与下颚,还有脖子上的喉结在饮茶时会滑动一两下,即使天这么热,那衣襟也交叠得严丝合缝,不见一点空隙。 卫卿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侧影,脑子里却蓦然回忆起,从前卫辞书刚来此地、根基不稳,在布政使面前虚与委蛇的时候。 那时她只来得及草草看到布政使一眼,就被徐氏命人拖了下去。可是如今也只消一眼,她便能认出来,他和以前没有多大的区别。 浑身都透着一股让人恶心作呕的气息。 那时卫辞书跟她娘缪岚大讲道理,说一切都是为了卫家好,为了卫卿的将来好,要她娘做一个识大体知分寸的女人。 所谓的识大体、知分寸,便是被卫辞书带去堂上,给这位布政使陪酒。 布政使看她娘的眼神都直直发亮,一杯酒接连着一杯酒往她娘的嘴里灌下去。 后来…… 殷璄冷不防往他杯盏旁边的桌面上敲了两下,抬头看着卫卿。 第096章 党派立场 卫卿回过神,袖中握紧的拳头蓦地松开了,眼眶里的晦暗腥红风吹云散般顷刻淡了,她若无其事地上前给他斟满了茶。卡Kа酷Ku尐裞網 布政使不由多看了一眼卫卿,卫卿低着头,他也只能看到她的一小截下巴,遂眯着眼玩笑道:“大都督的这个小锦衣卫好特别。” 殷璄端起茶盏的时候,看向布政使,道:“李大人喜欢?” 布政使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随口一说。” 随着天色渐晚,两场戏也散了场,布政使请殷璄移步用膳。 进来送菜侍奉的都是模样长相精致的妙龄女子。等一道道精致的晚膳菜肴呈上了桌,布政使便主动给殷璄斟酒,饭食间终于提到了正题。 布政使看了看殷璄,道:“朝廷换了新的首辅,内阁也重组了一遭,相信大都督已经有所耳闻。” 见殷璄没什么反应,布政使事先也了解过这位的脾气,有话直说的好,他心里透亮透亮的,有时候拐弯抹角多了,适得其反。 于是布政使便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这次下官宴请大都督,另有要事相求。下官想求大都督给个机会。” “本督能给你什么机会?” 布政使道:“这升迁进京的调任,几年轮一次,今年吏部提名本应是下官,可是如今新首辅一上任,调任的竟变成了卫参政,眼下调令正在路上,很快就会传过来。” 为此布政使才十分懊恼,哪有布政使不动,而参政却调去京城的道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么快提拔卫辞书,结果现在反倒变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卫卿抿了抿唇,还真的……被殷璄给说中了。 幸好今日跟殷璄来了这一趟,有机会听到第一手的消息。如若不然,错过了今日,很快卫家就要调回京城,她再想找机会可就难了。 其他的事,卫卿暂且什么都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眼前这一桩,不得不做的事。 殷璄道:“若要给机会,李大人是不是求错了人,要求理应去求新任的首辅才对。卡Kа酷Ku尐裞網他手上才是掌管天下文官任命的。” “正是因为调令是新首辅下的,下官才别无他法。听说这次新首辅南下查盐铁走私一案立下大功才得以执领内阁,”说着布政使便起身,朝殷璄恭恭敬敬地深揖大拜,“而大都督全勤朝野,耳目通天,朝野上下只有大都督能够与之抗衡。若是大都督肯出手相助,定然能够扭转乾坤。” 布政使躬身垂头,又道:“只要大都督肯提携下官,下官纵使文臣,亦不留余力为大都督所用,定会对大都督忠心耿耿,效犬马之劳。” 在京为官,无法避免会有党派之争。而京城里最大的两个对立党派,便是内阁与大都督府。 现在内阁首辅绕开布政使而提携他手下的参政,意思很明显,根本不欲起用他。而殷璄此刻还在城里,布政使为了扭转局势,唯一能投靠的只有殷璄。 而他一个文官,如能升迁进京,站在内阁那边充当殷璄的眼线,对殷璄来说也有好处。 卫卿没等到殷璄的回答,转身便悄然退了出去。 她认为的没错,今日跟着殷璄出来,确能见到官场黑暗的一面。她根本不想听到殷璄怎么回答。 答案很明显,谁都会趋利避害。 更何况他身处高位,玩弄的是权势,而不是关心为官善恶。 因为这一身锦衣卫装扮,卫卿在梨霜园里畅通无阻。她只要说一声大都督想听人抚琴,便有人立刻去安排琴伎准备。 对于琴伎来说,能为大都督抚琴,是多荣耀的一件事,梨霜园里最好的琴伎当然要好生准备打扮一番。 这里的所有女伎,不光有一副才情,还无不生得花容月貌。 卫卿随后进一间房时,入目之处,可见琴架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古琴。而一女子端坐妆镜前,正描眉敷面。 她便是被安排去殷璄和布政使那里去抚琴的琴伎。 琴伎从铜镜里看到卫卿进来,且见她锦衣卫装扮,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见礼。 卫卿看了一眼琴架上的琴,又看了一眼妆台上摆放着的胭脂水粉,旁边的衣架子上还挂着一套雪白的衣裙,琴伎以为卫卿是来带她过去的,道是更完衣便可随卫卿去大都督处。 而这边房里,这顿晚宴进行到中途,锦衣卫敲门进来,附在殷璄耳边说了几句,殷璄便起身离开。 布政使见状问:“大都督要往何处去?” 殷璄走出房门,神色如常,道:“李大人稍坐,本督去处理点小事。” 卫卿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摘去了乌纱帽,放下长发,正拿着青黛描眉。 那双眼平静漆黑得无边,她的动作不慌不忙,唇上朱红、脸上胭脂,眼角轻点一抹朱砂痣。像是朝阳升起前,天边浮动的第一抹云霞,半分绚烂半分如烟,绕人心间。 而本该穿在琴伎身上的雪白的曳地长裙,此刻却穿在了她的身上。本该去抚琴的那琴伎,已经被卫卿下了几针,安安稳稳地躺在帷幕后面。没三两个时辰是醒不来的。 今日梨霜园里人多,弹琴唱曲儿、欢声笑语、纵情酒色之下,谁分得清谁是谁。不得不说,布政使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时机和地点,最是好浑水摸鱼的时候。 镜中的女子一点点蜕茧成蝶,那张酷似缪岚的脸,随着她越来越长大,只会越来越绝代芳华。 她起身朝琴架走去,随手轻抚那一张张古琴上的弦,然后随便挑了一把,抱在怀里便准备出门。 然而,还不及走出门口,不料房门突然往里一推。 这房门她已经上了闩的,可外面的人推门时毫无阻滞感,根本就像是在推没有上闩的门一般,随着门扉拉开,那门栓轻巧地应声而裂。 卫卿一惊,抬头便见殷璄正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这里是琴室,琴伎摆琴的地方,因而甚少有客人到这里来。廊外空无一人,但楼上楼下的笑语声却不绝。 PS:关于想收卫卿做义女这一茬儿,大都督耽于打打杀杀、玩弄权势,他又没谈过恋爱,他能怎么办,只能想到这个直男的办法哈哈哈哈~ 第097章 打不过他就亲亲他 卫卿心中一沉,面无异色道:“殷都督此时不是应该正和布政使谈事情么。” 殷璄走到她面前,闲聊一般道:“本来谈得正好。你这是打算去色诱?” 卫卿唇角微挑起来,道:“殷都督说话真难听,不过是见殷都督和布政使谈事无聊,想给两位弹琴助兴罢了。既然碰见了,我们一起回吧,免得让布政使久等。” 只是,卫卿往前移了两步,他挡在她面前却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片刻,殷璄道:“我若叫你不动布政使,你听是不听?” 卫卿抬眼看着他,轻道:“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点?” “不晚,只要我不允许,你便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 卫卿一听,诧异道:“殷都督,你这样就很过分了啊。我在请求跟你一起来时,你不可能没去摸清我的意图,你既然带我来了,那就是默许我弄他了,现在出尔反尔,不会是被他表忠心给打动了吧。” 不等殷璄回答,卫卿又道:“他今天可以投靠你,明天就可以背后捅你一刀,殷都督,那可是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啊。” 对此殷璄格外的看得开:“我这里最多的就是人渣败类。” 卫卿同他对视片刻,问:“你认真的?” “你看我哪里不认真?”殷璄反问。 卫卿点点头,道:“好,反正你也快走了,你今个不让我弄他,明个我自会想办法弄他。”她盯着殷璄的细长眼眸,忽而幽幽笑道,“我卫卿,若是让他踏进京城半步,那就不是卫卿了。” 想来也是,殷璄马上就要回京,只要是卫卿想做的,她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卫卿和殷璄并没有达成一致,她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眼梢里却瞅准了门边的空当,在她话音儿刚落,突然就从殷璄身边绕过,直直朝门外冲去。 可是她动作再灵活,也比不上殷璄反应极快。 卫卿才刚一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呢,只见眼前光影一晃,殷璄就挡在她面前。 卫卿冲势过猛,刹不住脚,一下闯进他怀里。殷璄一点事都没有,她却撞得生疼。 他要是不肯放行,卫卿是绝对逃不脱的。 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反应也一点都不慢,当即顺势抓着殷璄的衣襟就踮着脚蹭起身,精准地往他唇上亲了一口。 打不过他的时候你就亲亲他,然后且看他。 果真,殷璄是没料到卫卿突然亲他,他微微一滞,顿时就被卫卿抓住了破绽,又巧妙灵活地往他身侧一钻,顺利地钻出了房门门框外。 殷璄侧身,看着门框外一身白裙似秋月下的霜花一般,嘴角似笑非笑,带着一股灵动与飘逸,还有离人的疏冷。 她一点都不糊涂,她清醒得很。 殷璄眯了眯眼。 卫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领口,道:“殷都督这里乱了,还是整理一下再出来吧。” 说罢抱着琴就转身而去。 殷璄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才收回视线,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袍。 这时一名锦衣卫从暗处出来,冷言厉色道:“大都督好言相劝,她竟敢偷袭大都督,现在还要去阻止她吗?” 殷璄不疾不徐地把衣襟叠好,神色不见喜怒,道:“看好布政使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是。” 等他回到晚宴所在的房间时,卫卿已经在里面了,正坐在案前有模有样地调琴试音。 换了身装束,布政使完全没认出来。 布政使见了她显然是心花怒放,正准备上前摸摸卫卿那双放在琴弦上的手,结果殷璄回来了,他便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布政使兴冲冲道:“大都督回来得正好,这是琴园来的姑娘,琴技一绝,大都督可听听。” 殷璄极清淡地扫了卫卿一眼,重新落座。 看得出来布政使对卫卿非常感兴趣。 这姑娘看起来与园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年纪尚小,却如早春花蕊一般含苞欲放,真真是诱人想采撷把玩一番。 且看她模样,毋庸置疑,十足的美人胚子一个。 布政使问道:“以前怎么没在园里见过你?” 卫卿手指轻轻撩拨着,一串琴音流泻而出,道:“我新来的。” 弹琴她不在行,但好歹幼时也随她娘习过,她脑海里尽量回忆着以前学习弹琴时的光景。 布政使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琴上,因而她也不用弹得很好听。 与殷璄谈完了正事,接下来便是饮酒听曲儿赏美人。 布政使多喝了几杯,色眯眯地盯着卫卿瞧了许久,啧啧道:“越看你越觉得像一个人。” 卫卿笑了笑,道:“我不像人,难道还像鬼么。” 布政使大笑,道:“真是个哄人高兴的小美人!” 等琴弹完了,布政使打算送殷璄离开梨霜园,但是殷璄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在园里找了间清静的房间暂做休息。 布政使当然乐见其成,还不忘吩咐送个标致的美人去殷璄房中。至于殷璄接不接受,便是他的事情了。 然后他自己搓搓手,便要去找方才弹琴的那个小美人。 今晚她是注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这梨霜园要经营下去,背后还得依靠布政使,因而园里的女伎但凡是他看上眼的,都要叫到房中去伺候。 而卫卿弹完琴一出来,就有会意的随从带卫卿去布政使常歇的房间里等候。 卫卿略勾了勾唇角,抱着琴欣然跟着过去。 提前在布政使面前露了脸之后,后面的事就简单容易得多了。 卫卿甫一进去,布政使的随从便把门从外面关上了。在布政使没来之前,这些人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布政使出行谨慎,带着大批的护卫,卫卿发现这梨霜园里位置显眼之处都是他的人。 卫卿进房后,不紧不慢地把琴放在桌上,然后移步到案前,捻灭了香炉里燃着的催情香。 她打开窗户通风,外面夜色朦胧,放眼望去,百姓万家灯火,如星辰倒扣,如梦如幻。 第098章 绚烂的烟火 卫卿知道,殷璄真要是想阻止她,后来的机会也多得是,但是最终他还是走开了,没有再管她。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因为他一念仁慈? 或许是因为布政使对他来说可能有点用,但也没那么重要。 窗外的风吹进来,始终还是夹杂着些许白日里的暑气。 对了,还没有说到后来。 后来,卫辞书留了布政使在卫家过夜。 那一夜,布政使是在她娘的房里度过的。卫卿听见她娘的哭叫声,从未感到如此绝望过。 她想冲进去救她娘,可是却被徐氏捆绑了丢进柴房。 何为欺凌?年少的卫卿以为,不过是非打即骂,时过境迁,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这个世上,远有更可怕更肮脏的东西——那便是人心。 卫辞书跟她娘讲道理,要她娘做一个识大体懂分寸的人,可那一夜过后,布政使心满意足地离开,她娘便变成了人人唾骂不耻的荡妇。卡Kа酷Ku尐裞網 当初卫辞书怎么跟她娘说的来着? 卫卿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哦,好像是只要她娘肯答应,卫辞书便会保证她以后在卫府衣食无忧,一辈子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可最后她娘却成了别人踩着往上爬的台阶,成了别人肆意凌辱的玩物。 可这世上不可能只有因没有果吧。 倘若过往种种是因,那么今日的卫卿便是果。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些虚浮。 布政使今晚喝了不少酒,眼下醉醺醺地推门进来,一看见卫卿正立在窗前,便涎笑着道:“小美人是不是等着急了。” 以往他玩过的女人,有的故作清高,有的美艳妩媚,大多是成熟女子,而像卫卿这样年纪小、身段嫩的还是比较少碰到。 布政使阅人无数,一看卫卿便知道她是个雏儿。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尝尝她的滋味。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回过身来,看着布政使急色地把门关上,并上了闩,她歪头活动了一下脖子,一脸温和纯真地笑笑,道:“是等得有点着急。” 布政使满嘴酒气,挪着肥胖的身体就朝窗边的卫卿扑过来,卫卿轻轻一欠身,便叫他扑了个空。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手指撩了撩琴上细韧的琴弦,琴音不再清泠,而是铮地发出粗嘎而有力道的一声。 卫卿笑睨着布政使,道:“大人方才可没说清楚,大人说我像谁?” 她话一说毕,忽然窗外的夜空,伴随着嘭地一声响,一团花火高高升起,然后绽放成五彩斑斓的颜色。 这一声响,仿佛把这个夜点沸腾了,一下子高亢欢呼起来。 楼上楼下的客人凭栏观望,兴奋赞叹不已。 原本还算清静的这间房,好像也淹没在了外面的嘈杂声中。 卫卿面朝窗外,烟火镀亮了她的双眼,美如星辰、亮如琥珀,却透着一股子无法捉摸的清冷。卡Kа酷Ku尐裞網 布政使脑子里塞满了酒与色,岂会注意到这些,他只觉得,在烟花的映衬下,房中的这小美人愈是美,真美。 布政使一阵口干舌燥,醉眼迷迷地朝她走近,口不择言道:“当然是像我床上之物。” 不过卫卿问起她像谁,这布政使就越看越觉得像,又道:“我多少年没玩过比她还漂亮的女人了,你确实很像她。”他的表情里满是回味,猥琐至极,咂着嘴道,“那个女人据说是当年京城里最漂亮的女人,可惜最后也成了我的胯下之宠。” 卫卿眯着眼,渐渐溢出一股深重的戾气。 布政使醉了,道:“送上门来的漂亮女人,岂有拒绝的道理?那个女人还想反抗,最后我也将她玩了个够,那女人真是销魂,啧啧,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的叫声,叫得着实够味!” 说着他就要来搂卫卿,又含糊地道:“你这小美人,只要乖乖的,我保准也会让你叫,还是舒服的浪叫……” 只是,还没碰到卫卿,卫卿终于出手,突然把住布政使的脑门,将他狠狠摁在桌面上。 嘭地一下,窗外又绽开了一簇烟火。 布政使身体肥胖而笨重,重重地倒在桌上,撞得桌上茶瓷清脆作响,可是和烟花的爆破声和人们的欢呼声比起来,根本微不可闻。 布政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瞪了瞪眼珠子,就见卫卿手上有力的压着他的头,另一只手上捻着一根断掉的琴弦,不慌不忙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卫卿神色非常平静,甚至是阴冷,手里的动作也冷静从容到像在打理一盆花草、整理一样东西一般。 布政使终于慢慢地回过神,当即手脚乱蹬就试图起身,张口便欲大叫。 当是时,卫卿握着断弦的末梢,狠狠一收,那细韧的琴弦勒紧了他粗腻的脖子。 布政使两眼外翻,脸色憋得青紫,张大了嘴却大叫不出来,只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颤鸣:“你……” 卫卿一边控制着勒着他的力道,细弦钳进了他的血肉里,却没在第一时间要了他的命。 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嘴上叼着,抽出了薄刃,撇掉了刀鞘。 卫卿扬着眉梢,道:“来,与我仔细说说,那叫声是怎么叫的?” 布政使十分慌张,因为他肥胖,腰背抵在桌沿上,又被卫卿这样死死压制着,根本无法起身。他只有伸手就去抓她。 卫卿话音儿一下,反手拧住布政使的手,碾在桌上,与此同时,尖尖的匕首倏地直直扎下,将他手腕扎穿,钉在了桌上。 顿时血流如注。 布政使痛得浑身抽搐,勒紧的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吼叫声,脸上青筋暴起,挣得桌子磕碰作响。 只听卫卿声音轻佻至极:“是这样叫的?” 说罢,匕首从他手背里拔起,转而又扎穿了布政使的另一只手,“这样叫的?” 鲜血染红了桌上的锦布。 卫卿又一刀精准地扎在了布政使的胯下,“还是这样叫的?” 布政使眦眼欲裂,浑身痉挛。 虽说皮肉之痛抵不过心头之痛,可是让他感受一下也好,不然他这一生,不尽是舒坦安逸了吗? 第099章 无处可躲 卫卿匕首往琴弦上一划,只听浑厚的铮铮铮几声,琴弦全部断去。卫卿捻过一根又一根,丝丝全缠在布政使的颈子上。 她道:“很是不巧,你说的那个,是我娘。” 布政使凸着眼珠子,惊恐至极,脖子上血痕累累,他极其艰难道:“是卫……卫辞书……把她送给我的……” 他极力挪着被卫卿切断筋的手,终于碰到了桌上的茶瓷。 卫卿眉间染满了戾色,说出的话却轻浅至极道:“不着急,一个一个慢慢来。” 最终,他还没来得及拼尽全力把茶瓷拂落在地上,以摔碎的声音引外面的人进来,卫卿便若无其事地随手把那把古琴往桌外一抛,抬脚踩在琴身上,往下沉。 顿时所有断弦皆绷紧,全部着力在布政使的脖子上。 鲜血喷涌,他喉咙被勒断,脖子被切得只剩下一小部分连接着身体。瞪大着双眼死不瞑目。 随着他身体软倒时,手臂正好往茶器上扫过。 茶杯茶壶顿时滚倒,卫卿不慌不忙地伸手扶住,两个茶杯从桌子上滚落下来,她轻巧一抬脚,茶杯便落在了她的鞋面上。 卫卿又把茶器放好,理了理裙摆,转身出门去。 她一身雪白的衣裙,不惹尘埃。她十分注意,布政使的血迹并没有沾上她的裙子,出来时鬓角也挂了一缕白纱,遮住了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外面人多,如此也是为了避免外面的人见到她的脸,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而真正见到她长什么模样的,也只有布政使近身的这几个随从,其余护卫无从见过她。 卫卿一出门,便迅速地转身关门,门外守着的护卫没有机会看见里面的光景,倒是看见卫卿出来时有些诧异。 布政使还没出来,她便先出来了? 顿时布政使的护卫便有些狐疑,打量着卫卿。 卫卿面无异色道:“大人说想听琴,正逢琴弦断了,我去取一把新的来。” 说着,卫卿若无其事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然而这些随从对布政使很是了解,布政使喜爱女色,和此女在房中独处,岂会有心思听琴? 结果随从谨慎地打量起卫卿的背影时,一顿。 她一身素裙,可那裙角不显眼处,终究还是不小心,溅有一抹极其细微的呈喷洒状的血迹。若是不留意,在灯火昏暗下,根本不容易察觉。 但是这些随从一心想从她身上挑出毛病,当然任何细微之处都不会放过。 随从猛然喝道:“站住!” 同时另有随从推门一看究竟,结果看见的是满屋子血腥,惊呼:“大人!” “抓住她!” 在随从下令之前,卫卿早已拔腿便跑,当即混进了人堆里。 布政使于梨霜园被害,所有护卫于第一时间捉拿凶手。凶手还在这梨霜园内,是一名身穿白衣裙子的女子。 卫卿在楼道的转角时,猝不及防遇到了几个护卫,她手脚十分利落,将他们放倒在地便择路而逃。 一时梨霜园内十分混乱,在堂上听说死了人的客人们乱做一团,那些护卫凶神恶煞地拔出亮晃晃的刀,令他们尖叫不绝。 卫卿靠着一根廊柱,刚喘了两口气,满头大汗,脸色有些发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淡淡皱了下眉。卡Kа酷Ku尐裞網 追兵追来,她无法,只能冲进就近的一间房里去躲躲。 哪想那房中有人,一双男女正在榻上做不可描述之事,见卫卿突然闯进来了,女子下意识就尖声大叫。 卫卿当即跳窗而出,瞬时就不见了身影。 而女子这一声尖叫,把外面的护卫引了进来。这下她叫得更厉害了。 护卫冷声凛色问:“你们可有见过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颤手指着窗外:“她,她跳下去了……” 护卫站在窗前往外看了看,下面是空旷的后花园,连忙掉头就往下去追。 然而卫卿此刻的身形正稳在窗户旁边的地方,身体紧贴着墙壁。 卫卿运气极好,或许是为了美观,窗户下面有一排整齐的少许的青砖伸展出来,刚好可以用来给她踮脚。 等那房中的护卫一走,卫卿便贴着墙壁、顺着那青砖往前走。 走过隔壁房间的一扇窗,先听听房中有没有动静,结果一直走到这一楼的尽头,都没有空置的房间。 没想到这梨霜园的生意这么好。 下面的后花园里已经响起了护卫搜寻的声音,卫卿再耽搁不得,不管这最后一扇窗里有没有人,先翻进去再说。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窗户,那两扇窗忽然从里面打开。 卫卿抬头看见殷璄站在窗前的那一刻,脑子里有些空。 她身后的夜空中,烟花绚烂无比,掩映在他的双眸里,没有温度,却燃烧得惊心动魄。 卫卿极力控制着的呼吸终于开始寸寸凌乱,她几乎已经精疲力竭,白色衣裙上,由臂膀往下延伸,沁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手臂上的伤口早已不知不觉地裂开。 她额前颈边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苍白的脸色看起来颇为狼狈。 卫卿开口,声音很是沙哑,依然如寻常聊天一般:“殷都督喜欢看烟花吗?” 殷璄没在看烟花,却是看着她,片刻又缓缓把窗户合上。 卫卿怎能就此作罢,见状连忙撑着窗棂就一口气翻了进去。 她轻淡地笑笑,道:“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打搅殷都督的雅兴,这不是没地方躲了嘛。” 过了一阵,外面就又响起了搜寻的护卫的声音,“给我挨个房间地搜!” 这布政使的狗腿子还真不少。 卫卿一声不吭地在殷璄房里站了一会儿,就听门外传来锦衣卫地声音,禀道:“大都督,布政使被杀了,他们现在正在缉拿凶手,不知哪来的狗胆想来搜查大都督的房间。” 卫卿知道,殷璄的房间最安全的,只要锦衣卫挡在门外,任谁也无法顺利进来。同时也是最不安全的,若是殷璄把她交出去,她便无路可逃了。 早知殷璄在这最后一间房里,她就该推倒数第二扇窗啊。 可人就是这样,总觉得侥幸的还在后头。 PS:大都督扪心自问,这祸他兜还是不兜? 第100章 相互洗白 锦衣卫的话说完,外面布政使的护卫又恭声说了一席话,就是不进来搜查一番,也要问上两句,可有见过白衣女子在逃? 因为后花园里没有找到人,他们怀疑她可能是借窗逃到其他房间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布政使的死非同小可,护卫还在门外等答复。 殷璄神色清淡如水地站在桌旁,动作平缓地倒了一盏茶,拿在手中将要饮时,顿了顿才道:“我房中,确有一女子,不妨进来认领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卫卿神色一凛,果然不能指望这家伙大发慈悲! 卫卿当即转身便又往窗边走去,不由分说便欲往窗外跳。 关键时刻,殷璄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凉薄的眼神直直盯着殷璄的脸,道:“怎么,殷都督想捉我去领赏吗?” 殷璄道:“我说过叫你不要动,你不听。” 卫卿不指望殷璄帮她,现在出了事,当然更不指望他能包庇她。只要不妨碍她就万事大吉了。 可好像事与愿违。 像他这种人,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的,尽管你们之前可能一起经历过生死。 她早该知道这一点,可到底为什么,会对他心存一丝善念?便认为他对自己也应该是善的? “当初我脑子有坑,才会救你。” 殷璄一把将卫卿拽了回来,转身就拖着往内室走,边道:“后悔么。” 进入内室,轻垂的纱帐微微拂动,卫卿站在枕被整齐的榻前,有些发愣。不是要拿她去交给那些护卫吗,带她来内室做什么? 下一刻,殷璄回转身来,卫卿受了伤,又精疲力竭,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放倒在榻上。 卫卿躺倒在枕上,瞠了瞠眼眸,那幽幽冷檀香近在咫尺,好似前不久他才靠着休息过,而眼下他倾身而下,面上表情微沉,却是整个压在了卫卿的身上。 没受伤的那边肩头微凉,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衣裙被他扯开,挂在她的臂弯里。 卫卿所有的惊愕与随之的隐忍都被他收进眼底。他缓缓垂下头,与她交颈相拥。 卫卿被他压到了伤处,闷声低哼,手里抵着他的胸膛,呼吸一片凌乱。她因脱力而抖着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彼此之间的那份默契相通,使她终还是埋了埋头,躲进了他的怀里。 明明可以不让护卫进来,可他偏偏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让护卫进来确认。 这祸是卫卿闯出来的,只要殷璄想,他有的是能力和办法来阻止她,但还是纵容了她。 到最后,他终究还是护了她。 若是放她跳窗逃跑,她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未可知。 而眼下新首辅才一上位,殷璄所在的这州城内便死了一名布政使,而且还是在宴请他的地方被人杀死的,他要是不让护卫进来搜一搜,这事被人当做把柄,以后也是一桩麻烦。 所以紧急时刻出此下策,就当是彼此相互洗白,一举两得。 护卫进房来时,所看见的便是那鹅暖纱帐下,衾被虚掩着的光景,殷璄压着那名女子,唇恰到好处地落在了她的颈边。 原来大都督口中所说的房中有一女子,是在与他欢好的女子! 护卫顿觉失礼,连声赔罪,粗粗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没发现其他人,就退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房里半晌没有动静。 外面的惊惶喧哗犹在,烟花爆破的声响犹在,卫卿青丝散在枕边,白衣染血,将与殷璄错缠的呼吸渐渐平息。 殷璄平平淡淡地起身,理了理衣袍,将旁边的一叠衣服随手放在榻上,转身走出暖帐外,道:“换上,要回去了。” 卫卿看了看那叠衣裳,有些怔愣。 那便是之前她在琴室里换下的那身锦衣卫服。她本想着等事成之后再回去把衣服换回来,如此便可跟着殷璄顺利地混出去。 可是布政使身边的那些人太机警,对着梨霜园的地形又太过熟悉,根本不好甩脱,一直对她围追堵截,才导致她没有时间和机会返回去。 不想殷璄一早就把她的衣服拿回来了。 卫卿手臂上血迹濡湿,她硬咬着牙背过身去,把裙子脱下来,将锦衣卫服换上。 出门时,卫卿戴着乌纱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跟在殷璄身边。 殷璄将自己的锦衣卫招回来,除了门前守着的,还有一部分亦是散布在梨霜园各处。只是卫卿不知道的是,那些锦衣卫正将布政使的大部分护卫给分引开,逗得团团转。 这锦衣卫的衣服,颜色够深,在夜里形同黑衣。卫卿的血迹在衣服上晕染开,也丝毫不担心会有人看出来。 她硬撑着,随殷璄走出了梨霜园的大门,直到上了马车,才终于挺不过去,往殷璄肩膀上一靠,晕了过去。 卫卿失血过多,马车抵达蔡府时她还人事不省。 蔡铮哪里想得到,殷璄这深更半夜一回来,怀里还抱着个小东西。 身后是浓浓如墨的夜色,府门前的两盏灯笼光火熹微,殷璄步入蔡府家门,丝毫不显急躁,步履沉稳,衣角生风。 蔡铮神经粗大,张口就来:“哈哈,殷都督这是抱的什么宝贝,是那布政使送给你的?” 殷璄看他一眼:“是你的义女。” 蔡铮反应了一下,定睛一看,卧槽还真是个人!再定睛一看,还真是他的义女! 蔡铮连忙走近,仔细看了看卫卿的形容,顿时脸就绷了起来,着急道:“怎么搞的?她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殷璄轻描淡写道:“旧伤崩了。” 蔡铮命人立刻去请大夫,蔡夫人听说卫卿旧伤复发、昏迷不醒,哪里还能安心就寝,赶紧腾个院落出来安置。 大夫过来给卫卿上药包扎,蔡夫人放心不下,又守了她一宿。 中途卫卿清醒过一次,她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半耷着眼帘,依稀看见床前坐着一位温柔娴静的夫人。 卫卿弯着唇角,那干净的笑意看着让人心疼。 她唤了一声:“娘。” 蔡夫人一愣,红了红眼睛,轻轻抚摸着卫卿的头,道:“乖孩子,安心睡,娘守着你。” 她累极,又阖上了眼帘。 她娘的在天之灵,是否可以稍安了?她为她娘报了仇啊。 第101章 善后 殷璄回到自己院落里,屋里亮着一盏灯,将他的身影拉长。 在抱卫卿回来时,殷璄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她的血迹,眼下他站在洗脸架前,用清水净了手,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的水珠。 锦衣卫在他屋里听命。 殷璄闲淡地问:“今晚布政使身边见过卫卿模样的人,一共有几个?” 锦衣卫道:“布政使近身携带的随从,一共有十一人。” 殷璄将拭水的巾子随手放在一旁,道:“做干净些。” 锦衣卫领命而去。 这一夜难眠的不仅蔡夫人一个,蔡铮也是无心安睡。 首先是卫卿受伤回来,然后又是连夜送来的消息,道是堂堂行省之长布政使在梨霜园里遇刺了。 蔡铮一拍脑门,啊呀,殷都督不是才从那个地方回来吗? 他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与殷璄有关,但这一夜锦衣卫出动频繁,看样子是去做善后工作了。 蔡铮第一时间到殷璄院里来,看见殷璄刚吩咐身边的锦衣卫去办什么事,几名锦衣卫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房门半敞着,油黄的灯火从门框里匀了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衬得一方宁静悠远。 蔡铮快步走上台阶,心焦地问道:“殷都督,布政使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璄朝门口看了一眼,道:“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蔡铮道:“听说杀他的人是名白衣女子?”顿了顿,又问,“卫卿的伤……是怎么弄的?” 他问这话时心情就比较复杂了。 内阁重组,时局当前,布政使乃堂堂正三品命官,殷璄就算要除掉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那白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谁也不知道。 卫卿今天和殷璄在一起,是锦衣卫当中唯一的女子,她回来时又是受伤昏迷,血都濡湿了大片衣袖。 实在不能不让蔡铮怀疑。 殷璄侧身看着门口的蔡铮,眼神是惯有的随和温浅,片刻道:“方才没听清楚么,她旧伤崩了。” 蔡铮咽了咽口水,深知不能再继续问下去,干笑道:“哈、哈哈……也是,姑娘家细皮嫩肉的,一不小心就扯破了伤口,很正常的嘛……” 关于缪岚的事,卫家瞒得密不透风,外人只知卫辞书原配病逝,而不知其中内情。当然蔡铮也不可能会知道。 因而蔡铮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卫卿有什么动机。相反,卫家和布政使走得近,卫辞书还曾多次靠布政使提携。 况且布政使为人谨慎,出行护卫从不离身。卫卿只是个弱女子,哪能打得过人家训练有素的护卫啊! 行刺的是个白衣女子,她又不是穿的白衣,不是她不是她,肯定不是! 这么一想,蔡铮顿时心宽不少。 布政使平时里是个什么东西,同在一个官场,蔡铮还是知晓一二的。 那老东西被刺杀身亡,绝对不可惜。 蔡铮不担心别的,最后道:“只要殷都督别与这件事扯上关系就好。” 殷璄道:“将来他会感激我。” 扯上关系的是卫卿,他不过是顺手拉了她一把,某人当然应该感谢他。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位新首辅若是想以此对付他,那就要看其舍不舍得了。 当晚,梨霜园里所有人一个个排查,布政使的随从护卫兵排查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那名行刺的白衣女子。 挨个房间搜下来,倒是在一间杂物室里找到了那身染血的白衣。 梨霜园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行,而见过白衣女子容颜的布政使的近身随从立刻赶往府衙,找了画师来,要把那女子的画像画出,即刻贴往城中各处榜台通缉追拿。 府衙内的灯挑得十分明亮。 画师在几个随从的描述下,大致画出一个女子的模样来,又多番进行修改。 反反复复,最终才确定最后的刺客画像。 可是还不及带着画像去张贴,夜色里一道道黑影极快地跳跃闪烁,朝那明亮的地方利落地行进。 随后那滚热的鲜血,被一刀抹开,一簇簇喷洒在透亮的格子纱上。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近身随从自梨霜园出来,于漆黑的巷陌中遭到突袭。 早在晚宴过后,殷璄便仿佛料到今夜注定难眠似的,所以事先在梨霜园里时才靠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眼下锦衣卫披着夜色回来时,他房里的灯还亮着。 锦衣卫进去禀道:“大都督,一共十一人,全部处理干净。”说着他双手捧着一张画像,呈给殷璄。 殷璄随手接过,悠闲地打开来看,只见画上所描绘的女子,容颜已与卫卿有六七分相似。 殷璄看了两眼,又缓缓地叠起来收好。 到天亮时分,全城戒严。 卫卿睡足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才苏醒。 她微眯开眼,晨光溢进屋子里,发现这不是她的风晓院。 丫鬟见她醒了,立刻去通知蔡夫人。随后蔡夫人进来了,卫卿才得知她在蔡府留宿了一夜。 昨晚是殷璄把她带回来的。 手臂上的伤也处理过了。 在蔡府用过了早饭以后,卫卿坚持回卫家去,蔡夫人拦不住她,只好派人送她回去。 此刻蔡铮和殷璄都不在,出了这么桩大事,当然不可能闲在家里。 卫卿一回卫家,就遇上卫辞书正从里面出来。 显然他一晚上也没有空着,回来稍作洗漱休整后又匆匆出门。 见到卫卿,卫辞书得知她一夜未回,便在门前定了定脚步,神色冰冷地看着卫卿从马车里出来,道:“现在翅膀硬了,夜不归宿,连自己本家姓什么都快要忘了!” 卫卿神色平和,上前道:“昨夜晚宿在义母家中,今晨一早便匆匆赶回来,向父亲道喜了。” 卫辞书道:“道什么喜?” 卫卿抬头,看着他道:“昨日听大都督说,京城下来的调令已经在路上,不日便会抵达。现在布政使被刺杀而亡,那升迁回京的不就是父亲了吗?故而恭喜父亲。” 卫辞书相当震惊。 能重新回京任职,根本不是这地方官所能比的,这是卫辞书多年以来的夙愿啊。 第102章 浪潮渐退 可卫辞书同时震惊于,这话居然从卫卿口里说出来,让人听起来莫名觉得布政使的死正好与这升迁调令有关一般似的。 卫辞书眉头一跳,他可什么都没做! 可是他心里竟忍不住窃喜起来,倘若真是这样,那布政使死得正是时候…… 卫辞书严整神色,喝道:“休得胡言乱语!还不赶紧进去!” 卫卿走进卫家大门,回头看了匆匆而去的卫辞书一眼,不置可否地勾了勾略显苍白的嘴角。 她可没忘记,昨晚布政使的那几个随从亲眼见过她的模样,若是今日通缉她的画像张贴出来了,估计得有一阵子不能出门。 就算那画像画得有几分似她,让卫辞书知道这是个非常时候,到时也定会想方设法地帮她摆脱嫌疑的。 难不成还没等调令下来,他卫辞书的女儿就要被冠上杀害布政使的罪名? 卫卿杀人事小,可布政使和卫辞书关系正微妙,卫辞书就难保不被怀疑是借此上位。 卫辞书若是不保卫卿,卫卿一旦出事,肯定不能放过这个把卫家一起拖下水的机会啊。卡Kа酷Ku尐裞網 那时候别说调任升迁了,卫辞书功名前程都有可能尽毁。 当然,此时卫辞书还不知道,那调令上定的人选本来就是他。 卫卿风轻云淡地转身,回了风晓院。 她让漪兰留意打听外面的情况,看看城中各处榜台上是否有通缉画像出来。 这几日漪兰每天都要往外跑一趟,回来时皆是摇头道:“奴婢打听了,好像凶手没抓到,可通缉的画像也没出来。” 卫卿掂着下巴思忖:“没画像他们怎么抓人?” 漪兰就她新打听来的八卦与卫卿说道:“死的还不止布政使一个呢,奴婢刚听说,他身边那些个亲信,也都在一夜之间全死了。” 卫卿一愣。 漪兰凑过来道:“很邪乎吧,肯定是布政使平时作恶太多,被仇家给杀了。” 等卫卿想起来要去问问殷璄的时候,再去蔡家时,被告知殷璄已经离开回京了。 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卫卿回头想想,好像他也没必要告知自己他要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那天晚上的事,总归还是靠他帮了大忙。 卫卿几乎可以肯定,布政使的那些随从,也是他让人干的。不然能处理得这么干净利落么? 最终,布政使一案成了一桩无头悬案。城里戒严多日,也没能抓到凶手。 城里百姓多多少少都有些怀疑才一出命案就回京的大都督。当然百姓们心里也痛快,毕竟布政使不是什么好官啊。 这时候蔡铮主持城中大局,便站出来辟谣:“大都督办案时都是用锦衣卫,抄家夺命哪次不是光明正大的;这次刺杀行凶的是个白衣女子,分明不是大都督的手段嘛。况且布政使好色成性,因此惹了仇怨惨遭杀害,也在情理之中。” 大家一听,欸好像很有道理啊。 于是这件事的热潮就慢慢地退了下去。 盛夏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而卫家又恢复了平静的日子。 卫卿待在风晓院里养伤,手臂上的伤日渐好转,气色也养回了许多。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每日焦急地盼着京城的调令尽快到来,无暇顾及其他,而老夫人念及卫卿今非昔比,也没再多加为难。 对待她也比以往公平亲和了一些。 但卫宅的后院里,能安宁一时,却无法安宁一世。 现在和周家的婚事没有了,殷璄也已经离开了,先前失势的徐氏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梅姨娘在卫辞书面前是抢尽风头,已经让徐氏恨得牙痒痒。 卫琼琚劝她千万沉住气,越是在卫辞书面前撒泼,反而越是遭到他的厌恶。 而梅姨娘每次见到徐氏都逆来顺受,完全一副受欺凌的楚楚模样,而徐氏越是朝她发威,就越是中了她的计了。 为今之计,徐氏只有变回以往审时度势、善解人意的样子,才有可能重获卫辞书的宠爱。 她要先把卫辞书抢回来,再去好好收拾梅姨娘那个贱人。 然而,事未得逞,就又先生了另一事端。 梅姨娘近来食欲不佳,清晨在老夫人那里去请安时还晕倒了。 当时卫卿在场,便给梅姨娘诊脉一看,梅姨娘竟是有孕了。 老夫人回过神来,谢天谢地、欣喜万分,连忙亲自把梅姨娘搀扶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罗汉床上。 梅姨娘受宠若惊,连忙要起身,老夫人脸上笑开了花,道:“好生躺着,你刚有孕,怎么能动了气。肯定是平时不注意,才会晕倒。” 说着就让王嬷嬷去准备这样那样的吃食,还吩咐下去,以后梅姨娘的膳食,一应精心准备。 卫琼玖坐在梅姨娘身边,甜甜笑道:“昨日娘还说,她做了个噩梦,梦见一条大蟒蛇,缠着她的肚子呢。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样的喜事。” 老夫人一听,大喜过望,又神情激动,道:“梦到了蟒蛇?那可是要生男孩才做的梦,”老夫人怜爱不已地看着梅姨娘,“祖宗保佑,这回我可又要添一个孙子喽!” 梅姨娘神色略显不安地看向卫琼玖,卫琼玖脸上甜美的笑意不变,手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梅姨娘。 卫琼琚在一旁,美丽的脸上尽管收敛着,也仍是晦暗不已。 这个家里她是嫡女,回来一个卫卿没能嫁去周家,还害得她声名狼藉;现在卫琼玖的生母又有孕,若是再生下一个儿子,难道卫琼玖来日也要爬到自己头上去吗? 看着卫琼玖和梅姨娘得老夫人如此垂怜,简直刺眼得很。 卫琼琚请完安退下时,老夫人也未过多留意她,现在对她真真是冷淡。而老夫人留卫琼玖和梅姨娘在她院里吃过了午饭才回去。 卫卿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时,漪兰便忍不住道:“要是夫人知道梅姨娘怀孕了,还不知会如何反应呢。” 这卫琼玖和梅姨娘到底多想要这个孩子,大约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既然如此在乎,梅姨娘岂会不关注自己的身体,偏偏要在今日给老夫人请安时晕倒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卫卿眯着眼,似笑非笑道:“这卫家,安顺日子不好过啊,总得闹腾一点才好。” PS:不知不觉就月底最后一天啦,下个月又是新的阶段新的开始啦,比钢筋还直的钛合金直男大嘟嘟,京城再见~还有首辅大人也在京城哦~ 第103章 塑料姐妹情 卫琼琚匆匆去到徐氏那里,第一时间把梅姨娘有孕之事告知给了徐氏。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氏这两天好不容易端起来的宽容大度,顷刻被打回原形。 她在房里又砸又骂:“那个贱人,才两天没看住她,肚子里就有了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就凭她也配给卫家延续香火?!” 她不能让那个贱人再生下一个孩子!绝对不能! 卫子规才是卫家唯一的男丁,若是梅姨娘再生下一个男丁,以后和卫子规争宠怎么办? 徐氏一定要保证卫琼琚和卫子规的地位,不受任何人威胁。 晌午过后,卫琼玖和梅姨娘回到了自个院子里。 梅姨娘忧心忡忡道:“你怎么跟老夫人说我做了那样的梦,这是男是女还未可知,若要将来是个女孩儿……” 卫琼玖笃定道:“娘只要认定这次怀的是个男孩,将来就一定是个男孩。” 她就指着这一胎生男而翻身呢。只有梅姨娘生了个儿子,往后她和梅姨娘在这府里的地位才会不一样。 卫辞书回来,知道梅姨娘有孕过后,亦是非常高兴。老夫人对此事极为重视,还特地开祠,敬告先祖,以求先祖恩泽保佑。 彼时老夫人敬完香以后,杵着柺杖回转身来,眼神直直看向一脸嫉愤的徐氏,当然知道梅姨娘怀孕最不甘心的就是她。 老夫人开口道:“徐氏,你身为当家主母,维护卫家香火义不容辞。梅姨娘这一胎若是有个闪失,我唯你是问!” 徐氏不服,张口就要反驳,老夫人又冷眼道:“要是你连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这点事都办不好,你也该从主母之位退下来了,还是做回你的妾室吧。卫家的主母夫人会另择贤能。” 徐氏气极,还不待发作,卫琼琚先一步站了出来,回道:“祖母放心,母亲一定会多加照料的。” 从祠堂里出来,徐氏咬牙切齿地愤愤骂道:“老东西,就知道拿这事威胁我!卫家全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想当年,徐氏给卫辞书前前后后打点的时候,哪一样不是尽心尽力。卡Kа酷Ku尐裞網卫辞书用得着她的时候就和她恩恩爱爱,现在用不着了,就一脚把她踢开,不闻不问! 如今老夫人一番话撂下了,徐氏哪还能打梅姨娘肚子的主意。梅姨娘只要一出事,第一个吃亏的就是她。 徐氏愤恨的眼神里,夹杂着丝丝怨毒。 这老东西,果真碍事得很呢。 梅姨娘养胎期间,卫琼玖又开始往风晓院频繁走动。 她见了卫卿,唤“二姐”唤得十分亲热。 看卫琼玖的精气神,应该是从上次溺水事件中恢复过来了,而她看起来和卫卿也没有半分的不愉快。 漪兰在旁侍了茶,卫琼玖一脸认真道:“二姐,上回多亏了你及时出现救了我,否则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兴许……我就再也见不到二姐了,更见不到家里的爹娘和祖母。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红着眼圈儿对卫卿道:“所以我是真心实意想感谢二姐的。那天晚上我本来是去树林后面洗澡,哪里想到后来大都督也去那里洗澡……我太紧张了,一时踩滑,才会溺水。” 卫卿笑了笑,道:“我都明白。性命攸关,三妹不会开玩笑的。” 卫琼琚眼梢挂着晶莹的泪,无辜又可怜,“二姐相信我就好。”她拭了拭眼角,紧接着又道,“梅姨娘现在有了身孕,外面的大夫我不放心,向祖母请示过,想来请二姐给姨娘开几副安胎药,不知二姐可方便?” 卫卿道:“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安胎的药方都是一样的,因而三妹想找谁开安胎药都一样。” 最后卫琼玖无功而返,出了风晓院,她手里紧揪着手帕,面目沉沉。 卫卿若是肯施药,到时候不管出了什么差错,都可以把她拉进来。 可是现在这个卫卿,根本不肯和这事扯上关系!搞得卫琼玖想事先筹谋准备一下都不能! 尽管有老夫人发话了,但是照徐氏的脾气,若是能抓住机会,一定会想尽办法摆脱责任,让梅姨娘这一胎生不成。 漪兰目送着卫琼玖走出风晓院后,撇了撇嘴,回头对卫卿说道:“三小姐刚下山回府时不是跟大人告状说二小姐让她煮饭干活么,怎么这会儿摘得干干净净的了。她要不知道大都督在林子后面洗澡么,说来谁信!明明就是勾引不成功,还倒打一耙。” 卫卿看她一眼,道:“那不然怎么说,毕竟面子得要,塑料姐妹情得维持嘛。” 卫琼琚听说近来卫琼玖和卫卿走得近,唯恐这两人凑在了一起。 这日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出来,卫琼琚在后花园里等着卫卿。 卫琼琚对卫卿恨之入骨,若不是她,自己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备受冷落和嘲讽,而她却过得甚是滋润,先有大都督与她纠缠不清,后又有都指挥使认她做义女,以至于现在连老夫人和卫辞书都对她另眼相看。 但看见卫卿走来,卫琼琚还是破天荒地和她一起逛了一会儿花园。 卫琼琚道:“好像最近二妹和三妹的关系格外要好呢。” 卫卿不置可否。 卫琼琚便又冷笑道:“三妹这人看起来乖巧懂事,可事实上不一定如她表面上这般。”她停下脚步,看着卫卿,“你知道为什么卫家把你丢在乡下几年任你自生自灭,却又突然想起要把你接回来吗?” 卫卿挑了挑眉,道:“难道不是给大姐姐替嫁?” 卫琼琚倨傲道:“原本要替我嫁人的是三妹,可是是三妹说乡下还有个弃女,让弃女替嫁比让她替嫁更划算。现在你应该知道她是怎样两面三刀的人了吧。” 卫卿问:“大姐姐告诉我这些是为何?” 卫琼琚道:“当然是让你看清楚,莫要被她利用了都还不知道。” 卫卿就笑了,道:“哦,大姐姐认为我这么好把控的吗?” 她脸上那笑容,不管过去了多久,都让卫琼琚见之心里发毛。 第104章 辞行往京 卫琼琚突然意识过来,这个人当初能把周皓打成那样,把周卫两家挑拨成死敌,她会对付不了卫琼玖吗? 要是有机会,卫琼琚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卫琼玖真的挑战了卫卿的底线后,卫卿会怎么收拾她? 卫琼琚亦是柔柔一笑,道:“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你好自为之。卡Kа酷Ku尐裞網” 转身时,那满脸笑意便化作了恨意。眼下虽不能把卫卿怎么样,但总有一天,她会把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还给她! 在卫辞书苦苦期盼中,调令终于送达,到了卫辞书的手上。 卫辞书正式升迁为户部尚书,官居正二品,择日举家迁往京城就任。 卫辞书满脸喜色地将调令拿回来,老夫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得直抹眼泪:“老天有眼,让我们卫家终于又有了出头之日!” 卫家祖籍本在京城,无奈几年前遭贬此地,老夫人和卫辞书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再理直气壮地回到京城去安家落户。 如今总算是心愿得偿了。 老夫人急忙命全府上下打包收拾,择日启程去京。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日里,卫宅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卫辞书更是忙于应酬,登门来贺喜的下属官员陆续不断。他当然不忘新首辅的提携之恩,还回了书信表明心迹,等进了京以后,就是新首辅一党的文臣了。 卫琼琚和卫琼玖则各自做着京城贵女的美梦,暂且相安无事。 卫卿反应很平和,在卫家上下都欢喜雀跃时,她带着漪兰去了趟蔡家。 蔡铮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见了卫卿来,便笑道:“这两日常听你义母念叨你,现在来了,就快去看看她吧。” 说来惆怅,卫卿还没认这义父义母多久,便要与他们分别了。 卫卿此行来,是来向蔡夫人告辞的。 蔡夫人见了她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卫卿见状心头一软,给她拭泪,边笑道:“义母哭甚?” 蔡夫人道:“你这孩子,是不是与我母女缘薄,这还没多久就要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我是去京城呢,又不是去别的什么不好的地方。义母和义父以后有机会也会去的不是?” 这时蔡铮和蔡琮走了进来。 蔡铮心疼道:“快别哭了,还要闺女来安慰你。卫卿去京城不是坏事,况且京城里还有殷都督看着,不会差的。” 卫卿点头应和:“就是。” 随后卫卿教了丫鬟怎么制作和保存干花的方法,又与蔡夫人和蔡铮道:“我不在的时候,义母要注意身子,我留了些药在这里,若是义母有恙,用药没效的话,一定要写信给我,我会赶回来的。” 蔡夫人劝都劝不住,这下哭得更凶了。 她搂着卫卿道:“卫家人待你不亲,你不如留在我这里,我待你必定视如己出,孩子,你说好不好?” 卫卿倚在蔡夫人怀中浅笑,道:“若是可以承欢膝下,谁又愿意寄人篱下。只是可能不行啊,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若是等我做完以后,义母还愿意留我,我一定赖着不走。” 卫卿从来没想过,她会在这个地方和别人产生感情上的羁绊。 这对于她来说,明明是不必要的东西,可是却日复一日,让她感觉到温暖,舒服。 有人因为她的离去而不舍,有人因为见不到她而落泪,有人关心她、牵挂她。 卫卿在蔡家留了大半日,走的时候,是蔡琮把她送出来的。 蔡琮叮嘱道:“京城乃是非之地,你这一去,诸事小心。也不要忘了来信,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不妨在信上说一说,爹在京城里多少有点关系,还能替你解决。” 卫卿在门口停了停,对蔡琮笑了笑道:“多谢义兄。也烦请义兄多照顾义父义母。” 蔡琮点头。 卫卿便抬脚走出蔡家大门,蔡琮刚想跟上,她便头也不回地道:“义兄请止步,就送到这里吧。” “你……”他见卫卿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唤道,“卫卿。” 卫卿终于才肯顿下脚,回头看来。 蔡琮略有些复杂地看着她那张清丽到韵致天成的脸,她有一双宠辱不惊的眼睛,一切光景在她眼里仿佛都是尘埃落定的样子。 蔡琮走出门来,下了几步台阶,站在卫卿面前,忽而低声地问:“你与殷都督,其实没什么,对吗?” 卫卿依然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他又道:“若是有个什么,他不会请父亲收你为义女。” 卫卿扬唇而笑,云淡风轻道:“对,我们什么都没有,不过一场儿戏。当时骗了义兄,是我不对。” 蔡琮张了张口,相对无言。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方地承认了。 若要是早听到这些,他可能不会放弃。可是现在卫卿成了他的义妹。 后蔡琮道:“遇到了麻烦,一定要写信来。” 入秋后,卫家举家迁往京城。 卫家在城里的宅子还是继续保留着,并留下一部分仆人看家守宅。 梅姨娘有孕,老夫人身体又不好,因而行程很是缓慢。 等抵达京城时,已是深秋时节,山间到处都是红枫林染,风景美不胜收。 天空呈靛蓝而不带一丝杂质,晴朗得连一丝云烟儿都不见。阳光像被筛子层层过滤,最后晾成了澄澄纯粹的金色,洒满漫山遍野。 这样秋高气爽的节气,任谁见了心情都会好。 彼时卫卿站在京城的城楼下,那城楼高耸巍峨,士兵于城头而立,城中繁华可见一斑。 卫卿年幼时虽然在京城住过,可对这里已经不剩多少印象。 进城以后,城内街道宽阔,屋舍林立,车水马龙,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行省州城又不可同日而语。 卫家老宅尚在,只不过很久没住人,眼下回来,需得里里外外地收拾一番。 在这里,以前卫卿的院子最讲究,现在物是人非,她住过的那个院子被卫琼琚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去。 而卫琼琚把她曾经又窄又偏的小院让给了卫卿。 虽然位置和朝向不同,但地方大小和风晓院差不多,卫卿还叫它风晓院。 第105章 银子的事儿 卫辞书要为上任做准备,左右打点少不了,而家里也需要添东西,还要布置新的下人。卡Kа酷Ku尐裞網 从州城带来的这点仆人,只有以前的一半,哪里够用。 只是今天刚到,晚上也只好将就一下。等到了明天,徐氏准备去京城铺子里找人,并支点银子来开销。 说来那些京城里的铺子,地契虽然交给了卫卿,但还是徐家人在经营。老夫人不懂经商,也骨子里有些瞧不起商贾,只要有钱收,交给徐家打理总比交给外人好。 一听徐氏要去支银子,老夫人才多少念起她的一点用处来,对她的脸色有所缓和好转。 第二日一早,徐氏便打扮得光鲜亮丽,破天荒地来给老夫人请安。 到了这京城,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衣着仪容自然要最好,免得以后让京里的这些眼高于顶的官妇贵人们瞧不起。 老夫人见了她也没话可说,只严辞警醒卫家的女眷们,以后在这里一言一行、举止仪度都要格外注意。 徐氏以往保养得甚好,今日容光焕发、风韵犹存,让卫辞书不由多看了两眼。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 等请安过后,徐氏便带着贴身丫鬟前往京城铺子里找徐家人。 可是徐氏这一去,一上午迟迟不回。 卫辞书不在家,他正去拜访以往在京里的旧识。老夫人在家里左等右等,等不到徐氏回来,不由气血上涌,脑门真真昏重。 王嬷嬷道:“夫人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老夫人气闷道:“有小厮丫鬟跟着,她能出什么事。难道是徐家人见我们回来了,怕我们收回铺子,他们翻脸不认人了不成?” 王嬷嬷安慰道:“那哪能啊,大人现在可是户部尚书,他们巴结都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想想也是,只好平心定气再等一会儿。 她一点都不担心徐氏出门遇到什么不测,她只担心徐氏能不能把银子拿回来。 卫辞书打点上级,少不得要花许多银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临近中午时,徐氏终于回来了。 哪想她一进门便骂骂咧咧,老夫人见状心头一沉。 老夫人开口就问:“银子呢?” 徐氏兜着一肚子火气,削尖了嗓子道:“什么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有!那些铺子全部被人霸占了去,我徐家的人一个不剩,全都被赶出来了!” 老夫人怒极,顿着柺杖开口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天子脚下竟还干这种强占私产的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徐氏气冲冲道:“他们说他们有房契地契!你说还能有什么人这么大胆!” 徐氏话一出口,老夫人就沉默了,怒气久久不消。 这要是不提,她和徐氏都快忘了,当初要卫卿替嫁时,把那些铺子的房契地契都交给了卫卿。当时她们以为房契地契只不过是一张纸据,重要的还是铺子继续拿捏在她们手上由她们经营,也没什么大碍。 可谁曾想,卫卿把那些东西转手就交给了殷璄。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么快卫家竟又搬回了京城。 这下子好,京城里办事认这些纸据的,那大都督关系何其通达,真要是把铺子拿了去,卫家当然一个子儿都再得不到。 等卫辞书回来知道了这个情况,一家人都十分郁闷。 老夫人做主,把卫卿叫到正堂上来,彼时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卫辞书和徐氏坐在一旁。 徐氏一看见卫卿进来,就快要气炸了。 都是因为她!害得现在徐家的人被赶走不说,徐氏现在还没有银子花! 老夫人知道卫卿的脾气,对她强硬不得,心里再大的火气,也要和蔼可亲地把眼下的情况跟卫卿说一下。 老夫人想让卫卿出面去找殷璄,把铺子拿回来。 卫卿了解过后,道:“祖母想用我娘的遗产来补贴家用是么?” 徐氏僵冷着面皮道:“我们一家人大老远地到京城来,且不说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光是你爹要打点关系就得花钱。卫卿啊,现在我们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你爹先站稳了脚了,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徐氏总算是说了一番像样的话,老夫人和卫辞书皆点点头。 卫卿看了看这三人,道:“这与我娘有什么关系?我娘都不在了,她没日子可过啊。” 老夫人面色一顿,微沉着脸道:“你可还是卫家的女儿,缪岚不在了,那些东西是你的,你就有责任为卫家尽一份力。卫卿,你母亲说得对,现在可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多少京中达官显贵等着看笑话呢,你就去找一找大都督,让他通融通融。” 卫卿笑了笑,道:“祖母说得甚有道理,只不过大都督贵人事多,哪能是我想见便见得了的。不如爹先往大都督府送个拜帖,若是大都督肯接见,我定好好向大都督说。” 卫辞书冷哼。 以他现在的立场,怎么能轻易拜见大都督。可是卫卿的话偏偏又没毛病,她身份低微,她想见大都督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是大都督主动见她。 这时卫卿又微笑道:“祖母和母亲在州城时不是还有几间铺子么,平日里定是存了不少私房,这个时候是该拿出来给爹的前程锦上添花了啊。” 老夫人和徐氏面色各异。 徐氏当即反咬一口:“你不是蔡家的义女么,上次蔡家不是才送了你两百两黄金,是时候交出来补贴家用了吧?” 那黄金徐氏可是惦记了好久呢。 卫卿悠悠道:“家里紧迫,做子女的责无旁贷。我有点积蓄,大姐姐在家中养尊处优这些年,又怎会没有呢。这样吧,不如我们做子女的一人出一份,大姐姐身为嫡长女,她出多少,我们做妹妹的便跟着出多少。” 徐氏:“你!”她哪想,卫卿狡猾至此,竟轻轻松松就把矛头拨了回来。 卫卿笑笑,温和地看向徐氏道:“当然母亲肯定也是要出一份力的。” 老夫人一听,家中子女肯出钱,那当然是好事,能缓解不少的压力,不然还指望让她自个掏大钱吗? 第106章 首辅登门 于是徐氏还想再反驳时,老夫人当即做出决定:“卿丫头的这个主意甚好,就按照她说的来,每个子女各出一份,我和徐氏再各出一份。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样一来,徐氏有一子一女,再加上她自己,可不就是得出三份? 徐氏叫嚣道:“老夫人这不公平!凭什么你们一人出一份,我却得出三份?!” 老夫人冷声道:“你身为当家主母,当然任重道远!你若是嫌自己子女多,可以过继一个到别人名下!” 徐氏哑口无言,只得恨恨地磨了磨牙。 徐氏和老夫人各有私产,这些年用的都是缪岚的嫁妆,她们各自的私产岂会有少的。 为了卫辞书的前程,再心痛也得要拿出来。 等卫辞书的关系都打点得差不多以后,对京中的人事也渐渐熟悉起来,上任相关事宜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卫辞书是新首辅亲自提拔上来的,这便代表以后他实实在在是首辅手下的人。 听说首辅佼佼英才、人中龙凤,乃是历朝阁老中选拔出来的最年轻的首辅,深得当今皇上的信任与器重。 可是卫辞书深知自己与这位新首辅并无交情,以前卫辞书在朝为官的时候,新首辅或许亦在朝中或许不在,反正卫辞书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时卫辞书眼光甚高,即便是同朝为官,兴许看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现在卫辞书内心十分忐忑,但愿他曾经没有做过什么让新首辅介怀的事。 在京城安定下来以后,卫辞书怎么也得亲自登门去拜访首辅。于是他往首辅府上递了拜帖。 然而,令卫辞书想不到的是,首辅没有接受他登门拜访,却反而要上卫家来看一看。 这简直让卫家上下受宠若惊。 若是能得首辅赏识,以后卫辞书在朝中可谓是平步青云啊。 于是乎卫家一扫之前的阴霾,突然变得十分阔绰,装点家中上下,添进了一批名贵食材,准备款待首辅所用。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卫辞书并没有告诉徐氏,首辅乃是年轻有为的男子,否则徐氏定又想给卫琼琚做打算,再弄巧成拙就糟糕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若是再冒犯了首辅,以后卫家在京城不仅闹了笑话,还举步维艰。 所以还是先探探虚实、看看情况为妥。 因而大家都以为,这位首辅大人应该是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子才对。 官场如战场,没有点年纪和阅历,怎么能坐上那个位置。 尽管徐氏给卫琼琚裁了新衣,卫琼琚也兴致缺缺。一个老头子,她要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到时候卫辞书在前厅招待贵客,若不是要表达敬意,她都不想去前厅凑热闹。 这天,卫辞书一身长衫,还算斯文儒雅;而老太太着深色稳重的锦衣,精气神都很好。 徐氏人前还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而卫琼琚略施胭脂粉黛,水色长裙,如出水芙蓉般落落美丽。 今日除了老夫人、卫辞书,还有徐氏带着的一双儿女以外,剩下的便是若干家仆。 徐氏以梅姨娘怀有身孕不宜见客为由,让梅姨娘在院中休息,而卫琼玖负责照料梅姨娘,当然就跟着留在了院里。 这个理由充分得不能再充分,连老夫人也觉得非常有道理。 徐氏摆出一副大度公平的样子,道是当然不能厚此薄彼,卫卿和卫琼玖同为庶女,既然卫琼玖无法出来见客,为了公平起见,卫卿只好也不出来见客。 还有另外一两位妾室,都被徐氏勒令留在自己院里不得出来走动。 梅姨娘的肚子已经显怀,她确实不宜出去见客。但是看见卫琼玖也因她被留了下来,便连声叹气。 梅姨娘道:“这本来是一个大好的可以露面的机会,结果却因为我而浪费了。” 卫琼玖心里也着实不痛快,在梅姨娘面前没法再维持笑意,道:“既是大好的机会,夫人又怎么可能让我抢了卫琼琚的风头。” 她盯着梅姨娘的肚子,又道:“等这孩子出生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而风晓院中,漪兰拿了些点心瓜果回来,也有些心浮气躁。 漪兰道:“京城圈子比州城可大了去了,夫人小姐们是要走动结交的,可才一来,夫人就将二小姐雪藏,以后恐怕二小姐走动的机会只会更少。” 卫卿正配制着她的药物,恍若未闻。 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性子,实在让漪兰太着急了。 漪兰跺脚道:“二小姐你有没有听奴婢在说什么!二小姐要为以后尽早做打算啊!” 卫卿白皙的手指上泛着淡淡的药香,她总算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回头不轻不淡地看了漪兰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我要靠走动结交,才能在这里活得下去?” 漪兰无语。 首辅到时,卫辞书和老夫人带着徐氏及儿女正在前院隆重以待。 一行人弯身行礼,卫辞书为首深恭长揖道:“首辅大人莅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下官携家眷恭迎首辅大人。” 片刻一道修长匀称的身影才信步走上卫家门前的几截台阶,进了卫家大门,道:“卫大人不必多礼。” 此声音一出,除了卫辞书,其余人无不心中讶异。 听这声音,分明是年轻的男性嗓音,温醇好听,哪里有半分老头子的音调。 卫琼琚心里一咯噔,随着平身之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不料只一眼,就叫她被勾了魂儿似的。 苏遇一身雪青色长衣,眉目清逸如画,在这风高气朗的晴天里,恰到好处地身长玉立地站在金色阳光下。 他微眯着眼,双眸漆黑,却仿佛浸着星辰。 对卫辞书说话时,那语气十分温煦,一阵秋风吹拂起他干净的衣角,卫琼琚只觉得此人如谪仙一般,美好得不似凡间客。 卫辞书请苏遇进去上座,直到徐氏碰了碰卫琼琚的手肘,她才幡然回神,连忙欠身往旁边让了让。 她低头福身之际,看见那缕温然的衣角勘勘从她眼前拂过,带着一股他身上干净的男子气息。 卫琼琚不可抑制地心里怦怦地跳。 第107章 再相见 等苏遇进了前厅后,徐氏才对卫琼琚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先进去再说。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还未语,脸先红。 她美丽的脸上,浮出两抹嫣然之色,羞涩动人。 到底是徐氏自己养的女儿,见她这神色,徐氏岂会不知,看样子这首辅一来,就迷了她的心窍了。 当初在州城迎接殷璄的时候,徐氏便劝卫琼琚好好侍奉殷璄,当时卫琼琚得知殷璄长得十分英俊,虽然面有羞色,却多是出于对权势的趋附。 可眼下,卫琼琚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首辅,是完全被他的仪容气度所迷倒。 卫琼琚自己也有些暗恼,早知首辅大人是如此优秀的人物,她一早就应该精心打扮一番。 卫琼琚落后几步,她容貌过人,一进厅堂,便让人感觉整个堂上都跟着亮了两分。 卫琼琚表现得十分温婉有礼,老夫人见了也十分满意,想着近来对这个孙女确实诸多忽视,不由越发怜爱了两分。 这次卫琼琚比上次矜持,徐氏也必须要沉住气。 最后还是由老夫人开口,把卫琼琚介绍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不然只怕苏遇和卫辞书谈起话来,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听老夫人一提,苏遇将视线转到卫琼琚身上。顿时卫琼琚含羞礼道:“琼琚见过首辅大人。” 苏遇点点头,然后微笑,道:“卫小姐文雅端秀、楚楚可人,可见卫大人教养不凡。” 得苏遇首肯,老太太和徐氏都笑开了花。卫琼琚更是羞赧地低下头。 卫辞书心情也大好,谦虚道:“首辅大人谬赞,只是下官自小对小女教养严格了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不能缺。” 可是谁也没料到,苏遇话锋一转,忽道:“我听说,卫大人还有一女,是从乡下回来的。” 桌上的人脸上的笑意全部生生卡住。 卫辞书不待回答,苏遇又漫不经心地问:“是隆乡么?” 卫辞书回过神,斟酌着回道:“不知首辅大人为何问起这个?” 苏遇想起乡里那个对他很不客气的姑娘,不由挑起唇角笑道:“在隆乡的时候我遇刺受伤,是她救了我一命。卡Kа酷Ku尐裞網她竟没与卫大人说么。” 这话更像是一颗惊雷,把众人心底都炸翻了。 前一刻卫琼琚还满面娇羞,下一刻就像是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娇柔的红晕褪下,点点发白。 她手上死死拧紧了手帕。 老夫人顿时就想了起来,卫卿刚回来那阵,徐氏污蔑她偷了银子,卫卿主动把银子呈上,说是在乡下救了一个贵人,那钱是贵人赠给她的。 如今看来,这件事竟是真的…… 那个被卫卿救过的贵人,就是当朝的首辅大人! 老夫人心情极为复杂,陪着笑脸道:“老身倒是听卿丫头提起过,说她救了一位贵人,还给了她两锭银子,可是首辅大人?” 苏遇亦是笑得无害,可是那笑容底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心思,无人看得清。 他道:“那么她人呢?” 这卫家家宅久无人住,卫卿搬进来那天,院子里杂草丛生,她和漪兰费了半天功夫才整理得能住人。 这里的院子比州城里卫卿的院子要多出一个小水池,水池里少有积水。 可能是荒芜了太久,卫卿在小池边除草时,于杂草中的地下居然发现了一只龟。 那龟已经长得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大约是从隔壁宅子里逃生出来的。 卫卿捉起它时它挥着四肢摆动,求生欲望可谓强烈,便就这小水池把它养了起来。 眼下,卫卿让漪兰拿了些小麦粒回来,蹲在小池边喂龟。 卫卿伸手就往碟子里拈了几粒麦粒,丢在了乌龟面前,它抻长了肉脖子,一粒一粒地吞食。 后卫卿再伸手时,便有人主动把装有麦粒的碟子往她手边送。 风也安宁,这秋阳也安宁。 她的裙角散落在地上,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药香。 当卫卿看着脚边四肢并用地爬着找吃食的乌龟时,苏遇便在她身后看着她。 就这样时光静好。 乌龟吃跑了,就往旁边偏着爬。 刚爬不了多远,就被卫卿给轻松地捉了回来。如此反反复复。 直到卫卿忽然开口问:“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她早发现了身后的人已经不是漪兰。漪兰不可能安静这么久的,那双眼睛也不可能一直落在她身上。 苏遇眼里兴味浓厚,应道:“刚来不久。” 卫卿不再逗乌龟,任由它爬进草丛里躲起来了,她眯着眼抬起头,撑着双膝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苏遇就站在她面前,雪青色长衣衬得他身姿挺拔,那双眼睛漆黑如墨,蕴着点点星辰。他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世间公子如玉,大抵如此。 他身上早已不见了初逢时的落魄狼狈,亦不见了曾经的满身血色伤痕。此时卫卿眼前的他,浑身透着清贵从容之气。 苏遇道:“当初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原来是叫卫卿?你以为我再找不到你?” 卫卿瞥他一眼,道:“堂堂首辅大人亲自驾临,还真是有失远迎哦。” 苏遇道:“你现在迎也不迟。” 卫卿嗤笑一声。 这一笑,便再也收不住。 那风轻云淡的眉眼间,盈上了笑意,刹那间云稍雨霁,莹莹流辉。 两人相皆相视而笑。 他将情意暗藏眼底,卫卿当他阔别重逢的友人一般,视而不见。 苏遇吃了几块卫卿这里的点心。 卫卿动了动眉头,道:“你今日隆重地到卫家来,卫家应该是恨不得美酒珍馐地招待你。你吃我的东西作甚?” 苏遇叹了口气,道:“真是怀念你给我做的饭菜的味道。那时候和你同吃同住,一日三餐虽简,可后来却再也没找到和你做的一样的味道。” 卫卿翻了翻白眼,道:“我说首辅大人,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同吃同住,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苏遇很大方地道:“你名声若是坏了,我负责便是。” 说着又伸手去拈卫卿碟子里的点心,卫卿眼疾手快地挪开了。 第108章 玉佩不要了? 苏遇道:“给我吃两块么,今日早朝回来,我都没时间吃早饭。我现在很饿很饿。” 死妖孽,装可怜装上瘾了是吧!就知道她吃这一套?! 卫卿微微笑道:“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 苏遇亦笑:“我饿得走不动路,当然就在这里不走了啊。” 卫卿:“……” 最终卫卿黑着脸,把点心碟子又推回到苏遇手边。 这货在她这里待着不走,这会儿想巴结讨好的卫辞书和谄媚献殷勤的徐氏母女,应该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索性苏遇在她这里并没有留多久,便起身离开。 今日来看她,只是亲自确认一下,她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到了京城,来日方长,所以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苏遇要走时,卫卿对着他的背影道:“等等。” 苏遇回头,微微弯着眼眸道:“还想再与我叙叙?不如去我家?” 卫卿手肘撑着桌面揉了揉额头,真是不想跟他多废话,道:“没觉得你忘了什么吗?” 苏遇问:“我忘了什么?” 卫卿抬起头来看着他,再伸手时,手指间挂着那枚鸦青色穗子的清透玉佩,非常郑重地道:“二十枚金叶子你带了吗,拿来换。” 苏遇窄了窄眼帘,道:“你觉得我这玉佩还抵不上二十枚金叶子?” 卫卿收回来好好观摩了一下,道:“这比二十枚金叶子还贵?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拿它去换金叶子喽?可以多不退少补吗?为了这笔账,我可是好好保管着你的东西,一点也没让它风吹日晒受委屈啊。” 苏遇深吸一口气,他深刻地觉得,这女人要是得不到金叶子,可能是真的会把他的玉佩拿去卖掉的…… 于是苏遇又走回来,摊开卫卿的手,往怀中掏出一把金叶子,塞在她的手上。 卫卿顿时笑靥如花,道:“你看,首辅大人还是早有准备的么。带都带来了,又揣着回去,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他就知道,卫卿还惦记着他欠的金叶子。可是他并不是太想立刻就把欠她的账还清。 但是她却分得清楚得很。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看了一眼苏遇的胸膛,问:“还有吗?” 苏遇悠悠道:“自己动手,摸摸看啊。” 卫卿笑道:“你现在是首辅了啊,应该自重一点。” 苏遇交到她手上的一把金叶子足足有三十几片,卫卿也不在乎他怀里多留一片少留一片。 况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要因时因地制宜吧。 他如今是首辅,不再是当初那个山林里重伤需要她救治的青年了啊。 能和大都督对立的人物,指望他像表面上这样如玉般纯净无暇吗?就像卫卿怀着远离殷璄的初衷一样,如今不是也应该远离他吗? 两个当朝最具杀伤力的人物,要是斗起来,不得腥风血雨、鱼死网破?她只想独善其身尔。 苏遇深深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卫卿道:“你的玉佩,不要了?” 苏遇道:“今日出门佩了玉佩,再佩一块不太搭,下次吧。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京城权贵们的圈子,还真的是很难懂。 卫卿又问:“这不是你娶媳妇用的吗?” “反正一天两天也娶不到手,就先搁着。” 苏遇走后,卫卿独自坐在椅上,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这枚玉佩,神色清远。 自上次一别以后,这玉佩卫卿是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可是上回在山上殷璄说得又不完全对,她虽是随身携带,却并不是贴身佩戴。 这是男子之物,贴身佩戴意味着什么,她自己知道。 她把玉佩挂在颈子上是为了方便隐蔽,但是玉佩却是塞在她的里衣外面的,没有接触到她的皮肤。 现在她好心要物归原主了,他却不要? 良久,卫卿盯着玉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手把玉佩放在了一边,轻声道:“那下次就下次吧。” 等卫卿回过神来,发现漪兰正盯着她一脸的惊愕和不可置信。 不光她,谁都会震惊,她竟然和当朝首辅有过交情吧。 结果不等卫卿说话,漪兰便直言不讳地问道:“原来二小姐和首辅大人这么要好的吗,那大都督怎么办?二小姐是要抛弃大都督了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我都不曾拥有过,何来的抛弃?况且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朝三暮四的人吗?” 漪兰默了默,纠着不放,道:“那二小姐到底是要和首辅大人好还是要和大都督好?奴婢看二小姐和首辅大人在一起时,好像更开怀些呢。” 开怀不开怀,这跟她要与谁好有什么关系?一个是虎一个是狼,她与谁好都不太好! 卫卿撑着额头揉啊揉:“我还未成年,为什么非得要谈这些?说得好像那两人都对我有意思似的!” 最终卫家精心准备的这一场家宴,无疾而终。 卫辞书和老夫人看着这满桌子动也未怎么动的美味佳肴,心塞得光是看看就饱了。 卫家对此花了大手笔,不想首辅到来只坐了不一会儿,任谁都不太能想得开。 可是让老夫人和卫辞书心里动荡的是,上次大都督登门来是为了找卫卿,这次首辅登门来居然还是为了找卫卿! 这个卫卿,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 卫辞书哪里想得到,把那弃女丢在乡下自生自灭,到最后却有如此造化。 现在到京城后每一步都关系到他的官运前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么不留情面。 卫琼琚觉得这是莫大的屈辱,后来掩面哭着跑了出去,老夫人叹了口气,着徐氏追上去好好安慰。 卫琼琚跑回自己院里,匍匐在自个床上,便失声痛哭,掌心里掐着尖尖的指甲捶着绣枕。 卫琼琚愤恨道:“为什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被她卫卿一个人占尽了!明明我才是嫡女!” 徐氏在旁亦是痛恨不已,道:“先是跟你抢大都督,现如今又来跟你抢首辅,我看她分明是勾三搭四、水性杨花!” 徐氏拍着卫琼琚的后背,又宽慰道:“快别哭了,娘不会让她得逞的!哼,要是让大都督和首辅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胚子,只怕会恨不得捏死她呢!你放心,娘绝对不会让那个贱人得逞,娘会让她到头来一无所有!” 第109章 偏头痛又犯了 卫琼琚这才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徐氏心疼着道:“我女儿这般花容月貌,方才首辅不是在厅上夸了你,他若是没看上你,又怎会夸你?” “真的吗?”卫琼琚一想起苏遇刚进门时那惊鸿一瞥,心中又酸又悸。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氏道:“娘知道这回你是看上了,你放心,娘和你爹一定会极力促成的。” 随后老夫人和卫辞书还是把卫卿叫到跟前来,仔细询问了一番。 原来这次首辅离京查案,中途遇刺流落隆乡,还真是靠卫卿救了他一命。 老夫人从善如流地拉着卫卿的手,很是慈爱夸赞了一番,边上的卫辞书既拉不下这个脸,又不得不对卫卿客客气气的,因而脸色十分复杂尴尬。 最终卫辞书也尽量和颜悦色地道:“卫卿,以往是为父对你有失公允,让你受了诸多委屈,你别往心里去。” 卫卿道:“当初要不是爹把我送去乡下,我也无法救下首辅大人的命,如此说来也是世事无常。只要爹别往心里去就好。” 卫辞书更是一阵郁闷难堪。 卫辞书声色僵硬道:“为父这次升迁,全靠首辅大人提携,往后便是为首辅大人做事的。”他看了卫卿一眼,又道,“大都督和首辅大人是对头,等把大都督手里的嫁妆拿回来以后,你与大都督的关系还是尽早划清界限吧。” 卫辞书秉性如此,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从来没让卫卿失望过。 之前他想方设法欲攀上大都督这根高枝儿,现如今寻到更好的靠山了,就迫不及待地要撇清了?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道:“你爹说得对,咱不能脚踩两只船,要有立场才行。你与大都督若是往来过密,只怕首辅大人会不高兴。” 卫卿挑唇笑了笑,看向老夫人道:“祖母,我与谁往来过密,关首辅大人高不高兴什么事?还有,有立场是很应该,可祖母怎知我的立场在首辅不在大都督?” 老夫人没料到卫卿会如此一问,面色卡了卡。 卫辞书方才的和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就知道此女叛逆,拍桌气道:“你是卫家的庶女,京城重地,你的一言一行不是代表你自己,而是关系到整个卫家!你若是行差踏错,连累的可是卫家,这不是你任性妄为的时候!” 卫卿站在堂上,规矩行了个礼,笑意温然道:“父亲放心,将来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一定会尽早断绝和卫家的关系,那样就不会连累到卫家了。” 卫辞书怒得面色铁青。 卫卿直起身,抬头定定地直视着卫辞书,又道:“毕竟当年我外公落罪时,爹也是这样做的不是吗?” 卫辞书脸色大变。 老夫人闭了闭眼,倒在靠椅上大口喘气。 卫卿若无其事地关心道:“祖母是不是眩晕病又犯了?我才配了新的药,等会儿让王嬷嬷过去拿,对祖母的身体应该有帮助。” 老夫人对她挥了挥手,极费心神道:“你回去吧。” 等卫卿离开后,好半晌老夫人才缓过劲儿,唏嘘道:“也不知留她在卫家,将来是福还是祸啊。” 可是现在她偏偏摇身一变,成了首辅大人的救命恩人。 刚从乡下回来时,她说她生病失忆,不记得以前的许多事,如今却记得缪家之祸,那缪岚之死呢? 她也会记起来吗? 对于老夫人和卫辞书来说,卫卿就像一颗地雷,指不定什么时候一脚踩到了就会爆炸。卡Kа酷Ku尐裞網 第二日,苏遇往卫府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从绫罗绸缎到玉器钗环,上至屏风香案,下至茶具香炉,无一不全。 简直就是装点家用的一全套啊。而且还样样精致,一看便价格不菲。 听着苏遇的管家报上的一道道名字,老夫人和卫辞书等人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正好,上回老夫人房里的檀木床和玉翠屏风被卫卿给败了,这回刚好添上新的,而且更阔气。 等管家报完名以后,老夫人杵着柺杖便要上前道谢,哪想管家话锋一转,对着卫卿道:“二小姐,这些都是大人的心意,清单在此,请二小姐过目。” 老夫人和卫辞书等人僵在原地,这就比较尴尬了。 卫卿狐疑地瞅了管家一眼,道:“你家大人今日散财童子附身了?” 管家笑了一笑,道:“大人说他苦心劳虑多年,积攒的俸禄没处花,如今总算是有了花钱置办的欲望,还请二小姐成全。”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可惜了可惜,我院子太小,搁不下这些。” 管家道:“二小姐不用担心,昨日大人来看过,都是比量着院子大小置办的。” 卫卿:“……” 然后不等她拒绝,也不用她费力去搬,管家带来的人麻溜地帮卫卿全部搬进了院里去。 她院子里布置十分简单,如今东西全部安置进去,焕然一新。 漪兰进进出出指挥这指挥那,兴致非常高昂。 卫卿却实在提不起兴趣,坐在门外的屋檐下,支着脑袋十分伤神。 这个苏遇,是想作甚? 管家和一干下人忙得满头大汗,都安排妥当以后,向卫卿告辞。 卫卿道:“管家请留步。” 管家问:“二小姐还有何吩咐?” 卫卿掏出一块玉佩给他,道:“这个,拿回去给你们首辅。” 管家却后退两步,道:“大人说了,若是二小姐还以玉佩,还请亲自交给他。” 说罢就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漪兰兴冲冲地在卫卿身边坐下来,道:“二小姐房中的家具本就不成样子,又破又旧,老夫人和夫人都是将她们挑选过后不要的给二小姐用。这下好了,首辅大人送来的,比她们房里的都要好。” 卫卿扶着额头。 “欸二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卫卿道:“我偏头痛。” “首辅大人送你这么名贵的东西,你不高兴吗?”漪兰问。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说说哪里值得我高兴?估计那货就是恨不得我欠他,然后等着将来好使唤我。” 第110章 在他手上又不会跑 诚然,老夫人今天心情很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不仅仅是在人前丢了面子,她看见那些好东西一件件送到了卫卿那里去,就一阵一阵肉痛。 首辅对卫卿的确不一样,他没有把卫家放在前面,却先把卫卿放在第一位。 不光老夫人不高兴,最不高兴的当属徐氏和卫琼琚了。 当时在前院,卫琼琚听到管家说首辅送来的东西全部是特意给卫卿的,她恨得眼眶都红了,一张脸却是煞白煞白的。 老夫人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便道:“卿丫头是首辅大人的救命恩人,首辅大人这是念及旧恩,所以才对卿丫头诸多赏赐。这也是她该得的。” 卫琼玖不怎么露面,也没见过首辅大人是何方神圣,但听说首辅对卫卿格外青睐过后,不由饶有兴味。 听说卫琼琚也对那首辅一见倾心呢。那往后可有得好戏看了。 卫琼玖私心里是希望卫卿移情首辅的,那样就没人再跟她抢大都督了。 尽管上次差点殒命,但卫琼玖就是忘不了那个高高在上如神祗般的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家才搬来京城不久,首辅就出手阔绰地往卫家送了不少好东西,对外绝口不提是只送给卫卿一个人的。 因而消息一传开,人人只道首辅对这卫家格外器重。 卫家众人心知肚明,需要立稳足跟,又好面子,肯定不会拆穿。虽然好东西他们一样也没得到,可这风光却得到了。 卫家成功地引起了京中上层官贵圈子的注意。 既是首辅将卫家带进这个圈子来,或审视或观望或结交的目光都会接踵而至。 以后卫家女眷出门走动的机会必少不了,老夫人一再叮嘱,一言一行都要循规蹈矩,不得有错。 等家中诸事安定下来了,卫卿闲时便带着漪兰上街去转转。 主仆俩出门时,徐氏在前庭看着两人的背影,眯着一双眼,眼里尽是歹毒之色。 卫卿啊卫卿,敢坏她徐家生意,敢抢她女儿幸福,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回来! 徐氏冷笑着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出家门,京城里的繁华总算有机会得以身临其境地体会一番,还有上次徐氏去铺子里问徐家人支银子一事,卫卿不清楚现在她名下的铺子究竟是怎样一个状况,需得亲自去了解了解。 卫卿知道尽管同在京城,可想再见殷璄一面,比在州城的时候难多了。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她没有能力自行掌管她名下财产,所以暂时也不会贸然地把嫁妆要回来。 今日和漪兰出门去,就是想看看那些铺子是怎么个经营法,都有些什么路子。 徐氏一文钱都没能支回来,徐家人肯定已经不在铺子里了。那铺子里负责经营的人,可是殷璄另找的人? 卫卿原本的打算,只是让殷璄帮她保管着房契地契等字据,虽然曾在殷璄面前提了一提,但是根本没指望殷璄会帮她把铺子收回经营。 他那么忙,也根本没在她面前提过一两句,却还记得这件事吗? 能让大都督抽空记起这芝麻大点的小事,还真的是难为他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和漪兰走在大街上,她眯了眯眼,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漪兰免不了东张西望,到处摸摸看看,卫卿掏出一荷袋兑换来的碎银子交给漪兰,道:“看上什么自己买。” 漪兰愣了愣,道:“府里每个月有跟奴婢发月银。” 卫卿瞥了她一眼,道:“这是年中福利,你要不要,不要算了。” 说着就要收回。 漪兰连忙跳起来抓住卫卿的手,笑得灿烂道:“二小姐赏都赏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卫卿勾着嘴角,看着漪兰满大街找着零嘴儿买,笑意有些明快。 当主仆俩嘴里叼着棒棒糖,正在街上转悠时,忽然街道那头响起了紧蹙的马蹄声。紧接着街上的百姓们纷纷往两边避让,即使当街驰马速度很快,他们也不敢有怨言。 卫卿及时拉了漪兰一把,很快便有一队人马从她俩的眼前跑过去了。 卫卿若无其事地吸着棒棒糖,要带漪兰往别处。 漪兰回过神,嘴里包着糖,嘴巴圆滚滚的,拽着卫卿的衣袖指着那人马离开的方向,鼓着双眼道:“二小姐,那是锦衣卫啊!锦衣卫在街上,二小姐若是问问他们,不就有可能见到大都督么!” 卫卿边走边悠悠道:“谁告诉你我想见他的。” 漪兰默了默,道:“二小姐的嫁妆不是还在大都督手上么。” 卫卿回头看她一眼:“你看我现在很着急嫁人吗?” 漪兰摇了摇头。 “那慌个甚,嫁妆在他手上又不会跑。” 随后两人又去了卫卿名下的各个铺子去看看。 在把字据交给殷璄前,她娘留下哪些产业,早已经记得清清楚楚。 眼下就当是客人,进了店铺里随便逛逛,见来来往往生意不绝,掌柜小厮招待得也十分热情周到,卫卿不由放了放心。 详细一问才得知,原来之前的铺子掌柜弄虚作假,被抓个当场,后来几家相连的店铺一应换了掌柜和小厮。 即便是殷璄安排办下来的事,他也不会亲自出面。 卫卿了解了药材铺、当铺、还有布庄等几个铺子,显然都经过了一番整顿,一个徐家人都没有了。她和漪兰从店铺里出来,还剩下一个古董玉器的铺子没有看。 刚从铺子里出来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追上前,道:“东家请留步!” 卫卿眉头一动,那小厮很快跑到了面前,又道:“小的是方才当铺里的伙计,有位贵人雇用我们打理铺子时说了,东家是位小姐,不久后可能就会到铺子里来转转,小的见小姐从当铺出来以后又进了对街的布庄,这几家铺子背后都是一个东家,小姐就是东家没错吧?” 卫卿来了京城,肯定会到铺子里来查看一番,只是殷璄在重新雇人打理铺子时,会提前知会这些掌柜小厮们一声吗? 卫卿也琢磨不透他。 第111章 除之而后快 只是还不等卫卿点头时,漪兰就已经先帮她点头了,还自顾自地和这小厮聊了起来。 言谈间,小厮对几个铺子的情况委实是比较熟悉的。 小厮道:“那接下来东家可是要去古董铺看看?古董铺离这里比较远呢,而且位置较偏不容易找,不如小的给东家带路吧?我们当铺与古董铺也常常有生意往来的,熟悉得很。” 卫卿和漪兰不熟悉路,便让这小厮在前面带路。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卫卿根本不认识他,因而卫卿留了个心眼。 路上卫卿几乎没什么话,倒是漪兰话多,与那小厮说个不停,全然把他当成了铺子里的自己人。 这街上主干道热闹人多,料想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走过主干道以后,小厮就把卫卿和漪兰往行人较少的偏街引。 漪兰不解,小厮边走边道:“这古董铺子没有开在旺街闹市,而是开在后街呢。后街有专门的古董市场,懂行的人便会去那边淘好东西。莫看这边白天僻静,到了晚上可就热闹了。” 转眼间,漪兰已经跟小厮走进了偏街,回头却看见卫卿站在街口止步,她随手拦了个妇人,问道:“大娘,借问一下,这偏街可是通往古董市场的?” 妇人指着偏街回道:“往这条街直走下去,是有不少的古董铺子。” 小厮市侩地笑道:“小的不会诓骗东家的。” 卫卿便抬脚不置可否地走了过去。这偏街确实比主街冷清不少,但街上仍有稀稀疏疏的路人。 后来这小厮的话就很少,只顾着往前带路。 越往下走,卫卿便越觉得不对劲,这些路人安静得太过刻意了一些,即使有三五成群的人一起路过,也在收敛脸上的表情。 古董铺子还没到,就在前方分叉路口时,卫卿倏地扼住漪兰的手腕,漪兰惊呼一声,下一刻被卫卿拽着便往另一方向跑。 前面带路的小厮回过头来看见卫卿跑了,立刻变脸大喊道:“她往那边跑了!” 此话一出,当即周遭装作路过的“路人”们全部朝卫卿和漪兰所跑的方向追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一群人抽出袖管里藏好的棍子,便疯狂地对卫卿和漪兰围追堵截。 什么当铺里的伙计,能对东家下手?但他对铺子相当熟悉,或许曾经是在铺子里做事的。 还说什么贵人指点铺子东家是位小姐,看来都是胡说八道、乱扯一通! 殷璄根本不可能出面,更不可能如此多事!可卫卿还是下意识地联想到是他,所以大意了。 漪兰跑得不快,很大一部分是卫卿拽着她跑,脚边的裙角十分碍事。她回头看见那伙人凶神恶煞,越来越近,不由得小脸煞白。 漪兰六神无主,脚下一慌,冷不防就跌倒在了地上。 卫卿回过头来,眼看着跑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到了几步开外,抡着棍子还不及动手,她一把将漪兰拽起,翻身一脚扫在凶汉的胸膛上,那凶汉倒在追上来的同伙身上,几个同伙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漪兰上气不接下气,“奴婢……奴婢跑不动了……” 卫卿紧箍着她的手分毫未松,声音幽冷而低沉:“想死吗?” 她当然不想死,只有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往前跑。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才来京城不久,这还是第一次出门上街来,根本不可能惹上什么仇家啊。为什么一出门就会遇到这种事? 京城的治安这么差吗? 劫财还是劫色?都不像啊! 这群人分明是故意把她们引到这偏僻的后街来,想把她们处理了。 漪兰浑浑噩噩混乱得很,然而卫卿再清楚不过,一个自称是当铺伙计的人主动出现并带路,那便和铺子脱不了干系。 能让人如此恼火的事,无非就是京城里的铺子被收了,徐家的人被赶出来了。 卫卿断了他们的财路和营生。 因而她这个新东家非常碍事,让这伙人恨不得除之后快。 那些歹徒见卫卿和漪兰已经跑进了深巷里,她俩对这里的地形陌生得很,像两只无头苍蝇一般。 而歹徒对这里却异常熟悉,当即分成三股,往三个方向合围。 眼看着前面光线豁然开朗,两人就快要跑到大街上了,这是一条又深又窄的巷弄,因为从院墙里面伸展出来的树枝浓且茂密,遮天蔽日,墙缝和地面的青石缝里,日久爬满了青苔,颇为潮湿。 几乎无人从这里经过。 可是卫卿和漪兰还是没有来得及跑出去,歹毒就从两边成功地包抄上来。 当时卫卿只将漪兰用力往外推了一记,而她转头便与歹徒斗了起来。 那惊心动魄的画面,漪兰这辈子都没有见过。 只见卫卿被几人围住,她拳脚如疾风劲扫,脚踢在歹徒的膝关节上能听得见骨骼咔嚓作响,手摁住歹徒的头用力砸在墙上能砸得他们头破血流。 那裙角青丝张扬,明明应该是个娇弱纤柔的模样,可是她给人的感觉却是充满了强势和力量。 漪兰看得呆愣愣的,卫卿回过头来,那凉薄冷锐的眼神一下把她慑住,歪头拧了拧脖子,一脚把冲上来的一个歹徒踢趴下,从容不迫地问漪兰道:“愣着做什么?” 漪兰眼眶一红,全然不知该作何应对,卫卿又冲她喝道:“还不跑?!” 可是她跑了卫卿怎么办? 卫卿也教过漪兰格斗术,漪兰会几招,可是真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她吓到腿软,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更不要说和卫卿并肩作战。 好几次歹徒见漪兰晾在一边,想要趁机对她不利,都是卫卿于千钧一发之际把她往边上推,才使得她免遭狠手。 随后追上来的歹徒,加上缠住卫卿无法脱身的这些,人数不少。 他们都是些乌合之众,不会什么功夫,只知道抡着棍子毫无章法地朝卫卿打来。卫卿身法灵活,又善于借力,即使她一人对付好几人也不在话下,可是漪兰在这里,让她首尾难顾,渐渐处于劣势。 第112章 还是又见面了 漪兰自己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拖卫卿的后腿。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漪兰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卫卿的话转头就往光线敞亮的大街方向跑,哽声道:“二小姐你等着,奴婢这就去叫人来!” 歹徒见漪兰跑了,分出几人就恶狠狠地朝她追去。 只见卫卿晃眼挡在漪兰身后,随手拎着一根从凶徒手上夺来的棍子,裙子上溅了血迹,眼神又冷又深沉地盯着一众歹徒,面上的表情风过无痕,道:“来,我陪你们好好玩。” 地上躺了一些起不来,窄巷里剩下的歹徒又心生忌惮,往后退了退。 他们哪里料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能打。 在场的没人是她的对手。 可是眼下就她一个人,机会难得,这次要是错过了,下次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遂这些歹徒们一鼓作气,狠色道了一句:“一起上!” 说罢,他们全部蜂拥朝卫卿围攻了上来。 他们就不信,这么多人还干不过卫卿一个,她再厉害,也总没有三头六臂! 漪兰卯足了力跌跌撞撞地从深巷里跑出去,一冲上街道,外面又是人声鼎沸,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没有找到街上巡逻的官兵,一般市井小民又不敢管闲事,漪兰急得团团转,先前纵马穿街过的锦衣卫哪儿去了呢…… 这京城里的锦衣卫何其多,他们可能不认得卫卿,但是有人打架斗殴,他们总得要插手管一管吧。 当时漪兰想,要是大都督在就好了。却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真的能听到她的祷告。 时间一点点过后,到最后这深巷子里,一群歹徒东倒西歪成一片,最后被卫卿打得爬也爬不起来。 卫卿也不尽是安然无恙,她身上多处挂彩,但好歹她还是最后站着的那一个。 随着重重足迹声渐进,卫卿背靠着墙,侧头看去,见那天光乍泄处,头顶绿荫成翡,隐隐熟悉的人影正朝她走来。 卫卿眯起眼。 殷都督,还是又见面了。 他永远那么整齐,一身紫棠色衣袍将他身姿修饰得挺拔无双,襟袖上鱼龙玄纹相衬,浑身上下无一丝瑕疵。 整洁的冠帽下一张脸丰神俊朗,那斜眉入鬓、双眸慈悲,不见善恶,亦不见喜悲。 一阵秋风起,卷来丝丝绕绕他身上的冷檀香,像是佛前供奉的香火一般,涤人心魂。 卫卿无言地扯了扯嘴角,半晌才挪着疲惫无力的脚步从墙头斜伸的树荫底下出来。 只可是,她刚走了两步,抬头时忽看见和数名锦衣卫一起走在后面的漪兰捂着嘴惊声叫道:“二小姐!小心后面!” 卫卿没来得及回头。 当时地上一个被她揍趴下的歹徒,趁着卫卿转身露出破绽,突然抓着地上的一根木棒飞快地爬起来,举起木棒就狠狠朝卫卿的后脑击打下去。 卫卿只觉得脑仁儿一荡。 她下意识地反手就捏住那歹徒行凶的手,伴随着一声惨叫,歹徒被她拧断了手臂。 被那一棍子敲了一记后脑,发出钝钝麻麻的痛。卡Kа酷Ku尐裞網后来,她摇了摇头,有些不清醒。 好像是倒下了,却又好像没倒下。 眼前的身影模模糊糊。 殷璄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卫卿倒进他怀里,一歪头便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熟悉的冷香,被淡淡的血腥味所扰乱,却一点也不显得违和。好似他从来都应该如此。 上次殷璄抱着她进蔡家时,她陷入昏迷人事不知,而这次殷璄抱着她走出深窄的小巷时,她头晕得厉害,昏昏沉沉却又理智残存。 在深巷里拨弄的风,夹杂着些许青苔的气味;在墙头上摆动的草,和着婆娑的树叶,晃晃悠悠。 依稀听殷璄在与她说道:“才来京城几天,便打算称霸街头了?” 他声音清和好听,扣人心弦。 卫卿倚在他怀中,阖着双眼有些精疲力尽,嘴上仍是浅浅地笑:“殷都督明鉴,我可是良民,几乎不惹是生非的。” 京城里还没见过卫卿的随行锦衣卫们都惊呆了。 他们大都督从来没抱过女人。 最终卫卿还是没捱到回卫家,就晕过去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风晓院的床上,漪兰在床边尽心竭力地照顾。 漪兰眼圈一直红红的。 想起以前,她只是被迫派到卫卿身边来的,后来她和卫卿只有立场关系,并无主仆情意。就连认定卫卿做主人,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可是随着时日一久,漪兰明白,自己的主子对别人从不心软手软,可是对自己人却是有情有义。 在避暑山庄里,卫卿去以身犯险的时候,独独把她藏在后山上躲雨;今日在巷弄中,卫卿自己和歹徒们斗,又要让她先跑。 她身为奴婢,危险时候不是应该舍身挡在卫卿前面吗? 又有几个主子像卫卿那样,遇到危险自己挺身而出,却让婢女先跑的? 卫卿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刚一动作,便是一阵头晕犯恶。 漪兰忙抹了抹眼角,扶她靠在床头,道:“二小姐你不要多动啊,有没有觉得好些?” “我怎么回来的?” 卫卿隐约记得,她好像见过殷璄,闻到过他身上的气息,还和他说过话? 难道是一场梦么? 漪兰便道:“是大都督用他的马车送二小姐回来的。二小姐的伤也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了,要好好静养。” 卫卿不由伸手去摸自己后脑的伤处,肿了一个大包,刚碰一下便“嘶”了一声。 那一棍子下去,脑震荡不轻啊。看来是得好好养两天。 还不等卫卿再多问,漪兰又说道:“二小姐放心,行凶的那伙恶徒已经被锦衣卫给送进卫厂里了,听说进了那个地方,少不了要掉层皮的。” 顿了顿,她又眼睛红红地坚定道,“以后奴婢一定听二小姐的话,努力练习拳脚,绝不偷懒!” 卫卿惺忪地看她一眼,“哭过了?” 漪兰瘪了瘪嘴,“只是……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卫卿扯了扯嘴角,似笑了,低语道:“怎么古人都喜欢用这么烂的借口。” 第113章 认亲戚 徐氏怎么也没想到,卫卿这一出去,没想到还能回来。 而且不光是她一个人回来的,还有锦衣卫驾着马车送她回来的。虽然并没有见到大都督的人,可是有锦衣卫亲自护送,这已经让徐氏非常的坐立不安。 卫卿回来了,那那些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徐氏无从得知。 结果第二日,不想殷璄就亲自来了一趟卫家。 彼时锦衣卫鱼贯而入,分站两边。殷璄一身玄青色曳撒,约摸是刚得闲的样子,闲庭信步地走进卫家的大门。 卫辞书不敢怠慢,带着卫家众人于前庭相迎。 徐氏看见个个衣着干练的锦衣卫,脸色就不自觉地发白,福礼的身子也细微地颤抖起来。 卫辞书客气道:“不知大都督驾临寒舍,有何吩咐?” 殷璄道:“昨日本督外出公干,恰逢街上有人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扰乱京城秩序,便拿回去招待了一番。听他们招供,好像是卫大人家的亲戚。” 卫辞书神色一凛,揖道:“下官刚来京不久,不知是何人胆敢冒充下官亲戚,还请大都督明察。” 殷璄看了卫辞书一眼,道:“无妨,先认认看。” 随即锦衣卫便将好几个奄奄一息的人拖进了卫家的大门,丢在了卫辞书等人的面前。顿时激起卫家人连番尖叫。 这几个人衣服上浑身是血,已经被料理得面目全非,形容相当可怖。 但是他们还吊着一口气,趴在地上,朝卫辞书和徐氏伸手,“救……救我……” 卫辞书往后退了两步,极力稳住心神。 徐氏则面色煞白,抖如筛子。她以手帕掩住口,不仅仅是被这几人身上的惨状给吓得尖叫,还有恐惧和慌张。 徐氏求助地看向卫辞书,手里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唤道:“老爷……” 卫辞书咬了咬腮帮子,朝殷璄禀道:“回大都督,这几人下官并不认识。” 徐氏踉跄欲倒,她想要上前去,可是刚一挪动脚步就被卫辞书给挡着。 卫辞书大义凛然又道:“大都督,这几人敢冒充下官亲戚,既是扰乱了京城秩序,还请大都督严肃处理。卡Kа酷Ku尐裞網” 地上的几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憋着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低低道:“卫辞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徐氏嘴唇哆嗦,双眼失神,喃喃道:“不……不要……” 殷璄眼梢略抬,清淡地看了徐氏一眼,道:“好像你有话说。” 顿时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徐氏的身上。 卫辞书转身就盯着她,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那警告的眼神非常冰冷,仿佛要将她凌迟一般。 徐氏吓得腿软,卫辞书道:“大都督正问你话,你好好回答!” 徐氏看看卫辞书,又看看地上形容惨烈的几人,眼眶通红,她浑身颤抖,痛苦不已。 若是就此承认,这几人就是她的娘家人,下场会如何? 殷璄专门把人带到眼前来让他们认,若是认了,卫家和她都会被牵连。寻衅滋事、扰乱京城秩序事小,可若是蓄意害人性命,说不定她也得跟着被带到卫厂去。 卫厂里的人手段残暴狠辣,这几人短短一日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徐氏要是进了里面,怕是一两个时辰都熬不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徐氏手指甲紧紧掐着掌心,深吸一口气,惶恐至极地嗫喏着道:“大都督恕罪,妾身是见这几人血淋淋的实在可怕,故而有些被……被惊吓住了……” 地上的人极力地抬起头,既绝望又震惊地看着徐氏,“连你也……” 最终,锦衣卫又把几个血人给拖了下去。 殷璄轻描淡写道:“看来是误会一场。” 他转身要走时,徐氏脱口就问:“不知大都督会如何处置他们?” 殷璄又如来时一般,清闲地走出了卫家大门,吩咐锦衣卫道:“这几个杂碎,拆了喂狗吧。” 此话一出,徐氏再也禁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 出了卫府,殷璄正准备上马车,锦衣卫又请示道:“大都督,除了这几个带头的,其他闹事的要怎么处理?” 毕竟那些不长狗眼的东西揍了大都督的女人,要不要弄得狠点,还等殷璄给话。 殷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那锦衣卫一眼,道:“还要我教吗,照老规矩。” “是。” 照老规矩,只要是被弄进卫厂的就没有完好无损出来的。犯事者牵连不大者,每人赏五十鞭,再丢进牢里关两天。能捱得过去的便竖着出去,捱不过去的便横着出去。 等锦衣卫带着血人离开以后,卫辞书当即着人把前庭的血迹清理干净。 徐氏扑过来就抱住卫辞书的腿,嚎啕大哭。 “老爷,他们是我兄长外甥啊,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卫辞书早就异常恼怒,一脚把徐氏踢开,道:“他们是被大都督亲自捉拿的,怎么救?难不成要搭上你我,搭上卫家?” 徐氏又匍匐着爬过来,哭道:“可是他们也曾为卫家出过不少力,这些年也给卫家赚了不少钱财啊……” 卫辞书看着徐氏,冷冷道:“那方才大都督问你话时,你何不承认了,那几人就是你的兄长叔父?” 徐氏泣不成声,也答不上来。 最终她还不是为了自保,而否认了和他们的关系。 卫辞书不再理会她,冷哼一声,摔袖便离去。 老夫人对此也无话可说,卫辞书当时的决断是对的,若非如此,只怕今日卫家也脱不了干系。 徐家惹的事就让徐家人自己去兜,关卫家什么事? 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老夫多少也受到了惊吓,看也不看徐氏一眼,板着脸道:“以后要是还想留在卫家,就安分守己,凡事以卫家为先。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有下一次,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说罢,也转头离去。 等人都散了以后,卫琼琚才含泪搀扶徐氏起来。 回到院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徐氏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她娘家兄弟惨死,以后徐氏在京城里就失去了依靠和底气;而卫家又势利凉薄,卫辞书现在做了尚书,哪里再瞧得上商贾出身的徐家,就算没有今天这回事,恐怕也迟早要和徐家撇清干净的。 第114章 首脑之间的对话 徐氏意识到,以后她在卫家可谓是步履维艰。 徐氏双目赤红,恨意滔天,“全都是因为卫卿那个小贱人,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当即起身就要往外冲,此时所有理智都被愤怒给冲没了,她现在只想跑到风晓院去把卫卿撕得粉碎! 徐氏口不择言道:“要不是因为她,铺子怎么会被大都督拿去,我徐家的人怎么会被赶出去!要不是因为她,我徐家的人又怎么会寻衅滋事、打架斗殴!今日我就要活活打死她!” 卫琼琚知道,这件事多少和徐氏脱不了干系。 不然徐家的人没有见过卫卿,又怎么知道卫卿昨天会出门,就更不会把她引到偏僻的巷子里下手。 结果下手不成,反遭锦衣卫拿住。而卫卿到头来只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她徐家却赔上了几条人命。 卫琼琚也愤恨不已,可眼下不得不奋力拦住徐氏,道:“母亲,你清醒一点!你现在去,把事情闹大了,惹得祖母和爹不快,不是更让他们有话说吗!” 徐氏恶狠狠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替你舅舅表兄们报仇!” 卫琼琚尖声道:“你不为自己想想,那我和子规呢,你也不为我们想想吗!”她缓了缓,又压低声音,“母亲不要忘了,梅姨娘还身怀六甲,那卫琼玖可是做梦都想让她娘爬到你的头上去!”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徐氏终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又满腹不甘道:“如今卫卿有大都督撑腰,首辅大人又对她与众不同,要想对付她不能我们自己来,只能借别人之手。” 徐氏明白,只有先稳住她的主母位置,才能有机会扳倒其他人。现在去收拾卫卿,只会火上浇油。 彼时卫卿捧着脑袋,坐在屋檐下轻晃试试还震荡不震荡时,漪兰八卦兮兮地回来,把方才前庭里发生的事跟卫卿讲了一遍。 漪兰觉得非常解气,赞道:“大都督真是雷霆手段、威风八面!” 只要一想起方才卫家众人那战战兢兢的样子,漪兰便认为,即便大都督是太监,那也是个比硬汉还硬、比男人还男人的太监! 卫卿还有些诧异,半晌道:“他这么闲?” 漪兰道:“很明显大都督是替二小姐报仇啊!” 原本卫卿还想着怎么端了徐氏的娘家呢,这下好,还没动手,就有人先帮她端了? 她撑着额头,一闭上眼睛,仿佛就又看见,深深巷中,清风徐徐,那抹朝她缓缓走来的紫棠色身影。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连忙摇了摇头。 漪兰见她无动于衷,又道:“二小姐不知道,昨日那个敢偷袭二小姐的人,在大都督抱着二小姐转身之际,就被锦衣卫给大卸八块了,肠子都流了一地!”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照你的形容,场面不是应该血腥可怕吗,怎么听你的口气,还有点兴奋刺激?” 漪兰嘿嘿笑道:“近朱者赤嘛。” 后来卫卿时常听见漪兰在耳边唉声叹气:“唉,要是大都督不是太监,那就很完美了。” 卫卿:“……” *** 早朝时,文武百官分站两边。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殷璄和苏遇亦是分别站在殿首,一个是武将之最,一个是文官之最。 庄严肃穆的金殿上,百官之言,回声朗朗,如钟鼓晨鸣。 在提及某州城布政使的任选事宜时,便有文官不可避免地站出来,拉扯出前布政使遇刺身亡一案。 那文官言道:“启禀皇上,先布政使被刺一案悬而未决,臣以为应该尽快找出真凶平定民心。臣听闻,布政使遇害前,曾邀请大都督赴宴,而遇刺当晚,大都督正好就在那园里。” 此话一出,便有武官站出来反驳道:“梁大人此话的意思,莫不是怀疑大都督是杀人凶手?据目击者言凶手是名白衣女子,大都督身边全是锦衣卫,何来的女子!当晚大都督亦让人搜过了房间,一无所获,难道仅凭当晚大都督也在那园中,就认定大都督是凶手吗!” 文臣道:“臣并未说大都督是凶手,只是这未免太过巧合。那白衣女子说不定也只是障眼法,这世上除了男子就是女子,想找个白衣女子来顶冒凶手,那不是太容易了?” 两边文臣武将辩得面红耳赤。 上座的皇帝两边看法都得听一听。 而文武之首的殷璄和苏遇,两人均是泰然自若,自始自终没有任何表态。 一些立场模糊或者狡猾的老臣们,则默默观望,绝不参与其中。 新内阁刚刚重组,若论人心凝聚、根深蒂固,还是要比大都督府略逊一筹。 皇帝最终任命一名内阁学士为钦差,前往州城彻查此案。 内阁学士自然是听苏遇的差遣,那这桩案子便是掌控在苏遇手中。不管查到什么证据,都会对殷璄不利。 早朝散后,文武百官们按照顺序陆陆续续地退出朝殿。 两位大佬走在最后,并肩走出朝堂。 那种意外和谐的气氛,诡异到就差手牵着手、称兄道弟了。 百官们招惹不起,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旭日东升,金绯色的日光寸寸爬上宫墙,镀亮了八面腾龙的朱红檐角。 那艳丽明媚的颜色,将一座座宫楼玉宇衬托得似鲜衣红妆的少女。 殷璄和苏遇两人的身影,一半浸在日光里,一半笼在阴淡中,明暗有致。 还能心平气和地聊天。 苏遇着朝服,眯着眼,看着东边缓缓升起的朝阳,道:“听说大都督才拿了一批市井之徒,还去卫尚书家里立威了。怎么,这事与卫尚书有关吗?” 殷璄随意地把束着袖角的护腕整了整,闲聊道:“锦衣卫用刑时,听他们招供说是卫尚书的亲戚,卫尚书在朝中官职不低,若真是如此,本督也可卖首辅一个面子。所以亲自去查证了一番。” 苏遇道:“结果呢,让大都督失望了?” 殷璄清闲道:“结果卫尚书都还没看仔细,就否认了,确实有点失望。” 苏遇笑了一笑,道:“大都督竟管起了街头斗殴、寻衅滋事,看样子近来委实很闲。” PS:唉,意志不坚的女人们唷,怎么能够见一个爱一个!你们各自守着各自的那一个哈,看我就比较专一,从始至终守着他们俩! 第115章 相克 “巡城御史不办事,只好由锦衣卫代劳。卡Kа酷Ku尐裞網”殷璄稀疏平常道,“在其位谋其政,保护京畿重地安平,也是本督分内之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疾不徐地走下眼前的白玉阶,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鱼龙玄纹曳撒,衣角随着他的步伐而动,那股不经意的迫力也在步履间流出。 殷璄走了几步,复又停下,似想起了什么,对苏遇道:“首辅要彻查布政使一案,或许本督能帮得上什么忙。那名白衣女子的画像,有幸落到本督手上,回头赠给首辅。” 苏遇眼神略沉,道:“如此多谢大都督慷慨相助。” 听他既这么说,这其中便是生了变数。 当日,那幅画像便转手到了苏遇这里。 当他打开画像一看时,神色莫测,良久才缓缓合上,捏了捏鼻梁。 卫卿。 这画像上所画女子竟然是卫卿。 殷璄去视察时,卫卿也已经回到了州城的卫府里,这两人有什么交集? 苏遇靠着椅背,手指敲着桌沿,不由沉思起来。 当初殷璄若是追着他的行踪找到隆乡,并非难事,若是再顺着隆乡找到卫卿这条线索,则更加简单。 看样子,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卫卿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简单。还有殷璄也知道。 随即他坐在书桌前,执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身边得力下属,道:“追上钦差,把此信交给他。你跟着钦差一并到州城去,将大都督在州城那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给我弄清楚。” 下属领命而去。 另外,街头斗殴,本是小事,但是在锦衣卫手里,只要是看不顺眼的,先弄进卫厂里再说。 这非常符合殷璄的作风。 因而苏遇在听到消息说,殷璄让锦衣卫把那几个带头挑事的人拆了喂狗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可他并不知道那伙人寻衅滋事的对象就是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脑震荡在家养着,足不出户,卫辞书再迟钝也明白过来,恐怕卫卿的伤和徐家的娘家人脱不了关系。 徐家人可都是因为卫卿拿走了铺子房契地契而被赶出来的,极有可能恼羞成怒才下此毒手。 卫辞书不想把事情闹大,徐氏和卫琼琚更不希望又来一个首辅替卫卿做主,故而一直瞒着。 转眼间,梅姨娘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了起来,这几乎成了徐氏的一块心病。 她做梦都想弄掉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老夫人看得越发的紧,而卫琼玖和梅姨娘也一日比一日小心。徐氏在卫府的地位朝不保夕,不敢轻易下手。 而卫府唯一的嫡子卫子规自从到了京城以后,好似水土不服,整个人焉了一般。 府里大夫请过许多次,卫子规小病不断,一直反反复复,不得痊愈。 请大夫不奏效,卫琼琚便向老夫人道:“子规日渐消瘦,孙女和母亲着实痛心。卡Kа酷Ku尐裞網许是这宅子许久未住,有秽物作祟与子规相冲,才导致如此。祖母,不如请一位大师来看看吧。” 老夫人见卫子规一直好不了,又何尝不心痛,听卫琼琚一言觉得甚有道理,便同意去请一位风水大师来看看。 这日,风水大师在卫宅里走动观摩了许久,操着手里的罗盘掐着手指算个不停,看得卫家众人一阵紧张。 见风水大师一皱眉,老夫人便忍不住问道:“大师,如何?” 大师道:“这宅中确有和小公子命格相冲之物,夫人且看这罗盘,罗盘所指方向,便是相冲之物的所在。” 于是老夫人携卫琼琚和徐氏以及一干下人顺着风水大师所指的方向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梅姨娘的院子里方才停了下来。 老夫人面色不定。 卫琼琚却惊讶地开口道:“莫不是这相冲之物就在梅姨娘的院子里?” 这时梅姨娘听闻老夫人过来,正挺着个肚子由卫琼玖搀扶着出来见礼。 结果迎面就看见站在前面的操着罗盘的风水大师,卫琼玖和梅姨娘均是一愣。 紧接着卫琼玖心里便沉了沉,看这架势,分明是来者不善。 卫琼琚搀扶着老夫人,徐氏站在一旁;往日徐氏见了梅姨娘的肚子哪次不是咬牙切齿,今次却不同,一反常态的安静。 还不等老夫人问话,这风水大师见之梅姨娘便是一惊,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是这秽物藏得深,没想到却是藏在了人的肚皮里!”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老夫人急忙问道:“大师这话何意?” 风水大师捋了捋胡须,说道:“这老宅久不住人,秽物横行。老夫人举家刚搬进来,人气正弱,而这母体人胎最是让秽物趁虚而入的好容器。只要这东西一天还在,小公子便一天好不起来。” 话音儿一落,卫琼玖当即喝道:“哪里来的江湖术士,竟敢在此信口雌黄、危言耸听!怀胎生子乃是孕育生命,是灵气最纯盛的时候,更得送子娘娘保佑,岂是你所说的污秽缠身!” 风水大师道:“秽物以肉眼是看不见的。” “既然看不见的,那就是子虚乌有!”卫琼玖又对着老夫人言辞恳切道,“祖母,自梅姨娘有孕以来,夜里好梦连连,腹中子必是福星高照,还请祖母千万不要相信这等江湖骗子的妄言!” 徐氏便开口道:“老夫人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是心虚了?子规迟迟不好,必是有人不希望他好起来!” 风水大师最后再对老夫人道:“与小公子相克之物,两者只会此消彼长,不可兼容。随着这位夫人的腹中子人气日益旺起来,小公子的人气势必就会日渐弱下去。我言尽于此,老夫人信与不信全在自己。” 风水大师走后,老夫人端坐堂上,徐氏和卫琼琚、卫琼玖及梅姨娘在侧。 老夫人久久沉默,让众人都着急不已。 徐氏在旁抹眼泪,道:“可怜我们子规,小小年纪就要受这种罪。这可怎么办,家里有东西和他相克,莫不是还要克得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第116章 回来报仇 老夫人瞪着徐氏异常恼怒道:“那你说怎么办,梅姨娘怀胎数月,难不成要让我卫家的子孙就此胎死腹中吗!” 卫琼琚连忙站出来道:“祖母息怒,大师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应该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兴许对梅姨娘和子规都好。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看了一眼卫琼琚,道:“还是琼琚懂事。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卫琼琚想了想,道:“不如将子规和梅姨娘分开来吧,让梅姨娘先去外宅养胎,待产子以后再回来。那时兴许子规的身体已经养好了,而梅姨娘的孩子也吸收了外面的人气,对子规不再有影响。” 此话一出,梅姨娘与卫琼玖俱是一惊。 真要是住到外宅去,不仅让人说叨,还处处不便,徐氏不好在府里动手,可是在外宅却是容易得多! 对于梅姨娘来说,眼下卫府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见老夫人沉思,卫琼玖当即道:“祖母,姨娘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去外宅若是有个差池,只怕追悔莫及!大姐姐说得对,子规弟弟真若是与梅姨娘的肚子相冲,确实不宜再住在一个屋檐下。卡Kа酷Ku尐裞網前几日父亲不是在为子规弟弟找书院入学么,琼玖想,子规弟弟也可搬去书院,既可以静养一段时日,又能耳濡目染学点东西。” 徐氏怒道:“子规是卫家嫡子,怎能为了她肚子里的下贱种就被赶到书院里去!” 卫琼玖道:“再有几个月,祖母就可以有小孙子抱了。这几个月里是断不能出错的,不然祖母就要空欢喜一场了。” 老夫人何尝不知,真要是让梅姨娘去了外宅,确实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她即将出世的孙儿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最稳妥。 遂老夫人最终道:“琼玖说得甚有道理,事有轻重缓急,子规性子乖张,早该进书院里好好教养一番了。”她不是不心疼卫子规,她是想两个孙儿都要,所以只好先委屈一个。 徐氏哪受得了,开口就要骂,被卫琼琚及时按住。 卫琼琚忧心道:“祖母,子规身体不好,还那样小,若是把他送去书院无人照顾……” 老夫人道:“我会派丫鬟跟过去,仔细打点子规的房间,布置得同家里一样舒服。” 卫琼琚和徐氏怎么也没想到,她们都把卫子规搬出来了,最后老夫人还是偏向了梅姨娘。 一想到让子规搬去书院暂养,徐氏就恨不得杀了梅姨娘。 这件事老夫人与卫辞书一商量,卫辞书也表示赞同。他早有打算把卫子规送去书院里管教,眼下正是一个契机。 而卫子规听说自己要去书院,又哭又闹,要死要活。 他在家里称霸称惯了,哪能适应书院里的生活。 卫辞书要送他去的,绝不是京城里一般的书院,还是打通了关系才弄到的名额,里面一应是官家少爷小姐,书院里的先生全都一视同仁。 这次不管卫子规如何闹,卫辞书就是不会心软,老夫人也狠下心不松口。 卫卿正在水池边喂乌龟时,漪兰跑回来说,卫子规哭着嚎着,已经被送上去书院的马车了。 彼时秋意渐晚,明亮的阳光只剩下淡淡的一层暖,一阵风起,却被冷不丁的凉意覆盖。 卫子规走时,徐氏哭着告诉他,都是因为梅姨娘害的。要不是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人和卫辞书也不会把他送走,他母亲和姐姐也不会如此备受冷落。 卫子规便潜意识以为,老夫人和卫辞书是因为梅姨娘的孩子,而不要他了。 将来那孩子出生以后,就没人疼他了。说不定以后他都要被丢进书院里,再也回不去了。 小小的卫子规当然不甘心,谁也不能和他抢! 于是才去了书院几天,一有时间,他趁着书院里的先生不注意,就让丫鬟带着偷偷地跑了回来。 要让他在书院里受苦,吃那些粗茶淡饭,每天背那些四书五经,想都别想!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在家里享受,卫子规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磨牙。 他要回来教训教训那个梅姨娘!敢欺负他娘和姐姐,还把他赶去书院,要让她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卫子规回府时没人敢拦他,他匆匆穿过花园,正好卫琼琚带着丫鬟在花园里散步,看见他回来先是一惊,然后就快步过去把他拦下。 卫子规回来第一时间却不是往她和徐氏的院里跑,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卫子规回过头来,看见是卫琼琚,一张怒气冲冲的小脸憋得通红,扭道:“你放开我!” 卫琼琚道:“子规,你怎么回来的?” 卫子规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道:“我要让她尝尝厉害,敢害我去书院,姐姐你放开我,我专门回来替你们报仇的!” 卫琼琚听得心头一阵激跳,卫子规是嫡子,是老夫人和卫辞书的心头宝……即便是他犯了错,老夫人和卫辞书也会拿他怎么样的。 卫琼琚手上莫名一松,就叫卫子规跑了出去。 她赶紧叫上丫鬟,却不是要去追,而是转头就回自己的院中,勒令丫鬟道:“今日你我谁都不曾见到小公子回来,听到了吗?” 卫子规一口气跑到梅姨娘的院子里,一抬头就看见梅姨娘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那肚皮鼓鼓。 卫琼玖正陪着梅姨娘有说有笑,哪里料到卫子规突然回来,并且还出现在梅姨娘的院子里。 卫子规双眼通红,想着自己和母亲、姐姐都受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欺负,卫子规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居然就敢和他对着干! 当是时,卫子规突然就冲了过去。 等卫琼玖和梅姨娘反应过来时,卫子规已冲至眼前。 卫琼玖刚要去拦他,就听梅姨娘一声尖叫,竟被卫子规推倒了椅子,直挺挺地往后仰倒了去。 那椅把恰好磕在梅姨娘的后腰上,痛得她腰快断了似的,再加上大肚子不便,躺在地上起也起不来。 第117章 泯灭人性 卫琼玖压根没料到,卫子规一来就直接对梅姨娘动手,怒吼道:“卫子规,你疯了吗!” 卫子规又推了一把卫琼玖,往她脚上碾踩了两脚,卫琼玖吃痛往后退了退。而卫子规寻到这一空挡,转头就站在梅姨娘身边。 那小脸上的凶恶表情,简直不属于一个孩子应该有的。 仿佛他天生骨子里都带着一股邪恶的本性。 他盯着梅姨娘隆起的肚子,当即抬脚就狠狠地踩了下去,像踩瘪一个他不要了的鞠球一般。 当时,梅姨娘张大了嘴,脸色惨白,却连叫也叫不出来。 卫琼玖来不及阻拦,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等她疯了一般扑过来阻拦时,卫子规踩了两脚觉得不解气,又站在梅姨娘的肚皮上,双脚并用地跳起狠跺了两下。 梅姨娘终于惨叫出声。 裙子底下的殷殷血迹,流淌了出来。 这一日,卫家上下乱做了一团。 漪兰匆匆跑进风晓院,脸色发白地对卫卿道:“二小姐,老夫人请你立刻去梅姨娘院里一趟!” 卫卿神色一动,道:“梅姨娘身子不舒服了?” 漪兰用力摇头,惊慌道:“是小公子,突然从书院里逃了回来,跑去梅姨娘的院里,竟、竟在梅姨娘的肚子上又踩又跺,梅姨娘流了好多血!” 卫卿脸色变了变,立刻动身就前往梅姨娘的院子。 一直以来,她不愿插手梅姨娘的孕事,也不会如卫琼玖的愿与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知道梅姨娘和卫琼玖都指望着这个孩子翻身。可是现在孩子尚未出世,何其无辜。 卫卿甫一踏入梅姨娘的院里,就听见房中传来凄惨如厉鬼般的惨叫声。 院子里的地面上,一滩未干的血迹,晾在明亮的阳光下,十分刺目。 老夫人几欲昏厥,颤抖着拉着卫卿的手,老泪纵横道:“卿丫头,快,快进去看看……保孩子,一定要记得保孩子!” 如果当时卫卿脸上能做出什么表情的话,那一定是厌恶的表情。 到底是多自私的人,才会在人命关天的时候,仍想着自己的那点私欲? 卫卿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回来,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进了梅姨娘的房间。 梅姨娘的裙角都被血濡湿,冷汗淋漓,面色如鬼。 她抓住卫卿时,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我……” 卫卿按住梅姨娘,当即银针扎了下去,冷静道:“梅姨娘放心,我会尽力。” 稳婆姗姗来迟,卫卿在这之前,尽其所能地给梅姨娘止血。否则出血过多,无疑会危及性命。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光看院里地上的那滩血迹便知,已无力回天。 梅姨娘这一胎,生得极其危险而煎熬。 她那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眼窝里的泪水,声声撕心裂肺。 到后来,再也叫不出,整个人几乎走了一遭鬼门关。 中途她心脏骤停,卫卿不停地给她按压胸腔,抬高四肢,促使血液回流,生死一瞬间,她片刻都不敢松懈。 梅姨娘忽然长抽着一口气醒来,再躬身用力了一回,终于将腹中胎儿产出。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她倒在榻上,灰白的脸色没有一点生气。 但好在,梅姨娘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卫卿给她止住了血,又护住了心脉,只是她现在极度虚弱,人事不知。 从房里出来时,卫卿裙子上沾满了梅姨娘的血,脸上的表情冰冷,眼神嗜人,仿佛从地狱里走来的一般。 卫卿从来不知道,一个孩子恶劣便罢了,却竟然能够凶残到如此地步!那是得有多狠的心和多泯灭人性,才能够做得出来! 她救得回梅姨娘的命,可是却救不回那个已经长成了的孩子。他还没生下来就已经死了。 梅姨娘最终产下一个死胎。 胎儿已经长成,脑袋上还长了湿湿软软的毛发。 那确实是个男婴。 如果不是卫子规今天硬把他踩死了逼出母体的话,他原本该在娘胎里一天天成长,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可惜最后终究没能等到。 老夫人看见是个男胎时,哭得捶胸顿足,当场晕死。 这种时候,卫卿怎么能让她晕过去呢,以为晕过去就什么都不用面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于是卫卿又把老夫人救醒了过来。 所有人移步到正堂。 堂上,卫子规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他一脸的无愧无畏,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 老夫人和卫辞书疼他,他便以为只要和以前一样撒撒娇、哭几声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卫辞书进来,站在他面前,暴怒道:“逆子,跪下!” 卫子规被吼得一愣,一瘪嘴就包着两包眼泪,快要哭出来。 徐氏连忙过来护着卫子规道:“他还小,什么都不懂,老爷,今天这事一定是有人指使他干的!老爷应该揪出的是幕后的真凶才对!” 卫子规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仿佛整个堂上最伤心的就是他了。 卫琼玖面色煞白,眼眶通红,瞪着卫子规哭着的模样恨极,道:“当然是有人指使他的,若是没有人指使,他怎么能一来就往梅姨娘的肚皮上踩!他怎么能丧心病狂地在梅姨娘的肚皮上连跺几脚!” 有徐氏护着,卫子规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卫卿洗了手上的血迹,染血的裙子却是没有时间换,便走进了正堂。 卫子规抬头一看见她时,有些惧怕,可仍是伸手就指着卫卿,叫道:“是她!都是她叫我这么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卫子规害怕受到责罚,当然更不会扯上他的母亲和姐姐,这个时候卫卿进来了,他想当然地便要全部推到卫卿的身上去。 他也非常痛恨卫卿,可是在她手上吃过亏又怕她,后来一直不敢再去惹她。现在全推给卫卿,要是能让卫卿代他受罚,那他一定非常高兴! 卫子规指着卫卿,堂上的人都暗暗吸了一口气。 彼时卫卿刚一进来,浑身血色,她逆着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暗淡的光线下,一双眼却沉晦得无边。 第118章 你是个小孩儿吗? 卫卿平寂无波地向卫子规看来,道:“哦?我叫你做了什么了?” 卫子规鼓起勇气道:“是你叫我踩梅姨娘的肚皮!” 卫卿转身便一步步朝卫子规走来,道:“我叫你踩梅姨娘的肚皮,你就去踩了?我能从中得到什么,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卫子规回答不上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继续朝他靠近,又问:“是我叫你从书院里跑回来的?是我让你跑去梅姨娘的院子里的?我几时叫你去的,在什么地方叫你去的,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话,说!你若是说得出来,才有机会让人信你两分。” 卫子规随着卫卿的逼近,她身上都是血,她脸上的表情对于他来说简直可怕。 卫子规完完全全被卫卿震住,一个劲地往后缩。 徐氏怒道:“卫卿!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责问!你吓到我的儿子了!” 卫卿看也不看徐氏一眼,直勾勾地盯着卫子规,又道:“当你把脚放在梅姨娘的肚皮上又踩又跺时,可是很爽?看见梅姨娘血流不止、奄奄一息时可是很爽?” 卫子规哭着叫“娘”。 徐氏当即要来把卫子规抱走。 却被卫卿先一步,揪着衣领拎了起来,凑近与他对视。 卫子规又恐又惧,挣扎不已。 卫卿眼神冷冽,道:“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嗯?意味着你把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给活活踩死了!意味着,卫子规,你杀人了。” 卫子规瞪大双眼。 堂上众人,竟被卫卿的气势给慑住,无人反驳,更无人出来帮衬一句。 卫卿歪头,像个魔鬼念咒一样,轻声又对卫子规道:“而你,毫无忏悔之心,还想嫁祸给旁人,卫子规,你是个小孩儿吗?你分明是个残忍冷血的杀人凶手啊。” 徐氏嘶声尖叫道:“卫卿!放下我儿子!” 卫子规在卫卿手上,渐渐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了。 卫卿阴戾地道:“想嫁祸我是吗,不好意思,姐姐现在也是一肚子火气,来,你来嫁祸给我试试看。卡Kа酷Ku尐裞網谋杀亲弟,说你丧心病狂也没说错,天子脚下,王法如山,看看到底是书院里的饭好吃还是牢里的饭好吃!” 最后,卫卿一把将卫子规丢在了地上。 卫子规吓傻了,浑身颤抖不已。 徐氏忙不迭扑过来想抱起卫子规,只是卫辞书忽然道:“来人!把这个贱妇押起来!” 当即两个仆人左右押住徐氏。 徐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颤声道:“老爷,你想干什么?” 卫琼琚亦是一脸惊恐,当即跪地,道:“爹,子规年幼无知,才犯下大错,求爹网开一面!” 卫辞书看了一眼卫琼琚和徐氏,道:“就是因为你们妇人之仁,成天宠着他惯着他,才使得他无法无天!来人,拿家法!” 这次卫辞书一拿住藤条,便毫不留情地往卫子规身上打去。 卫子规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哭。 上座的老夫人闭上泪眼,不管也不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氏和卫琼琚亦是哭叫不已。 卫辞书手上没停,往卫子规身上打了七八下。那裸露在外的手背皮肤上,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 最后老夫人含泪痛道:“够了,够了!我唯一的孙儿,你现在也要把他打死吗!” 徐氏推开仆人,就抱住卫子规,哭嚎道:“老爷,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呀!” 是,现在梅姨娘的孩子没有了,卫子规确实又成了卫府唯一的男丁。 卫辞书狠狠摔了藤条,对卫子规怒气冲天道:“从今日起,他就给我滚回书院里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去看他,更不许他回家门半步!若是叫我发现,必打断他的狗腿!” 徐氏哪里还敢反驳,只要能保下她儿子,就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遂徐氏和卫琼琚赶紧哭着把卫子规抱起就匆匆回院里找大夫。 卫琼玖眼睁睁地看着那母女一子就这样离开,想她娘躺在床上还奄奄一息,她弟弟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人世就惨死腹中,而这凶手却仅仅是被打一顿便放走了! 卫琼玖双眼含泪,每一滴都是疯狂的恨意。 卫卿转头走出了正堂,背影很冷,幽幽道:“父亲责打爱子,公正严明,凛然大义,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随后卫琼玖一声不吭也走了出去。 时至今日,她对这卫家是失望透顶了! 等人都散后,正堂上只剩下老夫人和卫辞书。 老夫人又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嘴里含糊唤道:“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漪兰跟着卫卿出来,一路上沉默不多言。 方才堂上卫卿字字句句,听得出,她压抑着愤怒。 后漪兰道:“二小姐不要生气了,这件事与二小姐无关,小公子咎由自取,也被卫大人用家法责罚了……” 毕竟以往卫家上下从来没有动过卫子规一根毫毛,因而漪兰觉得这已经很难得了。 这件事确实与卫卿没有关系,可是别人却无法感同她的感受。 她竭尽全力地去救人性命,知道生命无常,在见到院子里的血迹就料到会是个什么结果,可是当那个婴孩从梅姨娘身体里出来一动不动时,真让人窒息。 那孩子,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人世,就成了后宅里的牺牲品。 梅姨娘是妾,她现在流产了一文不值,还指望卫家严惩嫡子、平息事端吗? 卫卿走了几步,挑起嘴角凉薄地笑道:“活生生一条人命,家法责打几下就完了?什么卫家的家法,都是用来对付别人、替自己开脱的玩意儿。” 漪兰愣了愣。 卫卿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的路,又道:“也是,卫家就剩这一个独子了么,还能把他怎么样呢?卫辞书,一向装腔作势得可以啊。” 漪兰回味过来,讷讷道:“二小姐是说,卫大人不是为了惩罚他,反倒是为了保护他么?” 卫卿淡淡道:“如若不然,卫子规以后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后宅里发生的落胎事件,只要卫辞书不往外张扬,最后便只能当做是一件家事料理了。 第119章 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梅姨娘失去了孩子,险些丧去了性命,结果换来的就是把卫子规送去书院里好好管教,无事不得回家来! 卫琼玖回到院落以后,伏在梅姨娘床边痛哭了一场,手指狠狠掐着床沿,掐断了指甲,沁出血迹也不知痛。 卫辞书把卫子规送去书院,她要怎么找他报仇! 心怀希望,最终跌落成空,让人怎么甘心?卫子规犯下了伤天害理之错,他理应受到惩罚,凭什么要帮他逃脱事外! 卫子规被送回院里,躺在床上痛得嗷嗷直叫。 徐氏嘘寒问暖,心疼不已,哭着骂道:“不就是弄掉了一个妾室的贱种吗,卫辞书好狠的心,竟对子规下如此重手!我的儿啊,不疼不疼,大夫很快就来了。” 哭着哭着就嚎啕起来,又道:“子规才这么小,那个杀千刀的就要把他送去书院不准回家,使我们骨肉分离……我们子规是嫡子,要走也该是把那贱妾赶出家门,凭什么要子规走……” 卫琼琚也很心疼,但却理智道:“娘,子规去书院待一阵子也好。” “好什么好!我都看不到我儿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吃饱穿暖,有没有受欺负……” “他去了书院,也可暂避一下风头。等事情过去了,再接他回来也不迟。想来爹也是做的这个打算。”卫琼琚道,“孩子没了,如今娘在府里没有了后顾之忧,往后应该尽快稳住自己的地位,到时候子规再回来,就无人敢多说什么了。” 徐氏顿时被一言点醒。 是啊,让徐氏唯一感到高兴的是,梅姨娘的孩子总算是没有了!她的宝贝儿子可是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卫子规还是卫家唯一的嫡子,就算闯了天大的祸,也有人帮他兜着!现在他被送去书院,只是去避避风头的。 徐氏的嘴角忍不住上挑起一抹扭曲的弧度。 不过卫琼琚的话倒是提醒了徐氏。 今个在堂上,卫卿可是明目张胆地说她儿子是杀人凶手!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对她儿子以后的名声可不好! 遂徐氏收了没干的眼泪和扭曲的笑容,对卫琼琚道:“传话下去,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是梅姨娘自己不慎摔倒流产,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就给我撕烂他的嘴!” 下人们当着主子的面当然敢提一句,但是私底下大约都是知晓一二的。 卫子规这个时候被送去书院严加管教,绝对有益无害。 大夫来给卫子规查看了伤势,抹了药过后,卫子规便熟睡了过去。 他自是丝毫不用担心什么,反正有大人们替他料理善后。 第二天,卫辞书便态度坚决地把他送走,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准带,只带了个年纪比他稍大一点的书童。 卫子规哭得惊天动地,最后还是被塞进了马车里带离了卫家。 秋冬之际,花园里渐渐露出萧索之态,染黄的树叶一阵阵随风飘落在地上。 两个负责花园洒扫的丫鬟,一边清扫小径的落叶,一边说着话。 这两日下人们私下聊的话题最多的,便是梅姨娘流产一事。 那丫鬟抬头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对另一丫鬟悄悄说道:“小公子回来那日,我在这里扫落叶,正巧碰见了。卡Kа酷Ku尐裞網当时大小姐也在花园里。” 另一丫鬟吃惊道:“大小姐也在?那她怎么没拦住小公子?” 丫鬟道:“当时拦了,好像还说了几句话,许是没拦住吧,又让小公子跑了。”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彼此心知肚明。 随后两丫鬟便又去别处清扫落叶。 幽静的花园里,只剩下潇潇风声。 良久,在一簇常青树后面,才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卫琼玖站在那树下,脸色十分晦暗。 卫琼琚,你比卫子规大那么多,会拦不住他吗?你到底是不想拦,还是怂恿他来行凶作恶! 卫琼玖转身往院子里走,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梅姨娘昏睡了两天,终于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她失血过多,整个人还非常虚弱。 得知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梅姨娘轻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经恢复了平坦,不由无语泪流。 老夫人送了一些补品过来给梅姨娘补身子,梅姨娘偏开头,一口都不想吃。 卫琼玖耐心地喂她,道:“吃吧,不吃怎么好起来呢?娘一日不好,有的人就高兴,巴不得娘永远好不了呢。只有等身体养好了,才能让那些贱人好看。” 梅姨娘终于偏头回来,把卫琼玖喂她的所有东西都吃了个干净。 期间,徐氏也曾到梅姨娘这里来过一回。 彼时梅姨娘正卧床休养。 徐氏道:“眼看着肚子那么大了,梅姨娘真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把孩子给摔没了。那孩子还是个成型的男婴,真是可惜了,与梅姨娘没有母子缘分。” 梅姨娘眼眶通红,手指死死捻着衾被,道:“夫人说得是,都怪我不小心。只希望我的孩子不要记怨结恨,早日超生,将来重新投个好胎。” 徐氏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这件事后,一场欢喜一场空,老夫人开始吃斋念佛,想给死去的孙儿祈福。 而梅姨娘也很快从伤痛中走了出来,每日晨昏定省,没有丝毫怨怼。 老夫人本就觉得对她有愧,又见她如此贤良淑德,不由对她更关心了几分,还让卫辞书多多体贴开导她。 徐氏眼睁睁看着老夫人支持卫辞书到梅姨娘房中去宿夜,气得肺都要炸了。 梅姨娘一改往日和卫辞书相处时的素淡,在房中时开始变得风情万种、薄纱轻缕,盈盈曼妙。 她不仅帮卫辞书捶肩捏颈,还让卫辞书在房事上感到相当满足。 这阵子,卫辞书夜夜不离梅姨娘。 卫辞书道:“孩子的事,委屈你了。” 梅姨娘倚在卫辞书怀中,柔柔的眼神明暗不定,道:“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只要能常伴老爷身边,我就知足了。” 如此善解人意,怎能不让卫辞书喜欢。 再过几日,是康王做寿,往卫府里送来了请帖。 第120章 有辱家门 康王是皇帝唯一的兄弟,不理朝政,封得个闲王来做。卡Kа酷Ku尐裞網一旦没有利益纠葛,康王又十分安顺地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皇帝与康王的兄弟情便相当融洽。 这次卫府收到了请帖,应当是自入京以来第一次十分正式地融入京城的这个圈子里。 请帖是由康王妃亲自拟的,帖子上写明,邀请卫府的三位小姐一同赴宴。 卫家的三位小姐,对于京中的夫人小姐们来说,尚处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阶段。而且卫辞书又得内阁首辅如此器重,大家早都想揭开这卫家的面纱看看了。 听说卫家的大小姐,还曾是行省州城里的第一美人呢。 这些消息,自然是卫家人自己放出去的,意在给卫琼琚打造一个良好的形象。 这几天里,徐氏给卫琼琚准备衣裳首饰,一应是府里最好的。而送去给卫琼玖和卫卿的衣裙,则是次得不能再次的。 当然,去康王府赴宴,谁也不能抢了她女儿的风头。 徐氏也不忘给自己准备一身当日赴宴的行头,高高兴兴地等着康王做寿的这一日。 等到了这天,早上老夫人让大家都收拾妥当到膳厅来用早膳。 卫琼琚精心打扮,一袭水青色长裙,娉婷婀娜、温婉娇美自是不必说,老夫人见了满意地点点头。 卫琼玖亦是尽心,粉色裙子,衬得她面容甜美,笑起来十分讨喜。 而卫卿……老夫人看着卫卿,老脸就是一沉。 她还跟平时在家时一般,别说精心打扮了,连胭脂水粉都懒得抹一下。身上穿的也是寻常的藕色裙子,浑身上下无一丝多余的修饰。 老夫人道:“昨日徐氏没往你院里送新衣吗?” 卫卿道:“回祖母,母亲送了,只是想到大姐姐才是嫡女,我只不过是个陪衬,还是朴素一点好。” 徐氏哼道:“算你识趣,今日我们琼琚才是主角。” 卫卿若无其事地吃着粥,谁管她是不是主角。 既是赴宴,卫卿权当自己是去吃吃喝喝的,又不是去选美相亲的,要那么隆重精致作甚?她只要做到大方不失礼便可,这些小妖精们要比来比去,关她什么事? 只不过别人做寿,还想到别人的地盘上去争做主角,你是脑子有毛病么? 这时,梅姨娘施施然开口道:“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道:“但说无妨。” 梅姨娘便道:“卫卿的生母,当初是老爷的正室夫人,京中的官贵们可知老爷已经另立了正室?” 此话一出,满桌子的人均是沉默。 徐氏率先怒目尖喝道:“梅姨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梅姨娘的话,让老夫人和卫辞书猛然回过神来。 但凡是在京里有点资历的达官显贵,都知道卫辞书曾娶了缪岚为妻。现在几年过去了,就算缪岚已经不在了,卫辞书又立了继室,却绝对鲜有人知,这继室乃是原先的妾室扶正上去的。 若是徐氏娘家是显贵还好,可最初只是个卑微马商出身,并且她娘家现在已经全无半点用处,这要是让那些官贵夫人们知道,还不得笑话死! 当初缪岚死后,卫辞书禁不住徐氏的夜夜耳边风,和她缠人的本事,再加上卫子规是卫家唯一的男丁,看在这份儿上才把她扶正。那时她和徐家也确实尽心尽力地帮他打点了不少事。 可现在徐氏什么德性,老夫人和卫辞书再清楚不过。 她要是去了康王府,听不得人家的闲言碎语,在人家的地方闹起来,那卫家的脸在京城就别想要了。 徐氏见老夫人和卫辞书真考虑起这件事,当即恼羞成怒对梅姨娘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徐氏一开口,更坚定了老夫人的决心,道:“今日徐氏就不要去了,让我儿带着三个孙女去吧。琼琚也不小了,身为大姐,带着两个妹妹,在女眷们中间该能独当一面。” 徐氏不服,道:“凭什么我不能去,我现在就是卫家的正室夫人!我给你们丢人了吗?” 老夫人一拍桌,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在给卫家丢人!” 梅姨娘这一提醒,让老夫人和卫辞书意识到,卫辞书要想保持一个好名声,便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家里有一个马商出身的妾扶正当了夫人。 好在这件事以前没有对外宣称过,又是去了地方才把徐氏扶正的,只要徐氏不随便在大场合露面,就不会原形毕露。 卫琼琚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吃饭。她最清楚徐氏的脾气,要是徐氏在外面闹出一点点事,跟着受牵连的只会是她。因而老夫人这么做决定时,她心里也默认了。 后老夫人对卫琼琚道,若是别人问起来,便说她母亲徐氏乃是江南世家,只是抱恙在家不宜出门。 卫琼琚点头应下。 徐氏就指着在京城圈子里立足、扬眉吐气呢,可是现在被梅姨娘一句话给搅黄了,看样子以后想要出席各种场合,也比较困难。 一时徐氏难以咽下这口气,早膳一毕,她就走到梅姨娘面前,扬起手便一巴掌摔了下去。 当时梅姨娘惊叫一声,瑟缩着便往卫辞书怀里躲。 卫辞书脸色铁青,一手拦住了徐氏,反手就往她脸上掀了一巴掌。 徐氏扑倒在桌上,一应茶碗瓷器磕磕碰碰、清脆作响。 卫辞书怒道:“一介泼妇,不顾老幼在场,还敢大打出手!来人,把她拉出去,如此品行不端,有辱门风……” 话未说完,卫琼琚起身便跪在卫辞书面前,恳求道:“父亲请息怒,母亲她只是性子比较急,求父亲再原谅她这一回,以后母亲一定会改的!” 徐氏脸色发白,忽然间感觉,若是卫琼琚不及时出来打住话头,还不知道卫辞书会说出多么无情的话来。 卫琼琚泪眼楚楚,最终卫辞书道:“琼琚,你起来,是时辰去康王府了。”他又看着徐氏道,“看着琼琚懂事的份上,暂饶过你这一回!” 卫琼琚起身,拭了拭眼泪,眼神微冷。每一次徐氏都沉不住气,她还要给她善后多少次? 卫琼琚回院里补了一下妆容,才同卫卿、卫琼玖一起,出门登上马车,前往康王府。 第121章 不待见 三姐妹乘一辆车,卫辞书单独乘一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坐在马车里不停地摆弄自己的衣裳发饰,生怕有哪点不如意。今日康王做寿,她料想应该有可能见到首辅大人吧…… 只要一想起那个人来,卫琼琚便双颊含羞,芳心荡荡。 卫卿视若无睹,倒是卫琼玖一直盯着卫琼琚搔首弄姿,道:“大姐姐今天真美。” 这还是梅姨娘流产以后,卫琼玖第一次主动跟卫琼琚说话。 卫琼琚端着清高矜持,没理会她。 若是往日,卫琼琚兴许还能给她一个好脸色看,但自从她撺掇梅姨娘在徐氏失势过后争宠、露出了野心以后,卫琼琚就不可能和她维持表面上的友好。 呵,要不是这次梅姨娘流产了,只怕她还没从白日梦里清醒过来呢。 现在才知道又来巴结自己了? 卫琼玖笑开了来,又道:“今天大姐姐一定会芳名远扬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瞥她一眼,非常不屑道:“这还用你说。” 马车在康王府前停了下来。 卫琼琚轻撩锦帘,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门庭阔气,宾客往来,寒暄不绝。她又抚了抚鬓发钗环,听到外面卫辞书在说话,才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卫卿和卫琼玖跟在后面。 王府门前有专门的管家迎客,卫辞书带着三女上前,送上贺礼。管家当即着人引他们进王府。 内院里男客女客自是分开招待的,康王请卫辞书到男客聚集的地方去坐,在场的少不了朝中的同僚,一帮文人在一起无非就是品茶下棋、谈笑风生。 而卫家的三位小姐则由丫鬟引到王府内院去,与众位夫人小姐们在一处。 这王府里的布置,一路走来,柳荫花径、假山池塘层出不穷,园中景致在这初冬时节里依然生机盎然,不见一丝萧索之态。 王府之大,不是一般官户之家所能比拟的。卡Kа酷Ku尐裞網就是中庭的花园,想要逛完,也需得要好一阵子。 这园中已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在一起聊天说笑,看到卫家三姐妹来,都不约而同地投以目光,那谈笑声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卫琼琚莲步生香,裙角若花开,她半低娥眉间,顾盼生姿,嘴角带上浅浅的笑容,确实十分美丽。 卫琼琚带着卫卿和卫琼玖先去拜见了康王妃和一众夫人,随后再到亭中与各家的小姐们相识。 卫琼琚自以为自己今天艳压群芳,无人能比得上她,可是当她走近见到各家小姐们以后,脸上的笑容便维持得有点僵硬。 在场的都是大家闺秀,哪个不是好生教养的,那容貌和仪度岂会有差的。卫琼琚在她们中间根本算不上佼佼者,顶多只能算得上中上等。 小姐们中间,做东的便是康王家的灵舒郡主,卫琼琚甫一进来,那挑剔的眼神便上下打量着她,道:“卫家的小姐甚少出来走动,可名声却响亮得很。” 旁边便有人掩嘴笑道:“听说还是城里第一美人呢。” “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顿时就像戏园杂耍的猴儿,任人观赏。她咬了咬嘴唇,硬生生地福礼道:“见过郡主,那些都不过是别人胡说的。” 她原以为她是朝中二品尚书的女儿,今日到此地来,多少会得到些阿谀奉承。 可是在场的官家小姐们,谁的父亲不是朝中大臣,又怎么会看得起从地方上来的小姐。养在京城里的小姐们,不管你从哪里来的,只要是除了京城以外,那就是乡下。 那种感觉,就好像当初卫琼琚看不上从乡下里来的卫卿一般。 卫琼琚负责与小姐们应付,而卫琼玖则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偶尔对上周遭投来的目光,她便回以甜甜一笑。 对于小姐们来说,卫琼玖的反应反而更加讨喜呢,不似卫琼琚那般故作扭捏。 才坐下没多久,忽闻园里一声唱报,静懿公主驾到。 灵舒郡主一喜,连忙起身去园子里迎接,她一动身,身后便跟着一群官家小姐。 卫琼琚一时反应不过来,落在了后面,后知后觉地感到别人都去相迎,而她当然不能独自坐着,遂也起身跟着走了两步。 静懿公主身份尊贵,与郡主要好,前呼后拥习惯了,她进亭中来时恰好看见卫琼琚慢吞吞地行礼,走到主位上一坐下,便指着卫琼琚道:“她是谁?” 灵舒郡主道:“她是卫大人之女,叫卫琼琚。” 静懿公主皱眉道:“你爹就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 卫琼琚应道:“正是。” 灵舒郡主意味不明道:“他们刚来京的时候,听说首辅大人还亲自登门过,送了不少的东西呢。” 不怪这么多小姐们对卫琼琚报敌对的态度。 主要还是因为首辅在这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们中间,人气太高了啊。 在场所有的官家小姐们都知道,静懿公主心仪首辅大人已久,灵舒郡主这一提,无疑是点燃了导火索。 卫琼琚就是不知道,此时也应该察觉到了一两分。 她闻到了火药味,强自镇定着,婉声道:“能得首辅大人赏识,是家父的荣幸。” 卫琼琚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呢!想来像首辅那样的男子,恐怕不仅她看上了眼,在场的没有几个是不动心的! 不然何故灵舒郡主要故意把话题往首辅身上引,使得她立于众矢之的? 今日她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出丑,否则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正好,卫卿不是要跟她抢首辅吗,那卫琼琚便先让她去跟这些公主小姐们抢! 遂卫琼琚顿了顿,又柔柔笑道:“上次首辅大人确实驾临寒舍,是送了些东西。只不过首辅大人却是来看我二妹的,好像二妹以前就与首辅大人有过旧情,二妹你说对么?” 说着,卫琼琚便侧头往身侧看去,一双眼里笑意有些挑衅,然而,当她视线一寻,当即一顿。才发现身侧坐着的除了卫琼玖一人,哪里可见卫卿。 卫卿去哪儿了?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122章 你方才在笑? 卫琼琚对此一无所知。 别的官家小姐们又没见过卫卿,卫卿最初是跟在卫琼琚身后进王府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卫琼琚给吸引去了,她自然不怎么起眼,即便悄然离开这里也没几人会注意。 结果卫琼琚对上卫琼玖的视线,卫琼玖却天真无邪地说道:“我好像听说首辅大人落难的时候,二姐在乡下救过他,仅此而已。不过首辅大人那天到我们家来,在堂上可是夸赞大姐,说大姐花容月貌,教养颇好呢。” 首辅夸了卫琼琚这事,徐氏那两天可时常挂在嘴边,非常得意。 卫琼琚脸色一白,瞪向卫琼玖,道:“你胡说什么!” 卫琼玖委屈道:“我说错了吗?” 静懿公主终于发飙了,抬了抬下巴,打量着卫琼琚,讥笑道:“就凭你也算花容月貌?首辅跟你客气两句,还当真了?你还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卫琼琚还是第一次被人比作癞蛤蟆,垂头间眼眶含泪,屈辱道:“琼琚不敢。” 静懿公主又施施然道:“本公主好像记得,以前卫大人之妻是姓缪。你可是缪夫人之女?” 很显然不是。 她真要是缪夫人之女,多年不见,却是这样一番矫揉造作的样子,那静懿公主得多失望。 卫琼琚回答不是。 静懿便问她:“那你母亲是何人,出自哪家?” 在场官家小姐们的出身高贵与否,不光看父亲在朝中所任何职,还要看母亲的出身。 即便父族不够显赫,母族出身显赫,也会令人高看一眼。 终于还是面临这个问题了,卫琼琚心想,幸好今日徐氏没有来,否则只会乱上加乱。 卫琼琚咬着唇,楚楚可怜的样子,照老夫人先前所说,道自己母亲乃是江南世家之女。 静懿公主道:“正好,本公主有一个舅舅在江南,对江南世家都熟悉得很,你母亲是哪家的,你说出来,我问问便知。” 卫琼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吞吞吐吐,却许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在旁边怡然自得地捧着一杯热茶喝,偶尔翘一翘脚尖,惬意得很。 今日康王府里众宾客同僚原本欢聚一堂、相谈甚欢,但随着一声“大都督到”的唱报,立刻就把好气氛给破坏了。 殷璄冷场冷习惯了,他一来,数名锦衣卫跟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这些同僚文官们就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后花园里的女眷们听说大都督来,形容瑟瑟多过欢欣鼓舞。 虽然大都督容貌与首辅不相伯仲,可这气场就可怕多了。就上回,不知是哪位官员家办酒宴,他登门送礼,送了几颗骨碌碌的人头来,把那官员当场吓尿。 朝中官宦之家的小姐们对他基本不抱什么幻想,怕他的姑娘远远超过爱慕他的。 甚至于家中哪个小姐少爷哭闹不听话,家长便恐吓道:“不许哭!再哭大都督来了!”如此屡试不爽。 于是大都督便被打打杀杀和手中权势给耽误至今。 卫琼玖听闻殷璄来了,抬起头来时,恰好看见他带着两名锦衣卫,勘勘从湖边的杨柳下经过。卡Kа酷Ku尐裞網 杨柳已经稀疏得不剩什么柳叶,那抹身影在湖光晴朗下,临风而行,还是让亭子这边的小姐们无不瞩目。 有小姐感叹道:“大都督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焉。” “大都督都来了,是不是首辅大人也会来?” 一句话顺利地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首辅身上去,都暗自兴奋。卫琼琚也忍不住暗暗紧了紧手里的香帕,也翘首期盼。 卫琼玖则默默地看着殷璄的背影走远,即便已经很远了,在湖色与天色的映衬下,依旧那么令人魂不守舍。 她不是没有想起避暑山庄里,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差点死去的事,可是她依然忘不了他。 京里的女子都不敢接近他,卫琼玖觉得这极合她的心意。她希望世间女子全都怕他惧他,便没人和她争和她抢了。 此生要是能做他的女人,该是多大的幸运啊。 殷璄走过湖边,刚走到一处假山下将脚步停了停,两名锦衣卫正从康王所在的院子出来,禀道:“大都督,礼已经送了。” 殷璄眸色温悯,嗓音清淡寻常:“他高兴吗?” 锦衣卫道:“不怎么高兴,脸色苍白,没点喜气。” 殷璄道:“要是等首辅来,他可能会更不高兴。”说着抬步离开,闲话家常道,“证据落在我手上,我还会当做贺礼送给他,要是落在首辅手上,首辅可没有我这么大方,轻易将把柄送人。” “大都督说的是,这群趋炎附势之人,不识大都督的良苦用心。” 适时,假山后面实在没忍不住,发出两声低笑。 锦衣卫动作极快,当即利刃出鞘,飞窜到假山后面,出手攻击。 若不是卫卿躲得快,那一刀斩在假山石壁上,只怕要把她小命给除脱掉。 原本卫卿只是找了个清静无人之地偷个懒,今天天气晴朗,她窝在假山后还可以晒太阳,赏湖光。 旁边一棵常青树枝叶繁茂,能恰到好处地遮掩假山后面的光景。 今日卫琼琚想着占尽风光,可她想得也太单纯了,这京城里的官贵小姐们,哪容得她一枝独秀? 不知多少人等着给她难堪呢。她以为这还是在州城的时候吗,寻常人家的小姐比她不上,只有巴结她? 可京城里,大家聚在一起的,动不动便是高官子弟,还有皇室贵胄,她又算哪根葱? 况且卫琼琚身边还有一个卫琼玖呢,可是恨不得让她时时出丑、颜面无存。 所以卫卿还是找个地方晒晒太阳、赏赏景色,也比让卫琼琚狗急跳墙、祸水东引舒坦得多,事实证明她这样做是非常明智的。她可没有那么想不开,要去受那些小姐们的舌枪嘴炮。 可是冤家路窄啊,哪想躲得开这个,却躲不开那个。 锦衣卫看见是卫卿,及时收手。 彼时殷璄站在常青树下,神色如常,道:“你方才在笑?” 卫卿道:“听说殷都督送礼大方,又良苦用心,我真的是忍无可忍才笑的。” 第123章 他竟知道我不舍得 也难怪那位康王会不怎么高兴,由锦衣卫经手的证据,不管是什么证据,再流落到康王的手上,锦衣卫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把柄啊,他能高兴得起来么? 锦衣卫默默地退下了。 殷璄朝卫卿走了两步,走到假山后面来,微微一抬眼,便见一面镜湖呈现在眼前,令人心旷神怡。 清风徐来,湖面泛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殷璄只在她身边停留片刻,极浅淡的檀香如这眼前的涟漪一般,随风钻进卫卿的鼻子里。 卫卿听他蓦然问道:“头还晕吗?” 那嗓音清和得似风似水,在耳中绕转。 卫卿愣了愣,才明白他问的应该是上次巷子里被偷袭后脑一事,这都过去多久了,现在还问。 但她还是点头道:“已经不晕了。” 殷璄抬脚转身便走了,卫卿侧头看着他的背影,问:“殷都督吃了酒席再走吗?” 转眼间他已走出树下,头也不回地闲淡道:“不了,我还有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临湖依着假山而坐,斜身靠着旁边的假山石壁,阳光洒下来,她阖着眼,暖洋洋的。 可是还没过去多久,卫卿便听到假山那边的脚步声又悠悠响起,以为是殷璄去而复返,毕竟这个地方这么偏,她自躲在这假山后伊始便只有殷璄和他的锦衣卫从这里经过。 于是卫卿下意识便道:“是不是还是觉得吃了酒再去办事比较好?” 眼下苏遇刚从康王的书房里出来,得知殷璄比他早来一刻,对于殷璄究竟给康王送了什么贺礼,康王避而不谈,由此耽误了半盏茶的工夫。 康王不理朝政,处于中立,可他是京里举足轻重的皇亲,将来哪位皇子立位登基,他的支持也非常有分量。 殷璄和苏遇分立两派,这不仅仅是党派之争,还有皇权所属之争。不管哪方所拥立的皇子将来登了基,那另一方的势力必定会是第一个被打压的对象。 从假山旁经过时,苏遇想着事并未逗留,可那后边忽然款款传来的一道声音,使他脚下一顿。 瞬时漆黑的眼眸里暗潮褪去,缓缓浮上一缕浅淡的笑意。 他拂了拂袍角,施施然转身,便从假山狭窄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果真那后面,正临湖坐着一女子,青丝挽在脑后,身影熟悉不变。 苏遇走到卫卿身后,卫卿才猛然察觉到气息不对。 当是时,一双手捉住她的肩膀,作势便要将她往湖里推。 卫卿本能反应,第一时间抓住对方手臂,十分有力地旋身而起,反手就想把对方推进湖里。 结果两人均是机警而早有防备的,你推我往,都不得逞。最后卫卿略输一筹,被他欺身逼退至假山石壁上,禁锢于两臂方寸之间。 卫卿黑着脸,看着眼前这个与她咫尺的男子,抽着嘴角道:“苏遇,有意思吗?” 苏遇眼神略深地盯着卫卿的脸,微偏低着头,鼻尖几乎与她相抵,低道:“果然是个身手不错的姑娘。” 卫卿心一沉。 这家伙不是在与她开玩笑,而是在试探她的身手! 卫卿暗自动了动手臂,不想被这货给察觉,他索性整个欺压上来,不容她逃脱。卡Kа酷Ku尐裞網 男子气息拂面,干净清冽如松柏。 卫卿道:“怎么,只允许你武功天下第一,就不允许我有点能力自保哦?” 苏遇似笑非笑道:“你连布政使都做了,才止这一点自保的能力?亏我还大力查此案,不想这凶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转。” 卫卿抬眼,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云淡风轻地笑道:“你今天出门没吃药吗?” 苏遇道:“方才殷璄来过,你以为我是他?你不知,他已经把你卖给我了吗?他手上有白衣女子的画像,我看了一下,与你挺像。你要不要也确认一下?” 卫卿再笑不出来了,气得脸抽筋。 啐!这两个人渣! 什么破玩意儿真是! 他们要斗个你死我活,关她什么事! 卧了个大槽,她说怎么殷璄怎么那么好心,帮她掩护又帮她善后呢,原来是留了这样一手! 苏遇现在要借着命案搞他,他就把她的画像交出去了。哦,搞不动殷璄,于是苏遇就来搞她了?! 现在只要苏遇就布政使一案查殷璄,她便会第一个遭殃。 卫卿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可能那白衣女子是长得与我有两分像吧,你把画像拿来我看看,到底哪里像我。” 给她看吧快给她看吧,她一定第一时间撕个粉碎,然后再扔这苏遇一脸! 苏遇却是笑道:“画像在我家,你现在跟我去吗?” 卫卿:“……” 苏遇又十分遗憾,声音极低地在她耳边温醇道:“我本想借机打压一下殷璄,没想到竟牵扯到了你。他竟知道我不舍得。” 他气息温热入耳,又如悄语呢喃:“卫卿,你说说,他是怎么知道我舍不得的?” 卫卿一怔,好不容易挣脱双手推他,却被他倏地一收手臂禁锢在怀。 卫卿有些措手不及,额头抵在他胸膛上,闻到了他身上松柏一般清冽的味道,他的霜白衣袍很是柔软,卫卿安静了一阵,忽道:“苏遇,你再这样,小心我翻脸了啊。” 苏遇总算是缓缓松开了她,又笑意盎然道:“往后离殷璄远点,不然我怕会伤着你。” “你怕伤着我,我也很怕伤着我自己,是不是我不仅要离他远点,同样也得离你远点?毕竟那殷都督可一点也不怕伤着我。” 苏遇认真道:“你离他远点没错,但可以适当地离我近点。” 卫卿面色平淡道:“那现在怎么办,你怀疑我是凶手,是不是得抓我去归案?” “我若真抓你,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好好的吗?” 卫卿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略有些乱的裙子,然后抬头看他:“你抓我也没用,我会说一切都是卫辞书指使的,反正这几年要是没有布政使的关系卫辞书也不可能升得这么快,他们有利益纠葛。这样你才提拔上来的一个人,还没开始用就玩完了,损失最大的不是你自己么。” PS:这大概就是两个人渣之间的较量吧……当然,卫卿也不是小纯洁。这三货应该是属于一丘之貉的渣,完全可以改名为《人渣是怎样炼成的》哈哈哈~ 第124章 识时务的好姑娘 苏遇半窄着眼帘,深深看她,颀长的身躯随意倚在石壁上,良久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我还没有机会进一步了解你的时候,看来殷璄已经先了解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若是寻常女子,殷璄岂会愿意与她扯上关系? 这头殷璄离开康王府时,将锦衣卫都召了回来。 锦衣卫回到殷璄身边,道:“大都督,首辅在康王后院找到了卫卿小姐。” 殷璄不做表示。 锦衣卫又补充道:“眼下两人正在假山后会面。” 大都督看上的人首辅也感兴趣,难道大都督一点都不着急么! 怎么看,那首辅都比大都督有吸引力一点啊……大都督一到王府来,满王府的小姐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首辅一来,她们讨论得叽叽喳喳,都沸腾了啊! 殷璄坐上马车,看了一眼旁边干站着的锦衣卫,“说这些,是觉得我应该去坏他们的好事?” 他完全一副看起来不感兴趣的样子,锦衣卫只好作罢。 结果马车刚调了头,才悠悠行驶了两步,里面便又传来殷璄清闲的声音:“首辅太闲了,去找点事情给他做。” 还有时间去谈情说爱,那能不闲么!必须给他搞点事情啊! 于是锦衣卫顿时十分积极地领了命去办。 康王府的小姐们满心欢喜地等着一睹首辅芳华容颜的时候,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迟迟也等他不来。 殊不知这会儿苏遇正拉着卫卿,往王府的后门走去。 他的手握着卫卿的,牵得甚紧,这货又知道她善借力,她往一边拧着手腕时他便顺着她的力,导致她始终挣脱不开。 卫卿黑着脸道:“你带我去哪儿?” “去外面吃好吃的。” 卫卿非常坚定道:“我要留在王府吃酒。” 苏遇顿下脚步,回头看她:“你确定?那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就要拉着卫卿转头而行。 看他这样子,是不打算放开她了,这要是牵着她去前院给众人看见,她恐怕会成为所有春闺少女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卫卿眼角狂抽,拽了拽他道:“……等等!我突然又想去外面吃好吃的了!” 苏遇笑笑,道:“真是个识时务的好姑娘。卡Kа酷Ku尐裞網” 走出王府后门时,卫卿十分郁闷,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请客。” 对此苏遇很大方:“好,我请。” 首辅的马车停靠在王府门前,这会儿又悄然离去,王府内的宾客们一无所知。 卫卿上了他的马车,同他坐在一个车厢里,不理会他,只歪头看向车窗外。 马车驶出了王府门前的巷子,上了街,街上人气正旺。 哪想才在街上行了不远,还没到吃饭的地方,便有随从匆匆赶来,拦了苏遇的马车。 随从在外禀道:“大人,不好了,有两名刑犯翻了口供,先后死于刑部牢里。” 卫卿从街上收回视线,落在苏遇的脸上,观察到他神色起了细微的变化,却并不大惊失色。 大约只是从一位闲散公子到一代首辅之间的身份转变。 苏遇问:“什么时候的事?” 随从应道:“刚一出事便来向大人禀报。” 苏遇看向卫卿,还不及开口,卫卿便先笑眯眯道:“首辅大人贵人事忙,吃饭就先算了,还是在街边把我放下吧,你去忙你的。” 苏遇淡笑了一下,道:“有那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说着就吩咐外面,“先去卫府。” 卫卿料想,苏遇应该是挺着急的,但他还是把自己安全地送到了卫府门前。 苏遇道:“下去吧。” 卫卿下车时顿了顿,又回头看向他道,“既然你来都来了,且等我片刻,我进去把玉佩拿来还你。” 苏遇微笑道:“下次吧,这次我赶时间。” 卫卿:“……”方才绕路回来时他怎么不说他赶时间? 她一下马车,车夫便调了头又原路驶出巷子。 那玉佩,眼下正放在风晓院中她的屋子里。自从上次还给苏遇他不要过后,卫卿便没再随身携带,结果现在又错失了一次机会。 她走进大门时还在想,要不还是随身带着?再见到苏遇时才好给他啊。 老夫人没有想到,这还没到午时,卫卿就先回来了。 而且还是她一个人回来的。 老夫人下意识就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卫卿随口道:“王府里十分热闹,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不想走着走着竟走回来了。” 老夫人又问:“那琼琚和琼玖呢?” “祖母不必担心,大姐姐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 老夫人便点头,道:“也是,况且有你爹在,理应不会出什么事。” 此时康王府中,静懿公主久等不来首辅,不想浪费时间,便离开了亭中,临走时回头不明意味地看了卫琼琚一眼。 卫琼琚当然也在等首辅出现,又尽量按捺着自己悸动的心情,面色便有点不自然。 遇上静懿公主的视线,她愈加是不敢造次,只把头垂得更低。 静懿公主走后,在场的气氛这才松动活络了些许。 若是没有郡主和公主在,这些小姐们还不至于如此针对卫琼琚,有不屑与她为伍的,自然也就有有意与她结交的。 只是公主和郡主地位在她们之上,这两位看不惯的人,她们怎敢当面去结交。 卫琼琚之前受到羞辱,这会儿有人上前搭话她也爱理不理,独自坐在亭中,孤芳自赏一般。 倒是卫琼玖,有选择性地与几位小姐聊起了天,看样子都是生性活泼的,投缘得很。 后一名王府的丫鬟进亭子里来添茶,在替卫琼琚添茶之时,便顺手塞了一枚纸条进她手心里。 待丫鬟走后,卫琼琚才狐疑地掩在袖中打开来看。 这一看,不由芳心乱撞,惊喜不已。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两抹嫣然的红晕。 那纸条上分明写着,邀她到小梅林处相见,而纸条末尾的落款是首辅。 卫琼琚想也未多想,起身便柔媚婀娜地走了出去。 首辅相约,她岂有不去的道理。 卫琼琚满心欢喜,果然,首辅心里还是有她的,若是不在意她,上回怎会当着家中长辈的面夸她,这回又怎会私下里邀她? 第125章 跳湖 卫琼琚一走,卫琼玖便注意到了,与左右的同龄小姐们道:“我姐姐这是去哪儿?” 大家都很好奇,道:“不如我们跟过去看一看吧。” 卫琼琚不难找到纸条里所说的小梅林,只要找一个丫鬟问一问,走一刻时辰便到了。 那是一处湖边角落,因为往园中蜿蜒得深,因而相当隐蔽。 这个时节,小梅林里已经有稀疏的梅花结了苞蕊。 卫琼琚沿着湖边小径走了一会儿,也不见苏遇的身影,不由边走边唤道:“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你在这里吗?” 直到忽然,小梅林里冷不丁地传来两声鄙夷的轻笑,将卫琼琚当场震住了。 她到此处来,是来和首辅私会的,要是有旁人看见了…… 卫琼琚当即喝道:“谁!是谁在那里!” “我就说嘛,只要试一试,就知道她的龌蹉心思了。” 随着说话的声音,从小梅林里缓缓走出来两道身影,卫琼琚定睛一看,一位是灵舒郡主,一位是静懿公主。 两人身后丫鬟簇拥成群。 卫琼琚当即面色煞白。 她饶是再蠢,也应该明白过来了,传给她纸条的,根本不是什么首辅,而是这两人使的计谋! 而这时,卫琼玖也带着小姐们跟了过来,看见卫琼琚便天真地问:“姐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静懿公主未吱声,灵舒郡主就巧笑嫣兮道:“这位卫尚书家的大小姐,看起来颇是贤良淑德,可哪想竟如此不知廉耻。以为首辅相邀,那些知书达理、礼教女德就全抛诸脑后了,竟在王府后宅里也胆敢私下来相会。” 这话一出,大家基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卫琼琚浑身颤抖,踉跄欲倒。 她当时一心想着与首辅相见,什么后果都不顾,更不曾想过,这里是王府后院,哪能让她在此地与男子相会! 一经发现,她便要声名狼藉的! “原来她是来私会的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卡Kа酷Ku尐裞網” “还以为这是在州城那个小地方呢,随便私会男子也一点不忌讳。” “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上不得台面。” …… 四处传来窃窃私语,让卫琼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掐紧手心,死死咬着苍白的嘴唇,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灵舒郡主还笑问道:“你这么急切地来,结果却没有见到首辅,是不是感到很失望啊?” 卫琼琚泪眼看向灵舒郡主和静懿公主,瑟瑟哭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灵舒郡主笑意冷了下去,道:“我们怎么对你了?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首辅是去过你们卫家一次,你便痴心妄想地以为首辅会看上你不成?呵,但凡是有点礼数和教养的人都知道,在别人家中做客,即便是心上人传信邀你相会,你也应该分一分场合!你一心私会男人,还有脸怪在别人头上,不是寡廉鲜耻是什么!” 静懿公主冷眼看着卫琼琚哭得梨花带雨,道:“卫尚书家的教养也不怎么样。卡Kа酷Ku尐裞網” 灵舒郡主道:“你要是觉得不服气,我就去叫王妃和各位夫人们过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有没有冤枉你。” 卫琼琚始才觉得,以前那些羞辱都是小打小闹,而今这一场,京城贵女皆在此,往后她还怎么在她们中间立足? 她爹是尚书,她明明也可以成为京城贵女中的一员! 卫琼琚做梦都想像从前缪家还没有落罪、卫卿还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那般,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是高高在上的。 甚至还想在京城贵女当中,以她的才貌排得上名号,像卫卿的娘那样,芳名冠京。 可惜一场王府宴,她反倒成了笑话。卫琼琚感觉天都快塌了。 她承受不住旁人的指指点点,转头看见小径旁边的湖,为证气节,一狠心咬牙就纵身跳了下去。 她知道,这么多人在场,应该不会让她真被溺死在湖里的。 她只剩下这个办法,可以止住流言摆脱困境,还能证明自己的骨气。如此一来,灵舒郡主和静懿公主反倒成了把她逼得跳湖的罪魁祸首! 好歹卫琼琚也是尚书之女,真要是在这里出了事,谁都说不清。 好好的一场家宴,还惹出人命了,康王府更脱不了干系。 谁都没料到,卫琼琚居然会跳湖。 伴随着惊呼声,卫琼琚已经落进了水里。这入冬的湖水寒凉无比,卫琼琚冷进了骨子里,在水里挣扎。 这时郡主和公主才反应过来,当即令道:“快,快去把她救起来!” 卫琼玖看着湖水里挣扎的人影,心里叫嚣着痛快。 就她会装!装纯洁装优雅,装知书达理、装楚楚可怜!现如今还装起了烈女! 卫琼琚什么德性,和她在同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卫琼玖又怎么会不知道? 卫琼玖只恨,这偌大的湖,怎么不淹死她呢! 心里这么想着,可卫琼玖还是第一时间跑上前去,又担忧又惊慌地站在边上喊道:“姐姐!大姐姐你撑着!他们很快就来救你了!” 王府里的婢女丫鬟不会凫水,等小厮跳下水把卫琼琚捞起来时,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人也浑身湿透、惨白惨白地晕了过去。 这下子谁还敢在边上说风凉话,连忙把她送到暖阁里去请大夫来。 事情闹大了,王妃和夫人们自然也知道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卫琼琚也只不过是少女心性,那首辅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些小姐们谁不芳心暗许? 今日若是换做其他小姐,只怕也会和卫琼琚一样,欣然赴约。 夫人们心中都暗自庆幸,还好静懿公主整的是别人家的女儿,而不是自己家的。 王妃不敢责问静懿公主,只好把灵舒郡主狠狠地责骂了一番,并勒令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得往外乱传。 王妃也是不想就此得罪卫辞书,卫辞书是首辅那边的人,就更不想得罪首辅了。 第126章 开口即骂 卫辞书也万万没想到,他只不过和同僚吃会茶的功夫,就听说自己的女儿落水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寒天里,不赶紧回家处理,只怕要生病。于是卫辞书赶紧带着女儿就告辞,匆匆回了自个家门。 老夫人和徐氏见卫琼琚昏迷着湿淋淋地被送回来,来不及多问,就手忙脚乱地安排后续。 等这场闹剧散后,灵舒郡主又被康王训斥了一顿。 她对那卫琼琚已经痛恨得牙痒痒! 明明自己是副不知廉耻的烂德性,居然还跳湖博同情!真是太憋屈了! 卫府里,卫琼琚换了干衣服,也灌了热汤药,眼下还昏睡着,卫琼玖便被带去了老夫人面前问话。 徐氏和卫辞书也在,徐氏一看见卫琼玖完好无损的,而她女儿却昏迷不醒,就恨不得撕烂卫琼玖这张脸。 卫琼玖说起王府里发生的事来,还一阵后怕,脸上的表情可怜又无辜。 无非是公主和郡主见不得首辅亲自到卫家来、对卫琼琚特别,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事。 徐氏尖声道:“放屁!要说特别,首辅对卫卿那小贱人才最特别!为什么她没事,反倒自己先回来了?!” 这不提卫辞书根本没想起卫卿来,一提才得知,原来卫卿自己早已经先回来了。 卫琼玖道:“一进王府花园,二姐就不见了人影。大姐姐又生得美丽,才叫她们心生嫉妒。” 哦,也是,正是因为卫卿不在场,想把矛头往她身上指都没办法。 由此徐氏一门心思认定,都是因为卫卿的缘故,才把她女儿害成这样的!要不是卫卿偷偷溜了回来,那些公主小姐们怎么可能只刁难卫琼琚一人! 都是卫琼琚给卫卿背了这黑锅! 徐氏不由啐骂道:“自己跟首辅乱搞,竟然还有脸嫁祸给别人!真是贱骨头!” 这愚蠢妇人,口无遮拦,要是被首辅知道了坏他名声,吃亏的可是卫辞书。 遂卫辞书一点都不想听到徐氏说话,从她嘴里听不到一句好话,冷声喝道:“休要胡说八道!回去好好照顾琼琚!” 卫琼琚受了凉,着着实实发了一场高烧。 晚上的时候好不容易清醒了一趟,徐氏守在床前,连声问她想吃什么。 卫琼琚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吃,徐氏便又开始在她耳边恶毒地碎碎骂了起来。 卫琼琚闭上眼睛,感觉比和尚念经还难受,第一次对徐氏的做派如此的不耐烦。 她冷不丁地冷冷开口道:“你既这么恨她们,何不现在就打过去,撕碎梅姨娘和卫琼玖,再打死卫卿,让她再也不能和我抢首辅。” 以往都是卫琼琚劝徐氏要冷静,眼下徐氏一时卡住,没反应过来。 卫琼琚又道:“可你既打不死卫卿,也撕不烂梅姨娘和卫琼玖,在我耳边骂这些有什么用?你再骂,爹只会更加厌恶你,梅姨娘只会更加得宠,真等你从主母位置上被赶下来,就等着哭吧。” 徐氏张了张口,红着眼眶道:“琼琚,我……” “你什么时候能为我和子规想想,只要一开口就是骂,谁还会听你好好说话。以往那个温柔解意的娘到哪儿去了?”卫琼琚平静道,“娘若再这样下去,我也无法再帮到你。” 徐氏还是第一次见卫琼琚这么冷脸的神色,慌张道:“好好好,娘知道错了,娘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娘以后一定会改的好不好?” 这一天所经历的事,亦是头一次让卫琼琚觉得,原来徐氏在家里这么横,可实际上却这么没用。 因为徐氏没有一个显赫的娘家,不能给卫琼琚添光加彩,害她到外面还要受人奚落嘲讽。 她甚至不能对外说她母亲乃是妾室扶正,还要编出一个江南世家的幌子来,畏首畏尾,连脊梁骨都挺不直。 她若是有一个像样一点的娘,也不至于这么被人瞧不起。 这些话卫琼琚当然不可能当着徐氏的面说,但她对待徐氏的态度,已然比从前冷淡了两分。 听说卫琼琚醒了,老夫人便过来看望了一番。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很糟心,可总不能放任孙女生病也不来看一眼。 卫琼琚脸色苍白,见了老夫人还没说话,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老夫人也不好责怪她坏了名声,只叮嘱她好生休息。 卫琼琚哭道:“祖母,琼琚自知做得不够好,惹得大家不高兴。可要不是公主郡主听说首辅大人当面夸过我,她们也不至于如此羞辱我。不知三妹在这样对她们说时,究竟是何居心。” 老夫人一听,火上心头,立刻让人去把卫琼玖叫来。 姐妹两个到了外面不团结齐心,反倒相互算计,这像什么话!卫琼玖真要是有心坑害卫琼琚,老夫人第一个不会放过。 卫琼玖一进来,便乖乖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沉着脸,睨着她道:“琼琚说你故意言语挑拨,使得公主和郡主对琼琚印象很差,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是真的吗?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 卫琼玖作小鹿惊恐状,含泪道:“大姐姐怎的这样说,不知我究竟说了什么,让大姐姐误会我挑拨离间?” 老夫人道:“你当着公主郡主的面说首辅大人夸赞琼琚一事,惹得她们不快,有没有这回事?” 卫琼玖连忙摇头道:“祖母,首辅大人夸赞大姐姐,不是对大姐姐有意吗,我是真心替大姐姐高兴……况且能得首辅称赞,说明大姐姐是真的才貌双全呀!” 卫琼玖十分无辜冤枉的样子,亦是哭道:“首辅大人夸赞大姐姐是多光荣的事啊,就连祖母和母亲不也时常挂在嘴边吗……孙女见她们实在心高气傲,瞧不起我们从州城上来的,一心想为大姐姐挽回局面,所以才说出口的……要是让大姐姐和祖母误以为这是挑拨离间,那孙女也可以跳湖以证清白!” 最终这件事也说不出个谁是谁非,卫琼玖主动拉着卫琼琚的手又是道歉又是关怀备至,老夫人哪还好责罚她。 卫琼琚一点也不想理她,却碍于老夫人在场,不得不随口敷衍两句。 第127章 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卫琼琚还在休养中,因为康王妃派人来慰问过了,卫琼玖便主动与老夫人道是想去康王府回个礼,若是能与灵舒郡主和解,便再好不过。 卫琼玖肯主动去,老夫人心里当然欣慰。 况且她身为卫琼琚的妹妹,代卫琼琚去一趟再合适不过。 这厢,卫琼玖到了康王府,被引入王府内,与灵舒郡主见了面。 卫琼玖看起来乖巧,不如卫琼琚那么故作婉柔,又带着甜甜的笑,就不像卫琼琚那么让人反感。 灵舒郡主仍是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卫琼玖道:“祖母让我来代我姐姐向郡主赔罪。” 灵舒郡主讥讽道:“你姐姐做了丢人的事不敢出来,却让你来赔罪?” “大姐姐是嫡女,我不过是庶出,我早已习惯了为大姐姐做这些的。”她抬起头,对郡主又是甜甜一笑,全无怨怼,“郡主就不要生气了,我知道这件事郡主没有错,是我姐姐太急躁了些。” 灵舒郡主脸色这才好转。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道:“我姐姐不应该在王府内莽莽撞撞的,就去见首辅大人。可能我姐姐也实在是相思成疾了吧。” 灵舒郡主问:“怎么说?” “首辅大人来卫家那一次,姐姐第一次见到他,就着魔了呢。夫人也一心想促成姐姐与首辅大人的好事。” 灵舒郡主怒骂了一句:“真是不要脸!” 卫琼玖道:“只是我们刚来京城不久,还有许多事要忙,那时又急着给四弟找合适的书院,就没顾得上。现在夫人已经把四弟送去书院了,了却一桩大事,想必回头就要多多邀请首辅到家中做客了吧。” 灵舒郡主听得鬼火冒。 就连康王府去请首辅做客,也不一定请得动呢。那区区尚书家,算个什么东西! 卫琼玖又道:“夫人把四弟送去了容山书院,想向郡主打听一下,不知那书院可好?四弟可是夫人的宝贝子,又是姐姐的亲弟弟,那书院要是有一点不好,肯定是不会再去了。” 灵舒郡主心思一动,道:“你四弟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他是那卫琼琚的亲弟弟?” 卫琼玖点头笑道:“是,他叫卫子规。明明人最小,在家里却是个称霸王的。” 灵舒郡主鄙夷道:“看卫琼琚那德行就知道,她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琼玖喝了喝茶,不再言语。 灵舒郡主现在可讨厌死了卫琼琚,一听说她还有个小霸王弟弟,就跟着一并讨厌了。 容山书院是京城里最好的书院,里面全是官家子弟。灵舒郡主当然识得好一些,请那些官家子弟帮忙关照一下不在话下。 漪兰拿了点肉丁回来喂乌龟时,看见卫卿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摆弄着一把大铜锁。 锁是漪兰负责去帮她找来的,市面上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锁,她都去买了个遍回来。 卫卿突然对锁十分感兴趣,开锁时她不用钥匙,而是抽了头发里的簪子,在锁孔里戳啊戳。 刚开始不怎么熟手,后来她把铜锁拆开,了解了里面的构造以后,再开锁就显得轻快容易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问:“二小姐摸熟了这个,是打算去做贼吗?” 随着啪嗒一声,卫卿手里的簪子利落地撬开了铜锁,她悠悠道:“我昨晚做梦,梦见我当了个开锁匠。所以事先掌握这门技术活,以便将来有个饭碗端。” 实际上,昨晚卫卿大半晚不眠。 到了京城,她要一直做这卫家的二小姐吗? 当然不会。 卫卿想来想去,是殷璄和苏遇先对她不仁的,这两个人不好好斗,非得要把她扯进来,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虽然她很想离他们远点,最好有多远离多远。 可是这两人身在朝堂,是不可撼动的大树。她有她必须要做的事,不能完全地相信谁,更不能完全地依靠谁,可也总是会不可避免地从那树荫下走过。 既然躲不过,那偶尔在树荫下乘一乘凉也可以的嘛。 康王做寿时,殷璄送了什么证据给苏遇当贺礼,刑部大牢里又死了两个罪犯,卫卿料想,苏遇手里应当是有一桩牵连甚广的案子。 好像那桩私贩盐铁案虽然已经浮出水面了,苏遇也借此坐上了首辅之位,但他还没有最终收网。 不过卫卿眼下关心的可不是盐铁案,她关心的是其他。 她需要一个契机。 眼下漪兰说道:“奴婢方才看见三小姐一脸心满意足地从外面回来了。她今天不是去康王府和解了吗,那位郡主应该是个难缠的主儿,奴婢还以为她会灰头土脸地回来呢。” 卫卿把玩着手里的锁,若无其事道:“那肯定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说不定和郡主是相见恨晚,故相谈甚欢。” 不想过了两天,静懿公主竟亲自来了卫家。 虽然在王府里卫琼琚落水也有这公主的一份,但老夫人和徐氏还是恭敬相迎。 若是这次能冰释前嫌,往后与皇家贵胄走得近些,这也是因祸得福吧。 卫琼琚还在病中,听说静懿公主来了,也不顾上自己生病,硬要丫鬟搀扶着出去参拜一番。 结果静懿公主看也不看她一眼,高高在上地问老夫人道:“缪岚之女在何处?” 有权有势的人到卫家来,一次两次,全都是来找卫卿的。现在又来了一位皇亲贵胄,依然是来找卫卿的。 老夫人不敢怠慢,忙让下人去请卫卿。 卫卿没想到,静懿公主竟主动来找她。上回在康王府里,她和静懿公主连面都没见过。 下人来传话,卫卿便带着漪兰往正厅去一看。 眼下静懿公主在正厅等着,让众人退下,老夫人和徐氏离开后,卫琼琚却不愿意离开,她垂头咬唇,对着静懿公主便是盈盈一拜,道:“琼琚自知惹得公主不快,特向公主赔礼道歉。” 结果卫卿甫一走进厅门口,就听见卫琼琚楚楚可怜地说道:“请公主相信,琼琚对首辅大人并无非分之想。首辅大人上次到卫家来,随口夸赞两句,不过是碍于父亲祖母在场。实则首辅大人登门,是来看我二妹的。” 第128章 喜欢,还是不喜欢? 卫卿挑了挑眉,站在门口若无其事地听着。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公主呡了一口茶,一抬起眼帘来,便与卫卿的视线撞个正着。 卫琼琚犹在道:“首辅大人对二妹特别,不仅亲自去二妹院子里,随后送来的那许多东西,全部都搬进了二妹的房里。琼琚不敢奢望得首辅大人青睐,那日收到纸条,也只是出于好奇,不知首辅大人有何要事,故而才莽撞赴约。” 她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首辅真正关心的人是卫卿,送的东西也是给卫卿的!公主既然这么喜欢首辅,那就去收拾卫卿啊! 这静懿公主不可一世,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她的敌人不是自己,而是卫卿! 这些话卫琼琚在王府当日就想说了,可是卫琼玖在中间打岔,害得她最后做了卫卿的冤大头! 现在有了机会,卫琼琚当然要一吐为快,最好让公主往后死死盯住卫卿,让她们俩相互撕咬才好! 卫琼琚心里打着主意,面上却越发娇弱无辜。 卫卿温和地笑了笑,道:“听大姐姐言辞恳切,确实是不想与首辅扯上半点关系。” 卫琼琚端地一颤,回头看来,见卫卿正不紧不慢地走进厅中。她没有想到卫卿来得这么快,自己背后说人时,正被人给听个正着! 一时卫琼琚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道:“二妹,我也只是实话实话而已。家里都知道首辅大人待你是不同的。” 卫卿站在卫琼琚面前,嘴角笑意未收,道:“大姐姐不敢对首辅有非分之想,也不敢奢望得到他的青睐,那大姐姐喜欢首辅吗?” 卫琼琚整个人僵了僵。 卫卿看着她的眼睛,又轻声问:“大姐姐喜欢首辅吗?” 毋庸置疑,卫琼琚当然喜欢! 可是她怎么能当着静懿公主的面承认,那方才那番言辞恳切的话不就白费功夫了吗,还得担上个欺上的罪名! 可她若是说她不喜欢……便是自己掐断了与首辅的一切可能性。将来她要反悔,静懿公主再对付她,她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卫琼琚紧紧捻着手帕,没想到被卫卿一句话给拨了回来,久回答不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既不敢轻易说喜欢,又不甘心说不喜欢。 为什么这卫卿每一次都要跟她作对! 见她不答,静懿公主亦开了口,不耐烦道:“喜欢,还是不喜欢?” “回公主……”卫琼琚低着头,满目愤恨,咬着牙回道,“琼琚……不喜欢。” 卫卿淡淡笑笑,道:“那大姐姐方才所言,就合情合理了。” 静懿公主不屑再多听卫琼琚说一句话,道:“你退下。” 最终卫琼琚从正厅退了出来,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她恨恨地想,虽然她被逼着承认她不喜欢首辅,可静懿公主知道首辅对卫卿特别,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吧! 静懿公主的侍女都在厅外守着,漪兰也退了出去。 厅上便知剩下静懿公主和卫卿。 公主起身,几步走到卫卿面前,她比卫卿高出些许,在宫里养尊处优,浑身透着一股皇家贵胄与生俱来的高贵。 而卫卿风轻云淡,在她面前丝毫不显卑微。 公主端详她半晌,道:“你就是卫卿?长得是有些像缪夫人。” 一些很久远的记忆片段,随着这位公主的出现,而呈现在了卫卿的脑海里。 小时候的事,并不是每一件都记得很清楚。 那时卫卿是缪公最宠爱的外孙女,常常得以随她娘进宫去。 宫里的琉璃瓦、八角檐,屋檐下的鲜艳而精美的镂花细刻很是美丽,檐角下的宫铃叮铃作响。 有一位很高冷的小公主,不苟言笑,却每每在她进宫来时,便站在高高的屋门前等着她。 那时她们一起读过书,一起挨过太傅的罚。小公主性子骄纵些,明明她比卫卿大点,却多是卫卿迁就她,给她抄过作业,帮她兜过错事。 要是静懿没有出现,卫卿都快忘干净了。 公主见她神色悠远,不由又冷冷嗤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你多少有点长进。” 卫卿反应很平淡,行礼道:“参见静懿公主。” 静懿公主眼里有东西闪了闪,最终也恢复了平静。她端着高冷的架子,道:“听说你救过首辅?” 卫卿道:“只是偶然遇见,帮他治疗过一点皮外伤。” “你们关系很好?”公主问。 “只是泛泛之交。” 公主不客气道:“以你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高攀得上他。今日本公主来通知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是本公主看上的人,你知道了吗?” 卫卿道:“公主的话,我一定好好记在心里。” 静懿公主冷哼一声,不知是气还是恼,道:“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就这么喜欢替人兜着,受了委屈连替自己争辩一句都不会?也难怪,什么东西都能爬到你头上来作威作福!” 卫卿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平静无波,她嘴角却笑了,道:“静懿公主,我现在脾气可不怎么好。所以最好,各自摸清各自的底线,互不侵犯。” 静懿到卫家来,不应该是来叙旧的。因为往事如风,她们已经没有什么旧可叙的。 多年不见,彼此都不是当初的小女孩。 一个是尊贵无比的公主,一个是乡下回来的弃女。 静懿除了关于首辅这一个话题以外,再无别的话可说,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卫卿有话说。 她离开时,也不知是在刺激卫卿还是在安慰自己,道:“让你知道我喜欢首辅也好,照你的性子,你知道了,就不会跟我抢。” 卫卿眯着眼看着静懿的背影,她只是觉得好笑,她们喜欢谁也好,不喜欢谁也好,与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们喜欢的人都是受她支配的不成? 最终静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正厅外的侍女都撤了,漪兰才踱进厅里来,问道:“二小姐,这公主可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卫卿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口,道:“谁知道,这京城里的人生来浸在富贵里,吃饱了没事干整天闲得发慌,可是我却还忙得很。” 第129章 想念大都督的权势 漪兰闭口跟在卫卿身后。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多少了解些卫卿的脾气,知道在见过静懿公主过后,卫卿的心情不美丽。 静懿公主前脚一走,卫卿后脚也跟着出了趟门。 漪兰看了看天,不解道:“二小姐这会儿要出门吗,看这天气,今天恐怕要下雨呢。” 今日没有太阳,天色有些暗淡阴沉。 静懿公主前前后后都有侍卫和婢女跟着,因而行得并不快。等卫卿上了街,还能看见静懿公主的车驾在街上明晃招摇而过。 卫卿不加理会,只和漪兰走在街边人群里。 卫卿四下看了看繁华的街上,道:“漪兰啊,上回你是在何处找到锦衣卫的?” 漪兰一听,来了精神,道:“上次是锦衣卫在街上办事,奴婢看见了就去拦下了,又运气好,拦恰好是在避暑山庄里认识的。今天要是再看见,奴婢再去拦。” 漪兰八卦地问:“二小姐是不是想念大都督了?” 卫卿嘴角抽了抽,道:“……我又想念大都督的权势了。” 那厮轻易地就把她卖了,她怎么能不去弄点补偿回来。 只是主仆俩在街上转悠了一阵,都不见今个有锦衣卫出来办事啊。倒是经过榜台时,看见那边聚拢了许多人。 这京城的榜台也比地方要阔气一些,一张张官榜张贴下来,官榜上的消息传得飞快。 就上次私贩盐铁一案,由内阁首辅着刑部严审,一众涉案官员及勾结的商人,均论罪而处。由盐铁案又牵扯出贪污受贿的案件,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罪加一等者择日于菜市口问斩。 这盐铁在古代,可是国家专营的项目,不然光靠百姓税收,怎么能够支撑起偌大的朝廷。此案牵连之广,势必盘根错节,但凡有点势力的财阀,都有可能层层相护、官商勾结。 卫卿站在外围看了一眼,那榜上名字密密麻麻地罗列着。 难怪苏遇一上位,朝中便会经历一番大变动。这确实相当于换一次血啊。 苏遇借此换上自己的人稳住了地位,可凡事有好有坏,这也会替他树不少的敌。 不过像他们这种位极人臣的人,又有哪个树敌会少的? 除了盐铁案的官榜,另外还有农商改革制的官榜贴出。这是利于百姓的一项措施,百姓们无不拍手称赞。 这样一来,首辅稳住了地位,他建设朝廷、赢得民心;而大都督手握兵权,一个主内政一个主攻守,这下子两人还真真是势均力敌。 可既然有人从这项举措中得利,便有人从中失利。苏遇动了财阀势力的饼,财阀势力不会恨得拿刀剁了他么。 当然,苏遇肯定精得很,这还用不着她来操心。 后来卫卿和漪兰又在街上晃悠了一阵,就在这时,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听起来比当初锦衣卫巡街之时还要迅猛得多。 所至之处,百姓避让不及,往街道两边扑倒,掀起一阵惊叫连连。卡Kа酷Ku尐裞網 在京城繁华处如此纵马,是要被巡城士兵给拦下的。只是不巧,巡逻的士兵刚好才从这条街经过,前往别处去了。 因为榜台这边聚集的人多,好些个百姓都被马蹄给踢飞,躺在街上东倒西歪。若不是卫卿和漪兰闪得快,只怕也要被飞驰的马匹给伤到。 卫卿稳住惊吓不已的漪兰,眼见那伙驰马的人却是个个身着布衣,化身寻常老百姓的样子。 可看这熟稔的架势,哪里又是普通人? 正这样一想时,从卫卿眼前跑过的一匹马上,除了骑马的布衣人以外,还横扛着一人。 漪兰惊呼出声:“是、是公、公主……” 漪兰的话,全然被淹没在鼎沸杂乱的人声里。街上百姓四下乱窜,无人关心这些人是不是挟持了什么人,又是挟持的谁。 只见那马鞍上横趴着的,锦绣罗裙,黑发如云。她头朝卫卿这边,飞快掠过之时,极力抬头也看见了卫卿,一直定定盯着她,那眼里的无助与慌乱之色一览无余,哪还是方才那个高高在上的静懿公主。 这茫茫大街上,只有卫卿和漪兰知道她是公主。公主被劫,倘若不第一时间追缉,则会失了先机。 这伙人显然有备而行,扰乱街上秩序,再趁乱劫了人逃走。毕竟是皇亲国戚,落在恐怖分子手里,能不能安然无恙,还真的是个未知数。 可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静懿公主是死是活,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过去了这么多年,静懿也一点没变啊,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她今日若是不到卫府来,依然在宫中做她的公主,过着与卫卿各不相干的日子,也就没有今天这回事了。 遂最终卫卿面无异色,短短一瞬,依然平静地与她错过。 然就在她转身走开时,恍然间,却依稀听见静懿张口,似乎在大叫她的名字。 “卫卿!” 卫卿蓦然足下一顿,再回头时,只见人影纷乱,马蹄渐远。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对方又是扰乱为主、佯攻为辅,搅得静懿公主的护卫侍从七零八落。他们意不在行刺,而在劫持,又是快马加鞭,护卫根本拦也拦不住。 等到护卫零零散散地追过来时,那群根本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早已经跑远了。 漪兰浑无主意地问:“二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卫卿收回视线,看了漪兰一眼道:“什么怎么办,静懿公主是你亲戚?” 漪兰摇头,可公主毕竟是从卫府出来才遭劫的。 还不等她说话,卫卿又道:“你若是嫌良心过不去,就去叫官兵,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巡城的士兵,拦下把事情告诉他们就好。”漪兰还在发愣,卫卿道,“还不快去?” 漪兰“哦”了一声,刚转身跑了几步,回头发现卫卿果然没跟来,便冲她大喊道:“二小姐,你要到哪儿去?” 卫卿没理她,径直走到街边的一辆不知谁的马车前,解了人家的车辕缰绳,将马匹独立出来骑上马就朝那伙人跑过的方向追去。 第130章 寥寥旧情 漪兰见状追出几步,当然追不上,顿时心急如焚,就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去找官兵。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一路追过去时,隐约还可见那伙人纵马跑过的痕迹,街上百姓走在街边一阵后惊,一时都不敢再往街道中间走。 卫卿骑着马冲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就一阵狂奔。 再看前面的街上又是车水马龙,旁边横插着一条巷子,卫卿想也没想,便驱马往巷子里追去。 果然,巷子深处的地面青苔上有被马蹄践踏过的痕迹。 那伙人目标太大,劫持着静懿公主又太明显,纵使纵马狂奔,也不可能就这样跑出京城。 但是如若不第一时间出城的话,等消息一传开,全城封锁,想出城就困难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可能会乔装一下,分批出城。 卫卿抿了抿唇,也不继续往下追了,调了马头,策马便直奔离这里最近的城门。 眼下是太平时候,城门虽有士兵镇守,可来往行人不会一一盘查,除非觉得有可疑的情况才会上前询问。 若是那些寻常布衣的人,在全城封锁之前,分批一个个出城,一定会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而被挟持的静懿要运出城,便需得用马车或是可以掩护的其他交通工具。 卫卿一口气跑到城门口,士兵一见状就把她扣了下来。 因为京中街上不可快马奔驰、惊扰百姓,违者要受到处罚。 卫卿下了马,被两个士兵拦着,接受盘问。 卫卿眼不离这些出城的人,随口敷衍着回答。若是要告诉他们,静懿公主遭劫,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上头的消息还没传下来,况且静懿公主好好的在宫里,又怎会遭劫? 而卫卿还有可能会被以散播谣言为由抓起来。 所以卫卿暂且等在城门口,静观其变。 一旦见到有车辆出城时,卫卿当即拨开士兵冲上前去一把掀开帘子,听见里面冷不丁传来惊呼,可是她都没找到静懿的影子。 士兵以为卫卿是专门来闹事的,便上前来押她下去。 天空比出门前还要昏暗。 冰凉的雨点落下来,滴在卫卿的眉心上。 卫卿意识到,她还是来迟了一步,那伙人不应该耽搁这么久,可能已经出城去了。 她眼也不眨,眸里深得晦暗,抓住一个士兵便问道:“仔细想一下,在我来之前,有没有车辆出城,里面可能有个昏睡不醒的女子,大约比我年长一点,身形也比我高一点,有没有?” 要把静懿运出城,不可能把她手脚绑着、嘴巴堵着,这样守城兵一查就会露馅儿。那么只有把她弄晕,让她昏睡着。 城门下众多士兵见状当即围拢上来,喝道:“大胆!你是何人,还不快束手就擒!” 卫卿道:“那是我姐姐,被人贩子给拐跑了,我要把她追回来。你们有没有见过她?” 被卫卿抓着的那个士兵约摸生性善良,约摸又是被卫卿的眼神给震慑住,想了起来道:“是有几辆车出城,其中也有一个像你说的那般的姑娘,睡在马车里,说是要带她出城去寻医。” “什么时候出城的?”卫卿问,“走了多久了?带她出城的是什么样的人?” 士兵道:“是一对夫妇,就在你来之前的不久出的城。” 话音儿刚一落,身后官兵终于姗姗来迟,骑着马高声呼道:“上头有令,即刻封锁城门!” 守城的士兵当即各回各位,而卫卿瞅着这一空挡,劈手夺过自己骑来的那匹马,翻身骑上去,策马就在城门缓缓关闭之前猛地冲了出去。 一场冬雨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卫卿的衣裙。 城外青山朦胧、寒风潇潇,她马不停蹄地往官道上飞驰而去。 那静懿虽然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可以往每回都会在宫楼屋檐下等她。 那静懿不苟言笑,随时端着公主的身份与架子,但是却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小母鸡一样,让谁也欺负不了她。 可是这些过往的情谊,全都随着一道圣旨落下、缪家满门落罪而结束。 马蹄飞快地踏在道路上,泥浆四溅。卫卿紧紧握着缰绳,抿着唇角,薄凉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 前方的视线被雨丝给模糊,像是迷蒙上一层薄纱。 穿越而来的卫卿根本不在乎和静懿的这点寥寥旧情,可要命的,以前的卫卿还在意! 静懿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待在一辆马车里,这马车早已不是她自己的车驾。而她也重新被绑上了手脚,塞住了嘴巴。 静懿用力挣扎,也挣脱不了分毫。 随着马车在泥泞的路上奔波,单薄的帘子一张一合。静懿看见车帘外尽是荒野萧索的景象,心里阵阵发凉。 入夜时,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把她带着住进了一家荒郊野外的客栈。 这客栈是专供来往赶路的旅人吃宿的,附近一户多余的人家都没有。 入夜过后周遭一片寒冷漆黑,客栈里的灯火昏黄而微弱,像是冷夜里唯一的一抹温暖光源。 这天又黑又冷不说,外面还下着雨,很不好赶路;眼下他们已经顺利出京,京城里恐怕还要乱上一阵子,不可能这么快有追兵,因而才在这野外客栈里留一晚,等天一亮再行赶路。 客栈里没有别的客人,上上下下都被这伙人给把守起来。 他们话少,动作十分利索,劫了静懿来也暂且没动她,而是把她丢进房里,门窗都锁死。 显然这伙人劫了她是另有所用。 眼下这荒野客栈里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住宿,厨房里仅有的几个人忙得打转儿,卫卿一身粗布伙计衣服套在外面,坐在灶膛前烧火时,厨房里云雾缭绕,谁看得清她。 这种又忙又乱的时候,只要有人肯烧火帮忙就不错了。 卫卿一边往灶膛里添加柴火,一边拈来一根柴火棍,削尖了一头,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袖管里。 这伙人分两批用饭,一批在大堂上吃饭时,另外一批仍在客栈附近把守。 所以时间有限,在另一批回来发现之前,她必须要把静懿救出来。 第131章 逃杀 热腾腾的饭菜一端上来,那些人围着桌子吃饭,吃着吃着就一个个闷头栽在了桌面上。 卫卿从侧面飞快地跑上楼,见那房门前还落了一把锁。 不知是天意还是怎的,正巧这两日她熟悉的就是这个东西,遂抽下发间细簪,掏入锁孔里,不费吹灰之力就开了锁,忙推门进去。 静懿此刻是衣发狼狈,再不见她公主的雍容高贵,她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顿时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手里攥紧了自己的发簪。 她肯定打不过这些劫匪,可是也万不会在他们手上受辱。 因而就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握紧发簪就鼓起勇气突然扑了过去,瞬时就用尽把发簪往那人身上扎。 幸得卫卿反应快,一侧身入屋,猛然就捏住了静懿的手腕,力道大得静懿腕上发麻。 而静懿的发簪,离她肩颈不过一寸有余。 卫卿抬眼,异常冷静地看着静懿,道:“悠着点。” 静懿瞠大了眼,根本没料到,来的人居然是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而她的眼神,不再是静懿记忆中如绵羊一般又温又软的样子,而是冷锐分明的。 静懿后知后觉手上有些颤抖,吃惊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卫卿哪有工夫回答她,抓着她的手便欲带她出房门下楼往外逃。 可就在这时,外面的堂上响起了脚步声。 那些人发现栽在桌上的同伙,顿时浑身凛然戒备,低声道:“上楼去看看!” 静懿慌张地看向卫卿,道:“怎么办,被发现了!” 卫卿利落地将门插上闩,而后走到窗前用细簪开了窗锁,她神情从容不迫,分毫不乱。打开窗往下看了一眼,对静懿道:“把床帐扯下来。” 这是二楼,下面是后院,夜里天黑下着雨,下面又湿又滑,还不能轻易往下跳。否则伤了腿脚,就是从这房里逃出去了也跑不远。 那脚步声正绕过楼下大堂,咚咚咚地上楼。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去扯床帐。只是她的力气,扯了几下连拴着床柱子的细带子都没扯断,卫卿转头过来,一把将床帐掀了下来,拧成绳飞快地在静懿的腰上打了个结,拉着她就走到窗前。 “跳。”卫卿十分清晰而理智地道。 静懿有些迟疑,她还从来没往这么高的地方跳过,可是再不跳,她和卫卿都跑不了了。 可正当她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翻窗准备跳时,卫卿冷不防挑着尾音道了一句:“哪有时间给你准备这么多前戏,你以为是演习?” 说罢,她手上捞起静懿的腰肢,直接就把她往窗外扔了去。 那速度快得,静懿都反应不过来,连尖叫一声都不曾,便发现她人已经悬挂在外面,离一楼后院的地面只有半人高的距离。 那伙人到达房门外,正破门而入。 几乎与此同时,卫卿手法极快地把挽在手臂上的床帐这头拴在窗棂上,自己拉着挂在外面的床帐便纵身往外跳了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她双脚落在了地面上,才动手把拴着的静懿解开,拉着静懿就往前跑。 那伙人冲进房门,第一时间跑到窗边,看见卫卿拽着静懿便往茫茫黑夜中逃去,顿时全部转身下下楼,低喝:“追!” 这黑天黑地的,卫卿和静懿都不曾来过这个地方,对这里的地势十分陌生。 卫卿只知道要往前跑,静懿被她拉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边。 地上的泥浆,一脚踩下去,很快就打脏了静懿繁复的裙角,拖在她脚边笨拙又厚重。 她不知道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一抬眼就是卫卿的背影,明明比她还要单薄,却在这种时候显得那么安全有依靠。 静懿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那些劫匪岂会放过,在身后紧追不舍。 静懿着实给卫卿拖了后腿,眼看着劫匪越追越近,那荒野客栈里的微末灯火已经十分朦胧暗淡,只见几道黑影飞窜而上,一边朝静懿抓来,一边朝卫卿攻去。 当是时,卫卿一把将静懿横着往前狠拽,静懿直接往前跨了几大步,然后控制不住地扑倒在地,恰恰躲过了劫匪的魔爪。 等她回过头去看时,见卫卿已经和他们打了起来。 眼下追上来的人不多,卫卿还能处理,她放倒了两个劫匪,抬眼看见还有一个劫匪正去静懿身边把她逮起来,卫卿手里握着那根削尖的柴火棍,踩着满地泥泞快脚走过去就狠狠从他背后刺去。 那劫匪反应还算快,连忙侧身躲过,卫卿却并不罢休,动作更快,仿佛料到他会这么躲一般,手肘一掣,反手就从后面将木棍送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极快,静懿仰着头,只能看得见两人搏斗的黑影。 可那劫匪当着静懿的面被卫卿刺穿,那股热血洒在她身上,她惊恐到极致,除了又冷又哆嗦,大口喘息着,连叫一声都没有力气。 卫卿把木棍从劫匪身体里抽出时,伴随着噗嗤的声音,十分惊悚。 这绵绵雨夜,无休无止。雨声落在树叶上,像蚕食桑叶一般,细密而沙沙不绝。 卫卿把静懿拉起来,嗓音低沉冷寂道:“走。” 静懿像个木偶般,乖乖地跟在卫卿的身后。仿佛卫卿才是比她年长的那一个。 那伙劫匪还没完,定会搜寻而来。卫卿带着她穿进山林,东躲西藏,她的所有感官都调到最机敏的程度,身子紧绷着一刻不得放松,抓着静懿的手亦是紧得静懿麻木发痛。 静懿强忍着没有吭声,因为她知道,卫卿抓得越是紧,便越是不会把她放开。 她从卫卿的身上,感觉到强大的求生的力量。 树林里一片漆黑,卫卿听到劫匪的脚步声时便带着静懿到树后去躲着,两个女子浑身湿透,不得不屏住呼吸,连一丝痕迹都不可以泄露。 等到劫匪离开后,卫卿又带着静懿前往别处。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静懿冷得都快发僵了,终于走出了这片漆黑树林,看见树林环绕的地势略高的空地上有个可以躲雨的破房子。 第132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静懿迫不及待地想进去躲一躲,卫卿则比较谨慎,确认过破房子外的湿泥脚印是今晚才留下的,说明那些劫匪已经到这处来搜过了,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一次,这才带着静懿踩着原先劫匪的脚印小心翼翼地靠近。 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破庙,中间放着一樽残破的佛像,能暂且用来遮风避雨,对于两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此处又不能生火,进来过后,卫卿和静懿找了个干燥的角落坐下来。 静懿抱着自己的膝盖,冷得瑟瑟发抖。 破庙里回响着的都是她哆嗦的呼吸声。 卫卿也冷,只是她比较能忍,不紧不慢地把身上沾满血腥气的伙计衣服脱下来,里面穿的是她本来的裙子,她比静懿还糟些,从下午开始下雨起,她便一直裹着这身湿裙子。 她把裙角捋起来,将多余的水分挤干,随口问道:“知道他们为什么劫你吗?” 静懿摇头不知。 随后破庙里便是久久的沉默。 忽听静懿颤声问:“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卫卿平淡地回道:“在街上你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吗,既然那么不喜欢我替你兜着,你还叫我救你作甚?” 静懿抬起头来看她,即使身处狼狈,她依然从容不迫。想起今天晚上发生的种种,静懿哽道:“你不是以前的那个绵羊卫卿了。” 她能把她从那么多人手里救出来,她临危不乱,还能与劫匪搏斗,杀人沾血的时候,就像杀只小鸡那样稀疏平常。 这还是从前那个卫卿吗?从前的卫卿脾气好,和静懿一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又哪里会杀人,只怕一点血都能被吓晕过去。 这些年,她在外面,都经历过些什么,才能长成这番模样呢? 卫卿道:“我当然不是,不然早死在乡下了,哪还能重新回到京城来呢。” 良久,静懿又道:“在乡下,你是不是过得很苦?我知道你爹曾在我父皇面前明言休弃你娘的事……他是不是后来也不喜欢你?” 回应她的又是一阵沉默。 静懿兀自道:“你是不是也很恨我?因为我是公主,你家的事是因为我家而起,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不答,她声音颤抖得更厉害,闷闷道:“你信不信,当初我也曾跪在父皇寝宫门前,苦苦向我父皇哀求过,他才赦免了你娘?” 卫卿一愣,皱着眉头,心里却涌起一股难言的涩然。 静懿道:“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并不是从来只有你迁就我……可我也没脸去见你,知道你过得不好,也无法帮到你……” 卫卿抬头,看着破庙外无边无际的夜,吁了一口气,轻道:“静懿,你是在哭吗?” 静懿偷偷抹着眼角,道:“我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会哭。我只是冷得有点发抖罢了……” 照这样冷下去,到天亮,得冷出病来。 卫卿坐过来紧挨着她,动手就开始扯她身上湿湿的衣服。 静懿慌乱阻止道:“你干什么……” 她怎能敌得过卫卿的力道,几下就把她湿裙子给脱下,只剩下中衣。卡Kа酷Ku尐裞網接着卫卿又开始脱自己的,然后靠过来和静懿搂抱在一起。 静懿十分僵硬别扭,卫卿道:“你我都是女的,害什么羞?” 眼下又不能生火,两个人只能抱在一起能取暖。静懿犹还嘴硬道:“我是公主,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可是嘴上说着,手上她却把卫卿抱紧,埋头在她肩胛窝里,轻轻抽动着肩膀。 一股暖热之意流淌进卫卿的颈窝里。 静懿道:“谢谢你还能听得见我叫你。” 缪家之祸,确实是因皇家而起。皇帝的一句话,就能让缪家满门凋零。 卫卿知道,身为人臣一朝落罪,那是朝政上的事,静懿是皇家公主也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只是终究物是人非。 倘若静懿不出宫来找她,往后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卫卿也半点都不会去打扰。 可偏偏,静懿就是按捺不住,出来找她了。 卫卿面上无动于衷,静懿维持不住她那层高冷的伪装,断断续续道:“我也有努力过的,我打听到你在乡下……这次首辅去地方查案,我听说他要路过你在的地方……我请他帮我去看看你,没想到他路上遇刺危险之际却是你救了他……这是不是阴差阳错……” 卫卿有些发怔。 原来,苏遇是在特地去隆乡的路上才遭遇行刺的,而不是遇刺逃到隆乡的么……他可能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一直都装作不知道。 静懿话题一转,又问:“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喜欢谁?” “首辅苏遇。”静懿道,“你不许喜欢他,是我先喜欢的。”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这世上比谈情说爱重要的事那么多,我还没那么闲。” 后来静懿后背都冻僵麻木了,终于抵不住寒冷和疲惫,靠着卫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卫卿不敢闭上眼,一直清醒着,也不知是希望天快点亮,还是希望这夜一直持续下去。 若是那些劫匪还没走远,天亮以后她和静懿会更加危险。 可一直待在破庙里也不是办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时树林里突然响起了动静。 卫卿浑身一警,顿时如夜里匍匐着的豹子一般,立刻将静懿给摇醒。 静懿十分难受,头晕得厉害,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眼皮重得睁不开。 卫卿把湿衣服捡起,不得不重新披在静懿身上。静懿被这股刺骨的冰凉给刺激得终于清醒了两分。 静懿按捺着紧张,问道:“是他们又回来了吗?” 卫卿低着嗓子道:“不知道,一会儿若情况不对,你便去佛像后面躲着,我会去引开他们。” 静懿揪着卫卿的衣角,摇头。 卫卿静静等了一会儿,这次林子里的动静比之前那些劫匪要大,且随着越来越靠近,隐隐可见有火光在树林里闪动。 “会不会是援兵来了?”静懿问,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希冀。 第133章 可有受伤? 随着火光越来越近,还有铁甲的声音,虽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基本可以确定来的是官兵而不是劫匪。 卫卿还不敢全然放松,但静懿已然慢慢松懈下来了。 在闪烁的火光下,重重人影朝这边走来。 静懿看见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昏黄的光线下长袍如玉,仿若踏破重重迷雾而现,静懿再熟悉不过,又端起那股高贵的公主架子,出声唤道:“首辅大人,本宫在这里。” 卫卿不由抽了抽嘴角,小小年纪,哪来的这老成。 还是方才抱着她偷偷地哭时比较可爱。 苏遇循声看来,快步走进破庙,微凝的眉目下是一抹肃色,全无半点寻常的得闲自在。 他命所有士兵在破庙数丈外驻足,自身边随从手上拿过披风,便独自走进破庙里来,把披风裹在静懿公主的身上,正色问:“公主有恙否?” 静懿摇了摇头,眼眸里却浮上了水汽。 他是几乎所有京城少女们梦中的模样,静懿也不例外。卡Kа酷Ku尐裞網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匆匆赶来她身边,无疑会把她整个芳心都占满。 静懿起身时腿还有些软,苏遇情理之中扶了静懿一下,交给随从送她下山。 卫卿自己便也起身,若无其事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苏遇依然站在破庙里,看着静懿走出门口了,方才转身回来,眼神定定地落在卫卿的身上。 他那眼底里深阔如苍穹、邃光如晨星,还不曾让别人见到过。 前一刻他对静懿还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君臣关心,而此刻看卫卿时,那股君臣之感瞬时散去。 苏遇走向卫卿,低头看着她的脸,濡湿的鬓发贴在她脸上,她神色平淡如水。 “方才在山脚发现打斗的痕迹,”苏遇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低低道,“可有受伤?” 卫卿反问道:“首辅大人还能再来迟一点么?要是静懿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这首辅当得安心么?” 苏遇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操心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裹在卫卿身上。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刚要拒绝,他手臂一收,反而裹得更紧,随之用两个人的声音说道,“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但是一知道出事,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可是一点也没耽搁。” 他的衣袍上亦夹杂着干净冷冽的雨后气息。 卫卿当时一心去追静懿,骑马跑到快天黑才总算发现了那伙人的踪迹。而城里情况那么乱,苏遇想要追上卫卿,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眼下能找到这个地方来,已经是动作相当迅速了。 卫卿心里当然清楚得很,要是静懿有个什么差池,苏遇揽了这件事,就对他绝没有好处。所以静懿被劫这件事要不是与苏遇有关系,他会去蹚这趟浑水? 静懿究竟为什么被劫,可能根本就是因苏遇而起。 因而卫卿数落他两句,他一点也不冤。 静懿朝外走了几步,不禁顿住脚回头望了苏遇一眼。 苏遇的身量完完全全地把卫卿挡住了,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静懿可以感受到,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但静懿身为公主的教养告诉她,这不是无理取闹、争风吃醋的时候。 那伙劫匪在苏遇带人上山来时就已经全部击杀了,士兵举着火把,将尸体从林子里抬了出来。 静懿不忍不看,坐上劫她来的那辆马车,苏遇便送她回城。 卫卿本是在外骑着马,静懿叫她进马车里来,她浑身湿透,即便裹着一件苏遇的外衣,凛冽寒风还是往她骨子里钻。 她也怕她撑不到进城就倒下了,遂也坐进了马车里。 静懿盯着她身上那件衣袍,看了许久。 卫卿挑着眉梢动手去解,道:“来,你我换换。” 静懿止住她,道:“既是首辅给你的,你便暂且披着。回头记得还给他。” 她这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在让卫卿觉得好笑。 奔波了一天一夜,卫卿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她玩笑,后倚着车身壁休息了一阵。 等回城时,天都快亮了。 这个时候城门敞开着,火光明亮,隐隐可见一队一队的士兵人影在来回穿梭。 公主安全被救回,让所有人都虚惊一场,大松了一口气。 静懿的车驾也已经停在城门下,她昏昏沉沉地被人从那辆破旧马车上送下来,转而就送进了自己的专属车驾。 车驾里暖炉汤婆子一应不少,还有侍婢第一时间给她除去湿衣裹上又厚又暖和的毛毯。 所有人都紧张着静懿的状况。 卫卿从破旧马车里下来时,就显得冷清了些。 守城的士兵认出了卫卿,想到白天她是跑出城去追静懿公主了,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因而也无人敢问她的罪。 但是和公主相比起来,她仍然微不足道。谁会过问她冷不冷,难不难受? 宫人侍婢簇拥着车驾,苏遇要护送静懿回宫去复命,临走时他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看向卫卿,道:“我先派人送你回府,回头我去看你。” 卫卿勾唇笑笑,若无其事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 话音儿刚落,火光下,影影绰绰,却是有锦衣卫从街上巡逻而来。 苏遇朝锦衣卫看了一眼,还是坚持让自己的两个得力下属护送卫卿回去。 卫卿眯着眼看着苏遇护着公主的车驾,与锦衣卫刚打了个照面,和他说话的人笼在火光的阴暗面被车驾挡住了大半光景,看不太真切,只隐约可见光照落在他的衣角上,衬出衣角上的鱼龙绣纹。 那声音隔了段距离,还是随风传到了卫卿耳边,模模糊糊,却很是清浅。 这厢苏遇的下属又牵来一辆干净舒适的马车,对卫卿恭恭敬敬道:“二小姐请。” 卫卿收回视线,转身上车。 然,她才将将挪动着脚步一转身,还未来得及上去,整个人突然就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二小姐!” 苏遇闻声回头去看时,他还来不及,便有人先他一步,步履快如疾风,站在卫卿侧后,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自然而然地成为她身后的靠山。 第134章 你坏了我的事 卫卿依稀倒在一方怀里,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气息。卡Kа酷Ku尐裞網只可惜她双眼紧闭,看不见。 只能隐约感觉到,让她依靠着的人,在说话时,胸膛发出轻轻的颤动。像是清泉在石下回响,意味悠长。 殷璄任卫卿靠着,神色温悯慈和地与苏遇继续话道:“首辅及时追回静懿公主,公主安全无虞,可喜可贺。不是要进宫复命吗?” 苏遇看着卫卿依偎在殷璄怀中,眼神莫测,片刻吩咐护送卫卿回去的下属道:“大都督诸事缠身不宜劳烦,还不将二小姐送回去。” 下属刚想从殷璄那里接过卫卿,哪想殷璄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不放人,下属也不敢硬上去抢。 殷璄清闲道:“眼下本督不忙,正巧过来就是看看有没有本督尽力的地方。她既救了静懿公主回来,眼下首辅顾不上她,本督自然代为照顾。” 他低头看了卫卿一眼,脸色不太正常,他随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了苏遇一眼不明意味道:“一路烧得这么厉害,首辅竟不知?” 苏遇神色变了变,一路上卫卿坐在马车里,苏遇无从得知,她不舒服却没有说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下意识就想折身回去,把卫卿从殷璄怀里抢回来。 可是公主的车驾当前,城门下诸多兵将在此,殷璄这是激他做出异常之举。 倘若他弃公主于不顾,而去抢夺卫卿,那反而是置卫卿于不利。 最终苏遇忍下了,道:“二小姐生病,应该尽快送回找大夫。” 哪想下一刻殷璄竟把卫卿拦腰抱起,从锦衣卫身旁走过,像是中途截获了一样猎物一般,表情一惯的很是寻常随和,道:“回卫厂。” 城门下官兵皆震惊。大都督到此处来,竟然抱了个小女子就离开? 苏遇眼睁睁看着殷璄要抱走卫卿,声色从容道:“她救公主有功,我待会儿自会禀明皇上,等着她的是皇恩赏赐,而不是卫厂那个地方。” 殷璄侧身看着他,一双眼里在光火下恍若慈悲生万象,道:“你紧张了?” 苏遇眯了眯眼,道:“大都督不也很反常吗?” 卫卿此时神志不醒,她能支撑到回城,已经很不容易了。裹了一天一夜的湿衣裳,早就感到身体不舒服,可是她很能忍。 情况紧迫,哪容得她有时间来管自己舒不舒服。 不过她若是还清醒着,看见这两个渣渣又把她扯进是非里来,可能也会气昏过去。再这样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很出名,而且还是成为女人们公敌的那种出名。 天色朦朦胧胧地亮开,料想早过了苏遇进宫复命的时间,但他却没有出现在卫厂。 殷璄在堂上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太医才从房里出来,由锦衣卫引出卫厂。 这时,另有锦衣卫从外面回来,禀道:“大都督,首辅已经从皇上那里离开,自行打道回府了。” 意思是他不会过来问殷璄要人了。 殷璄手指拈着茶盖,轻轻落在茶盏上,闲淡道:“他倒沉得住气。” 今时苏遇若是过来了,不仅要不到人,还会引起皇帝格外注意,他出宫后直接回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等明日对卫卿的赏赐下来,卫卿若是还没回卫家,则苏遇可以堂而皇之地来卫厂要人。若是殷璄对她用过刑,则反会被苏遇参上一本。 所以这段时间里殷璄应该不会对卫卿不利。 还有太医进出卫厂的事,可瞒不住苏遇的耳目,他确定卫卿在卫厂暂时是安全的,才会先行回府。 卫卿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眼皮子酸胀,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酸疼乏力。这是高烧半夜过后留下的后遗症。 她兀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房内摆设十分简单而明净,案几上的香炉里正飘起袅袅燃香。 是檀香的味道。 卫卿撑着身子坐起来,头还有些晕晕涨涨的,四下看了一眼,再低头看了看自己。 那身湿冷的衣裙已经不在身上了,她身上只穿了一身雪白的里衣。 忽而房门打开,吱呀一声,有种时光悠悠的况味。 卫卿抬头看去,见殷璄抬脚不疾不徐地走进来。他逆着光,屋门外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身形轮廓修饰得明暗有致。 他刚上完早朝回来,着靛青色曳撒,整洁而正式,衣角上云纹与飞鱼交织,衣襟叠得一丝不乱,衬得他身姿英长挺拔。他头戴冠帽,冠帽下的一张脸干净明晰、丰神俊朗。 看见卫卿醒来,殷璄语气里百年不显一丝波澜,清和道:“醒了?” 卫卿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眯着眼惺忪道:“一睁眼就看见殷都督,这感觉还真是奇妙啊。” 明明昨天她还想找他来着,可惜那时不见人影。 殷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闲聊道:“是么,那一会儿要不要去我卫厂的牢里坐坐,相信体验会更奇妙。” 卫卿抽了抽嘴角,歪头看他:“哦,殷都督是来找我清算的?” 殷璄语气不变道:“你坏了我的事。” “是指昨天我救了静懿公主的事?”卫卿神色了然,“要是静懿有难,这事可能因首辅而起,首辅逃脱不了责任,难怪,昨天街上半个锦衣卫都见不到。” 昨天锦衣卫不出动,便是打定主意不会管这件事。否则静懿被劫,照锦衣卫的办事能力,还会让劫匪跑这么远? 甚至于可能锦衣卫知道有劫匪混进了城里,他们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殷璄对此撇得十分轻松,道:“锦衣卫也辛苦,全年无休,昨日恰逢我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放松放松。” 卫卿:“……” 殷璄道:“去牢里参观吗,今日可能有剥人皮、拆人骨的戏码。” 卫卿默了默:“殷都督,我还是个病人。” “我看你精神还不错。” 卫卿一听,立刻抓紧被子就又缩回被窝里去,道:“不,我还在低烧,需要休息。” 第135章 小心眼的男人 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瓮着头又道:“静懿是我旧识,我不能不救她。卡Kа酷Ku尐裞網至于殷都督和首辅是怎么计较着的,不关我的事。还有,上次殷都督把我的画像交给首辅的事,我还没说什么呢。” “我给的是白衣女子的画像,首辅竟一口咬定是你么。难怪他早早结案,干脆得如此出人意料。你是觉得我哪里对不住你,人不是你杀的?还是祸不是我兜的?” 卫卿理直气壮道:“我不听这些,心里就是有点受伤,锦衣卫对京城的人事都熟悉,殷都督要是能给我一份朝中的人事关系资料做补偿,可能就好多了。” 殷璄垂着双眸看着被子外面背对着他的半个后脑勺,柔顺的乌发一股脑散在他的枕上,道:“要不还是去刑室里坐坐,我与你好好谈谈,看看究竟是什么鬼迷心窍,让你在我面前提混账要求。” 说着便转身,又平和道:“穿好衣服,出来。” 卫卿当即扭过身子,伸手就想抓住他的袖角。 可是殷璄习惯束袖,于是卫卿只能抓到他的手。 殷璄回头看了她一眼,卫卿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道:“喂,你先出卖我,我问你要份资料而已,这你都要拒绝,你良心不痛吗?” 殷璄细长的眼眸里一片悲悯之色,却道:“我哪来的良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想想以前,我救过你,还替你出生入死,真是太善良了。” 殷璄极细微地眯了一下眼,道:“我没救过你,没替你挡过灾厄?” 卫卿脸都不要了,张口就乱来道:“你说一个人可以认多个义父吗?我现在再认你做义父迟不迟?” 殷璄看了看她,觉得她提出了一个颇有建设性的提议,道:“你要是能保证让首辅娶了你,将来也唤我一声义父,我可以考虑。” 卫卿嘴角狂抽。 有时候男人较劲起来的时候,那心眼真的……比针眼还小。 要是首辅也唤他一声义父,这厮估计心里爽翻了吧。 简直是幼稚!可笑! 卫卿哭笑不得:“那还是算了吧。卡Kа酷Ku尐裞網”她还从来没想过将来让谁娶她,嫁人对于她来说太遥远,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当然卫卿也不曾细想过,她若真是认了殷璄做义父,可能苏遇这一辈子,都无法娶到她。 这两个人是死对头,一个人怎么可能认另一个做干爹?想都别想! 所以不知殷璄这么说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真想听苏遇将来唤他一声义父?还是想让苏遇将来都无法得到她? 最后谈崩了,卫卿不好再强留着殷璄,遂郁闷地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殷璄走出了房间。 床边放着卫卿的衣服,已经是干的,她穿好衣服,随后也走出了房间。 殷璄说要约她去牢室里谈谈,可卫卿出门后却不见他的身影。 后来她才知,她眼下确实是在锦衣卫的卫厂里。而她躺的那房间,是殷璄在卫厂中临时休息所用的地方。 难怪那么整齐,房内一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房间里熏的香也是他身上惯有的檀香。 卫厂里的锦衣卫对卫卿都比较友好,毕竟在他们心目中已经一致认定,这是大都督的女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因而卫卿拉住一个锦衣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不出所料,昨天的劫持公主一案,果真是首辅的敌对党弄出来的。 近来首辅干掉了一批牵涉进盐铁案的受益党,又着手改革农商,动了一些财阀世家的饼,人家能不想办法搞他么? 听说皇帝有意把静懿公主许配给首辅,所以那些人才想办法把静懿公主劫了去,一来可以威胁苏遇将涉案的一些人员免除死刑,二来苏遇若是不从,就杀了静懿,破坏皇帝对他的信任度。 可是昨天因为卫卿插手救了静懿,使得他们的计划泡汤,最后无法撼动苏遇分毫。 而盐铁案还得继续结,恐怕苏遇会比之前更雷厉风行。 然后卫卿又从锦衣卫那里了解了昨天晚上的情况,也知道是殷璄把她带了回来,还在她高烧不止的情况下给她请了太医来看病。 她占了殷璄休息用的地方,而殷璄自己在堂上坐了一个多时辰便动身去早朝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坏了殷璄的事,可殷璄最终也没把她丢进牢室里,还给她请大夫,还是很够义气的。 卫卿想了想,与锦衣卫道:“可以给殷都督泡一杯黄芪人参枣茶。” 锦衣卫道:“有劳二小姐。” 卫卿无语了一会儿,道:“我是叫你们去泡。” 锦衣卫推得非常干净:“我们不懂这个。” 于是卫卿出于好意,最后却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这卫厂里除了清一色的锦衣卫,就是被拖进来或者被拖进去的犯人,像卫卿这样还能自主行走的闲人除了她就没有第二个。 卫卿跟着锦衣卫到茶房,随口一问:“锦衣卫消息灵通,收集来的朝廷人事第一手情报在这卫厂里么?” 锦衣卫问:“二小姐问这个作甚?” 卫卿眯着眼笑了笑,道:“我想了解一下哪些是殷都督的敌,哪些是他的友,我和他感情这么不一般,当然得跟他站在一条线上。” “二小姐言之有理。” “那趁我泡茶的工夫,你去给我弄一份来?” 锦衣卫:“可能不行,所有一手情报都在大都督那里,二小姐去问大都督要最好。” 卫卿把脸一黑。 要是问他要得来,还找你做什么? 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到了茶房,卫卿找到黄芪参片,加了两颗枣,给泡了一杯热茶,还另烧了一壶热水,送到殷璄那里去。 殷璄正在办公事的堂上坐着,随手翻着书桌上的一本册子看。 卫卿把热茶送到他手边,他也毫不意外,道:“首辅还没派人来接你?” 卫卿放茶时也跟着凑过来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 这一看发现好巧,他手里翻的可不就是她想要的人事资料么。 卫卿不由又多看两眼,比殷璄还聚精会神。 第136章 太现实了点 卫卿随口应道:“他来接我干什么,时间还这么早,我不着急回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遂殷璄翻册子时,卫卿就站在他身侧跟着蹭了一会儿内容看。 她嫌殷璄翻得慢,便催促道:“该翻页了。” 殷璄看她一眼,她笑眯眯地把茶捧到他手上,道:“殷都督喝茶,昨夜辛苦了,这茶补气养神。” 殷璄接受了她的茶,饮了一口,不知为何,卫卿心情极好,又道:“朝中大小事殷都督应该早就已经了如指掌了,还用得着看这个吗?” 殷璄道:“我记性不好,拿出来温习一下,这碍着你了吗?” 卫卿低头清了清嗓,唇边淡淡含笑道:“嗯,你说什么都有理。” 这时锦衣卫来报,道是首辅来了,要接卫卿回去。 殷璄没理会卫卿,先行起身走了出去。 卫卿背着手,瞅了两眼书桌上的那本册子,着实是心痒难耐。 拿不拿呢? 结果很明显,卫卿面不改色地把册子卷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抬脚就跟上。 况且殷璄都摆出来了,不拿白不拿。 她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守法良民。 卫卿出卫厂时,苏遇正在门口等她。 见了她出来,句话没说,先把她拎上自己的马车,再对殷璄道了声“告辞”,就载着卫卿离开。 马车驶动时,车厢里轻轻晃了一下。 卫卿泾渭分明地与苏遇分开坐的,他蓦地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若不是卫卿定力够好,只怕直接要扑到苏遇怀里去。 卫卿离了离他,道:“又没吃药?” 苏遇却是上下看着她,问:“殷璄可有对你用过不见皮外伤的刑?” 卫卿抬头时,冷不防看见他眼里的关心。 苏遇又伸手往她额头上摸去,低声道:“这会儿倒是不怎么烧了,昨夜发烧了怎么不说?” 他离得很近,身上穿着整齐的朝服,卫卿闻到他衣角散发出来的清冽如松柏的气息。 卫卿平视着他的朝服衣襟,只要她微微垂头,便能抵靠在他胸膛上。 卫卿问:“倘若我告诉你我发烧了,很不舒服,你当如何?”她望着他的眼睛,“你是要顾我还是要顾静懿公主?” 苏遇低着头,深深地把她看着。 卫卿道:“以后别问这种废话好吗?” 半晌,苏遇轻叹了口气:“卫卿,你这样会不会太现实了点?” 卫卿从他身前退开,坐到旁边去,道:“不现实点,难道还要讲感情么?感情用事可不是大都督的对手。” 苏遇挑唇笑了笑,随手拂了拂衣角,行止间又是一副云阔天高的淡然,仿佛先前的那一丝丝纠结只是幻影。 他道:“唉,本来昨晚弃你不顾还有点愧疚,现在看来完全是我自作多情。” 回到卫家后,没想到宫里来的赏赐正摆在前院里,卫卿又是苏遇亲自送回来的,老夫人和卫辞书在门前笑脸相迎。 当着苏遇的面,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卫卿说道:“卿丫头,你救了静懿公主,真不愧是卫家的好女儿。” 言语间尽是欣慰满意,却不曾问过半句卫卿可有受伤。 卫琼琚听说苏遇来了,也急急忙忙地出来相见。 结果看见卫卿完好无损地回来,旁边有苏遇陪同着,卫琼琚心里就恨透了。 不是说静懿公主被劫了吗,昨日卫琼琚就差烧高香,祈祷静懿公主再也别回来!她原先还指望着静懿公主好好收拾卫卿呢,如今恐怕两人却越走越近! 这卫卿不知死活地去救静懿,怎么不一起死在外面呢,居然还要让首辅亲自送回来! 你说他送回来就送回来吧,苏遇好歹也是辛苦了一趟。结果还不等踏进卫家的家门,卫卿转身就挡着他往外推了推,一本正经道:“首辅大人忙,就不留你招待了。” 苏遇低头看着她,微笑道:“我再忙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 卫卿低语道:“首辅大人还是把手里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再来吧。” 苏遇同是低语着回她:“你这么善解人意,你家里人知道吗?” 最后苏遇还是没有进门去,只嘱咐了两句,让卫卿好好休息,道是还有事务在身,便先行离去。 卫琼琚好不容盼着他来一回,结果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卫琼琚愤恨又怨怼地看了卫卿一眼,道:“怎么说首辅大人也是亲自把你送回来的,怎么连请人进去喝杯茶都不能?有你这样待客的吗?” 卫辞书知道苏遇这几日是真忙,因而也没有多说什么,随之整了整衣着便跟着出门公干去了。 卫卿道:“大姐姐这么想留首辅大人喝茶,怎么不开口留他呢?” 卫琼琚十分羞恼,不由对老夫人道:“祖母,琼琚只是觉得二妹这样非常失礼!” 老夫人看苏遇走时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可能真的是吃卫卿这一套,便道:“罢了罢了,人都走了,说这些也无用。” 老夫人便拉着卫卿的手又说道:“卿丫头,如今你是静懿公主的救命恩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前些日子康王府里的事,你大姐姐和公主闹得不愉快,你看看能不能在中间和解一下,让你大姐姐与公主也能冰释前嫌?” 卫卿温和地笑道:“祖母,人家是公主,祖母这么着急让我以救命恩人自居,不觉得太蹬鼻子上脸了吗?” 老夫人面色卡了卡,道:“祖母又不是让你去做困难的事,只不过是让你在公主面前替你大姐姐美言几句。” 卫卿头还有些晕,没有耐心在这里耗下去,侧头看了一眼门口正目送着苏遇车驾远去的心不在焉的卫琼琚,她满心都扑在了苏遇那里,在卫卿面前也仍是一副倨傲的样子,哪有心思听卫卿和老夫人说什么。 卫卿笑道:“祖母还是不要操心了,我看大姐姐眼下还没有这个诉求。” 等卫琼琚回过神来时,卫卿已经抬脚往自己的风晓院走去。 卫琼琚问老夫人道:“祖母刚刚在说什么?” 第137章 鸡飞狗跳 老夫人见卫琼琚一脸茫然的神色,不由叹口气,难掩失望。 只不过失望归失望,可回头看见这些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时,老夫人又是心花怒放。 她从中挑了好些自己满意的东西,让嬷嬷送回自己院里,随后又让卫琼琚挑了一些,再分了点给卫琼玖和梅姨娘,然后再把剩下的送到风晓院里来。 漪兰在风晓院里等了一天,见卫卿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回头一见老夫人命人把宫里的赏赐送过来时,又一口气窝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委实气闷得很。 漪兰道:“这明明是公主赏给二小姐的东西,他们凭什么挑挑拣拣,只剩下这些才送来?” 卫卿回房换了寝衣,服了几粒药丸,倒头便睡,随口道:“你在卫府当差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大惊小怪。” 等睡醒了起来,漪兰已经备好了午饭,卫卿用过午饭后,才感觉整个人又慢慢复苏了过来。 她坐在窗前的坐榻上,将从殷璄那里弄来的册子打开来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卫府,上午才收了赏赐欢天喜地,下午就又鸡飞狗跳。 容山书院传来消息,卫子规在书院里不好好学习,还是那股小霸王的作风,结果与书院里的其他学生打架,被追得爬树,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这可怎么得了,老夫人当即破了卫辞书撂下的卫子规不得随意回家的狠话,急忙命人去把卫子规接回来。 卫子规一进家门,就嗷嗷直哭,徐氏在旁呵护着,跟着抹眼泪,道:“我可怜的儿,这才出去多久,就是这样一副样子回来……” 老夫人也心疼不已,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看。 虽说卫子规是摔断了腿,但也不十分严重,他人又还小,只要固定住腿骨养一段时日就可痊愈。 这几日,卫子规又在家里过起了小祖宗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是最基本的,还对谁都呼来喝去。 唯有在卫辞书的面前,他才稍稍收敛一点。 梅姨娘和卫琼玖听说卫子规回来了,自然也要到他院里来看看,还送了点梅姨娘亲自做的点心来。 彼时卫辞书也在,徐氏还是十分警惕,半步都不准梅姨娘靠近卫子规。 卫子规见了梅姨娘,立刻就又暴露了本性,高高地抬着下巴,睥睨着梅姨娘母女。对之前所发生的事全无半分反省与悔过。 卫子规指着梅姨娘,问徐氏:“娘,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放进来?” 徐氏连忙哄道:“娘这就把她赶出去,好不好?” 卫子规道:“还有她带来的东西,全都给我丢出去!” 卫辞书本来对梅姨娘不计前嫌来看望卫子规很是宽慰,没想到这对母子却毫无愧对之心,让卫辞书大为光火。 卫辞书过来牵着梅姨娘的手,道:“莫伤心,我同你一起走。” 徐氏脸色发白,想到之前卫琼琚的警告,张口欲言又止。卫子规哪懂这些,看见卫辞书也跟着走了,当然满意得很。 卫辞书还没走出门口,却道:“再养两天,差不多了就给我送回书院里去。” 卫子规又哭闹不止:“我不回去!我不回!” 梅姨娘回到院子里,顷刻就变了一副脸,眼眶里含满了泪水,满脸都是怨毒之色。 “你害死我的儿子,我也会让你的儿子不好过!” 卫琼玖随后进房间里来时,看见梅姨娘正在准备各种东西,有插满银针的巫蛊娃娃,还有蒙汗药,刀具,绳子等等。 梅姨娘抬头来问卫琼玖:“女儿,你来帮娘选选,看看选哪样去为我儿报仇?” 卫琼玖过来,把那些东西全都收起来,道:“娘,如今用不了我们动手,你冷静些,这次卫子规是断腿,下次说不定还要断手断脖子。” 卫琼玖目光十分阴暗,又道:“就让他一次死了,太便宜他了,我要慢慢地折磨他。让卫家人眼睁睁看着,这唯一的男丁一点一点地废掉。” 卫子规好动,一点都闲不住,等他腿伤好点了,趁着徐氏和卫琼琚不注意,就杵着柺杖一瘸一拐地去花园里晒太阳。 结果卫琼玖遇到他了,便过来同他说说话。 要是没有梅姨娘那件事,卫子规并不讨厌卫琼玖,因为卫琼玖总是给他带零食吃。 比如他换牙的时候徐氏和卫琼琚不准他吃糖,卫子规很是愤愤,但卫琼玖每次都带糖给他吃,还说许多中听的话。 眼下看见卫琼玖,卫子规只是冷哼,并不搭理她。 卫琼玖笑眯眯道:“子规弟弟,还生我气呢?这是昨日糖铺子里新买的糖,你吃不吃?” 卫子规冷冷道:“我娘说了,以后要离你远点,你和你娘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只是关心你的病情,不知道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卫琼玖道,“你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宝,外面那些人是吃了豹子胆了才敢这么对你,回头一定不能放过他们,不然他们还以为你好欺负。” 这话卫子规委实受用,他摔断腿这么久以来,都没人站在他这一边,这口恶气委实咽不下去。 卫子规磨着牙,恶狠狠道:“我一定会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卫琼玖道:“咱爹可是二品尚书,朝中官职比咱爹高的可没有几个,你完全不用惧怕他们。你是爹的独子,出了任何事,爹也会替你兜着的。” 随后卫琼玖在徐氏和卫琼琚找来之前,便匆匆离开了花园。 卫卿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册子翻了个透。 这朝中官员及家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卫卿合上册子,放在了自己枕头底下,让漪兰给她准备的衣裳也准备妥当了。 那是一身男子衣裳,卫卿穿上后,高高束了头发,俨然一副唇红齿白、隽秀如玉的少年郎。 漪兰问:“二小姐打扮成这样,是要干什么去?” 卫卿若无其事地把一根细簪插进发冠里,道:“当然是便宜行事。” 第138章 大哥,帮个忙 京城里荣安侯家的小侯爷,叫季从贤,可偏偏不是个从贤的货,这货喜欢赌博,经常混迹于各大赌坊,惹的事大大小小从不间断,让荣安侯十分的脑壳痛。卡Kа酷Ku尐裞網 今日卫卿出门时让漪兰带了一荷袋的碎银子。 漪兰以为她只是想女扮男装尝尝鲜,于是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当。 可到了街上,漪兰眼睁睁地看着卫卿往赌坊大门走去时,脸色就变了,忙拉住她道:“你去那里作甚,去不得,里面乱得很!” 卫卿看她一眼,建议道:“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漪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低声道:“二小姐怎么说也是堂堂尚书小姐,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卫卿似笑非笑道:“你莫慌,我不是来赌的,我只是来结交朋友的。” 漪兰急得跺脚,皱着脸道:“二小姐要结交朋友应该去结交那些官家小姐们啊……这地方都是烂人啊,哪有什么好朋友!” 卫卿不听她唠叨,提了提衣角就云淡风轻地走了进去。 漪兰又拦不住,只得着急地跟在后面。 一进赌坊,里面鱼龙混杂,喧嚣得很。 要找到那位季小侯爷不是难事,只要往京城里的几个大赌坊找一遍,角落里想要低调却又穿得奢华、并且旁边还跟着一众随从“季公子”“季公子”地叫,那一定就是季从贤了。 卫卿走到角落里那桌,她身形小有优势,钻进人群里,挤到赌桌最前面,站在季从贤的身边。 季从贤两只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赌桌上一般,旁边站了谁一点都不关心。 等到要买定离手时,季从贤左右摇摆不定。一看就是混迹赌场还经常输的货色。 卫卿适时掇了掇他手肘,指着一边道:“买这个。” 季从贤看她一眼,卫卿又道:“相信我,没有错,我有内部消息。” 于是季从贤也不管她是谁,脑子一抽,就往卫卿所指的这边下了注。 结果庄家一开,季从贤脸都笑烂了。 卫卿只不过随手一指,没想到居然中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季从贤顿时十分相信卫卿,偷偷与她道:“欸,你哪来的消息,这个坐庄的是你的熟人是么?这盘该下哪边?” 卫卿面不改色,随手又指了一边。 没想到季从贤又中了。 看来今天出门是大吉大利,她应该去买彩票啊! 妈勒个腿的,她明明是想要季从贤输的,最好输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可是她一指一个准,季从贤看她时两眼都在冒光,都快把她奉为财神了。 后来每次季从贤赢得快要飞起来时,卫卿就默默地扶额,很头痛。 好不容易她指错了一回,季从贤有些丧气,她心里高兴,但又不好明显地表现出来。 卫卿就安慰他道:“放淡定,不能总赢啊,要适当地输两回,别人才不会怀疑你出老千。” 季从贤觉得十分有道理。 一上午的成果下来,赢多输少,这大概是季从贤混迹赌场以来最顺风顺水的一回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同他一起走出赌场时,卫卿心情很是郁闷。 季从贤大方地递了几张银票给她,道:“我见你天赋异禀,以后跟我混,少不了你好处的。我认你是兄弟,这条街上就没人敢欺负你!” 卫卿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季从贤,笑得异常和善道:“既是兄弟,小弟有一忙,不知大哥帮不帮?” “什么忙?” 卫卿冲他勾勾手指,叫他弯下身来。 没办法,卫卿身高不够嘛。 季从贤一弯下身,卫卿就顺手勾住了他的肩颈,把他拉到一边去。 身后季从贤一众仆从有些紧张,漪兰比他们更紧张。 这光天化日之下,这纨绔公子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二小姐竟然还和他勾肩搭背! 卫卿把季从贤勾到街边,轻声地对他说道:“实不相瞒,小弟我想进大理寺啊。” 季从贤数着银票,随口道:“大理寺可不好进,你进去干啥?我虽然是小侯爷,但那种地方守卫森严,别说我,就连我爹没事也不能随便去。” 这小侯爷,吃喝玩乐,看似糊涂,实际上也不糊涂嘛。 他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清楚,卫卿必是看准了他的身份,才来找他的。 卫卿道:“可你是宗室子弟啊。” 季从贤看着她,不解道:“那又如何?” 卫卿勾起唇朝他一笑,道:“我若揍了你,不就能进去了么。大理寺也管宗室子弟的案子,是不?” 本来卫卿想让他输钱,等把他输急了事情自然就搞起来了,可是现在季从贤走了狗屎运居然赢了钱,那卫卿就只能主动挑事。 明明是个小少年,可在对他一笑时,季从贤竟然有些失神。 紧接着,卫卿手臂紧箍住他的颈子,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往他腹部就是一记拳头。 季从贤哪里有防备,痛得躬身,直不起腰,他脸色充血通红,咳嗽不止。 妈蛋的,敢这样揍他,就是进了大理寺,那也是去坐牢吃牢饭的! 卫卿可没手软,三两下把季从贤打趴下。 他的仆人们见状,非常震惊,一边冲上来揍卫卿,一边大喝:“大胆刺客!竟敢行刺小侯爷!” 漪兰见状,也不能袖手旁观啊,她好歹也是经历过的,练了点胆子,手脚也比以前中用,莽头就冲过去,对那些仆人又抓又挠,关键时候还能一记腿风把对方给踢趴下。 见对方躺在地上,漪兰一阵腿抖,一脸恐色,还一声尖叫,仿佛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一般。 她心头拔凉拔凉,这回糟了,可就是真正的街头斗殴了。 可要是不还手,就得被对方揍,所以打架还是得积极地打。 这件事所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巡城的官兵一来,把所有人都抓了起来。 季从贤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卫卿,咬牙切齿的样子,最后大叫:“我要找我爹弄死他!” 因为季从贤的身份,在京兆尹府衙过了一道程序,然后卫卿和漪兰及季从贤等人就被送去了大理寺。 第139章 找东西 进了牢房,季从贤呲牙咧嘴地揉揉自己的伤,打卫卿他又打不过,幸亏卫卿跟他是分开来关押的,给他留了点面子,他只象征性地往牢房缝隙里朝卫卿的牢房踢几脚,放狠话道:“你应该庆幸你这会儿跟我分开的,否则我会揍得你爹娘都不认得!” 卫卿不搭理他,他端着衣襟整了整,很气愤又道:“等会儿我爹就会来把我捞出去,你想坐牢我就成全你!” 卫卿若无其事地坐在牢房的石床上,微笑着对隔壁的季从贤颔首道:“多谢小侯爷不吝相助。” 季从贤又被她那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给晃了晃眼,见她态度还算好,半晌憋闷道:“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到大理寺牢里来做什么?” 卫卿张口即来:“躲避仇家追杀,这大理寺牢里最安全。” 漪兰郁闷地在地上画圈圈,闻言抬头,送了卫卿一个鄙视的眼神。 有大都督和首辅罩着,哪个仇家敢来追杀她啊。所以漪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傍晚的时候,荣安侯就匆匆忙忙地来捞人了。 彼时季从贤赳赳昂昂地整理着衣摆,对卫卿道:“你爱待着就待着,小爷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这次的事季从贤真的是受害者,荣安侯也不顾这些,头大地走进牢房里来,一把拧住季从贤的耳朵就把他往外拖。 “爹、爹爹爹,轻点……” 卫卿冲他的背影笑笑,道:“小侯爷,下次有空一起赌钱啊。” 荣安侯更气,边拧边骂道:“还有下次?!再敢滥赌,看我不剁了你的手!” 季从贤疼得鬼哭狼嚎,是风度全无。 卫卿这回是主动打人的,若是没人来接,估计得关上好一阵子。 漪兰为此十分心忧,蹲过来道:“二小姐,不如也让他们去跟大都督说一声,叫大都督来捞一捞?” 卫卿悠悠地捋了捋衣角,道:“我不是很着急。” 这大理寺牢里很空旷,只零星有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 到了晚上狱卒过来送了一次饭后,便在各牢房汇聚的中间空地岗位上值守。 那地方摆上一张桌子,放着一个火盆,两名狱卒边烤着火还能边烫点小酒。 这冬夜来得早,过了戌时,大理寺的官员应该早已离开官署,便只剩下值夜的人。 漪兰靠着墙壁,双手抱着自己正浑浑噩噩将要入睡时,卫卿睁开一双清明的眼睛,将漪兰碰醒。 漪兰揉了揉眼睛,卫卿递给她一枚药丸,道:“含在嘴里。” 漪兰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做了。 卫卿自己也含了一颗,随即走到牢门处,将手里取出的一枚药丸精准地弹到了壁上的灯火里。 那药丸遇热慢慢融化在灯油中。 不一会儿,便有一股十分清幽的药香在牢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值守岗位的狱卒毫无察觉,被酒劲给支配着,待那缕香气钻进他们的鼻子里,不多时,狱卒就栽在桌上睡得死死的。 其他牢间里的犯人们这个时候早已入睡,那药香不过是助他们睡得更香而已。 漪兰含着药,睁大着眼睛,偌大的牢房里,就只剩下她和卫卿还是清醒着的。 卫卿随手抽下发冠上的细簪,神色寻常,不紧不慢地掏进锁芯,咔嚓一声,打开了牢门的厚重铜锁。 漪兰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前些日子二小姐苦练开锁技,就是为了能打开这牢门的锁吗?” 卫卿回头看她,灯火下目色平静淡然,道:“我要去找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漪兰问:“是不是找到了东西后就不回来了?” 卫卿挑唇一笑,道:“当然是。” 漪兰肯定得跟她走啊,不然她不就被关在牢里出不去了嘛。 于是两人堂而皇之地从牢里走出,经过两个狱卒时,又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出大牢总门时,门外有守卫值守。 漪兰手忙脚乱地把狱卒帽子扶了又扶,遮住大半张脸。 大理寺一向安顺,极少出过什么事;因而门口值守的守卫瞌睡朦胧的有些懒散,他们站着就能睡着,还有几个靠着墙壁打瞌睡的。 卫卿出去的时候面不改色,沉着嗓子道是要出去方便方便,那些个守卫晃眼一看,穿的狱卒服,也就没多管,只让她们快去快回。 漪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路紧巴巴地跟着卫卿。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老是经历这种惊险刺激的事情? 这一旦被发现,要是跑不掉那是要被当成越狱的打死的! 等走出很远了,夜里光线很是昏暗,大理寺仍有一队一队的侍卫轮番巡逻,卫卿带着漪兰在墙角躲过了一番。 漪兰说话都带着抖腔:“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卫卿看了一眼这座大理寺,在微弱的灯火下呈现出一个大致的轮廓,颇为严整。 卫卿道:“地方太大,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且慢慢找吧。” 好在大理寺各职能部门分类得很清楚,卫卿要找的东西应该属于大理寺的后勤部门保管。 照着这一方向,两人摸索了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大理寺的卷宗阁。 卷宗阁里保存的是建朝以来所有大理寺办理过的案子。 卫卿不大意地已经开始撬锁了,漪兰四下紧盯着以防巡逻的突然到这边来,一边偷偷地问:“二小姐,你到这里来到底找什么啊?” 她实在不明白,这大理寺有什么东西,值得卫卿冒这样大的风险。 卫卿言简意赅:“找卷宗啊。” 最后卫卿利落地溜了进去,让漪兰随后把阁门掩上,漪兰就躲在门后边,掀着一条细缝,给卫卿放哨。 卷宗阁内,弥漫着一股古久的书墨气息。 这里一沓沓卷宗,全部按照时间顺序罗列起来。 卫卿要找的,是五年前的缪家一案的卷宗。 那时缪公是当朝三公之一,朝中高官犯了案,一应是有大理寺经理的。 这里的卷宗全部都是结了案、尘埃落定的,久没人来摸过,卫卿手抚在那些卷面上,指腹掠起薄薄的尘。 她的心,正如尘封下的书卷,一样平寂。 第140章 闯进他怀里 这卷宗阁里不能点灯,卫卿随身带了火折子,借着火折子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寻找她要的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开始催促了:“二小姐,你找到了没有哇?” 光线不好,这里卷宗又多,卫卿只能凭借时间大概猜出一个范围,然后在这范围里一本本找。 卫卿没回答她,她又道:“好像外面有脚步声了……” 此话一出,卫卿刚好找到写着“缪文裴”字样的卷宗,正是她外公的名字,她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当即在柱子上捻灭了火折子,卷宗阁里顿时一片漆黑。 她不动声响地把卷宗收起,放进自己的衣怀里。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又没有了,应当是巡逻的侍卫刚刚经过。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过后,卫卿才携着漪兰,悄无声息地从卷宗阁溜了出去。 这一出去,便不是回先前的牢里了,而是打算直接溜出大理寺的大门。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心里惴惴的,可是随着两人离那大理寺大门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心里就止不住欢喜雀跃,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只要偷跑出去就没事了,反正她和卫卿都是男扮女装,这大理寺的人也不知道她俩是尚书府的,等换回女装过后完全可以重新做人嘛。 然而,就在两人经过通往大门的一个广场时,四周本来是一片寂静的,突然亮起了火光。 四周的官差手擒火把,顿时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猝不及防地将卫卿和漪兰围在了中间。 方才在卷宗阁那边,建筑密集,可以躲藏的地方多,可眼下身处广场,四周光秃秃一片,还往哪里躲? 顿时卫卿意识过来,之前卷宗阁外的脚步声恐怕不是巡逻的,只是那个地方施展不开,所以才在这里聚集设下了埋伏。 眼下她和漪兰被包围,想要低调地溜出大理寺已经不可能了。 这回要是再被抓住,事情可就不是单纯地揍揍小侯爷那么简单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从官差们中间分开一条道,没想到还有一名身着大理寺官服的人从后面走了上来,冷眼铁面地看着卫卿和漪兰,道:“胆敢打晕守牢狱卒越狱,擅闯卷宗阁重地,还想私逃大理寺,罪加一等!先把这二人抓起来,势必严加审问!” 卫卿看了一眼身边的漪兰,眼神下移,见她双腿打颤,镇定地低低道:“一会儿看见机会就往外跑,现在可不是腿软的时候。” 当是时,那些官差继续上前,将包围的范围慢慢缩小。 这些官差料想卫卿和漪兰逃脱不得,便先有两名官差上前试图押住她们。哪想卫卿突然出手,一脚踢在官差膝盖骨上,反手就从官差手上夺过火把。 另一官差见状,连忙拔刀就朝卫卿攻去。可他一手擒火把,一手拿刀,就比较受限制。 这时漪兰有些怂地朝他伸手,好心提醒道:“来,我帮你拿着火,你好空出手。” 官差一愣,卫卿一记火把头就往他头上敲了去。 那名官员便恼怒道:“还敢殴打大理寺官差,给我上,一定要捉住二人!” 于是所有官差一起上,有的擒火,有的拔刀,统统朝卫卿和漪兰攻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手里的火把挡住那些刀光,碰撞之时激起火星四溅。她动作十分利落,官差的功夫很一般,很快就打出了一道突破口,顺手把漪兰往外一推,低沉道:“跑!” 卫卿自己也不恋战,步步往后退,随后空当间手里钳着几枚药丸捏成粉末,瞬时抛进火光里,她转手就将火把塞给了就近的一名官差,道:“给,拿着。” 官差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股幽幽的药香便从火把中升腾出来,借着迎面的风势往后扩散。 拿火把的那名官差率先倒在了地上,那大理寺官员见状立刻道:“这烟有毒,捂住口鼻!” 说这话时,已经有一批官差中了招,虽不至于立刻昏迷,但也浑身无力,摇摇晃晃。 卫卿趁此机会,抓着漪兰的手,就带着她猛往大理寺大门的方向冲。 从大理寺各处调来的官差正相继赶来这个地方,两人在前面跑,后面火光重重,官差们在后面追。 广场的边缘,便是长长地往下的阶梯。 今夜有风,广袤无垠的苍穹里,点缀着依稀的寒星。 广场上一片混乱之时,那步步长阶却安静地落满了霜。正有人披着夜色不疾不徐地走了上来,全然不受上面混乱喧嚣的影响。 像是徐徐展开的折扇一般,他每往上走一步,所呈现出来的光景就多一分。 先是头戴冠帽,双眉斜飞入鬓,双眼温善若水,能将夜色倒扣。他衣襟整齐,曳撒袍角上的绣纹在光火下若隐若现,十分修长英挺。 卫卿喘息间,呵出一团一团的白气,身后的火光淬亮了她的身影,和鬓边细碎的发丝。她抬眼时,所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如画卷一样缓缓展开来的光景。 漪兰见之简直要喜极而泣,大都督来了,这下子有救了! 可当是时,卫卿霎然松开了漪兰的手,她眼神深不见底,独独映着他的身影,下一刻她直直冲了过去,闯进他怀里。 殷璄将将抬脚,走上阶梯的最后一步。 他微垂着细长的眼眸,看着卫卿朝他跑来,仿若拥住了他。 寒夜里的空气也跟着静止了一般。 她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又侵犯了他。 这个时候卫卿顾不上会不会弄乱他的衣裳,她曲着手臂,往他怀里探去,低头间额头抵在殷璄的胸膛上,气息不定地低笑道:“殷都督真是来得好巧。” 她知道,殷璄不可能施恩不图报,他只需要举手之劳,就能让她欠他。既然需要他,欠都已经欠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两次。 以后若要还给他,大不了像上次在避暑山庄那样,而她再陪他杀一次。 身后锦衣卫和广场上的官差,无一轻举妄动。 然而,正巧当苏遇也到大理寺来时,正走在那阶梯上,一抬头便看见了卫卿和殷璄相拥时的光景。 第141章 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火光如萤,在周遭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泽。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顿在那长阶上,眼中不见往昔星月。 卫卿轻抚好殷璄的衣襟,往后退开,直到时间打破了僵局,众人这才回过了神。 那大理寺官员上前见礼,又怒喝着让官差把卫卿抓起来。毕竟是大理寺牢中看管不力,才让牢犯跑出来冲撞了大都督,官员忙不迭地又向殷璄赔罪。 殷璄随手理了理衣角,面色寻常,不见喜怒,语气也随和,道:“温少卿不必自责,既是这牢犯冲撞了本督,本督便将她提回去受审。” 这官员面露难色,道:“大都督,这可能不妥,此人犯白天里殴打小侯爷,晚上又试图越狱而逃,下官正欲将其好生审问。” 殷璄道:“现在她又冒犯了本督,这案子就归锦衣卫管了。大理寺是没人守夜了吗,需要少卿来守夜?” 旁边漪兰用力地点头,就是,现在已经不归你们大理寺管了! 不等这位温少卿回答,身后便传来一道不温不火的声音:“是我让温少卿今夜留夜,有案情需要与温少卿交接的。” 卫卿听到那声音不由一怔,回过头来,看见苏遇亦是正往那长阶上一步步走来。 早已经过了公事的时辰,苏遇身着常服,一袭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步履间端的是从容恣意。 等苏遇走上台阶,温少卿又上前向苏遇见礼。 苏遇眯着眼道:“此人犯可能不能跟锦衣卫走了,她和刑部的案子有关,当移交刑部。” 今晚卫卿要是没有越狱并潜入卷宗阁的举动,单是殴打小侯爷,那她的罪行真不算特别严重。如果刑部或者卫厂有更紧要的案情需要提她走,大理寺理应交接。 首辅助理万机,公事繁忙,这等事当然要顺着首辅的时间来,苏遇早跟大理寺打过招呼了,故这温少卿今夜才留在大理寺,等着首辅来提人。 温少卿也没想到,这两个犯人居然胆大包天地越狱,还擅闯了卷宗阁,于是赶紧带人把两个犯人围堵起来。有首辅打招呼在先,大都督提人只是一时兴起,因而温少卿才会斗胆婉拒。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的情况就比较尴尬了,刑部和卫厂同时抢人,这犯人到底该移交给谁? 这头还没扯清楚,大都督和首辅正僵着呢,这时又有人连夜到了大理寺来,还是宫里来的太监。 那太监见场上人还挺多,惊讶了一下,一一向殷璄和苏遇见礼,然后又对温少卿礼道:“温大人这个时候还在大理寺真是太好了,咱家是奉静懿公主之命,听说今日有人当街殴打了小侯爷是不?静懿公主已经与小侯爷谈妥,现公主要招打人的人犯进宫询话,不知温大人可方便呢?” “这……”温少卿十分为难。 太监又笑呵呵地道:“温大人放心,荣安侯对此事已不予追究,明日就会到大理寺来销案。” 这大佬一来来俩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位公主? 而且这三位都是来提同一个犯人的? 温少卿抓卫卿时还一副铁面无私,现在委实有点懵。 卫卿和漪兰面面相觑。 漪兰也有点懵,但继而她更多的是兴奋。 不是没人来捞卫卿么,你看,这不是一次就来了仨,而且还是朝廷里数一数二的显贵! 只听温少卿道:“公公来得不甚巧,此人犯首辅大人和大都督也想提审呢。” 苏遇看向卫卿,竟然问她的意见,道:“你呢?是去静懿公主那里,还是跟我走?” 在他这里,没有大都督的选项。 不等卫卿回答,漪兰就开始煽动卫卿,小声与她道:“二小姐,这种情况当然是跟大都督走啊……你刚刚都向大都督投怀送抱了,不跟他走像话么?况且还是大都督先来的。” 卫卿抽了抽嘴角,漪兰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殷璄和苏遇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你还怕他们听不见么? 最该跟谁走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说来方才殷璄只是跟温少卿要人,自苏遇来后,他还不曾说过一句好坏。 结果他一开口就十分大方,道:“既是首辅亲自要人,又与刑部案子有关,那本督就不好夺人所好。”说着他清闲地看了卫卿一眼,“你就跟他走也无妨。” 说罢便转身往台阶下走去,一干锦衣卫跟着收队。 卫卿不住地揉额头,这个腹黑渣男! 这么大方,怎么可能是殷璄的作风。东西还在他那里,他明知道今晚她非跟他走不可,所以才以退为进,推她去践踏苏遇的一片好意。 殷璄刚走两步,卫卿就叫住他:“殷都督不是要拿我去问罪吗,我跟你走。” 殷璄停下脚,未回头,看着前方夜色里的大理寺大门,眉梢轻微地动了一下。 卫卿要走时,温少卿适时又道:“大都督请恕罪,此犯人方才擅闯过卷宗阁,下官以防她偷走卷册,需得先搜查一番。还有他狡猾至极,擅长用毒烟,要先把解药交出来。” 说罢,两名官差就上前要搜卫卿的身。 卫卿张开手臂,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搜,道:“那种玩意儿,谁会去偷,我只不过是误闯,大人不信尽可来搜。至于解药,这不是毒烟,也就没有解药,两个时辰过后自然可恢复。” 漪兰就有些着急了,搜不搜得出东西不说,卫卿可是女子,怎能随便让人搜身。 两名官差走到卫卿面前,刚要动手,苏遇冷不防道:“我来。” 卫卿前一刻还是一脸坦然,一听到苏遇的话,脸就黑了下来。 官差往后退了退,换苏遇站到卫卿面前,他低着头看她一眼,然后动手往她身上探来,嘴里笑着与她低语道:“是不是我若比他早来半刻,你要投怀送抱的人就会是我?” 他的手从她的肩膀轻轻滑至她腰上,并不轻薄,例行公事一般。可是他靠得近,让卫卿清楚地看见,那唇边的笑意不及眼底,有些黯然。 卫卿轻声回他道:“还是很感谢你今晚来一趟,上次没吃成的那顿饭,下次换我请你,等你忙完了手里的这些破事,记得来叫我,地方你定就好。” 第142章 手往哪里摸? 最终苏遇也没在卫卿身上搜到任何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可是他心里清楚得很,纵然是有,也早在她投向殷璄怀中时,那东西就已经不在卫卿身上。 卫卿抬头看他,正声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卫卿跟着殷璄一同离开时,苏遇侧身,眼神寂寥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自以为可以掌控全局、计算一切,可是他算不准卫卿的心。 或许是他太认真了。 不认真的人,例如殷璄,就从来不会有他这样的顾虑。 殷璄之所以会出现和他抢人,不过是量准了他舍不得,所以想看他急躁,想逼他露出更多的破绽。 殷璄知道他不会不顾卫卿的安危而肆意打压对手,正如布政使一案那样,最后也还是草草了结。 苏遇一直站在原地,夜风撩起他的袍角,他看着卫卿终是随殷璄走出了大理寺的大门,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温少卿和一干官差无不目瞪口呆。 这两个人犯放着好好的刑部不去,居然要跟着锦衣卫去卫厂? 难道卫厂不比刑部更恐怖吗? 开玩笑!那可是朝廷出了名的酷刑场!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想着要去寻刺激!这一去,还有没有命回来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也已经不关温少卿的事了。 宫里来的太监见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匆匆回宫去复命了。 苏遇在阶梯边站了良久,寒风凛冽,温少卿不由开口问:“首辅大人,这殴打小侯爷的案子销还是不销?” 苏遇回过神,收回了视线,脸上一丝一毫的端倪都再找不到,恢复从容宁淡的样子,点头道:“销吧,不然一进卫厂那地方,还能回来不成?今夜有劳温大人。” “下官不敢。” 忙活了半晚上,最后被锦衣卫给截胡了,不是白忙活一场么。不过首辅都没有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出了大理寺后,漪兰被锦衣卫给拎上了马,卫卿则从善如流地跟着殷璄爬上了他的马车。 卫卿上车过后还没坐稳,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扒住殷璄的衣襟,往他怀里掏东西。 她感觉自己要是不主动去拿,这家伙是不可能会主动还给她的。 毕竟在利用他帮自己藏卷宗时,卫卿事先也没打声招呼。 果然,殷璄早有预料一般,先一步随手从衣怀里取出东西,扬手往上一抬,明显不想轻易给卫卿拿到,结果使她扑了个空。 一时没有掌握好力道,车身跟着往一边晃了晃。 外面的锦衣卫都默然——一上车就这么激烈,大都督果然好手段! 殷璄抬着长臂,在身高和体量上,卫卿完全不占优势。 只要殷璄不想给她,她就是硬拽着他的手臂也拿不到。 殷璄一边防着卫卿一边清闲地吩咐道:“上路。” 车辙声骨碌碌地响起,在空寂的直道上尤为醒耳。仿佛成为卫卿和殷璄之间唯一的声音。 两人僵持片刻,卫卿打破沉默道:“给我。” 殷璄将书册摊在膝上翻开,就着马车外檐角下的灯光淡淡扫了一眼,闲聊道:“你想往我身上藏就藏,想从我身上取就取?” 没什么悬念的,她去卷宗阁偷的是当年缪家一案的卷宗。 卫卿碰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道:“主要是殷都督一看就是好人,肯定不是那种占了别人东西不还的人。” “那你可能是看错了。” 卫卿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夸赞道:“殷都督今晚非常好看。” 殷璄闲闲看她一眼,手指一掠,将卷宗合上。 卫卿见时机正好,当即倾身就来拿。哪想殷璄约莫是欲把卷宗放在中间的小几上,结果也往前探了探身。 两人不约而同地凑拢上来,卫卿当时一脑袋就磕在了殷璄的额头上不说,她伸手往殷璄膝上探去时还探了个空,直接摸在了人的大腿上…… 只听闷咚一声响,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卫卿脑门阵阵发麻,那股幽幽的冷檀香气息顿时无孔不入地钻入她所有的感官里,她呼吸一紧,咫尺之间,和殷璄抢着稀薄的空气。 片刻,殷璄才嗓音低沉得过分,道:“你是在对我耍流氓吗?手往哪里摸?” 卫卿一阵头晕,眼前发花,马车檐角的灯火都不再看得清,殷璄那张近在眼前的脸仿若也化作了虚无。 也不知道她这脆弱的脑花,经得起几次晃。 她后知后觉地深抽一口气,只感觉他气息温热,轻轻地散落在自己的脸边。 卫卿这才注意到,原来她手正摸在殷璄的腿上。他曳撒衣角随意铺在双腿上,手感极是柔软。 哪想卫卿非但不收手,反而是欺身过来顺着往他身上摸索着,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手,双手并用地把他手上那册卷宗给抢回来。 等终于拿回东西过后,卫卿这才满意地往后退了退。 可她才刚一撤身,忽然马车行驶到不甚平坦的路上,给颠簸了一下,卫卿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又朝殷璄扑了过去。 这下子她毫无征兆地稳稳扑进他怀里,撞他个满怀。 额头再一次磕在了殷璄的额头上。 卫卿深有感觉,还是磕的同一个地方。她痛得都快找不回知觉。 那股眩晕感更浓,卫卿头部的重量全部抵在殷璄的额头上,她闭眼轻喘了一下,尽量将那股眩晕平复下去,嘶道:“你额头是铁打的吗?” 殷璄依然一副平淡的语气:“你觉得我不痛?” “你这语气,我真觉得你一点儿都不痛。”话音儿一落,马车又来一下颠簸。 卫卿这回早有防备,顿时眼疾手快地扶住殷璄的额头,使得她这一磕下去,好歹有了手掌做缓冲。 这时她摸到殷璄的额头上,起了一个包…… 卫卿终于没好气地冲外面的锦衣卫道:“能不能好好驾车!你们大都督就是将来不死在杀场上也要快被你给颠死在马车上!” 外面的锦衣卫一丝不苟地认了错,天黑看不清路,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卫卿坐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是郁闷,也起了一个包。 殷璄道:“我为什么要死在杀场上?” 第143章 你舍不得害他? 卫卿抱着卷宗,闭着眼随口敷衍:“这只是一个加重语气的句子,别放在心上。” 殷璄闲话家常道:“你就是不被颠死在马车上将来也要跟我一起死在杀场上,这样用对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殷都督,这个造句不好玩。” “造句?”殷璄嗓音清和慈悲道,“你应该能听出来,我是在加重语气。我怕寂寞,不能一个人死。” 卫卿揉额头,额头上的包越揉越疼,脑袋也越揉越胀。 马车停下来时,漪兰在外面道:“二小姐,我们到了。” 卫卿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殷璄已经把她送到了卫府门前。 卫卿看了殷璄一眼,起身准备下马车,道:“殷都督这额头,回去还是得敷一敷。” 殷璄道:“明日上朝,首辅若是见到了,他可能很着急。” 毕竟今晚殷璄最后见到的是卫卿,明日苏遇要是一看见殷璄额上有伤,定会联想到卫卿,认为她和殷璄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卫卿一听,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又从善如流地坐了回来,对外道:“漪兰,你先进去拿点冰块出来,分两份,记得用布包着。” “哦。” 漪兰便先进了府门,不一会儿又拿了冰回来。 卫卿自己拿了一团,又递给殷璄一团。 殷璄伸手接了过来,于是两人就默默地坐在马车里,冰敷额头。 随后两人心平气和地聊起了天。 跟卫卿聊天,殷璄总能聊得下去的,就像老友寒暄一般随意自在。 “你想要的东西,怎么不直接去找首辅,他给你取来不是轻松自如。” 如此卫卿也就用不着去殷璄那里要资料,然后锁定目标,还辛苦一趟把自己弄进大理寺牢里。 卫卿抬头看他,笑了笑道:“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就能第一时间抓住他的把柄?那不是害他么。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垂目看下来,目色里的深邃浩瀚无边,道:“你舍不得害他?” 卫卿淡淡勾着唇角,道:“跟我无怨无仇的人,我没心情去害。”她曲着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的冰团在微垂着的额头上揉动着,又道,“虽然知道殷都督肯帮我,今夜还肯出现,多半是因为首辅,但最后还是承了你的情。” “是不是觉得不报答一下说不过去。” 卫卿笑眯着眼道:“是啊,明年殷都督还要去避暑吧?明年你要是还被刺,那时我还你。” 殷璄看她一眼,道:“不是死在杀场就是被刺,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过几天好的?” “怎会,殷都督身在高位,应当及时规划未来有可能发生的风险嘛。” 等冰敷完以后,卫卿回了府,殷璄也就此离开。 回到风晓院后,夜已经很深了,卫卿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漪兰给她整理衾被时,也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二小姐想要这份卷宗,为什么不直接找大都督出面去弄呢,要是他出面一定手到拈来,二小姐今天这样就太过冒险了。” 卫卿阖着眼道:“别人若是问你借一样无足轻重的小东西,你不放在心上随手就借了,还能讨着个人情。可别人若是问你借一笔钱,你不得考虑一下损益,借出去的钱还收不收得回来?” 所以不管是对殷璄还是对苏遇,想要依靠他们坐享其成是最愚蠢的,人家跟你非亲非故,凭什么给你依靠?只要她能偶尔借助一下他们想要挟制对方的思量给自己谋点小便利,那就很不错了。 漪兰脑回路全然不跟卫卿在一条线上,若有所思道:“追根究底,还是大都督若即若离,让二小姐很没有安全感啊。若是早点把关系确定下来,那二小姐还是别人么?自己人都不分什么借不借的。” 卫卿还能怎么办,只有闭着眼睛装睡着啊。 第二天醒来,她额头还有些痛,但好在包已经消下去了。 卫卿坐在窗前,第一时间便是打开那册厚厚的被大理寺尘封已久的卷宗来看。 当年缪家究竟发生了什么祸事,卫卿年纪太小,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当她翻开卷宗,一直往下看时,平静的脸色就渐渐变得凝重。 当年缪公身为太子太傅,地位何等高崇,他若是犯了案,牵连门生众多,大理寺必定不会草率处理。 若缪家一案是冤案错案,看卷宗案情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还有可能替缪家翻案并洗刷冤情。 原来五年前,太子自尽于东宫。皇帝悲痛万分,认为太子党臣没有尽臣子本分,一怒之下,以缪公为首的太子党臣,全部一朝下狱。 卫卿意识到,这案可能没有办法翻。因为这不是冤案错案,这是一场政治祸乱。 事关太子之死,一国未来的储君,缪家虽凋零,门生离散,可最终皇帝却法外留情,只赐死了缪公一人,这对于缪家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情。 卫卿合上卷宗时,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她脸色照得苍白。一双眼清透苍茫如琥珀。 卷宗所载,卫卿外公虽然被赐死了,可她两个舅舅只是被发配边疆三年,如今三年已经过去,卫卿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 等她回过神来之际,提笔写了两封信,却不知该往何处寄。 边关那么大,怎么能把他们找回来?可能缪家遭此一劫过后,舅舅们也不想再重回这个物是人非之地。 卫卿一连几日都神情郁郁,提不起精神。 当卫卿提出要上街时,漪兰当然十分积极地响应。出去透透气、散散心也好。 一上街,卫卿就打听到京城里设有信栈,类似于邮局的一个地方,可以投信到信栈里,付了钱,便有专门的人负责送往各地。 卫卿带着两封信便前往信栈,她只知道个边关大概的方向,收信人是原本充军的人员,留下详细名字过后一并交给信栈里的人。 信栈的人但凭模糊的信息,也无法保证把信送到确切的人手上。但卫卿还是决定试一试。 漪兰问:“二小姐希望舅老爷重新回到京城吗?” 第144章 我喜欢你 卫卿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平淡道:“从哪里倒的,就要从哪里起来,这不是很浅显的道理么?” 在街上没走多久,便有一辆马车缓缓与卫卿并排着走。 卫卿很想忽视,但这样一辆马车大剌剌地跟着她,委实太过招摇。 卫卿忍无可忍,咬牙微笑着抬头,冲那马车车窗道:“有意思吗?” 车窗帘子缓缓抬起,露出里面苏遇的轮廓,他侧头朝卫卿看下来,笑道:“真是好巧。” 卫卿抽了抽嘴角,分明跟了她一路,哪里巧! 苏遇毫无自觉,十分悠然地说道:“正好忙完了事,本来想着去接你,没想到在街上碰见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陪我去吃饭,如何?” 卫卿站在街边未动,来往行人如织,苏遇的马车便也停靠在她旁边。 苏遇撩起车帘,探出身,雪青色袍角散落在马车的车辕上,他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朝卫卿伸来,那手指修长白皙,温润如玉,脸上的神情也是似笑非笑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如此一副清贵俊雅的形容,怎不叫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们芳心乱颤? 只是他目光自始至终落在街边的小女子身上,不曾往旁的花儿草的多看一眼,街上的行人仿佛成了一道流动的背景。 而他和她便成了流动的人潮里一幅定格住的画面。 只要卫卿不跟他走,苏遇便不会收手。 这家伙表面跟你笑嘻嘻,蛮横起来时也不跟你商量的。 在街上杵着只会引来更多的目光,遂卫卿黑着脸,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由他将自己拉上了马车。 漪兰跟着也无用,所以先行回了卫府。 眼下马车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了下来,卫卿下得马车,只见酒楼门庭阔气,进出的客人均是衣着不凡。 苏遇带着她便步入门庭,酒楼内的掌柜见了他来,熟门熟路地亲自把他引去后园。 不想后园内别有洞天,这个时节园中正盛开着一簇簇饱满的梅花,空气里暗香浮动。 在园中,一道道木制回廊把一座座精致的小阁楼相连起来,坐落在这梅花林里,若隐若现。 每座小阁楼上二楼都只有一个房间,只招待一处贵客。 卫卿进去时,里面十分清静别致,苏遇站在房门边,与引路来的掌柜点了饭食,随后才悠闲地走了进来。 卫卿走到窗前,推开格子窗,一眼看出去,下面满园梅花映入眼帘,还依稀看得见对面阁楼上的格子窗。 她随意地趴在窗棂上,眯着眼嗅着满园冷香,道:“你们这些京贵,可真是会享受。” 苏遇道:“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还是有资格享受一下下的吧。” 卫卿回头看他,嗤道:“堂堂首辅,能别说得那么可怜吗?” 茶炉上的茶水正沸,苏遇斟了一杯热茶塞进卫卿的手里,给她暖手。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看着手里这杯青翠的热茶,温暖着她凉凉的手指尖,不得不承认,他细致入微起来的时候,少有人及。 卫卿手捧着热茶,道:“这么快就把烂摊子收拾妥当了?” 苏遇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道:“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再拖下去,皇上会不高兴的。” 卫卿垂着眼,掩下眸中的深浅不定,道:“盐铁案结案了,那试图伤害静懿的那伙子乱党呢?你的农商新政,应该进行得也不怎么顺利吧。” 苏遇笑了笑,道:“你是在关心当下时局,还是在关心我?” 卫卿道:“你就是当下时局。” 卫卿以为苏遇不会跟她说太多的,不想苏遇却告诉她道:“劫持公主,当然不能放过,皇上等着结果,所以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至于农商新政,得百姓支持,进行得还算顺利,那些世家财阀,我给他们脱离新政另当别论,他们自然而然只有依附朝廷才能谋得利益。” 卫卿道:“应该说是他们要依附于你才有新的利益,而不是依附朝廷吧。” 这农商新政一出来,百姓们的呼声就很高。可那些名声,说到底都是为将来苏遇所支持的皇子赢的,苏遇自身笼络住了世家财阀,那才是最实际的利益。 说不定搞新政赢民心只是顺便,苏遇真正的目的是收拢这些财阀才对。 这次静懿公主被劫一事未成,可能反倒成为苏遇手中的筹码。苏遇这次保住了他们,以后他们都可以为苏遇所用。 “想什么呢,茶凉了。” 卫卿道:“亏我还担心你斗不过殷都督,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 苏遇换了杯盏,重新给她添了杯新的,道:“你知道我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他抬头,深深地看着卫卿,“是你。” 卫卿一怔。 “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殷璄抱什么幻想,他对你好都是源于我。他这人,比我更狼心狗肺。” 卫卿闻言就笑了,笑容很浅淡,她从来没对谁有过幻想,她很清醒,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加以利用的不是么? 苏遇低低地问:“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你知道我一直等着你开口。” ……怎么这一个两个都觉得她想要得到什么,应该直接向殷璄或者是向苏遇开口去要求呢? 卫卿道:“开口什么?开口求你帮我达成目的?做一个你身边的寄生虫,只管着坐享其成是么?我是会寻求捷径,可也不至于贪心到一步跨到终点,就算是捷径也是经过我辛苦开拓来的捷径,因为任何没经过努力得来的东西,到最后它都是站不住脚的。” 苏遇听着,眼底里浸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道:“大抵如此,所以我才这么喜欢你。” 卫卿惊讶道:“啊,你喜欢我吗?” 他认真地看着卫卿,道:“是啊,如果我喜欢你,你会怎么回答?” 第145章 好雅兴 卫卿道:“什么怎么回答,应该是我问你有何诉求。卡Kа酷Ku尐裞網你若是没有诉求,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这还能有什么诉求,喜欢一个人当然是想要跟她在一起啊。 只是卫卿的回答,未免太过凉薄。 结果还不等苏遇说话,卫卿就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说吧,你有什么诉求,说出来我才好拒绝你。” 苏遇:“……” 他这是还没开始,就已经凉了吗? 适时,做好的饭食送进了房里来,苏遇道:“算了,先吃饭吧。” 梅花后园里,正有酒楼里的掌柜把另一拨客人往其他阁楼里引。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站在阁楼门口,点头哈腰道:“这里的位置和对面的位置最好呢,能将整个梅园尽收眼中。” 两座阁楼相对,赏的景是一样的。只不过在他们来之前,对面的阁楼里已经有客了,楼上的窗都是开着的。 一名锦衣客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对中间一身靛青色长衣的男子道:“大都督里边请。” 殷璄衣着严谨,襟袖严丝合缝,同色腰封束腰,衬得身姿十分修长挺隽,行走在梅花树下,胜过花间一切傲骨风姿。 他抬脚走进了阁楼内,身后若干常服官员紧随其后,并吩咐掌柜的将酒楼里的招牌菜和招牌花酿送上来。 这酒楼里的招牌花酿,莫过于梅花酿了。 每年的梅花开得好,折了来酿酒,来年便是一坛坛的玉露琼浆。 一启封子,便有一股清韵的酒香幽幽溢了出来。 苏遇没给卫卿饮酒,他身上夹杂了些浅浅淡淡的酒息,暗芳在他手指杯盏间浮动,却一点也不令人讨厌。 卫卿仔细地品尝着桌上的美食,苏遇眯着眼看着她吃饭时候的模样,沉默半晌蓦然道:“啧啧啧,你这样子真让人受伤,感觉对待饭菜都比对待我要认真。” 卫卿抬眼看他,道:“那不然怎么办呢,不吃了?” 坐在他面前的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子,可是他却是无可奈何的那一个。 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可偏偏他的心志就是在卫卿这里动摇了。 苏遇没吃多少东西,倒是酒没停过。 卫卿忽而放下筷子,伸手就拿走了苏遇手边的酒壶,又夺过了他手里的酒杯。 “酒有什么好喝的,这里的菜不错。”她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都夹到苏遇碗里,让苏遇吃。 苏遇道:“这里的菜都吃过不知多少回,酒是喝不醉的,在官场上最少不了的就是应酬。” 卫卿道:“那你怎么不带我去一个你没去过几次的地儿,这样你我都会感到新鲜。” 苏遇懒懒对她笑道:“带着你,就已经是一种新鲜了。” 他这副举止神态,有几个姑娘受得了的? 卫卿瞥了他一眼,道:“别撩我,我年纪还小。” 卫卿觉得这顿饭差不多了,想起了正事,再朝苏遇伸手时,手指间便挂着他的那枚玉佩。 卫卿挑着眉道:“这玉佩,你总该拿回去了吧。” 苏遇低头看了看自己,道:“可能不行,今天出门我也佩了腰佩了。” 说着他还让卫卿往他腰间看,他腰上确实佩戴着一枚腰佩。 “……”卫卿说黑脸就黑脸,道,“你倒是说说,你哪天出门没佩腰佩的?你怀里几十片金叶子都能塞得下,还塞不下一块玉佩?” 苏遇悠悠道:“玉佩我喜欢戴着,不喜欢塞着。” “那你就委屈点,腰上挂两块!” 苏遇既把玉佩给了她,就没打算再拿回去。说什么他都不要。 卫卿威胁道:“你不要,我一出去就会拿去卖了。” 苏遇微笑道:“卖了就卖了吧,总归我是给了你。” 这家伙软硬不吃,可卫卿今天打定主意非还给他不可,于是起身就把玉佩往苏遇怀里塞。 苏遇连忙往后退一步,卫卿直将他逼到了窗台边。 见卫卿势在必得的样子,苏遇抓紧自己的衣襟捂好胸怀,十分无奈道:“你以为这玉佩真是我不小心落下的?这本就是给你的,你就收好不行吗?” 卫卿道:“当初我问你要的时候你不给,现在我不要了你却强留给我?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娶媳妇用吧。” 苏遇一边挡着卫卿的手一边道:“娶媳妇是骗你的,我说着玩的,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卫卿塞不进他的怀里,索性由上攻改为下攻,不由分说就要把玉佩挂到苏遇的腰上。 苏遇道:“喂,这样挂两块很不雅观的。” “我管你。” 于是一人往那腰带上栓,一人往后撤,两人在窗边拉拉扯扯,难分难舍。 正胶着不下时,忽而对面窗台传来一道不温不火的声音:“首辅真是好雅兴。” 卫卿和苏遇同时一顿,然后双双抬头往那对面看去。 梅影对面的阁楼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客,窗户打开了,窗边站着一个人,他身后的屋子里人影晃动、觥筹交错。 这一看不得了,虽然中间有少许梅枝遮挡可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窗前那一抹辨识度非常高的身影啊。 别说是亲眼见其人了,卫卿就是在听到那悦耳得过分的嗓音时,浑身汗毛就莫名其妙地炸了。 殷璄,对面的客人居然是殷璄。 不知他是何时站在对面的,更不知他看着卫卿和苏遇拉拉扯扯不知看了有多久! 这厮……一定看得非常起劲吧! 对面房里显然不止他一个人,结果他这一出声,其他人也是朝中要员,当然识得首辅了,便惊讶地开口道:“对面的人是首辅?” 那些人纷纷凑到窗前来一看究竟。 彼时苏遇手臂当即往卫卿腰上一收,动作极快地一把将她揽入怀扣住,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些人看过来时便看不清卫卿的模样,只能看见苏遇搂着一个曼妙的女子。 苏遇动作间丝毫不乱,恣意从容得很,还能与对面谈笑风生道:“没想到在此地与大都督和诸位大人偶遇,真是幸会。” 第146章 要她心甘情愿 殷璄毫无起伏地回道:“能遇首辅在此地闲弄风月,也是难得。” 苏遇道:“让大都督亲眼撞见,我不好意思得很。” 可看他一脸的春风得意,哪里有半点不好意思? 殷璄身边的几人回过神,八面玲珑地笑着与苏遇寒暄,心里却炸开了锅。 首辅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曾听他与哪个女子亲近,今日居然亲眼看见他怀里搂着女人! 卫卿埋着头,脚上也不闲着,一脚踩住苏遇的鞋面,用力地碾了碾,又碾了碾。 苏遇维持着笑容不变,低声与卫卿道:“别闹,跟同僚打招呼呢。” 卫卿:“是不是给你一壶酒,你还能跟他们对窗聊起来?” 她推了推苏遇,苏遇将她搂得更紧,压在他怀里有些喘不过气。 苏遇一直与殷璄的眼神对视碰撞,均不动声色。 卫卿除了跟苏遇暗暗较量以外,也没有过于轻举妄动。卡Kа酷Ku尐裞網她不能露脸,也知道正是因为如此,苏遇才一把将她搂入怀。 她心里恼火,谁会相信她只是想还个玉佩,只是苏遇这厮万分的不配合? 苏遇低下眼帘看了一眼这会儿倒安分的卫卿,见她的手还扒在自己的腰带上忘了抽开,嘴角便上挑起来,垂头附在她耳边,可那视线却是看向对面的殷璄,轻声道:“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你很迫不及待的。” 诚然,从对面的角度看来,卫卿拉扯着苏遇的腰带,就像是要扒了他的衣服似的……居然连窗户都不关,可见是有多么的心急。 卫卿顺势在他腰上用力地拧了一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么,那我有多迫不及待呢?” 苏遇朝对面道了一句“大都督请慢慢赏景,恕不奉陪”,然后慢条斯理地关上窗。 关窗那一刹那,卫卿就跳脚地第一时间把他推开。 苏遇斜倚着窗棂,抚着腰上被她揪过的地方,道:“好歹我也是帮你打了掩护,你就这样对我?” 卫卿冷笑:“为我打掩护?你怎么不跟他们继续聊,聊到晚上顺便一起吃晚饭?” 苏遇笑笑,道:“我是首辅,在外面要注意影响啊。我要是一慌,别人立马就抓住不放了。” “那是你的事。” “可扯我腰带的人是你,也不是别人。我名声受损,你要负起责任。” 卫卿笑得分外温和,道:“那要不要我的腰带也给你扯一下,我们就算扯平了?” 苏遇道:“此想法甚好。” 然后卫卿就开始捏手指骨,捏得啪啪作响,又活动了一下脖子,大有要干他一场的气势,“来,你放马过来。” 苏遇就笑,道:“算了算了,我不与女子一般见识。” 方才苏遇搂着她时,她已经将玉佩塞进了他衣怀里。现在物归原主了,卫卿不必要再在这个地方久留。 只是她刚开门要走时,苏遇也不强留她,只道:“你走吧,估计这会儿你一出去,对面那几个老滑头的人正在外面候着,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呢。” 卫卿脚步顿了顿。 苏遇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道:“你若是不想被发现,就等他们走了再出去,你若是不在乎这个,现在就可以走。”说着,清酒入喉,“反正我随便,也乐意对你负责。” 这要是被对面那些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她和苏遇就真的有嘴说不清了。 于是卫卿又转身走了回来,道:“既然这么乐意对我负责,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让他们发现了我不是更好吗?” 苏遇看着她的眼睛,道:“对我是好,但对你不好。我不想你因为流言蜚语跟我在一起,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我。” 卫卿心上一怔。 后来她和苏遇留在房里,一直等,等到对面的阁楼里的人酒过三巡,吃饱喝足才有了散场之意。 苏遇所料不假,阁楼里的官员们果真派了自己的下属,在下面盯着。若是那时卫卿就离去,肯定会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的。 下属来传消息,官员们脸上的表情就有点意味深长。 没想到首辅和那女子一直在房中,半步都不曾出过房门啊。 阁楼里的房间十分宽敞,除了吃饭用的地方,还有暂歇用的床榻,两人在房中究竟干了些什么,着实很令人遐想。 如此捱到了半下午,那些官员见苏遇和神秘女子还不出阁楼,最后只好散场离去。 殷璄可没有他们这么闲,过来吃了个午饭,便先行离开。 他走在梅园中,从那阁楼下勘勘经过。他脚下似乎停滞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阁楼的两扇窗紧闭着。 可是他脸上总是一股寻常,不见半分着急之意。只有那双眼里,慈悲下包含着森罗万象。 不管楼上的人在房里做什么,总之不会轻易露面便是了,那样才是明智的。苏遇不光是做给那些官员看的,还是做给他看的。 苏遇以为他也会感到着急吗?就像那夜卫卿高烧不止被他半路截胡、而苏遇着急时的一样? 殷璄最终也只滞了短短一瞬,便步履沉稳地离开。 等半下午过后,那些人都散了,卫卿才偷偷摸摸地从阁楼里出来,哪还能让苏遇送她回去,就连她自己回卫家也跟做贼一般。 本来只是吃个中午饭,没想到回卫府时已经是傍晚了。 漪兰很是疑惑又担心,见她回来,就八卦地问:“为什么和首辅一顿饭要吃那么久?是不是吃过饭以后又和首辅去哪里玩了?二小姐是不是对首辅有感觉了?” 卫卿揉着额头进门,道:“有感觉啊,而且这股感觉还非常强烈。不揍他一顿,就感觉浑身难受。” 漪兰道:“大都督就不会让二小姐有这样的感觉。” 卫卿脸一瘫:“一提他我就更难受。” 还有种脑仁儿隐隐作痛的感觉,大约是偏头痛又犯了。 吃顿饭也能遇上,而且就在对面,还看戏一样地看着你,不仅他一个人看,还带着别人一起看,能不让人上火么。 虽然卫卿心里清楚,殷璄突然出声,总比等他那边的官员先发现了的好。若是叫他那边的官员发现了,说不定就看清卫卿的脸了。 第147章 没少干缺德事 苏遇回到自己家中,更衣时,忽然有东西从衣袍里掉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弯身捡起来,才发现是卫卿硬要还给他的那枚玉佩,淡淡不由心地笑了笑。 这定是他抱她时,卫卿趁他不备,塞进他怀里的。当时两人肢体接触,他的注意力没在玉佩上,又要应付对面阁楼上的人,所以没有感觉到。 明明是他想要送给她的信物,她却不要,非得还回来。 若是让外人知道,他堂堂首辅,连枚玉佩都送不出去,岂不是笑话。 玲珑剔透如她,怎会不清楚他的心意。 她到底是对他无意,还是对男女之情无意? 苏遇把玉佩放在一边,淡然自若地更好长衣,拂了拂衣角。 随后他进了书房,不一会儿便有随从进来禀道:“大人,今日二小姐去过信栈,寄了两封信出去。” 苏遇朝他抬了抬手,随从就把那两封信递到了他的手上。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拿在手里来回看了两眼,然后放在桌面上,取过旁边挑灯芯用的银签子,开始拨信上的蜡封。 他手指分明,在灯火下留下好看的剪影。手里的动作也非常细致,能将整个蜡封不着痕迹地拨下来,等一会儿再在同一个地方重新上蜡封,一般人不会看出来。 随从在旁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吭声道:“咳,大人,二小姐这应当是家信,不是什么密信,大人拆开了看,会不会不太好?” 苏遇手里动作未停,脸上一丝一毫的羞愧感都没有,再心安理得不过,道:“少女的心事难猜得很,看看她写什么,我心里才有个数。” 等苏遇挑眉看完了,又叠起来塞回信封里,重新上蜡封,然后交给随从投回信栈里。 随后夜中,锦衣卫从外面回来,把信呈给了殷璄,亦道:“二小姐投了两封信出去,已经被首辅拦截过一次,大都督要不要确认一下信里的内容?” 殷璄正在看边防的军报,随手敲了一下桌面。 锦衣卫利索地上前,把信放在了他的桌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两眼,上面的收信人姓缪,一看便应当是家信。写信人显然是不知道收信人的具体位置,连地址也写得很笼统,大约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对于他们这种经常撬人秘密的人来说,一点也不难发现信封已经被启过。 殷璄道:“首辅这人渣,连女人的家信都不放过。”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随手拆着信,一脸的理所当然。 锦衣卫在一旁沉默:“……” 莫说别个,大都督您也好不到哪里去啊。跟首辅不是半斤八两么。 不过殷璄就没有苏遇这么小心翼翼,也不管蜡封会不会被破坏,直接就拆开,面色清淡地取出信纸来看。 不过看殷璄和苏遇均是心安理得的样子便知,这两人平日里定是没少干这种缺德事。 殷璄看完以后又让锦衣卫取两个新的信封来,把信纸塞进去,随手拿了笔,力透纸背地照着写了收信人的名字,又交还给了锦衣卫。卡Kа酷Ku尐裞網 锦衣卫出去时,殷璄蓦地道了一句:“走驿站送出去。” “是。” 因为这是卫厂的信封,上面又落了大都督的笔迹,走官方驿站的送信通道的话,信差丝毫也不敢怠慢,还会尽其所能地送到收信人的手上。 如若不然,让民间信栈送信的话,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送到边关去,就是半途损毁没给她送她也无从得知。 卫卿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有关首辅的八卦会传得如此迅速。 早上在卫家的膳厅里,大家坐在一起用早饭时,卫琼玖搅了搅粥碗里的调羹,看着卫琼琚吃得优雅端庄,便开口说道:“昨天我去郡主那里,听说了首辅的事,好像首辅与女子幽会于梅园阁楼,让几位朝中大臣给撞见了。首辅与那女子搂搂抱抱,十分的情投意合。” 卫卿冷不防一口粥哽在了喉咙里,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动声色地咽下去…… 卫琼琚就很不淡定了,抬起头来时脸色变了,一双美眸泛红地瞪着卫琼玖,道:“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也值得三妹拿到饭桌上来说吗?首辅洁身自好,岂会让女子沾身,肯定是有人故意泼脏水!” 卫琼玖无辜道:“大姐姐何故这样生气,我也只是听郡主说的。” 卫辞书沉着脸,这件事是从朝中大臣嘴巴里传出来的,他当然知道一二,有些恼火又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首辅成为他的女婿……那不知道有多好! 卫琼琚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卫琼玖犹还在道:“就是不知与首辅相拥的那女子会是谁呢?谁这么有福气能得首辅的喜爱……” 话没说完,卫琼琚受不了,重重地放下碗筷,也不告辞,转身就往外跑了。 她这无礼的举动,惹得老夫人和卫辞书十分不快。 卫琼玖眨了眨眼,天真地问:“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徐氏暗自咬牙切齿,自从听了卫琼琚的话,她就把脾气收了起来,这时起身道:“琼琚许是不舒服吧,我去看一看。” 卫卿用完早膳,从膳厅回到风晓院,还没消化呢,漪兰就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道:“二小姐,最新消息!首辅居然有了新欢,听说他与那女子在酒楼的房间里待了一整天闭门不出,不知道在房里都干了些什么!” 卫卿感觉她一整天都会消化不良了…… 漪兰还在卫卿耳边激动地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天雷地火,一触即发,你说他们在房里还能干什么!” 卫卿:“……你想象力真丰富。” 漪兰接着分析道:“平日里奴婢看那首辅大人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像个君子模样,却没想到首辅居然是这样的人!你说他都有了相好儿的了,在家里腻歪不成么,非要带到外面来。还有,他都有相好儿的了,还来招惹二小姐干什么?” 卫卿面无表情地听漪兰滔滔不绝、就差开始骂首辅朝三暮四、三心二意了。 卫卿不住地揉额角,及时打断漪兰道:“是呢,据你打听来的消息,说他是在什么地方与女子私会的呢?” PS:各位看文的小伙伴们,请支持正版啊,夏至小说网首发。 第148章 有女初长成 漪兰浑身都充满了八卦气息:“好像是在一家酒楼里。那酒楼有个后园子,园子里是片梅花林。” 这些八卦分子整天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么……连这都传得清清楚楚! 卫卿又捧着额头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漪兰准确地回答道:“就是三天以前的时间!那天首辅还邀二小姐一起吃饭呢,没想到一转头就与别的……” 似终于回味过来了,漪兰声音减弱,然后戛然而止。 卫卿抬起头忧郁地看着漪兰,道:“哦,你还记得那天首辅邀我吃饭啊。” 漪兰有些凌乱:“那、那那天跟首辅在房里据说是一天闭门不出的人……是二小姐么?” 难怪那天快天黑了卫卿才回来,想到这里时,漪兰是恍然大悟。 没想到外面传得轰轰烈烈的神秘女子就是卫卿,漪兰是一点八卦的心情都没有了,只剩下担心:“那,那那天你和首辅在房中……” 卫卿深吸一口气,道:“我还这么小,你说我能和他在房里干什么?” 漪兰纠结地挠挠头:“可是首辅他是成年男子啊……” 卫卿郁闷道:“那天运气不好,在酒楼里遇到了朝廷的人,所以一直磨到那些人离开我才回来,除此以外再无别的。” 这话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更不能往外说。 所以卫卿就当那些吃饱了撑着的人传的与首辅暧昧不清的女子不是她吧。 漪兰也谨慎起来,明白这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卫琼琚,还有外面那些爱慕首辅的姑娘们。 否则让她们知道了,组团来活撕了卫卿都有可能。 这时宫里传来懿旨,明妃娘娘要宣卫卿进宫。 宫人一到卫家来传消息,老夫人即刻重视起来,忙让漪兰给卫卿梳妆打扮。 这可是自回京以来,宫里人第一次宣卫家的女儿进宫。 明妃是静懿公主的生母,在后宫里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她宣卫卿进宫,肯定不是坏事。 只是这等好事,还轮不到卫琼琚这个嫡女,让卫琼琚嫉妒得眼红。 眼下流言正紧,对卫卿来说这可不是进宫的好时候。只不过这也不是卫卿能决定的事,卫卿只能让漪兰帮她挑一身比较正式的衣裙,妆容淡雅显得礼貌庄重即可。 老夫人亲自到卫卿院子里来,进了她的屋子,看着铜镜里装扮出来的女子,竟有些失神。 老夫人早已习惯了卫卿长着一张与缪岚相似的脸,所以从卫卿回到卫家来以后,从不曾像今日这般仔仔细细地瞧过她。 铜镜里的少女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落得这般动人。 她有一双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琥珀色的勾人眸子,可弯弯的眉目间却总是一股波澜不起、宠辱不惊的淡然,愈加清丽隽美如初夏里满目无穷的连天碧叶中悄然伸展出来的第一抹荷花尖头上的浮光灔色。 漪兰尚在给卫卿梳头发,卫卿坐着没法动,但平静的眼神看着铜镜里的老夫人,道:“祖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老夫人回过神来,不知是喜悦还是复杂,道:“我只是看卿丫头越来越出色,没什么不妥。” 她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又对卫卿说道:“今日进宫要言行谨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好心里有个数。你是卫家的女儿,凡事当以卫家为先,若能在明妃娘娘和静懿公主面前说几句卫家的好话,那最好不过。” 卫卿不置可否。 老夫人道:“你能与静懿公主交好,自是很好,只不过这些风光体面,也不是单靠你一个人就能得来的,想想你爹,在朝中也是尽心尽力,若没有他,哪来你的今日。卿丫头,今日进宫就好好与静懿公主说说,代你大姐姐向静懿公主赔个不是。你看琼玖,多与灵舒郡主走动以后,也能争取到郡主的谅解。” 镜中的女子唇色不点而朱,轻轻往一边挑起,那淡淡一笑间,真是清艳无方,摄人眼球。 卫卿道:“祖母说得对,要是没有爹,怎么会有我今日。只不过静懿与我相识,却不是因为卫家的缘故,祖母是不是忘了,我与她乃从小的玩伴。” 老夫人一愣。 以前缪岚是时常带着卫卿进宫去,可那是缪家的荣光,那时候卫家怎能比拟得上。因而老夫人能进宫的次数寥寥无几,更不要说与宫里的贵人结交了。 所以老夫人哪里知道卫卿在宫里与公主是玩伴。 卫卿幽幽道:“不然静懿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冒险救她?” 老夫人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机缘造化。她当即神情动容,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卿丫头在公主面前岂不是更好说话了?” 漪兰给卫卿梳好了头,卫卿起身,回过身来,不紧不慢地对老夫人行礼道:“我只是想告诉祖母,这既不是因卫家而起,也不会因卫家而止。祖母在这么设身处地为大姐姐着想的时候,可曾问过我,救公主那一夜遇到过什么危险,一夜未回又在什么地方?” 老夫人一哽,答不上话来。 卫卿一问,她才发现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卫卿又道:“不过祖母放心,我不会在明妃娘娘和公主面前说卫家的闲话便是了。” 明妃和静懿是后宫里的人,在她们面前说那些有什么用?无非就是施点整治人的小手段。 真正有用的,是有一天朝堂上能够听得见她所说的话。 老夫人动了动口,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照卫卿的脾气,能让她承诺不会在娘娘和公主面前搬弄卫家的是非,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卫家发生的这些事,卫卿身上发生的,卫琼琚身上发生的,还有卫子规身上发生的,不管哪一件拿出来在人前说叨,就足以让卫家陷入风波中。 老夫人自知对卫卿疏于关心,有些理亏,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便领着卫卿去前院,交给宫里来的宫人。 宫人备了轿撵,请卫卿上轿。 第149章 宫廷深深 这轿撵比卫府里任何一辆马车都要奢华,实在让人瞧着眼热。 闲杂人等不得进宫,漪兰身为卫卿的贴身丫鬟,也只好留在了府里。 这一路上都非常平顺,到了宫门口,也顺利通行。 卫卿的心情,随着宫墙楼宇渐渐呈现在眼前,而五味陈杂。 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会因为岁月的漫长流逝而失去了本有的光彩。 宫檐下的镂花彩雕年年都有人往上面新添颜料;花园里亦是繁花不谢、不管春夏与秋冬;宫里的人,旧的去了新的来;宫里的物,旧的堆在杂物堆里暗无天日,新的陈在眼前亮丽光鲜。 卫卿不想去回忆,但也无法彻底忘记,曾经她娘带着她往这宫里走过,她去他外公的太学里偷听外公授课。 外公十分宠爱她,卫卿模糊的记忆里,他是个爱笑的白胡子老头。他在太学里给她排了一张小桌子,准她旁听。 后来她渐渐就成了太学里静懿公主的伴读。 卫卿清楚得很,再不想进来,最终她还是不得不进来。卡Kа酷Ku尐裞網只有这样,才能一点点靠近权力的中心。 进了明妃宫里,卫卿由宫女一路引着进殿。 她低垂着头,进来后毫无差错地向明妃行跪拜礼,彼时静懿公主也坐在明妃身边,卫卿道:“民女参见明妃娘娘,参见静懿公主。” 静懿的眼神从卫卿进来伊始,便微微热切了两分。只不过她端坐着,一脸的矜持高傲。 明妃让身边的嬷嬷把卫卿搀扶起来,打量着她,温声道:“卿卿?” 卫卿应道:“民女在。” 明妃朝她伸手,她迟疑了一下,方才缓步上前。 明妃拉着她到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道:“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缪岚以前进宫,走动得最频繁的,便是眼前这位明妃了。两人在各自出嫁前,乃是一双好友。 明妃道:“前些日听闻是你救了我们静懿,静懿受了风寒,一直没有机会叫你进宫来,今日总算得以一见,我应当好好向你道谢。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娘娘言重了,公主是从卫府回去途中遇劫,民女也有责任。” 明妃还是将挑选好的东西赠给卫卿,卫卿道:“上次皇上已经赏赐过了,娘娘实在不必如此。” 旁边的静懿终于开口道:“这是母妃亲自选的,你不可浪费母妃的心意。” 不等卫卿再多说,静懿已经让宫人把东西全部搬去晚些时候要送卫卿回去的轿撵里。 随后明妃又拉着卫卿说了会儿话,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缪岚。 明妃无不感慨道:“当初你娘离了京,不成想,竟是一去不回。卿卿,你娘是如何……” 卫卿垂着眼,眼底幽深沉静,嘴上平寂道:“我娘心结难解,久病难治,便逝去了。” 既然卫辞书对外宣称,缪岚是病逝的,那就病逝的好了。 这是她娘最后所剩下的仅有的一点体面。 反正有朝一日,她会用她的方式,将她娘的清白,向卫家全部讨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明妃待卫卿不由愈加怜爱两分,还言道若是以后卫卿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她,她自会为卫卿做主。 卫卿谢过,明妃知道两个孩子必是有话说的,便不留卫卿,让静懿带她去自己寝宫里。 静懿端着她的公主架子,从明妃的殿上下来,不苟言笑地走出去,走到门口还回头来看一眼,确定卫卿是否跟在她后面。 静懿的寝宫里十分舒适温暖,静懿一进去,就吩咐宫人送茶果点心。 卫卿抽着嘴角,听她提点心的名字都提了一大串,看她那不冷不热又理所当然的神色,怕是恨不得把宫里所有的点心都让宫人呈上来一般。 卫卿忍不住打断她,道:“公主要这么多,吃得完么?” 静懿回头看她一眼,道:“没让你吃完,每一样你尝一口就行了。” 卫卿:“……”好吧,有钱人的世界她还不太理解。 但静懿还是在卫卿提出意见以后,便没再往下说点心名字了,就让宫人去准备以上她所说的那些。 就她说的那些,就算每一样卫卿都尝一口,也得够撑的。 静懿身边的女官福礼下去准备,临了笑道:“公主点的这些,都是素日里公主觉得好吃呢,是希望二小姐也会喜欢。” 静懿有种被拆穿了的羞恼,道:“多嘴,退下去。” 卫卿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挑。 开玩笑,这皇家里做出来的点心,有难吃的么? 宫女全都一应退下去后,静懿让卫卿坐下,还递了一个暖手炉给她,然后就严肃地皱着眉,开口问道:“听说你揍了季从贤?你为什么要揍他,还被关进了大理寺?” 卫卿道:“在街上起了点争执。” 静懿便老成的语气道:“你与他一般见识做什么,他不学无术惯了的。后来我让人去大理寺接你,结果回来的人却说,首辅和大都督也去了,你没跟首辅走,却跟大都督去了卫厂?” 当时静懿听到这一消息时,还替卫卿捏了一把冷汗。好在首辅让宫人传了话,让静懿不必担心,第二日就听说卫卿已经安全回家,静懿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眼下不等卫卿回答,静懿就又问:“你去卫厂,大都督有没有为难你?那里的锦衣卫对你动刑了没有?” 卫卿道:“大都督要是怎么了我,我现在还能好好的吗?” 静懿打量着她,见她委实没有什么事,便道:“你才回来京城不久,卫厂那个地方有多凶残你还不知道,以后不要贪新鲜想进去瞧一瞧,这次算你运气好。” 适时宫女上了热茶进来,静懿要的点心,前前后后地送了一些,摆在茶几上。 那些茶点看之精致非常,闻之芳香扑鼻。 卫卿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静懿公主忽然幽幽道:“外面传言,首辅与一女子于房中甚是亲密,卫卿,你知道那女子是谁吗?” 卫卿冷不防一口热茶呛在了喉咙里,低咳不止。 静懿狐疑道:“你为何反应如此强烈?” 第150章 狡猾如斯 卫卿好不容易顺过了气,手里端着茶杯,面瘫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只是惊讶,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首辅居然如此不检点,委实该罚!” 静懿沉默了一下,那层高冷的伪装在卫卿面前慢慢有些暗淡,她道:“这不怪首辅,我虽然喜欢他,但却没与他有什么瓜葛。要罚也该罚那个女子。” 卫卿眉毛抖了抖,道:“那女子也没什么错,首辅位高权重,又不是那女子所能拒绝的,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静懿看着她,道:“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你是不是认识她?” 卫卿:“……不认识。但世事并不如眼前所见,亲眼所见的尚且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还是流言蜚语乱传的。” 静懿想了想,道:“你说得对,首辅不是那样的人,这一定是他的对党污蔑他的。” 卫卿揉了揉眉心,随口道:“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什么?” “我说首辅这个人,品貌优秀,才学一等,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静懿这才满意了一点。 她敏感多疑,还端着架子,卫卿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静懿端着一碟点心送到卫卿面前,卫卿拿了一块来吃,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两人坐在坐榻上,安静地品着点心。 想起从前,也是这般,在卫卿进宫来时,静懿就会准备上她认为好吃的点心,手里端着,和卫卿一起吃。 她端着碟子放到卫卿面前时,卫卿还不得不拿来吃。 卫卿从小得缪岚教养,并不会在人前挑食,不管静懿觉得美味的不美味的,她都觉得还好。 卫卿在想,一个人想对另一个人好,到底是应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对方,还是应该把对方喜欢的东西准备给对方? 可能这也是因人而异的吧。 很明显,静懿属于前者,可有时候那更需要一种魄力,因为把自己喜欢的给对方,就意味着自己拥有的也会变少了。 她这样的性格,虽然扭捏了一点,但也不失可爱。卡Kа酷Ku尐裞網幸好是生在皇家,有人疼。 卫卿神色有些温暖,呡了口热茶,若无其事地问道:“首辅知道你这么喜欢他吗?” 半晌,静懿才憋出一句话:“他可能不知。” 可京中大部分的官家小姐们都知道,静懿公主对首辅情有独钟。 静懿又替苏遇辩解道:“首辅公务繁忙,管着朝中大小事,哪有时间来管儿女情长、终身大事。” 卫卿看不见得。那厮闲起来的时候,简直闲得蛋疼。 卫卿道:“所以你打算一直这样单恋下去?” 静懿问:“那不然怎么办?” “你要么问问他的意思,要么让你爹做主啊,你这样不吭声,不是耽误了自己么?” 静懿低头,抿着小嘴,手里摩挲着茶杯上的釉纹,道:“我父皇探过他的意思,他说他要为朝廷效力,暂不考虑个人终身大事。卡Kа酷Ku尐裞網首辅是朝中重臣,父皇不好勉强他,看他这几年确实没有成家的打算。” 卫卿默了默,问,“首辅究竟是怎么做到让皇上不好勉强他的?” 皇帝是君,苏遇是臣,皇帝若要管苏遇的婚姻大事,而且还是将公主嫁给他,能有他拒绝的份儿吗? 结果静懿回答:“首辅说,大都督乃国之肱骨、朝之重臣,一心一意效忠朝廷、兢兢业业未曾懈怠,他尚且还没成家,首辅哪有颜面先成家、坐享齐人之福。” 卫卿扶额:“……” 果然狡猾如斯。 这两个对头既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又是棋逢对手,既然都没成家,皇帝也不好顾此失彼。 可是要找一个和大都督相匹配的女子,何其困难? 首先就得要抗揍吧,皇帝家的女儿娇生惯养的,皇帝怎么舍得;其次朝中一二品大员中的女儿,怕大都督怕得跟见鬼似的,这不是撮合成一对怨偶了吗,要是人家女儿嫁过去就芳年早逝,皇帝也过意不去啊。 再者就算有斗胆看上大都督的女儿家,那身份地位也是不相符的。 所以想给大都督找良缘,感觉就成了朝廷里的一大难题。 卫卿道:“大都督喜欢的是权势,咳,喜欢的是朝廷里的事,感觉他五行八卦里都不需要女人,这种人会成家?” 静懿深表赞同:“是的,我甚至觉得他是天生情薄的,命里没有女人。” “难道他需要男人?”卫卿掂着下巴,思忖道,继而心头一跳,说不定还真是如此。 他和苏遇斗着斗着,万一斗出真感情来了……卫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连忙摇了摇头,她不应是如此想象力丰富的人,一定是被漪兰给传染了。 静懿道:“也不需要男人,他就需要他自己。” 卫卿:“有传言说他其实是个太监。”其实她只是闲得想证实一下,毕竟平日里漪兰说得那么玄乎。 “这怎么可能!”静懿道,“太监怎么可能在朝堂上当官。大都督掌管一朝军务,父皇的安危和宫里的秩序由他的锦衣卫负责,还有宫里执事的东厂太监也是由他过问……” 静懿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和卫卿面面相觑道:“你不提我还没觉得,大都督管太监的事作甚?太监的事不都是太监在管吗?” 卫卿:“……你就当我没问过好吗?” 随后午膳的时间到了,静懿丝毫没有要放卫卿走的意思,留她下来和自己一起用午膳。 宫里的御膳岂会有差的,一道道送上来,均是珍馐佳肴。 可是卫卿吃了不少点心,又没怎么动过,一点都不觉得饿。午膳的时候,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饱了。 看得出来,静懿的心情好,胃口也不错。和卫卿在一起时,虽然也要做出一副不苟言笑、正经严肃的形容,但偶尔弯一弯眉眼,想笑又不笑的样子。 很显然,今日近前伺候的宫人们都一副含笑的样子,想必是知道自家主子十分开怀。 今日静懿想见卫卿,想问问那个神秘女子的事,最终没问出什么下文,午膳后她又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PS:在座的各位立场不坚定,站队老是飘来飘去,搞得我也有点飘啊…… 第151章 真是好巧啊 还没等卫卿问是什么事,静懿就自顾自地说道:“我父皇快过寿了,我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寿礼,宫里的东西他都见过的不足为奇,你在宫外帮我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做贺礼。” 卫卿未作表示。 静懿低着头,声气也跟着低下来,就意味着她肯降下自己的身份服软,低声对卫卿道:“你可以舍身救我,能不能不要生我父皇的气?他是皇帝,你与他生气,是半点也讨不了好的。” 她是在为卫卿着想。诚然,卫卿想与皇帝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卫卿平和道:“我没有生气,也不敢生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若卷宗所载属实,缪家之祸因太子之死而起,那皇帝没有将缪家满门抄斩,最终只是赐死了她外公,确实是再法外开恩不过。 她失去了最疼她的外公,皇帝也失去了一个他精心培养的儿子。 虽然有过不甘,可是她是理智的,揣度利弊,不得不将这件事放下。既然追究不了过往,那她便应该着手打算以后。 皇帝能让缪家落魄潦倒,自然也能让缪家东山再起。卡Kа酷Ku尐裞網 所以她确实不生气,也无从恨。 静懿神色一宽,道:“那你便是答应我了。” 卫卿眯着眼道:“我只说我不生气,我说过我要帮你了吗?” 静懿脸色冷冷的,又有些巴巴的。 卫卿道:“你笑一个给我看,我就帮你。” 静懿一愣,严肃道:“我乃堂堂公主,岂能卖笑于你!” 卫卿挑了挑眉,神情自若:“只是觉得你笑一笑比较好看,首辅可能也会更喜欢。” 静懿半信半疑,不知是想让卫卿答应她的要求,还是希望自己好看一点,或者是希望首辅更喜欢一点,最后她努力地尝试着去笑一笑。 在人前摆架子都摆惯了,现在卫卿要她特地笑一笑,她反倒不知该怎么笑。 卫卿见她嘴角扬起,点头道:“不错,就是动作有些僵硬,多笑几次就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当即把笑容一收,底气十足道:“那你便是答应我了。” 给皇帝挑寿礼,卫卿能不答应么。 在宫里待得够久了,下午时候,卫卿才从静懿宫里出来,只是要走的时候,静懿又叫住她,道:“等等。” 卫卿回转身,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静懿看着卫卿,抿唇问:“上回首辅给你披的外袍,你还给他了吗?” 卫卿一脸懵:“……” 啊?苏遇的外袍?她是记得静懿说过要她及时还给苏遇,可是没想到静懿记得如此认真。 她都完全搞忘了啊。 现在静懿一提,卫卿才想起,那件外袍好像从卫卿在卫厂里醒来过后就没见过了,她要怎么还? 见卫卿不说话,静懿又眯着眼道:“难不成你想私留着首辅的衣物做念想?” 卫卿感觉敏感的静懿已经在泛酸了,摆着手汗道:“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癖好。要还要还,肯定是要还的……” 静懿斜翘着眼角,道:“那你就快些还,那天晚上首辅外袍什么颜色什么样式,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休想糊弄我。要是久不见首辅穿那件,定然就是你没还。” 卫卿抽了抽嘴角。 高贵的静懿公主,你是不是关注得有点过头了? 不过卫卿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起苏遇的那件衣袍是什么样式的,更想不起她在卫厂醒来以后,那件衣袍是落在什么地方的。 看来要想找来还给苏遇,还得问一问殷璄啊…… 别过静懿后,卫卿走出宫宇楼前,没想到明妃赏赐的东西这么多,都快把送她回去的轿撵给填满了,她无处落脚,真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时殷璄正好经过,一身紫棠色曳撒,身边跟着几个细细白白的太监,似乎正在向他禀报事务。 他高大的身影往飞檐宫楼下走过,与身边那几个太监,天差地别。 只不过卫卿哪在意这些,她一看见殷璄,就明眸皓齿地笑了起来,打招呼道:“啊呀,殷都督,我才念着你你就出现了,真是好巧啊。” 那抹紫棠色的身影一顿,侧身朝卫卿看来。 只见卫卿那脸上那挑不出刺儿笑容,真是无懈可击到仿佛他俩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一点前嫌与隔阂都没有。 卫卿当然没忘前些日她和苏遇的绯闻都是因为对面这货看好戏挑起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么,眼下殷璄出现得可相当是时候。 卫卿非常看得开,跟殷璄记仇,苦的可是她自己。 殷璄神色平淡地与几个太监交代了什么,太监便退下去了,殷璄才抬脚走过来。 冬日的阳光没有温度,却亮得晃眼,衬得周遭的一切都生机鲜活了两分。 她站在花径旁,身后一片一品红绚烂荼蘼,却不如女子的容颜灔丽。那笑意没在她眼里掀起波澜,沉淀着一股云淡风轻,一看便是连笑也笑得清醒。 殷璄似看着她,又似看着她身后的一品红,眼神淡薄如水,道:“看样子近来你过得很滋润。” 卫卿笑眯眯道:“哪里,这都是托殷都督的福。殷都督准备下班了么,何时出宫?” 殷璄一看轿撵里的情况,便知道了她的目的,怕是来蹭他轿子的。 果真,还不等他说话,卫卿便一本正经道:“我找殷都督有正事商量。你的轿子呢,不如我们上轿聊。” 于是半个时辰过后,卫卿成功地挤进了停靠在宫门口的殷璄的轿子里。 而负责送她回去的轿撵,则先抬着满满一轿明妃的赏赐先送回卫家去。 这人抬的轿子,肯定没有马车那么宽大。但殷璄的轿子里挤一个卫卿还是不成问题。 卫卿一点儿也不介意,有轿子蹭,总比没有的好啊。 眼下殷璄坐在轿中,手腕随意地搭在膝上,垂着的修长的指节微曲,有种悠然而然的况味。 卫卿敛着裙子坐在他旁边,轿子里空间有限,无可避免地碰到他的衣角。有时轿子轻微晃动一下,还会碰到他的手臂。 第152章 约定 卫卿不甚在意这些,开口与他说道:“我的嫁妆,殷都督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啊?” “急着嫁人了?”殷璄嗓音略低沉有磁性,十分勾人耳朵。 卫卿道:“唉,这哪能急得来呢,比嫁人有趣的事情那么多,干嘛要找个人把自己栓起来?我是想着么,把那些铺子收回来经营方便点,殷都督这么忙,怎么能还让你继续操心呢。” 殷璄手指清闲地牵了牵衣角,道:“你要是好好说话,可能还有商量的余地。” 卫卿清了清嗓,一脸坦然道:“上次去看我的铺子,还有家古董铺没来得及去看,这回静懿公主托我给她找份新奇的寿礼,所以我想去古董铺子找,但静懿好像忘了给我钱,我本人积蓄浅薄,所以殷都督你看?” 殷璄靠着软枕,已经阖上眼帘,显然不太想理她。 卫卿等不到他回答,侧头看了他一眼。光线从窗帘缝隙间匀了一些进来,往他侧脸轮廓淬了一层浅淡柔和的光。 他睫毛在下眼睑投上一层剪影,像羽毛一样,看起来非常挠人心肝。卡Kа酷Ku尐裞網 欣赏归欣赏,卫卿手肘一抖,掇了他手臂一下。 殷璄不予回应。 不是说只要她好好说话,就有商量的余地么?现在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遂卫卿又道:“唉,殷都督贵人事忙,整天勾心斗角都斗不完,还要操心我的嫁妆。我那渣爹都不曾像殷都督这般操心过……” 殷璄睁开眼,凉津津地看着她,道:“古玩市夜中开,要去也是晚上去。” 卫卿嘴角轻勾,眯着眼道:“殷都督今天真好看。” 殷璄道:“皇上寿辰将至,是该准备一份寿礼。你顺便帮我也挑了。” 后来卫卿没让他送自己到家门口,而是到了就近的街上把她放下去。 她和殷璄约好了时间,等过两天一起去古董市场去转转。反正又不用她花钱,她只负责挑选,顺便还能去看看自己的古董铺子是番什么光景。卡Kа酷Ku尐裞網 临下车前,卫卿想了起来,问殷璄道:“对了,上回我在卫厂,身上是不是披了件首辅的衣裳,还在殷都督那儿么?” 殷璄:“烧了。” “你烧了?”卫卿十分头疼,“好好儿的一件衣服,又没惹你,你烧它作甚?” 殷璄闲闲淡淡地看着她,道:“不然我留着首辅的衣服做什么?拿来碍眼吗?” 卫卿:“……你完全可以叫我把它打包带走啊。” 殷璄随意地轻轻摩挲着微垂的手指,思量着道:“提起首辅,我突然不是很高兴,没有心情去古玩……” 卫卿咬了咬牙,当即换了个笑脸打断他道:“哎呀,首辅真坏,老是让殷都督不高兴,我们不要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说着她就下了轿子,站在街边,生怕殷璄会反悔,对轿帘内的殷璄笑道:“殷都督,那就过两天再见。” 殷璄微垂着双眸,不见眸底神色,那视线透过轿帘往下斜落在卫卿脸上,依稀见得她容颜,眉梢略略动了一下,却道:“起轿。” 卫卿看着殷璄的轿子远去,一时头都大了。 苏遇的衣袍怎么整?她忘了这事,静懿以为她私藏着做念想,那苏遇会不会也这样以为? 若是因此生出这样的误会,十分不好。加上静懿又盯得紧,卫卿想着,要不还是做件一模一样的还给他算了? 可那天晚上苏遇穿的什么衣服来着,卫卿真的想不起来。那时候刚逃出一劫,谁有工夫像静懿那样去关注苏遇的着装啊…… 回到卫府时,宫里人已经把明妃赏赐下来的东西抬去了她的风晓院。 明妃赏的比先前皇帝随便赏的要精致得多,基本都是内造的玉器首饰和织锦布料,还有上等的胭脂水粉,女人最是拒绝不了这些,就连老夫人见了也十分眼热。 老夫人亦对卫卿说道:“卿丫头,娘娘赏赐下来的这么多东西,横竖也用不完,不如分些给你的姐妹,这也是让卫家有面子。” 卫琼琚和卫琼玖既羡慕又嫉妒,当然很想要,所以老夫人开口时,她俩就乖乖站在一边,均不说话。 平日里的争锋相对暂且偃旗息鼓,想着祖母开金口,卫卿没有不分的道理。 结果卫卿不紧不慢道:“娘娘赏赐下来的首饰和布匹,在宫外买不到,我若分给姐妹,她们可能穿戴出门?若是让娘娘知道了,可就不是让卫家有面子了,而是对娘娘不敬。我倒是不介意分些给大姐姐和三妹,祖母介意吗?” 老夫人倒没想到这一层,闻言迟疑了起来。 这一迟疑的空当,卫卿又道:“不过祖母多数时间在家,回头我选两匹合适的织锦来给祖母做新衣裳,倒是不错。” 老夫人一听,当即喜笑颜开,哪还顾得上卫琼琚和卫琼玖两姐妹,叠声道:“好,好,还是卿丫头最孝顺。” 眼睁睁看着卫卿回了风晓院,卫琼琚愤恨地拧着自己的手帕。 自从来了京城,就属她卫卿把所有的风头都抢了去!而自己呢,却沦为别人的笑柄!最可恨的是,她偏偏不能把卫卿怎么样! 卫琼玖也十分失望,她自以为和卫卿还没有撕破脸,表面关系也维持得好,卫卿却连面子工夫都不肯做,那些首饰织锦就算了,却连盒宫里的胭脂水粉都不愿分享出来么? 卫卿回到风晓院,清点了一下明妃赏的东西,漪兰在旁叨叨道:“上次宫里赏的全被她们给瓜分了,这次还想着要来分,不觉得太贪得无厌了么?” 卫卿兀自挑挑拣拣,从中挑了两盒胭脂随手就抛给漪兰,“接着。” 漪兰一惊,忙不迭伸手去接好,“二小姐,这是……” 卫卿若无其事道:“我不喜欢这些,以后你负责涂好看点就是。没有了再问我拿。” 没有女人不爱胭脂水粉啊,像卫卿这般毫不热衷的,那一定不是个合格的女人。 漪兰欢喜又纠结:“可是二小姐不是说,娘娘赏赐的,给别人用是大不敬……” 第153章 东窗事发 卫卿看她一眼,“又不是衣裳首饰,这玩意儿你抹在脸上,别人只知道好不好看,谁又知道是什么牌子产自哪里的?” 漪兰顿时欢天喜地美滋滋:“二小姐说得非常有道理!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卿就寝的时候,翻出枕头底下的卷宗,临睡前又看了一遍,不知她写给舅舅们的信何时才有回音。神思一动,蓦地又想起,今年她去祭拜她娘的时候,到了那荒山上,见荒坟有被打理过的痕迹。 除她以外,还有别人曾去祭拜过,而且知道她娘喜吃橘子! 卫卿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打挺起身下床,披衣走到桌前,取来毛笔,蘸墨往纸上写信。 这封信是写给州城蔡夫人的,她来了京城安定下,也是时候去信给她义母了。 信中问候过蔡夫人,卫卿又说了她娘坟地所在,请蔡夫人帮忙着人留意着,看看除了她以外,还会有谁到那里去。 第二天上午,卫卿就带着漪兰出门去信栈,把新写的这封信投在信栈里。 哪想投过信后,卫卿才在街上转了转,漪兰眼睛尖,先指着一人与卫卿说道:“二小姐,那人,是不是首辅身边的那个随从?” 卫卿定睛一看,还真是。卡Kа酷Ku尐裞網 主仆俩亲眼看着他进的信栈,片刻后又出来。 漪兰不解地问:“首辅也要在这民间信栈里投信吗?他这么高的官,怎么会没有个替他跑腿送信的人?” 卫卿眯了眯眼,道:“估计是吃饱了撑的。” 说着她就抬脚往信栈走去,对里面的人说要收回自己的信,不投了。 结果信栈的人吞吞吐吐,找了半天找不到卫卿的信,最后才老实交代,是有人取走了。 信栈的人说:“姑娘,取信的人有官章,说是最近严查通信,若是没问题,还会再送回来的。” 果真,到中午的时候,信就看似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了,并让信栈的人尽快送出去。 然而,送信回来的随从前脚刚走,卫卿便看见后脚又有两名锦衣卫进了信栈…… 锦衣卫亦是进去片刻又出来,出来时还面无表情地把手里拿着的一封信往衣兜里揣。 卫卿深吸两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心里冷不防窜起来的一股邪火给压下,让漪兰回信栈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信又不见了。 漪兰回来,弱弱地对卫卿点了点头,干笑道:“可能他们、他们只是关心二小姐……” 啐! 卧了个大槽,这两个丧心病狂、道德败坏的人渣!禽兽!居然查到她头上来,还窥探她个人隐私、剥夺她通信自由、妨碍她基本人权! 锦衣卫把信拿走以后就再也没送回来,卫卿不由怀疑上次那两封信,是不是也被锦衣卫给带走销毁了。 于是卫卿回去以后,又提笔疾书,很快地写好了一封信,就交给漪兰让她投到信栈去。 漪兰不解,还是照做,问:“那要不要奴婢盯着,万一那些人又去拿走了呢。” 卫卿道:“投了就回来,这次不用管。” 那信进了信栈后不久,这次锦衣卫动作比较快,先首辅的人一步,把信拿到了手,匆匆回去复命,禀殷璄道:“大都督,这次赶在了首辅前面。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忙着桌面上的事,也没抬头看一眼,只抬了抬空出的一只手。 锦衣卫把信放在他手上。 殷璄不疾不徐把信纸拆开,神色寻常地往那上面淡淡扫了一眼,然后抬头看锦衣卫,道:“赶在首辅前面,很值得骄傲?” 锦衣卫一脸茫然。 以往做任何事,锦衣卫不都是要力争赶在别人前面么? 只见殷璄把信又装了起来,重新封好,交给锦衣卫。 锦衣卫挠挠头,问:“大都督,这次还走驿站送出去吗?” 殷璄:“放回去,首辅还没看。” 锦衣卫不由觉得更疑惑,什么时候大都督要和首辅分享情报了? 锦衣卫把信放回去过后,不久首辅的人又来把信取走了。 苏遇在他官署里忙碌,随从把信取来时,他便放下手中事务,颇有兴致地来窥一窥卫卿的信件内容。 随从说这次慢了一步,让大都督的人先截了去。 苏遇一边打开,一边道:“他截去了的信,还会又送回来给我看?” 结果定睛一看,苏遇的表情就顿住了。然后捏了捏鼻梁,失笑道:“这字写得不怎么样,骂起人来却一点也不马虎。” 卫卿这封信没什么别的内容,就是专门写来骂人的,谁看就骂谁。 从细数变态偷窥狂的种种罪行,到陈述将来有可能遭受的种种报应,最后再总结一句:你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卫卿写得很舒爽,躺在躺椅上想着那两只人渣先后会拆开来看,心里就更舒爽。 *** 这天傍晚,卫辞书从外面公干回来,一家人在膳厅里正准备用晚膳,外面来人禀道:“大人,容山书院的先生请大人过书院一趟,说是出了些事,需得大人过去公断处理。” 容山书院出了事,除了卫子规还能有谁。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徐氏、卫琼琚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老夫人紧张道:“莫不是子规又摔着了?那快,快去看看。” 卫辞书对卫子规惹是生非不知天高地厚厌烦不已,但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还是不得不出面去收拾场面。 老夫人放心不下,又连忙起身道:“这会子,书院应该已经下学了吧,我和你一起去。” 卫琼琚道:“我陪祖母一起去吧。” 徐氏还是十分了解卫辞书的脾气,知道卫辞书不忍拂了老夫人的意,便柔声又道:“老爷,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人多也好帮个手。” 于是书院只是来请卫辞书一人过去,最后却跟了一家子过去。 除了卫辞书以外,还有老夫人带着卫琼琚和卫琼玖两个孙女。 卫琼琚担心卫子规,卫琼玖亦主动说想要帮忙,老夫人便都允许了。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眼下天都快黑了,书院的人还郑重其事地来请卫辞书,能有什么好事? 第154章 相约的两天后 卫琼玖当然要跟过去看一看,看看那卫子规又捅了什么篓子,他要不停地犯错才好,这样才让人看了痛快! 而卫卿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用了晚饭后便回了风晓院。卡Kа酷Ku尐裞網 都这个时辰了,容山书院里早已没有教学,但是却灯火通明。 等卫辞书他们到时,发现书院里还有不少人。卫辞书自是认得,基本都是他在朝中的同僚。且不论官职高低,他们在朝中的资历都是比他老的。 一看便知,他们的儿子也在书院里就学。见得卫辞书来,这些人皮笑肉不笑地草草打了声招呼。 卫子规被几个随从围在中间不准走,他看见老夫人和卫琼琚,当场哇哇大哭,大声“祖母”“姐姐”地叫唤,委屈至极。 老夫人一阵心肝疼,忙过去安慰,可是这些随从挡着丝毫不给面子。 老夫人一阵恼怒,顿着拐杖道:“你们些个大人,怎的欺负一个小孩子?他可是尚书家的孩子,还不快让开!” 这时一位长者上前,是容山书院里最受人敬重的先生,道:“老夫人勿急,此童生性顽劣,举止不端,书院里其他学生指认他偷人物什,他拒不承认,由此才请卫大人亲自过来一趟,看看是否有误会。卡Kа酷Ku尐裞網” 此话一出,在场这么多人看着,老夫人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一阵火辣。 卫子规还在叫骂道:“放屁!我没偷!” 卫辞书面色铁青:“逆子!住口!” 卫琼琚看着那个一脸蛮横的卫子规,一时也不敢上前去劝。 在场的都是有身份之人,她若出头,只会越发让人诟病。以后谈论起她时指不定就要把卫子规一并带上。 今晚着实不该来! 几个官家子弟站出来指认,说出自己都丢了些什么东西,在卫辞书到来之前,随从只是把卫子规拦着并未伤他,现在卫辞书在场,要想证明卫子规到底有没有偷东西,一搜便知。 这时一名同僚上前,拱手说道:“卫大人,若是幼子不见的是寻常东西,丢了就丢了,可这不见是的家中老祖宗亲手戴的长命锁,听幼子说他更衣过后就不见了。这也可能是孩子们的玩笑,只要找出来就好了。” 另外一人又上前说,他的孩子不见了一块玉佩。 还有说不见了金锁扣、玉簪子的,这些官家子弟的东西都不是便宜东西。 后卫辞书大义凛然地请搜,把卫子规在书院里的课桌、寝房里的行李,以及他本人身上,全都搜了个遍。 结果竟是从卫子规的衣兜里搜出了长命锁、玉佩等,全部都不是他的东西。 卫子规还打死都不肯承认,理直气壮道:“这些,都是我捡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人赃并获,卫子规还毫无悔过之心,卫辞书是暴怒,过去揪起卫子规,一巴掌把他扇趴在地上。 卫子规嚎啕大哭,卫辞书骂道:“欺下瞒上,不知悔改,家门耻辱!” 这次卫子规让卫辞书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卫辞书一点也没有手软。老夫人痛心疾首,却没上前阻止半句。 卫琼琚亦是撇开脸,只当自己没看见。 卫琼玖讥诮地微微翘起嘴角,不是姐弟情深么,怎么弟弟受难的时候,姐姐却又袖手旁观了? 还不是怕弟弟的行为影响到她,这件事传出去了,外面那些官家小姐们一说起她就会提及卫子规是她亲弟弟,只会更加鄙夷! 最终东西找到了,这些家长也没有要把卫子规送去见官,算是给卫辞书一个面子。 卫辞书脸面无存地向他们道歉,等他们带着自家孩子离开了,才回过头来面色可怖地看着卫子规。 卫辞书又向书院的先生告罪,道是先把逆子带回去调教好了再送回来。 先生叹口气,他也求之不得。 卫辞书拎着卫子规就怒气冲冲地出了书院。这次谁劝都没用,回了卫府以后,无情地把卫子规丢进祠堂,让他跪祠思过。 起初卫子规向老夫人和徐氏求救,以为只要他哭得可怜,就会免罚。结果卫辞书一藤条抽在他膝盖上,他不跪也得跪。 徐氏心疼得直抽,忍不住想扑上去挡,被卫琼琚拉住,低声道:“爹正在气头上,娘这时候上去,只会火上浇油。” 卫家正因为卫子规的事闹得鸡犬不宁时,风晓院里倒是一片清净,漪兰匆匆从外面跑回来,对卫卿道:“二小姐,大都督来接你了。” 她早先和殷璄约好了,晚上要去古玩市。 当时只约定说过两天,可过两天只是个模糊的概念,卫卿以为照殷璄那贵人事忙的程度,后面能想起来就算不错了。 没想到,说的过两天,还真的是只过了两天。 卫卿动身就要出门,叮嘱漪兰道:“困了就先睡,今晚不用等我。”她还不清楚古玩市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及出门,漪兰就一把拉住了卫卿。 卫卿回头看她,“还有事?” 漪兰眨眨眼,道:“二小姐就这样出去啊?” 卫卿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紧接着漪兰就砰地关上了房门,跑到衣橱边,往里面挑选了一身裙子,让卫卿更衣。 卫卿脸瘫了瘫:“漪兰,你可别说我出趟门还要精心打扮一番。” 漪兰已经抱着裙子过来,不由分说地解卫卿身上的衣裙,理所当然道:“出门又不是在家里那么随便,进宫时二小姐尚知道要庄重礼貌,这到了外面去,那么多人看着,太邋遢多不好!虽然不用精心打扮,但好歹也要拾掇拾掇么。” 卫卿抽着嘴角问:“我哪里邋遢了?” 漪兰剥了她的裙子,瞥她一眼,道:“你身上这身都已经穿了一整天了,方才吃晚饭的时候裙边上还落了一块油渍。” 卫卿不服,把那身裙子拿起来,让漪兰指给她看,“你说说,到底哪里有油渍?” 漪兰一把夺过换下来的裙子,丢在一边,道:“哎呀,别耽搁,大都督还等着呢!” 第155章 需要发泄 天气冷,漪兰披上来的干净衣裙卫卿不穿也不行,于是跟个木偶似的,默默地看着漪兰替她更衣,殷勤地整理好裙角。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我穿这么薄,你觉得我不冷吗?” 漪兰给她换的,是一件比平时轻盈飘逸两分的裙子。京里的姑娘都喜欢这么穿。 可卫卿平时出门,都是裹一身棉裙的。 漪兰不慌不忙地取了一件斗篷披风来,罩在卫卿的身上,并仔细地系好带子。斗篷上裹着一圈柔软非常的雪白狐裘皮毛,便衬得她的脸极是清灔娇润。 漪兰把她压在披风下的乌发捧出来,柔顺地垂在披风外,再重新给她挽了头发,插上细簪。 卫卿自己都不可置信,盯着铜镜道:“我为什么更完衣又要梳头发?” 漪兰翘着嘴角:“因为二小姐衣裳脏了,更衣时头发也乱了,所以奴婢只好重新梳一下。” 紧接着漪兰打开一盒崭新的唇脂,趁卫卿一不注意,一手扶住卫卿的头,一手就把唇脂往卫卿唇上抹。 卫卿抖着眉毛道:“漪兰,你胆子越发大了。” 漪兰严肃道:“二小姐可别乱动!你一动嘴就花了,还得重新打水洗脸呢,多麻烦!” 卫卿:“……” 她觉得一定是她把漪兰给惯坏了,养的这是什么毛病! 于是最后卫卿就被拾掇成肤白唇红、眉目如画的模样,然后被漪兰推出门去了。 卫卿正回头发作,漪兰笑嘻嘻地对她道:“二小姐还想不想去古玩夜市啦,大都督时间宝贵,二小姐浪费得起吗?” 她确实浪费不起,可也不看看,浪费的人是她么? 卫卿郁闷地紧了紧披风,道:“你有本事别睡,等我回来,再修理你。” 漪兰眉飞色舞道:“二小姐快去吧,今晚不用赶时间,奴婢也不会等你的。” 卫府门前的那辆马车,寂静地停在夜色里。 卫卿走到前院,还没出大门,就已经看见了。 她正提着裙子跨出门槛去,哪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卫卿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卫辞书正走到了前院里。 原来方才漪兰去向卫卿禀报时,看门的下人也去向卫辞书禀报了一声。 毕竟这般明目张胆地邀二小姐夜里出行,不合规矩。 要是在平时,卫卿什么时候出门或者一晚上不回来,卫辞书丝毫都不会关心,可今天才出了卫子规的事,卫辞书现在心情非常糟糕,急需找件事情来发泄。 正好就撞上卫卿夜里要出门了。 卫卿淡淡福礼,应道:“回爹,听闻夜中有闹市,所以出去见识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走上来,站在门口看着门前停靠着的马车,扬声道:“姑娘家不知检点,白天到处乱跑也就罢了,现在深夜,竟还与人出行,知不知羞耻!你这一去,是不是晚上就不回来了?!” 卫辞书并不知马车里是何人,只见那辆马车没有动静,车前有两名车夫坐在车辕上,夜色下约摸着黑色劲衣,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哪家千金小姐会在夜里来找卫卿结伴而行,卫辞书一看见马车就猜到,里面坐的肯定是个男子。 外面驾车的人是两个面生的,若要是朝中认识的人,不可能躲在里面不出来打个招呼。加上这阵子卫卿经常往外面跑,卫辞书便料定她是招上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因而卫辞书这一扬声说话,不仅仅是训斥卫卿,还是训给马车里的人听的。 卫卿虽是庶女,也万不能在这时候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随便出门去。卫子规今晚让卫辞书颜面扫地,卫辞书已经非常恼火了,要是再来一个辱没门风的,他岂能容忍。 只是今晚卫卿的反应有点不寻常,她竟然没有回一句嘴,而是垂着头,用脚尖蹭着地面,俨然一副乖乖受训的样子。 要是以往,她的一个平静无畏的眼神亦或是一番一针见血的话语,都会让卫辞书再三斟酌。 而眼下她居然没有反驳,这让卫辞书在卫卿面前极少有的生为人父的优越感顿时油然而生。 他变本加厉地怒色扭曲地训道:“就是你不要脸,卫家还要脸!你现在身在卫家,就该知道,不要给卫家抹黑!自己做出不知廉耻的事来,到时不要怪卫家对你无情!” 卫辞书转头看见门前那辆马车纹丝不动,但凡是有点羞耻心的人,在被人这样含沙射影地训过一遍过后,就应该有点眼识尽快离开,可马车和驾车的人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回避的样子。 于是卫辞书光训卫卿一个还不过瘾,转身便走出大门口,又去训那马车上的人,道:“不知车驾内是何宵小之辈,白天不现真面目,夜里却私会诱拐家宅女子,如此大胆狂妄、不自重,还敢堂而皇之停在我家宅门前!望阁下自重,速速离去我便既往不咎,倘若再赖着不走,就休怪我报官处理!” 卫卿低着的脸上哪有半分委屈,唇边的弧度似有似无,蹭着地面的脚尖也是悠悠然的调调。 这卫家人惯喜欢蹬鼻子上脸,看吧,她只要稍稍配合一下,卫辞书就能一脚蹬到天上去。 也不怪他不识得大都督的车驾,这不是殷璄平日里出行所乘的那辆马车,而是换了另外一辆,锦衣卫的锦衣也换成了常服,颇为低调。侍奉在殷璄身边的都不是固定的锦衣卫,卫辞书认得出来才怪。 结果,卫辞书话音儿一落,一只手不疾不徐地把窗帘拂开,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殷璄的轮廓来。 他亦是身着常服,黑纱冠帽下的一张脸,在朦胧灯火下,温宁清润如玉一般。那神色不悲不喜,却令人望而生畏。 卫辞书见之顿时所有的底气都泄了去,额上冒出冷汗,吓得险些跪下,当即躬身做深揖,请罪道:“不知大都督驾临,有失远迎。下官言行有失,请大都督恕罪。” 第156章 古玩市 一个人从义愤填膺到卑躬屈膝,只需要短短一瞬间的时间。卡Kа酷Ku尐裞網那是因为卫辞书面对的那个人有权有势,他还远不能及。 他那副嘴脸,变换之快,真是让卫卿叹为观止。 殷璄道:“本督私会家宅女子,胆大狂妄,卫大人还要去报官吗?” 卫辞书后悔莫及,腰都快弯断了,头也快垂到地上去了,汗涔涔道:“下官不敢,下官不知是大都督,冒犯大都督,实在自惭形秽。” 殷璄看都没看卫辞书一眼,清闲道:“首辅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会容许身边的人粗心大意、口无遮拦,他却破格提拔了卫大人这般的,卫大人知道是为何?” 卫辞书不是没疑惑过,首辅在提拔他之前,与他根本没有交集,首辅为何不提拔别人,却偏偏提拔了他? 卫辞书心里提了提,紧声道:“请大都督明示。” 殷璄眼神掠过卫辞书,落在卫家朱红大门后的卫卿身上,嗓音清淡如水道:“她若是在卫大人手上有个什么,卫大人的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可能就要到头了。” 卫辞书被震在原地,动也不敢多动,直到卫卿出门来上了殷璄的马车缓缓远去了,他方才回过神来。 他慢慢直起身,看着马车的车影依稀驶出了巷道,心里一片湛凉。 首辅提拔他……是因为卫卿? 他知道卫卿救过首辅,首辅待她也特别,但是卫辞书没有想到,卫卿对首辅竟这么重要? 卫辞书对自己今晚的心直口快万分懊恼后悔,他委实不该一看见卫卿出门就一味地发泄怒火,结果现在怒火没发泄完,反倒把大都督给得罪了。 卫卿上了马车淡定地在殷璄身边坐下,马车较以往的窄,两人挨得近了些。 不过她和殷璄一样,丝毫不受卫辞书的影响,仿佛方才卫辞书的出现,只是一只跳蚤,上蹿下跳了几下。 马车出巷道口左转时,卫卿受外力往殷璄身边倾了倾。 殷璄侧头看了卫卿一眼,再看了卫卿一眼,然后声音有些低沉,萦绕耳边,道:“精心打扮过了?” 卫卿:“……” 问得如此直白……都不用考虑一下别人的少女心么? 别人精心打扮一番是希望你夸她好看的,而不是希望你一句话拆穿她的! 还好还好,卫卿自以为她是没有少女心的,所以殷璄拆人的话听来也没有什么杀伤力。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就说吧,大都督专攻于打打杀杀,你还指望他懂什么风花雪月? 所以漪兰就让她一身棉裙出来不好么,不然还以为大都督会欣赏不成? 卫卿十分坦然地捋了捋自己的裙角,那柔软的裙角似乎贴在了殷璄的衣角上了,她又往自己这边牵了牵,若无其事地笑说道:“今日我家丫鬟作妖,让殷都督笑话了。” 天寒地冻,冷夜漫长,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十分冷清,丝毫不去春夏时候的夜市热闹,只不过卫卿也没机会在春夏时节来逛过这里的夜市。 街上只零星有些许行人,两边的灯火在寒风中破碎摇曳。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不太能相信,道:“这正街尚且如此冷寂,古玩夜市还能热闹得起来吗?” 殷璄道:“买卖不同,无法相提并论。” 很快她就能亲眼看到了,对此卫卿还是满怀期待。 马车在正街行驶过一段距离过后,便拐进了巷子里,往偏僻的地方行进。 卫卿还记得,上回那个阴她的小厮便是往这巷弄里引路的。 她还特意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隐约可辨出上回与徐家那些人打架斗殴的地方。 彼时殷璄就是在那条分岔出来的巷子幽处找到她的。 眼下天黑,只隐隐见个轮廓,从墙头伸展出来的树影像一颗悬浮的黑球。 巷子里比街上还僻静,听得车辙的声音,因为巷道十分幽窄,在两边墙壁上回响得颇为醒耳。 卫卿也不知在后巷里行驶了多久,前面的道路才慢慢宽敞了起来,但依旧不见半个行人。 再往前走了一阵,卫卿便发现路上开始不止有他们这一辆马车,还有零零散散的马车从各个巷道街口汇聚而来,到最后一路走下去,竟有种车水马龙的感觉。 且每辆马车帘幕都遮得紧紧的,不会有人探出头,车夫只管驾好自家的车马,整条路上均是沉默寡言,唯有马蹄和车辙声不停地回响着。 卫卿大概明白了,像她一样想来淘东西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这古玩市之所以开在晚上,大概也与买卖的货品有关。 这里有相当一部分东西应该是不能正大光明交易的,所以要定在晚上做交易,不然哪有这么多古董来交易? 并且晚上光线暗,识货的才买,不识货的便不买。 到了特定的地方,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卫卿随殷璄下了马车,发现前方只有一盏微弱的灯悬挂在高高的竹竿上,似在给这些马车引路。后面还有许多马车,守规矩地整齐停了一路。 他们能看清脚下的路就不错了,哪还能看清彼此的模样。到这里来的都是买物件的,根本不在乎谁是谁。 因而卫卿和殷璄也如寻常一般,毫无压力地混在人堆里,进了古玩夜市。 这夜市里分两部分进行,前一部分是黑市,沿街的古董铺子是不开门做生意的,他们把要走的货搬出来,放在街两边,街上每隔十丈才有一盏灯,因而光线十分暗,看不太清对方的脸,想买物件的只有靠感官触觉来判定,免得买家和卖家都惹上麻烦。 后一部分才是明市,到时候街上灯火全亮,铺子里也敞亮着开门做生意。 但是铺子里的东西都有真有假、有优有劣,这些人多半还是冲着黑市猎奇来的。 卫卿紧跟着殷璄在人潮里走走停停,到了那摆着物件的地方,遇到觉得新奇的轮廓,她也用手去摸一摸。 结果正好殷璄也去摸一摸,卫卿东西没摸出好坏,却摸到了殷璄的手。 动作顿了顿,继而卫卿先放开,十分坦荡,没有一丝尴尬。 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卫卿都抱过他、亲过他,眼下光是摸一摸手怎么了,又不是没摸过。 第157章 闲听落雪 卫卿问殷璄:“你想找件什么样的做寿礼?” 殷璄似回答了一句。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这黑市中,有不少卖主与买家的交谈声,殷璄耳力好能听见卫卿的话,但他比她高出许多,卫卿却不容易听到他说的话。 因而卫卿仰头看他,很明显没听清。 殷璄垂眸看她一眼,而后低下头,靠近她耳边道:“一会儿明市开了,你随便选选。黑市上的东西,多来路不正,有风险。” 卫卿好笑道:“是不是这里还有可能有宫里偷运出来的东西?” 这要是买到宫里偷运出来的,回头再拿去献给皇帝,那就尴尬了。 所以眼下卫卿跟他走走逛逛,先看个新鲜。 卫卿问:“我的古董铺子在哪里?” 殷璄随手指了指前面。 两人便缓慢地顺着人潮继续往前走。 卫卿一边四下观望,想起了个事,便一边随口与殷璄闲聊道:“你打算何时把我的信还给我?看也看了,却拿走了不还,有点过分了啊。” 殷璄清闲道:“一般我要拿的东西,没有还的。” 卫卿道:“那只是普通的家信,有何重要的情报值得你截我的信的?我不过是想找回我的家人,还有向义母问声安好,这也碍着你了?” 卫卿抬眼看他,刚好走到十丈处的一盏灯下面,他的侧影非常柔和,身上又夹杂着一种寒霜一样的清冷。 且看他一副心安理得、问心无愧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遂卫卿停下脚,跟他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只要我没妨碍谁、危害谁,与谁通书信、书信的内容是什么,这完全是我的自由和隐私,人权你懂不懂?殷都督,良心你没有就算了,但羞耻心是个好东西,你得有啊,偷窥别人隐私,你不感到羞耻吗?” 殷璄一丝动容都没有,道:“是首辅先看的,你怎么不去骂他?” 就凭他这毫不知错的态度,哪有什么羞耻心…… 卫卿抽着嘴角道:“我看你俩都是吃饱了撑的,首辅看了好歹要还,殷都督看了怎么不还?信在哪儿,到底还不还了?” 话音儿一落,还不待殷璄回答,怎想这时黑市上突然出现了骚动。 前面好像多个买家看中了一样东西,于是开始了拍卖,出价高者得。于是周遭的人纷纷涌过去看热闹,想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 卫卿站在灯火下猝不及防,遭后面拥上来的人往前挤。 眼看着和殷璄快挤散了,殷璄伸手去拉她,她亦是朝殷璄伸手。 殷璄牵住了她的手,一收手臂就将她拉了回来。 灯火下行人颇有些拥挤,不断推搡着卫卿。殷璄拉她回来的力道甚大,她本就快贴着他,这人潮一挤,就毫无间隙地把她挤到殷璄怀中。 挂着灯笼的竹竿轻轻晃动,殷璄站在旁边如山一般岿然不动,任卫卿靠着他。 周遭熙熙攘攘,卫卿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嘴唇仿若触到了他整齐的衣襟。 那股只有他身上才有的冷檀香,冷不防钻进她鼻子里,让人觉得安宁。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忽觉眉心有些凉,不由抬起头来看,却见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雪白稀稀疏疏地从漆黑的夜空里飘落下来,被熹微的灯火映得暖黄暖黄的。 落了几片在殷璄的肩上,雪花在他深色的衣上,极为晶莹剔透。 卫卿伸手往他肩上拂去了落雪,低语轻细道:“下雪了。” 殷璄垂着眼眸,那不悲不喜的目光微微流转,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片刻,他低下头,与她道:“信已不在我手上,我还不了你。” “那信在哪儿?” 卫卿一引颈仰头,额头勘勘抵着殷璄的下巴。她视线无端落在了他的喉结上,随着他说话时发出低沉悦耳的颤鸣。 殷璄低着的眉梢斜飞入鬓,他神色思量,道:“这是隐私。” 卫卿:“……”果然不能对他抱什么期望! 随后拍卖结束了,拥挤的人群才又散了开来。 再逛了一会儿,黑市快要结束了,从开始那头,已经有人一盏盏地点亮了灯笼,正朝结束的这头缓缓蔓延过来。 而两边的古董铺子,也相继亮了灯,开起门做生意。 殷璄带着她走到一家古董铺子前,抬脚走了进去。 先前的锦衣卫已经来打过了招呼,此刻掌柜的见了二人,忙上前见礼。 掌柜的说道:“听说东家要选东西,这店里的东西东家尽可看看。” 这古董铺里东西不少,除了前面柜台上摆放出来的,还有后面没有摆放出来的东西。 卫卿从掌柜这里了解到,这里的黑市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每逢黑市一开,古董铺子也会进一些东西。 卫卿前前后后地观摩挑选时,殷璄便坐在铺子里窗前的一把椅子上,掌柜的往几上斟了热茶,殷璄靠着椅背,安静地看着铺子外面正落雪。 雪花顺着屋檐细细碎碎的飘下,像是春日里飘飞的柳絮,独独添了清寒。 若是没有卫卿的提醒,大概殷璄也不会有这份闲心,静坐下来听雪。 卫卿的身影在灯火温黄的铺子里走来走去,时而往殷璄面前晃悠一下,不觉匆匆,却满室闲暇。 卫卿手捧着一个古瓷花瓶,侧头看着他问:“殷都督,这个可好看?” 殷璄将视线从外面的落雪上收了回来,先看了她一眼,才看着她手上的那个花瓶,道:“宫里还少这个?” 卫卿眯着眼似笑非笑道:“谁说我是给你们挑的,义母喜花,若是用这花瓶给她插花,再好看不过。” 殷璄无语了一会儿,道:“你还是先挑寿礼比较好。” 只是卫卿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都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 这时店铺里的伙计从外面捧了件东西回来,用绸布盖着的,应该是今晚黑市的收获。 卫卿揭开绸布一看,只见那是一樽散发着温莹光泽的古玉佛。 卖家说这古玉佛是从先人墓葬里挖出来的,历史悠久,和皇宫扯不上关系;掌柜的也仔细验过,所言应当不虚。 第158章 替他考虑 卫卿见这古玉佛保存得十分完好,质地又温润,雕刻还栩栩如生,不由上了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很快她就让掌柜去找个合适的柔软的锦盒把这古玉佛精细地包起来。 殷璄抬头看了,随口一问:“决定好要这个了?” 卫卿点头,眼神落在古玉佛上,一边欣赏着一边道:“静懿公主说皇上平日里除了忙碌政务就是喜好点书画,最近又因为太后理佛,皇上偶尔也陪同太后会参悟参悟,很是自得其乐。眼下送这个,投其所好。” 可能是因为朝堂有首辅和大都督两位重臣,这皇帝才当得如此省心。不知他是太与世无争,还是深谙制衡之道? 卫卿道:“况且这玉佛看起来不普通,够贵重,也不是眼下宫里有的东西,只要不是从皇上手里流出去的,管它来路正不正。若说它是皇上敬重的某个先古圣贤所有,还能让皇上龙心大悦。” 殷璄看着她,嗓音清和道:“你这是欺君。” 卫卿回过头来,道:“据说,你知道什么是据说吗,就是据别人所说。要是说得不对,那也是别人的错,关我什么事?” 殷璄无语。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又道:“公主说皇上有孝心,要是送这古玉佛给他,他转手拿去送给太后,太后一定高兴。太后一高兴,他也就高兴了。一次性让两位泰山人物感到愉快,岂不一举两得。” 这时掌柜的把合适尺寸大小的盒子拿来,卫卿拿锦布包着,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殷璄说道:“若是公主知道你这么费心地为她考虑,她应该感动一下。” 卫卿将锦盒闭上,若无其事地不紧不慢道:“我有说这是帮静懿选的吗?皇上宠爱静懿,她送什么皇上都会高兴的,静懿追求的与殷都督追求的不一样,所以这物件是替殷都督准备的。” 以前每逢皇帝过寿,还不至于让殷璄费心琢磨,寿礼一应是下属官员帮忙准备的。 所以他才让卫卿随便选选。 可是她却放在心上,一进门就来来回回地看,殷璄以为她是在帮静懿公主选,却没想到是在帮自己选,还连圣意都帮他揣摩好了。 苏遇也不是会在这种事上费心的人,可今年殷璄若是如此用心,他估计得吃上一惊。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看着卫卿把盒子捧到他面前,低道:“那你又替公主选什么?” 卫卿挑起唇角笑笑,道:“静懿要的是新奇和孝心。”她眼神落在殷璄所坐的这把椅子上,“我看这座椅就不错。” 原来卫卿从一进铺子就注意到这椅子了,替静懿选的那份她早就有了主意。 殷璄坐的也不是把普通的椅子,而是一把金丝楠木椅,非常漂亮阔气。 可再漂亮阔气的东西,到了宫里都不足为奇。 卫卿把掌柜的叫来,道:“这椅子不符合人工体学,坐久了腰疼,帮我改改。” 掌柜的问:“怎么改?” 卫卿想了想,拿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图形,把椅背的弧度进行调整,还加上一些按摩的木珠子。 这样的话,人坐上去还能按摩穴位,最是适合皇帝这种久坐且日理万机的老大闲时坐下来放松放松。 卫卿把图纸给殷璄看了看,道:“这样就比较有孝心了,殷都督觉得呢?到时还得劳烦殷都督帮我把改良后的椅子送去给公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逛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渴了。 掌柜的这才想起给她也添了盏未满的热茶。可是热茶太烫,卫卿随手拿过殷璄手边凉却的半盏冷茶,就往自己茶杯里冲。 一冷一热冲成可以入口的温茶,卫卿问:“你还喝么?不喝我全喝了。” 殷璄往自己茶杯边叩了两下,卫卿便还了他半盏温的,剩下的自己一饮而尽。 从古董铺子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外面下过稀稀落落的雪,地面湿润润的。空气冷得仿佛夹杂着冰碴子。 卫卿呵着白气,和殷璄一起朝马车走去。 她又问起了这个问题:“殷都督,我的嫁妆,你想什么时候还我?” 殷璄看着前面浓稠的夜色,还是一样的回答:“着急嫁人了吗?” 卫卿摸摸冻僵的鼻子,道:“莫不是要等到我嫁人,你才肯还我?若是我一辈子不嫁,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还?” “不是说你爹渣么,那我先替你保管着。”他说这话时还真是一点不腰疼,脚下闲庭信步般地走着,“铺子还照常经营。” 按理说有大都督给她做后台,那肯定硬得不能再硬,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经营她娘留下来的遗产。 可是这家伙给她做后台的同时,却要紧紧管着她的铺子,是觉得她未成年会乱来吗? 卫卿道:“那我缺钱花怎么办?” 殷璄看了看她,“上次蔡铮给你的黄金你花完了?” 卫卿:“……” 殷璄:“还有明妃娘娘给你的赏赐也败光了?” 卫卿:“……” 殷璄慈和道:“若是都花完了就来问我要。你义父不在京城,我替他照顾你一二也是应该。” 说白了就是捏着她的嫁妆不放了是吧!还说得这么好听! 以前卫卿怎么不知道他如此爱管她的闲事呢! 卫卿磨了磨牙,眯着眼微微笑道:“我在城郊还有个山庄呢,附近的田土都是我的,我打算空闲的时候拿那山庄来另做点营生,要不大都督跟我合伙做生意啊?” 殷璄随意道:“再说吧,年下不是很得空。” 上马车时,卫卿直截了当道:“单单这几个月的盈利给殷都督做报酬也应该够了,以后可是殷都督主动要管的,我是不会承认给你一分钱的,铺子所有盈利全都是我的。要是以后账对不上,我就……” “就怎么?” 卫卿和殷璄并肩坐在马车上,她捋了捋裙角,悠悠道:“要你肉偿。” “你有本事试试。” 不行,大都督根本唬不住……要是大都督不配合,她也确实没那个本事…… 殷璄把卫卿送到了卫府大门前,马车没有先行离开,如来时一般,静静地停在那里。 第159章 一抹唇红 殷璄身形未动,在黑暗中透过窗帘细小的缝隙,似在看着卫卿紧裹着披风走上台阶,进门去。 卫卿走到大门前,脚下停了停,亦是回头来看。 只是车帘挡着,她看不见殷璄,便以为殷璄也看不见她似的。如此她觉得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不碍着谁,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影响。 匆匆一眼,卫卿便进了卫府留的小门,那裙角自朱红的门槛轻轻拂过,缥缈如烟。 等小门紧紧关上以后,殷璄才让锦衣卫调头回去。 卫卿冒着凛冽寒风一路小跑着回风晓院,没想到房间里还给她留了盏灯。 漪兰趴在桌上睡着了,听到开门声,她揉了揉眼,看见卫卿从外面进来,支起身体睡意朦胧道:“二小姐回来啦,今晚玩得高兴吗?” 卫卿下了马车跑回来时冷得瑟瑟发抖,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幽幽道:“你说呢?” 漪兰忙起身,干笑:“呵、呵呵……今晚好像……下了点小雪哈,奴婢这就去打热水给二小姐洗漱!” 殷璄独自一人,习惯留在卫厂,大都督府内经常空置着。 从外面回来,一身夜寒,殷璄身后跟着两名今夜随行的便衣锦衣卫。 锦衣卫带有煞气地问:“今晚那卫辞书狗胆包天辱骂大都督,要如何处置?” 殷璄步履沉稳,进屋时,屋里的灯火将他的修长身形映照得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随手解了束袖的护腕,语气温淡:“首辅养着这条狗,随处可见破绽。留着他,以后迟早得坏事。” 锦衣卫:“那属下去做了他?” 殷璄在门前止步,侧身看了锦衣卫一眼,“坏的是首辅的事,做他作甚?” “哦。”锦衣卫明白了,意思就是留着他呗。 进屋后,锦衣卫打来清水给他洗脸净手。 只是刚把水放下,锦衣卫准备退下去时,不经意抬头往殷璄看了一眼,霎时便一脸凝重之色,道:“大都督受伤了?!” 今晚半个刺客都没有,哪来的受伤? 锦衣卫指着自己的胸口,沉声道:“大都督这里有血色。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站在洗脸架前,铜盆里的清水正映照着他的影子。他看见自己的衣襟上确实有朱红颜色,只不过不是血,刚好印在他交叠的白色中衣衣边上。 殷璄抬手去摸了摸,蓦然想起在街上拥挤时他拉了卫卿一把,卫卿被挤到他怀中,唇似乎正贴在了他这个地方。 殷璄一向温善如水的目色,像是忽遇激流漩涡一般,一圈一圈往下沉,渐渐暗转幽邃,深不见底。 这是卫卿留下的唇红。 他手指在唇红上停顿片刻,恢复如常,淡淡道:“不是血。” 锦衣卫多嘴一问:“那是什么?” 殷璄语气不变,闲话家常一般,却让锦衣卫听得头皮一麻:“怎么,你感到很好奇吗?” 锦衣卫连忙恭声道“不敢”,随之退了出去。 第二日卫辞书专门着人到风晓院来传话,让卫卿去膳厅用早饭。 昨晚虽飘了点雪,可落雪没积起来,早晨一推开窗,一股湿寒之气便迎面袭来。院子里也一应是湿湿凉凉的。 感觉比大雪天还要冷些。 卫卿穿了厚厚的棉裙,洗漱过后带着漪兰前往膳厅。 卫辞书和老夫人坐在一桌上首,卫卿照常上前请安。 老夫人慈祥地点点头,道:“来了就快坐下吧。” 卫辞书脸色复杂,他既对卫卿憋着一股火气,又想着昨晚殷璄说的话,不能再轻易发作。 但卫辞书还是忍不住问:“卫卿,你昨晚怎么不说马车里的是大都督?” 卫卿抬起头,看向卫辞书道:“爹不是没问么。” 卫辞书肝火更甚,道:“我没问,你也应该主动说。” 卫卿道:“爹一来就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我也没机会说啊。” 桌边围着的人都到齐了,而卫琼琚和卫琼玖都已经知道昨晚卫卿偷偷出门的事了。 卫子规还在祠堂里跪着,眼下见卫辞书非常火大,正是转移矛盾的时候,卫琼琚便柔柔地开口说道:“爹是担心二妹晚上与男子出去有伤风化,就算爹责骂二妹也是应该的。无论如何,二妹都应该详细告知,更何况来的还是大都督。你这样什么都不说,不是陷爹于不义么?” 卫卿笑了笑,温和道:“大姐姐勿忧心,昨晚一路上我都向大都督解释过了,大都督宽宏大量,不会为难爹的。” 倘若卫辞书单是骂殷璄几句,殷璄就要杀了或是怎样,那一点也不符合殷璄的作风。殷璄又不是个忍不了骂的,外面骂他的人那么多,怎不见他去一个个杀了? 况且杀了一个卫辞书,对他没有用处的事,他会做吗?对于他来说,卫辞书一点不难缠,想收拾起来易如反掌,越是这样才越要继续留他在首辅手上。 这根本用不着卫卿去劝嘛,就算她要劝也是劝殷璄尽早把卫辞书弄了啊。 不过这话卫辞书听来,却是稍稍放了放心。 卫卿停顿了一下,又道:“倒是子规弟弟,在书院里做出那等事,让爹颜面扫地,不知大姐姐可能去向那几位大人解释解释?” 卫辞书才准备降下去的心火,蹭地又提了上来。 卫琼琚咬了咬唇,不再作声。 后卫辞书又对卫卿道:“之前就提醒过你,往后少与大都督来往。” 如若首辅提拔他真是因为卫卿,那他万不能让卫卿还与大都督纠缠不清。 卫卿道:“爹的教诲我谨记于心,只是大都督亲自来找,我可以不去吗?” 这话倒把卫辞书给问倒了。 大都督来找,根本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卫琼玖低着头吃早饭,无法强留着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她脸上乌云密布,眼神十分晦暗。 卫卿,居然还在与大都督来往,还深夜与他出行! 卫琼玖怎能不嫉妒呢,她都快嫉妒得疯了。 早饭后,从膳厅里出来,卫琼玖匆匆追上卫卿,甜甜道:“二姐。” 卫卿挑了挑眉,回头看她。 PS:我希望卫卿能够温暖大嘟嘟这个直男,带他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其他美好。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其实好寂寞,有点小熏疼~ 第160章 想着怎么削他 卫琼玖走到跟前,垂头说道:“二姐,我知道上回避暑山庄的事使得大都督很不愉快,我想亲自给他赔罪道歉,二姐……可以帮我吗?” 不等卫卿回答,卫琼玖已经楚楚可怜地拉着她的袖角,眼神里满是愧疚期待之色,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不然,不然我心里一直不安。若是大都督能够谅解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卫卿手指戳着眉心,一副相当为难的样子:“我倒是想帮你,可大都督不是想请就能请得来的。” “大都督对二姐这么好,二姐一定请得来的。”卫琼玖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二姐的。” 卫卿一脸被她感动的神色,和善道:“既然三妹这么想向大都督赔罪,我应该尽力帮忙的。” 卫琼玖见卫卿答应了,满是欢喜地辞别。 漪兰瞅着卫琼玖离开的背影,怎么那么看不顺眼呢,她道:“二小姐,三小姐明显是利用二小姐想见大都督啊,在山庄的时候她不是还勾引过吗,二小姐怎么轻易答应她啦?她对大都督,绝对心思不单纯!” 卫卿道:“求着赶着作死,我能怎么办,当然是成全她啊。卡Kа酷Ku尐裞網”她摩挲着下巴思忖,“就是不知道殷都督最近有没有这个闲心。” 漪兰:“……” 亏她还担心卫琼玖想抢大都督来着,现在看来完全是瞎操心啊! *** 皇帝寿辰快到了,到时候宫里会有一场隆重的宫宴。早在一两个月前,宫里便已经开始筹备了。 只不过给皇帝送什么贺礼,首辅和大都督两位大佬不怎么在意,但是文武百官们却是绞尽脑汁。 两位大佬已经位极人臣,完全不需要再讨好皇帝,可其他官员们却不得不讨好啊。 若是自己送的贺礼出其不意,能让皇帝多看两眼,说不定就记着了,以后万一有提拔的机会呢。 卫辞书身为二品尚书,也不得不琢磨起这件事。 他当然想在皇帝面前讨个好彩头。 他与老夫人一合计,于是就将卫卿叫来。 老夫人亲切地与卫卿道:“卿丫头,皇上快过寿了,你看你爹该送什么贺礼比较妥当?” 卫卿应道:“这是朝廷里的事,我又如何能知道呢。” 老夫人道:“今日叫你来,也就是就这事跟你商量一下。” 卫卿抚着裙角笑道:“祖母和爹太抬举我了。” “卿丫头,你娘留下的不是有个古董铺吗,要不去铺子里给你爹选一样好的用来做贺礼?” 卫卿爽快道:“这个没问题啊,敢问爹和祖母想选一样什么价位的?” 老夫人和卫辞书面色齐齐卡了卡。 老夫人端着慈祥,道:“你是卫家的女儿,你爹献礼一荣俱荣,你还要与你爹算价钱不成?” 卫卿道:“别说祖母和爹了,现在就算我自己去选东西,也一应是要记在账上的。铺子在大都督那里,他不还我也没办法。但是大都督说不定能给爹打个八折。” 卫辞书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控制这怒火,冷冷拂袖道了一句:“那可是我卫家的财产,大都督凭什么霸着不放!” 可生气归生气,卫辞书又不敢去找殷璄理论。 卫卿深表赞同,道:“唉,我哪里知道大都督是这样一个人呢。” 最后卫辞书想不花一文钱、就在古董铺子里拿一样宝贝来借花献佛的美好想法只能泡汤了。他只能从下属官员那里打听打听,毕竟平时下属官员想送礼的确实不少。 过了几日,古董铺按照卫卿的要求,把改良过后的金丝楠木椅送到了殷璄那里。 殷璄着两个锦衣卫来载卫卿过去,看看是否符合她的设想,若是没有问题,他便送去宫里交给静懿公主。 卫卿进了卫厂熟悉得很,直接就去往上回殷璄办公的地方。 只是锦衣卫及时道:“二小姐,眼下大都督没在那边,他在房中休息。” 卫卿愣了愣,抬头看天色。这才刚过中午,青天白日的,又不是惹人犯困的春夏之季,他还在休息? 锦衣卫道:“近来大都督因为朝中事有些繁忙,年下各边防军务都需要大都督处理,首辅还尽给大都督使绊子。大都督昨晚忙了大半宿,今天上午一上午也不得闲,这会儿才去室中休息片刻。” 卫卿道:“那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锦衣卫道:“大都督有令,二小姐来后便去见他。不然一会儿又要忙起来不得空闲了。” 原来殷璄这么忙,那他先前还有时间和她一起去逛古玩夜市? 锦衣卫退下后,卫卿站在房门前,片刻才轻轻推门走进去。 房里的清冷程度,还和上次一样,摆设一览无余。 窗户外的天光雪白,香炉内的焚香袅袅。 殷璄斜靠在床榻上,阖着双眼。 他修眉如峰,眼廓狭长微微往下弯着弧度,丰神俊朗的脸上一片宁静祥和之色。 尽管卫卿动作非常轻,可她一进来,殷璄还是醒了。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眉间神色少许惺忪。 卫卿道:“听说殷都督最近很忙。” 殷璄嗓音有些沙哑,却迷人至极:“首辅不消停,想着怎么削我。” 卫卿若无其事地问道:“是削殷都督的权吧,殷都督手里的权那么多,首辅想削哪样?” “大的他动不了,自然是从边缘开始削。”殷璄本不该与卫卿谈这些,他道,“你想知道?” 卫卿自以为,就算她知道与否,也不会影响到殷璄和苏遇这两人,但是却有助于她了解朝中的形势。 卫卿淡淡道:“再怎么是边缘化的权力,看似无用,实则有用。首辅想削的,应当是殷都督手上的东厂内侍权吧。锦衣卫在后宫行走不便,但东厂太监掌握后宫消息就很灵通了。” 殷璄当家常一样与她闲聊道:“年下了,皇上只想安心过个好年,宫里事情也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皇上虽动心,也只能压到年后去。” 借这次皇上寿辰,殷璄可以笼络一下圣心,就算不使皇上动摇,也要让皇上不好意思。那么之前卫卿替他选的寿礼正好就选到了点子上。 第161章 那双眼 卫卿道:“殷都督若事情多,给静懿公主挑的寿礼,我可以自己送进宫去。” 殷璄不疾不徐地从榻间起身坐着,睁开双眼时,眸中温悯如初,“叫两个锦衣卫送去即可,这事无需我费心。叫你来是来看看,那椅子有无差错。” 卫卿点头,见他准备离榻,道:“不用多休息一会儿吗?” 殷璄全无再休息之意,道:“随我去看看,没问题就让锦衣卫送你回去,椅子天黑前会送到静懿公主那里。” 卫卿忽道:“若是殷都督还觉得乏,可以再躺一躺,我帮你舒缓驱乏。” 殷璄又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 卫卿敛了敛裙角,在他床榻边坐下,手往床畔拍了拍,道:“头移过来一些。” 殷璄便往她这边移了移,只是还不待卫卿动手帮他揉,忽而怔愣了一下,殷璄阖着自然而然地往她的腿上枕来。 卫卿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地往上抬了抬手臂,结果就使得殷璄顺利地枕在了她的腿上。 看着腿上的这个人,卫卿半晌没有动作。窗下的光线往她身上淬了一层淡淡的白光。他的头发,散落在自己膝上,从膝边垂泻下去。 殷璄缓缓睁开了眼,如佛陀慈悲而又望而生畏的一双眼,刹那间仿若年轮一般缓缓转动,越来越深,仿佛要把她拽进他的大千世界里。 他可以像一幅画一样吸引人,却极少有画师能够妙笔丹青描绘出他的神态。 卫卿低头与他对视,然后缓缓伸手,覆住了他的双眼。 她依稀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的手心里,似乎动了一下。 卫卿嘴上笑道:“殷都督的这双眼睛,勾魂摄魄得很,所以还是闭上较好。” 殷璄的眼睛在她的掌心下,又缓缓地阖上了去。 她手指轻缓得当地帮他揉着头部,看着殷璄双眉间惺忪倦怠之意渐渐消散,心里莫名的宁静。 殷璄忽然出声,嗓音里非常难得地透着两分慵懒,尾音若有若无地上挑着,“无事献殷勤,有求于我?” 卫卿似笑非笑道:“我若说只是回报殷都督之前诸多照拂之恩,殷都督信吗?” “不太信。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眯了眯眼,道:“那确实是有一件事,只不过不是求你,只是通知你,我那三妹想念殷都督得紧,想找机会就山庄里的事向殷都督赔罪,去或不去,随你。” 殷璄闲话家常道:“要赔罪,你可以把她带到卫厂里来,让锦衣卫教教她,怎么赔。” 卫卿莞尔道:“又有剥人皮、拆人骨的戏码?那肯定不行啊,吓都要吓死了。” 不想片刻,殷璄竟应了她:“过两天有空的话。” 卫卿道,“殷都督繁忙就算了。” 先前以为不过是代为传个话,可是现在觉得他若是手里事情忙,那就完全不必要给卫琼玖什么赔罪的机会了,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给殷璄按摩头部时,卫卿注意到他双眉英气修长,漆黑如墨,极是好看,就是不知道摸起来的手感如何…… 卫卿被自己的这一念头给吓到了,顿时移开视线。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啊卫卿,最近你可是越来越流氓了啊……这样非常不好! 揉过以后,殷璄起身时,看起来精神了些。 他整好了衣着,纹丝不乱,又整理好头发戴上冠帽,先去了办公的地方。卫卿知道他办公的地方在何处,便去了趟茶房,泡了一壶安神养气的茶,进去放在殷璄桌边。 那金丝楠木椅就放在他书桌前面的堂上。 光线一照进来落在椅身上,只见上面的木纹鎏金溢彩,异常漂亮。而新改的椅背和上面的木珠子,都是用同样的材质完成的,卫卿围着它走了一圈,一时找不到任何瑕疵。 卫卿走到门口将房门掩了掩,然后自己走回来,往那金丝楠木椅上一坐。 抬头便见殷璄正看着她,卫卿靠在椅背上,道:“殷都督别这样看我,我是在帮公主试试这椅子好不好用。若是不好的东西,能随便送给皇上吗?” 她当然知道送给皇帝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坐,可皇帝要是坐得不舒服,那东西不是白送了啊? 所以她还是得先体验一把,到底舒服还是不舒服。 殷璄支着头,不冷不热地问:“那你试出来了吗?” 卫卿舒服地摊在椅子上,嘴上一本正经道:“椅背回收的弧度刚好支撑着腰部,木珠子也够圆润,还可以像算珠一样转动,达到按摩背上穴位的目的,适合日理万机的久坐大老板,甚好甚好。” 殷璄说过两天,结果又是很准确地过了两天,两天后恰好是冬至,皇帝心血来潮休朝一日;而殷璄的马车行驶到卫府门前时,恰好又与另一辆马车狭路相逢。 苏遇慢条斯理地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见殷璄,理了理衣角,微笑道:“大都督真是巧,也来卫尚书家做客?” 卫辞书哪想到这一天有贵客不期而至,而且一来还来俩。 首辅到来,卫辞书当然高兴,可大都督也来了,还在门口与首辅碰个正着,这就让卫辞书的心境比较复杂了。 万一首辅误会他立场不坚怎么办? 卫辞书陪着小心到门口相迎,这厢漪兰已经匆匆来向卫卿禀报了:“二小姐,大都督来了。” 卫卿愣了愣,抬头看漪兰:“今天冬至,你说他来了?” 这人守时就守得有点苛刻了啊,是有强迫症吗?况且当时他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照他的忙碌程度,理应抽不出时间才是。 漪兰严肃地点点头,道:“不仅大都督来了,首辅也来了。二小姐还是准备一下,出去见客吧。奴婢看大小姐和三小姐那边,真是准备得紧呢。” 卫卿扶了扶额。 冬至天,这两人不好好待在家,还结伴到这里来凑热闹? 卫卿站在灵龛前,拈着香点燃,给她娘上了香,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出门去。 漪兰十分着急,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小姐和三小姐今个可是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打扮,二小姐不打扮也就算了,换身衣服总该可以的吧?” 第162章 丢人现眼 卫卿一想,又折身回来,漪兰以为她想通了,正准备高兴呢,结果卫卿却连门也不出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问她为何,卫卿悠悠道:“大都督和首辅一起来,有的是人欢迎,我就不去瞎凑合了。免得到时候场面难收拾,都推给我。” 漪兰觉得有点遗憾,但也无话可说。 大都督今天来,卫琼玖铁定一门心思借着赔罪的理由想接近他,漪兰多少也了解一点大都督,多半卫琼玖会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卫琼琚,恨卫卿得很,免不得煽风点火。 所以这热闹虽然看不到,但不去惹一身腥也好。 这天冷得很,小池里的水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卫卿好些天没管小池里的那只龟,今日发现它已经不在小池里了,于是顺着蛛丝马迹,在旁边湿润的草丛泥沙里找到了那货的踪迹。 它缩进壳里一动不动,俨然冻僵了一般,漪兰担心道:“它是不是死了呀,前些日奴婢没能找到它,还以为它又跑回隔壁那户去了呢。” 卫卿思忖道:“大概是在冬眠吧。” 卫卿又把它放回了原位,不去打扰。 彼时,殷璄和苏遇已经进了卫府大门。 卫琼琚和卫琼玖慌忙间装扮好了才出来,两人皆是面施粉黛裙留香,娉婷婀娜,楚楚动人。 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今日倒十分和谐。毕竟她俩各自喜欢的人互不干扰,若这个时候还闹得不愉快,就让大都督和首辅见笑了。 两人眉目含春地上前见礼。 首辅和大都督在处理人事上面,一向有很大的差别。 苏遇点头示意而过,毫不失风度。他脸上虽微微笑着,却并不让人觉得可以随意好亲近。 尽管如此,卫琼琚还是脸颊粉透,少女情动。 而殷璄则像进自己家门一般,面色寻常,更无须理会任何人,径直从卫琼琚和卫琼玖身边走过,进了正堂。 卫琼玖轻轻咬着唇,垂着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一袭靛青色的清冷衣角和一双沉稳的黑靴从自己身旁走过,他纵再无情,卫琼玖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琚对殷璄还有很大的阴影,维持着福礼的姿势,殷璄走过时,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卫辞书额上隐隐有冷汗,苏遇神色没有异常,可卫辞书揣度不了他的心思,遂斗胆问殷璄:“不知大都督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这样一问,意思就很明白了,殷璄是不请自来,并非卫辞书有意巴结。 两人进正堂后,在主座方的两把椅子上落座,下人赶紧奉上了茶。 苏遇捻着茶盖,随手拨弄着里面的茶沫,挑眉道:“大都督近来俗事缠身,应该是没空来卫尚书家里喝茶。” 殷璄与他闲话家常道:“今日休朝,我偷得半日闲,首辅能来,我不能来?” 苏遇闻言笑了笑,眯着眼道:“不知道卫尚书家里的汤圆是不是又软又糯,所以冒昧前来,登门品尝。” 卫辞书一听,连忙赔笑着应承下来,道:“首辅肯赏脸,是下官的荣幸。”他转头就命府里的下人,立刻准备午膳,当然少不了汤圆。 卫琼琚和卫琼玖还在边上晾着,卫辞书心思一转,便着人去把卫卿也请过来。 可是下人空走一趟,回来却禀报道:“二小姐说她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卫辞书面色微沉,正欲再派人去请,苏遇道:“不必了,她不舒服就歇着吧,这里人多嘈杂,她来了可能会更不适。” 之前卫琼玖被殷璄无视,卫琼琚多少还有点幸灾乐祸。可眼下她垂着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遇好不容易到卫家来一趟,却还是关心着卫卿!以前卫辞书明明是偏向她的,可如今也跟着偏到卫卿那边去了。 卫琼琚心里非常不好受,又不甘心就此离去。若是能多看苏遇几眼也好啊。 殷璄饮了口茶,这时清闲道:“恐怕首辅惦记的东西不软也不糯,还很磕牙。” 这不,他俩一来,卫卿就避而不见,躲得远远的了。 殷璄放下茶盏时,总算抬眼扫了一眼边上的卫琼玖,卫琼玖顿时满脸通红,神态不自觉流露出娇羞之色。 只听殷璄道:“听说三小姐想就上次在避暑山庄当着本督的面脱衣洗澡的事给本督赔罪?” 前一刻卫琼玖还芳心乱蹦,哪想下一刻就直接被殷璄的话给打入了九天寒窖里,脸上红晕褪去,整个人冻得发白。 殷璄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直接当场拆穿她。 上回落水回到卫家后,卫琼玖为此还粉饰过,说是她去山泉里洗澡时不知道大都督也在,所以才犯下过错。 卫辞书和老夫人都再清楚不过卫琼玖的心思,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那件事就当成是意外,谁都揭过不提。 可没想到卫琼玖不死心,还想着要接近殷璄,竟用如此拙劣的借口,这不等于把自己的脸洗干净了伸过去让别人打吗? 难不成她还指望殷璄会因为她的女儿家名声,而怜惜一二不成? 老夫人带着徐氏和梅姨娘过来见客时,才走到正堂外,恰好就听见了这话。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而梅姨娘和卫琼玖的反应一样,柔媚的脸上微微发白。 这阵子安分守己的徐氏闻言,嘴角却是忍不住翘起来了,不由瞥了一眼梅姨娘,意味分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在众目睽睽下丢人现眼,也是活该! 卫琼玖一眨眼,眼梢就挂着晶莹欲滴的泪珠,十分的盈盈动人。 只可惜殷璄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苏遇也只坐在一旁袖手旁观,谁会来怜悯她? 卫琼玖本以为,今日能看见殷璄,再在饭桌间向他敬杯茶,就算赔罪了。她压根没有想到,殷璄才来一坐下,就主动旧事重提,还是当着首辅的面,言辞毫不避讳,这要她以后怎么做人? 旁边的卫琼琚露出身为长姐的关怀之色,对卫琼玖道:“三妹,快向大都督赔罪吧,大都督宽宏大量,不会与你计较的。” 哪想殷璄饮茶间,又道:“你知道本督宽宏大量,连不与她计较都替本督做好了决定,要不这大都督你来当?” PS:有小仙女不明白大都督的慈悲眼神是什么样的,竟然认为像笑弥勒那样……虽然定义为慈悲,可是谁见过佛陀的眼神是平等的?我们所见到的不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佛的眼神吗,这就是慈悲。所以这不是让人觉得平易近人的慈悲,而是让人觉得望而生畏、畏而却步的慈悲。 我有幸见到这个眼神,是在一尊菩萨的残像上。他垂着细长狭窄的眼,似在对你笑,可是定睛一看时,又无悲无喜、不嗔不怒,当时整个心神都被慑住,久不能忘。这就是大都督的人设来源哈。 第163章 一齐过来 他身边的锦衣卫个个面无表情、目露煞气。 卫琼琚怎会料到,她只不过随口劝了卫琼玖一句做做样子,殷璄却如此回她。 上回差点被抹脖子的事又重新浮现在卫琼琚的脑海,她面露恐惧之色,颤颤巍巍、胆战心惊,整个人摇摇欲坠。 堂上坐着的这尊大佛来者不善,而另一尊又兴味盎然,丝毫没有帮衬卫家做主之意。卫辞书心下猛沉,当即喝道:“还不跪下向大都督认错!” 卫琼琚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瑟瑟惶恐道:“琼、琼琚知错……” 殷璄没叫她起来,她便一直跪着。她仰慕的人还在堂上坐着,卫琼琚觉得极为屈辱羞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殷璄道:“本督记性不好,回京以后还没顾得上处理山庄里的事,既然三小姐主动要求赔罪,人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本督若是不成全,倒说不过去。”他眼神依旧慈和,看着卫琼玖,“三小姐打算怎么赔?” 卫琼玖完全预料不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她哆哆嗦嗦地斟了一杯茶,颤着脚步走上前去,含泪道:“是琼玖不懂事,一时糊涂才冒犯了大都督……这杯茶向大都督赔罪,请大都督饶过琼玖吧……” 殷璄不语,只是不喜不怒地看着她,那股无形之间的压迫感让她无比胆寒。卡Kа酷Ku尐裞網她终于颤颤巍巍地在殷璄脚边跪了下来。 殷璄与卫辞书道:“卫尚书这女儿可得好好教一教,脱衣服时脱得胆大妄为,认错时却认得马马虎虎。” 卫辞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不敢发作,唯有出声道:“是卫家教养之过,以后下官定当严加管教。” 今日他卫家的两个女儿皆受辱,等于卫辞书也被打了脸,一阵青一阵白,火辣辣的。 老夫人嗫喏着嘴角,亦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若不是平日里不检点,岂会被如此当场羞辱! 好在地上虽跪了一双,只是羞辱,大都督并没有再多做惩罚。 梅姨娘看着地上瑟瑟发抖、泪眼模糊的女儿,是心疼不已。卡Kа酷Ku尐裞網平时卫琼玖很聪明,也很懂得收敛,梅姨娘当然知道她要不是喜欢大都督喜欢得入了魔,又怎么会乱了分寸。 因而殷璄起身离开时,梅姨娘什么都不顾上了,只想一心成全卫琼玖,曲腿就跪在了堂门口。 她低着头,看着殷璄的脚步在门槛边停了停,梅姨娘缓了缓心神,道:“大都督大人大量,贱妾替小女谢大都督不杀之恩!小女是一时糊涂,可终究、终究也让大都督看了身子,失了名节……” 梅姨娘朝殷璄磕头道:“只要大都督肯收小女在身边,做个丫鬟侍妾也好,只要能为大都督端茶送水,就算她赎罪!求大都督成全!” 卫辞书恼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那一刻,卫琼玖屏住呼吸,多希望殷璄能够答应。 然,殷璄只停顿片刻,低头倾听状,等梅姨娘把话说完,然后便抬脚走了出去,道:“本督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会看。” 卫琼玖终于有点绝望而无力地瘫在地上。 等殷璄走后,苏遇便也拂着衣角起身,对卫辞书微笑道:“看来今日我来得不是时候,卫大人这里的家事有点复杂,应该亟待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卫辞书毫无颜面,道:“让首辅见笑了,下官一定严肃处理。” 苏遇道:“卫大人不必自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随之卫辞书着管家送苏遇出去。 苏遇走出正堂,头也不回,悠悠道:“不用了,二小姐身体不适,我先去看看。” 两人走后,堂上就剩下卫家这个烂摊子。 徐氏和梅姨娘连忙过去把自己的女儿搀扶起来。两个女儿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卫辞书闻那哭声,明明此事因她们而起,却还偏偏哭得跟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实在压不下怒火,走过来便往两个女儿脸上一人扇了一巴掌。 卫辞书扭曲着脸,怒极喝道:“就知道哭!你们有什么脸哭!” 卫琼琚和卫琼玖只能捂着脸,无声泪流。 殷璄走出花厅过后,身边锦衣卫随便叫住了一个卫家的下人,问:“你们二小姐的住处在哪里?” 下人诚惶诚恐地指了路,殷璄便抬脚往花园那边的风晓院走去。 没走几步,苏遇便追了上来,也是要去风晓院的。 殷璄见了他也不奇怪,道:“首辅不留在卫尚书那里品尝又甜又糯的汤圆了吗?” 透过萧索枯枝照下来的日光苍白又微弱,只能在地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苏遇莞尔道:“还是大都督了解我,我喜欢的既不软也不糯,还很磕牙。” 漪兰闲不住,本来是偷偷出来打探,看看前院厅堂那边的情况如何的。两位卫家小姐的下场她是见着了,可是还来不及痛快,就见着殷璄和苏遇打算双双往风晓院去。 漪兰想也不想,扭头就先一步风风火火地往回跑,进门神情惊悚地对卫卿道:“奴婢好像看见大都督和首辅一齐过来了。” 卫卿一听,脸就黑了下来,一点也不感到满意和高兴,道:“前院里不是有卫琼琚和卫琼玖缠着吗,怎么还能到我这里来?” 漪兰急道:“说是要来看看二小姐!” “两人表情如何?” 漪兰想了想,道:“相当的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卫卿抖着眉道,“表面风平浪静罢了,说不定内心里早就问候了对方祖宗,还盘算着怎么干掉对方。” 卫卿转身蹬了鞋子就往床榻间滚去,一边拉被子一边躺下,还不忘伤神地吐槽:“卫琼琚和卫琼玖不是对他俩思之如狂么,怎么这点缠人的本事都没有,真是不中用……” 漪兰瞪着眼站在床边,与卫卿面面相觑。 漪兰咋舌道:“二小姐……好像很怕他们?” 漪兰是害怕那两位大人乱上添乱,回头卫琼琚和卫琼玖不得把火气转移到卫卿身上么。因而她觉得自己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还情有可原,可是卫卿完全没道理这么怂啊! 第164章 由她作陪 卫卿闻言,唬着脸道:“笑话,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我不是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吗,你去帮我回绝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可身体不适……不也只是之前卫大人派人来请时,二小姐随便找的一个借口么……” 诶!说她怕就怕吧,反正就是经验之谈,这两人,卫卿觉得一次只应付一个就行了啊,像上次在酒楼里那样一次见了俩,是要出事情的。 卫卿闭上眼,心平气和地装睡。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漪兰尽职尽责的声音:“呵、呵呵,大都督和首辅大人来得真不巧,我家二小姐说她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卫卿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呢,紧接着漪兰就捂嘴惊叫一声,又道:“哎呀,那只乌龟怎么自己爬出来了!” 卫卿眉头跟着跳了跳。 许是之前她打扰到乌龟冬眠了,今天天气比较前两天还算暖和一点,所以乌龟中途醒了。 眼下它正从草丛里爬出来,缓慢地匍匐在洒满冬阳的小径上,离殷璄和苏遇的脚就咫尺的距离。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叫道:“大都督、首辅大人脚下留情啊,那可是二小姐养的龟!” 卫卿再待不住,一把掀开衾被就起身,连鞋都来不及穿,单踩着白色罗袜下床,快速走到门边吱呀就利索地打开房门。 刹那间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阴转晴,笑得无懈可击:“啊呀,两位栋梁怎么到这里来了,是卫尚书没有好好招待你们么?” 彼时殷璄正好抬着一只脚悬在了乌龟的正上方,卫卿深刻地觉得,她要是再慢一步,殷璄肯定就踩下去了。 而殷璄这时才低头往地上的龟看去,像是刚发现一般,道:“原来还有一只龟。” 卫卿满脸抽搐。 那龟有两个巴掌大,如此大坨又显眼地爬在地上,大都督你瞎么? 苏遇笑得满面春风道:“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说好的不宜见客,怎么出来了?” 卫卿黑着脸走出屋檐下,顿时整个人呈现在阳光下,周身似蒙了一层洁白的白纱一般。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踩着罗袜走在石板路上,那双脚十分玲珑小巧。 殷璄弯身把乌龟捡起来。乌龟已经缩进了龟壳里。 卫卿亦是笑得和善道:“再不舒服也得出来啊,不然这龟不得报销么。” 苏遇对屋门前的漪兰吩咐道:“将你二小姐的鞋拎出来。” 漪兰忙转身进去拿鞋了。 这时卫卿走到殷璄面前,伸手就想把龟夺过来。 不想殷璄随意一扬手,就轻易地让卫卿够不着。 殷璄视线落在她的罗袜上,道:“把鞋穿好了再说。” 漪兰将卫卿的鞋摆在脚下,卫卿便若无其事地抬脚伸了进去,脚趾还在鞋面里钻了几下。 漪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后来她灵光一现,一拍大腿,卧槽,二小姐竟然当着两个男子的面穿鞋,这成何体统! 难怪漪兰觉得不对,卫卿穿鞋时,大都督和首辅可都看着她的脚! 这两个人模人样的单身汉,是没见过女子的脚么…… 然而,看惯了现代夏天到处都是光脚凉鞋的卫卿,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卫卿蹬着鞋,踩着鞋跟也懒得去拔,再去问殷璄要乌龟时,殷璄这次还给了她。 卫卿拿着龟壳翻来覆去看了看,乌龟许是害怕,又许是太冷了又一次沉睡了,都没再有什么反应。 卫卿不由看看殷璄,又看看苏遇,道:“二位国之栋梁今日国事不繁忙吗?” 苏遇悠然道:“今天朝中暂休一日,你若是想,下午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 卫卿断然拒绝:“我偏头痛,需要休息。”上回的事还没完呢,又想来坑她? 临近中午的时候,卫辞书听说殷璄和苏遇居然还在风晓院里没离开,怎可怠慢,于是备好丰盛的午膳,派人来请两位去用膳。 结果两位大佬都嫌难得走,打算留在风晓院里用午膳,让卫卿作陪。 上午的事卫辞书还十分恼火,午膳的时候也不想强颜欢笑陪上司,因而听说大都督和首辅在卫卿那里用膳,卫辞书反而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把膳食转移到风晓院去,请两人吃好喝好。 那二人对待卫琼琚、卫琼玖和对待卫卿时,还真是天差地别。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风晓院的膳食比卫家膳厅里还要讲究和丰盛的。 平时卫卿在风晓院用饭时,她和漪兰两人的饭食比较简单,都是摆在闺房的桌上。但是现在多了两个,自然不能摆在卫卿房里了,而是摆在旁边的一间空屋里。 卫卿要吃酒酿汤圆,漪兰给她舀了一碗,然后又很周到地给殷璄和苏遇各自都舀了一碗。 卫卿吃着汤圆时,便听漪兰说道:“今天冬至,吃了汤圆,寓意团团圆圆呢,大都督和首辅请慢用。” 卫卿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结果吃汤圆分心走神了,冷不防就被半只汤圆哽在了喉,漪兰见状连忙来给卫卿顺背,顺了几下又随手端起旁边的一杯水以殷璄和苏遇来不及阻止的速度喂给她,道:“二小姐大口喝,咽下去就没事了。” 卫卿一口闷进了嘴里时,脸色变了变,但是哽得难受却还是皱着眉往下咽。 那半只汤圆总算才滑了下去。她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漪兰,道:“吃饭的时候能别乱说话么,还有,这是水吗?” 她为什么要跟这两人一起吃汤圆?呵呵,还团团圆圆?真是作孽! 漪兰端起来闻了闻,道:“哎呀,怎么是酒?可能是方才奴婢倒酒倒茶时倒岔了……” 卫卿缓了口气,撑着手肘扶额,郁闷了片刻,然后对漪兰道,“漪兰,你的职业素养呢?有酒怎能我一个人喝,还不快给大都督和首辅都满上。” 后来卫卿胸中一团热,饭食间一有空隙就往殷璄和苏遇的杯盏里倒酒。不能她一个人遭罪啊。 这两人都是在饭桌酒宴上应酬惯了的,怎么可能没点酒量。 第165章 一个一个地打发 等一顿饭吃到后面,酒壶里的酒液也几乎空了。 卫卿只喝了最开始的那一杯,其余的全被苏遇和殷璄喝了。 殷璄比较自持,喝得较少,就连卫卿劝他说“殷都督,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才舔一舔”,殷璄也不给面子,只浅饮少许。 苏遇便很是随意,只要是卫卿递上来的,他都笑着不会拒绝。 于是卫卿还在劝苏遇多喝一点时,殷璄已经放下筷子起身,卫卿大喜过望,眯着眼看着殷璄道:“殷都督这就要走了?” 殷璄看了她一眼,她那眼神分明在说——要走你怎么不早说,快点走快点走。 殷璄道:“还有点事,要到别处去。” 卫卿连忙让漪兰带他出去。 终于走了一个,那剩下的一个就好办了。她再取过剩下的另一满壶的酒,继续往苏遇杯子里倒。 苏遇似笑非笑道:“你想把我灌醉?” 卫卿晕乎乎道:“首辅酒量这么好,怎么会醉。卡Kа酷Ku尐裞網要醉也是我先醉啊。” 苏遇见她似醉非醉的样子,脸颊边浮起来的红晕比杯盏里的酒液还要醉人。尽管她只喝了最初的一杯,而且还是倒在茶杯里被当成水来喝的满满一杯,但对于一个小女子来说,已经是不少了。 卫卿心里一直辗转着一个事,殷璄一走,她终于有了机会,便对苏遇道:“你平时穿的衣服,都是在什么地方做的?” “怎么,想做衣服给我啊?” 卫卿就笑了,她一笑,仿若姹紫嫣红都黯然失色。 她斜斜懒懒地支着下颚,道:“对啊,就你上回出城追静懿的那个晚上,穿的那身非常好看。” 苏遇看着她,眼神深邃,道:“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 苏遇仿若低笑了一下,温声细语道:“说来那件外衣你好像还没还我,是不是想留下来做念想?一件够不够,不够我那里还有。” 看吧,她没还,苏遇果真是这样想的。 卫卿眼角绯然,“实不相瞒,你的那件被殷都督给烧了,所以我决定赔你一件新的。” 苏遇也不诧异,道:“能以旧换新也不错,要不要我把身量尺寸告诉你?” 卫卿有些醉意迷离地点头,“要,当然要,可你现在告诉我我也记不住。你跟漪兰说,还有那天晚上穿的什么颜色、什么样式,在哪个铺子请的哪位师傅,都一并说了吧。” “漪兰。”卫卿扭头往门外叫。 漪兰不知脸上该摆个什么表情,及时应了一声。 卫卿轻飘飘地道:“你进来,把首辅的尺码给我记下。” 漪兰:“哦。” 苏遇斜挑着眉:“方才还说我那晚穿得好看,结果连什么颜色什么样式都不记得了么。” “……”卫卿一脸醉得迷茫的样子,“啊?我头有些晕……你确实穿什么都好看……” 苏遇道:“你有什么非还我一件一模一样的理由?” 卫卿道:“我弄没的是哪件,就要还你哪件,你到底要不要?” 苏遇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她。 卫卿又道:“你不要,我就送给殷都督。” 苏遇动了动眉,轻声道:“现在知道拿他气我了?你要送给我的东西,我就是丢了也不会让你给他。” 卫卿眸色含笑,芳艳多姿,她道:“别气别气,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啊。” 苏遇跟漪兰说尺码的时候,一直深深地看着卫卿。最后,哪个铺子,哪个师傅,还有那件衣袍的颜色和样式,他都一并告诉给了漪兰。 漪兰很认真地帮卫卿记下。 卫卿得到了完整的信息,然后眼皮眨了又眨,终于支撑不住,一头醉倒了在桌上。 桌边半晌没有动静,后苏遇声线低醇地道:“卫卿,你在装醉吗?” 卫卿毫无反应。 下一刻,苏遇走到她身畔,一揽她入怀,便将她拦腰抱起。 漪兰见状大惊,道:“不不不必劳烦首辅大人,还是奴婢来吧!” 苏遇道:“她醉了,我抱她回房去休息。”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漪兰十分着急,“二小姐闺房,男子、男子不得擅入!首辅大人,这也是为二小姐的名声着想,真要是为她好,就让奴婢扶二小姐进去吧。” 苏遇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真要为她好……一直以来,他不都是在为她好么。 今日到卫府来,本想着有空闲了,可以带她出去玩,只是量她也不会和自己出去,他便只有赖在她这里了。 最终苏遇还是将她放下,让她的身子倚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件衣裳,你便是不还,我也不会问你要,你是多想和我撇清关系呢?” 苏遇知道卫卿不会应他,他勘勘一低头,便试探性地轻轻在卫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浅笑了笑,道:“连我这样,你都没有反应,看样子是真醉了。” 漪兰立刻过来,壮着胆子把卫卿和苏遇分开,让卫卿靠着她,讪讪道:“二小姐喝醉了,奴婢要扶她回去休息,就没法送首辅大人了。” 苏遇起身拂了拂衣角,微微挑着唇角淡然道:“让她好好休息。” 漪兰扶着卫卿,眼看着苏遇转身走出了房门,又背影修长清隽地走出了风晓院,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不等漪兰搀扶卫卿回房,卫卿轻叹了一声,低低问:“那厮走了吗?” 漪兰愣了愣,应道:“走了走了。” 卫卿这才睁开眼,轻轻吐了口气,眼角虽绯然,可她神色间清醒如初,哪有半分醉意。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道:“总算都打发走了。” 漪兰苦哈哈地道:“敢、敢情二小姐是装睡啊……” 居然在被首辅亲近的时候都能不动如山,可见是定力非凡。 “我头还是有点晕。”卫卿一边捏着额角一边踱出门口,又回头看了漪兰一眼,问,“方才首辅碰我额头了?” 漪兰捣头:“他亲了二小姐一下……” 卫卿用手擦了擦,往自己房门走去,呲道:“啊真是……他耍流氓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 第166章 差点被感动 “发生得突然,奴婢也还没来得及……”眼看着卫卿走到她自己的房门口了,漪兰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手落在房门的门叩上,道:“方才首辅说的尺寸你都记下了吗?改日照着首辅留下的信息,去给他做一件外袍出来。” 漪兰一张脸皱巴巴的:“二小姐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送首辅衣裳呢?” 卫卿想起来也是郁闷,道:“要不是姓殷的烧了他的袍子,我能这么费劲么。静懿公主盯得紧,要我赶紧还,她怕是连苏遇外袍上一针一线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二小姐,大都督他可能、可能还没走远……” “走了就好,我管他有没有走远。” 见卫卿推开门要进去,漪兰往后退了两步,道:“小姐还是自己进去吧,奴婢想起来还要收拾饭桌呢!” 不等卫卿回答,漪兰扭头就跑了。 卫卿走了进去,转身将门合上,然而当她回转身来,冷不防看见窗边坐榻上坐着个人时,着实抽口气,吓了一跳。 她眯着眼睛一看,冬阳洒进来,窗边的人影清浅随和。 卫卿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莫非她醉眼昏花了不成,怎么那看起来好像是……殷璄? 此时漪兰在隔壁屋里,抚着胸口暗自庆幸。 幸好,幸好之前苏遇要抱卫卿回房时,漪兰急中生智找了个说辞,道是闺房重地、男子不得擅入,否则真要是让苏遇把卫卿抱回房,和殷璄撞个正着,那不就很尴尬了吗…… 关键时刻,漪兰觉得自己还是很靠得住的。 眼下卫卿往窗边走近两步,又仔细看了他两眼,道:“殷都督?你不是去别处还有点事吗,怎么还在这里?” 殷璄手边的茶几上摊着一本册子,他清闲地翻过一页,道:“这就是在别处。” 卫卿:“……”这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好在殷璄是先抽身离桌了,否则苏遇绝不会先行离开,两人还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 先前她觉得仅仅是有点头晕,还不会醉。可是现在突然受了惊吓,感觉一股酒劲儿直窜上脑,眼前阵阵发花。 卫卿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灌下去。 她见殷璄在翻她的东西,便问:“你在看什么?” 不等殷璄回答,她自己就倾身过来,把他手里的那册东西给收走。 殷璄坐在坐榻上未动,道:“想过替缪家翻案么?” 卫卿把卷宗抱在怀里,反问道:“翻案我外公能活过来吗?” 有那个精力去澄清过去,不如着手以后,只有以后稳妥了,才更有机会看清以前不是么? “没想过就好,你翻不了,即便翻了案,缪家的人也不可能再被起用。”殷璄将她怀里的卷宗抽出来,在卫卿面前翻开,指着某页上面的名字,“这缪谨,是你舅舅对吗?” 卫卿在茶几这边坐下,看着他的手指落在写着“缪谦”字样的旁边,雪白的光线衬得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卫卿回道:“是我二舅舅。” 殷璄清淡道:“他在边关,充军入了伍,大抵是想靠建功立业来重振缪家,你想找他回京城来,可能不行。还有个缪谦,没在边关入伍,暂且还没消息。发配的三年期满,或许有可能重回京城,朝廷也没有明令禁止缪家之后重新参加科举进朝为官……” 他说着,发现卫卿没有回应,也不知她有没有在听,便抬眼寥寥看她一眼。 结果卫卿也正愣愣地看着他,凉凉日光照亮窗棂,落进她的眼眸里,琥珀色的瞳孔透彻到容纳不下任何人或者物,却偏偏将他坐在对面的影子映进了眼底。 卫卿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她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模糊,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她扶着额头闭上眼睛的时候,却有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带着冠帽十分干净明晰,那双眼睛总是温悯慈和的,说话的嗓音好听,脖子下的衣襟整洁到一丝不苟。 卫卿深吸了两口气,哑然问道:“殷都督所谓的去别的地方有点别的事,就是指告诉我这些吗?” 殷璄动身将起,卫卿怕他走了,伸手就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帮我找的我舅舅?我的信,你也帮我寄出去了是不是?” 她抬起头,望着他居高临下的脸。在他这里,没有什么众生平等,那慈悲如佛陀的眼神,只会让人敬畏,让人仰望。 有谁能够真正地靠近他呢?又有谁,能够被他纳在眼里? 所以卫卿很诧异,她怔愣过后,紧接着便不得不清醒。 卫卿道:“我外公是文臣,大舅舅和二舅舅也应当是饱读诗书的文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殷都督倒是说说,我二舅舅是怎么入伍做军人的?”她拉着殷璄的手缓缓起身,靠近他问,“是殷都督让他去的对吗?将来缪家若重新入朝,有一脉便是殷都督阵营里的人了。” 殷璄垂目看着她,片刻,嗓音低沉得只有她听见,道:“卫卿,你生为女人,既可惜,也不可惜。” 卫卿有些站不稳,一倒头就抵在了殷璄的胸膛上。 她若有若无地牵了牵嘴角,道:“殷都督果然做任何事都思虑周全,未雨绸缪。我很荣幸与殷都督相互帮助、各取所需。可是缪家已经做过一次政治牺牲品了,不会再做第二次,缪家将来不与殷都督为敌,但也不会与殷都督为伍。” “那你呢,与我为敌,还是与我为伍?” 卫卿道:“至于还殷都督的情,那比还首辅的容易多了,不讲感情,不拖泥带水。倘若以后殷都督有需要,我还是会尽全力帮你,”她恍若轻淡地笑了笑,“反正像殷都督这样的祸害,肯定遗千年,以后应该有的是机会还你。可笑,殷都督怎么可能无所求,我竟差点就要被你感动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说完,她便无声无息,已经沉睡在怀。 那酒的后劲儿这会儿才淋漓尽致地发作。卫卿浑身都犯软,光靠着殷璄也靠不稳,缓缓往一边滑倒。 殷璄扶着她的腰身把她抱起,朝床榻间走去,弯身将她放下时,还随手拈开了她鬓角微乱的发丝,道:“偶尔感动一下,也无妨。” 第167章 两件不一样的 殷璄扶着她的腰身把她抱起,朝床榻间走去,弯身将她放下时,还随手拈开了她鬓角微乱的发丝,道:“偶尔感动一下,也无妨。卡Kа酷Ku尐裞網” 找缪家的人这件事,苏遇也派了人去找,只不过没有殷璄那么方便。殷璄有专门传送边关军务的途径,也有办事利索的人,而目前苏遇的注意力多半放在削殷璄的权上面,就算派人去找也是泛泛地找,不可能这么快有结果。 卫卿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时漪兰捧着醒酒茶在旁侍奉。 卫卿惺忪地看了漪兰一眼,还不待说话,漪兰就老实交代道:“大都督从隔壁一出来转头就进了二小姐的房间,奴婢提醒了二小姐的,说大都督并没有走远。” 卫卿脑仁儿隐隐作痛啊,道:“谁知道没有走远的意思就是在我房里?他什么时候走的?” “二小姐睡着以后就走了。”漪兰道,“还有刚才卫大人那边来人,叫二小姐过去一趟,应该是为今天的事吧。” 卫卿喝了醒酒茶,头重脚轻地下床趿鞋。 “还有……”漪兰见卫卿心情不怎么美丽的样子,咽了咽口水,不知是该继续说还是不该说。 卫卿看了一眼裙上的褶皱,便不紧不慢地换了身衣裳,随口问:“还有什么?” “那只龟……早前把它抱进房里来避寒,可不知是不是醒了,自个又爬出去了。”漪兰道,“奴婢到处都没找得到。” 卫卿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它自己有脚,大约是找个地方继续躲起来过冬了吧,不要去打扰就行了。” “那现在要去卫大人那里吗?” “嗯。” 之前在房里,面对殷璄时,那一丝丝含糊不清的莫名的情绪,眼下在卫卿的脸上都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仿佛不过是喝醉酒后的一场儿戏,大家都不必当真。 但是殷璄帮她寻两个舅舅的事,她是真的没想到,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总还是让卫卿知道了她其中一个舅舅的下落,这一点应该感激他。 这个冬至真是过得不消停。不过卫卿也不气馁,在真正尘埃落定之前,她也别指望有个消停。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最值得庆幸的是,好在两个祸首今天同时出现,最后没有搞出什么大事。 草草收拾过后,出门时卫卿已经彻底醒了酒,神色平静地前往卫辞书和老夫人那里。 路上漪兰精彩纷呈地把上午在前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卫卿听。 到了堂上,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卫琼玖的哭声。 卫卿身影一出现在门框里,卫琼玖回过头来泪眼斑驳地看见了她,便哭得更悲恸,道:“二姐,我和你素日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卫卿挑了眉,“我怎么害你了?” “今日大都督羞辱于我,以后我没脸见人了,还不如吊死算了!” 上座,卫辞书和老夫人均沉着脸,看着卫卿。 卫辞书对今日大都督的到来,正好和首辅撞在一起非常不满意,他担心首辅会误会他的立场。 眼下卫辞书沉声问卫卿:“琼玖说是你把大都督请来的,可有这事?往日我便多次警告过你,最好断了与大都督的干系,你都当耳边风了吗?” 卫卿缓缓道:“三妹那日求着我,要我找机会给三妹向大都督赔罪的事,三妹这么快就忘干净了?” 卫琼玖摇头泣道:“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做那般自取其辱的事!爹,祖母,你们要相信我!” 卫卿勾起唇角笑了笑,道:“三妹的意思是,我故意请了大都督来羞辱你?” 卫琼玖只是哭,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转身便往外面走去。 卫辞书见状喝道:“站住!你要到哪儿去?” 卫卿微微回头,堂上烛火一闪一烁地照着她的轮廓,她道:“自是请大都督来做个证。” 结果卫卿刚一抬脚,卫琼玖就扑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裙角,道:“别去!你不能去!” 看她那一脸慌张和心虚的模样,老夫人和卫辞书纵使什么都不再问,也应该明了了。 皇帝寿辰就在几日后,宫里已经提前下派了请柬来。 卫琼琚身为嫡女,本来以为这次还有机会到宫里去见识一下,可哪想请柬一下来,上面却只写着卫卿这一个卫家女儿的名字,当然老夫人和卫辞书的名字也在其中。 老夫人心知肚明,看来,宫里人始终只承认卫卿才是卫家的嫡女啊。 卫琼琚上次在康王府里已经丢尽了名声,卫琼玖也在首辅和大都督面前声名尽毁,如今唯一能够带得出去不受诟病的,也确实只有卫卿一人,况且卫卿还与静懿公主和明妃娘娘如此亲近。 因而这次任卫琼琚和卫琼玖如何委屈,老夫人都不为所动。卫卿当日进宫的穿戴,老夫人还要亲自过问一遭。 卫卿第二日就带着漪兰匆匆上街,到指定的铺子,照着苏遇的尺码给他赶一件衣袍出来。 最好是赶在进宫前还给他,这样静懿问起话来,才好回话。 等卫卿拿到了新做出来的成衣,还没来得及去还给苏遇呢,半路就被锦衣卫给截胡了。 锦衣卫送了个托盘给卫卿,说道:“大都督说,二小姐送这件去比较好。” 卫卿坐在马车里,将两件衣袍一对比,颜色和样式可都不一样。 漪兰问道:“这两件完全不一样,二小姐,是送哪件呢?” 卫卿气定神闲地道:“当然是送大都督给的这件。” “可大都督给的这件也是新的,他怎么记得首辅具体哪天穿的什么衣裳呢?” 卫卿道:“据说有锦衣卫在,连首辅家的看门狗有几颗门牙都知道,就更别说首辅穿的什么衣裳了。” 冬至那天她好像在房门外提到过这件事,房中的殷璄听见了也不足为奇。 既然知道是静懿公主要她还的,殷璄应该还不会添乱。 可苏遇就说不准了。 正是因为他探不出她的用意,所以就有可能随便说个衣色来继续试探她。 果真,当卫卿把锦衣卫送来的那件外袍送到苏遇面前时,苏遇眯了眯眼。 第168章 自有人帮她修理 顿时卫卿便知道,她还真猜对了。 像这种到处都是心眼的人,十个字起码有五个字都是不能信的。 卫卿问:“如何?” 苏遇笑得十分欠揍,道:“本来以为你忘了便算了,眼下看来你记得挺清楚,说明心里还是有我的。” 卫卿真想用这衣带勒死他。 卫卿微笑道:“你要是能在皇上寿辰那天穿这件,那就非常完美了。” 穿吧,穿好看点给静懿看看,好证明一下她的清白。 苏遇站在她面前,低低咳了一声,笑意盎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那天晚上铁定不能穿这身了。” 卫卿:“……” *** 卫琼玖在灵舒郡主面前最会放低姿态,说的话也顺耳,因而一有时间她便成了灵舒郡主的常客。 老夫人自然不会阻止这等与京贵结交的好事。 这日卫琼玖又去了一趟康王府,与灵舒郡主道:“郡主已经收到宫里来的帖子了吧?” 郡主点了点头,道:“那日你我可结伴同行。” 卫琼玖便落寞地强颜欢笑道:“我不如郡主,一个庶女是没有机会进宫去见识的。只不过这次我大姐也没有机会呢,宫里竟点名要求我二姐进宫去。” 郡主想了想,从卫琼玖口里知道她二姐就是卫卿,只是好像不曾亲眼见过,不屑道:“你二姐不也是庶女么,怎么她就能进宫?” 卫琼玖道:“二姐与静懿公主的关系好呀,先前还救过公主一命,郡主应该有所耳闻吧。” “原来是她。”郡主心里一阵烦闷,好像进来静懿都不怎么与她往来了。以前她和静懿可是走得最近的。 卫琼玖道:“前不久,公主宣了二姐进宫,明妃娘娘赏了好多东西下来。公主肯定很喜欢二姐。” 郡主冷哼了一声。 卫琼玖故作神秘地凑过来,在郡主耳边又道:“前阵子传言与首辅纠缠不清的那个女子,我大抵知道是谁了。” 郡主狐疑地看着卫琼玖,质声问道:“是谁?” 不光静懿公主在意,恐怕全京城的官家小姐们都会在意,灵舒郡主当然也在其中。 她知道这些京城贵女们中间,唯静懿公主最大。有公主在场的时候,郡主都不会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来。 可实际上,像首辅那样的男子,谁不喜欢? 在知道有神秘女子和首辅传出暧昧流言过后,郡主也嫉妒得恨不能将那女子给活剐了去。 卫琼玖道:“静懿公主也真是善良,被骗得团团转而不知,还交往甚欢。” 她这一说,郡主顿时就知道是谁了,横眉冷竖道:“你是说那狐狸精就是你二姐?” 卫琼玖有些为难地点点头,道:“冬至那日,首辅还亲自到我家来,在二姐的院子里待了大半天,连午膳都在二姐那里用的。” 郡主气得两眼喷火,道:“乡下来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庶女也敢恬不知耻地勾引首辅!”她怒着一张娇艳的脸瞪着卫琼玖,“你说这次指名要她进宫去?” 卫琼玖诚恳劝道:“郡主勿生气,我二姐现在有公主撑腰,她难免底气硬些,不与她一般见识就是了。” 郡主咬了咬牙,道:“那是因为静懿公主还不知道她就是勾引首辅的狐狸精,若要是知道了,哪还会给她撑腰,怕是要打断她的腰!” 静懿因为那个庶女而不和她来往,这次定要让静懿看看那庶女的真面目!灵舒郡主之前还郁郁的心情,顿时燃烧成熊熊斗志。 以前她要整治哪位官家小姐,还没有不成功的。 郡主胸有成竹地眯了眯美眸,道:“看着吧,这次宫宴我会让她知道点儿厉害。” 郡主因为极其反感卫琼琚,因而对卫家的其他人也没有个好印象,就卫琼玖还好点儿。 郡主越是厌恶卫琼琚,就越是关注她,还让卫琼玖帮忙盯得死死的。因而卫家一有什么情况,卫琼玖便会来告知郡主。 郡主谅她一个庶女,也不敢说谎话骗自己。 可这回与首辅纠缠不清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卫卿,卫琼玖其实也不十分肯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首辅对她是真的特别,冬至那日也确实在她院里待了半日。 不仅仅是首辅,还有大都督。 卫琼玖只要一想起大都督,以及冬至日她所受的屈辱,就恨意滔天。 她是很想再见大都督一面,想要的是可以和大都督亲近,而不是遭受那样的侮辱!要不是卫卿把大都督请到家里来,根本就不会发生! 她甚至怀疑,卫卿是不是在大都督面前说了些什么她的坏话。 现在卫琼玖什么都不用做,她只需要在郡主面前说几句话,郡主自会出头去教训卫卿。 这次皇帝寿宴,朝中官员和家眷都会到场,到时候卫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郡主修理,一定会非常精彩吧! 卫琼玖遗憾自己不能去,否则就可以亲眼去见见卫卿的惨状了! 卫琼玖本来不想与卫卿为敌,可是她忍无可忍。她不能再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所有最美好的男子都被卫卿吸引,向卫卿靠拢。 即便是她得不到大都督,也绝不会让卫卿得到! 她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就像当初卫琼琚那样! 皇帝大寿这天,百官朝事毕后,可以特许着常服进宫入宴。不然进宫吃酒,大家也穿得那么正式,像是商讨国事一般很有种压力。 这天宫宴前很早,静懿就派了轿撵来接卫卿提前进宫。 老夫人和卫辞书没有这等殊荣,只能等到了时辰后再行进宫。 漪兰想使出浑身解数来为卫卿做打扮,毕竟今晚是大场面,丝毫不能输了光彩。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有大动作,漪兰才将将拿起了胭脂水粉,卫卿就幽幽道:“这次你再乱来,我可能就要发飙了。” 漪兰瘪了瘪嘴,道:“二小姐打扮好看点不行么?别家小姐想必都是早早做准备,为了今晚的宫宴,打扮精细得不能再精细。” 卫卿道:“一,我不是去选美的;二,我不是去联谊的。弄那么好看作甚,万一别人看上我了怎么办?” 漪兰:“……” 第169章 情根深种至此? 卫卿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她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 今晚进宫,少不得要在人前露面。那些还没成家的公子哥和小姐们的家长,今晚怕是挑挑拣拣,盘算着给自家儿子找儿媳,给自家女儿找良婿。 卫卿不喜欢往人前凑热闹,可是过了今晚,以后她都避无可避。 她平淡又道:“往日喜欢出风头的卫琼琚,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漪兰愣了愣。 卫卿随手拿了一支平平无奇的细簪,别在了发髻上,旁边为她准备的更精致璀璨的簪子,她动也未动。 卫卿道:“到了京城,不光要做个有用的人,还要度量一下自己有几寸光辉。众星捧月,不可与月争辉,懂吗?” 卫卿目前还只是个尚书府的庶女,若不是沾了静懿公主的光,根本没有资格参加今天的宫宴。 宫宴场上,比她身份地位高的小姐们多得是,况且还有静懿在,卫卿若要去和她争风光,那就太不明智了。 漪兰若有所思地应道:“奴婢明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卫卿只让漪兰照着上次进宫的光景,给她淡淡描了一下妆容,大方不失礼数便可。 明妃和公主对卫卿再好,那两位也是高高在上的主儿。卫卿进宫以后,明妃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眼,便知她丝毫没有失了分寸,也丝毫没有恃宠而骄。 明妃笑意温柔,招了卫卿近前来,关怀了几句,然后就把时间留给了静懿。 静懿显然是有许多话想要对卫卿说的。 眼下那张即将要送给皇帝做寿礼的金丝楠木椅正摆在静懿的寝宫内。 一进寝宫,宫人上了茶退下去,还来不及细问椅子的事,静懿就又发挥了她的敏感本质,看了卫卿一眼又一眼,道:“你与大都督什么关系?” 卫卿一口茶噎着了:“……” 静懿的眼神就有点意味深长:“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卫卿拭了拭嘴角,呲道:“这茶烫。” 静懿审视着她,道:“若是没有关系,大都督怎么可能会帮你送东西给我?寻常人哪个敢找他帮忙,他也不可能会帮。”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他哪是帮我的忙,他是帮公主的忙。” 在让殷璄帮她把椅子送进宫里来时,她哪想过静懿如此会联想,她只是为了图个方便快捷啊。 静懿半信半疑,道:“你要是没和他说过我给父皇准备寿礼的事,他怎么知道要送来给我?难怪你上次向我打听大都督,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卫卿十分汗颜,“公主想多了。” 静懿捋了捋绣纹繁复的裙角,正色道:“回头我去帮你确认,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太监。” 卫卿抬头,一本正经地拒绝道:“不用,他是不是太监都不影响我的。” 静懿表情十分凝重,道:“你竟已对他情根深种至此?” 卫卿有种咬了自己舌头的麻木感……听静懿还说道:“不过大都督此人天性寡凉,我怕你会受伤害。今夜殿上,除了首辅以外,你若是还瞧得上其他的男子,可以跟我说,我请母妃为你做主。大都督你可能把控不住,他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卫卿揉了揉额头,含糊应道:“再说吧。” 这静懿,管别人的事倒是管得兴起,怎么不管管自己的事? 随后静懿才把注意力挪到了那把椅子上,绕着椅子走了一圈,问道:“这个椅子却是奇特,也甚是漂亮,你是在哪里找的?这椅背往前弓得厉害,而且上面的珠子不会磕背么?” 其实她不是很确定,皇帝坐起来会不会舒服。 卫卿笑了笑道:“公主坐上去试过了吗?” 静懿板着脸道:“送给父皇的东西,哪能随便乱坐。” “可既然是送给皇上的,当然要倍加小心,若是不亲自试一试,怎知它好不好?只有确认它确实好,才能放心送给皇上么。” 静懿想想,觉得也是,遂敛裙在椅子上座了下来。 但她平日里端庄过头了,即使落坐,也只是屁股沾一点点,然后挺直了身子。 卫卿眯着眼道:“坐进去一点。” 静懿往里面挪了一小点点。 卫卿摁了摁抽搐的眼角,“再进去一点。” 静懿再挪了一小点点。 真是……这里又没外人,端庄给谁看? 于是卫卿弯下身来,在静懿猝不及防的怔愣表情下,双手伸到静懿腋下,直接把她抱着往里靠上了椅背。 静懿正想挣,卫卿的声音便响起在她耳畔,有些轻淡,又有些低稳,“给我坐好了,靠着放松一点。” 静懿像是回到了自己被劫的那个夜晚,因为卫卿在她身边,她突然感到无比的安心。 静懿侧目,看见卫卿眼神平静温和,她放开了自己,往后退了两步,举止坦然。 卫卿似笑非笑地问:“现在感觉如何?” 静懿回了回神,整个后背放松摊靠在椅背上,发现丝毫不磕背,那些木珠子按摩在后背上,还相当的舒服。 卫卿与她解释道:“这椅背弯曲的弧度刚好能够支撑起腰部的重量,加上后背的按摩效果,可以舒缓腰背疲劳。皇上处理国事,每日应当要坐好几个时辰吧,腰肌难免负重劳损,应该会喜欢的。” 静懿诧异道:“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卫卿低眉笑笑,垂着的眼神里平静深远,道:“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跟老大夫学过几手医术,对此有点研究。” 静懿道:“我父皇确实国事繁重伤了身体,经常腰疼。” 卫卿若有若无地挑了一下眉梢,道:“宫里的太医若是定时帮皇上针灸,配以按摩和贴片膏药,定能缓解许多。” 这时宫人在寝宫外禀道:“启禀公主,灵舒郡主来了。” 静懿正试着椅子,也知道灵舒郡主是个什么人,并不想让卫卿与她多接触,便吩咐宫人道:“去回了她,本宫现在不得空,一会儿有空再去找她。” 宫人匆匆去复命。 而灵舒郡主在殿前等了片刻,看见宫人正往静懿寝宫里送点心呢,以为静懿是给她准备的,没想到宫人却来回话,道是静懿现下没空接见。 第170章 礼物 灵舒郡主皱着秀眉,道:“方才我看宫女送了东西到静懿公主那里去,公主还有别的客不成?” 宫人如实回答:“公主正与卫家二小姐在一处呢。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家二小姐?”灵舒郡主顿时意会过来,拔尖了嗓子,“就是那个庶女?” 她也不好在静懿的地盘上撒野,静懿现在不见她,她只好兜着火气先离去。 灵舒郡主是跟着康王妃一同进宫来的,王妃一进宫当然第一时间去拜见出嫁前的好友慧妃。 灵舒郡主在静懿这里吃了闭门羹,眼下没地方去,只好先去了惠妃那里。 惠妃毫不见外,在殿上接见了康王妃和灵舒郡主,谈及了今天晚上要献给皇帝的寿礼,惠妃把自己准备的寿礼拿出来给康王妃瞧,康王妃便也将自己带的寿礼拿出来给惠妃过目。 那锦盒一打开,里面是一颗质地非常油润温厚的夜明珠,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那夜明珠在殿上散发出来的光泽十分美丽。 康王妃道:“这是王爷去东海游历的时候寻回来的一颗夜明珠,正好借此机会献给皇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惠妃点头笑道:“听闻东海出美珠,果不其然。” 灵舒郡主百无聊赖,在看见这颗夜明珠后,便动了心思,灵俏娇憨地对康王妃撒娇道:“母亲,一会儿向皇叔父献寿的时候,让我去好不好?” 灵舒郡主做为后人,又是皇帝的亲侄女,她去献寿再合适不过。 见康王妃一时没有答应,灵舒郡主便抱着康王妃的胳膊摇晃,道:“母亲你就答应我吧,向皇叔父献寿一年才有一次呢。” 惠妃在旁笑道:“王妃若是再不答应,只怕郡主要哭鼻子了。就让郡主去吧,我献寿时也是让皇儿去的。” 康王妃这才失笑,对郡主无奈道:“可以准你去,但切记,不可莽撞。” 灵舒郡主高兴道:“谢母亲!” 离宫宴还有半个时辰,听说老夫人和卫辞书都进宫来了,静懿想起来还要见一见灵舒,就叫人去请灵舒来,卫卿也先告辞,准备去宫宴的场地与老夫人和卫辞书会和。 毕竟今晚是一家人,面子还是要的。 宫人只将她送出静懿的宫宇门口就折身返回了。今夜宫里的人多,她若是不知路,可以问路上的宫女,也很方便。 灵舒郡主从惠妃宫里出来,面有得色地打开锦盒将里面的夜明珠取了出来,单独收了起来。 她身为皇亲贵胄,进宫允许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灵舒郡主扬起红唇,对婢女道:“先去会会那个庶女。” 灵舒郡主一想起卫卿,就非常生气。今天静懿居然为了那个庶女而不见自己! 灵舒郡主对这宫里十分熟悉,因而卫卿还没走到宫宴的场所,便被她给堵住了路。 彼时灵舒郡主盛装隆重地朝卫卿走来,见她衣着打扮和自己相比起来,实在是寒酸,果然是乡下来的,这副样子一点也登不上台面! 这是灵舒郡主第一次正面见到卫卿,随着多看卫卿两眼,她心中就越发不快,因为就算卫卿没盛装打扮,看起来也一点都不难看,就站在那花径旁,一脸的风轻云淡。卡Kа酷Ku尐裞網 灵舒郡主不得不承认,这可比卫家那个嫡女卫琼琚给强多了。 一时间,郡主心情复杂,眼里的意味也跟着复杂,有鄙夷,有生气,还有一丝本不该有的嫉妒。 可她走近卫卿过后,看向卫卿的眼神里满是娇俏笑意。灵舒郡主交际场面应付得多,虚与委蛇起来也自然而然、不露痕迹。 “你就是卫琼玖的二姐卫卿吧?” 卫卿欠身礼道:“见过灵舒郡主。” 灵舒郡主讶异道:“你知道本郡主?” 卫卿道:“康王祝寿那日,郡主虽不认得我,但郡主十分出众,我在人群外得幸瞻仰过一二。” 开玩笑,也不看看她的衣着打扮非一般官家女子,还有身边的婢女也非宫里人,除了皇亲,谁还敢如此夸张? 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堵卫卿的,除了灵舒郡主,还会有谁? 随着卫卿的话,灵舒郡主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她笑容甜美道:“我也常听卫琼玖夸起你,可惜今天这样的盛宴,卫琼玖不能来,不过遇到了你也不错,正好我有一样礼物,想托你带给卫琼玖。” 卫卿温和地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得郡主挂记,真是三妹的好福气。郡主要我带什么,等宫宴结束后,我会替公主传达的。” 灵舒郡主道:“宫宴上人多眼杂,我怕一会儿也没有时间,索性现在给你。”说着她便上前,主动而亲昵地拉过卫卿的手,锦袖一挥间,葱白玉指就放了一样东西在卫卿手心里。 卫卿垂目一看,一边眉梢便不置可否地挑了起来。 她手里的这颗珠子入手冰润,通体散发着均匀柔腻的光泽,有圆鸡蛋那么大只。 这是夜明珠? 她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到、亲眼看到货真价实的夜明珠啊…… 周遭夜色铺陈下来,可见夜明珠的光辉若有若无地照亮卫卿的脸。 灵舒郡主见她的表情完全被吸引了,露出一抹得逞之色,道:“这夜明珠你以前也没见过吧,我们家都当照明使。” 卫卿赞叹道:“康王爷可真有钱。” 灵舒郡主越发得意,像打发施舍乞丐一般,慷慨大方道:“这是我特意送给卫琼玖的,你一定要给我收好了,到时候记得给她。” 卫卿道:“这东西一看就十分贵重,郡主还是亲自交给她吧。” 灵舒郡主有些恼道:“我都已经转交给你了,岂有收回来的道理。要是坏了或者不见了,到时候我唯你是问。静懿公主还等着我,就不跟你闲聊了。” 说着就拂袖从卫卿身边扬长而过。走了几步,灵舒郡主又回头来,讥诮地看了卫卿一眼,嘴上笑道:“你可别想着私吞啊,回头我会问问卫琼玖有没有收到我的礼物的。” 卫卿眯着眼,看着灵舒郡主远去的背影,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夜明珠。 说得好像这玩意儿真是送给卫琼玖似的。 第171章 还要脸吗? 灵舒郡主真有这么大方,她爹妈可没这么大方。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康王舍得给她败? 要送人东西,好歹也用个盒子装着啊,就这样赤裸裸地给她,不是搞事儿么。 卫卿抬脚继续往前走,宫宴的地方很容易找,夜色来临,宫中最灯火辉煌、来往宫人最多的地方便是宫宴场地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若无其事地随手掂着夜明珠,也不怕一个手抖给抛到了地上去。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摔碎了又不是她的,只能说灵舒郡主运气不好。 今晚场面很大,宫里宫外都有锦衣卫严守岗位,宫中各处也时不时会有锦衣卫巡逻。 卫卿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恰好有一队锦衣卫正巡逻经过,让人看见了她手里的夜明珠可不好,她便从容地把东西收起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揣进衣兜儿里,这时忽然一道幽幽的冷檀香从身后袭来,冷不防钻进她的鼻子里。 卫卿心里暗道不妙,有些人走路跟鬼一样,都没声音的,果真下一刻耳侧后便响起一道非常好听但卫卿此刻一点儿也不想听到的声音:“在藏什么?” 听他说话间,卫卿下意识地手肘往后掣,顺势就想把夜明珠塞怀里,哪想她没计算好身后人离她的距离,结果一回肘恰好抵在他的腹部,紧接着卫卿手一抖,就眼睁睁地见着一颗漂亮的珠子光溜溜地滚了出来,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看着地上摔碎成几瓣的夜明珠:“……” 方才还一点都不怕它碎,可哪里想得到,它说碎就碎了,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继而卫卿扶额,用一种十分遗憾的语气道:“看来老天注定,灵舒郡主命中有此一劫啊。”她拍了几下掌,又对身后的人竖起大拇指,啧啧赞道,“这都是托殷都督的福,殷都督真是干得漂亮。” 身后出现的人除了殷璄还会有谁。 小径上光线较暗,卫卿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夜明珠碎片,方才站起来转过身,看不见他神色,只隐隐能看出他的轮廓,大抵是一身曳撒,腰封束腰,身形修长凛冽,勘勘往她面前一站,便有一股随身携带的压迫感。 他动了动眉梢,道:“你好像蛮高兴?” 卫卿看着面前站着的高高的人影,正色道:“哪有,殷都督损坏了灵舒郡主的东西,我难过得不行。这玩意儿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今晚康王府用来献寿的寿礼,唉,真是暴殄天物。” 但是殷璄却看得清楚,她脸上哪有半分惋惜之色。 殷璄问:“既是康王献寿的寿礼,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那位郡主想阴我呗,我本来想不动声色地还回去,这下好,被殷都督这么一碰就摔碎了,现在殷都督也有份儿。” 殷璄同样是心安理得到不行:“碎了影响到你发挥了?就不能不动声色地还回去了?” ……看吧,别指望这家伙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 卫卿不紧不慢地把碎片收进袖里,道:“还肯定还是要还回去的,我负责善后,回头郡主来找我报仇,殷都督可得兜着点。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等殷璄赖账,又强调:“毕竟这不是我主动摔的,是殷都督碰到了我的手肘才摔的。虽然很遗憾但是,”她眯着眼笑得十分温和,“殷都督要负主要责任。” 这珠子要是卫卿自己主观摔的她自己负责没话说,可这事确实是因殷璄而起,一点没冤枉他。 殷璄道:“我好像站着,动也没动。说我碰了你的手肘,还要脸吗?” 反正他别想赖掉,卫卿一本正经道:“那也是因为你突然出现,又离我太近,害我慌了神儿。” 然而话一出口,卫卿就感觉,好像不是那么个意思。 她动了动唇,刚想改口,这时锦衣卫巡逻回来时发现这边有人影,正往这边过来,遂及时打住,和殷璄陷入了沉默。 等到锦衣卫走近到一定的距离了,殷璄方才声色平和地开口道:“这里无异常,去别处看看。” 锦衣卫闻其声,躬身作揖,然后调头去往别处。 等锦衣卫走了以后,小径上又安静了下来。 两人突然都没话说了。 小径外面的人声,仿佛不属于这个空间,十分的缥缈模糊。 有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彼此中间流转。 昏暗中,依稀见得殷璄垂眸看着她,不见深浅,良久再开口时却揪着她方才的话不放,声音极低:“你说我让你慌了神?” 后来卫卿及时抽身往后退了两步,她感觉再待下去,莫名的会很危险。 算了,反正这夜明珠碎了也追究不到她的头上,顶多是遭点灵舒郡主的暗中报复,她又不是顶不住,何必与殷璄争论这些。 卫卿伸手往肩上指了指身后,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音,道:“宫宴要开始了,殷都督还要巡视是吗,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她半刻也不再停留,迅速地转身离去。 刚走几步,不想身后殷璄蓦然回了她:“郡主要是不服,让她来找我谈谈。” 卫卿脚下顿了顿,而后脚步轻快地往前走,抬头看向前面依稀灯火之际,终是没忍住红唇轻启,缓缓上扬。 静懿在自己宫里等着灵舒郡主来,她更了衣,又重新上了妆,都不见灵舒过来,直到要出寝宫去前殿那边祝寿了,才见灵舒郡主姗姗来迟。 灵舒郡主一见面就道歉,亲昵道:“堂姐姐可不要怪我,先前是见你有客,我才没来的,我母亲看得紧,去了惠妃那里想脱身又不容易。” 静懿心生不悦,但并没有过于表现出来。 随后灵舒郡主就随同静懿一起往宫宴前殿那边去。 公主和郡主一同过去,身边宫人簇拥,那自是排场够大,灵舒郡主很是享受这种众人拥捧的感觉。 灵舒郡主跟静懿公主走了半路,状似无意地问道:“堂姐姐和那个卫卿很要好吗?” 静懿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第172章 入殿 灵舒郡主就笑了起来,善解人意道:“我也只是怕堂姐姐上当受骗,她可能没有堂姐姐想象的那么简单,说不定接近堂姐姐只是为了图荣华富贵呢。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根本没放在心上。 灵舒郡主便又道:“堂姐姐不是想知道与首辅纠缠不清的女子是谁吗,我才得到的消息,好像就是那个卫卿。” 静懿蓦地停住了脚步,侧头看着灵舒郡主:“好像?” 郡主道:“我才得到的消息,还是卫卿的三妹卫琼玖亲口告诉我的……” 还不等她说完,静懿就抬脚继续往前走,脚步比之前快了些,打断她冷冷道:“既不是亲眼看见的,就不要拿一些模糊的东西在我面前说。卫卿的三妹?就是那日在亭子里装无辜的那个?她能把她大姐往风口浪尖上推,你指望她是个什么好东西?” 原来就康王府那日的事情,静懿看得明白,她只是没有挑明。众人推浪,她闲来无事,打一打浪罢了。 静懿知道灵舒郡主是个什么人,以前只是没计较,偶尔一起打发一下时间。卡Kа酷Ku尐裞網但现在看来她着实对灵舒太过纵容了。 灵舒郡主的话被堵了回去,她没有想到,静懿会如此维护那个卫卿!甚至连卫卿和她最在意的首辅扯上关系,她也还是帮卫卿说话! 静懿不再听她多言,道:“父皇寿宴快开始了,有什么等过后再说吧。”随着走入宫宴场地,现身于众人眼前,那些官妇和小姐们纷纷见礼。 灵舒郡主强颜欢笑,十分委屈地轻唤:“堂姐姐……” 静懿端庄高雅地往前走着,道:“人前唤我公主,你忘了吗?” 灵舒郡主咬了咬唇,满脸不甘,还是应道:“是,公主。” 卫卿此时也在殿前,等着公主皇子们先入殿,随后众臣及夫人小姐们才跟着入殿。 灵舒郡主自是不能跟静懿一同入殿的,她也只能站到一边去。 她一眼就瞟到了卫卿,卫卿对她微微一笑。 灵舒郡主心里暗恨,等着吧,一会儿到了殿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也回以一笑。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到众臣子妻眷进殿时,首辅来了和大都督来了,自当引领群臣走在前面。 这两位人物一出现,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卫卿抬眼看去,殿前明亮的灯火映衬着,殷璄衣着十分严谨,曳撒衣角上鱼龙绣纹轻轻拂动,冠帽下的一张脸清冷而分明。而苏遇与他并肩入殿,风格与他大不同,着一身长袍,举止清雅中透着潇洒。 果然,不论何时何地出现,这两人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啊。 一个是蛊惑人心的妖孽,一个是行走人间的恶鬼,根本不相伯仲。 可是少女们的小心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往苏遇那边飘。 殷璄不会笑,卫卿好像几乎没见他笑过,但是苏遇却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常常挂在嘴边。少女们当然觉得首辅更好接近一些。 大家都喜欢公子如玉、温雅端芳,却极少有人喜欢冰冷残酷、满身煞气之人。 随后进殿的小姐们视线都被吸引了去,热切地注视着前面的首辅,魂不守舍的。 灵舒郡主也不可避免地被吸引,眼神一直往前看,都舍不得挪开,连卫卿何时走到她身后的都不知道。 卫卿不得不承认,今晚苏遇真是好顺眼,让她更得心应手了啊。 忽然灵舒郡主的裙角一顿,不知被谁给踩了一脚。她身形不稳,这要是在进殿的时候摔了一跤,那丢脸就丢大了。 索性卫卿上前,及时搀扶了她一把,声音温和道:“郡主小心。” 灵舒郡主稳住脚,抬头就看见是卫卿,面色恼羞成怒,道:“方才谁踩本郡主?”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首辅那儿呢,比肩接踵的,脚下又黑,当然大家都没注意,也不可能主动站出来承认。 灵舒郡主这一声质问,引起前面进殿的大臣们回头来看,康王和康王妃亦回头,神色十分不赞同。 灵舒郡主自己也知道,今天皇帝过寿,哪能在殿前闹事,遂只好兜着火气,提了提裙角,跨入殿门。 小姐们相继跟上,卫卿则拉开了和灵舒郡主的距离,走在末后才入殿。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姑娘家的事情,又很快就平息了,还不至于引起过多的关注。 卫卿进殿后,跟着老夫人一起,坐在卫辞书的身后。 随着礼监的唱和,殿上众人纷纷起身,恭迎帝后及一干后妃驾到。 帝后缓缓上了殿,走上殿首高放的金椅上落座,才命众人平身。 寿宴以歌舞祝寿开场,这歌舞精彩绝伦,丝竹奏得四海升平,舞蹈跳得如仙子来贺,一曲终时,众舞姬烘托着中间的领舞,双手捧着一颗蟠桃,呈献给皇帝,惹得皇帝龙心大悦,鼓掌叫好。 皇帝一鼓掌,大家当然也要纷纷跟着鼓掌,还不忘与邻桌笑着寒暄,称赞:“好,好,跳得真是好!” 卫卿不大意地跟着鼓掌。 老板说好,那能不好么。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随后宫膳呈上,一道道精美的膳食摆在桌前,殿上歌舞不歇,一派安详和乐之色。 首辅党和大都督党的大臣们敬酒献词,皇帝都欣然应受。 别的女眷们都希望在人前露个脸,所以左右邻桌基本都能聊起来。一行诰命夫人们还起身,带着自家的女儿,向皇帝皇后祝贺。 卫卿就只安安静静地品尝着桌上的膳食。 她不是没感觉到旁桌一直有一道目光似盯着她,先前还能忍,到后面,看她的人几乎都探着身歪着头,不在她身上看个所以然出来,恐怕不会罢休。 卫卿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旁桌,微笑道:“这位公子不知道一直盯着姑娘看很不礼貌吗?” 季从贤坐在荣安侯身边,与卫辞书相邻。他晃眼间觉得卫卿很眼熟,并不是十分确定,结果卫卿抬起头和他正面相对时,季从贤立刻就认出来了,满脸惊讶地指着她:“你、你你不就是……” 第173章 还挺好看 老夫人见有人问起,就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季从贤才得知,原来她居然是卫尚书家的二女儿。 荣安侯夫人见季从贤紧盯着卫卿不放,不由也侧头细细打量了两眼。 不想这姑娘衣着不出众显眼,若是细看她模样,竟十分美丽。可是别人都是先看衣着再看其人,发现不了这一点。 荣安侯夫人夸赞道:“老夫人好有福气,养得一个如此出众的孙女。” 老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道:“哪里哪里,是侯夫人谬赞了。卿丫头年纪还小,当不得夸。倒是小侯爷,生得一表人才,如此俊俏。” 卫卿向荣安侯夫人颔首低眉,以致意。 荣安侯夫人见她不羞不臊、不卑不亢,心生欣赏之意。回头又见自己的儿子季从贤还盯着人家不放,便拍了拍季从贤的后脑勺,季从贤才不再盯得那么放肆。 侯夫人从善如流地笑着道:“犬子顽劣,不懂规矩,见笑了。” 季从贤不死心,整个过程里一直都在瞧卫卿,刚开始理直气壮地瞧,被侯夫人发现以后就偷偷摸摸地瞧。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那个在赌场里遇见的小兄弟么?他越看越像啊! 可是卫卿根本不搭理他,俨然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 要不是今晚遇见,卫卿早把季从贤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晓得冤家路窄呢,今晚居然还跟他邻桌! 还能怎么办,卫卿只能装作不认识啊。 宫宴正进行得酣畅,皇帝也兴致浓厚,这时大臣们就开始向皇帝进献贺礼了。 宫殿上奇珍异宝不绝,大臣们介绍得十分详尽,就是希望皇帝能放在心上。 卫辞书财力有限,人脉也有限,他送上的贺礼,在众臣中间很是平平无奇。 等众臣们都献完了,然后轮到朝堂之首的首辅和大都督。 奇珍异宝皇帝见得多了,而这两位大臣以往都不怎么花心思,因而皇帝也不甚在意。 首辅先送了一幅江山图画卷,宫人在殿前将画卷展开,皇帝听闻是出自名家之手,且画工精湛,令人赏心悦目,皇帝一边点着头,一边露出满意之色,让近侍监把画收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接着宫人捧着大都督送的寿礼上殿,近侍监上前打开锦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尊古玉佛。 看起来虽不如别的奇珍异宝那样流光溢彩,可是那莹润温厚的白色佛像,一眼就能吸引住眼球。 皇帝因着太后礼佛,对佛理也是崇尚敬重的。有人送来这个东西,一时让皇帝感到非常新鲜。 他让近侍监把古玉佛呈上来,他亲自拿上手观摩,玉是上好的玉,这刻工也精湛不已,皇帝想着要是太后见了,一定开怀。 皇帝朗声笑道:“确实是个好东西,大都督今年有心了,朕着实欢喜。来人,赐酒。” 所有人都朝皇帝手中的古玉佛看去时,卫卿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吃了块点心,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挑。 苏遇眼尾的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离开过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意味深长。 若不是有个心思玲珑之人精心为殷璄挑选寿礼,殷璄在这种事上比他还随便,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合皇上心意? 大家都欣赏着大都督送的寿礼时,季从贤一点都不感兴趣,东西再好反正也不是他的,再欣赏又有什么用。卡Kа酷Ku尐裞網 因而他趁着大家都没注意时,就掰了一点点心屑,往卫卿的方向抛去。 卫卿深刻地觉得,上次在街上揍他揍得委实太轻了,这货根本不长记性。 卫卿拂了拂衣角上的点心屑,抬头看着他。 季从贤终于得到了她的正视,本来想问她是不是那天赌坊里的那个人。可是卫卿的眼神一看过来,季从贤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毫无征兆地先脸红了…… 糟糕,她穿起女儿家的裙裳来,还挺好看! 季从贤不喜欢那些打扮过于精致高调的姑娘,像卫卿这样随淡大方却别样美丽的,是他的菜! 唉,算了,这里人多,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还是找个没人的时候再向她问清楚吧。 季从贤忙从卫卿身上移开目光,有些手忙脚乱地喝了一杯酒。 卫卿收回视线,有些玩味,这少年……还有些纯情? 等殿上的大臣们献礼完了,接下来便轮到皇室贵胄向皇帝献礼。 首先就是皇帝在宫外的唯一的兄弟家康王府。 康王妃早答应了灵舒郡主,今晚由她献寿。既能讨得皇帝欢心的同时,也能让她在众人瞩目的大殿上绽放光彩。 康王妃对灵舒郡主点了点头,柔和道:“去吧。” 灵舒郡主便起身,朝卫卿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挑起嘴角尊贵而有傲气地走到殿中央。 她一身华裙,委实艳丽夺目,那一张精致的小脸亦是灵俏动人。 只是她主动一站出来,上座的皇后便微微敛了敛眉。 康王虽是唯一的亲王,可这丫头的穿着打扮如此张扬,是要与皇室公主媲美么? 皇后未明言,在场知道规矩的命妇们也不言说,郡主这般,又不是第一次了。 皇帝笑呵呵地问:“灵舒要送朕什么啊?” 灵舒郡主脸上扬开笑意,声音在殿上回响,带着一股娇气,道:“回皇叔父,灵舒要献给皇叔父的肯定是好宝贝。我父王惦记着叔父寿辰,早前寻遍东海才得此一件,祝皇叔父福寿延绵如东海之不绝,君威广照如日月之同辉。” 皇帝开怀大笑,道:“好,那朕还真迫不及待要瞧瞧这宝贝了。” 灵舒郡主击掌,就见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精美的锦盒进殿来,双手上托呈献。 近侍监照常走了过来,将锦盒的盖子揭开,请皇帝过目。 殿上的臣子家眷们都引颈观望,等着一饱眼福。 然而,当近侍监揭开盒子过后,他最先看到,脸色先是变了一变,还是不得不把锦盒盖子挪开请皇帝过目。接着上座的帝后也跟着神色微妙,下面则是满殿寂静。 众人所见的那锦盒里,竟然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174章 指认窃贼 皇帝面色微沉,还没有到发怒的边缘,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声音威严地问:“灵舒,你这是何意?” 此刻在座的康王和康王妃早已吓得面色雪白。 康王府准备的明明是一颗通透无比的夜明珠,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啊?皇叔父不喜欢吗?”灵舒郡主一脸茫然地转过头一看,看见空空的锦盒过后,亦是一脸动荡受吓,惊呼道,“怎么会?!灵舒献给皇叔父的寿礼明明就装在这里面的,怎么会不见了!”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是出事了。 灵舒郡主当即敛裙就跪地,宫人也跟着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皇帝还没发作,灵舒郡主就自责又愧疚地哭了起来,道:“怎么办,我把皇叔父的寿礼弄不见了……都是我的错,皇叔父罚我吧,灵舒一定毫无怨言……” 东西不见了,罚她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应该查出东西的下落,看看究竟是何人从中作祟。 皇帝命人把呈献寿礼的宫人拖下去仔细审问,宫人大呼冤枉,自锦盒交到宫人手上以后,便不曾动过半分,殿门外有其他手捧寿礼等着进献的宫人可以作证。卡Kа酷Ku尐裞網 如此一来,那锦盒在交给宫人的时候,就已经是空的了。 灵舒郡主哭得十分伤心,回忆道:“我母亲在惠妃娘娘那里的时候,我想亲自向皇叔父献寿,便央求了母亲将这份孝心讨来。一直我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皇叔父若不信,惠妃娘娘和我母亲可以作证。” 康王妃连忙起身,到殿前将事情经过说清楚,又有惠妃作证,说明东西交到灵舒郡主手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皇后道:“那既然交到郡主手上时是完好的,那便是从惠妃宫里出来到进殿入宴的这段时间里出了差错。灵舒郡主,你且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详细道来。” 灵舒郡主便含泪哽咽着回忆道:“从惠妃娘娘宫里出来以后,静懿公主请我过去,我便前往公主那里,可是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皇后正声问:“遇到了何人?” 所有人都静候着灵舒郡主的下文。 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康王府给皇帝准备的寿礼。 要是宫里人手脚不干净就算了,若要是这些大臣们带进宫里来的家眷犯了事,不仅小命不保,还会祸及全家。 灵舒郡主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抬手就指向一个地方。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朝灵舒郡主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可不就是卫尚书所在的宴桌,身后坐着卫卿和老夫人。 卫辞书当即面色灰白,正要起身澄清,灵舒郡主清晰无疑地说道:“灵舒在路上遇到的,正是卫尚书家的二女儿,卫卿。” 先前大家都还只是看向卫辞书,卫卿被卫辞书挡去了大半光景,少有人注意。 而眼下,灵舒郡主的话一出口,在场的视线这才投在了卫卿的身上,就连上座帝后的目光也朝这边看来。 卫卿的衣着在众多官家小姐们中间,委实不算显眼的。 她坐在座上,非常安静。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有邻桌的季从贤看得清楚,有些不可置信,她微垂着头,那股平静淡然之下,嘴角竟若有若无地勾了勾。 四面八方头来的目光不一,但大多充满了鄙色和看好戏的神色,基本上已经认定了偷东西的就是她了。 卫尚书和老夫人吓得不敢动弹,后背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苏遇看了灵舒郡主一眼,唇边微微含笑,但眼神犹如温润月色化作阶上寒霜,但见卫卿不紧不慢地起身,沉着平淡得不见丝毫慌乱,看样子是有了应对之策。 他捏着杯盏的手指这才稍稍松了松。 与苏遇对坐的殷璄,清闲地喝了一口茶,像是等待折子戏的茶客一般,脸上神情清淡若无。 这点把戏,若是卫卿还搞不定,那就不是卫卿了。 卫卿从卫辞书身后走出来,大家这才看清她的容颜。 没想到卫家竟有如此清灔隽丽的女儿。知道一些卫家女儿情况的,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卫卿原是缪岚之女,可是缪家落罪以后,风光不再。缪岚病逝,卫辞书另娶,听说她在卫家过的也不再是嫡小姐的日子。 卫卿今日在人前露脸,大家关注的不是她是卫辞书之女,而是她曾是名动京城的缪岚之女。 卫卿的一切动作都是慢条斯理的,她走到殿中,然后敛裙向帝后行跪拜之礼。和灵舒公主的哭哭啼啼相比起来,她就安静从容得多了。 皇后问道:“灵舒郡主所言,半途遇到了你,属实吗?” 卫卿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臣女确实半途与灵舒郡主遇见过。” 皇后质问:“康王府的寿礼不见,可是你偷的?” 卫卿道:“敢问郡主,那份寿礼郡主当时是如何携带的?” 灵舒郡主道:“自是放在锦盒内,由我的婢女带着。” 卫卿笑了笑,侧头看着宫人手里空空的盒子,道:“这般显眼的锦盒,郡主的婢女应该也是捧着的吧,如此我还能偷锦盒内的寿礼,是不是有点明目张胆了?” 灵舒郡主张口就道:“当时我和你交谈了几句,你对锦盒内的东西感到好奇,说是想看一眼。我抵不过你再三恳求,所以就打开给你看了一眼。怎想居然被你给偷走了!” 不等卫卿说话,灵舒郡主就向帝后又道:“皇叔父,皇后娘娘,灵舒的婢女可以作证!” 遂两名婢女又被传唤了进来,所言与灵舒郡主如出一辙。 皇后便冷声看向卫卿道:“你还有何话说?” 侧坐的静懿公主端着架子,正欲开口说话,就被卫卿先声夺去,道:“臣女以为既然是进献给皇上的寿礼,定是谨慎又谨慎,我与郡主不过一两面之缘,并无交情,原来我再三恳求想先皇上一步见见这寿礼,郡主居然同意了?” 静懿定定地看着卫卿,卫卿身上总有一股让自己安定信服的力量。 静懿暗暗深吸一口气,广袖中的玉指揪着自己的袖角,暂不妄动,且看后续。 第175章 验证清白 灵舒郡主面色一顿,抬眼就见卫卿正歪头看着她,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四周宫灯下又深又黑,让人心里一沉。 卫卿又问:“郡主先前还说不敢松懈,怎么就如此草率了呢?” 灵舒郡主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委屈道:“可寿礼就是在见过你之后不见的。” “敢问公主,准备进献的寿礼是何物?” 这是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的问题。灵舒公主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那是我父亲特意为皇上寻来的东海夜明珠。” 就有朝臣起哄道:“东海夜明珠,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灵舒郡主顿时又理直气壮道:“你想要证明清白,只要让人当场搜一搜身,就知道你有没有偷了!” 郡主提出来的要求何其刁钻,要当场搜卫卿的身,若是搜到了宝物她自当无话可说,可要是搜不到,今日这一事也能让她受辱。 更何况,灵舒郡主笃定夜明珠此刻就在卫卿身上,怎么可能会搜不出来呢! 静懿公主忍无可忍,道:“郡主是想要她当着这满殿的人被搜身吗?” 灵舒郡主道:“既然她不肯承认她偷了东西,那就别怕被搜。” 哪想,卫卿挑了挑眉,却对灵舒郡主莞尔笑道:“我没问题啊。” 这话一出,殿上又出奇的安静。 她那一笑,清浅芳灔,干净淡然,不知让多少人侧目。 灵舒郡主更是愣了愣,本以为她会非常抗拒,毕竟是有损名节的事,她越是抗拒,就越是让人以为她心虚,如此帝后就会亲下命令强搜她的身! 灵舒郡主又哪里料到,卫卿会这么爽快。 卫卿又道:“为证清白,搜身又何妨。只是郡主,那夜明珠除去锦盒乃是方便携带之物,郡主口口声声说路上只遇到过我一人,在此之前宝贝都是好好的,那么问题应该就出现在你我和婢女之间。为了避免郡主监守自盗、诬陷别人,郡主和你的婢女,理应同我一齐被搜身。” “你,你大胆!”灵舒郡主方才的委屈烟消云散,气得发飙。 她堂堂郡主,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被搜! 灵舒郡主这一大呼小叫,帝后都有些不悦。反观这卫卿,举止坦然从容,又没有女儿家的娇气,反倒顺眼得多。 结果卫卿直接上请道:“臣女虽是乡下来的,但自幼知道礼义廉耻,不是自己的东西,绝不惦记染指,更何况是献给皇上的寿礼,臣女又岂敢在皇上之前一睹为快。既然灵舒郡主一口咬定夜明珠是臣女偷的,臣女恳请皇上、皇后娘娘,下令搜身,既还臣女一个清白,又给郡主一个公道。” 帝后对视一眼,皇后便着身后的两个贴身宫女,令道:“带郡主和她的婢女,及卫家小姐去偏殿验一验。” 卫卿安然接受,宫女过来带路时,她便跟着宫女抬脚往偏殿去。 可灵舒郡主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平日里得意惯了,她拒不服从,宫女上前搀扶她时,她还推搡,哭着向帝后叫道:“皇叔父,皇后娘娘,明明不见了东西的人是我,偷东西的人是她,为什么要搜我!” 皇帝还算比较有耐心的,道:“灵舒听话,去偏殿验一验便是了。” 灵舒郡主哭着嚷着:“我怎么可能监守自盗,分明是她诬陷我!” 然而,正是她这剧烈抗拒,推搡间动作过大、华裙微乱,忽地有什么东西从她怀里跌落而出。 众人亲眼看着东西从灵舒郡主衣怀里掉出来落在红毯上,全都震惊了。 那好像是一块碎片,正泛着莹莹光辉。 彼时卫卿还没走出大殿,风轻云淡地回头看了一眼。 真是的,乖乖配合一下去偏殿搜不好么,非得要在这众目睽睽下被见个正着。 这下谁都看得出来,掉在地上的是夜明珠——几瓣碎片中的一瓣。 卫卿的眼神稍稍往殿首的方向瞟了一下,殷璄坐在那里,泰然如山,还真是比她还淡定。 他就这么相信自己搞得定哦? 不过还得感谢今晚灵舒郡主穿了一身繁重的华裙,夜明珠的那点分量放进她衣怀里,她根本感觉不到。再加上进殿时人多嘈杂,灵舒郡主一心恼在自己的裙角被踩,注意力也没在那上面。 同样的手段,之前在卫琼琚身上用过一次,现在用在灵舒郡主身上也一样的有效果。对付这种等级的,都不需要费脑子。 皇后凛声问:“灵舒郡主,这是什么?” 眼下灵舒郡主瞪大着眼,脸色发白,颤颤道:“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紧接着宫女得了皇后示意,要检查灵舒郡主的衣怀,灵舒郡主十分慌乱,挣扎时又是几瓣碎片跌了出来。 最后近侍监将碎片捡起,拼凑了一下,果真拼凑成一颗完完整整的夜明珠。 康王顿抽一口凉气,与康王妃双双跪地请罪。 寿礼被损毁本就非常不吉利,可事实摆在眼前,灵舒郡主分明是自己摔碎了夜明珠,害怕被降罪,所以就嫁祸给别人,这样性质就非常恶劣了。 灵舒郡主一下瘫软在地,眼泪止不住地簌簌下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皇帝愠怒道:“灵舒,寿礼坏了你可以说出来,朕念在你年幼不懂事,可以不予追究。可你为什么撒谎,还要嫁祸在别人头上?” “我没有……”灵舒郡主用力摇头,泪眼汪汪,她回头愤恨地指向卫卿,“明明是她!皇叔父要相信我,不是我弄坏的,是她弄坏的!” 这灵舒郡主受不得一点委屈,一口咬定就是卫卿干的。只有她和她的婢女知道,她亲手把夜明珠交给了卫卿,不知道卫卿究竟是什么时候还回来的,而且还是还的碎片! 灵舒郡主蓦然想起,方才进殿时自己的裙子被踩了一脚,卫卿那个时候扶了自己一把,定然就是那个时候动的手脚。 这个贱人! 第176章 很出名了 可恨的是,灵舒郡主偏偏不能把夜明珠给卫卿的事抖出来,否则明明是给皇帝的寿礼,她却给了卫卿,更是居心叵测、罪加一等。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拍案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来人!” 两名锦衣卫从殿外走了进来。 康王伏地请罪道:“求皇上念在灵舒一片孝心的份上饶她一回吧,灵舒粗心莽撞才坏了寿礼,臣弟愿意一力承担!” 康王妃亦是哀声乞求。 若是别人犯了这样的错,毫无疑问肯定是要被拖下去处死的,可这人偏偏是康王的女儿。 康王朝灵舒郡主喝道:“还不快向皇上、皇后娘娘认错!” 灵舒郡主知道自己要是再固执下去,后果一定更糟糕。 遂灵舒郡主跪着哭道:“灵舒知错,灵舒再也不敢,求皇叔父开恩!” 皇帝念及自己只有康王一个兄弟,而康王又只有灵舒一个女儿,灵舒性子虽然骄纵了一些,此前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这还是第一次。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出声道:“今日父皇大寿,不宜大动干戈,父皇还是饶了她吧。” 静懿及时找了个台阶,皇帝很满意,最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后灵舒郡主不得随意进宫,宫里大小宴也不得再参加。今夜宫宴过后,明日就送去大理寺反省半月吧。” 这惩罚已经是隆恩大赦了。康王和康王妃忙不迭谢恩。 灵舒郡主脸色煞白,泪痕犹在,整个人却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活泼生气与光彩。 皇帝不想再看见她,挥挥手道:“把她拖下去。” 灵舒郡主被锦衣卫拖出去时,从卫卿身边经过。 她瞪着卫卿,狠毒的眼神把眼眶撑得通红。卫卿侧身,微微点头致意。 卫卿,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灵舒郡主被拖出去了,卫卿是被冤枉的,故皇后又开金口,让她坐回原位。 有了这样一场变故,在场的臣子家眷们再看卫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身上那淡然气度,与灵舒郡主截然不同。 不光荣安侯夫人,其他一些官家夫人们也暗暗对卫卿欣赏起来。 随后宫宴照常继续。 康王夫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既担心灵舒郡主,又不敢轻举妄动。康王妃频频朝殿外望去,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皇帝并未下令对灵舒郡主用刑,因而她只是被赶出殿外,不得再进来参加宫宴而已。 后来皇子公主们依次向皇帝献寿。 皇帝脸上恢复了笑容,但兴致总归不如先前那么好。 轮到静懿公主时,她起身站在殿中,让自己的四个宫人把寿礼抬上来。 寿礼上盖着一块锦布,只让人瞧见这是个不小的物件。 静懿公主将锦布一抽,那金丝楠木椅的鎏金光泽就呈现在众人眼前。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张椅子本不足为奇,最多是用材比较名贵,但大家惊奇的是,这椅子又与寻常的座椅不尽相同。 皇帝也感到好奇,身体往前倾了倾,仔细观摩了两眼,笑问:“静懿,你这送的是个什么椅?” 静懿将早前卫卿与她讲解的话都记了下来,眼下一一说给皇帝听,听得皇帝大为新鲜。 他命近侍监把座椅抬到殿首上方来,起身离了自己的龙椅,走到那金丝楠木椅前撩袍坐下试试。 那椅背刚好与他腰部服帖,一靠在上面,木珠子就起了作用,按得他腰背又酸又胀,却让皇帝舒服得喟叹两声。 皇帝大赞道:“静懿,你这份孝心朕甚为高兴,不知哪个能工巧匠,打造出这样一把椅子?” 静懿站在殿上,尊华贵气自然流露,应道:“回父皇,哪个能工巧匠儿臣不知,儿臣只知这椅子原本与普通的座椅无异,但有人帮儿臣考虑到父皇国事操劳、久坐伤身,所以出主意让工匠改良了这把椅子,好让父皇处理政事之余,能够缓解腰疾。儿臣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只要父皇喜欢就好。” 皇帝起身回了自己的龙椅上,兴致勃勃地问:“何人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能和静懿公主来往的,必不是寻常百姓。皇帝大概能猜到,那个出主意的人今日就在这殿上。 否则静懿也不会大庭广众地说出来。 静懿侧身,目光越过卫辞书,看着卫卿,道:“正是先前被灵舒郡主冤枉的卫家二小姐,卫卿。” 今夜里两次点名都是卫卿,她算是很出名了。 这一惊一乍,卫辞书和老夫人的心情也跟着起起落落。 先前怕得要死,当时卫辞书正盘算着如何摆脱和卫卿的干系,没想到卫卿竟解决了危机,最后受处置的反倒是灵舒郡主。 而眼下卫辞书和老夫人心情又陡然直上,静懿公主亲自点名,就是要帮卫卿请功的意思。如此卫家就有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卫辞书和老夫人顿时觉得,就算宫宴上没送个什么大放异彩的寿礼不要紧,他们还有卫卿啊。 皇帝朝这边看来,卫辞书连忙对卫卿道:“还不快上前去拜礼。” 今晚两桩事都与她有关系,皇帝不由细细地打量起殿前的卫卿,见她举止不慌不躁,很有种宠辱不惊的气度,着实不像个小女子该有的。 皇帝问了些关于这椅子的事,卫卿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就连椅背上的木珠子能接触到后背的哪处穴位她都说得清楚。 皇帝大笑,不吝赞道:“卫尚书有女如此,该是有福气。朕听说早前也是你对静懿有救命之恩,如今静懿这般推举你,朕相信她的眼光。来人,大赏。” 卫卿拜礼道:“臣女谢皇上隆恩。” 卫辞书面露喜色,卫卿真的得到了皇帝赏识,卫家也会跟着让人高看一眼;但也隐隐有些担忧,卫卿曾在乡下待过,若要是有人追根究底起来,得知他亏待过卫卿,又容易落人口实。 这下子,各处目光都时不时投来打量卫卿。 卫卿虽然年纪还小,可这股从容之态让人无法忽视,如今又得静懿公主的推举,有眼识的人还看见在座的静懿公主的母亲明妃面色含笑,显然也是很赞同的。如此一来,那卫卿的身份地位,就大不一样了。 第177章 为什么要对你客气? 等到殿上的宫宴进行得差不多了,臣子们可以在殿上饮酒聊天,夫人小姐们则可以在殿外附近的花园里游园赏灯。 皇帝在殿上又赐了不少御用好酒,皇后则带头,和几位举足轻重的后妃一起,领着夫人小姐们在花园里游园。 今晚老夫人可一点也没闲着。 因为很快就有夫人来邀请她一起游园,还有不少夫人向她打听卫卿的情况。 老夫人终于有种被众人簇拥的微妙感,都笑着一一回应。 这些夫人们见今晚卫卿得公主和明妃赏识,皇上也大赏了她,便多少动了心思,约摸是想给自家找儿媳妇。 卫卿没与老夫人在一处,应付那些场面让老夫人去应付就可以了,反正老夫人喜欢。 卫卿也不想待在殿上,因为时不时还要接受苏遇故作幽怨的眼神拷问,旁边还有个季从贤好奇心重到抓耳挠腮,她随后就跟着出了殿,找个清静的地方透透气。 卫卿并没走远,刚到一处湖边凉亭,还能隐隐听见花园里夫人们的谈笑声。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凉亭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叫唤声:“卫、卿!” 卫卿循声看去,灯火下不难认出是先前被赶出殿的灵舒郡主,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一直在外面等着,眼下终于见殿上的夫人小姐们都出来了,她便寻着卫卿的身影找来。 灵舒郡主气势汹汹地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扬手就又疾速又用力地往卫卿脸上扇来。 卫卿眯了眯眼,轻而易举地截住了灵舒郡主的手腕。 灵舒郡主挣了挣,见抽不出来,气极怒骂道:“你个贱人,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拦我!放手!” 卫卿眼神幽淡,道:“郡主还是消消气,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你放开我!”灵舒郡主双手并用,一边挣扎,一边拿她尖尖的指甲往卫卿身上抓扯,“我要杀了你!” 卫卿斜挑着眉,游刃有余地捉住灵舒郡主另一只手,看着她在自己手上挣扎得如同一只扭曲着身体的虫子。 灵舒郡主恶狠狠地瞪着卫卿,气喘吁吁道:“都是你!是你把夜明珠摔碎了,故意放在我衣服里的,对不对?!是你嫁祸给我的!” 卫卿温然笑了笑,道:“郡主这话从何说起,郡主早先把夜明珠给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送给卫琼玖的东西,让我代为转交,后来我一想,觉得这礼物委实贵重,在我手上出了差错我也不好交代,所以就还回来了。哪晓得到了殿上,灵舒郡主却说是送给皇上的寿礼呢。” 灵舒郡主恨恨地瞪着她,自己也没想到,摆她一道不成,反倒把自己给摆进去了。 卫卿不置可否地提着她的手臂往自己面前收了收,看着她惊疑的面色又温声细语道:“我不过是物归原主,怎么能是嫁祸呢。倒是郡主,在想嫁祸我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晚若是在我身上搜出夜明珠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灵舒郡主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后果,当然遭殃的人就会是你,皇上把你处死也不为过!” 卫卿幽幽道:“所以么,你在这么做的时候想的就是要我的命,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 说罢,卫卿将灵舒郡主往亭柱子上推了推,自己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裙角不再理会,抬脚往亭外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整个过程,灵舒郡主报复不成反被压制,她竟连打卫卿一巴掌泄愤都没能成,心里万分不甘心,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卫卿就这么走掉! 当时灵舒郡主心里充斥着恨意,想都未多想,当即朝卫卿冲过去就要把她往亭子外的湖水里推。 灵舒郡主只有一个念头,卫卿让自己不好过,她也不会让卫卿好受! 最好把卫卿推下湖,无人发现,淹死了才好! 然而,卫卿身形比灵舒郡主想象的要灵活得多,灵舒郡主还没碰到她,怎料她突然侧身躲了过去,使得灵舒郡主径直趴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可栏杆太矮,根本挡不住灵舒郡主的身体,结果灵舒郡主尖叫一声,直接从栏杆翻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跌入湖中,卫卿伸手极快地一把抓住了灵舒郡主的手腕。 灵舒郡主的双脚和长长的裙角已经漫入了湖水里,她十分害怕,一抬头就看见了上方卫卿正抓着她,眼里的神色如这夜色下的湖面,不见波澜。 卫卿道:“如何?” 灵舒郡主一边哭一边叫骂,把附近花园里游园的人给引了过来。 彼时由皇后为首,身后跟着一群后妃和贵妇们,阵仗很大。 几个宫人快步赶到亭子这边来,帮卫卿一起把灵舒郡主给拉起来。 灵舒郡主双脚一沾地,就瘫软在地,委屈地放声大哭。 康王妃从出了殿伊始就到处找灵舒郡主找不到,这时闻讯赶来,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瘫在地上,半截身子都湿了,连忙过来搂她在怀,不住安慰。 皇后本就不喜灵舒郡主平日的做派,也只是淡淡宽慰了几句。 哪想灵舒郡主逮住不放,哭着指控卫卿道:“是她!是她把我推下湖去的!她想要害死我!” 康王妃六神无主,方才在殿上时对卫卿已一腔怒气,眼下更是怒色凛声喝道:“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谋害郡主!” 旁边便有人说道:“我们随皇后娘娘过来时,好像是卫家二小姐正拉着灵舒郡主,要不是她拉着,郡主恐怕已经落进湖里了。怎么又是二小姐推郡主落湖的呢?” 灵舒郡主冷得瑟瑟发抖,依偎在康王妃怀里,一口咬定道:“就是她推的,见皇后娘娘来了,她害怕被拆穿,所以才拉住我做做样子!” 卫卿站在一旁,垂目看着灵舒郡主,忽而道:“敢问郡主,我为何推你?” “因为、因为你对本郡主怀恨在心!” 卫卿勾了勾唇,道:“我为何要对郡主怀恨在心?要怀恨在心的,不应是郡主吗?” 灵舒郡主还想再说,忽然亭外传来一道声音:“我亲眼看见了,我可以作证。” 第178章 冤家 亭中的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一男子正从那边走来。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道:“那不是荣安侯家的小侯爷吗?” 灵舒郡主与季从贤也是很熟悉的,大家都是皇亲国戚嘛,只不过灵舒郡主是皇帝这边的亲戚,季从贤是外戚。 灵舒郡主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盟友,对季从贤哭着喊着道:“季哥哥,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分明是她把我推下水的!” 平日里灵舒郡主根本瞧不起季从贤,觉得荣安侯一家都是外戚,季从贤又是个纨绔子,哪里配和她相提并论。 可眼下,她恨不能把季从贤当亲哥哥。 季从贤走了过来,有礼有矩地向皇后禀道:“启禀皇后娘娘,方才我在这附近散步时,恰好看见了郡主和卫二小姐在亭中的事。” 皇后不置可否道:“哦?你且将你看见的如实道来。” 季从贤道:“我先看见灵舒郡主,本正想打个招呼,结果就看见她一头冲进亭子里,扬手往卫二小姐脸上扇。随后见卫二小姐要离开,郡主又从后面冲过去,把二小姐往湖里推。只是二小姐闪得快,让郡主推了个空,自己反倒栽了出去。幸好二小姐伸手及时拉住郡主,郡主才不至于整个跌入湖中。” 灵舒郡主缩在康王妃怀中,不仅是冷得瑟瑟发抖,还楚楚可怜地唤“母亲”。康王妃不由将她紧紧护住。 泛黄的灯火也掩盖不住灵舒郡主脸上的苍白。 好你个季从贤!你居然帮她不帮我! 卫卿看向季从贤,微微有些诧异。这小子,不晓得暗地里偷看了多久,最后竟还主动站出来澄清事实。 她以为季从贤应该正是拿住了一个可以出口气的好机会,结果他却白白放弃了。 随后有几名锦衣卫就过来了,道是这里出了事,奉大都督之命,要把灵舒郡主和卫卿都带回卫厂里详问,绝不冤枉谁也不姑息谁。 卫卿忍不住若有若无地牵了牵嘴角,锦衣卫消息和动作都很快嘛,殷璄还是比较讲义气的。 锦衣卫本就管着宫里的秩序,皇后闻言,觉得把人交给卫厂也好。这灵舒郡主顽劣不堪,是该送去好好调教一下。 卫卿很坦然地表示愿意跟锦衣卫走,配合查明事实真相,而灵舒郡主吓都吓傻了,腿软得走不动路。 康王妃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送去卫厂,于是立刻道:“皇后娘娘,臣妾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灵舒,快,快跟皇后娘娘说清楚,只是一场意外,是不是?” 灵舒郡主缓了半晌,极力定着心神,最终嗫喏着道:“回、回皇后娘娘,方才是天太黑,我自己没看清,是、是意外……” 既然灵舒郡主亲口承认了这是一场意外,最后便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了。 康王妃怎忍心灵舒郡主继续留在这里被人当笑话看,向皇后请辞过后,就匆匆带着灵舒郡主离开了这里。 皇后象征性地关怀了卫卿几句,才带着一众贵妇人们转身离去。 大家一散开,亭子里便又恢复了平静和冷清。 季从贤还没有离开,眼下终于被他逮着了机会,见卫卿要走,连忙闪身挡住她的去路。卡Kа酷Ku尐裞網 季从贤看着她道:“好歹方才我还给你做了证,你这不吭一声就想走了,是心虚吗?你果然就是上回赌坊里的那个人对不对?” 卫卿叹了口气,道:“小侯爷怕是误会了,我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哪会去赌场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季从贤指着她的脸,道:“对对对,就是你这样的表情,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你还不承认?” 卫卿扶额:“小侯爷真的是认错人了。” 季从贤见她死不承认,也不着急,挽着手悠哉悠哉道:“你不认账是吧,成,反正那天在街上见到你模样的又不是我一个,还有我手下的小厮们。回头我把他们都叫来,和你当面对质。” 卫卿眯了眯眼。 季从贤又呲嘴道:“我就说呢,怎么静懿公主会突然找我谈话,还要我销了大理寺的案子,原来你俩是一堆的。这要是旁人,静懿公主哪会管这种闲事。怎么样,卫卿,我又不是那种记仇的小人,你承认一下要死啊?” 卫卿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张欠揍的脸时,霎时就眉开眼笑,开始捏手指骨,道:“看样子小侯爷是想回味一下过去了。” 季从贤见她这形容,顿时往后跳开几步,道:“你还想在宫里行凶不成?” 卫卿笑道:“我只是手痒。过来,我们去小树林里谈谈。” “我不去!”季从贤坚定地拒绝。她这样子,哪是想好好谈谈,分明是想对他施暴啊,他可没有那么傻。 季从贤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立马就走。” 卫卿:“你问。” “上次你进大理寺时说你是躲避仇家,可你明明是尚书家的小姐,你进大理寺到底是为了什么?” 卫卿想了想,身体随意地靠在亭柱上,道:“大理寺的温少卿,我见他长得不错啊。” 季从贤跳脚:“你大费周折的,就是为了追汉子?!”为此他还挨了好一顿揍,想起来心情就非常郁闷。 只不过季从贤还是守信,卫卿要走时他再没拦着,只是很不爽地冲她背影道:“而且我觉得温少卿并不好看!” 卫卿脚下未停,似笑非笑。 季从贤一张俊脸都气歪了,又磨着牙补充道:“而且他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 静懿尽量在宴会殿上多待了一会儿,她的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过殿上的苏遇,心情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起起伏伏。 因而静懿后一步才从殿上出来,正在找卫卿时,就听说湖亭那边出了事。 她还没来得及走到湖亭去,就见康王妃正搀扶着灵舒郡主出来,经过花园准备出宫去。 灵舒郡主一身的落魄狼狈相,一直呜呜低哭,十分伤心委屈。 静懿公主皱了皱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179章 我们聊聊,好吗? 康王妃一半生气一半无奈道:“回公主,我们灵舒说那卫家二小姐把她推下了湖,可是皇后娘娘不信,锦衣卫还想把灵舒提到卫厂里去,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卡Kа酷Ku尐裞網今晚灵舒是犯了大错,可也不能这般欺负她吧?” 静懿公主的反应很是平静,看着灵舒郡主道:“你自知犯了大错,不好好回家反省,跑到湖亭那边去做什么?” 灵舒郡主淌泪道:“我只是难过,去透透气罢了,这也有错吗?” 静懿公主道:“卫卿若是想推你下湖,你此刻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以后你若是想好,就不要去惹她。” 灵舒郡主性子要强,眼里容不得沙子,今晚所作所为也着实令她失望。 可静懿这么说,不仅仅是帮卫卿,也是为了灵舒郡主好。 灵舒虽是郡主,可她惹不起卫卿。静懿可是亲眼见过,卫卿杀人的时候,手里沾满了热血,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若是卫卿真对灵舒郡主有了杀心,湖亭那边没有旁人,只怕灵舒连呼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明日宫人就会发现她的浮尸。 所以到底是不是卫卿推灵舒下水,孰是孰非,静懿也不想再多说。 灵舒郡主却瞠大着眼,看着静懿公主道:“公主也不愿意再相信我,要去相信她吗?连你现在也不帮我了吗?她是什么东西,我可是你的堂妹!” 静懿公主冷了神色,厌倦道:“灵舒神志不清,康王妃还是早点把她带回去的好。” 可是灵舒公主不肯走,满脸不甘道:“我知道她救过你的命,所以你现在有了新的玩伴,就要抛下我了!” 康王妃斥道:“灵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静懿冷眼道:“是不是觉得去大理寺反省半个月还不够?以下犯上、对公主不敬,要我父皇再给你加几个月?” 灵舒郡主气势上不敢再多嚣张,却咬牙切齿道:“今晚的事是她栽赃嫁祸给我的,夜明珠也是她摔碎的!我只是伤心,公主为什么信她不信我?” 静懿公主不置一词。 被康王妃拉着走之前,灵舒郡主回头又对静懿道:“公主这是引狼入室,宫宴之前我就与公主说过了,就是她勾引首辅,可是公主不信;冬至那天,首辅可是亲自登门,在她院里待了大半日呢!公主对她这么好,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静懿侧身,一直看着灵舒郡主骂骂咧咧地和康王妃一并走远。卡Kа酷Ku尐裞網 时辰也不早了,皇帝皇后也已经撤了,随后陆陆续续有臣子家眷们告辞离宫。 静懿见到卫卿时,卫卿已经与老夫人会和,准备一齐离开。 静懿让身边的宫女来请卫卿过去说几句话。静懿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常青树下等着她。 那灯下清寒,静懿公主华裳黑发,安静高贵。 卫卿走到她身侧去,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静懿转过身来看她,半晌道:“夜明珠的事,与你有关吗?” 卫卿抬了抬眉,道:“公主何出此言?” “灵舒说你栽赃嫁祸她,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卫卿声色没有波澜,道:“那夜明珠是有钱人家的玩物,当不了温饱,落在我手里还是个烫手山芋,我偷来作甚?郡主口口声声指定是我偷的,如若今晚被定罪的人是我,我没有郡主那么好的命,大抵也只有死路一条。” 卫卿极为平淡,道:“想要看我下场的人又不止郡主一个,我若是还自寻死路,早死了百八十回了。” 静懿微微抿着唇,道:“我这么问不是怀疑你的意思。” 卫卿点头,“我知道。” 这时卫辞书也出来了,正和老夫人一起等着她。 静懿公主本还有话想问,眼下也不是个时候,遂道:“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改天有空再与你说。” 如来时一样,卫辞书和老夫人坐一辆马车,两人在车上必定有话说,卫卿便单独乘一辆,紧随其后。 两辆马车缓缓驶离了宫门。 然在宫门前的直道上走了没多远,旁边便有一辆马车跟了上来,和卫卿的马车并驾齐驱。 卫卿听到两辆马车错落有致的车辙声,一直并排驶出一段距离,对方丝毫没有要超赶或者谦让的意思,不由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天色漆黑,宫门直道上的壁火闪闪烁烁,将车影拉长得影影绰绰。 在她撩起窗帘的同时,对方也撩起了帘子。 昏暗的光线下,卫卿隐隐见得苏遇的身形正坐在马车里,他侧头朝她看来时,夜色衬得他眼底有些暗淡,却依旧笑意浅浅道:“夜深路长,我送你回去。” 卫卿道:“不用劳烦首辅了,我父亲和祖母就在前面。” 片刻,他轻道:“卫卿,我们聊聊,好吗?” 卫卿问:“有什么好聊的呢?” “随便什么,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听见你说的话。” 卫卿怎会不知,以他的心思,肯定已经猜到了今天晚上殷璄的寿礼就是她帮忙准备的。她没有如他所愿,离殷璄远点,可能和殷璄的距离比他想象中的还近。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微妙,卫卿细想一下,也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今天这样。 卫卿没答应他,也还没来得及拒绝他,这时又有一辆马车加快了速度从后面跟了上来,从卫卿马车的另一边穿进来,却亦是不急着超赶,悠悠晃晃。 然后卫卿的马车就被夹在中间,三辆马车一起并驾齐驱…… 卫卿掀了掀另一边的窗帘,看见驾车的锦衣卫时,脸就不受控制地抽了又抽。 她捋着裙角,淡定地坐回了座位。 方才情绪还有莫名沉郁,现在好,又来一个凑热闹,她那仅有的一点点沉郁的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头大。 三辆马车同行上街,卫卿突然让车夫加快速度往前跑,左右两边的两辆马车就落在了后面。 苏遇驾车的随从问:“大人,要追么?” 他要是去追,旁边的锦衣卫岂会干闲着,肯定也会往前追。反正就是摆明了要坏他的好事。 既然如此,谁都别想送卫卿回家。 苏遇道:“大都督,饮一杯否?” 第180章 弱点 旁边马车里传出殷璄的话来,“本督亦有此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于是最后两辆马车调了头,往城里的酒肆处行去。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酒客了,就近的一家酒肆里正准备关门打烊,可看见有锦衣卫,就是再困也不敢打烊啊,还得打起精神来烫酒。 外面飘起了雪,这回雪下得大,不似上回只零星飘了一点。 苏遇和殷璄两人带着满身雪,闲适地跨入了酒肆。 一股酒香蔓延,老板把烫好的酒小心翼翼地送上前,道:“两位贵客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小的就在后堂候着呢。” 也不知小店今天是走了什么运,竟让两尊活神来光顾。看那衣着气度,又有锦衣卫守门,哪会是一般人呢。 苏遇给殷璄倒了酒,道:“今晚大都督的寿礼出其不意,让皇上很是开怀。” “首辅的也不差。” 苏遇执起酒杯,和殷璄碰了碰,闲适地问:“是她帮大都督选的吗?” 在朝堂上两人是明争暗斗的死对头,却偏偏有这气度胸襟和闲情逸致,还能坐下来饮酒聊天。 尽管聊的话题非常的不愉快,但依然心平气和。 殷璄碰了杯后,饮酒间,道:“这让首辅感到不爽了?” 苏遇眯着眼道:“岂止是不爽啊,大都督总是拿捏到位,让我非常的不爽。”他看着殷璄平和无波的脸,“不过大都督对她,是不是关注得有点过头了?” 殷璄放下酒杯,道:“能让首辅如此在意的一个女子,本督当然要尽量关心。” 苏遇语气不变,“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大都督何必将她卷进来,会不会太没心没肺了?” 殷璄道:“她本就在是非里,又何须我拉她进来。” “朝政纷争,那是你我的事,与她没有关系。” “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执着于她不放的人是首辅,不是本督。” 苏遇一直以为,殷璄对卫卿的种种不同,是因为想要牵制他。因为殷璄知道了他在乎卫卿那个小女子,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殷璄面前。 所以一直以来,不想伤到卫卿,他都在尽量克制。可是如今,他似乎从殷璄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 苏遇琢磨着,道:“现在想来,当初大都督把她带去卫厂照看她的病情,又不辞辛苦亲自去大理寺捞人,还亲自登门去她院里用午饭,今晚又妨碍我亲自送她回家,”他看着殷璄,“大都督运筹帷幄,这反常一次两次还可以理解,可若涉及到她,好像大都督样样都挺反常啊。大都督如此关照她,难道只是因为我在意她?” 这回换殷璄给苏遇倒酒,语气寻常道:“当然不止如此。首辅不是派人去州城查了吗,想知道本督和她的所有事,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苏遇派出去的人查到了卫卿和殷璄的始末,正在往回程的路上赶。这也瞒不过殷璄的眼线。 殷璄饮完酒,放下酒杯,便起身走出酒肆去。 苏遇在身后闲声慢问:“大都督就不怕哪天,她也会变成你的弱点?” 殷璄身量修长,微微弯身,拂着门前挂着的布帘,走出酒肆屋门时,外面的雪已经白茫茫一片,酒肆里溢出来的微弱的灯火只映照着微黄方寸。 他看着无边无际的夜色,道:“于首辅而言,她是你的弱点。于本督而言,她不是。” 为什么她会成为他的弱点? 她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吗?反之,她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来保护自己。 她是没有主见、只会一味地附庸吗?反之,她有头脑有目的,对人和事充满了算计,要做的事一件也没落下。 她是会成为自己的阻碍吗?反之,依她所说,他们各取所需,各自要做的事互不相干,也不会成为彼此的绊脚石。 既然她一样都没占,她又怎会是自己的弱点。 殷璄不疾不徐地走下酒肆门前的台阶,在风雪之中站立片刻。还有,人只有在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事的时候,才会把其称之为弱点。 世人皆以为,他殷璄只是冷酷无情、狼心狗肺,只喜欢玩弄权势、尔虞我诈,没有什么是他在乎的,更没有什么是他割舍不去的。 其实他只是鲜少有想要护着的东西罢了。 随后他上了马车,锦衣卫驾车而去。 苏遇独自坐在酒肆里,灯火映照着他的身影,他将壶里的酒都倒出来喝完,才放下酒银离开。 苏遇坐进马车里,斜身倚靠,支着额头。 他在乎,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 他和殷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就是因为在乎,才会担心对手为了对付他而将矛头对准他在乎的人。 卫辞书、老夫人和卫卿回到卫府时已经很晚了。 今晚卫卿和卫家是连在一起的,因而皇帝赏给卫卿的东西,被卫辞书理所当然地收纳进库房。卫辞书觉得,卫卿今晚的荣耀,就是卫家的荣耀。 她为卫家奉献一点,也是应该的。 卫辞书和老夫人都是心满意足的。 卫辞书对卫卿道:“幸好今晚皇上明察秋毫,郡主诬陷你不成,反倒被罚。康王府的事为父自会替你去妥善处置,以后再出这样的事,你提前说一声,免得一惊一乍。” 提前说一声? 要不是今晚卫卿将灵舒郡主的诬陷应付过去了,真要是提前说一声,只怕卫辞书不仅会想办法摆脱干系,还会主动把她交出去听候处置吧。 第二天清晨,推开窗时,窗外已是一片皑皑雪白。 漪兰兴冲冲地跑进跑出,捧了积雪,在窗棂上捏了一个雪人。 而从今天起,往尚书卫府递的请柬就开始变得多了起来,一应都是请卫家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的,还不可避免地提及了卫卿,大概真正想邀请的是她而不是别人。 尽管如此,老夫人也感到非常高兴。只是她精力有限,也要稍稍自持,不能随便哪家一请她就去。 卫卿过完今年就十四,还没论婚嫁,那些送请柬来并且打听卫卿情况的,无非是有意结亲。 第181章 自己做主 卫卿在卫家是嫡是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静懿公主和明妃面前的红人,又得皇帝亲口赞赏过,昨晚的仪度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而卫辞书再怎么也是当朝的二品尚书,地位不低。 就算注重嫡庶之分的门户,要考虑卫卿也未尝不可。因为京城里的人并不清楚卫家的真实情况,卫卿的母亲原本就是卫辞书的原配,卫卿虽然不受宠,真要论起来,同样也是嫡女。 大抵是这两天天寒没注意,老夫人受了凉,上午时卫卿过去老夫人那边给她诊脉。 老夫人将请柬一一摆在卫卿的面前,让她挑,看看有没有想要去走动的。 卫卿诊好了脉,又开了方子,看都没看那些请柬一眼,若无其事道:“祖母想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权当锻炼身体。我也只是提醒祖母一句,如若祖母和父亲想用我的终身大事去结交,趁早不要有这个念头。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她把方子交给王嬷嬷,让王嬷嬷找人去抓药来。 老夫人闻言不太高兴,道:“你是卫家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自己做主的道理?早前说过了,你和卫家一荣俱荣,只有你嫁得好,卫家才会跟着受益,难道卫家还会委屈了你不成?” 卫卿回过身,屋门外的雪光给她周身淬了一层洁白明亮的光。卡Kа酷Ku尐裞網她看着软榻上的老夫人,面无波澜道:“祖母忘了周家的事了吗?若是忘了,我不介意再重来一次。看看京城里的权贵有没有周家那么好糊弄。” 老夫人现在也还只是处于筛选的阶段,卫辞书一直把卫家女儿的婚姻视为对自己官途最有利的手段,如今卫卿得这么多人赏识,卫辞书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只不过卫辞书心中最中意的人选,仍然还是首辅。若是首辅那里不能成,兴许还有更好的——比如王公贵侯。 所以这事还不着急,卫辞书要慢慢考虑。 卫辞书要各方权衡利弊,可是根本不会权衡卫卿的想法。大抵是认为他身为人父,正式定下的亲事卫卿就没有不遵从的道理。况且她能嫁去高门,从此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反倒还得感谢他。 可是老夫人没想到,这事儿她和卫辞书还没提,卫卿却先主动提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知道,真要是把她惹急了,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前在州城的时候吃的亏还少吗?老夫人现在深有心得,要想一家安宁,最好不要惹到她。 遂老夫人面色一顿,有些底气不足道:“这事还是等过后再说吧。” 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卫卿带着漪兰先去药房里取了各种药材回来。药房里还没有名贵的药材,但她挑的都是普通常见的。 拿回风晓院后,漪兰按照卫卿的吩咐,和卫卿一起把药材舂成了粉末,又混合溶成了黏稠的药泥,加了一些油脂,制成易存放的药膏。 漪兰和卫卿将药膏分装进瓷瓶里,不解地问:“二小姐这是给谁做的药啊?” 卫卿神色如常道:“有备无患。应该很快就能用得上。” 弄完之后,卫卿又带着漪兰出门上街去,在药材铺子里买了好些名贵药材,舂成药粉过后分类装起来,全部存放好。 其他家对卫府都还处于派递请柬的阶段,可荣安侯家里开始蠢蠢欲动了。 季从贤从宫宴回来便心不在焉,可瞒不过侯夫人的眼睛。早前她就与荣安侯商议,是该给季从贤娶一门亲事了。 那晚宫宴上卫卿的表现,侯夫人也是看上了眼的,便私底下问季从贤:“儿子,你觉得那卫家的二小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给你做媳妇儿怎么样?” 季从贤一口茶喷出来,瞪了瞪眼,刚想反驳,可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反驳不出一句,下一刻俊脸红了红,道:“我、我怎么知道怎么样,这种事,当然要娶回来看看才知道怎么样啊!” 侯夫人喜笑颜开,道:“你居然也脸红,看样子也是上了心的,为娘找个好日子就上门给你提亲去。” 好奇怪,自从侯夫人跟季从贤说了这事儿过后,他心头就像搬进了个蚂蚁窝似的,时不时有几只蚂蚁爬出来挠得他心痒痒。 他一定是有受虐倾向,不然卫卿都揍过他一顿,还对他爱理不睬的,为什么他偏偏老是想起她的模样来? 继而季从贤又想起了卫卿心有所属这事,不由十分气馁。 可恶的温少卿,他到底哪里好看了!改天一定要好好找他理论! 眼看着快要过年了,皇帝也有烦心事。 寿宴才过两日,又有折子递上来,请求皇帝撤消大都督的东厂内侍权。 皇帝也偏头痛啊,把前两日苏遇送来做寿礼的那副名家画卷打开来欣赏片刻,叹口气又收起来,随手放进书桌旁边的画筒里。 圆形大肚的画筒内,还有好几幅这样大同小异的画卷,全是苏遇送的。 皇帝看着那些画卷,撇嘴道:“每年都送这些,朕再喜欢书画,看着也腻。” 他又把殷璄送的古玉佛拿出来,兴致浓厚地观摩了一阵,越看越满意。 皇帝很纠结,唉,收了大都督的这份厚礼,他怎么好意思立刻就剥大都督的权? 做皇帝翻脸也不要翻太快,这样很容易让做臣子的寒心的。 他若应了这些折子上的要求,罢权罢得太容易,两党朝臣不稳,也是要出乱子。 况且近来大都督知收敛,找不出东厂的差错,也没有个合适的借口……算了算了,皇帝看着这古玉佛,心想着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随后他把古玉佛装起来,让内侍监送去给太后。 结果不多时太后就派人来回话,道是非常喜欢皇帝送去的东西。皇帝一高兴,将内阁筛选过后送上来的奏折一并押后处理。 这几天皇帝的腰疾又犯了,疼痛难忍,处理政务之余,往那金丝楠木椅上靠一靠还有所缓解,但反反复复还是让皇帝十分苦恼。 皇帝到明妃宫里来时,走路都在捶腰。 第182章 机会只有一次 皇帝的腰疾一到风雪天就发作得更严重,太医看过多少次,都无法根治,最后也只是奉劝皇帝要多多休息。卡Kа酷Ku尐裞網 可皇帝每天坐几个时辰处理政务是最基本的,他要是能多多休息,还叫太医干啥? 明妃见状很是担心,问道:“皇上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太医看了这么多次都没什么大用,皇帝都有些讳疾忌医了,烦闷地摆手道:“宫里养了一群太医,没一个能顶用的。” 静懿思忖着道:“不如叫卫卿进宫来帮父皇看看。” 皇帝看向静懿:“卫卿?她还会医术?” 静懿点头,道:“那椅子是照她的意思为父皇量身打造的,儿臣也听她说起过,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跟老大夫学过,兴许能有用。” 皇帝不置可否,沉吟良久。他这思索起来时神情不定,才有种身为君王的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皇帝道:“她是缪公的外孙女?” 缪家一案,在皇帝面前多少会有点忌讳。如今静懿在皇帝面前几次三番有主动提拔卫卿之意,不知会不会有点着急了。 明妃神色微微变了变,仍是贤淑温婉,语气温柔道:“想来那卫卿年纪轻轻,即便跟乡里的老大夫学过一点,又怎敌得上宫里的太医医术精湛。臣妾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静懿道:“儿臣忧心父皇身体,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她还治好了卫家老夫人多年的眩晕病。” 明妃不赞同地看了静懿一眼。 皇帝面无异色,却道:“既然静懿这般推举她,就叫她进宫来看看。她要是治不出效果,就是静懿你言之过实,该罚。” 静懿应道:“能为父皇分忧,若无效果,儿臣甘愿受罚。” 皇帝开怀笑了起来。 在公主们中间,皇帝最喜爱的就是静懿。 大抵是因为静懿极少向皇帝要求什么,随着年龄增长也极少闯祸惹事,在人前从不失皇家体面,她高贵冷傲,是生来就最适合当公主的公主。 所以静懿向皇帝提的极少的要求,皇帝基本上都会有求必应。况且她也知分寸,提的要求都不过分。卡Kа酷Ku尐裞網 第二日宫里就下了旨意,宣卫卿进宫。 卫卿和漪兰在风晓院里准备时,老夫人请前来传旨意的公公进堂喝茶,言谈之中得知,是皇帝腰疾发作,听静懿公主说起卫卿会医术,所以宣进宫去为皇帝诊治。 此刻卫卿正在房中将前几日备好的药物收起来,一会儿一并带进宫去。 漪兰毫不马虎地给她挑选衣裙,奇道:“二小姐怎么知道皇上会宣,还事先备好了这些药?” 卫卿低着头,将一个个瓷瓶不紧不慢地放入药箱里,闻言声色寻常道:“我哪里揣度得了圣意,一切都是出于静懿公主的孝顺。” 正是因为静懿公主孝顺,在听到卫卿说她在乡下学过医术过后,宫里的太医一旦不好使,就会想起她来。 可要是宫里的太医好使,皇帝的腰疾早缓解了,哪里还会拖到今日。 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顽疾,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得了的。 卫卿关好药箱,回头看向漪兰,漪兰审时度势,给她选了一身很合时宜的窄袖棉裙。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更了衣,挽好了头发,就背着药箱出门去。 漪兰送她到门口,她上了宫人抬来的轿子,就离了卫家。 这大雪一落下来,就好几天不得消融。 卫卿进宫时是天晴风微,空气里浸着一股清寒,天空呈少有的纯净靛蓝之色。她举目望去,见那一座座宫楼琼宇皆白了头,日照其上,飞檐檐角上晶莹流辉。 红色的宫墙下,几株白梅迎风颤动,点缀出一段生趣。 宫里的小径道路,积雪都已经被扫净,干净的石板路面,只留下青湿的痕迹。 卫卿跟随着宫人指引,一路来到了皇帝所在的寝宫。 彼时静懿和明妃正陪伴在皇帝左右。 卫卿走了进去,一股暖意拂面而来,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鲜明的对比。 卫卿低着头上前,把药箱放在一旁,行跪拜礼道:“臣女参见皇上,参见明妃娘娘、静懿公主。” 皇帝招手让她平身,道:“听静懿说你会医术,非得求朕召你进宫来看看。你便近前来看看,能治便治,不能治莫强求;若是不能治而说能治,是静懿举荐的你,受罚的就是静懿。” 皇帝一开口,哪有卫卿说不能治的余地。 她要说不能治,就白白辜负静懿的举荐了。可她要说能治却又治不好,又万不能让静懿代她受罚,到时候她自己还得主动乖乖领罚。 机会就只有这一次,错过了以后皇帝可能再不会用她。 卫卿声音平稳,道:“臣女定竭尽全力,不辜负静懿公主的抬爱。” 静懿在旁开口,不冷不热地帮衬道:“父皇,先让她诊断吧。” 皇帝准了,卫卿先不紧不慢地洗净了手,才走到龙榻前,宫人放了把椅子给她坐下。 “请皇上伸手。” 皇帝伸手过来,卫卿诊了一下脉象,身体无其他异常,应是受得住她的针。 卫卿收回了手,又道:“请皇上宽衣,翻身趴卧。” 这时皇帝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可卫卿还让他宽衣,不仅宫人觉得不妥,明妃娘娘也觉得不妥。 但见卫卿脸上并没有半点玩笑之色。 内侍监便和气地说道:“皇上龙体不可侵犯,还请二小姐谨言慎行啊。” 卫卿道:“皇上顽疾在腰,若不详细诊断,怎么对症下药?” 静懿道:“父皇,既然召了卫卿来,且就相信她一次吧。” 皇帝坐在龙榻上,看了看卫卿道:“朕若是给你详细诊断了,你也治不好,朕会治你大不敬之罪,如此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卫卿道:“请皇上宽衣趴卧。” “你倒是勇气可嘉。”皇帝不辨喜怒,但已然张开双臂,“给朕宽衣。” 明妃自然而然地上前,替皇帝宽下仅有的一件衣衫。 寝宫里暖炉烧得旺,也不会觉得冷。 皇帝就光裸着上半身,照卫卿所言,趴在了龙榻上。 第183章 没信错人 之前的太医来给他治病,也不敢明目张胆要求皇帝脱光了趴着的。而且卫卿一点也没客气,动手便往那龙背上捋去…… 难怪太医治不出效果,主要还是没有卫卿这么放得开手脚啊。 卫卿手指灵活地顺着皇帝的脊柱摸了摸他的骨节,他脊骨两边的肌肉颇为僵硬。卫卿又按了几个穴位,皇帝发出似痛苦似快活的闷哼声。 卫卿又让皇帝起身,背对着卫卿坐在龙床上。 卫卿一边取出银针往火上烧过,精准而利索地扎入了皇帝的背穴之中,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皇上久坐伤身,背部淤堵十分严重,应该时常运动一下,舒筋活骨,出汗排邪,也就没有这么严重了。” 穴位一刺激,皇帝气血行将,到后来卫卿手里飞快地捻着银针再往几个血脉处扎进又抽出,顿时深黑色的细小血珠就随着她的动作飞溅出来,无法避免地溅在了卫卿的袖角和手上,亦溅在床边的地上。 明妃见状大惊,宫人亦是大声喝止。 竟敢放皇帝龙血,这与行刺无异,她胆子也太大了。 侍卫已经在寝宫门外就绪,幕帘后的侍卫第一时间拔刀冲了出来,把卫卿团团围住。卡Kа酷Ku尐裞網一把刀明晃晃地架在了卫卿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她还能不受影响地继续手里的动作,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镇定的心态。 卫卿是罪臣之后,眼前的皇帝就是害得她缪家潦倒的罪魁祸首,皇帝怎么可能完全信得过她? 是以在卫卿进寝宫之前,便有御前带刀侍卫躲在了幕帘后面,一旦情况有变,立刻就将卫卿拿下。 当然,明知卫卿是罪臣之后,皇帝还是宣了她进宫来给自己治病,也是心胸够阔。 冰冷的刀刃贴着她纤细的脖子,那刀刃之锋利,截断了她脖子边的一缕头发。 然卫卿视线不离皇帝腰背,沉冷道:“别吵。”这些脚步声和刀刃出鞘的声音扰了她的精神。 皇帝心气也够沉着,卫卿除了扎针并没有别的动作,遂他抬手示意内侍监,暂不要动。 明妃和静懿都胆战心惊地看着一簇簇污血溅出来,听卫卿不容置喙道:“这淤血若是个好东西,颜色至于这么深么。卡Kа酷Ku尐裞網” 直到血色渐渐变成了鲜红,卫卿才收针。 皇帝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感觉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这时寝宫内无人再出声阻止。 而皇帝朝侍卫挥了挥手,侍卫才把刀从卫卿脖子边撤下,全部退了出去。 卫卿又让近侍监扶皇帝趴卧下,温水拭掉了血迹,用药敷了细微的伤口,道:“皇上先歇一歇,再替皇上舒筋顺脉时可能会有点疼痛,我稍后再做。” 那药敷在背上,有点清清凉的,皇帝感到甚为舒服。 等宫人将榻前收拾妥当后,卫卿才挽了挽窄袖,完完全全地露出一双巧腕。 静懿注意到她额上布着细密的汗,不由问道:“是不是太热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这寝宫里着实温暖,卫卿又穿着冬衣,方才她又太过专注,能不冒汗才怪。 只是眼下她顾不上自己,双手或拳或掌,在皇帝后背上推拿,次次捋到淤塞的经脉时,皇帝就开始抓床挠被地哼哼。卡Kа酷Ku尐裞網 等结束后,皇帝浑身通泰,泛着一股舒爽的暖意。 皇帝道:“看样子静懿没有信错人。” 明妃和静懿都松了一口气。 卫卿从药箱里拿出制好的药膏,均匀地摊涂在药贴上,又撒上麝香等活血化瘀的药粉,然后贴在皇帝的后腰处。 皇帝见她涂抹的药泥都是准备好的,道:“怎么,你知道朕一定会宣你?” 卫卿不动声色道:“臣女不敢妄揣圣意,不过这药确实是为皇上准备的,昨日刚做好。今日皇上即便不宣臣女,臣女也会想办法捎给静懿公主,至于皇上肯不肯用就另当别论了。” 确实,若只是送药进宫来,皇帝不一定肯使用。 那药贴起了作用,不一会儿后腰就暖呼呼的,那股疼痛难忍的劲头也消了下去。 明妃扶皇帝起身,帮他更好了衣。病痛暂消,皇帝心情奇好,问:“这回你想要什么赏赐?” 卫卿终于有空闲抬起手背拭了拭额角的汗,认真道:“皇上不若赏民女一口饭吃吧,力气都花光了,饿得没力了。” 皇帝愣了愣,朗声大笑,道:“来人,赐御膳到静懿公主宫里,请二小姐用膳。” 随后明妃留在皇帝这里照看,静懿则带着卫卿到她的宫里用膳。 平日里静懿的膳食虽是从御膳房传过来的,道道精细,可与皇帝的膳食还是有等级差别之分。 这次御膳是皇帝亲赐,因而送来的与皇帝平日所食一个级别,陆陆续续摆满了膳桌。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哪吃得了这么多。” 静懿淡定地坐在膳桌前,很有一个东道主的风范,道:“你每样尝一口,喜欢的可以多尝两口。” 卫卿不再客气,和静懿一起动筷吃了起来。 静懿蓦然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自从卫卿再劫匪的刀口下把静懿救出来起,静懿就知道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卫卿很能包容,不跟谁计较,常常让静懿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闷。可是现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让静懿信服和安定的力量。 卫卿拭了拭嘴角,抬头看她道:“这么相信我啊?万一我做不好呢?” 静懿道:“做不好,大不了我被父皇罚去替他磨一天的墨。”顿了顿,又道,“以后,你就可以经常进宫来了。” 她这么说时,嘴角微微往上勾着似在笑,显然心情很不错。可见卫卿正盯着她看,她立刻又把嘴角拉下来,变回一脸冷漠的样子。 卫卿好笑道:“这里没外人,你对我笑一笑没什么的。相信我,经常笑还能延年益寿。” 只是后来静懿说什么都不肯笑了。 宫女送了两只汤盅上来,静懿和卫卿一人一盅。 那汤非常鲜美,卫卿吃得少,便多喝了几口汤。 静懿优雅地捻着调羹顿了顿,忽然毫无征兆地面色平常地又道:“听说那日与首辅纠缠不清的人就是你,卫卿。” 第184章 我暗恋他 卫卿一口汤呛了出来,立刻偏开头,才没有荼毒满桌御膳。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还好心地递给她一块方巾,她拿过来就擦着满嘴汤渍。 卫卿十分汗颜,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在她吃饭的时候爆猛料啊……是觉得这饭菜噎不死人也呛不死人么? 卫卿抬起头时面不改色,只诧异道:“公主听谁说的?” 静懿看着她道:“灵舒郡主,说是你三妹告诉她的。” 这答案也在卫卿的意料之中。不然宫宴当晚,灵舒郡主与她无怨无仇,为什么会突然栽赃陷害她? 卫卿道:“看来我三妹着实恨我啊,公主信她说的话吗?” 静懿先不提信还是不信,道:“在灵舒面前搬弄是非,就是想唆使灵舒来对付你。卫琼玖为何如此恨你?” 卫卿道:“这事其实不怨我。是她说想向殷都督赔罪,请我帮忙搭个线。冬至那日我把殷都督请到卫府里去了,他难得抽空去接受三妹赔罪,结果让三妹跪着赔了。三妹觉得异常受辱,认为此事因我而起,便记恨上我了。” 她又问静懿,“赔罪不跪着赔,难道还要打情骂俏地赔?” “在京城里是时兴跪着赔。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很清晰地提了冬至,静懿喝了一口汤,道:“冬至那日大都督也在?” 卫卿不由想起冬至那日的光景,缓声应道:“啊,他险些踩到了我养的龟。” 这便足以说明,那日不是首辅与卫卿单独相处的,还有大都督在场,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 静懿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那在酒楼里和首辅在一起的到底是不是你?” 酒楼里的事,知道她真面目的就只有殷璄、苏遇和她自己,若是还有第四个人知道,那事情早就传开了去了。 所以卫卿可以肯定,卫琼玖根本不知道,她只是借机报复,把祸水朝自己引而已。 对卫卿不利的事她能承认吗?那肯定不能啊。 遂卫卿反问道:“公主也说了,三妹搬弄是非是为了对付我,如此公主也相信她的话了?” “我没相信,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回答。”静懿抿唇,道:“那你喜欢首辅吗?” 卫卿嘴一顺溜,就无比的义正言辞道:“我不可能喜欢首辅的,上回不是说了么,我与大都督关系匪浅,我当然是喜欢大都督。” 静懿表情明显一松,道:“你喜欢大都督就好,我也不想与你成为情敌。往后你在宫里,还能经常见到他。” 卫卿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搅着汤盅里的调羹,含糊应了一声。 可能真是用殷璄用得太顺手又太顺口了……一不留神就把他用上了。 静懿问:“你们发展到哪个程度了?” 卫卿咳了一下,清了清喉咙又一本正经道:“基本还处于我暗恋他的阶段。” 撒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不害臊么! “要不要我帮你跟他说一说?”静懿又问。 卫卿脸不红心不跳:“不,我还是喜欢顺其自然地发展,公主千万不要告诉他,等时机成熟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静懿点点头,不再追问什么,只道:“京中的女子大都喜欢首辅,你竟还喜欢大都督,委实勇气可嘉。卡Kа酷Ku尐裞網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停顿了一下,又道,“要不要我去向父皇请求赐婚?” 卫卿:“不要,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等日久生情了再说。” 卫卿看着汤盅里的汤汁,一时觉得这汤一点都不美味了。 偏头痛又来了。 这京城里的权贵可不比州城,一点都不好忽悠。 在州城的时候她如是说一句,没人敢去深究的;可是在京城还是皇宫这样的地方,她说一句,别人能给她顺藤摸瓜扒出来十句。 卫卿方才嘴快顺口一说时,压根没想这些,只想着拿殷璄来搪塞一下,过去就没事了。 但是事实上,静懿明显比较关心她的个人感情问题。 下午要出宫前,卫卿又和静懿一起去了趟皇帝那里,卫卿留下了药贴,让皇帝每日敷一帖,贴着处理政务时会轻松许多。 从皇帝宫里出来,出宫之际,静懿本想多送卫卿走一阵,然经过御花园时,抬眼见看见不远处的道路上,殷璄带着几名锦衣卫正勘勘经过。 他自那秃枝树影下走过,枝桠间积攒着洁白的落雪,压得沉甸甸的弯了梢头。他着紫棠色飞鱼纹曳撒,步履沉稳而有力。 “那好像是大都督。”静懿出声提醒道。 卫卿愣了愣,抬头循着看过去。 结果还不等她作何反应,静懿就朝那边扬声道:“大都督请留步。” 卫卿捏着额角闪身躲在了静懿身后。 她貌似才闯了个祸,现在真的不宜见到他啊。 殷璄停了停步履,侧身看来。 静懿伸手拉住卫卿的手腕,就把她拽了出来,道:“你躲什么躲?” 卫卿哭笑不得,嘴上道:“我……我特么害羞。” 殷璄过来见了礼,静懿便道:“卫卿是本宫好友,现在她要出宫,大都督可得空送她回去?” 殷璄不轻不淡地看了卫卿一眼,道:“眼下不忙。” 静懿道:“那本宫就把她交给大都督了,大都督定要安全把她送到家。” 卫卿:“公主,我自己可以……” 静懿不听她言,转身就给了她一个漂亮的背影……走掉了。 卫卿摸了摸鼻子,然后抬头看向殷璄时,面上神情恢复了滴水不漏,雪光下她微眯着眼,道:“殷都督方才不是带着锦衣卫有事忙么,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回去即可。” 殷璄低着头,看着她的表情,温悯慈和的眼神略略往她颈边扫了一下,嗓音低而有磁性,像是只与她一人道:“做了亏心事?” 卫卿:“我有吗?” “那怎么今日不蹭轿子坐了?” “今天殷都督忙嘛。” “我不忙。” “……” 殷璄再寻常不过地伸手来,趁卫卿不备,取走了卫卿背着的药箱,很随意地拎在手上,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 ……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不要自己的药箱了啊。这家伙,还真是知道怎么一招致胜。 第185章 善解人意 最后卫卿只能抬脚跟了上去,由着他送自己出宫去。 路上卫卿不死心道:“方才殷都督明明不是走的出宫的方向,真不耽误你事儿?” 殷璄目视前方,道:“听说今日皇上宣人进宫治病,皇上放心不下,连御前带刀侍卫都用上了。我进宫来看看,皇上有无大碍。” 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肯定瞒不过殷璄的眼线。 卫卿知道,他在这么说时,已经把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卫卿道:“那你去看过皇上了吗,有无大碍?要是还没去看望就又出宫了,皇上会不高兴的。” “看过了。方才只是在宫内巡视。” 出了宫门,卫卿自然而然地挤进了殷璄的轿子里。 殷璄却不急着让起轿,随手把她的药箱放在一旁,闲话家常道:“皇上的腰疾,你能治好吗?” 卫卿道:“只要皇上肯配合,不是什么大问题。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打开她的药箱,浓郁的药气在有限的空间里扩散开来。他手指在里面挑挑拣拣,问:“治外伤的是哪个?” 卫卿帮他挑出一个瓷瓶,问道:“殷都督受伤了?” 殷璄道:“你受伤了自己不知道?” 卫卿愣了愣,随后便想了起来,不由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好像上午在皇帝寝宫的时候,被御前侍卫拿刀架着脖子来着。事后是有一丝火辣感,但卫卿并没在意。 她手摸过之后不见有血迹,便十分心安理得地抻着脖子在殷璄眼前,让他帮自己看看,道:“没破皮,只有点泛红是不是?过两天就消了。” 殷璄垂眼看着她的颈项,太细嫩了,男人的一只手就能完全捏住,更不要说御前侍卫锋利的刀剑,再近半寸,就能让她血溅三尺。 卫卿见他不语,便又默默地正身,把脖子伸回来。 然,只是刚有动作,忽而她的颈项就被殷璄一只手扶住,使她动弹不得。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掌心里的温度贴合着她的皮肤传来,在寒冷的雪天里温温润润。 殷璄指腹捻着药膏往她脖子上的红痕处敷去时,卫卿很明显地怔了一怔。 她低着眼帘,额头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怀里,呼吸间尽是他身上的冷檀香。卫卿动了动眉头,若无其事地笑道:“原来殷都督这么善解人意。” 殷璄俯头,靠着轿帘外透进来的丝丝光线,看着她颈子上的痕迹,他说话时的嗓音几乎就贴着卫卿的耳朵,道:“我偶尔这么善解人意一次,让你受宠若惊了?” 那气息缭绕,声音又极是清和好听,卫卿耳朵有些受不住啊…… 这时轿外的锦衣卫沉声禀道:“大都督,首辅的轿子过来了。” 卫卿一听,连忙正身想和殷璄拉开距离,可是殷璄居然扶着她的脖子还不放手。 这家伙,肚子里一定又开始在酝酿坏水了! 卫卿异常和气道:“殷都督,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卡Kа酷Ku尐裞網” 有殷璄和苏遇同时出现的地方,她一定要谨慎又谨慎,切不可与双方的任何一方走得过近。否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后吃亏的不还得是她吗? 然而殷璄非常的讲道理,并没有卫卿想象中的难缠,随后便自然而然地放开了她。 苏遇的轿子正是进宫来,与殷璄的轿子在宫门处并齐停下。 苏遇微微撩起帘子,见锦衣卫整齐待命随时准备起轿,便不难看出殷璄此刻正在轿子里,便道:“方才在远处就见大都督的轿子停着未动,大都督可是有什么不便?” “停下来思考一下人生。首辅这是进宫有要事?” 殷璄亦是伸手去撩起帘子与他聊天,卫卿一见顿时满脸抽搐,就在殷璄刚掀开一条缝时,她当即就扑过去半个身子都压在殷璄的身上,手上精准地按住他的手,又强势霸道地把窗帘扯了回来。 殷璄平淡无波的面上,十分细微地动了动修长的眉梢。 卫卿不作他想,晓得苏遇耳力非凡,便只得凑到殷璄耳边,很诚恳地建议道:“下次再聊好吗?” 他一掀开窗帘,不就把她也暴露了吗?然后又要有人跟她过不去了……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他应该是巴不得看好戏吧! 好在殷璄没有多做停留,对锦衣卫道:“起轿。” 苏遇眯着眼不置可否,看着锦衣卫抬着轿子就往外走去。 等到轿子走远了,苏遇才吩咐随从道:“去跟着,看看大都督的轿撵去哪儿。” 卫卿坚决按着殷璄的手,不准他随意再掀轿帘。直到两顶轿子错开,拉开了安全的距离,她才松了松手,家常便饭一样地从善如流地从殷璄身上下来,敛了敛衣角坐好。 卫卿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殷璄,道:“殷都督过分了啊,你和首辅要是过不去,去找个悬崖峭壁的地方决斗啊,我热爱生活、珍惜生命,还想好好活着。” 殷璄闲聊道:“都是在一个朝里做事的,首辅跟我打招呼,我还是要应,不然显得目中无人。” “……”卫卿就纳闷了,他什么时候目中有人过? 天色晚来雪,苏遇从宫里出来时,随从也已经折返回来了,神色有些讳莫如深。 苏遇上了轿子,随口问道:“如何?” 随从默了默,道:“大都督去了卫府。”顿了顿,又道,“把二小姐送了回去。” 苏遇拂衣落座,淡淡道:“起轿。” 到年底朝廷里按照惯例,年前年后各歇朝半月。 朝中官员不用每天贪黑起早冒着寒风冷雪的去上早朝了。 但官署里若有事,官员们还需得照常处理,每日的折子还是要继续往上递。 苏遇一到官署,便有官员迎了出来,道:“皇上将上奏的折子全都压下了,看样子是不打算处理东厂的事。” 这也在苏遇的预料之中,他踩着凉阶细雪,衣袍也浸着一股清冽之气,又稳又平地走了进去,道:“皇上不想操之过急,可若内阁无所作为,皇上也忧心忡忡过不去。这件事等年后再说,眼下这样的状态,皇上乐见其成,偶尔敲打一下就行,就不要频繁上扰了。” 第186章 周旋婚事 殷璄办完了事回卫厂时,天色也晚。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雪纷飞覆盖了长街和屋舍。 他满身落雪,不疾不徐地进了自己办公的地方。他的地方终年冷清,卫厂里又个个都是身强体健的锦衣卫,即使冬天再严寒,也根本用不着取暖。 可是殷璄的办公房里,却早生起了炭火,日夜不间断。 角落里摆放着一樽假山,假山座底凿成了一个可以积水的小池,小池里有少许积水,里面放着几块碎石,一只圆溜溜的龟正自在地爬来爬去,窗外的雪光掩映在它龟壳上两分,衬得纹路分明,壳身湿漉漉的。 它精神尚好,喂给它的食物也吃得干干净净。 冬眠被吵醒的龟,兴许熬不过这上京里漫长的寒冬。 索性养在温暖的室内,可以帮它度过。 有时候这龟会不安分地爬出假山,在殷璄的地方满地乱爬。殷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它身上,顺脚就有可能会从它的龟壳上踩过。 但又想起了什么,每每脚悬在龟壳上方一尺不足处,低头看了一眼,还是又停了下来。 锦衣卫进来禀事时,都感到非常震惊,大都督何时冬天需要取暖了?还有,大都督什么时候培养的养龟的爱好? 锦衣卫们躬身垂头时,偶尔就能看见这龟默默地从脚边爬过…… *** 荣安侯府内。 自从侯夫人跟季从贤说起要去卫家提亲的事过后,季从贤居然不整天在外混了,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 只是久不见侯夫人有所动作,他是着急上火又不能过分地表现出来,成天心不在焉。 终于忍无可忍,季从贤问出口:“娘不是说要去提亲,怎么迟迟不去?” 一句话就给暴露心思了,侯夫人笑道:“怎么,你着急啦?我看别家观望的不少,看样子不光我们家瞧上了那姑娘。” 季从贤道:“那不是应该赶紧的么。” 侯夫人道:“你急什么,这事得你爹先去周旋周旋,等事情稳妥以后,咱们再上门提亲。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年后吧。” 还得等年后……季从贤觉得今年这年过得忒慢! 等年后,卫卿要是同意了他家的提亲,往后就要嫁给他做媳妇。季从贤心里暗暗期待,觉得以后成亲后,要是带她一起去赌坊里,保证能赢很多钱。 当然,真要是成了,以后兴许他就不舍得带她出去给别人看了。季从贤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顺眼又想要娶回家的姑娘了。 他已经完全忘了当初卫卿街头揍他的憋屈感。不揍不来电,没错,他就是如此受虐。 事实上,荣安侯也确实在为此事周旋。 他先去找了三皇子,卫辞书是首辅这边的人,而首辅的立场则是偏向于三皇子这边的。要是三皇子准了这门亲事,卫辞书就没可能不准。 苏遇这边,随从来报,道:“大人,三皇子请大人吃酒。卡Kа酷Ku尐裞網” “随行的还有谁?” “还有卫尚书和荣安侯。”随从道,“据打探来的消息,好似三皇子想做媒。” 苏遇面色微冷,道:“卫辞书,胆子越发大了。” 卫辞书之所以没拒绝三皇子和荣安侯的邀约,还存了试探苏遇的意思。若是苏遇在乎卫卿,必定不会让这门亲事成,若是他不在乎,荣安侯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从问:“大人去还不去?” 苏遇坐在书桌前,桌上堆的公文一大堆,随口道:“年底事情堆在一起,哪有那闲工夫。推了。” “那二小姐的婚事若是三皇子亲自做主……” 苏遇从公文里抬起头,凉凉淡淡地看着随从,道:“把消息透露给锦衣卫,且看大都督那边作何反应。” 他不便插手,可是殷璄和他立场相对,那绝对再好插手不过。 卫家和荣安侯家结了亲,稳的是卫家的地位,严格来讲,对殷璄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殷璄隐藏得深,苏遇探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可这一次苏遇静观其变,如果殷璄在乎的话……就一定会横加干涉。 这时苏遇手底下的人又从外面进来,道是前阵子他派去州城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并把打探来的结果全部呈到苏遇的手上。 不怪打探消息的人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殷璄行事周密,而且又有都指挥使做掩护、锦衣卫善后,要想探出他在州城的所有事,定要花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然而,当苏遇拆开一封封信件往下看时,神色渐渐讳莫如深,眼眸里染上一层寒霜。 眼下卫厂里,殷璄刚回来不久,便有锦衣卫冒着风雪过来禀道:“大都督,都指挥使蔡铮来了信。” 殷璄随手接过锦衣卫送来的信,有两封,他把一封撇开在一边,拆了另一封来看。 锦衣卫在房里暂未离开,殷璄清闲地道:“还有事?” “还有,荣安侯家好像欲与卫尚书家结亲。” “结哪门子亲?” “荣安侯夫人和小侯爷,似乎看上了卫家的二小姐,想娶做侯府的嫡媳。” 这门婚事,若是由侯府提出来,对于卫家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侯府是皇亲国戚,又是高府侯门,门第当然比卫家要好,卫辞书要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可能不会轻易拒绝。 殷璄看完了信,把信纸压在桌面上,缓缓道:“荣安侯是三皇子的外戚,首辅那边的,卫家结了这亲,地位就稳了。” 锦衣卫很是着急,现在大都督应该关心的不是别人的地位稳不稳,而是大都督的女人被别人给惦记上了啊! 锦衣卫道:“还有,不光荣安侯,别的官户好像也在观望二小姐的婚事。大都督看,要不要一并搅黄了?” 殷璄看他一眼,淡淡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锦衣卫什么时候干起了这种缺德事了?是不是不久的将来,还要沦落到偷鸡摸狗了?” 锦衣卫受训,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偷鸡摸狗的事又没少干,明明都已经习惯了啊。 然刚一跨出门口,背后就又传来殷璄的声音:“做隐蔽利索点。” 第187章 新奇的运动 年底,家家户户都有种充实的忙碌感。卡Kа酷Ku尐裞網 忙着准备年货,忙着打扫屋宅,还忙着祭祀祖先。 卫家也不例外。 卫府里里里外外都有徐氏帮忙打理,老夫人还特地让梅姨娘从旁辅助,徐氏所有的恼恨都记在心里。 老夫人这样决定,就是越来越不当徐氏是当家主母了。 家里的事用不着卫辞书操心,这些日不用上早朝了,官署里也没事可做,卫辞书便难得的清闲,要么休养在家,要么走家串户、喝茶会友。 和他比起来,卫卿反倒比较忙碌。 因为她隔三差五就要进宫一回。 卫卿一进宫,风晓院里就只有漪兰一个人。两人好歹也相依为命了这么长的时间,每次卫卿进宫,漪兰就显得孤零零的。 她虽什么都没说,但是不代表卫卿感受不到。 除夕这日,卫卿还得进宫去给皇帝调理。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照例给她更衣挽发,收拾妥当后,卫卿道:“等过了年,我们去市场上,再买两个丫鬟回来。” 漪兰一听,喜上眉梢,道:“那太好了,这样就有人和奴婢作伴了。” 卫卿道:“去换身体面点的衣裳,今日随我一道进宫去。” “啊?”漪兰呆愣愣的。 卫卿随意道:“上回跟皇上禀过了,皇上准我带一名药侍随同进宫。”她看了漪兰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换衣服。” 漪兰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回房换衣服去了。 进皇宫那样的地方,她一个小丫鬟这辈子想都别想。可是卫卿并没有忘了她,还记得要带着她一起进宫。 不然今天除夕,卫卿进宫了,漪兰一个人留在院里,委实太过孤单冷清。 漪兰当然是以药侍的身份,得皇帝特许才进宫的。不然卫卿的身份,也无法带婢女进去。 漪兰很快收拾好,主动揽过卫卿的药箱,药箱里备好了药物,兴冲冲地走在前面。卡Kа酷Ku尐裞網 到了皇帝那里,漪兰十分小心谨慎地在旁帮卫卿打下手,主仆俩早已培养出了默契,卫卿需要的她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卫卿手上,使得卫卿较以往更加得心应手。 卫卿道:“皇上应该趁着休朝的这个把月里,加强锻炼身体。” 皇帝看了看卫卿,道:“太医说朕应该尽可能多的休息,怎么你却要朕锻炼身体?外面天冷,朕要怎么锻炼?” 卫卿道:“皇上在寝宫里也可锻炼,叫内侍监过来,抱住皇上双腿,皇上做做仰卧起坐也行。” “仰卧起坐?”皇帝听来觉得新鲜,让卫卿教教他。 卫卿便让内侍监过来,照着她的动作抱压着皇帝的腿脚,让皇帝双手抱头坐起躺下,躺下又坐起。 结果皇帝做了几下就不起不来了……不由兴致缺缺,觉得甚为无趣。 卫卿眯着眼道,“除了这个,也有一些有趣的运动,臣女去准备一下,准备好了请皇上移驾尝试。” 皇帝同意了,挥手让她下去准备。卡Kа酷Ku尐裞網 从皇帝寝宫出来,漪兰终于可以尽情地欣赏这皇宫里的亭台楼阁,一路都在啧啧惊叹。 到了静懿公主那处,宫人备好茶果点心,卫卿没顾得上吃,问:“宫里可有竹子?” 静懿问道:“你要竹子干什么?” “皇上不爱运动,若有材料,可以做点运动器材出来。” 静懿一听,当然十分配合。她怎么会不了解皇帝,口口声声说天气冷,不适合锻炼,其实就是懒,提不起兴致。 可这一个月里,应该是皇帝一年之中最有闲的时候了,这个时候都不锻炼,更待何时? 除了竹子,卫卿还要马尾毛,和鸽子羽毛,以及一些木材。 静懿把宫里的巧匠都叫过来了,按照卫卿的吩咐,用这些材料做东西。 竹子本身很柔韧,可以弯曲很大的弧度,卫卿让巧匠把一段竹子绕了个圈,然后扎起来,把手柄的地方打磨得光滑圆润。 竹圈上又扎一排整齐的小孔,把马尾穿到其中绷起来,横竖有致地固定好。如此基本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羽毛球拍了。 至于那羽毛球,用轻便的小木球扎上整齐洁白的鸽子羽毛就完事。 没有宫人在时,静懿放松地坐在软毯上,拿着一个球拍掂着羽毛球,颇为得趣,道:“这个是这样玩的吗?” 卫卿道:“一个人玩多没趣,这个要两个人或者四个人玩。” 皇帝到御花园里来时,便看见花园空地上横拉起半人高的网,卫卿和静懿正在你来我往地打羽毛球,旁边围着一簇宫女,正在旁观助威。 静懿气喘吁吁,发现这委实是个锻炼人而又不失乐趣的运动。才没多久,她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静懿对皇帝道:“父皇,卫卿找人做了这个出来,父皇要不要也来试试?” 皇帝亦是头一次见,觉得十分新鲜,就过来尝试一下。 卫卿手法较熟,静懿便让她来和皇帝打。 卫卿向皇帝讲述了一下规则,说一不二,丝毫没有谄媚讨好的样子,道:“皇上,这是比赛,请恕臣女不会相让了。” 皇帝笑道:“朕还要你一个小姑娘来让,那岂不是胜之不武?” 宫里甚少有这样热闹生趣的事发生,明妃听说了,还同皇后及几位后妃过来观望。 皇帝挽了龙袖,拿着球拍,在场地和卫卿对打时,那些后妃们便给他加油,几场下来打得他是斗志昂扬。 而卫卿明言不会让他,可分寸却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让皇帝输得没面子,又不会让皇帝赢得没趣。皇帝岂是会轻易服输的人,于是一直僵持不下。 这半下午,皇帝打得酣畅淋漓,精神抖擞得连外袍都脱了。 他出了一身大汗,那种通泰之感不输于卫卿第一次给他施针放血的时候。 今日皇帝非常尽兴,散场的时候他叫住卫卿,身边内侍监一边给他披上龙袍,他一边道:“谁教你的这些新奇东西?” 卫卿道:“以前在乡下跟人学的,皇上不要嫌弃就好。” “卫辞书将你送去了乡下?”虽是问话,但皇帝面上无一丝诧异的神色。 第188章 折磨人的玩意儿 身为帝王者,还没有闲到去关心这种事,而且卫卿还是罪臣之后。 卫卿淡淡笑了笑,恭敬应道:“因祸得福,学了不少东西傍身,也不算一无是处。” 皇帝沉吟片刻,侧身盯着卫卿,道:“你救静懿那日,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 卫卿回道:“臣女追出了城,在山野一家客栈里发现了歹徒踪迹,便乔装成伙计潜进厨房帮忙做饭,趁机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幸亏首辅及时赶到,公主才得以脱身。” 静懿应该没提过她杀过劫匪的事,不然她早就应该被提去问话了。 而苏遇当晚带着那么多人找到她和静懿,山里又有劫匪的尸体,他定能料想到发生过什么,也没有提她问话的后续,所以他应该也把事情掩盖了下来。 因而她脑中飞快地琢磨,话到出口时便回答得不紧不慢。 通过接触下来,这皇帝可一点都不糊涂。 皇帝打量着卫卿的神情,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又道:“你才来京城,为何想到要去救静懿?” 卫卿沉默了一下,道:“因为臣女听到公主叫了臣女的名字。卡Kа酷Ku尐裞網满大街的人,她只叫了臣女,臣女责无旁贷。” 皇帝点点头,道:“你这性子,还真是像你外公。” 说罢,他转身离去,吩咐内侍监道:“送二小姐回去。” 卫卿在身后恭送,依旧是一副平和的语气,道:“皇上今日动了体力,明日可能会感到肌肉酸痛,没有大碍,多锻炼几次就没事了。” 皇帝单独与卫卿说话,静懿一直远远候着,她面上虽看不出着急,但心里着实关心。 等皇帝一走,静懿就过来问:“父皇说了些什么?” 卫卿笑笑,道:“就聊了一下这羽毛球,皇上说他非常喜欢。” 回到卫府以后,当晚的除夕宴,皇帝赏了御膳,派太监送来,这是卫家上下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谁都知道,还不是因为卫卿给皇帝治疗顽疾有功。 皇帝迷上了打羽毛球,过完年后也经常在御花园里打。只不过身边的太监技术都不太行,这让皇帝很郁闷。 后来首辅和大都督进宫禀事时,皇帝二话不说,先拉他们在御花园里打几场,等赢了才有机会禀事,输了就明天再来。 这两位可都是狡猾中的佼佼者,当然不能让皇帝败了兴,所以陪玩了几场,各有输赢。 这段时日里,宫里可算热闹,只要首辅出现在花园里,宫女们总是很有话题聊。 卫卿看得出来,静懿对裙裳和首饰,比以往要求得更严格。 而卫卿也没闲着,后宫里的妃嫔们听说卫卿医术了得,一有个头疼脑热,逢她在宫里的时候,就抓紧派人来请她去看看。 这也是得了皇帝准许的。 太医院里的都是男太医,突然来了个会医术的女子,妃嫔们当然就更放得开,各种女人间的症状就铺陈而来了。 什么葵水不调啊、减肥丰胸啊,什么皮肤保养、如何备孕啊等等,全都是想借此机会获得圣宠的。 有一点静懿公主倒是说得对,卫卿常在宫里走动过后,和殷璄在宫里遇到的机会就多得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不,卫卿才从后宫里出来,就遇到了殷璄。他让宫里的锦衣卫到附近去巡查。 殷璄走到卫卿跟前,自然而然地拿过她的药箱,道:“要去静懿公主那处?” 卫卿点头,悠悠道:“最近不是休朝么,殷都督也这么忙?快中午了,应该下班吃饭了吧。” 殷璄清淡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道:“皇上执迷打羽毛球,这会儿首辅陪着,下午轮到我陪。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忙?” 卫卿:“……” 殷璄道:“听说这么折磨人的玩意儿是你想出来的?” 卫卿对殷璄有些谄媚地笑道:“殷都督就当是娱乐放松,好好陪老板,老板一高兴,才好处多多么。” 殷璄语气闲淡道:“改明儿让文武百官都轮流进宫来陪,他们若是知道是谁想出的这个,应该也想轮流来收拾她。” 卫卿一本正经道:“文武百官可没有殷都督这么优秀,他们要是能进宫陪皇上玩,指不定多高兴。” 殷璄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刚一进静懿公主的宫阁大门,往里走不远,卫卿抬头就看见苏遇竟然也在,不由得有些诧异。 彼时他正站在廊下,与一名宫女说着话。 那宫女卫卿识得,是静懿身边的贴身宫女之一。 卫卿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见苏遇脸上维持着极具风度的笑容,顿时卫卿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妙。 他这副形容,不论往哪个宫女面前一站,铁定问什么宫女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顿时卫卿就扬声道:“那不是首辅大人么。” 她及时打断了二人,苏遇对宫女点点头,道:“进去侍奉公主吧。” 宫女走后,苏遇才侧身朝这边看来,微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不是给娘娘行诊去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真是在什么地方都少不了大都督啊。” 他撩了撩袍角,悠悠然从廊下走出来,又道:“正好我找大都督有点事,大都督同行否?” 殷璄把药箱交给了卫卿,道:“我走了。” 随后卫卿拎着药箱进静懿公主的宫殿,苏遇则和殷璄一并离开。 她走上台阶,在檐下与苏遇错过。苏遇只有看她时,神色才和之前的不一样。 刚好错肩,苏遇冷不防伸手,握住了卫卿的手腕。 卫卿若无其事地抬头看他,过完年,天气一日较一日好转,空气里抖着丝丝料峭春寒。日光将他的身影修饰得英长如玉。 卫卿道:“首辅不是与殷都督有话要谈吗?” 苏遇松开了她,看着她进了殿门,把门阖上,挡住了门外的目光。 静懿见她回来,出口便问:“首辅走了吗?” 卫卿道:“走了。”她看着静懿神色有些落寞的静懿,一边放下药箱,一边又道,“静懿,你是不是傻?” 第189章 舍不舍得 静懿高冷道:“你是第一个敢说本公主傻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应该是首辅送你回来的吧,既然那么喜欢,把他晾在外面作甚?怎么不请他进来或是你出去?” 静懿抿了抿唇,道:“那样显得上赶着似的。” 卫卿回身看她,道:“那你就趁早不要喜欢他。” 静懿愣了愣,半晌想解释什么,道:“他向我的宫女打听我的事,说明他也是在意的不是吗?” 卫卿不再言语。 若不是为了打听些什么,苏遇可能根本不会送静懿回来。他应该是知道静懿喜欢他,并且很早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他却能当做不知道。 从静懿宫里出来后,苏遇和殷璄一同去皇帝那里用午膳。 皇帝已命人准备,并派了宫人来传话。 两人走的这林间的石板道路很是清寂,雪融过后的湿气还未散透,路面有些濡湿。卡Kа酷Ku尐裞網 眼下没有别的宫人,殷璄随意道:“首辅收到州城传回来的消息了?” “大都督动作够快,也够利落。”苏遇说着一件既定的事实,面上看不出情绪,“一招快刀斩乱麻,不仅解决了荣安侯一家,还把京城里所有想和她联姻的高门大户全都斩断了。原来大都督也怕她被别人娶走吗?” 殷璄不置可否,道:“首辅不方便做的事,本督帮首辅做了,怎么听不见首辅道一声感谢,反倒来质问我?” 锦衣卫做得再隐蔽,瞒得了其他人,却瞒不住苏遇。 苏遇道:“据说大都督与她相识,也是因为她半路曾救过大都督,在州城的时候和她相处很融洽。她逃婚避难时有大都督替她兜着,纵容她利用大都督之名行便宜之事,大抵那时还只是因为她在大都督手上还大有用处。” 殷璄也不否认,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将自己的随身之物留给一个女子。” 苏遇眼里肃杀,唇边却勾起一抹浅淡凉薄的笑意。 殷璄就是这么个人,他料定了一件事,判断了其价值,就会养着时机,把这价值发挥到最大。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道:“所以殷都督从中牵桥搭线,让她认了都指挥使蔡铮做义父?” 殷璄一副有事说事的闲淡语气道:“卫家靠不住,我另外给她寻个靠山,首辅不满意?” “蔡铮是大都督的左膀右臂,将来我若动他,不是坏我姻缘么。大都督这招委实够狠。” 殷璄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得到一样,就需得失去另一样。如若首辅不在乎,这也制不住你。” 如今卫卿与蔡家已经有了情义,将来她怎么可能允许苏遇对蔡家不利。如果苏遇不在乎与她的交情硬来的话,那她可能更加不会在乎。 早在苏遇回京升任首辅、更血换党时,殷璄也没有闲着。他把卫卿妥善安排在自己这一边,就是为了应对将来。 “那么布政使一案呢,大都督一心想要对付我,何须帮她兜着祸事,若是将她当做凶手抓起来,再把消息传给我,我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把她弄出来,不就如大都督的意,破绽百出了么。”苏遇看了看殷璄,语气十分阴冷,“但是大都督却把她藏了起来。据说那日在房里还与一女子欢好?” 州城那些搜查凶手的废物可能不了解,但是苏遇怎会不了解。 殷璄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女子就能近他身的人,更不要说让人撞见他与谁欢好。 苏遇停下脚步,眯眼看着殷璄,一字一顿道:“那女子,是卫卿?” 殷璄道:“前阵子首辅与神秘女子纠缠不清的事,本督也没过问过首辅的私事,首辅却对本督的私事如此感兴趣?” 苏遇缓缓笑了,道:“看样子也不尽是利用,起码大都督还有付出过。真真假假的事,谁能说得清呢。大都督就不怕我以彼之道还之?” 殷璄抬脚往前走,“那就要看看我是否和首辅一样舍不得了。” “如若有一天,我舍得伤她了呢?”苏遇问。 苏遇看不见他神情,殷璄道:“等到了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卫卿在静懿这里用过了午膳,反正下午皇帝有人陪,没她什么事,只是正准备离宫时,明妃娘娘过来了。 明妃娘娘到静懿的寝宫来与卫卿说话时,卫卿便知她是来者有意。 这段时日后宫里的妃嫔为了圣宠都积极得很,不仅请卫卿过去调理身子,还有打探皇帝的情况。听说卫卿隔三差五要帮皇帝按摩,且按摩手法奇特,皇帝很是受用,因而那些后妃们就多少动了点心思,想从卫卿这里学去。 谁要是学会了,能帮皇帝按摩,那谁受到宠幸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只是卫卿还不曾教过谁。 果然,明妃是来请教的。 卫卿未加推辞,让一名宫女褪了衣衫趴卧,然后手把手地教起了明妃。 明妃学得十分认真,看起来心情也是极好的。 卫卿不肯教别人,却是肯教她的。她便知道,这些日没有白对卫卿好。 等明妃手法熟稔一些过后,卫卿道:“以后有娘娘为皇上解劳,也就用不上臣女了。”到时候她进宫只是帮忙施针敷药,进宫的频率就没有这么频繁了。 明妃道:“岂会用不上,若不是你,皇上这阵子身体不会有如此大的改善。卿卿,你可是立了大功。” “这都是臣女的分内之事。” 明妃心里也清楚,光是说这些没有用,卫卿肯将自己得皇帝信赖的技艺传授给她,等于是把圣眷都转移给了她,牺牲的利益可不小。 遂明妃又道:“卿卿,你这般为皇上和本宫着想,可有想要的?若是有,就说出来,只要本宫能做到的,定当成全你。” 明妃是个明白人,卫卿也不糊涂。 她若是提前以条件相交换,明妃心里反倒有芥蒂。可卫卿二话不说就倾囊相授,便让明妃感觉到是自己人,毕竟拿人手短,自己人帮自己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既然明妃主动提起,卫卿这次便没再客气,跪道:“娘娘为皇上分忧解劳用不上臣女,但臣女还想继续为后宫娘娘们分忧解劳。” “哦?”明妃有些诧异。 第190章 唯有此愿 卫卿温声谦和道:“凭臣女一技之所长,能做点力所能及之事,臣女就万分高兴了。卡Kа酷Ku尐裞網娘娘们不是希望太医院能有一位女太医出入方便,好为她们调理身子么,臣女想试试。” 明妃道:“你是尚书家的小姐,不好好享福,怎能去当太医伺候别人?况且太医官职不高,又尚未有女子任职,太医院里一应都是男子,要是允你进去,只怕卫尚书还会觉得辱没了你。” 虽然是在宫里做太医,听起来体面一些,可无非就是个奔走看病的大夫,还要与一堆男子共事,基本上与抛头露面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光明妃这样想,别人也同样会这样想。 明妃又劝道:“卿卿,你要是不喜欢卫家,本宫可以做主,让你尽早嫁个好归宿。前些日本宫听闻荣安侯家就有这意向,荣安侯还去请三皇子做主了,这京城里侯门贵府多得是,必不让你受委屈,你何必要如此?” 卫卿暗自扯了扯嘴角,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尽早做打算啊。 年前卫辞书去赴宴的事情,卫卿又不是不知道。卫辞书有意拿她的婚事去结交,她得有后招。 进了太医院做女太医,那些侯门贵府谁还能容忍一个和男子扎堆、抛头露面的女子当媳妇? 而且太医的官职再低,那也是有官职的,反正以后迟早也要自立门户,她不如先铺垫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因而卫卿回道:“娘娘,臣女已经不是当年的卫卿了,母亲已不再,缪家也没落,臣女靠不了别人,唯有靠自己。娘娘觉得,家父会为臣女择良婿吗,家父只会为卫家择良婿,而不会在乎臣女愿意与否。” 明妃多少了解到,卫辞书就是个落井下石的。不然当年缪岚死后,他也不会把卫卿送到乡下去。 听卫卿说起这些,明妃不由一阵心酸唏嘘,忙扶卫卿起来,道:“卿卿,有本宫为你做主,他敢!” 卫卿温声道:“方才娘娘问起臣女想要什么,臣女唯有此愿。” 明妃不好拒绝,也不好答应。 静懿在旁帮衬道:“母妃,我觉得此事可行。” 这样一来,卫卿就可以时常与她为伴了,况且有她在,太医院里哪个敢欺负卫卿? 静懿知道,卫卿本就是个不会依附于男人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明妃道:“此事就算本宫同意,皇上也未必同意。” 卫卿不紧不慢道:“这对后宫娘娘们乃好事一桩,臣女也会竭尽所能为明妃娘娘服务。” 卫卿这话提点了明妃,此事无需她出头,只需要取得后宫妃嫔们的支持,得皇帝同意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 最主要的是,卫卿表明会与她站在一处,这对她来说多有助益。 遂明妃叹口气,道:“你这孩子,脾气跟你娘一样倔。罢了,本宫试试吧,能成则成。” 只要明妃肯撂下话,说明此事多半就成了。 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等明妃离去后,时辰不早了,卫卿便也随后离宫。 卫卿走后,静懿身边的宫女才神秘兮兮地道:“今上午是大都督送二小姐过来的。” 静懿点头道:“看来两人发展得很顺利。大都督的事,还是派人去打听一下,问问那些太监总归知道。” 总不能真让卫卿嫁给一个太监吧?虽然大都督看起来不像,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稳妥。 事实证明,这些天卫卿可没白往后妃宫里走,送的东西也是她精心调配的,回头明妃将这提议隐晦地一提出,后宫妃嫔们都表示支持。 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给皇宫里的主子们准备的,只要主子们乐意,管他是男是女。 况且后宫里都是女人,女子做太医更方便一些,后妃们对此也感到新鲜。 皇后将后妃们的意见传达到皇帝耳中时,皇帝没有多大的反应。 女子进宫里做女官又不是稀奇事,只不过进宫做太医的鲜少见而已,但对于皇帝来说确实有益无害。不仅皇帝可以及时传唤,后妃们也受益不少。 卫卿回到风晓院后,清点自己院里的东西装进柜子抽屉里,之前买了不少的锁,正好将自己屋里的柜子抽屉都上了锁,在上锁之前,还不忘往每一格柜子抽屉里装了一些药粉。 漪兰不解道:“二小姐这撒的是什么药?” 卫卿随口道:“毒药。这抽屉里的东西若是没人来碰便没事,有人来碰就会沾上毒粉而毒发。” 漪兰讷讷道:“小姐把东西都锁在里面,是不打算碰了么?” “是啊,等以后有了新的住所,再搬过去。” “小姐要搬走?” 卫卿起身看了看漪兰,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道:“我若搬走,你与我一起吗?” “那自然是要的。” 卫辞书年前与荣安侯接触过了,老夫人也一直是红光满面的。卫卿要是嫁入侯府,就是将来的侯夫人,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 卫辞书不见首辅有插手这件事,就动了心思。 年前时间紧迫,不可能把事情商定下来,就只好等年后慢慢定时间来谈。 然而,荣安侯府还没来人,宫里突然就派了内侍监到卫家来了一趟。 照理说,卫卿已经得了皇帝特许,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皇帝宣她入宫没有必要再派内侍监走一趟。 卫辞书不明来意,小心应付着。 内侍监却道:“咱家来,是来传皇上口谕的。” 卫辞书立刻让一家人聚在前庭,跪地听谕。 内侍监道:“奉皇上口谕,二小姐医术超群,能治皇上多年之顽疾,又能理后宫娘娘们多种症候,如此医才,皇上甚为欣赏。现有意擢二小姐进太医院,不知卫尚书意下如何?二小姐乃卫尚书之女,若是卫尚书不愿,皇上绝无强人所难之意,所以派咱家先来问问卫尚书和二小姐的意思。” 这就到了考验卫辞书的时候了。 卫卿要是进了太医院,这眼看捧起来的宝不就要飞走了吗? 到时候能不能得圣宠还不知道,但眼下想借她的婚事再往上跨两步的事铁定是泡汤了。 第191章 垫脚石比较磕脚 那些侯门大户要娶的是深入简出的大家闺秀,可不是个在太医院里扎堆的女太医!等她从太医院出来,兴许早成了个老姑娘了,那时候还有什么价值? 好不容易到今天这一步,卫卿绝不能失去她应有的用作! 卫辞书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面上做出为难之色,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小女如今到了议嫁之龄,正准备议嫁,恐怕……”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卫卿忽然开口打断道:“请公公务必回皇上的话,能进太医院侍奉皇上和娘娘,是臣女的荣幸,臣女非常愿意能有一席用武之地,臣女定当竭尽所能,为皇上效力。” 此话一出,卫辞书都愣住了。他回头怒瞪卫卿一眼,又不敢当面斥责,对内侍监道:“公公见谅,小女年幼不懂事……” 内侍监却不听他言,道:“既然二小姐同意了,咱家这便回宫复命。任令过两日就会下来,届时还请二小姐进宫入职。” 不管是卫辞书还是卫卿,内侍监根本不需征求两人都同意,只要有一人同意,这事也就成了。 若是卫辞书同意,父母之命不敢有违;若是卫卿同意,也是她执意如此不关皇帝的事。 宫里有明妃和静懿助力,皇帝应该已经知道卫卿是愿意的。 皇帝之所以派人来问一遭,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摆出一副体谅臣子的大度来。不然直接送了任命来,还以为皇帝强人所难。 卫卿正色肃声道:“多谢公公。” 见公公要走,卫辞书连忙唤道:“公公请留步!” 内侍监站在卫家门前,回转身看着卫辞书道:“怎么,卫尚书答应下来的事,要反悔吗?” 内侍监俨然没有了先前的和颜悦色,卫辞书顿时明白,再没有他说“不”字的余地。 卫辞书揖道:“卫某不敢,公公请好走。” 等把宫里的人送走以后,卫辞书面色铁青地转过身来,瞪着卫卿,拂袖冷哼一声。 卫卿要进宫当太医,除了老夫人和卫辞书气得够呛以外,卫琼琚和卫琼玖可是暗自高兴。 当太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有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分明是自取其辱。 卫琼琚故作忧虑道:“二妹,那太医院里的太医应该都是男子吧,二妹一个姑娘进去,不碍事么?” 卫琼玖亦忧愁道:“是啊,就算在太医院里没有什么,和那么多男子在一起,说出来也总是不太好听。” 卫辞书气得都快炸了,喝道:“卫卿,你给我滚进来!” 老夫人有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感觉,沉沉郁郁地也进了厅堂。 彼时卫卿一跨进门口,卫辞书就掀起一杯茶摔在了地上,骂道:“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为父没有答应的事,你竟敢擅自应承下来!” 卫卿抬眼,平静地直视着卫辞书,道:“进宫做太医是我的事,答应与否也应该是由我自己做主。” “你!”卫辞书怒极,“你自己丢人现眼也就罢了,以后为父如何抬得起头来?!” 说罢猛一扬手,一巴掌往卫卿脸上扇来。 卫卿毫无压力,一把截住卫辞书手腕。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撤了撤手,卫卿手指有力地捏着他的腕脉,分毫不松,幽幽反问道:“难道在父亲眼中,进宫做太医侍奉皇上,是一件丢脸的事?” “逆女!” 卫卿缓缓勾唇笑了,但那眼里的嗜冷之意如此清晰,她道:“逆女?无妨,反正我也从来没顺过。” 老夫人怒道:“卫卿!还不放了你爹!” 卫卿这才稀疏平常地松了手。 老夫人沉声道:“你若不进宫,你的婚事今年就能定下来,好好地当个贵夫人有何不好,非得要这样作践你自己!” 卫卿风轻云淡地看了看老夫人,眼神又看向卫辞书,道:“我早提醒过祖母,我的个人事由我自己做主,祖母和父亲原来没当一回事么?既然不当回事,那我也只好随机应变了啊。” 卫卿不再逗留,转身走出厅堂,复清冷道:“父亲想用我做垫脚石么,那不好意思,可能我这块垫脚石比较磕脚,父亲踩着容易摔跤。” 老夫人和卫辞书看着卫卿离去的背影,一时面色都极为复杂。 从前厅出来,漪兰在门口听到了动静,一路默不作声地跟在卫卿身后。 在这卫府里,能与卫辞书和老夫人正面相抗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而且她有这个底气和能耐。 等进宫做了太医后,大抵卫家就更加管不住她了。她有一双硬翅,只等羽翼丰满以后,迟早是要翱翔天际的。 回了风晓院,漪兰才小心翼翼地问:“二小姐早就知道要进宫做太医了是吗?” 卫卿淡淡道:“啊,皇上今天不是来找台阶下了么。” 封个女官对皇帝来说不是难事,只是让臣子家的千金小姐去做太医,听起来难免有些委屈。这对卫卿以后的名声和归宿可能有一定的影响,但既然是卫卿自己愿意的,皇帝又有这个需要,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漪兰踟蹰道:“那奴婢……” 卫卿回身看了她一眼,道:“自然是做为我的药侍一起进宫去,不然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吗?” 漪兰欢喜笑道:“奴婢这就去检查一遍。” 任令是已经准备好了的,在卫卿同意过后,第二日就送到了卫府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身按照卫卿身量尺寸做出来的太医服。 卫卿进宫去入职的前一晚,卫辞书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事已至此,无法再有转圜之地了,真要是和卫卿彻底闹僵了,对他也没有好处。 不说一万,就说万一,卫卿当了太医之后,颇得皇帝的信赖和倚重,卫辞书要是放弃了,不就一点好处都没有了吗? 既然卫卿的婚事无法给他助力,那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 夜里,卫辞书十分难得地来了风晓院。 房中灯火熹微,卫卿尚未入睡。 卫辞书去敲门,漪兰还在房中,打开门一看,有些诧异,回头对卫卿道:“二小姐,大人过来了。” 第192章 有点恶心 卫辞书正欲抬脚走进屋门,卫卿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请他在门口稍候。” 卫辞书刚抬起来的脚,生生顿在了门槛上,然后又非常懊恼地收了回去,摔袖转身站在了屋檐下。 片刻,卫卿从房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声音里没有半分恼愤怨怼,还和之前一样,也似乎没有发生半点的不愉快,道:“爹深夜至此,有何吩咐?” 卫辞书方才扫了一眼屋内光景,发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道:“你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当太医也能每天回来。” 卫卿淡淡道:“太医院里有夜值,我是新手刚进去,可能有些时日不能回来。” 卫辞书道:“那这院子还是给你留着,我着个下人来守着。” 卫卿道:“不必如此麻烦,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 卫辞书心里一阵烦闷,嘴上还是不得不和气道:“你进了宫也不要忘了,你是卫家的女儿,不得给卫家丢脸。昨天的事,是为父太过心急,你不要往心里去。” 卫卿不置可否。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看了她一眼,又道:“为父也是担心你,哪有小姐进宫当太医的,这可能会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可现在既然你执意如此,为父也没有办法,只能劝你进宫以后好自为之。” 卫卿平淡道:“爹特地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卫辞书顿了顿,他这个女儿的心计成熟到其他两个女儿根本无法比,有时候卫辞书自己也觉得有种有心无力、超脱控制的感觉。 见她问起,卫辞书就不拐弯抹角了,放低声音道:“你进了宫里,要好好侍奉皇上。” 卫卿不应他。 他便又道:“皇上现在信任你,你有许多机会接近御前,这对于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卫卿勾了勾嘴角,道:“爹到底想说什么?” 卫辞书道:“是男人都拒绝不了诱惑,皇上也是。你只要把握住机会,稍稍诱惑一下,或者用点手段,若能御前侍寝,以后就不仅仅是个小小的太医了。” 卫卿就笑了,眯着的眼里满是嘲讽,拂了拂裙角缓缓道:“卫辞书,我还未满十四岁,你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别人的床上去?” 卫辞书对卫卿直接叫他的名字心生不满,但还是不赞同道:“皇上是九五之尊,哪里是一般人?” 她侧过头来,看着卫辞书,温和笑道:“可是那种事我还小做不来,爹这么喜欢侍寝的话,你自己去啊。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卫卿转身进房,简单直接道:“漪兰,关门。” 漪兰十分利索地砰地关了房门。卫辞书站在紧闭的房门外,一阵火气却又没处发泄,只能愤愤离开。 等他走后,漪兰道:“二小姐犯不着跟卫大人见气,不值得。” 卫卿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只是有点恶心。” 第二日一早,卫卿起身给她娘的牌位上了柱香,道:“娘再耐心等等,等我有了新的住处,我们便搬到新家去。” 离开时她给灵龛也上了锁撒了药粉,然后便带着漪兰进宫入职去了。 卫卿走得早,等天色亮开,卫家人意识过来时,已经人去院空。 一家人围坐在膳桌前用早膳时,徐氏殷勤张罗,家里终于走了个丧门星,她派人去风晓院看了看,发现院里门窗都锁起来了,透过门纱又看见房中收拾得光溜溜的,便知可能就不常回来了。 徐氏看起来心情越是不错,就越发衬得老夫人郁郁寡欢。 徐氏劝道:“侯门她不嫁,非得去做个太医,这条路是卫卿自己选的,怪不着老爷和老太太。卫卿嫁不了,我们还有琼琚呢。” 卫琼琚脸色白了白,道:“娘你别说了。” 她可不想成为替补,嫁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 以前没有喜欢的人时,嫁入高门是风光,可心里有了人,那就是折磨了。 彼时卫卿的马车正晃悠悠地行驶在进宫的路上。 时辰还早,街上行人稀疏,青色的天空呈渐变的颜色,一直蔓延到天边,像是一缕被人半揭起的薄纱,越近天边就越敞亮。 卫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漪兰则一脸的兴奋紧张地瞅着外面。 忽而马车一顿,车夫禀道:“二小姐,有车挡住了咱们的车。” 卫卿阖着眼帘随口道:“那就靠边让一让。” 可话音儿刚一落,对面的车上便有一人优雅地下得车来,径直朝这边行来,车夫来不及阻止,他一掀帘子就当自己车驾似的,捋了捋柔软的袍角闲适地落座。 晨间的空气夹杂着一股寒意,一股清冽如山间寒雪松柏一样的气息从外袭来,卫卿睁开眼时,看见苏遇正坐在她对面。 漪兰迟疑:“二小姐……” 卫卿道:“你和车夫去买点早点吃。” 漪兰便起身钻了出去,让车夫把马车靠边停放着,两人去附近的早摊上吃早点了。 马车里就剩下卫卿和苏遇,一时有些沉默。 卫卿有种恍惚的感觉,好似上次与他独在一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卫卿看了看他,道:“没话说就下去,我又不是猴子,专给你盯着看的。” 苏遇缓缓笑了,上下打量着她,道:“你这身太医服倒合适。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去当太医?” “心血来潮不可以吗?” “帽子歪了。”苏遇朝她微笑道。卫卿还来不及伸手去扶,苏遇便先一步探手来,袖角自她脸颊便轻拂过,他扶好了她的太医官帽。 苏遇却没有就此收手,他白皙的手指微微往下一落,自然而然地抚上了卫卿的脸,那种眼神是卫卿一直以来最想要避免的。 因为每一次看见,心里就莫名的沉得慌。 可是她还是避无可避,看到了他眼中浓烈的爱意。 顿时她深有领悟,恐怕自己的帽子没歪,他只是借势想碰自己的脸。 卫卿瞬时就捏住了他的手腕,尽量云淡风轻道:“首辅自重啊。” 第193章 最难啃的女人 苏遇笑了笑,可笑容有两分暗淡,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还我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眉头动了动,想起那日他与静懿的宫女在屋檐下说话,想必已经打探清楚了。 苏遇道:“你竟然是因为怕公主误会?”他声音很低,只有卫卿能听见,“为了讨好静懿公主,你把我给卖了?” 卫卿道:“别说得这么惨,谁能卖了堂堂首辅?” “可你在取舍之间,已经把我舍去了不是吗?” “不然呢,我要因为你和静懿成为仇敌?你说,那能为我带来什么好处?” “也是,与公主为敌,你便不能在皇上寿宴上大放异彩,更不能取得皇上龙心大悦,也就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成为一名女太医。”苏遇挑眉看着她,“是不是你的取舍中,只有利弊之分,没有喜恶之别?” 卫卿靠着软枕,懒洋洋地看着他,眼里却清醒理智分明,道:“首辅是朝中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苏遇道:“既然你想要利,你有所求,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宁愿去找殷璄,也不愿来找我?” 他轻声问:“卫卿,你喜欢他是吗?” 卫卿闻言,只是平静地把他看着,苏遇也看着她。卡Kа酷Ku尐裞網 良久,卫卿才开口道:“你问我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每一次你这样的眼神,都很认真吧。认真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欠的债有一些好还,有一些不好还。好还的无非是些身外之物或者血肉之躯,可不好还的就是人的感情。” “感情的事,若是用欠债和偿还来衡量,那还叫感情吗?”苏遇问。 卫卿简单明了地回答:“所以我还不需要那种东西。” 苏遇失笑,有些咬牙恨恨的意味道:“卫卿,你真是我见过最难啃的女人。” 卫卿低头自顾了一下,道:“我这样也能算作女人?首辅太抬举我了,我连身体都没发育完全呢。还有,你一个成年男子,不去啃那些大胸大屁股的女人,却来纠缠我这样的,是不是口味太重了?” 苏遇绷着额角,道:“你以为我只是想贪图你的身体吗?”他没好气又问道,“那殷璄呢?欠他的就好还了?” “殷都督啊,”卫卿想了想,十分随意道,“他的好还啊,毫无负担,他喜欢打打杀杀,大不了受伤了救他一救,有危险了陪他大干一场。卡Kа酷Ku尐裞網想跟他那种人讲感情反而讲不通,根本都不用考虑。” 苏遇:“……他受伤了你去救,他有危险了你跟他一起,不就是和我对着干吗?” 殷璄真的如她所说,不动一丝感情?到底是她看不透,还是殷璄隐藏得太深? 卫卿一脸如梦初醒的样子,啧道:“你这一提醒,好像还真是这样。”她眯着眼笑了起来,“怎么办,到时候要不要做敌人?” 苏遇亦是眯着眼,道:“卫卿,你要是敢和他一起跟我对着干,我就把你绑了回去做压寨夫人。” 这会儿拌起嘴来,方才那股压抑的气氛才慢慢消了下去。 卫卿蓦地悠悠道:“还是在隆乡你那个时候,让人觉得舒坦。” 苏遇顿了顿。 同样,那也是一段他人生里难以磨灭的时光。尽管那时浑身是伤,却一点也不觉得紧迫和难捱。 “你喜欢那个时候的我?”苏遇问她。 不等卫卿回答,他倏地就笑了,仿若清晨里迷雾散开、阳光初现。他点头道:“我懂了,以后我会尽量,让你在我面前也不会有负担。” 卫卿斜眼瞅他。 他随手闲散地捋着衣角,微笑道:“反正近几年里,你也别想着嫁人。” 这货说得这么笃定,卫卿道:“难道太医这行真的那么不吃香吗?” 苏遇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那厢漪兰和车夫吃完了早点回来了,在马车外弱弱地问:“二小姐,你要吃点么?” 卫卿道:“我要进宫了,首辅大人请自便。” 苏遇很配合地起了起身,想起了什么,然后又坐下,道:“还有个问题。在州城的时候,你犯了事躲在殷璄房里,据说他在房里与女子欢好,他对你做了什么?” 卫卿正色道:“你看看你,我和你一起被你的同僚们发现,躲在房里半日不敢出去的时候,怎不见殷都督来问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遇微微一愣,一笑而过道:“算了,当我没问。” 他记得殷璄也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殷璄把那事当做是卫卿的私事,才不会干涉她也不会过问她。 而卫卿想的,是和殷璄一样的。 一瞬间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大抵正是因为殷璄什么都不会问,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口,卫卿才会觉得殷璄根本不在乎吧。 和卫卿独处一室时,苏遇并没有做过分的事,那殷璄应该也不会。他以己来衡量强劲的对手一点都不过分,更何况殷璄此人远比其他人更加克制自持。 苏遇离开后,漪兰上马车来时给卫卿拿了早点。早点的香气一下就把他残留在马车里的气息给冲淡了。 随后马车平平稳稳地驶到了宫门口。 卫卿和漪兰走进宫门,站在太医院外的广场空地上时,正逢日出东照,寸寸镀亮了太医院的屋脊和檐角,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安静宁和。 卫卿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向这座清肃的太医院。 太医院里的太医令,是一位白胡子老者,其余的太医都是年长的长辈,还有两三位看起来年轻的太医,好像是其他长辈太医带出来的学生。 这里的人都出自正统的医学世家,卫卿一来,显然成了年纪最小的半路太医。 漪兰做为她的药侍,换了一身宫装。太医院里的药侍都是太监,身穿太监服,就漪兰一个穿的宫女裙裳,在太医院里走动很是显眼。 有一位太医带卫卿和漪兰去到属于她们的办公场所,里面还有一间休息用的房间。每一位太医都是独立开来的。 这些太医一看卫卿就资历尚浅,没办法,她是皇帝钦点的,因而对她的态度也不冷不热。 第194章 她克夫啊…… 卫家这头,老夫人和卫辞书还在因为卫卿进宫当太医而郁闷,然而后续发生的事却适当地缓解了这种郁闷。卡Kа酷Ku尐裞網 荣安侯家的亲事暂时是没戏了,卫辞书本着友好的原则,还是亲自到侯府去说明了一下缘由,还道若是荣安侯还有意,可等卫卿卸任以后再谈婚事。 毕竟现在季从贤还年轻,卫卿也还小。 荣安侯果然拒绝了。 他婉言拒绝,也在卫辞书的意料之中,但是荣安侯言辞之间似有闪躲之意,就让卫辞书有些费解。 后卫辞书告辞离开时,无意之中听见季从贤进了堂上在说话。 季从贤有些郁闷闷地道:“年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才过完年就不算数了?” 荣安侯和侯夫人都在劝他,道:“那卫家二小姐不是进宫当了太医么。” 季从贤道:“女人有点理想和志气怎么了,先把亲事定下来,我大不了等她啊!” 侯夫人本来是满心同意这门亲事的,这会儿又不同意了,叹气道:“唉,大人的事你就别掺和了,有些你不知道的事,卫家二小姐还是别娶的好!” “还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季从贤一再追问,侯夫人才为难地小声道:“听说她命格不好,有算命先生说她有克夫之相。” 季从贤不服:“克不克夫怎么能听算命先生胡说八道,要娶回来看看才知道啊!” 侯夫人给他一记后脑勺:“你是不是傻,等你娶回来了被克住了怎么办?” 京城里的圈子就是这样,一有点风吹草动、流言蜚语,都兜不住多少时日,总会慢慢地发酵、流传开来。 侯夫人也是听别人在传,到后来竟传得有模有样,还传到了卫家老夫人的耳朵里。 说是卫卿生来带着克夫之相,除非夫君命格够硬,否则谁娶了她,将来一辈子指定多病多灾。 现在别说卫卿进宫了,就算她没进,这样的流言一出来,原先有动静的也变得没动静了,谁还敢来说亲呢? 因而荣安侯府默默庆幸,卫卿进宫好啊,进得非常好,既全了荣安侯的面子,也不至于伤害到同僚感情。 不然年前谈好的事,年后又来出尔反尔,那不是言而无信么。 以至于后来,不光荣安侯庆幸,就连卫辞书和老夫人都庆幸,幸好卫卿是进了宫。 否则不仅婚事泡汤了,还会一下子成为冷饭冷菜,这让卫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卫卿进了太医院过后,她是新人,主动揽下了太医院夜值的任务。不怎么待见她的同僚这才脸上有了两分笑容。 若是能回家,当谁愿意留守在这太医院里啊。当然卫卿是个例外。 卫卿夜值,后宫里的娘娘们有个什么需求,她也方便。 眼下卫卿和漪兰正从某位消息灵通的后宫娘娘那里出来,从后宫娘娘那里听说了有关卫卿的流言蜚语,一路上漪兰都是气鼓鼓的。 没想到都传到宫里来了,漪兰愤愤道:“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乱说,二小姐哪里克夫啦?奴婢看那些人就是嫉妒二小姐有人喜欢,所以使出这样卑鄙阴毒的招数!等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奴婢就……就……”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厉害的法子来整治。 卫卿似笑非笑道:“就怎么?” 漪兰想出来了,道:“奴婢就告诉大都督的锦衣卫,让他们把那长舌人送进卫厂里剐一层皮!” 卫卿笑出了声来。 两人一边进太医院,漪兰一边跺脚道:“二小姐还有心情笑!他们分明是想让二小姐以后都找不到好的归宿!” 卫卿若无其事地拾级而上,缓缓道:“漪兰你觉得什么才是好的归宿?” 漪兰回答道:“自然是疼爱二小姐,家里条件也不错,能养得起二小姐,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卫卿看她一眼,勾唇道:“如若因为区区流言,便望而却步不敢娶我,这算是好归宿吗?以后若是还有更残酷的流言传出来,他为了自保还不得跟我离婚?” 漪兰被堵得哑口无言。 漪兰回过神,追上去问:“那以后要是没人娶二小姐该怎么办?” 卫卿随口道:“没人娶我我就不活了?” 这可不是么,要是换做别人家的小姐,遇到这么一场流言风暴,想着自己的一生幸福就要毁了,可不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么。 这个时辰,太医院里该熄的灯都已经熄了,除了卫卿,又没有别的太医在,其他太医的药侍太监也已经歇下了,只剩廊下几盏幽幽灯火,勉强照得清路。 然主仆俩刚把药箱放下,还没来得及去洗漱就寝,忽闻宫里的其他地方远远近近传来隐隐的喧哗之声。 两人出门站在太医院门前一看,只见宫里灯火通明,俨然白昼。 漪兰讷讷道:“二小姐,好像外面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大批的锦衣卫在宫里奔走,隐约有“捉拿刺客”之类的字样传来。 漪兰还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不由问:“他们抓刺客,那刺客会不会跑到咱们太医院来啊?” 卫卿神色镇定地转身进去,道:“能潜进宫里来的刺客定是经过周密布置,武功还一等一的好,完事儿之后必定立刻按照逃跑路线出宫去,到太医院来做什么,一边喝茶一边等着被抓啊?” 说着就让漪兰去叫醒两个太监,去往皇帝所在的地方询问,是否有受伤,需不需得她过去一趟。 等了小半个时辰,结果皇帝没受伤,倒是一些个锦衣卫受伤了,正来太医院处理伤势。 他们受的皮外伤,多在手臂和肩背,伤口血流不止,等到了太医院时,血已经濡湿了他们身上的锦衣。 这几个锦衣卫都是半熟脸孔,就是卫卿不认得他们,他们也认得卫卿。平时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样子,见了卫卿倒意外的恭敬。 一个个进来坐定以后,面色如常,大抵常经历这种事,都已经很淡定了。 又不是致命伤,只要把伤口处理好就无碍。 第195章 无事献殷勤 漪兰手忙脚乱地把医诊室里的灯全部点亮,又按照卫卿的吩咐,将要用的伤药、绷带等物品备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处理伤势时,漪兰便在旁边打帮手,漪兰起初还有些忙乱,但见卫卿动作紊然不乱,一切有条有理,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卫卿随意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锦衣卫回答得也非常谨慎:“暂不知,我等护御前左右,受伤以后皇上命我等过来疗伤。” “能让你们几个负伤,看样子那刺客相当厉害。” 漪兰道:“你们锦衣卫也这么厉害,肯定能抓住。” 就卫卿一个太医,要处理这些个锦衣卫的伤,还得颇费时间和工夫。 伤口浅的,消毒上药后包扎好即刻;但也有几道伤口深的,流了不少的血,锦衣卫虽不吭声,可见他们面色苍白,显然不太吃得消。 深的伤口光是上药不顶用,卫卿给伤口消毒过后,还要拿针线将伤口缝合起来。 那满手血淋淋的样子,有些可怖,但她神色沉着,手里针法也镇定。 卫卿负责清理伤口并上药,漪兰便负责包扎打结。两人配合得十分得当。 刚一弄好,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锦衣卫们便要起身告辞离开。 卫卿道:“刚包扎完,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多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比较好。”她看了看几个脸色苍白的锦衣卫,又道,“不然中途失血晕倒,我不负责。” 锦衣卫道:“我等还要回去向大都督复命。” 漪兰端起一盆盆血水就走出去倒了,又麻溜地回来,道:“二小姐让你们休息,就有必须要休息的道理,二小姐不跟你们开玩笑的,最好老实坐着。反正宫里锦衣卫那么多,又不缺你们几个。” 和锦衣卫们友好地相处过,漪兰一点也不怕这些个表情冰冷的汉子。就像在避暑山庄的时候,他们虽然面上冷,但心眼还不错,还带着她一起去山里找吃的,对她也颇为照顾。 这些人在刀口上舔血舔惯了,总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才能唬住别人。 漪兰殷勤地说道:“你们且等等,我房里藏了些点心,这便去拿来给你们吃。卡Kа酷Ku尐裞網吃点甜食是好的。” 很快她就捧着点心回来了,摊在锦衣卫们面前。 锦衣卫看了一眼漪兰的点心,再看了一眼她满脸兜着“快吃吧,吃人嘴软,吃了我才好说我的事”的表情,沉默。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漪兰,把你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表情收一收好吗?” 锦衣卫道:“漪兰姑娘有什么要求请直说。” 这时宫里的动静已经慢慢地平息了下来,锦衣卫们正四处巡逻严阵以待,殷璄在宫里负责善后事宜。 皇帝受了惊,已经歇下了。那些听到消息连夜进宫的大臣们,皇帝一个也没心情见。 他现在不想听到任何意见。 刺客蒙了面,皇帝的近侍监也没看清楚刺客长什么模样,倒是镇守御前的锦衣卫,和刺客近距离交过手。 殷璄这才有空问起去太医院处理伤势的几个锦衣卫。 “今夜太医院谁当值?”殷璄问。 知情的宫人回道:“自从卫太医进宫后,夜里都是由卫太医当值。” 殷璄重新布置了宫中防卫后,便亲自往太医院里走了一遭。 夜里他步履沉稳,走地飞快。身后跟着两名锦衣卫,来去无声一般。 一进太医院的大门,毫无疑问,当然往灯火最明亮的方向去。彼时卫卿已经处理完锦衣卫的伤势,锦衣卫在诊室内休息了片刻。 结果殷璄刚一进门,就听见漪兰在对受伤的锦衣卫们说道:“既然要直说,那我就直说啦,实不相瞒,我确有一事想要拜托你们。” 话音儿刚一落,锦衣卫们赫然整齐有序地站起身,朝殷璄一脸肃静之色。 漪兰尚不自知,摆摆手无所适从道:“哎呀,你们不用这么客气的,大家都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卫卿靠在椅背上,不住地捏额角,道:“漪兰,你还是去泡壶茶吧。” 漪兰一回头,恰好就看见了门口正进来的殷璄,原来锦衣卫是在对他恭敬啊,丢脸丢大了,漪兰顿时就憋红了脸,匆匆跑出去泡茶了。 卫卿有些累了,不太想动,就随意用脚尖勾了勾一把椅子,示意殷璄过来坐。 殷璄看了这些锦衣卫们一眼,才在椅上落座。 卫卿道:“殷都督别怪他们没及时回去复命,失血过多,是我让他们在这里暂休的。” 卫卿朝锦衣卫们压了压手,道:“都坐。” 可是殷璄没发话,锦衣卫们还恭恭敬敬地干站着,不敢再落座。 殷璄不疾不徐道:“既然卫太医让你们坐,你们就坐,谨遵医嘱是常识,还要我教你们?” 锦衣卫们又整齐划一地坐了下去。 漪兰很快泡了一壶热茶回来,卫卿翻开两个茶杯,给殷璄斟了一杯,再给自己斟了一杯。 卫卿捧着茶杯暖手,与殷璄闲聊道:“刺客呢,逮住了?” 她知道,宫里的情况定然是忙得差不多了,殷璄才有时间到这里来。 殷璄随手揭开茶盖,却清清闲闲道:“他运气好,跑了。” 听他那闲话家常的语气,一点也不着急,好似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卫卿偏头看他,道:“抓不到刺客,皇上不得治你的罪么。”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事情还没完,要治罪、治谁的罪,还不是现在。” 听他这话,看样子要牵连的可不止他一个了。 卫卿完全不必担心,这家伙是个权臣,可不是乖乖伏罪的货,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前,变故还多得很。 这时殷璄才看了旁边的漪兰一眼,道:“方才不是有事么,什么事说来听听。” 卫卿笑笑,泰然自若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漪兰瞎胡闹。” 漪兰粉拳紧握,气愤愤道:“不,奴婢有事!大都督,我家二小姐受人欺负了!” 卫卿:“……漪兰,回去洗洗睡。” PS:熬过了酷热的七月,还有一个最热的八月!感谢小伙伴们的坚持和支持! 第196章 脑壳痛 漪兰瘪了瘪嘴,不想就这么回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复端起茶盏,拿茶盖清闲地拨开茶叶沫,道:“听听无妨。” 漪兰得了殷璄首肯,便理直气壮地说道:“大都督,我家二小姐前阵子可受欢迎了,大家都想来提亲。可是不晓得是哪个杀千刀的在暗中使坏,竟坏了二小姐的名声。” 殷璄神色不变,道:“坏的什么名声?” “现在外面的流言都传到宫里来了,说二小姐生有克夫相,将来要是谁娶了二小姐,命不够硬的,那指定多病多灾。你说气人不气人,这分明是想让二小姐嫁不出去呢!” 卫卿十分伤神道:“漪兰,说过了啊,我是不是要把你的嘴封起来呢?” 殷璄半垂着眼眸饮茶,淡淡“嗯”了一声,嗓音非常慈和道:“那你现在想怎么着?” 漪兰全不受卫卿的影响,一心想着要告状,道:“奴婢想着,锦衣卫办事能力这么好,又善于追查,要是能帮忙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就好了,最好把那长舌人送进卫厂好好打一顿!” 房里的锦衣卫们齐刷刷地默默地看着殷璄。 殷璄抬眼平平淡淡地看他们一眼,他们又齐刷刷地移开。 漪兰根本没注意到,可卫卿观察细微,注意到了,却也不动声色。 殷璄看向她,问:“你呢,也想让我把他找出来好报仇?” 卫卿斜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茶几支着下巴,那灯火细碎的流光落进她微眯着的眼里,像月色碎在了粼粼波光里。 她想了想,道:“要是能找到他,我还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他,真是的,有这么好的流言干嘛不早点抖出来呢,我就完全不用担心我的婚嫁之事了啊。” 殷璄道:“流言传出来,也是需要时间酝酿的,怪不着他。” 漪兰瞠了瞠眼,不赞同道:“你现在不担心,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啊。” 卫卿道:“传言不是说了,命不硬的才会被我克,要是命硬的,我肯定克不了。” 锦衣卫默默腹诽,这世上就有一个命最硬的人,就在二小姐你眼前啊!大都督满身带煞,鬼神都勿进的! 卫卿身形小,她蜷缩在宽大的圈椅上也不是问题,侧身面向着殷璄,非常认真地请教道:“殷都督,你给我好好瞧瞧,我这面向克夫吗?” 殷璄看着她,穿着一身太医服,头上戴着太医帽,那帽檐下的眉眼弯若含春柳,眼里还真没有半分羞怯之色,一张脸在灯火下清灔无双。 片刻,殷璄收回视线,寥寥寻常道:“这身太医服穿在你身上,倒也合身。” 锦衣卫干着急,内心活动大抵是:大都督,人家问的是她的面向,你说什么太医服! 卫卿面上微微有倦色,闻言低头看自己,然后挑起唇角笑开,不露声色道:“殷都督可真会答非所问。漪兰方才所说,殷都督不必放在心上,明天起锦衣卫肯定会忙,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劳力。况且我觉得这流言传得也挺好。” 殷璄放下茶起身,随手拨了拨护腕,道:“时候不早了,我带他们先回去。” 卫卿道:“不要忘了,过五六日,缝合了伤口的,到太医院来拆线。” 殷璄一起身,锦衣卫也跟着起身,一起走出诊室。 卫卿带着漪兰送他们出去,刚到门口,殷璄走在最前面,蓦地停住脚,锦衣卫便非常识时务地分开在两边。殷璄回头看她一眼,道:“不送,早点休息。” 说罢不再停留,阔步离开,片刻背影就消失在昏暗的廊下。 漪兰收拾茶盏时道:“大都督定是见二小姐累了才离开的。” 卫卿瞥她一眼,道:“你当大都督很闲吗?” “他手底下的锦衣卫那么多,要是去找散播流言的人,其实也费不了多少工夫。”漪兰道,“二小姐为什么不计较?现在宫里宫外只要一提到二小姐,肯定背后会说起这件事,奴婢只要一想起,气都要气死了。” 卫卿道:“你是胃胀不消化吗,哪来那么多气?这件事到此为止。” 况且找谁帮忙不好,非得要去找殷璄?贼喊捉贼这事儿,他会干吗,他又不傻。 漪兰还想说什么,卫卿抬手止住,一边回房,一边揉着太阳穴道:“你什么都别说了,我脑壳痛。” 方才她看锦衣卫们的眼神便知,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了。为此卫卿还特地让殷璄仔细看看她,到底哪里克夫。 卫卿对殷璄的答非所问真是又气又好笑。 反正找锦衣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虽然听起来是在损她的名声,但实际上也帮她规避了许多麻烦。 以后谁也不会来骚扰她,她也不会再为自己的婚嫁事宜身不由己。 至于名声,也不是多严重的事,那又不能当饭吃。 只是这招来得实在有些晚啊,她都进宫当了太医了,已经成功地避开了迫切的麻烦,那些流言蜚语才传到她的耳朵里,不是存心给她添堵么。 原本长达一月的休朝还有几日,可昨晚宫里出现了刺客,像是一剂强心剂,让文武百官们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皇帝第二天就结束了休朝,对刺客行刺还能逃出宫外一事大为光火。 朝堂上,两派党臣各抒己见。 这回文官气势高涨,大大压过了武将。 捉拿刺客不利本就是锦衣卫的失职,还有那名刺客伪装成太监在宫中行走,定然是通过东厂顺利混进宫的,由此可见东厂办事不利有包庇纵容之嫌。 皇帝亦非常震怒,但看向殷璄时又一忍再忍,将怒火稍稍压下去,道:“昨晚有大都督亲自坐镇,为何还使得刺客顺利逃出宫外?” 殷璄回道:“刺客对宫中布局十分熟悉,臣不敢妄下定论,唯有先捉住刺客才能审出个结果。” 面对文官们的弹劾指责,他稳如泰山。 第197章 弃車夺马 身后有武官站出来,禀道:“启禀皇上,刺客是乔装成太监进宫的,又顺利地逃脱,听起来像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失职,所有不利都直指大都督,这样一来就不乏有人想栽赃嫁祸的嫌疑!恐怕是有心之人故意制造这场骚乱,想迫使大都督交出东厂暂理之权吧!请皇上明鉴!” 文官便斥道:“东厂和锦衣卫失职,不但不静思己过,反而强词夺理,请皇上定要严惩不贷!” 双方在朝堂上僵持不下,龙椅上的皇帝真是又火大又头疼。卡Kа酷Ku尐裞網 事实摆在眼前,东厂这次出了岔子,皇帝本该顺理成章地撤掉东厂。 可当皇帝多少都会有点多疑,武将的话一出口,皇帝回味回味,卧槽好像还真有点这么个意思。前阵子内阁不是总往上递折子想削大都督的权嘛。 遂皇帝威严地看向苏遇,问:“首辅,你怎么看?” 苏遇答道:“回皇上,大都督说得有理,此刻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当先捉拿刺客严加审问,才知实情。” 他回答得很保守,也让人看不穿真实意图。卡Kа酷Ku尐裞網 接下来焦点就集中在捉拿刺客一事上面,皇帝给了三日期限,务必要拿住刺客。 京城里全城戒严,这三日内巡城御史从五城兵马司调派官兵大街小巷地进行搜捕。 刚下朝不久,便有下属官员进出苏遇的官署内,急匆匆地近前道:“首辅,卫厂那边,大都督着画师描了刺客的画像,正送往城中各处张贴。” 下属把画像递上前,苏遇拿起看了一眼,道:“不是说刺客蒙了面,大都督如何得知刺客模样?” “说是昨夜锦衣卫与刺客交了手,有幸挑开过刺客的面巾。” 苏遇审视着画像,手指微微用力,道:“锦衣卫动静如何?” “尚未有动静,大都督说京城治乱由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御史负责,他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派锦衣卫进行辅助。” “这个时候来谈职务分工明确,”苏遇凝神片刻,缓缓道:“大都督意在弃車夺马啊。” 他的下属官员不是很明白。 苏遇也不再多说,手指一松,那张刺客画像便轻飘飘地飘了出去。苏遇道:“去告诉巡城御史,这次若再让锦衣卫先他一步,他的饭碗就别想要了。” 巡城御史是文职已由来已久,最早负有巡视治安、缉捕要犯及审理等职责,因职责所需,可调动京城五城兵马司。 各兵马司的武官都得照规矩听巡城御史的差遣。殷璄虽掌管兵马大权,但这京畿兵马却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以往锦衣卫和巡城御史在皇帝面前都是一副相辅相成的状态,实际上暗中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而这回锦衣卫却以静制动。 等下属官员离开后,苏遇叫来亲信,道:“派人好好盯着卫厂,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苏遇折身站在窗前,窗扇敞开,窗外的枯枝不知何时抽出了小片小片的嫩芽,阳光也有了些许明朗的味道。 殷璄,这就是你的反弊为利之计,舍去一个东厂,却想得到五城兵马司的控制权? 三日时间,巡城御史几乎不眠不休,丝毫不敢懈怠,都快把京城掀了个底朝天,却连刺客的一丝影儿都没见到。 然而刺客的画像早已经张贴出来,又不可能随便抓个人去充数。 巡城御史急得头都肿了。 皇帝十分恼火,把巡城御史大骂了一通,“废物!饭桶!你五城兵马司那么多人,却连一个刺客都找不到?!京城城门紧闭,他还插翅飞了不成?!给我滚!” 随后皇帝召见了殷璄,再给他两天时间,命他全权负责抓捕刺客。 殷璄道:“卫厂锦衣卫人数有限,又负责宫中禁卫,臣斗胆请调五城兵马司协助。” 巡城御史办不好事,皇帝当然准许放权给另一个更有能耐的人。 说是协助,实际上殷璄得以号令五城兵马,各兵马司本就是武官执守,如此一来他上手的东西,就别指望能再交出来了。 苏遇细细思索,之前巡城御史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现在殷璄接手,两天内就能找得到? 找得到找不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而锦衣卫之前一直按兵不动,他之前派出去盯着卫厂动静的人也回来回话,道是卫厂戒备森严,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苏遇原以为,锦衣卫当晚在宫里抓住刺客,再严加审问处死便算完了。但是殷璄却冒着锦衣卫失职的风险,先放脱了刺客再假意去抓。 殷璄能这么做,说明他已经有了把握。 有可能不是巡城御史办事无能,而是那刺客打从一开始就已经落在了殷璄手里。 所以殷璄才能这样不慌不忙,以静制动。 思及此,苏遇当即动身,亲自前往卫厂。 刚一到卫厂,正好遇到殷璄,一身靛青色曳撒,面色清淡地走出来,尽管走得不疾不徐,可每一步皆是稳中带煞,不容忽视。 一出卫厂,外面明亮的阳光便使他眯了一下眼,看见苏遇时,很寻常地打招呼道:“首辅今日怎么得空到本督这里来?” 苏遇道:“路过,顺便想进去坐坐,大都督欢迎吗?” 殷璄道:“可能不巧,本督现在要出去抓刺客,没空招待首辅。首辅若还想进去坐坐,我安排锦衣卫招待。” 他肯让苏遇单独进卫厂去,那就说明那刺客不在卫厂里。苏遇对此也没抱十分的希望,况且殷璄此人行事颇深,刺客真要是在他手上,他应该也不会放在卫厂里。 苏遇进去也只会扑个空。 是以苏遇闻此言,便笑了笑,道:“也罢,既然大都督忙,就下次吧。不如我与大都督同行,看看锦衣卫是如何行事效率惊人,抓住那刺客的。” 殷璄走下卫厂门前的台阶,翻身跨上马,道:“本督欢迎之至。” 第198章 有得有失 皇帝受了惊吓,加上这几天一直抓不到刺客,心情非常不好。 心情一不好,就气得腰疼。 卫卿特地来给他捋腰顺气,道:“皇上应放平心态,以免肝火过旺,急气伤身。” 皇帝却不提郁闷事,看了看卫卿,道:“卫爱卿在太医院一切可还习惯?” 卫卿应道:“回皇上,一切皆好。” “可朕听说你在太医院夜夜当值?就不想回家去看看么?” “微臣是新进的,太医院里的都是微臣的前辈,微臣理应如此。况且后宫娘娘们若是夜里突发急需太医,微臣也好第一时间赶到。” 看样子,卫卿和卫家人相处得真是不怎么样。 原本最初,以缪公为首的缪家,就与卫家不是一路人。 皇帝叹口气,道:“缪家是书香世家,缪公学识渊博,不想他的后人却选择了从医。” 卫卿专心替皇帝施针,听皇帝又回忆道:“当年,缪公也是朕最为敬重的老师。卡Kа酷Ku尐裞網他辅佐朕登基,又将朕的太子教育成人。” 卫卿的动作极细微地顿了顿,又继续,皇帝无从察觉。 卫卿道:“谢皇上对外公的深深缅怀。” 这还是第一次,卫卿从皇帝这里感受到,他对她外公的怀念,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正是因为心怀敬重,在太子出事过后,尽管他悲痛欲绝,最后却仍旧没有祸及缪家满门吗? 卫卿收针后,发现皇帝趴在龙榻上已经睡着了。她起身之际,牵了牵衾被帮他盖起来。 虽说皇帝给了三日之期,巡城御史没能办好事儿,但后面有大都督亲自坐镇,还有首辅随同,朝堂上最厉害的两位人物都齐心协力了,没有道理再抓不到刺客。 皇帝应该不用再担心。 外人都以为是大都督和首辅齐心协力,实际上只有少数人能看出来,首辅只是信不过大都督罢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在宫里消息也不闭塞,又从静懿那里听到了一些。静懿对于苏遇的事,可是非常上心的。 在太医院里捣药时,漪兰便问:“那个巡城御史不是把京城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么,大都督再去翻一遍,万一也找不到怎么办?不可就得触怒了皇上?” 卫卿丝毫不担心,悠悠道:“不是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清楚得很。” 既然已经从巡城御史那里揽过了五城兵马司的调动权,那便该是刺客浮出水面的时候了。卫卿又道,“他找得到的。” 卫卿甚至都有些怀疑,巡城御史之所以找不到,是不是殷璄那家伙藏起来了?刺客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顺利逃出宫,说不定就是让他给放跑的。 殷璄既能让刺客跑,也能在他跑出宫后的第一时间里逮住他。 既然失职之过已经铸成,还不如顺水推舟干票大的。不然皇帝单单是追究他东厂的失职之过,东厂这回便极有可能被撤掉,不就白白让对手占了便宜吗? 所以现在殷璄丢了一个东厂,得到了五城兵马司的控制权,这也不算亏。卡Kа酷Ku尐裞網 想必苏遇正是料到了这一点,这两日才跟殷璄“齐心协力”的。 他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如果殷璄抓住的刺客早就是在锦衣卫的控制当中、巡城御史才没能找到的话,他便可以弹劾殷璄的欺君之罪。 但是这样的希望非常渺茫,殷璄肯定不会让苏遇找到任何痕迹。 既然如此,苏遇依然要随同前往,真要是抓到了刺客,他还能和殷璄同功。 卫卿想,那名刺客是通过东厂而混进皇宫的,那也太巧了些。 她能这么想,皇帝肯定也能。 但是朝堂上势必两方声音争执不休、各抒己见,吵得皇帝不知该相信谁,真要是苏遇主导的,也达到了混淆视听的效果。 况且从直观上讲,这事本就是东厂管理不利,才让刺客假扮成太监混进去。也不能因为出了事,就盲目地怀疑是另一党的嫁祸。 果真,不出两日,刺客就被锦衣卫给揪出来了。 彼时苏遇正跟殷璄一起,殷璄没去抓刺客的现场,苏遇当然也无法看见,京城里分散的锦衣卫这么多,他不可能个个都监视得过来。 抓来的刺客与画像一对比,基本可以认定,且身上的伤也与当晚的一致,还从他藏身的地方搜出了带血的夜行衣。 刺客被移交到大理寺一审,据说是之前盐铁一案中某个涉案人家中的亲属,因为外在游历而逃脱一劫,等他回家后发现家破人亡,所以才策划了这场行刺。 盐铁案是首辅主审的,那些涉案人也是他手下的人负责处置的。 刺客除了憎恨皇帝,理应还对首辅恨得牙痒痒。这正是高明之处,如此一来,便消除了首辅暗中策划的嫌疑,也打消了皇帝的疑虑。 皇帝便让大理寺按照律法,处死那名刺客即可。 说起这东厂,自从殷璄从边境回朝,接管锦衣卫以来,直接听从皇帝差遣,锦衣卫日益发展壮大,到如今,在稽查方面东厂基本等同于闲置,就集中管理宫里的太监和后宫里的秩序。 但现在管理上也出了这么大的漏子,皇帝终于慎重考虑,撤销东厂这一机构。 只不过在撤销之前,东厂要进行一番全面的清查,需得花费一些时日。 至于锦衣卫在捉拿刺客当晚办事不利,殷璄主动请罪,好在事后及时补救回来,皇帝也不好过分苛责,便罚了殷璄半年俸禄。 而原先的巡城御史办事不利,毫不意外地被罢了官。 接着巡城御史的官职由谁来继任,成了一个难题。 以往这官职都是由文官担当的,可是如今皇帝不由思索,这帮文臣,平日里动动嘴皮子,管理好朝政还可以,真要是让他们去带兵,却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没有武将的决策力和行动力,手下各兵马司反而受限。 这次抓刺客就是一次很好的例子。 巡城御史若是没有调兵遣将的谋略和决策,只会上下不齐心,各处捉襟见肘。 将京畿安全交给这样的巡城御史,皇帝感觉到深深的隐患。 第199章 生病了 不管首辅和大都督如何对立,最后都应该为他所用。卡Kа酷Ku尐裞網他是皇帝。 朝中除了首辅党和大都督党,也不乏忠于他、忠于朝廷的文臣武将,不然朝廷势力彻底分两边倒,他这个皇帝便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能不能好好做下去了? 一场早春时节的雨说来就来,滋养唤醒了万物。 从傍晚的时候雨就开始下,淅淅沥沥,像蚕食的声音沙沙不绝于耳,透过窗外看去,视线也迷迷蒙蒙。 房里烹着茶,苏遇正招待着几位内阁学士。 那内阁学士呷着茶,道:“东厂虽然被撤销,大都督丧失了前朝后宫的耳目,可是让他得到了京畿重地的掌控权,这也是一大损失啊。大都督是想自己当巡城御史吗?” 苏遇随手端着茶杯,沉吟片刻,道:“诸权傍身,他还不会如此惹皇上忌讳。” “大都督会不会提自己得力的部下来坐这个位置?”另一位内阁学士道。 苏遇道:“这与大都督自己坐这个位置有何区别?” 几位内阁大学士想想,觉得也是。卡Kа酷Ku尐裞網 后苏遇又道:“这些日皇上为此烦忧,内阁就不要往上递折子举荐人选了,且先静观其变。” 皇帝之所以迟迟没下定人选,想来也是在静观其变,看看首辅和大都督到底谁先按捺不住向他举荐。 即便苏遇举荐了文臣人选也没用,因为皇帝内心已经有了主意,这一职位还是需得由武官来担任比较妥当。 那么皇帝最想试探的,就是殷璄的意思。 皇帝本就对他手里的兵权颇多顾忌。他若还举荐自己的得力部下,把权力皆往自己身上揽,那么则其心昭昭、不得不防。 内阁学士走后,这雨还未停。 苏遇倚在窗边听雨,见庭院中秃枝抽出来的嫩叶都被洗得油油发亮的,一股清寒之气,从门窗里溢了进来。 随从进屋收拾冷茶时,道:“大人当注意,避免湿寒侵体。” 苏遇手指随意放在窗棂上,轻轻敲了两下,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道:“无妨。许久没伤没病,倒是怀念起以前了。” 随从听也不懂,收拾好茶具,出门时掩好了房门。 第二日苏遇上朝时,果真感染了风寒,生病了。 但他仍旧带病坚持上朝,让皇帝深受感动。皇帝让他下朝以后,去太医院看看,或是请太医到他府上去看看。 苏遇选择了前者,道是人在宫中,多走几步便是,还不忘叩谢圣恩。 这冬春交替之际,一场雨下来,许多人不经意,最是容易生病。 因而太医院里十分忙碌。 此刻卫卿正在药房里配制一副副治伤寒的药,漪兰在各个药屉之间忙得团团转。 后宫里的娘娘们自不必说,有头疼脑热需得卫卿亲自去,而其他的宫女太监们,得了伤寒便自行过来拿几帖药回去煎服。 这时一位同僚进来,对卫卿道:“卫太医,外面有一位大人,请卫太医亲诊。” 卫卿道:“朝中大臣,诸位前辈也可行诊。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同僚面色不太佳,道:“可那位大人点名要卫太医亲诊。” 卫卿放下手里的活,带着漪兰前往诊室。朝中权贵她不好得罪,问同僚来的具体是哪位大人,同僚也只淡淡回了一句“你去了就知道了”。 同僚见卫卿去了,一脸不爽的神色才越发呈现了两分。 自从这卫卿到了太医院来,她可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后宫里的妃嫔们争相传唤她,现在就连朝廷里有权有势的人来也是传唤她。 照这样下去,太医院里的其他太医都可以歇菜了。 这时另一位太医过来,看见同僚很是不爽的样子,笑道:“怎么了,又被卫太医给比下去了?” 这两位都是太医院里比较年轻的。 那太医冷笑道:“还能怎么,连皇上都觉得她的医术精湛,再这样下去,咱们大家都不用干了。” 另一位太医拍拍他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笑笑道:“谁让你生来不是女子?像她那样的,虽然稚嫩些,可长得一点不差,不然你说为什么皇上老是召她,她还每夜都在太医院当值?当然是图个方便呗。” “你是说……”那太医回味过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原来如此。” 另一太医嘲讽道:“现在的小姐们,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别说皇上正值壮年,就是又老又丑但有权有势之人,她们也会趋之若鹜。她们哪看得上我们这种穷酸太医。” 卫卿去到诊室时,诊室里除了同僚口中的“那位大人”以外,再无别人。 他身着朝服,刚从朝堂上下来,此刻正侧身靠在躺椅上。听到卫卿的脚步声,他微微起身,抬头看来,霎时挑起唇角笑道:“卫太医。” 卫卿脚下一滞,脸一黑。 同僚可没说来的是首辅,苏遇也不让那传话的太医明说。 他脸上笑意温然,一身严谨的朝服偏偏被他穿出几分风雅的况味。 卫卿一边走进来,一边问:“首辅哪里不舒服?” 这货有不舒服吗?分明看起来哪里都没有不舒服! 苏遇道:“昨夜偶感风寒,今晨起来头晕目眩,难受得很。” 卫卿一脸的不相信,在他椅榻边落座,道:“把手伸出来。” 苏遇撩了撩袖角,将手腕放在她面前的脉枕上。卫卿看他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将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 不想触手间皮肤有些发烫,脉象也不稳。 可他依然不动声色地笑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卫卿动了动眉,伸手去摸上苏遇的额头,道:“烧得这么厉害,你跟我说是偶感风寒?偶感风寒是你这样的么?” 这厮处于高烧中,居然还有心情到这里来跟她谈笑。 卫卿让漪兰打盆温凉的水来,自顾自又道:“知道自己不舒服,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居然还走这么远的路从前朝到这太医院来,你不知道请太医到你家里去吗?” 苏遇看着她汲水拧着巾帕,放在他额头上给他降温,道:“我不能缺早朝,要是在家好好休息,别人肯定会笑话我,定是被大都督气病的。” 第200章 心里激动了 卫卿很爽快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笑笑,又道:“还有,我若是请你去我家里看诊,你会去吗?” 巾子被他的额头熏得温热,卫卿换了一次水,又搭上,道:“我很忙,当然不会去。” 苏遇道:“所以么,我只有自己走过来,看看你在太医院怎么样。” 他缓缓阖上眼帘,小憩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蓦然出声道:“卫卿,我有些冷。” 卫卿拿来一张毯子,铺在他身上。又叫漪兰去煎药。 屋门前的药炉里,陶盖吭哧吭哧,扑腾着阵阵药香。他躺在诊室里,无人敢来打扰,倒躺得半日闲暇。 就只有卫卿留在诊室中,照顾着他的情况。等给他降下了体温,趁他睡着的时候准备起身离开时,不想苏遇忽而握住了她的手。 他嗓音低而哑:“别走。” 卫卿愣了愣。 他说,“你在身边,我才能安心睡。” 卫卿真想骂他矫情。但看在他现在还生着病的份上,暂且忍了。 想来这几日,京城里戒备森严,他也没能好好休息。 中途卫卿叫醒苏遇,给他服下了汤药,又让他睡了一觉,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才醒来。 他睁开眼时,往日浸着星辰日月的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斥着病后的红润之意。 卫卿虽没在他椅榻边守着,但总归是在这诊室里忙事情。见他醒来,便放下手里的药材,折身走了过来,坐下诊了诊他的脉象,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卫卿道:“高烧退了,还有点低烧。回去以后需注意,虽是入春了,但天气寒凉,不要再受凉了。还有药,需得按时煎服。” 苏遇听着她的嘱咐,心安理得地躺着不动,道:“我还有点困,我再睡会儿。” 卫卿:“……你当这里是你家吗,要睡回去睡。” “不,这里睡着踏实。” 这家伙真是可恶,难不成她还得在这里继续照看他? 卫卿弯腰去拽他,也拽不起来,不由冷笑两声,刺激他道:“看样子首辅这病,还真有可能是被大都督给气出来的。” 苏遇不吃这套,“唉,你说是他气的,就是他气的吧。” 卫卿:“……” 这日苏遇在太医院里躺了大半日,躺舒服了才离开的。他要是再不走,估计卫卿得拿扫帚撵他走。 苏遇从太医院出来时,低烧也去得差不多,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两天便可痊愈。 卫卿还是塞给他几副药包,道:“出门前记得吃药,不要出来祸害别人。” 苏遇抱着她给的药,道:“多谢卫太医今日的照料关怀。” 卫卿眯着眼,看着他离开太医院时的背影,怎么觉得这么手痒想揍那厮呢? 傍晚时,卫卿到静懿宫里去用晚饭。 宫女们正在往膳桌上摆晚膳,卫卿看了看静懿一脸的端庄,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沉得住气。 遂卫卿道:“公主有什么话想问的,就在饭前问吧。” 不然又专挑她吃饭喝汤的时候问,她也不知道还能经得起几回呛。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优雅地坐到膳桌前,挥手让宫女们退下,自己动手布汤,故作徐徐道:“首辅的身体怎么样?听说他今天在太医院躺了大半日?” 卫卿道:“首辅受了风寒,发了高烧。” “要紧吗?”静懿问。 “首辅离开的时候已经退烧了,我也开了药给他带回去,应是无大碍。”卫卿看她一眼,道,“公主既然知道首辅大半日都在太医院,为什么自己不过去瞧瞧?” 静懿一脸冷贵道:“本宫又没病,去太医院太招摇了。” 就静懿这样矜持下去,怕是矜持一辈子都没个结果啊。 但是卫卿也不会闲到去瞎撮合,就算静懿再勇敢,倘若苏遇无意,也只是徒增伤感。 所以现在这样也挺好。 静懿给卫卿也舀了一碗汤,卫卿再三想过,今天应该是没有别的使她受呛的话题可说了,于是不大意地开始动手喝汤。 哪想,静懿拿着调羹送了一匙汤到了嘴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关于大都督是不是太监这事,我着人去净身房查了。” “噗——咳咳咳——” 汤水从卫卿的鼻子里呛了出来,静懿连忙好心地拿手帕给她擦,道:“喝个汤而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卫卿:“……” 静懿一副了然的语气,道:“是不是听到大都督,心里激动了?” 卫卿面瘫:“我真是好激动啊……” 静懿道:“要不是净身房的师傅换了两批,早就该打听出来了。但你也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找以前净身房的师傅了,相信这事儿很快就有结果的。” 卫卿震惊道:“这事公主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我说过不需要知道这些的。” 静懿一脸理所当然道:“我当然知道,你说过他是不是太监都不要紧,可是既然以后要在一起,事先打听清楚有何不可?莫要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你怎么办?” 卫卿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真的觉得头都肿大了。 静懿见她如此反应,便端着架子道:“怎么,你觉得本公主帮你打听打听,是在帮倒忙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静懿道:“你分明就有,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卫卿心力交瘁地解释道:“我是觉得,这是殷都督的个人私事,这种事还要去打听伤他自尊。” 静懿不屑地撇撇嘴,一副很看她不起的样子,道:“还没嫁给他,就知道帮他说话了。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 卫卿:“……” 她还能怎么办?都怪她当初一时八卦嘴贱,问了一句不该问的。 哪里晓得静懿会如此认真执着。 现在静懿都大张旗鼓地着人去净身房问了,殷璄耳目众多,传到他那里是迟早的事…… 静懿还道:“总之,你放心等结果吧。大都督若不是太监,我好安心撮合你二人,他若是太监,你就再好好考虑考虑。” 卫卿真担心,在结果还没出来之前,她就会先被殷璄给结果了。 第201章 心虚成这样 进宫这么久,卫卿也见惯了宫里的太监,他们行走间有些夹着腿扭扭捏捏,说话时有些捏着嗓尖尖细细,有的甚至还有香粉敷面的习惯。 殷璄和他们相比起来,着实云泥之别。 卫卿深刻地意识到,最初说殷璄是太监这回事,有可能真的只是漪兰胡编乱造的。 入夜后,用罢了晚膳,卫卿从静懿这里回太医院。 路上,她十分严肃地对漪兰道:“你给我老实交代,当初说殷都督是太监,是得锦衣卫承认了的?” 漪兰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们是怎么承认的?”卫卿问。 漪兰摸了摸鼻子,细想道:“不是都默认了么。” “说清楚,怎么默认的,你亲口问了?” 漪兰觉得这事貌似有点严重,于是怂了怂,如实道来:“奴婢当时不是觉得奇怪么,大都督管理东厂,东厂的全都是太监,就问锦衣卫大都督是不是也是太监?他们都集体沉默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然后呢?” “然后”,漪兰眨眨眼,道,“没有然后啦。” 卫卿眯着眼看她,“你不老实交代是不是?” 漪兰委屈地瘪了瘪嘴,道:“然后他们就纷纷朝奴婢拔了刀,奴婢被吓坏了……” 卫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道:“你说他们默认了,那干嘛还向你拔刀呢?” “定是奴婢说了真话犯了忌讳呗,毕竟这关乎男人的尊严,更何况是大都督。” 经过一片池塘时,卫卿几乎是咬着牙道:“漪兰,我一脚踢你下去可好?” “不好不好,这样非常不好。”漪兰摇头,趁卫卿发作前,连忙一溜烟跑到了前面去。 诚然,流言的酝酿是需要一点点时间的,等酝酿成熟以后,就会像风吹麦浪一样一波波流传开来。 静懿公主派人去净身房打听大都督是不是太监的事,先从净身房传了出来。 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由起初不确定大都督是不是在净身房净过身,变成了大都督居然在净身房净过身! 宫里有经验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认为,可宫里多的是像漪兰那种年纪轻轻又爱八卦的小宫女儿。 有一次宫女们三五成群地在背后八卦大都督是太监时,还恰好被殷璄给撞个正着。 几个宫女跟见了鬼似的,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作鸟兽状散了。 锦衣卫非常生气,道:“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待属下把人揪出来,先把他舌头拔了。” 殷璄丝毫不受影响,语气寻常道:“去查查。” 很快锦衣卫就查到了线索,到殷璄面前禀道:“回大都督,是净身房那边传出来的,一查得知,好像是静懿公主去净身房打听大都督的事。” 殷璄神色不变,道:“去问问公主,是帮谁打听的。” 锦衣卫去过静懿公主那里,又回来,表情有点复杂地禀道:“回大都督,公主说,公主说是卫二小姐怀疑大都督是那个。” 殷璄闻言一点也没感到意外的样子。 怪不得,近几日她都躲得远远儿的。 这厢卫卿还在太医院里,对此一无所知,静懿宫里派了宫人匆匆过来,让卫卿尽快去一趟。 卫卿也不耽搁,收拾好药箱就去了静懿那里。 结果才走到半路上,卫卿便看见前面有锦衣卫。她心想,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还是能躲则尽量躲着一点吧。 于是脚底一转,就抄了个去静懿宫中的小路。 这条路上因为僻静,平时很少有宫人绕路走动,小径两边栽种着柳树,已经抽出了新的嫩绿枝条,在风里款款摆动,十分柔软婀娜。 石板铺就的干净路面上微微有些湿润,昨夜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有几许草木清新的味道。 然而,让卫卿没想到的是,抄小路居然也能碰上锦衣卫,真是运气不要太好。 当卫卿抬头时,就见那柳树下站着一人,着黛青色曳撒,腰封束腰,衣角鱼龙暗纹浮动。他身形挺拔英长,柳梢落在他肩上,那抹新绿仿佛也变得极是鲜明。 顿时卫卿就明白了,那些锦衣卫恐怕是故意在她眼前晃,她一躲便会抄这条小路,原来他们的头儿正在这等着呢…… 这种情况,躲还是不躲呢? 卫卿在这样想时,脚下已经本能地挪着脚步,悄悄地试图往路边的柳树后躲去。 殷璄却似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蓦然道:“很难得,见你心虚成这样。” 卫卿脚步一顿,既然被他发现了,也没必要躲了,从善如流地夸赞道:“殷都督可真敬业,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要亲自巡逻。” 殷璄转过身,声色平和,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卫卿觉得绝对是表象。他道:“再敬业,也堵不住宫里的悠悠众口。”他见卫卿离他几丈远,复道,“走过来一些。” 卫卿眯着眼笑了笑,道:“殷都督有话就这样说吧,说完我还要去静懿公主那里。” 殷璄道:“过来。” 卫卿道:“下次吧,这次我赶时间。” 殷璄不疾不徐道:“我劝你最好还是过来。” 下一刻,卫卿非但不过去,还转身就跑。叫她过去,好跟她算账,她又不傻,为什么要过去? 哪想殷璄在身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义母的回信……” 卫卿霎时脚步一滞,把心一横,就又转身回去,明眸生笑道:“真是的,有我义母的回信怎么不早说呢,方才只是跟殷都督开了个玩笑。” 她厚着脸皮走到殷璄面前,还不及开口说话,忽然小径那头传来稀疏的脚步声和话语声,今日宫女竟难得往这条路上凑热闹。 卫卿不多想,拉着殷璄的手就往旁边略显得茂密的柳林后面躲。 卫卿和殷璄静静地听着两名宫女的谈话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宫女往这条小径上走,是因为前面可以通往一片桃花林,桃花已经依稀开了,宫女前去确认桃花的盛开情况,好回去禀报自家娘娘,择日前来赏桃花。 等到人声和脚步声渐远,这柳林里便显得异常安静。 第202章 验证一下 卫卿抬头看了看殷璄,她离他很近,嗅到他身上的冷檀香,心里毫无来由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便从容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一些两人的距离。 殷璄嗓音微沉,极是悦耳,闲话家常般道:“这几天避我避得挺勤,怕我找你聊聊?” 卫卿一本正经道:“怎么会,我最近只是比较忙而已。殷都督想聊什么?” 殷璄低着眼看她,眼眸里一派平淡温和,道:“聊聊静懿公主为什么要去净身房去打听我的事,听说她是在帮你打听?” 卫卿冤枉,她还真没有让静懿去帮她打听!完全是静懿自作主张! 卫卿清了清嗓,汗颜道:“我对天发誓,真的,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但是流言止于智者,只要殷都督别放在心上,过两天就消了。” 他难得地微微动了动眉梢,“过两天就消了?卫卿,我不要名声的吗?” “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况且说句大实话,就算没有这回事,也不见殷都督你有什么好名声啊……”卫卿实话实说道,但见殷璄幽幽地看着她,她咳了咳,又跟他同仇敌忾道, “我的意思是,甭听外面那些人瞎传,气坏了身子多不好。卡Kа酷Ku尐裞網你看我,也没什么名声是不是?有人暗地里操作,说我一脸的克夫相,我也没向他追究是不是?殷都督还有机会证明自己,可我就没法证明了,以后可能根本都没人敢娶我,也没人给我试试到底克不克。我都还没生气,殷都督有什么好气的呢?” 卫卿随手拂了拂殷璄肩上的柳梢末儿,道:“有了对比,殷都督心里是不是就平衡多了?” 殷璄看着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置可否。 卫卿又道:“我真没让静懿去打听,我最多就是有点好奇,殷都督掌管着东厂,东厂里都是一帮太监,难道不让人感到好奇吗?可能静懿也是有点好奇……” 殷璄道:“你对此有疑问,可以来问我。” 卫卿闻言,眼睛便不受控制地盯着他的腹下,然后缓缓上抬,流连过他的喉结,又定格在他丰神俊朗的脸上,然后很不要脸地问:“那你是吗?” 殷璄回答得也挺不要脸的,一脸的温悯慈和相,道:“你想来验证一下?” 卫卿就笑道:“一看殷都督如此有自信,又很有男子气概,不用验证了肯定不是。卡Kа酷Ku尐裞網”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处,道,“宫里的太监都没有殷都督这样的喉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一说出来,卫卿就有点心痒痒,她眼神盯着殷璄的喉结,挪不开了。 卫卿又改口道:“那要不,我还是再验证一下吧,这个可以给我再摸摸吗?” 殷璄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那眸里神色,暗潮涌动。 卫卿当他默认,又一向和他接触惯了,于是提了两步上前去,站在他咫尺面前,踮起脚就伸手抚上他的喉结。 指腹下的触感清清润润的,很有凹凸感。只是当他的喉结在她指下轻轻滑动了一下时,卫卿猝不及防,指尖的感觉忽然如触电一般。 殷璄嗓音有些涩哑,道:“好摸吗?” 卫卿回答:“挺好摸的。” “那你为何皱眉?” 卫卿诧异地抬头看他,道:“我有皱眉吗?” 她下意识的动作,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卡Kа酷Ku尐裞網之所以皱眉,到底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突然毫无防备地发现自己竟然意外的很喜欢? 她被那触电般的感觉给酥到了,浑身毛孔都有些发麻。 等卫卿回味过来时,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做了一件蠢事。 她不着痕迹地退开,背好自己的药箱,声色恢复如常,好言相劝道:“殷都督的事确实值得同情,可我也是流言蜚语的受害者,大家应该同病相怜,就不要相互折磨了吧。” 卫卿说着便朝殷璄伸出手,“静懿公主还在等我,我得走了。我义母的回信,还请殷都督给我。” 殷璄居然很干脆地,随手抽出一封信,放在了卫卿的手上。 卫卿拿好了信,转身就走,生怕殷璄反应过来又要追究她的责任。 但刚走两步还是复又停下,道:“差点忘了谢谢殷都督帮我寄信收信。” 殷璄回她道:“只是顺便。” 殷璄和蔡铮本就有书信往来,帮卫卿寄信或许确实是顺便,但他总归还是将她投在信栈里的信挑了出来,用他的方便途径寄了出去。 卫卿想起她追问殷璄自己写给舅舅的信的下落时殷璄回答她的话,蓦然明白过来,大抵他也是用这种方式帮她寄出去了。 卫卿抬脚继续走,正分拂柳枝准备走出柳林,忽然殷璄又在身后清闲地道了一句:“听说你暗恋我。” 卫卿脚下一栽,成功地崴了脚。 脚踝传来的痛感顿时把心头辗转的微妙感觉驱散得干干净净。 卫卿扶着一棵柳树,转过头去,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却十分复杂,道:“殷都督听我解释,误会,这绝对是误会。” 殷璄过来十分平易近人地扶起她,道:“我不想听你解释。” 静懿在自己寝宫里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卫卿一瘸一拐地来了。 静懿嫌她慢,道:“从太医院到这里,你往日哪用得了这么久?今日有急事找你,你怎么却如此磨蹭?” 卫卿二话不说,先坐下来脱了鞋,拿出药箱里的药开始揉自己的脚。 静懿见她脚踝有些红肿,问:“你脚怎么了?” 卫卿唏嘘:“路上崴脚了。” “难怪这么慢。”静懿在她旁边坐下,道,“我叫你来,是想提醒一下你,大都督已经知道宫里传他流言的事了,他还特地来问过了本宫。” 卫卿反应十分淡定:“嗯,你是怎么说的呢?” 静懿理所当然道:“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你指使本宫去打听的。不然若说本宫自主去打听,让大都督误会了本宫对他有意怎么办?本宫只喜欢首辅一人。” 卫卿额角一阵乱蹦,静懿又道:“所以叫你来是提醒你一下,这几日见了大都督躲远点,免得他恼羞成怒,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第203章 意图不清 卫卿抬起头,微笑道:“那大都督怎么知道我暗恋他了?” 静懿惊诧道:“你已经见过他了?本宫若要是不说你暗恋他,却又对他的私事如此感兴趣,万一他把你当变态怎么办?” 卫卿暗暗发誓,真的,以后绝对不要跟静懿说什么秘密。 卫卿实在无语,静懿瞅了瞅她的脚,约摸还是觉得有那么点愧疚感,主动又找话道:“你说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走路还崴了脚。”顿了顿,又道,“大都督是不是为难你了?” 卫卿也不知道算不算彻底惹到殷璄了,他都不想听她解释,可能真的气得很。 卫卿深吸了一口气,跟静懿摊牌道:“静懿,其实我不喜欢大都督。” 静懿一听,严肃起来,一双眼审视着卫卿:“那你喜欢谁?喜欢首辅?” 卫卿默了默:“……算了,我还是喜欢大都督。” “那就别说气话,我以后会帮你的。” 卫卿无力和她争辩,在这里休息了一阵,用了饭食,等脚踝好受些后,就动身回太医院去。 漪兰帮她敷脚时,她便靠在软枕上,把殷璄给她的信打开来看。 果真是蔡夫人的回信,卫卿看得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淡笑。 信上提到蔡夫人有派人去城外的荒山查探过,想着除夕前后当地有扫墓祭奠的习俗,便事先派人守着。 果不其然,除夕那日真的有人上山去祭奠缪岚的坟墓。只不过前去祭奠的不是卫卿所想的她那两个舅舅其中之一,而是一名妇人。 那名妇人曾是缪岚生前的贴身嬷嬷,后来被赶出卫家,一直感念旧主。 蔡夫人已经把嬷嬷带回蔡府安置了,想着以后有机会送到京城来给卫卿过目。 等卫卿回过神来,看见漪兰气鼓鼓的,便道:“怎么了?” 漪兰欲言又止,道:“没什么。” 卫卿不再追问,心里默数到三,果然漪兰走出房门口时实在憋不住,又倒了回来,把跌打酒往桌上一搁,怒气冲冲道:“实在太气人了!” 卫卿扯了扯嘴角,“哪里又气人了?” 漪兰道:“今天二小姐去静懿公主那里了,奴婢独自留在太医院,结果就听见他们在背后说叨二小姐,说得着实不堪入耳!” 卫卿问:“说我什么了?” “他们说,说二小姐是仗着美色,才、才到太医院来的。”漪兰气得脸都红了,“还说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皇上随时传唤。” *** 这些日,皇帝也很愁,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巡城御史的职位还空着,他原本以为,首辅和大都督会按捺不住,纷纷向他举荐得力人选,这样他就能窥探到他们的用意。 可是没想到,这两位相当沉得住气。 内阁一张折子都没往上递,大都督更是绝口不提。 这日早朝时,皇帝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巡城御史一职,首辅和大都督两位爱卿有何高见?” 苏遇便道:“前巡城御史与各兵马司配合不当,因其乃文职所起,统领有所欠缺。卡Kа酷Ku尐裞網臣建议,新一任的巡城御史当在武将中选任。” 皇帝颔首,对苏遇的回答表示满意。 苏遇揣摩住了圣意,若是还执意举荐文臣的话,只会让皇帝心生反感。 殷璄却道:“臣有一合适人选。” 苏遇一番话可谓是抛砖引玉,总算引出了殷璄的态度。 然而殷璄举荐的人选,莫说皇帝,就连满朝文武也更加摸不清他的意图。他举荐的并非自己的得力部下,甚至连武官文臣都不是。 皇帝压根没想到,再问一遍:“大都督说要举荐谁?” 殷璄道:“康王是朝中唯一的亲王,更是皇上的左右手足,正统皇亲国戚,由他掌管五城兵马司、保护京畿安全,再合适不过。” 说来康王这位闲王,当得也太闲了一点,空有名,手里却无实权。加上现在皇帝根基稳固,康王膝下又无子,皇帝若要用他,康王是自己人,也确实赶上个好时机。 只是还不等皇帝表态,苏遇便出言道:“康王不理朝政已久,也并非武将,若无威望不足以统领五城兵马司,否则再要出事,也依然是上下不一、一盘散沙。” 这次早朝搞得大家都莫名其妙、一片混乱。 大家都以为大都督可能会举荐他阵营里的人时,没想到他居然举荐了一个不问朝事的闲王。 还有首辅,大家都以为他会举荐自己阵营的文臣时,没想到他却向皇帝谏言要选武官担任。 皇帝也很离奇,先是觉得武官来担当很合适,在大都督举荐了闲王之后,又觉得让自己人来担当也合适。 于是直到早朝结束,皇帝都没有把这件事定下来。 首辅和大都督这两人,一个善于揣摩他的心意,一个又识时务、知进退,着实让他摇摆不定啊。 下朝后,苏遇与内阁大学士走在一起。 内阁大学士十分费解,道:“大都督与康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何举荐他?莫不是怕皇帝忌惮他手上权力过大?” 苏遇眯着眼道:“这两人一向往来甚少,大都督怎可能无缘无故举荐康王。” 若是康王此人表面上看似皇帝的人,实际上却是殷璄的人;或者殷璄对康王有提携之恩,康王定会向他靠拢。这两者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比较麻烦。 所以与其让殷璄暗度陈仓,不如他先明修栈道。 苏遇缓缓走下朝殿前的台阶,忽而话不着边又道:“寇大人家中是不是还有一位未出阁的女儿,叫……” 姓寇的这位内阁大学士算得上是苏遇的心腹了,闻言道:“小女寇晚照,今年十六,尚且待字闺中。” 苏遇点点头,道:“十六,那是该嫁人了。我听闻州城都指挥使蔡铮有一子叫蔡琮,此人一表人才、有勇有谋,将来若是到了皇上面前,必得皇上赏识。” 寇大人一听,心里便明了,首辅这是动了联姻的心思,道:“首辅的眼光一向甚高,连首辅都这么说,那蔡琮为人定不会差。” 第204章 有什么资格 卫卿常在皇帝身边走动,消息自然不会闭塞,知道了殷璄举荐康王这件事。 殷璄又不傻,这个关口怎么可能会举荐自己的部下来担任巡城御史,真要是这样,他手里既有边境的兵权,又有京畿统领权,那皇帝还能安心睡个好觉吗? 恐怕连在做梦都会觉得殷璄随时都有可能造反吧。 但苏遇让殷璄丢掉了东厂,殷璄也不会把调动五城兵马司的权力轻易还给他。所以殷璄选择了康王。 康王不过是个幌子,表面上看起来是皇亲国戚,跟皇帝那一头的。实际上,卫卿没记错的话,康王过寿那日,殷璄可是亲自给康王送了“礼”,具体什么礼卫卿不知道,但绝对是能拿住康王的把柄。 皇帝看似糊涂,但其实也是有主心骨的人,具体如何,最后还是要由他下最后决定。 如若不是为了制衡殷璄,皇帝何须提拔一个首辅,与大都督同等高度。 他就是要看他们争,争得个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还不是他自己。 卫卿给皇帝送药枕时,正好碰到了苏遇和内阁大学士觐见。 谈的不是什么政事,而是恳请皇帝给大学士之女指婚。 皇帝便问:“寇爱卿看中的良婿是谁?” 寇大人道:“回皇上,是都指挥使蔡铮之子,蔡琮。” 卫卿无法在殿上久留,只好先行退下。出去时,听得里面皇帝在朗声大笑。 苏遇这家伙狡猾如斯,还真是会出馊主意。 蔡铮以前是带兵打仗,跟殷璄一起出生入死的。即便他现在在地方做了都指挥使,临近边境的一方军政权也握在他的手上。 现在内阁的人主动请求与蔡铮联姻,就多了牵制之法,皇帝又不傻,怎么可能不同意。 卫卿一直在殿外的树荫下,并没着急离去。 后苏遇和寇大人从皇帝那里出来,卫卿见两人面上的神色便得知,这件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随之苏遇让寇大人先行,他自己则优雅地捋了捋袍服袖角,抬脚缓缓往这边的树荫底下行来。 卫卿在皇帝面前先行退下是为了避嫌,可是涉及到蔡家的事,她哪肯就这么离开,苏遇对她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卫卿反应也平静,道:“首辅真是好计谋,这也能想得出来,是想蔡琮以后和他的妻子相爱相杀吗?” 苏遇道:“我明明是想他们永结同好。” 卫卿挑唇笑了笑,走到苏遇面前,道:“据我的了解,首辅可没闲到给别人牵红线。以首辅的这手段,以后就算牵制不了大都督,也能挑拨他们的关系。” “那不然怎么办,殷璄都做主让你认了蔡铮做义父,他就是要让我下不了手。”苏遇眯着眼睛看了看树荫里漏进来的斑驳的阳光,道,“我总得要有个应对之策啊。” 卫卿笑意慢慢地凉了下来,盯着苏遇心平气和道:“你也知道蔡铮是我义父,蔡琮是我义兄,苏遇,你我立场不同,你若是对付他们,将来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她的话语和神情里,俨然是在跟他有事说事,没有一丝斗气和浮躁,更加没有一丝感情用事。 苏遇叹口气,道:“我怎么会是对付他们呢,我这分明是在帮你义兄找义嫂。那寇家小姐,贤良淑德、美丽大方,绝对是贤妻良母的不二人选。” 卫卿看了看他,转身离开了,道:“你就瞎扯吧。” 苏遇在身后蓦然道:“卫卿,你何等聪明的人,为什么要认蔡铮做义父?你明知他只是想把你牵扯进来。” 卫卿住了住脚,回头看他,道:“早知如此,当初不该认蔡铮做义父,还是该认大都督做义父,以后你若是再对我有非分之想,说不定还得叫他一声‘爹’。” 苏遇:“……” 卫卿不得不承认,堵得苏遇语塞,还真是出了口郁气。 卫卿眼神冷淡,又道:“在不了解别人的处境,不知道别人所经历的事之前,你有什么资格问别人为什么。” 说罢,这次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知道,她当然早就知道,殷璄在给她牵桥搭线认义亲的时候,不是出于单纯的想帮她。 可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殷璄知道她需要,并且在她需要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她和殷璄各取所需,再公平合适不过。 她为什么要去考虑苏遇的立场,为什么要去管苏遇为不为难?她连自己的事都还管不过来,还有心思去操心别人? 当初在苏遇命悬一线时,她可以救他回去,与他同吃同住、照顾他的伤势;可是卫卿在卫家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却没有谁来给她依靠,她只能靠自己去和有权有势的人周旋以谋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个有权有势的人恰好是殷璄罢了。 谁有资格说她错了吗? 苏遇在介意她和殷璄过于亲近、介意她认殷璄的党羽做义亲时,可有想过,如若她没有那么做,此刻还会是他眼前的这个完好无损的卫卿吗? 卫卿只知道,往日恩情,那几十片金叶子已经清了。确实,身外之物、血肉之躯永远比感情好使。 如若以后,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会要求苏遇考虑她的感受,同样她也不会去考虑他的感受。 认一门义亲难得,义父义母待她如亲生,义兄待她如胞妹,让她有家的温暖。谁若敢碰她的,她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隔日,皇帝就亲自赐了婚,让寇家和蔡家结亲,并着蔡铮之子蔡琮进京领婚旨并择日成亲。 早朝后,苏遇去御书房觐见。皇帝接见了他。 苏遇谏言道:“皇上,蔡琮此人有才,皇上将寇学士之女许配之,便可让他名正言顺地在京里安家立业,正是收拢人才的好时候。” 皇帝也在考虑,在朝中给蔡琮一个官职,便道:“首辅觉得朕应该给他什么官当?” 苏遇便道:“先前宫中闹刺客,锦衣卫抓捕刺客不利,若是再有下次,岂不危及皇上安危。因而臣建议,皇上可组建自己的亲卫队。” 第205章 勾引手段 其中最为不爽的就要数王太医,皇帝的人身安全,历来都是由锦衣卫在负责。卡Kа酷Ku尐裞網就连他的御前带刀侍卫,也一应是在锦衣卫当中挑选的最优秀谨慎之人担当。虽然御前带刀侍卫是直接听命于他的,但毕竟是锦衣卫出身,也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皇帝面露恍然之色,道:“还是首辅考虑得周到,这事就等蔡琮进京以后再说吧。” 皇帝道:“巡城御史一职,首辅心中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苏遇想了想,道:“有,臣举荐都指挥使蔡铮。” ***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也有休沐日,只不过卫卿碰巧崴了脚,休沐日也没有出宫去,依然留守在太医院里当值。 宫里花红柳绿,宫外想必也春意盎然。天气也日渐春暖,百姓们出门得勤快,街上自然也热闹。 说起灵舒郡主,自从上次在宫宴上出尽丑态以后,第二日就被送进了大理寺思过。卡Kа酷Ku尐裞網 三九寒冬,大理寺牢中非常严寒,得皇帝命令,康王府谁都不许派人去探望。就连除夕夜,灵舒郡主也是一个人在牢里哭着度过的。 她心里痛恨诅咒卫卿,等她出去以后一定让卫卿不得好死! 如今天气暖和了起来,灵舒郡主也仿佛从那次事件里恢复了。 今日集市热闹,郡主出门上街,去了茶楼,看见茶楼定好的雅间里正坐着吃茶的一青年男子靠窗而坐,便笑了笑,活泼灵俏地走了过去。 那男子见她来,连忙起身,作揖道:“见过郡主。” 灵舒郡主坐下,道:“现在在外面,你就不要跟我客气啦。” 青年男子姓李,在太医院里任职,就是平日里所说的几个年轻太医之一。 太医官职低微,平日里哪能得皇亲贵胄另眼相待。卡Kа酷Ku尐裞網因而这次灵舒郡主主动邀他出来,实在让他受宠若惊。 灵舒郡主似与他熟稔的样子,还亲手帮他斟茶,李太医唯唯诺诺地应受。 灵舒郡主事先也打听到了情况,一点都不想跟这卑劣的太医多废话,便开门见山道:“我听说那卫卿进了太医院?放着好好的侯门高府她不嫁,怎么偏偏去了太医院?” 李太医不知灵舒郡主来意,便谨慎地回道:“这个下官不清楚。” “李太医和她同在太医院,怎会不清楚呢?太医院就她一个女的,处在众多男人之中,肯定如鱼得水吧。”灵舒郡主小声地凑过来在李太医耳边道,“我听说,她在进宫前风评就极差,水性杨花,还去勾引过首辅。只可惜首辅洁身自好,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李太医对达官显贵这些事风花雪月的事了解甚少,他还没那个资格沾得上边。 不过郡主的话却让他心中越发有底,那日跟同僚说起卫卿得皇帝私下传唤,起码应该是有不为人知的内情的。他也没有平白冤枉了卫卿。 李太医嗟叹道:“果然她是这般不堪之人,难怪才小小年纪就能得圣上钦点进入太医院。真是毫不知检点,寡廉鲜耻。” 说起皇帝每每召卫卿觐见一事,灵舒郡主便嫌恶道:“太医院的诸位太医都是医术高明的人,为什么你们去治皇上就不行,她一去就行了?她定是借皇上召见之名行乱伦勾引之事!” 灵舒郡主柔嫩的双手抓住李太医的手,李太医顿时一吓,惶恐要抽开,却又留恋那一抹温香软玉,一时僵在了那里。 灵舒郡主言辞恳切道:“李太医,灵舒知道你素来是忠义耿直,皇上是我亲叔父,万不能再继续被卫卿勾引以免引起朝中非议,李太医帮帮皇上,定要及时揪出祸首才行!” 李太医也非常为难,道:“卫卿是皇上主动召见,下官也无能为力。” 灵舒郡主义正言辞道:“若不是卫卿使了什么手段,害皇上受了迷惑,怎么可能会主动召见她?李太医身为皇上臣子,拨乱反正义不容辞。只要当场拆穿了卫卿的迷惑手段,让皇上亲眼所见,必是严惩不贷,到时李太医明言直谏还能得皇上欣赏信赖。” 李太医沉吟道:“如何拆穿?” 灵舒郡主继续凑到他耳边细细说道:“若是在皇上服用的汤药里发现了宫中的禁药,那卫卿就百口莫辩了。手段虽是曲折了一些,但只要能把卫卿驱逐皇上身边,也全了皇上不为美色所惑的面子,皇上一定会感激李太医的。” 灵舒郡主还道:“卫卿手段下流,说不定早就对皇上用了禁药,才使得皇上这般离不得她。用她的手段来拆穿她再合适不过,不然等以后爆出丑闻,再想在皇上面前立功可就晚了。” 谁不想在皇帝面前立功,李太医本就被说动了,再加上灵舒郡主檀口香气直往他耳中钻,他魂儿都差点被勾走了,未免丢人只能勉强镇定,却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太医道:“郡主一心为皇上着想,下官深受感动。下官一有机会,定不会再让她霍乱宫廷。” 灵舒郡主拉着他的手,高兴得笑颜如花,道:“就知道李太医为人正直,不会见之不管的。” 随后灵舒郡主从茶楼里出来,一上马车就那手帕擦拭自己的双手。 她的手摸了李太医的,让她擦几遍还觉得脏。一个下等太医,哪配让她的手碰到,若不是为了说动他,也不至于如此。 皇帝宫宴李太医还没有资格去参加,只听说过大概,闹得沸沸扬扬的,但事后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李太医自觉配不上,却也心生飘飘然。 太医院里的老一辈太医们,在太医院里一干几十年,早已淡泊名利,能有一个地方供他们钻研医理已是极好。更何况卫卿进太医院以后,对前辈谦逊有礼,又敢于探讨请教,老一辈的太医对她并无偏见,反而存欣赏之意。 但太医院里几位年轻太医就不这么想了,一心认为卫卿给皇上和这些老太医灌了什么迷魂汤,所有好事都被她给占尽了。 第206章 看她怎么翻身 其中最为不爽的就要数王太医,上回听了李太医一番话,深刻地认同卫卿和皇帝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每每皇帝召见她,恐怕不是召她去治病的,而是召她去侍寝的。只不过碍于她年纪还小,皇帝拉不下脸,才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尝腥。 王太医对卫卿的不爽,都表现在行动的排挤上,而李太医就比较独善其身,只在背后动动嘴皮子。 卫卿从漪兰那里听到了太医院里私下讨论的关于她的事,也丝毫不恼。 漪兰跺脚着急道:“二小姐,他们这样编排你,就不去管管吗?要不,上报给皇上也行啊!” 卫卿悠悠道:“祸从口出,纸包不住火,总有烧起来的那一天。你急什么。” 丑闻的对象是她也就罢了,可偏偏另一位对象还是皇帝。 这帮人估计是活腻烦了吧。 正逢这几日天气反复无常,皇帝也感染了风寒,下午时在寝宫里歇息。 卫卿过去替皇帝诊断过后,回来开药煎药,一会儿送过去给皇帝服用。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太医心生恼恨,无处发泄时都会找李太医一起谩骂卫卿一番,道:“一会儿她要去皇上寝宫,定又是去以色侍君了吧!我看皇上之所以会病倒,全是被她吸走了龙精!” 李太医琢磨着道:“若是抓住她勾引皇上的确凿证据,还怕治不了她?到时候她非但不能继续留在太医院,让皇上发现她存心勾引还会治她重罪。” 王太医来了兴,道:“怎么抓住她勾引的证据?” “我倒是有个法子,”李太医冲王太医招手,王太医急忙附耳过去,李太医便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通。 王太医一脸动了心思的表情,道:“这办法真的有效?” “有没有效试试便知。”李太医笑道,“太医院里就她一人负责皇上的病情,出了事也是她一人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卫卿在药室里配备药材,给皇帝配制的一副药已经交由漪兰拿去煎熬。 细火慢熬,一个时辰以后可将药汁倒出,送去皇帝那里。 差不多到了时辰,卫卿去煎药的地方看了一看,见漪兰正手法娴熟地把药汁倒出,滤掉了里面的残渣。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端着一碗浓浓的汤药走到卫卿面前,道:“二小姐现在可以送去给皇上了。” 药汁里溢开一股浓郁的药气,将将往卫卿鼻端飘过。 漪兰盖上瓷盖把药装进提盒里,正欲走在前面前往皇帝寝宫时,卫卿冷不防捉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漪兰问。 卫卿打开盖子,端起药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张脸冷若冰霜,道:“漪兰,我让你寸步不离地守着,中途干什么去了?有谁来过?” 漪兰一愣,有些慌道:“奴婢一直守着,只是之前上面下派了这个月对药库的管理任务,奴婢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去替二小姐领了单子回来。奴婢回来的时候也不见有人来过。” 说着她还将领来的单子递给卫卿看。 听卫卿这么一问,漪兰也知定是这药出了什么问题。 漪兰焦急道:“那现在怎么办,这药还送不送呢?” 卫卿很快神色恢复如常,道:“皇上还等着用药,当然得送过去。” 卫卿和漪兰把药送往皇帝寝宫时,王太医看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面有得逞之色。 卫卿啊卫卿,你狐媚惑主,看你这次怎么翻身! 刚一进寝宫门口,皇帝还坐在龙榻上有些咳嗽。 近侍监忙引着卫卿和漪兰入内,道:“皇上,您的药来了。” 皇帝朝卫卿招手,示意她把药送上来。 卫卿却不着急送药,而是不紧不慢道:“皇上今日政务繁忙,但也别耽误了身体锻炼。” 皇帝有种被捉住了小辫子的感觉,道:“也不是朕偷懒,主要是近来首辅和大都督忙得不见人影,朕也找不到人陪。” 懒就是懒,还借口这么多。 皇帝又道:“往年换季时,天气变幻无常,朕都会病上一病,今年也不可避免。不过朕也委实感觉,今年的身体状况比以往要好些。这都是卫爱卿的功劳。” 卫卿道:“皇上若是勤加运动,以后会更加康健的。” 皇帝道:“朕知道了,等过阵子闲下来了,再继续锻炼。” 适时,寝宫外响起了些许动静,卫卿若无其事地把汤药递给皇帝,皇帝端在手上,还不及服下,就听寝宫外有人在高声疾呼:“皇上喝不得!那药万万喝不得啊!” 卫卿微微动了动嘴角,若不是她跟皇帝闲扯几句,这药只怕就要被皇帝给喝下了。 他们的动作也忒慢了。 等药都喝了,才慢吞吞地赶来,还有什么用? 皇帝不悦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朕寝宫门前喧哗?” 内侍监问过了情况,匆匆回禀道:“回皇上,是太医院里的王太医和李太医。” 皇帝对这两个太医还有点印象,但都不是什么好印象。这两人说起药理倒是侃侃而谈一大堆,可是这药一副一副地下去了,病症却得不到好转。 后来皇帝和后宫里重量级的妃嫔都不再召他们看诊。 皇帝冷下面色道:“给朕把他们赶走。” 内侍监言辞有些闪躲,但还是不得不禀道:“二位太医冒险直谏,说卫太医的药皇上服不得,这药里加了别的东西。” 皇帝看了看手里的这碗药,又看了看卫卿,道:“加了别的东西?” 卫卿应道:“微臣不敢。” 皇帝便对内侍监道:“去,叫他们进来。” 很快,李太医和王太医就被内侍监带了进来,急急到皇帝跟前撩衣而跪,以头抢地,大义凛然道:“皇上,卫太医这药万万喝不得!卫太医在药里加了别物,请皇上明鉴!” 不等卫卿说话,漪兰便跟着屈膝跪地,急色道:“皇上,卫太医所开之药太医院都有明细的药方,皇上一查便知,岂敢胡乱往里加东西!” 皇帝不辨喜怒,语气也沉缓,道:“你二人说说,这汤药里都加了些什么?” 第207章 彻查此事 这个时候正是表现立功的时候,岂能有迟疑缓慢的,遂王太医抢先李太医答道:“卫太医把熬好的药送出太医院时,微臣恰好与卫太医碰面,闻到了药盒内所散发出来的药气,里面除了治伤寒的药材,分明还加了海马、九香虫、仙茅、淫羊藿等药材!” 皇帝正色问道:“你说的这些药材,是用以治疗何种病症的?” 王太医沉了沉气,应道:“并非治疗病症,而是……而是给男子壮阳催情的。” 此话一出,内侍监当即喝道:“大胆!” 两名太医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如若这碗药里当真加了王太医所说的那些药,那么卫卿真真是犯了死罪无疑了。 皇帝有需要时,宫中太医是可以为皇帝调配壮阳强精的秘药的,但是宫中其他任何人不得用这种药来勾引皇帝,这是后宫里明令禁止的。否则,轻者被打入冷宫永不受召,重者当即处死。 现在卫卿是太医,也是女子,她若明知故犯,也就是心存勾引、迷惑皇帝,则罪不可恕。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面色沉冷,看了两个太医一眼,又看了看卫卿,把手里的一碗药放在旁边的几上,道:“卫爱卿,你有何话说?” 卫卿平稳地跪在地上,道:“微臣冤枉,此药是严格按照药方来配制的,绝无两位太医所说的那些添加药材。” 皇帝下令道:“去把太医令给朕叫来。” 额头贴地的王太医行为冒进,忍不住偷偷翘起了嘴角。等太医令来一辨便知,到时候卫卿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与他同跪的李太医则比较保守,无所表露。他虽有些恼王太医抢功,但让王太医去做这出头鸟也未尝不好。好歹他也跪在了殿上,皇上记功的话总归也有他的一份。 皇帝没叫起,几人就在寝宫里跪了小半个时辰,年迈的太医令才匆匆赶来。 他一上前便先行礼,皇帝道:“老太医就不要多礼了,王李二位太医指认卫太医送给朕的药有猫腻,朕特叫太医令来辨一辨,看看这药中是否真有不妥?” 太医令不敢怠慢,接过内侍监递上来的药,放到鼻端闻了闻,一边闻一边便道出汤药中所含的药材名字。 起初王太医和李太医还暗含期待,可随着太医令一味一味道出来,到最后,王太医的脸色就一点点地白了下来,李太医亦是一脸的凝重苍白之色。 直到太医令把汤药内所含的所有药材都说完了,最后也没听他说出王太医指证的那几味药材。 最后,太医令把汤药还给内侍监,禀道:“回皇上,此乃太医院治疗伤寒的药方所配之药。” 皇帝道:“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这话把太医令问疑惑了,道:“这伤寒药老臣闻了几十年,再熟悉不过,不知可还有什么药是老臣没有闻出来的,请皇上明示。” 皇帝再一记眼神看下来时,王太医只觉得如芒在背,已然瑟瑟发抖。 皇帝道:“来人,太医令年迈,先送太医令回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太医令出去以后,王太医便颤颤出声道:“皇、皇上明鉴,微臣、微臣确实有闻到这药中……” 话还没说完,皇帝一把掀翻了药碗,泼在了王、李太医面前,药碗碎了满地。 皇帝震怒道:“平日里朕太医院养了一群你们这等废物便罢了,现在还居心叵测、诬陷起同僚!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 泼在面前的药汁的药气一散开来,王太医仔细一闻,确实只有治伤寒的药材。他不可置信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皇帝对跪着的卫卿道:“卫爱卿平身吧。” 然卫卿却跪着不动,道:“皇上,微臣有话说。” 皇帝怒气未消,道:“讲。” “微臣疑惑,微臣给皇上送的这伤寒药是太医院里最常接触的方子,王太医和李太医应该也十分熟悉。这药里明明没加王太医所说的那些药材,但王太医却胸有成竹地一口咬定,是为何?微臣送药的时候,药碗以药盖盖住,再以药盒紧密装起来,王太医是怎么闻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气的?” 王太医汗涔涔,道:“许是、许是我闻错了……” 皇帝不置可否。 卫卿又禀道:“请皇上恕微臣直言,送给皇上的这副药是临时调制的,而给皇上煎煮的那一副,确实出了岔子。有人趁微臣不备,往药罐子里加了东西,幸好微臣及时察觉,才不至于酿成大祸。胆敢在皇上用药上动手脚,就是谋害皇上,微臣恳请皇上彻查此事!”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卫卿做的,那么她明明已经蒙混过关,又何须再把事情抖出来要求皇帝彻查?这事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皇帝起身,道:“来人,给朕更衣,摆驾太医院。” 皇帝很少亲自去太医院,这次过去摆明了要严肃处理这件事。 王太医和李太医战战兢兢地随同回到太医院,卫卿把先前给皇帝煎药的罐子捧出来,再请太医令辨认一番。 这回太医令说出的药材,与王太医先前所说无异。 王太医当即就指着卫卿大喊道:“皇上,她往汤药里加这等大逆不道之药,分明是想借机勾引皇上,请皇上明察!” 卫卿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幽淡地看了一眼王太医,道:“王太医别激动,若那些药是我加的,方才在皇上寝宫里就已经摆脱了罪责,又何须再把脏水往自己身上引。这药是谁加的,也不难查出,但凡是太医院的药材,每位太医用了哪些药、用得多少,全都记录在册。只要将册子拿出来一查便知,到底是何人用的。” 皇帝:“查。” 王太医闻言,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王太医原以为,只要卫卿把有问题的药送到皇帝寝宫,他再及时站出来阻挠拆穿,当场捉得个证据确凿,皇帝最难容忍有人耍手段心机耍到他的头上,势必恼羞成怒当即把卫卿处置了,又哪有机会到太医院来翻查太医用药的册子。 第208章 严加处置 可惜王太医太小瞧卫卿了,认定她就是个以色侍君的小女子,却不成想卫卿早已换去了药,还由被动化主动,主动请皇帝追查此事。 或许太医院里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卫卿这个年轻的女太医不如男太医。 所以王太医打心眼里看不惯她,越看不惯她就越瞧不起她,以至于现在,干不掉她看样子反要被她给干掉了。 很快太医院里就把太医平日用药的册子捧到了皇帝面前,按照日子和时间查找上面的记录。 果真,王太医分几次去药房取了药,为了避人耳目,他一次只取其中的一味药,再掺杂点其他的药材。但用以壮阳的那几味药材,全都在其中。 皇帝大为震怒,把册子摔在王太医身上,道:“你还有何话说?!” 王太医不住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他六神无主,侧头看向身边的李太医,当即指道,“是他,都是他怂恿微臣这么做的!求皇上明鉴!” 李太医虽然也十分恐慌,但和王太医相比起来,已经算是镇定的了,磕头道:“皇上明察,微臣从未跟王太医说过此等事,微臣也从未指认过卫太医在皇上用药上动手脚,是王太医要微臣随他一起直谏帮他打气,可微臣万万没想到,他不仅栽赃陷害卫太医,现在却又栽赃陷害微臣!” 王太医面如死灰,手指颤颤道:“你……你……明明是你……” 可是李太医与他说了些什么都只有他一人知道,现在空口无凭,李太医推得干干净净,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皇帝不为所动,王太医又一个劲地磕头求饶,最终皇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 内侍监忙叫了人上前来,把王太医拖了下去,并请示道:“皇上,要如何处置?” 皇帝道:“杖毙。” 王太医一路哀嚎,声音渐渐消失在了太医院外。 内侍监又和声细气地道:“方才皇上让请太医令去寝宫,奴才手底下的人来了这太医院,恰好听到些流言,奴才觉得,还是向皇上禀报一声。” “哦?什么流言?” “听说太医院的这些狗奴才们都在传,说卫太医与皇上……”内侍监说到此处,适可而止。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当即了然,大怒道:“混账东西!卫太医与静懿一般年纪,朕欣赏她医术精湛方纳入太医院,这群没用的东西,自己不成器,倒还对别人说三道四!来人,口舌生非者,一人杖三十!” 在太医院里私下嚼舌根的,大都是各个太医手下的药侍。 不一会儿那些药侍全都被聚集起来,铺成排,由太监执杖行刑。 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动的李太医,道:“连他一起。” 李太医不敢求情,这三十杖对他来说已经是轻上加轻的。 卫卿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不仅得皇帝信任,还得后宫妃嫔们争相传唤,若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李太医不似王太医那么激进,背后说了些不堪的话,自有王太医积极地帮他散布开来。但他也没想到这次会被卫卿将计就计,幸好他事先留了个心眼,没有亲自去做这件事,而是让王太医去做,在皇帝寝宫也没有强出头,否则此刻被拖下去杖毙的就会是他了。 当天太医院里该处置的人都被处置了,卫卿亦在地上长跪不起。 皇帝在一片杖责声中,对卫卿道:“卫太医,你起来吧。” 卫卿道:“微臣有罪,不敢起。” 皇帝也不意外,心里跟明镜似的,道:“既然药罐里的汤药被人加了别的药材,那么你送进寝殿的那碗药,怎么来的?” 卫卿知道皇帝不好糊弄,道:“微臣有将药材研磨成粉的习惯,因而是临时用药粉兑的,口感不好,又苦又臭难以下咽。” 卫卿也根本没打算把那药给皇帝喝,否则也不会进殿以后就东拉西扯些废话。 皇帝明白,她是想借此,把药罐被人动手脚试图嫁祸到她头上的事给揪出来。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随机应变和沉着应对的能力,还不骄不躁,知道坦白从宽,着实难得。 看来,缪公确实得了个天资聪颖的外孙女。 皇帝没有过多苛责,道:“朕就罚你重新再煮一碗药来。” 卫卿伏地,不卑不亢,“微臣谢皇上恩典。” 皇帝走后,漪兰才艰难地扶卫卿起来。卫卿还要重新配药,亲自熬煮,待熬好以后过滤出来,送去了皇帝那里,再回太医院才得以休息一下。 卫卿躺在躺椅上,外面夕阳正落,透过窗纱,非常柔和地映照在卫卿脸上。 她累得连动也不想动一下。 漪兰蹲在面前,卷起卫卿的裤腿,不慌不忙地把她膝盖上绑着的棉花垫子解下来,抖了抖,幽怨道:“今日二小姐跪了这么久,这里面的棉花都跪实了。” 卫卿懒洋洋道:“你抖蓬松了,有太阳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下次还能继续用。” 这双护膝垫子是漪兰早前就准备好的,担心卫卿在皇帝和后宫娘娘们面前动不动就下跪伤了膝盖上的皮肤。 只不过平日里卫卿怕被皇帝发现了认为她自作聪明,再加上平时也很少跪,便没有戴。今日情况则不同,一跪就跪这么久,必然要事先准备好。 院中杖责时留下的斑驳血迹,也已经被清涮干净了。没人再敢说三道四,这一日让卫卿觉得太医院里非常的安静。 漪兰解气道:“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今日统统受了罚,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背后道人是非。” 卫卿不置可否,阖眼歇了一会儿,忽然幽幽道:“那李太医,比王太医有脑子多了。” 漪兰想起王太医被拖下去前说的话,便问:“小姐信了王太医的话,认为是李太医背后撺掇的吗?” 王太医是个有事兜不住的行动派,他对卫卿的厌恶都是写在脸上。但李太医不同,见了卫卿有说有笑十分亲和;但是他一边对卫卿表示友好,一边却又能和王太医维持良好的关系,分明是个耍心眼儿的。 第209章 这还不算完 卫卿半睁开眼,夕阳在她眼里泛开碎冷的微光,也不见她眼波起伏,道:“等日后走着瞧就知道了。” 可要走着瞧,也得等李太医有那个机会才行。 李太医受了三十杖,太医院里有现成的药,他就在太医院里休养。他人还处在惶恐之中,大抵也明白了过来,自己可能是被灵舒郡主给利用了一番。 可是怎么办呢,他又不能去找灵舒郡主算账,只能自己吃了这闷亏,好在有人替自己当了替死鬼,他便一心盼望着这事尽早过去。 然,李太医的伤情刚一好转,首辅就请李太医到宫外府上去就诊。 恰好首辅前些日也得了伤寒,说是反反复复的,还有点余病未去。 能给当朝首辅治病,比给后宫娘娘治病还管用,若是治愈了首辅往后还可能得首辅多多提携。因而尽管李大夫带伤,但还是殷勤地应承了下来。 首辅勤政,到入夜的时候才会回府,便叫李大夫入夜时分前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结果李大夫去后多时不见出来,后被首辅遣人抓住,说是太医昏庸,居心叵测,使得首辅病情加重,难辞其咎。 首辅的病情一加重,使得第二日都没能去早朝。 想当初,首辅坚持带病上朝,勤政至斯,直到早朝结束后才去太医院就诊的。如今连早朝都上不了了,可见这次病情加重得是有多厉害。 皇帝问起,才得知是怎么一回事。又听闻行诊的太医是前几日他才处置过的那个,皇帝就更加不耐烦,道:“罢了他的官职,发配去边疆充军吧,也算给首辅一个交代。” 随从传话回来时,苏遇正在房内看书。 他一身轻袍,随意地斜倚在椅背上,白皙的手指压着泛黄的书页,窗外漏进几许明媚春光。 有小鸟儿在树梢枝头欢快地叫唤,也不扰了他的雅兴。 随从道:“皇上已下令,革除李太医的官职,发配边疆充军。卡Kа酷Ku尐裞網明日押送,但今日锦衣卫又把人弄去了卫厂。” 苏遇非常难得地与殷璄站在同一立场,悠悠翻了一篇页章,道:“卫厂里不乏手段,随他去吧。大都督要处理个把人,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皇帝都已经定了李太医的处置办法,自然不会再过问。但如若锦衣卫查出太医院里私下流传的流言,乃是由李太医之口传出的,皇帝势必会更加生气,大都督要把李太医提到卫厂去审问,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太医不明就里地就被关进了大牢里,然后不明就里地被锦衣卫带去了卫厂。上面对他的处置都已经下来了,他却浑然不知。 他是在首辅府上仓促被抓的,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但却知道卫厂里面可怕,这些锦衣卫个个冷血无情,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李太医两腿颤颤,惊恐道:“大都督饶命,下官不知犯了什么错……” 彼时殷璄正处理公务,听锦衣卫禀道:“大都督,属下已经查清,正是此人在太医院中恶意散布流言中伤皇上和卫太医,据他前些日的行踪,还曾与灵舒郡主在茶楼里见过面。” “灵舒郡主?”殷璄抬起眼,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公文,看向李太医,道:“郡主见你作甚?她还看得上你,还与你说话?” 李太医六神无主,这话又似针尖麦芒般锐利地扎在他心上。 他哆嗦迟疑间,锦衣卫已经拔了刀上前,踩住李太医的一只手腕,举起刀就气定神闲地准备扎下来。 李太医惶恐至极,当即大声道:“是她挑拨离间、从中作梗,中伤皇上和卫太医的是她不是我!求大都督饶命!” 锦衣卫手里的刀顿了顿,还是精准地插在了李太医的手腕上,废了他的一只手,顿时痛得他浑身抽搐。 “郡主也是个人才,小小年纪就知道以美色诱之,你还吃她这一套。”说着殷璄不再多看一眼,“弄下去,拔了他的舌头。” 锦衣卫拖着人就走,殷璄想了起来,十分清和道了一句:“他不是还要发配去充军,别弄死了。” “是。” 锦衣卫刚把人拖出门口,殷璄就随口又问:“皇上有没有说发配去哪个边疆?” “皇上没说。” 殷璄就拿起手里的边疆公文,给他下了去处,道:“就去乌斯藏吧,那里他不孤单。” 进了卫厂刑室,那就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李太医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答应。 灵舒郡主这几日待在康王府里甚少出门,出门也是遭那些官家小姐们暗地里嘲讽,这也是让灵舒郡主最为恼火的地方。 康王妃让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风头,等再过一段时日,兴许大家都忘了,再出门走动也不迟。 灵舒郡主肯安分待在家里,还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在等消息。 康王每每下朝回来,灵舒郡主就要询问一番。 通过那日她对李太医的提点,李太医应该知道怎么做。接下来她只要等着看卫卿的好下场就是了。 可没想到灵舒郡主等来的却是太医院被清查、一名太医被处死,还有那李太医随后被发配充军的结果。 这个卫卿,没想到这样都没能整得死她! 第二日,卫卿不见李太医再到太医院来,李太医身上的杖伤未好,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太医院这个现成的养伤之地儿。一问才得知,原来是李太医犯了事。 随后就有锦衣卫到太医院来查抄李太医的东西。 卫卿随口问了一句,锦衣卫简明扼要地回话道:“首辅请李太医看诊,李太医把他看病重了,今晨爬不起来去早朝。皇上大怒,下令罢了李太医的官并发配边疆。” 但是提到殷璄,锦衣卫就说得十分详细,又道:“大都督得知太医院散布的流言,非常生气,命我等严加追查,于是便查出是李太医在背后散播流言,恶意中伤皇上和卫太医。得皇上准许,我们大都督还提了李太医去卫厂问候了一顿。” 第210章 不治之症 卫卿:“……大都督真英明。” 她实在想不出殷璄“非常生气”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这些锦衣卫确定没有添油加醋吗? 锦衣卫义正言辞道:“我等顺便查了一下李太医的日常行踪,发现他休沐日时在宫外与灵舒郡主见过面。一审问,李太医全部招供,道是灵舒郡主指使他这么干的。等查抄了这里,我等还要去康王府询问郡主。” 卫卿点头,道:“辛苦了。” 锦衣卫:“不辛苦,这都是大都督吩咐的。” 卫卿不由抽了抽嘴角。 卫卿和漪兰目送着太监搬着李太医的东西离去后,漪兰道:“首辅和大都督这是在替二小姐出气呢。” 卫卿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道:“关我何事,首辅和大都督这是在替皇上出气。” 漪兰在卫府听老夫人说起过,在宫宴时灵舒郡主陷害卫卿一事。没想到现在又整出了幺蛾子。 漪兰道:“那灵舒郡主贼心不死,一心想害二小姐,最好让锦衣卫把她抓起来!” 卫卿勾了勾唇,淡淡道:“就像李太医把一切撇在王太医身上那样,灵舒郡主又怎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 只要灵舒郡主不认,李太医也没有证据,只能自己背这锅。 锦衣卫之所以跟她说这些,不过是让她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果真,当锦衣卫例行公事去往康王府询问时,灵舒郡主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李太医,更不要说与他私下见面了。 她大义凛然地道,她是堂堂郡主,怎么可能不顾礼仪规矩,私下里约会陌生男子,而且还是个粗鄙的太医! 若要是锦衣卫紧揪着不放,仔细去查的话,可能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奇怪的是,锦衣卫并没有继续查下去,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后只能以处置李太医一人而告终。 难道灵舒郡主以为这就算彻底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等着她的还在后头。 *** 荣安侯府。卡Kа酷Ku尐裞網 季从贤是个非常较真的人,这段时间本来就郁闷,听说卫卿在太医院里险些出事过后,就更加郁闷。 自从上次传出卫卿克夫的流言以后,季从贤就想方设法地去打探,到底是哪个活腻了的算命先生在睁眼说瞎话。 为此他还特地去研究了一下看面相…… 结果最后无疑是不了了之。季从贤始终抓不住传播流言的罪魁祸首。 这回卫卿受了委屈,季从贤忍无可忍,决定亲自去太医院——看病。 没办法嘛,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当然可以到太医院来啊;又仗着自己是小侯爷,当然可以点名要求卫卿给他看啊。 彼时卫卿一跨进诊室,季从贤躺在椅子上,就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叫唤。 卫卿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坐下来,问:“小侯爷哪里不舒服?” “我胸闷气短,夜里不眠,茶饭不香!” “手伸出来,我看看。” 季从贤乖乖伸了手,卫卿给他诊脉时表情十分专注,季从贤看着看着不由失了神,也忘了叫唤着不舒服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丫头还真是,穿个太医服也这么的……有味道! 然后季从贤就眼睁睁地看着卫卿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她又道:“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季从贤闻言伸了舌头,随后卫卿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越来越煞有介事的样子。 本来好好的,可看她那样子……好像自己真得了什么绝症似的……季从贤是真觉得有些胸闷气短了。 半晌,季从贤问:“如何?” 卫卿沉重道:“小侯爷,你怕是得有个心理准备。” 季从贤大惊:“我真得了病?” 卫卿一本正经地点头:“不治之症。” 季从贤问:“什么病?” 卫卿看他一眼,道:“神经病。” 季从贤:“……” 啊真是,被这臭丫头诓一次就够了,还接二连三地被她诓! 等季从贤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卫、卿!” 卫卿似笑非笑道:“我耳朵好,小侯爷不用这么大声,听得见呢。” “你玩我,你又玩我!”季从贤气急败坏道,“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如此无耻!” 卫卿心情大好,道:“小侯爷不是来看病的吗,没病来看什么病,脑子有病是吧?”她对季从贤勾勾手指头,“来,把头伸过来,让我再看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在来之前还有点同情卫卿在宫里受了委屈,现在是一丁一点、一丝一毫都不会再同情她了! 漪兰泡茶进来时,季从贤冷哼一声,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生着生着,见卫卿不跟他一般见识,季从贤自己都生不下去了,主动开口说话道:“你为什么要进宫当太医?” 不等卫卿回答,他顿了顿,又偏开头不去看她,道:“是不是怕我家去向你家提亲,你不想嫁给我?” 唉,应付一个敏感的静懿已经够了,现在又来一个多疑的季从贤。是不是他们这些皇亲国戚都这样敏感多疑? 这个季从贤还是感知到了一点苗头。只不过也不全是因为他。 卫卿不是不想嫁他,而是不想嫁任何人。 卫卿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些,道:“进宫当太医又不是我想当就能当的,这是皇上亲口任命的,能进宫侍奉皇上和后宫娘娘们,是做臣子的荣幸,能轻易拒绝吗?” 季从贤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总觉得卫卿在拿这一点当借口。 季从贤道:“你要来当太医是你的理想抱负,我又没阻止你,我完全可以等你卸任以后,我们再……再成亲啊。” “我不是克夫么。”卫卿窝在椅子上悠悠地翘着脚尖,理所当然道。 说起这个季从贤就更加生气,凑过来仔细看着卫卿,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说你克夫,你莫诓我,我特地去学过,你这额头饱满、弯眉明眸,还有唇红齿白、鼻子小巧丰润,分明是旺夫相!” 卫卿抽了抽嘴角。 这愣头青……怎么比静懿还难缠! 第211章 痴情蠢女子??? 季从贤又道:“你要不信,咱们再去重新找个算命先生来看,正好也说服我娘。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一本正经道:“不,我是真的很克夫,你不用替我挽回什么。我不想克了你,更不想害你和你娘母子不和,以你的条件,还能找到更好的。” 季从贤还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澄清一个姑娘的名声,并且真心实意地求娶她,然而效果并不理想。 季从贤非常郁闷又落寞,沉默了一会儿,道:“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想嫁给我罢了,莫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温少卿?” 卫卿一脸茫然:“温少卿?” 季从贤道:“自从你进宫当太医,名声受损以来,温少卿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每日该吃吃该喝喝,他哪里值得你心心念念?” 卫卿总算想了起来,哦,她好似说过她觉得温少卿长得不错的……没想到这货居然当真了? 卫卿啼笑皆非,口上却十分正经道:“对,我就是喜欢他。” 最后季从贤被气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指着卫卿,道:“你,你这痴情蠢女子,简直、简直无可救药!” 看着季从贤气急败坏的身影,卫卿不厚道地笑了。 这世上怎么有他这么单纯好哄的人啊。 季从贤出宫以后,越想越气不过。 于是,下午从大理寺下班出来、正在外面与同僚小酌两杯的温少卿,莫名其妙就被揍了。 当时季小侯爷冲进酒肆去,冲温少卿大喝一声:“温淑庭!” 温少卿还没看清是谁就让他给削了。然后季从贤又被扭送去了大理寺,进去蹲了两天。 这大理寺的牢间他都蹲熟了的,这次进来也是轻车熟路的。 彼时温少卿在季从贤牢间外烦躁地走来走去,费解道:“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与季小侯爷有何怨何仇,小侯爷,你能为我解解惑吗?”他淤青着一张花脸,咬着后槽牙瞪季从贤,此刻是风度全无,“我他妈哪儿惹着你了?” 季从贤欣赏着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笑道:“这次揍得真爽。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少卿气得手抖,指着季从贤:“你殴打朝廷命官,这次可不会像前几次那样进来关两天就算了!” 季从贤道:“谁让你抢我女人?我就是看你不惯。” 温少卿也是一脸懵,一边斜松着身体一边插着腰道:“我抢你女人,我怎么不知道!” 季从贤不屑地撇撇嘴,道:“她说她觉得你长得好看,现在你再回去端着镜子瞅瞅,你还好看么?嘁,一副皮囊而已,有什么好喜欢的。” 温少卿快要恼火得爆炸了,道:“你说说,她是谁?我一定好好劝劝她,千万别喜欢我,成不成?” 季从贤一想,他可不能说。万一这温少卿知道有女子暗恋他,而且还是个很不错的女子,他们俩反而好起来了怎么办?” 结果季从贤拒绝回答,温少卿摔袖就走,道:“你不说是吧,那你好好儿待着吧!” 季从贤头一天傍晚犯事儿,第二天朝堂上,荣安侯就一脸虚汗加尴尬地被大理寺卿给弹劾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荣安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请求皇帝严肃处理,这次一定要多关几天。 皇帝也很无奈,这次决定成全荣安侯,毕竟殴打朝廷官员不是小事。 但没想到温少卿带伤替季从贤求情,道是他和季从贤纯属私交,而且又发生在温少卿下值以后,不算刻意殴打朝廷命官,才使得季从贤免于重惩。 虽然温少卿恨得牙痒痒,但他和季从贤确实是老熟人了。如此也卖了个面子给荣安侯。 等过了几天,荣安侯来大理寺把季从贤领回去,回去当天他屁股就开了花。 荣安侯府派人来太医院请太医时,卫卿才得知,他居然真有胆子去干温少卿…… *** 这回季从贤闹得这么嚣张,静懿当然也会知道。 季从贤这人虽然混账,但静懿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揍大理寺少卿。 荣安侯府家好像在年前也有考虑过找卫家提亲的事,只不过后来因为有关卫卿的流言传开,这事就不了了之。静懿派人去打听得知,季从贤先去太医院见过卫卿,然后才出宫揍的温少卿。 早就说了,静懿比较敏感,想到这件事约摸和卫卿脱不了干系。 静懿考虑到之前卫卿也被关进过大理寺,虽然事后低调解决了,但是这一次要是又因为季从贤而把之前的事抖了出来,让人知道上次卫卿也进过大理寺的话,对她的名声更加不好。 于是季从贤还被关在牢里时,她便亲自去大理寺看望了一遭。 彼时季从贤反应很是淡定,脑子也灵光,道:“公主应该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静懿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就好。本宫是来提醒你,你自己惹是生非便罢了,卫卿是女儿家,你最好不要连累她。你无所谓,但要是让人知道她和你一起进过大理寺,那些流言蜚语更不会善待她。” 季从贤扯了扯嘴角,郁闷道:“我要害她早害了,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你为什么要打温少卿?”静懿问。 “这不关你的事。” 静懿点点头,道:“好,我不多问。我知道你喜欢卫卿,可是这门亲事且莫说荣安侯府不会同意,你成日只知道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我也不会同意。还有,她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我劝你最好早点死心。” 静懿说的是事实,句句都听得季从贤无比烦闷。 他道:“静懿公主什么时候也管得这么宽了?”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又道,“你不叫我死心还好,你一叫我死心,它就活蹦乱跳、斗志昂扬的!” 静懿道了一句“油嘴滑舌”,然后就不再理会他,扬长而去。 在静懿的认知里,卫卿都已经亲口承认了她喜欢大都督,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季从贤。 上次有关大都督的事在宫里流传开,事后谣言也不攻自破。大都督是个真男人,不是什么太监。 这样一来,静懿就放心了,担心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卫卿和大都督感情的自由发展,觉得实在有必要促使他俩一把。 第212章 藏书阁 这日静懿让宫女去打听到大都督还在宫里,便叫人去太医院请卫卿过来一起用饭。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默默地面对着眼前这盅汤,道:“公主有话先说,喝汤不说话,说话不喝汤。” 静懿悠悠然地一边喝汤一边说道:“你怎知我有话说。” 卫卿扯了扯嘴角,心想她在这儿喝汤时呛得还少吗?都已经呛出经验来了好不好? 卫卿捏了捏额角,道:“还是先说吧。” 静懿道:“季从贤被荣安侯教训了,听说他们家去太医院请太医,你不要去管他。他就是这样,你越去管他,他就越会以为你在乎他。他那种人,不用跟他客气。” 卫卿道:“我没管。” 卫卿当然不可能会去管,她还没有同情心泛滥到这种地步。况且要同情也该是同情无缘无故被揍的温少卿啊…… 静懿面色冷傲道:“以后他若是再缠着你,你就告诉大都督,大都督会找人收拾他。” 卫卿:“……” 幸好她没喝汤,不然可能又要被呛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已经懒得跟静懿辩解了,问:“公主还有别的要说吗?” 静懿道:“暂时没有了。” 半下午时,静懿直接丢了一张单子给卫卿,道:“一会儿你得空去藏书阁帮我找找这些书吧,我想要看。” 卫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想看书,确定我没听错?” 她看了一眼,单子上列的果真是一本本的书名,而且光是看名字就知,里面的内容一定非常晦涩难懂。 好奇特,静懿一看书就打瞌睡的人,居然想要看这些书? 静懿理所当然道:“怎么,我不能看书吗?父皇教导,要做一个勤奋好学的人。” 卫卿道:“那公主随便叫个人去藏书阁找找不就行了。” “我身边没有多余的人,这些人都要留下来伺候我。”静懿指着书单上面的几本书名,又道,“这几本,是你外公生前著的,你要去找来看看吗?”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静懿真是太了解卫卿了。 其中有她外公的著作,卫卿有什么理由不去? 遂卫卿没有多做推诿,答应拿着书单往藏书阁走一趟。 这藏书阁她多少年没去过了,以前和静懿一起在太学院听学时,倒是经常在藏书阁里捉迷藏。 藏书阁里的藏书不计其数,一排排的书架整齐罗列,以前卫卿年幼,够不着,都只能拿到书架下面一两排的书来看。 能被珍藏在藏书阁里的著作,都是意义非凡的。如今她外公的著作能被存放进藏书阁内,可见他生前的学识学问确实受人敬仰。 藏书阁靠近太学院,方便太学院里学习的皇子公主们就地取书。 卫卿是奉公主之命前来取书,看守藏书阁的太监便恭敬地引她进去。平日里藏书阁的太监只负责看守和打扫,因为前来替皇子公主们取书的基本是他们的伴读,还用不着太监插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因而太监一把卫卿引到藏书阁,就自主地退下去了。 卫卿抬头而望,只见里面屋脊高高的,分上下两层,书架上放满了藏书,每一列都十分整齐有序。 古旧的书卷气息袭来,夹杂着岁月流长的墨香味。 还真是和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好在这里的书归类比较严谨分明,卫卿按照类别指示走上了二楼。 脚踩在上楼的木板阶梯上,发出咯吱咯吱悠悠的声音。 今日殷璄在宫里巡查,还未出宫,静懿身边的宫女便匆匆过来禀道:“大都督,公主有事想劳烦大都督一趟。” 殷璄问:“何事?” 宫女道:“是这样的,今日公主想看书,就让卫太医帮她去藏书阁取书,可是卫太医已经去了很久都没回,公主想请大都督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眼下,卫卿在藏书阁二楼里东翻西找,过去了很长时间,她也没能把静懿列的书单上的藏书收集齐全。 这里的书架又高,有一把木梯通往书架上方,卫卿爬上爬下,累得直喘。 静懿这是觉得她太闲了,所以才专门让她来找这些很难找的书籍么? 那货什么时候这么爱看书的?自从卫卿进宫到现在,好像没有哪次她与静懿见面时看到静懿有翻过两下书的。 这样一想,卫卿在木梯上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扶了扶额。 卫卿意识到,静懿让她来找这些书,恐怕不是想看它们吧。静懿以她外公的著作引她上钩,到此处来是为了什么? 卫卿看了一眼琉璃窗外的天色,她来时天光尚且明亮通透,可是随着时间耗在这里,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 静懿给的书单上的书偏偏又如此巧合地分散在藏书阁各处,她找了这么久,才集齐了一半。若是等找全另一半,非天黑了不可。 卫卿随手把刚找到的一卷书丢在地上,自己顺着木梯准备下来。 剩下的也不打算找了,她随便抱一些回去,估计连静懿自己都记不得她列的是哪些书。静懿分明只是想把她拖在这里,耗她的时间。 然,卫卿还不及下梯,忽闻下面一楼传来一道开门声。 她身形微微一顿,脚下无声,动作极轻且稳地一步步从木梯上下来。 进藏书阁的人在一楼逛了一遍,然后便开始上二楼来。那脚步声十分沉稳,连木阶上的咯吱声也收敛了几分。 卫卿身形不动地站在一排书架后面。如若来人只是来找书的,她可以不出声也不用现身,等他找了想要的书自己就会离开。 可这人在楼下走一遍,又上了楼来,且走过一排排书架,不作半点停留,显然不是来找书的。 卫卿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透过书架间的缝隙,看见一双黑靴已经走到她这排书架处,然后停了停脚,再抬脚迈开脚步。 刚一步迈到转角,卫卿冷不防突然出手,不想他反应也非常迅速,仿佛早料到她藏身在书架背后一般。 第213章 有没有砸痛你? 卫卿善借力,拳脚也利落,只一两招,在两排狭窄的书架间见奈他不何,便知已失了先机。卡Kа酷Ku尐裞網于是当即十分机敏地抓住书架用力地往他身上推倒,书架上的书很多,一倾斜势必全部铺落下来,卫卿便可趁此混乱之际脱身。 她力气大,书柜在她手上倾斜,然而关键时候被一只手臂撑住,及时出声道:“你想拿书埋了我吗?” 卫卿霎时一愣,方才抬头定睛看向面前这人。 琉璃窗外渐渐昏暗的光线照不透这里,卫卿将他的轮廓看得隐隐约约。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她也对他的声音十分熟悉。 满书阁的书卷气,竟掩盖住了他身上的冷檀香气息。 卫卿诧异道:“殷都督?” 殷璄尚还撑着倾斜的书架,卫卿也没能第一时间脱身,她刚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结果回应她的是书架上的书失去了平衡,全部奔腾着往下掉。 这书架与书架间空间有限,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书籍如洪水席卷一般,瞬时把她淹没。 卫卿只能第一时间蹲下抱住了头。卡Kа酷Ku尐裞網 书册哗哗的声音落在地面上,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满书架的书全部堆落在地时,藏书阁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卫卿动了动身子,发现虽然有不少书掉落在她这个地方,但是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真的砸到她的身上去。 她抬头脑袋,下意识就往上看。 却见殷璄一手扶着书架,弯身横在她的正上方。 他面色寻常,直起身的时候,肩背上还有几本书卷落下来。随后他一只手臂不怎么费力气地把空空如也的书架推回了原位。 卫卿默默地看着堆得满地凌乱的藏书,一阵无语。 藏书阁外,静懿支走了看守的太监,问身边宫女:“大都督都进去了?确定他们俩都在里面吧?” 宫女回道:“奴婢问过守门的了,卫太医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奴婢又亲眼看见大都督进去找人了。现在他二人确实就在里面。” 静懿道:“很好,快去下钥,给我锁得死死的,连只苍蝇都不要放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为此静懿早有准备,准备了一根结实的锁链,又准备了一把异常牢固的铜锁。两个宫女过去用锁链牢牢地把藏书阁门上的铜扣缠起来,再扣上一把锁。 宫女跑回来问:“公主,锁成那样可以吗?” 静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带着她的人离开了。 卫卿在太医院里那么忙,殷璄偶尔进宫也不会往太医院去,这样怎么培养感情?静懿得给他们创造一个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这藏书阁里最好了,下钥以后一个人都不会来打扰,他们可以谈天说地、共度时光,实在无聊,还可以一起看书,多好的体验! 卫卿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一本本整齐地摞在书架上,若无其事道:“殷都督也来取书看?” 殷璄同她一起捡书,这地方弄得这样乱,总得物归原位,道:“公主让我来看看,为何你迟迟不回。” 卫卿手里的动作一顿,抽着嘴角道:“她让你来看看?” “嗯。卡Kа酷Ku尐裞網” “糟了。”下一刻卫卿随手就撒了书本,敛着袍角起身,匆匆从殷璄身边走过,便咚咚咚地下楼去。 楼下两扇房门紧闭,卫卿动手就去开门,结果就怕跟她预料的一样。 果真,随着卫卿手上用力,门框小幅度地晃动,但就是打不开。卫卿还能听见门外的锁链和门锁叮叮哐哐碰撞的声音。 先前卫卿还没弄清楚,静懿把她耗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可眼下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不就是在给她和殷璄创造机会么。 ……可是静懿也不问问她,到底需不需要。 卫卿已经不知道脸上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二楼,殷璄站在二楼栏杆边亦看着她。 两人无语相对了一会儿,卫卿才出声打破沉默:“现在该怎么办?静懿把门锁死了。” 为了防止里面的藏书受潮,这里的琉璃窗都是封住了的,只能透光线进来。因而能从藏书阁出入的,就只有这两扇被锁上的门。 殷璄道:“等等吧,锦衣卫发现不对劲,自会找到这里来。” 卫卿闻言,只好又郁闷地走上了二楼,想着在锦衣卫发现并赶来之前,把先前弄乱的书籍全部收拾妥当。 等她出去以后,定要找静懿好好谈谈! 只是卫卿后来万万没想到,平时锦衣卫的办事效率都还挺高的,如今他们的大都督被关进藏书阁里,他们居然一晚上都发现不了! 琉璃窗外的夜色渐浓,到后面彻彻底底入夜了,再难透进一丝光。 藏书阁里一片漆黑。 她和殷璄收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摸黑把所有的书都整理完并放上书架了。 卫卿没料到殷璄正站在她身后,把手里的两本书放上高一排的架子上,刚一转身便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 殷璄泰然不动。卫卿也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退,就当自己撞着的是堵墙罢了。 卫卿顺着书架边缓缓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琉璃窗外漆黑的夜色,道:“锦衣卫怎么还不来?” 殷璄道:“他们巡查的地方广,可能要迟些才会到这里来。” 卫卿不由伸手想去拉他的袖角,但是他习惯束袖,衣角没拉上,倒是拉上了他的手,往下拽了拽,道:“站着不累么,坐下歇一会儿。” 遂殷璄也靠着书架坐了下来。 卫卿无言了片刻,侧头看着身边隐隐的男子轮廓,忽轻声问道:“方才,那些书落下来,有没有砸痛你?” 她又等了片刻,都听不见殷璄出声,便以为他不会回答。 她回头想想,蓦地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他是大都督,纵横杀场这么多年,什么伤筋动骨、皮开肉绽的伤没见过,他都不屑于开口回答她,显然方才只是被书砸一下根本不值一提。 哪想殷璄忽而又说话了,嗓音微沉,应她道:“不痛。” PS:小娘子下手那么狠,会心疼大都督吗?明人不说暗话,大都督撩起来的时候是要上天的! 第214章 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那赋有磁性的声音,明明没有靠近卫卿的耳朵,也没有温热气息落在她的耳廓,她听来耳中仍是莫名一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又问:“你为什么要挡在我上面?” 殷璄回答:“我只是恰好比你高。” 卫卿无声地勾起了唇角,带着笑意地清了清嗓,道:“嗯,只是恰好比我高。” 卫卿想了想,道:“静懿就是太闲了,没事也要找些事来做,以后她若是提到我,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殷都督最好都不要完全相信。”末了又无奈地补充一句,“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殷璄道:“她让你来找书,你不也听话地来了?” 提起这个卫卿就郁郁,道:“她让我找的全是分散难找的书,不然也不会耽误这么久。” 说罢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居然被静懿公主给设计摆了一道,这对他们两人来说,简直就是耻辱。卡Kа酷Ku尐裞網 后卫卿蓦然又开口问道:“殷都督,你认识寇大学士家的女儿寇晚照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即将成为她义嫂的女子,卫卿空闻其名,不得见其人。或者说从前就是见过,也不熟识。 殷璄回答得也随便,道:“没注意过。” 他反问:“你在乎她长得美丑、性情好坏吗?” 卫卿道:“关心她长得美丑、性情好坏有什么用,总归是要成为我义兄的妻子。我问的是她是否有主见,是否好掌控。将来嫁进了蔡家,到底是为首辅所用,还是为蔡家所用,还未可知。” 她又道:“我义兄长得俊朗,又有武才,虽是御赐婚姻,难保那寇晚照不动心。只要动了心我义兄就掌握了主动权。这次我义兄进京来领婚旨,势必在京城完婚。这事由首辅一手促成,往后义兄怕是会在京城里安家立业。殷都督有何应对之策?” 殷璄道:“且静观其变。” 卫卿曲着双膝靠书架而坐,她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了膝盖上,思考时手指间便来来回回地捻着一片衣角,道:“让义兄和首辅的人联姻,是为了牵制义父,从而达到限制你的目的。卡Kа酷Ku尐裞網倘若义兄在京城安家立业,义父却依然远在州城任都指挥使,这样牵制来也是远水灭不了近火。所以有可能义父也会来京。” 殷璄当闲聊一样,道:“皇上有旨,命蔡铮一家赴京操办婚事。” “这一来,就很难再回去了。”卫卿思忖着道,“你荐了康王做巡城御史,那首辅荐了谁?” “他尚未明言举荐。” 卫卿沉默片刻,分析道:“他可能举荐的是我义父。现在两家还只是联姻,等义兄到了京城以后,首辅势必会想方设法地把义兄拉到他的手下去做事。义父在地方任都指挥使时手里有权,可到了京城,则会因为义兄处处受限。然巡城御史一职给了义父,多少会给殷都督在京城增添助益,除非他们能从中交换到更大的利益。” 殷璄不疾不徐地从卫卿手里抽出被她蹂躏的衣角,卫卿才发现她似乎揉错了衣角,以为是自己的,动脑筋时便下意识地捻来捻去,结果却揉成了殷璄的。卡Kа酷Ku尐裞網还把他衣角都弄皱了。 卫卿正想帮他抚平,殷璄没让她管,却自然而然地塞了另一袭平整的衣角进她手里,像是要给她继续揉。 卫卿:“……” 殷璄道:“蔡铮那里,有一部分边境兵权,可号令临近的边境军。” 卫卿道:“那他一旦进京,自然就会有另一个人填补他的空缺,那么顺理成章就把边境兵权给收拢了去。” “嗯。” 之前卫卿还尚存疑虑,可现在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蔡铮一家在京城里即将安家无疑。 良久,卫卿道:“那这一局,殷都督是输是赢?你与首辅一番连环计使下来,最后得利的是皇上。” “皇上要的就是这样。”殷璄语气温淡随和,“我若一毛不拔,反使他辗转难安。用兵处事,当避其锋芒,方可长久。” 这便是殷璄做了权臣这么久以来仍屹立不倒的原因。 他知道进退,懂得取舍,更不计较一时得失。既然是皇帝要的东西,他不能与皇帝争抢,要在适当的时候毫不留恋地抛出去。 卫卿勾了勾唇,道:“万一皇上想要你手上的所有兵权呢,你若是都交出去了,可不就任人宰割了?” 即便黑暗之中,她也能感觉到殷璄侧头向她看过来。 他语气十分寻常恣意,道:“一国之疆,内政外交都不可能永享太平。有战场的地方,皇上就需要将。今日他可以全部剥夺我的权,明日也不得不放权。” 后来卫卿才知道,他能有今日的功勋威望,能有应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的淡然自若,都是靠他一步步开拓边疆打出来的。抵御外敌时,他能让外敌连战连败,最后服服帖帖地俯首称臣。 不仅外敌惧怕他,皇帝也忌惮他,所以才招他回朝。 当年这些京中贵胄包括卫卿在内,享受着荣华安平之时,而殷璄可能正在边境浴血奋战。 不怪他杀人如麻,杀成千上万人者,才成就了一代英雄。 所以眼前这点得失,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卫卿意识到,他的胸襟和大气,以及他的眼界所看到的东西,非常人所能及。那时她感觉自己平静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触动,开始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若是在白天,可能会被殷璄看出异样。她想,幸而现在是晚上。 卫卿笑道:“今日听殷都督一言,很是荣幸,又让我自惭形秽。” “自惭形秽,你这是在谦虚还是在恭维?”殷璄道。 卫卿一本正经道:“恭维的时候我通常都是夸殷都督长得好看的,说是谦虚也太假了,我是自觉比之不及,所以自惭形秽。” “那要看跟谁比。你跟我比不及,也不丢脸。”殷璄闲话家常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殷璄。” 卫卿低低笑了笑,“嗯”了一声,声音极轻道:“殷都督说得对。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第215章 借怀抱一用 殷璄又道:“同样,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怔了怔。 这个人就坐在她旁边,离她不远的地方。可能是黑夜的缘故,她的所有感官都比平时还敏感,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在空气里盘旋缠绕,她的呼吸之间满满都是。 卫卿猛然回神,问了一句:“锦衣卫怎么还没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常备的火折子,觉得要是这藏书阁里能透出点光,应该更容易被锦衣卫发现。 再者闲着也是闲着,借着这点微弱的光,还能找本书来看,总比干坐着好。 卫卿转身就去书架上找书。 没翻多久,就找到了一本杂记,于是盘腿坐着,摊在膝上翻开来看。 半晌卫卿道:“这杂记风趣幽默,挺有意思的。” 火折子有限,燃到后面火光越来越弱,卫卿趁着它熄灭之前,赶紧翻到前面,看一看这有趣的杂记是何人所著。 结果刚一看见那个名字,卫卿神情一顿。接着火折子便熄灭了去。 “谢廷玉?”这个名字她眼熟,瞬时就想了起来,是在她从殷璄那里拿来的朝中人事资料册子上看到过。 锦衣卫编出来的册子,上面记录得非常详细,连哪家大人有几个儿女,叫什么名字都写得清清楚楚,更不要说皇室成员。 卫卿诧异道:“太子谢廷玉?” 太子早已故去多年,却没想到,卫卿居然还有机会在藏书阁里看到他的书。 太子好学问,可能是太子死后,皇帝把他东宫的藏书都迁到了藏书阁来封存。 卫卿凝着眉缓缓道:“这书中文字丰满、灵活幽默,观其笔下字句可见其志趣情致,如此一个连日常生活杂记都记载得这么有趣的人,会想不开自行了断吗?” 话语一落,殷璄手臂伸来,径直拿走了她手上的那本书,道:“多问无益。” 卫卿也没去抢,只道:“也是。” 太子是不是自杀的又怎么样,人不在了,缪家也已经受到牵连了。莫说找证据何其困难,便是找到了,她能出头吗? 必然是不能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要的是缪家重新站起来,而不是又卷进另外一场祸端里。 更深露重,夜里寒凉。 卫卿抱着手臂,仍是感觉到阵阵寒意。 眼下夜已经深了,卫卿基本不抱希望,锦衣卫会找到这个地方来。那她还得在这藏书阁里硬生生熬一晚。 虽说入春了,白天里阳光明媚几许温暖,但到了晚上也颇冷。这样下去,明日肯定受凉生病。 因而卫卿斟酌再三,带着些惺忪睡意,出声道:“殷都督,你能坐过来一点吗?” 只有挨得近一点,她兴许才不会觉得有这么冷。 殷璄没应她。 但是当她朦胧地歪头而睡时,正好靠在了一方肩膀上。 长夜漫漫,窗静风细。 琉璃窗外,一层春露悄然凝结。 卫卿蜷缩着身子,绕过他的手臂,直往殷璄怀里钻。 殷璄动作滞了滞,才揽着她往自己怀里收了几分。 卫卿脸枕着他的胸膛,总算才安分了,额头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颈项,阖着眼似清醒似模糊,道:“我只是不想生病,才借你怀抱一用。” 这时她还跟他计较得清楚,又呢喃着补充道:“上回你枕过我的腿,这回让我枕一下你的怀抱,你不要觉得又是我欠你,这样很公平。” 殷璄没答她,手臂上的力道却非常有安全感地揽着她的身子,既不让她往一边倒,又不过分地用力。 卫卿的太医服衣角铺落在他的曳撒上,静谧地叠合。 后她许是觉得不怎么舒服,头在殷璄怀里蹭了蹭,约摸发现是自己戴着太医帽子压着了脑门才不舒服,她随手就拨掉了头上的太医帽,丢在了一边。 鬓发间那固定发丝的细簪被她给一并扯落,静静地落在了殷璄的衣上。 那青丝从脑后倾泻而下,散了他满怀。 睡睡醒醒,卫卿从来没觉得这夜有这么长过。 睡姿不舒服,她姿势有些僵硬,便从殷璄左边移到了右边。本来动作很轻,不想殷璄也有反应,自然而然地由揽着她的左手换做了右手。 卫卿问:“我吵醒你了?” 殷璄回答:“我只是睡得浅。” 他说话时,喉结轻轻颤动,传到卫卿的额头上,有些酥麻。 卫卿睡不着了,睁眼看着漆黑的琉璃窗,不知何时它才会一点点地亮堂开。 忽而卫卿轻声道:“这段时日,我在后宫里给各位娘娘看诊,得了不少赏赐。回头我都给你。” “要我帮你买什么?”殷璄直接问。 卫卿上挑起唇角,惺忪地笑了,道:“殷都督就是明白人,说起话来不费力。” 卫卿道:“我想让殷都督在宫外帮我置办一座宅子,不用多大,够清静就行,那些赏赐有多的就都给殷都督,不够的就殷都督添,反正你说过的钱花完了找你要。不过我料想,只有多没少的,多的就当感谢你了,好不好?” “你住?” 卫卿叹口气道:“是啊,皇上念我是卫尚书的女儿,朝廷也不想着给我分房子,我只能自己挣了啊。等有住处以后,先把我娘搬到新家里去,如此我也不会总想着在太医院夜值了,休沐时候还能回新家里去。” 卫卿又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窗外还是黑的。 她道:“我义母要来京城了,上回在古董铺子里看上的那个花瓶,不知还在不在。” 她本是自言自语,可后来殷璄也回答她了,依稀道:“那玩意儿不好卖,你想要,定然还在。” 卫卿始终若有若无地勾着嘴角。 天边一丝曙光一点点将夜色点亮。 天色将要亮开时,藏书阁门外才响起锁链拨动的声音。卫卿一下子被惊醒了来,动着半边僵硬的身子就从殷璄怀中爬起,不忘三两下把长发挽起,一边戴上官帽一边就匆匆下一楼去看。 这回她一拉动门扉,锁链应声而落。 门扇打开来,外面天色灰蒙蒙的,时辰还尚早。 第216章 不要再插手 卫卿回头看了二楼一眼,然后便飞快地抬脚走出了藏书阁去。 她没去叫殷璄,她走后想必他很快就会醒来。两人若是一起出藏书阁,被人看见了反惹人闲话。 这个时候看守藏书阁的太监还没就位,正是她离开的好时候。 还好静懿没有丧心病狂到等日上三竿了再叫人来开锁。 实际上卫卿一动身的时候,殷璄便醒了。他睁开眼时,怀中已空空如也。 他听见了她开门的声音,也听见了她抬脚走出去的渐远的脚步声。 衣上有些许褶皱,殷璄随意地拂了拂,准备起身之际,在衣角上发现了一样东西。他伸手捡了起来,看了看,好像是女子用的东西。 那是一枚细簪发夹,之前卫卿专门用来固定耳边碎发的。 殷璄一边起身,一边将那细簪像收自己的东西一般,收进了怀中。 他不疾不徐地从藏书阁出来时,挺拔的身影在屋檐下站了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细长的眼眸里一派平淡温和,只若隐若现地掩映着天亮时的第一抹霞光。卡Kа酷Ku尐裞網 没有温度,淬亮他的瞳仁,却美得有点摄魂夺魄。 卫卿单刀直入地进静懿寝宫时,她刚更衣洗漱完毕,正坐在妆台前,宫女准备替她梳妆挽发。 看见卫卿前来,静懿一点也不意外,招呼她道:“坐一坐,一会儿准备用早膳了,用完早膳再回太医院吧。” 卫卿看了看满屋子伺候的宫女们,道:“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卫卿昨晚没睡好,在静懿这里尽量压抑着坏脾气。 静懿挥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静懿问:“你想和我聊什么?” “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静懿道:“什么为什么,昨日我叫你去帮我拿书,却很久都不回来,我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就叫大都督过去看一看。卡Kа酷Ku尐裞網”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了,我的事情公主不用多费心,顺其自然就好?” 卫卿不领情,静懿也拉不下那个脸,便又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道:“哼,本公主哪有空为你操心,本公主是在为自己操心。首辅为朝廷尽心尽力,他不是说了么,在大都督没成家之前他也不会成家的。只有大都督成家了,他才会考虑个人终身大事。” 卫卿轻轻地嗤了一下,道:“静懿,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首辅不愿成家是因为心里没人,找出这样的借口先声夺人谢绝皇上的赐婚,更是因为他心里没你。” 静懿沉默,许久都没说话。 再开口时,她声音有点哑,道:“我不想破坏今天一天的好心情。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会跟你翻脸的。” 卫卿走到静懿身后,随手把住静懿的椅把,手上稍一用力,就连人带椅地一起转动过来,面向自己。 静懿看着她神色莫辨,心里莫名地提了起来。 平日里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只有这种时候才让人有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卫卿缓缓弯下身来,靠近静懿。 静懿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听她说道:“公主有不喜人干涉的事,我也有。事不过三,未免下次公主再做出类似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公主一下,我的事不要再插手,好吗?” 她说得心平气和,看似商量,可是无形之间却有一股不容商量的强势。 静懿以为自己会对卫卿的不领情感到生气,可是真当她靠近、目色温和而又沉静地与自己这样说话时,静懿却生气不起来。 她总是对卫卿的这种说一不二的强势感到安全和信赖。就像那个夜晚为了保护她、对她不离不弃时一样。 静懿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卫卿,她戴着官帽,头发都尽数拢进了官帽里;一张脸十分白皙,一双眼深浅不定。 卫卿见她不说话,知道自己有些逾矩,便收敛了两分,缓缓直起身又道:“静懿,感情对于我来说不是很重要,对我而言重要的是生存,是立足。 “谈情说爱离我很远,之前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跟首辅,却不料给大都督带去了许多麻烦,也让你误会到这种地步,是我不该。今日把话说清楚了也好,免得以后趁我不备你还来。” 静懿道:“说到底,你还是嫌我多事。” 卫卿道:“没嫌你,但多事是真的。” 静懿撇开头不再看她,“你还是第一个,嫌本宫多事的。” 卫卿也没久留在这里给静懿添堵,往后退了两步,又恢复了寻常在宫中时候的样子,道:“想来今天公主也没心情让我陪早饭了,我先告辞。” 等卫卿退出寝宫之后,倔强的静懿才缓缓把头转过来,看着空空的房门处。 漪兰昨晚得了静懿那处的传话,说是卫卿晚上在她那儿不回太医院,因而漪兰就尽职尽责地帮卫卿值夜。 今早卫卿回来了,一言不发地洗漱更衣,漪兰看她脸色,试探地问道:“二小姐和公主吵架啦?” 卫卿仰头漱口,又吐了漱口水,道:“啊,估计有好一阵子她都不想见我了吧。” 漪兰道:“怎么会,静懿公主面冷心热,很在乎二小姐。哪次有好吃的好玩的,不是想着二小姐?” 卫卿当然知道,但是静懿那姑娘要是心热起来,能管闲事管到五湖四海去。 她不想下次再因为静懿而发生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所以这次说话严肃了一些。 静懿生性倔强又傲娇,肯定不想再理她。 而卫卿心里若是好受,也不至于频频蹙眉。 卫卿坐在镜台前,漪兰帮她重新整齐地挽好头发,戴上官帽。 只是鬓边用来固定碎发的细簪只剩下左边那枚,右边的才发现不见了,卫卿把换下来的太医服找了一遍,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一枚细簪,许是在哪个地方掉了,卫卿也没太放在心上。好在这个东西她也不缺,随后漪兰就又给她拿了一枚新的来,别在鬓边。 第217章 捅了篓子 说起卫家,自从卫卿进宫以后,一次都没回来过。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和卫辞书念起卫卿,都会责骂她“不孝女”,连家都不顾了。 不过没有卫卿在,卫家也不算太平。徐氏和梅姨娘处处争宠,卫琼琚又和卫琼玖处处争锋相对。 年后随着开春,天气暖和,容山书院开学了,这些达官显贵们纷纷把自家的孩子送进书院里去。 卫子规离成年还有好大一截,又性子顽劣,正是需要严加管教的时候。 除了容山书院这个最好的书院,别的地方卫辞书和老夫人一点都不放心。要是书院里的先生趋炎附势、百依百顺,反倒是害了卫子规。 况且卫子规一直嚷嚷着要回容山书院去学习,并且保证再也不偷东西了。 老夫人便对卫辞书道:“要不,改日还是亲自登门去拜访书院的院长,说说情,叫他再给我们子规一次机会。” 卫辞书放下脸面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院长一点都不想再收卫子规,但卫辞书好说歹说,又不能不给孩子改过自新的机会,便勉强答应了。 然而,哪知卫子规非但死性不改,反而变本加厉。他去书院哪里是去学习的,分明是去报仇的。 上次那几个说他偷东西的学生,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一直恨得牙痒痒呢。 结果才开学的第一天,卫子规就把其中一个直接推进池塘里,差点淹死。 等人从池塘里救起来时,已经冻得脸色青紫。 大家赶紧把那孩子送去就医,无瑕顾及到卫子规,卫子规看着被自己推下去的奄奄一息的同窗,还狠狠啐了一口,道:“背地里告状,死有余辜!” 这回卫子规捅了个大篓子,他推下池塘的正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子。 那嫡子在刑部尚书家的宝贝程度,丝毫不异于卫子规在卫家的程度,但是身份地位却远比卫子规显赫多了。 他的父亲是刑部尚书,母亲是诰命夫人,乃正经的世家显贵。 之前卫子规偷东西的事,孩子的父亲们看在和卫辞书同朝为官的份儿上,没有计较。 可是如今卫子规非但不知悔改,还把人推下池塘,小小年纪就有此等险恶用心,与故意杀人有何区别? 卫辞书亲自去刑部尚书家赔罪,可是这一次自家儿子还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刑部尚书怎会善罢甘休。 要不是内阁压着,恐怕刑部一张奏折就递了上去,弹劾卫辞书。 卫卿在太医院里做着日常本分之事,时不时给皇帝调配一副养生汤,又时不时往后宫娘娘们那里走一趟。 卫辞书托了宫里的太监,到太医院来传话给卫卿。 刑部尚书的儿子病重,让她即刻去刑部尚书家里,务必要治好尚书家的儿子。 卫辞书刻意没提事情的始末,可是卫卿若要打听,这又有何难的。 一打听得知,原来是卫子规把人害的,卫辞书这是要叫她去给卫子规善后啊。 漪兰道:“自从二小姐进宫后,卫府一次不曾派人来问过,现在倒好,小少爷闯了祸,他们却第一个想起二小姐来。二小姐打算怎么办?” 卫卿眯着眼,悠悠道:“我要是治好了,刑部尚书会看在我是卫辞书的女儿的份上,原谅卫子规几分;可我要是治不好,就会被卫辞书推出去当替罪羔羊啊。这横竖我都落不着好,我又不傻,这活儿能接么?” 说着卫卿就挑唇笑了起来,又随口道:“我猜刑部尚书咽不下这口气,估计是想递奏折弹劾卫辞书的。可惜,两人都在首辅手下干事,首辅肯定会把这事压下来。首辅也真是不厚道,窝里反这么精彩的戏码,怎么能够随便错过呢?” 于是下午给皇帝送养生汤的时候,皇帝得知了此事,颇为震惊,道:“你说卫尚书家的幼子竟把刑部尚书的嫡子给推进池塘险些溺毙?” 卫卿惊讶道:“皇上还不知道此事么?上午时卫尚书派人来传话,请微臣务必要去刑部尚书家里救人,但微臣转念一想,担心刑部尚书尚在盛怒之中,不愿微臣接诊,如此反而耽误病情,故先来请示皇上。” 皇帝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小小年纪,便把人往池塘里推,这得多歹毒?”他随即叫了内侍监来,吩咐道,“去,把事情给朕弄清楚后,立即来报。再派人去刑部孙尚书府看看,需请太医的立即请太医,不要耽搁。” 内侍监领命下去后,皇帝才看向卫卿,道:“卫尚书要你全力诊治,你若要去,可与其他太医一并出诊。” 皇帝没有直接命令卫卿出诊,亦没有阻止她。 卫卿应道:“回皇上,刑部尚书现在对卫家人毫无信任可言,微臣身为卫家人,去也怕是火上浇油。微臣认为当避嫌。微臣是太医院的太医,即便要出诊也是奉皇上之命出诊,而不是奉卫尚书之命。”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卫卿又道:“微臣愿意在太医院协助出诊的太医,按照病症商议出确切的诊治办法。” 皇帝准了。 现在皇帝知晓了此事,刑部孙尚书也不用再顾及首辅那边,便可光明正大地来太医院请太医。 卫卿虽不会出诊,但早与出诊的太医商议过,注意孩子的哪些症状,以及该怎么着手。 而犯事的卫子规,因为年纪小,律法里没有给他定罪的规制。 皇帝听说了早前卫子规还偷东西一事,而这次他推同窗下池塘,事后也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幸灾乐祸,说同窗死有余辜。事后详加盘问,卫子规也咬死不承认,硬说是同窗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如此皇帝才十分气愤,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朕还从没见过哪个孩子有如此狠辣刁钻的心肠!卫尚书真是教养了个好儿子!” 后皇帝严肃处理此事,命大理寺先把卫子规看押几日,并勒令他往后永久不得再进容山书院学习。孩子犯错,多是父母教养之过,卫辞书也逃脱不了干系。 第218章 要相互理解 皇帝又把卫辞书这个户部尚书贬为了户部侍郎,官阶由正二品降为了三品,算是给了孙尚书一个交代。卡Kа酷Ku尐裞網 孙尚书的嫡子命是捡回来了,只不过免不得大病一场。卫辞书心里万分窝火,孙尚书的儿子生了一场病,而他的儿子却还在大理寺看管着,他的官级也被降了一级。 卫子规行凶一事本来被首辅压下,可是哪知突然事情走火了,闹得沸沸扬扬,满朝皆知。 即便卫子规被放出来了,往后也是污点伴随着他一生。 徐氏终日以泪洗面,但是却不敢到卫辞书面前去求情。只怕她一去,卫辞书反而会暴走,对她也绝不会留情的。 卫辞书一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卫琼琚带着婢女正跪在庭院里。 卫琼琚楚楚道:“子规犯了错,女儿这个做姐姐的也有责任,只要能让爹消气,爹就责打我吧!” 卫辞书根本不想理会,径直从她身边经过,拂袖冷哼一声。 卫琼琚便边哭边道:“事情一发生,爹就叫二妹去刑部尚书家里去救人,可是二妹不去,事情才闹得这样大。卡Kа酷Ku尐裞網若不是二妹在皇上身边侍奉,皇上又怎会知道这件事……” 卫辞书脚下顿了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何尝不恼恨卫卿,非但不绑着卫家,反而煽风点火! 等卫辞书走后,卫琼琚才拭干了眼泪,由婢女搀扶着起来。事到如今,卫辞书不会不管卫子规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她只要能把卫辞书的怒火转移到卫卿身上,便能缓解一下这边的矛盾了。 梅姨娘的院子里,梅姨娘正在给卫辞书做新衣服,卫琼玖则待在她那处,心血来潮地染丹蔻。 染好了一只手,卫琼玖心情极好地抬起手来,满意地看了一眼那鲜红欲滴的指甲,道:“卫子规这次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了,徐氏和卫琼琚那边估计愁都要愁死了。娘正是时候再好好套牢爹的心。” 梅姨娘不予作答,但面上神色已然彰显一切。 皇帝对卫辞书本就不看重,把他重新提携回京是首辅的主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为此苏遇也遭了皇帝的一顿训斥。 从殿上出来,苏遇去了一趟太医院。彼时卫卿正在药房里忙碌。他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满室药香,衬得那抹身影十分静谧。 卫卿手里拈着药材,放在了一柄小称上称量了一下,然后取出又称另外的。她头也没抬一下,道:“首辅打算一直在门口站下去吗?” 苏遇也不诧异,一边抬脚走进来,一边随口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卫卿放下小称,抬头看他道:“我怎么知道,首辅不是已经来了吗?今日首辅来拿什么药?” 苏遇走到柜台前,道:“刚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心里不太舒服,你这里有没有治心病的药?” “不好意思,那可没有。” “卫卿,”苏遇问她,“你是在生我气吗?找法子报复我?” 卫卿闻言就笑了,道:“首辅何出此言?” “唉,卫辞书也真是蠢,他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他自己不知道吗?”苏遇身体靠在柜台上,闲适地道,“竟还把脖子洗干净了送上来。你把这事抖给皇上,不是报复我擅自决定了你义兄的婚事?” 卫卿亦是叹气,道:“唉,卫辞书把这锅甩给我,我治得好又没我的功劳,我治不好就得被他推出去挡祸,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苏遇点点头,道:“说得也是。” 卫卿又挑眉道:“至于你说我报复,那完全是首辅多虑了。报复谈不上,不过回馈一下首辅倒是真的。” 苏遇眯了眯眼,道:“你这女人,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身在朝中身不由己,更何况首辅。若是做事都要去考虑别人的感受,那这个位置也不会坐得牢靠。能在这官场里混的,有几个是善良人?善良的只会被压在底下,踩得死死的。上位者决定下位者的人生命运,历来如此。” 卫卿说得十分清晰而平静,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悠然道:“这是朝堂,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又不是过家家。首辅的立场和处境决定了要这么做,我非常理解。” 苏遇听得出来,她闲淡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儿言不由衷。有时候苏遇甚至想,她若是跟自己闹脾气,可能会更好些。 可她偏偏就是看得这么清楚。 她抬头看了苏遇一眼,风轻云淡地微笑道:“只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有我的立场和处境,首辅若是动了我的,我必会好好回馈,相信首辅也能理解。但愿如首辅所说,这次我义兄会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卫卿还道:“首辅手下的人闹腾,估计首辅也没少伤神,要不要我给首辅配几副安神茶?” 苏遇道:“难得见你这么善解人意,给我来点吧。” *** 近来西境外占地面积辽阔的最大的外族部落乌斯藏比较活跃,因而西陲边境外交也比较频繁。 乌斯藏新任的政教首领继位,是一位颇有建树的首领,对乌斯藏内部改革也显见成效。 乌斯藏身为最大的外族部落,与本朝疆土毗邻,早年发动过几场战争,都被殷璄敲打得安安分分的,不得不俯首称臣。 新首领一上任,为了延续两国之友好,希望向皇帝求娶一位公主做为首领夫人。 乌斯藏首领更替一事,早就作为边防军务传到殷璄手上,并上呈到皇帝那里。但是殷璄扣下了首领想要求娶公主一事,直到近两日进朝朝拜的乌斯藏使者抵达京城,才把话传达。 首领求娶本朝公主,在政治上这绝对是一件好事,利于同化外族血脉,也彰显了乌斯藏想友好和平相处的决心。 皇帝若是不同意,那便是主动坏了两族和平。更何况说起同化血脉,到时候乌斯藏的继承人有一半是本朝汉人血统,皇帝能不同意吗? 可是这事来得突然,皇帝一点准备都没有,宫里适龄的公主一个个筛选下来,合适的就只有静懿一个。 第219章 合适人选 让静懿去和亲,别说明妃不同意,就是皇帝自己也舍不得。卡Kа酷Ku尐裞網 一时间皇帝去哪儿找个适嫁的公主出来? 要是早些收到消息,皇帝还能册封个民间公主,有时间教教皇家礼仪什么的。现在使者都来了,再去找个普通人来充数,也显得太不诚心了一点。 况且这时朝中大臣们皆建议,去乌斯藏和亲的公主,还应该是正统的皇家血脉比较好,如此有利于乌斯藏以后的继承人与本朝的亲近。 这两日宫里都在讨论,谁会做为和亲公主远赴乌斯藏。 宫里议论得最多的,自然就是到了适嫁之龄的静懿公主。 漪兰也到处听到了风声,回来对卫卿道:“二小姐怎么办,这回静懿公主恐怕真的要远嫁了,奴婢听说就只有静懿公主适合出嫁。” 卫卿不置可否。 漪兰又絮絮叨叨道:“奴婢听说,那乌斯藏人生得满脸络腮胡子,三大五粗的,一点都不好看。而那新上任的首领,都已经三十好几岁了!那样的人,静懿公主怎么嫁得!” 卫卿瞥了漪兰一眼,道:“你亲耳听到皇上下旨让静懿去和亲了?” “这倒没有,”漪兰道,“不过大家都在说,静懿公主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卡Kа酷Ku尐裞網二小姐这些日怎么都不去看看她,静懿公主也不派人来找二小姐了?唉,愁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僵下去吧。” 卫卿若无其事道:“放心,静懿不会嫁的。” 皇帝素来疼爱静懿,他知道把自己的女儿嫁去乌斯藏意味着什么,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让静懿外嫁的。 更何况静懿虽是唯一适嫁的公主,但却不是唯一适嫁的皇家血脉。 明妃宫里也平静得很,不见明妃着急走动。说明这件事八成与静懿沾不上边儿。 一日早朝,愁兮兮的皇帝又一次问朝臣们对这次和亲的意见。 朝臣们又一次纷纷表示支持。 皇帝沉吟着道:“朕宫里没有适龄的公主,唯有静懿一个绕朕膝下,朕却舍不得她远嫁,众爱卿给朕出出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摆明了不想让静懿公主嫁。历朝以来,和亲公主也多不是皇家正统公主,要么是民间选来的,要么是旁支血脉册封的。 朝臣们摸清了皇帝的意图,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在民间选公主再行调教已经来不及了,就只能从旁支血脉里找合适人选了啊。 可让人为难的是,皇帝的旁支就只有康王一个,而康王的家里也只有一个女儿,要是把他女儿送去和亲了,康王不就膝下无后了吗? 可是殷璄却不管他膝下有没有后,开门见山道:“皇上不忍静懿公主远嫁,则可在宗室挑选适龄女子。康王是皇室唯一旁支血脉,灵舒郡主从小熟悉宫中规矩,再合适不过。” 此话一出,朝堂都沉默了一瞬。 前些日他还对康王存拉拢提携之意呢,怎么转眼间就要把康王的宝贝女儿远嫁乌斯藏了? 皇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灵舒是康王仅有的女儿,朕也一直视为己出,怎么忍心让她和亲,这样不妥,不妥。” 可是皇上,你连“视为己出”这样的字样都说出来了,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正是有“视为己出”做前提,才好顺理成章地把灵舒郡主当公主送嫁出去啊! 于是皇帝面上越发纠结,问苏遇道:“首辅,你怎么看?” 苏遇不急不缓地揖道:“臣附议。卡Kа酷Ku尐裞網” 有了大都督和首辅双双赞成,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下面群臣纷纷附议。 除了静懿公主,灵舒郡主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是君,君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远嫁,作为臣子的当然要积极帮忙找个替补。反正又不是找自己的女儿,说话也不腰疼。 现在找到康王头上了,康王当然义不容辞。 可皇帝不能不顾他体恤臣子的仁德之心,直到早朝结束,还念叨着康王是他唯一的手足兄弟,于心不忍云云。 到最后这个决定也没有下下来。 下了早朝后,皇帝回寝宫换了朝服,穿上便衣,去往御书房处理政务。 他神色怡然、步履悠闲,哪还有朝堂上的半分愁绪。 半下午时,皇帝召了卫卿给他针灸治疗腰疾,罢后他随口对卫卿道:“最近宫里盛传,朕即将把静懿公主远嫁乌斯藏的事,你听说了吗?” 卫卿道:“微臣略有耳闻。” “静懿朕舍不得嫁,”皇帝颇有闲情逸致,看了看垂首恭敬的卫卿,突然话风斗转,道,“朕若封你做公主,代替静懿去和亲,如何?” 卫卿当即撩衣跪地:“微臣惶恐。” 皇帝道:“你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对宫里的礼仪规矩已经相当熟悉,不必重新调教。你这性子又沉稳有度,若是嫁去乌斯藏,对朕朝政建设有益。” 皇帝不得不承认,若是除去皇家血脉这一条件,卫卿算得上是最合适的人选。 卫卿俯着头,看不清她脸上表情,那双眼睛看着咫尺地面,却是异常的清冷警醒。 她沉声道:“回皇上,微臣不配。” 皇帝饶有兴味道:“卫爱卿说说,哪里不配?” “微臣身份地位低微,非皇室中人。此次前去和亲的,是嫁与乌斯藏首领为妻,便是下一任首领的嫡母。两族和亲,本有同化之利益,唯有皇室血脉才能将同化之利源远流长;到那时乌斯藏的血脉便是皇室一族的血脉,才能彻底归入本朝。” 皇帝沉吟片刻,道:“那你觉得谁配?” “朝中政事,微臣不敢妄议。” “朕想听你说说。” 卫卿应答道:“微臣以为,灵舒郡主正合适。” …… 从皇帝那里出来时,漪兰吓出了一身冷汗。 漪兰惊魂未定道:“皇上不是真想让二小姐嫁去乌斯藏吧?” 卫卿理智道:“还有一个灵舒郡主挡在我前面,怕甚?只要郡主没出什么差错,就还轮不到我。今日大都督和首辅带着文武百官都推荐了郡主。” 第220章 公主封号 她顶多算个替补中的替补。卡Kа酷Ku尐裞網皇帝首要考虑第一号替补灵舒郡主,之外不得已才会考虑她。 漪兰比她还着急,道:“那既然都推荐了郡主,皇上为什么不直接下旨,封灵舒郡主做公主、命她和亲算了,却还对二小姐说出那番吓人的话,真是愁死人了。” 大概皇帝是在提醒她,若是灵舒郡主嫁不成,皇帝就会让她嫁。 所以说什么也要保证灵舒郡主稳稳妥妥的啊。 卫卿眯着眼道:“现在真正该愁的是康王。皇上一向是个爱臣如子的仁君形象,必然会假意怀念一下和康王的兄弟情,嘴上说几句不忍心,难道就真以为皇上不忍心了吗?” 当初钦点她进宫做太医时皇帝也口口声声对卫辞书说不强人所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卫卿不紧不慢道:“康王是皇亲,但也是臣子,若是不能为君主分忧、反倒让君主左右为难,他便落得个不忠不义的境地。 “皇上不直接下旨强迫康王嫁女,便是要他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等着他主动把女儿乖乖交出去。这样既成全了皇上爱护臣子的仁德,也成全了康王忠君爱国的大义,岂不两全其美。” 等康王主动请求让灵舒郡主远嫁和亲后,皇帝再假意为难一下,然后就水到渠成了。 漪兰边走边小声问:“那要是康王装傻充愣不肯主动交呢?” 卫卿悠悠道:“皇上至今只剩下一位兄弟手足,不是没有原因的。康王是闲王,能够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他肯定懂。” 事实上,这两日康王在家委实寝食难安。 他当然清楚皇帝的意思,若是主动请旨让灵舒嫁去乌斯藏,还能博个美名。可若是他不肯主动,无疑得罪了皇帝,以后肯定寸步难行。 康王妃哭得眼睛都肿了,道:“灵舒再不好,那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是做功臣还是做罪臣,全在康王一念之间。 灵舒郡主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康王夫妇在她面前也都尽量收敛。 这些日灵舒郡主心里还盘算着,再怎么整死卫卿呢。 正好,乌斯藏的使臣来了,想要求娶公主回去,宫里宫外都在传,这次有可能是静懿公主嫁去乌斯藏做首领夫人。 灵舒郡主不由有丝痛快。 静懿那人总是在她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更是连理都不再理会她。现在好了吧,要嫁去乌斯藏了,听说首领还是个三十好几的满脸胡子的老男人,活该! 后康王入宫觐见,再回来时,有宫里的一行太监随同来到康王府,宣旨。 “请灵舒郡主接旨——” 灵舒郡主被康王妃带着前往前院,不明所以地跪地接旨。 圣旨上说她德才兼备、品貌端正,皇上心悦,有意教养,封号由灵舒郡主升为灵舒公主。 灵舒还有些懵,沉甸甸的圣旨落在她手上,等太监们走后,她才望着康王妃道:“娘,我变成公主了?” 康王妃红着眼睛点点头。 灵舒不知其所以然,笑了起来,开心道:“我成公主了!我终于成公主了!这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就连静懿也要和我平起平坐!” 灵舒迫不及待地对康王妃道:“娘,我要进宫!我现在就要去收拾卫卿那个贱人!” 康王妃拉住她,道:“在家多留一天吧,等明日再进宫好不好?娘听说,宫里正在为你赶制公主的服饰呢。等你穿上公主的服饰后,再进宫也不迟。” 灵舒只好按捺下来。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等第二日,宫里果真把她的公主服饰都送来了。 灵舒好好打扮了一番,从房里出来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她端着规矩走几步路,倒也有两分公主的样子。 宫里太监特地来接她进宫,道:“皇上有旨,灵舒公主这进宫便小住些时日,宫里嬷嬷要教公主许多东西呢。” 灵舒道:“有劳公公。” 康王和康王妃把她送上轿撵,看着队伍远去。康王妃终于失声哭了出来。 灵舒这一进宫,怕是就没有回家之日了。 宫里备好了一座宽阔的宫殿,一应宫人也齐全。 等灵舒进去以后,她的宫里正有八个嬷嬷等着一一教她东西呢。她想要第一时间跑去太医院找卫卿算账,还不太可能。 灵舒先耐着性子学了两天,后来耐心尽失,想出自己宫门去走走,结果发现宫门有锦衣卫和太监值守,她根本出不去。 “放肆!本公主现在要去御花园里逛逛,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本公主的驾!” 锦衣卫纹丝不动道:“皇上有令,公主在学完东西以前,不得出这门半步。” 此时宫里正准备着灵舒公主出嫁的一切相关事宜。 灵舒被关了两天,从被封公主的喜悦中缓过神来,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直到按照她身量尺寸做好的嫁衣被送到了宫里来给灵舒试穿,彼时灵舒一见那一样样大红的服饰头面时,一张娇俏的小脸变得煞白。 “你们这是干什么……送这些来是什么意思!”灵舒万分抗拒道,“我什么时候要穿这些了?!” 就算没人告诉她,她也应该意识到了。 原来皇帝封她当公主,不是一时兴起、有心想要教养她,而是早就计划好了,要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去出嫁。 代真正的静懿公主出嫁。 “我要回家……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灵舒郡主被宫人强行带进寝宫里试穿嫁衣,她尖声哭喊,却无一人理会。 *** 天色渐晚。 晚霞掩映着河堤柳,春风漾开了十里波。 春深时节,空气里总是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出行的人们换上了春衫,女子的裙裾在风里徜徉,宛若朵朵盛放的繁花。 天快黑了,殷璄才从卫厂里出来,往外走。 锦衣卫见状道:“这个时辰了,大都督要往何处去?” 殷璄不疾不徐地一步步走下卫厂门前的台阶,背影分外清冷修长,头也不回道:“回家。” 第221章 不能是位姑娘? 身后的锦衣卫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半晌不确定道:“方才大都督说要回家?” 他们是听错了么,大都督居然会回家? 那个家他都有多久没回过了? 殷璄在京城有一处大都督府,只不过他甚少回去,府里常年都空置着。卡Kа酷Ku尐裞網 虽是空置的,但府里看家护院的下人们一应不少。 入夜后,管家打开了花园后门,让人清扫下午花园里修剪的枯枝出去,不想看见后门巷中竟还站着一人。 管家定睛一看,诧异道:“大都督回来了?” 殷璄站在隔壁的院门前,清淡地“嗯”了一声。 大都督府占地面积阔,旁边的宅院就仿佛被大都督府的光辉给淹没了,显得十分的清幽而僻静。 朝中大臣们谁也不会想不开来跟殷璄做邻居,而且面积被大都督府占了大半,因而这两进宅院不小也不大,不符合那些官僚们大家大户的作风。 寻常百姓更不够资格住这样的地方,因而这旁边的空宅子也一并被纳入殷璄名下,只不过大都督府是主宅尚且有人打理,而这副宅里就俨然是一片荒芜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管家见状,道:“大都督是不是久没回来,走错门了呀,这边才是大都督府的门呢。” 殷璄道:“把钥匙拿来,我进去看看。” 管家不敢耽搁,忙取了副宅的宅门钥匙来,打开了门。 里面的屋子还是和大都督府一起建成的,因而算不得老旧。 月光淡淡凉凉地洒照下来,殷璄推开门,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庭院里许久没修理,杂草甚多,经年前栽种的树木疯长成葱葱郁郁的模样。 殷璄走过前庭,进了后院。 这里离市井民居有点距离,离皇宫更近一些,后院里除了草丛里的虫鸣,实在不能再清静。 每一间房都是完好的,只要加以打扫整理,便会焕然一新。 管家跟在他旁边,疑惑道:“大都督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殷璄道:“没有,我检查一遍。卡Kа酷Ku尐裞網” 管家问:“检查什么呢?” 殷璄从房里出来,站在廊下。月色如水泻下来,刚好微微镀亮他的衣角。 殷璄道:“明日叫人来,把这宅子清理出来。”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把房间打扫干净,该添置的都添置齐全。院子里的草除了,树木修剪好,利落些。” 管家细细记下来,临了问一句:“可是有人要住进来?” 殷璄点头,道:“弄好了就住进来。” 管家道:“好的,老奴会照大都督的吩咐,尽快安排好。” 能让大都督亲自回来看一眼,并一一检查各个房间,即将住进来的必不是普通人。 殷璄步子清闲地走出了宅院,在门口停了停,面向夜色中,随手习惯性地拨了拨护腕,想了起来又清和道:“主卧房里家器用檀木的,别忘了妆镜台面,梳妆匣子,还有屏风一类的东西。” 殷璄对女子闺房不熟悉,上次在卫卿房里也只见了个大概,记得她房间里的摆设都是檀木的,其他的便说得有些笼统。 可寥寥几句,已经听得管家耳朵炸裂、目瞪口呆。 管家震惊地问:“来、来住的是位……是位姑娘?” 大都督何曾往家里请过半个客人,现在亲自给人打点宅子便罢了,居然、居然还是为女子打点的! 殷璄轻微地动了动眉梢,“怎么,不能是位姑娘?” 管家立即点头:“能!太能了!大都督放心,老奴就按照姑娘闺阁来备,定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殷璄道:“主卧室旁边通风的房间空置出来,修一个灵龛,供奉牌位用。” “是,大都督还有什么吩咐?” 殷璄道:“下人的房间准备好,挑一些得体的下人来打理。” “老奴全都记下了。” 回头管家把话传到大都督府的下人们那里时,全都打鸡血了。 这些下人也跟了他许多年,大部分还是从边境迁回来的。 大都督孤身一人是常态,府里哪曾养过半个女子啊,现如今终于有个把姑娘住过来了。虽然只是住隔壁,但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啊。 因而下人们非常积极地张罗准备,修剪庭院的修剪庭院,布置房间的布置房间,新进的家器用具更是新崭崭地抬进房间里摆设好。 估计大都督府逢年过节都没有这般喜气洋洋,简直就跟……大都督娶媳妇似的,就差披红挂彩了。 管家着婆子去牙市上买一些靠得住的下人回来,上上下下都安置得十分妥帖。 此时卫卿还在太医院里,每夜依然都由她当值。 在太医院住了这么久,她对太医院以及后宫都已经相当熟悉了。出了上次的事后,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敢过分苛待卫卿,便主动提出要分担夜值的任务。 卫卿答应了,与其他太医公平分摊夜值。只不过她平时仍旧宿在太医院里,太医院又多了一位夜值的太医,也好有个帮手。 因为这阵子宫里多了个灵舒公主,宫里比较乱,除了后宫需要用太医外,灵舒公主那里更是频频请太医。 灵舒公主在得知自己即将被送去和亲之后,整日大闹不休,还以绝食上吊要挟。 可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卫卿需得保证让灵舒公主安稳地踏上和亲之路。 等这件事了结以后,殷璄也应该帮她把宅子找好了吧,若是没有,她自己也可以趁休沐日出去找找看。 等定好了宅子,再把娘接到新家里去,卫卿除了夜值外,不想待在太医院的时候还可以偶尔出宫回新家里安顿。 这夜,灵舒公主又以绝食相逼,要回康王府去。见没有效果,她就拿帐幔悬于梁上,要上吊自尽。 灵舒怎么可能会有死的勇气,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宫人。结果不小心真把自己的脖子给套进了,勒得她上不来气。 这夜正好是卫卿当值。 要在平时,她都尽可能避免和灵舒郡主碰面,只给她配药膳汤汁,调理气色。 但是迟早是要碰面的。 第222章 多种死法 皇帝先前就已经提醒过卫卿了,要让卫卿必须使灵舒郡主服服帖帖、安安顺顺地嫁出去,否则去和亲的就有可能变成她自己。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只等着灵舒郡主闹得精疲力竭,再去到她的宫里。 宫人来请时,卫卿利落地装好药箱,带着漪兰前往灵舒寝宫。 她宫里灯火通明,宫人正在寝宫簇拥着她。 房梁上还悬着布幔呢,灵舒正是从那上面解下来的。 此刻灵舒卧在软毯卧榻上,浑身无力,连喘气都喘不上来。脖子上还有一道淡淡的淤痕。 “卫太医来了。” 宫人闻言赶紧让开,请卫卿上前查看。 要是灵舒公主死了,这宫里上下都得落罪。 卫卿在灵舒公主卧榻前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神色平淡地给她看诊。 灵舒浑浑噩噩,隐约感觉有人碰了她的手腕,凉润润的。卡Kа酷Ku尐裞網她便缓缓睁开眼,眼前光景也渐渐地清晰开来。 然而,入眼的却是一张她恨之入骨、死都不想见到的脸! 卫卿! 竟然是卫卿,正好端端地坐在自己床前! 是她拿着自己的手,在给自己把脉! 灵舒在宫里被限制了这么久,眼下这个贱人终于肯现身了! 灵舒当即就拼着浑身力气,猛地挥动卫卿正诊脉的那只手,往她脸上掌掴而去。 卫卿反应却是十分沉稳,手指一翻,便握住了她的手腕,云淡风轻地压在卧榻边上,那力道让她连再奋起的机会都没有。 卫卿平平稳稳地看她一眼,道:“公主还清醒吗?” “卫卿,我要杀了你!” 灵舒又有气无力地挥着另一只手,手里攥着簪子,直接朝卫卿扎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宫人都吓懵了,结果卫卿游刃有余地反手就轻巧地夺过了簪子,随手丢在地上。她几针往灵舒身上扎下,灵舒胸口急剧喘息,人却动不了。 卫卿这才气定神闲地继续给灵舒读脉,道:“公主肝火太旺,气大伤身,最后苦的还是自己。”她回头看了众多宫人一眼,道,“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在,我跟公主好好聊聊。” 宫人们知道卫卿素来得皇上信赖,便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灵舒眼睁睁看着宫人都出去了,偌大的寝宫里就只剩下她和卫卿主仆。 灵舒恶狠狠地瞪着卫卿,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在皇上身边进谗言吧,是你让我去和亲的吧?!” 卫卿挑了挑眉,道:“我一个小小的太医,哪能干涉朝政大事,你的事,是由大都督和首辅两位大臣进言,满朝文武附议商定的。还是康王主动向皇上请旨,让你去和亲的。”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卫卿道:“不然你都进宫几天了,可曾见康王和康王妃进宫来看看你?” 灵舒小脸惨白,眼眶熬得通红,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一直以来最疼爱她的就是她爹娘,现在连她爹娘也不要她了。 她动弹不得,满脸泪痕。卫卿从漪兰手上接过药膏,气定神闲地抹匀在灵舒脖子上的淤青处。 卫卿像寻常聊天一样,声无波澜道:“公主不必担心,这淤痕抹了药后,等明早就散了。” “卫卿……”灵舒含泪咬牙道,“你给我滚……” 卫卿不受影响,兀自又道:“公主再绝食,也不能把自己活活饿死,我这里不缺滋补的药材,公主的气色差不到哪里去。” “你!” 卫卿道:“公主再上吊的话,估计也没有勇气把自己活活勒死;吊死的人不仅舌头外伸、皮肤充血紫涨,死相极其丑陋难看;但最难熬的,还是应该窒息的这段过程吧,无法呼吸,痛苦至极。” 灵舒公主脸色更白了两分。 卫卿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又道:“当然,除了绝食和吊死,还有咬舌、割腕等多种死法,咬舌还是会堵住喉咙造成窒息,如若咬得不彻底又活回来了,以后说话吃饭兴许都不会利索。” “你别说了……” 卫卿淡淡道:“至于割腕,血液从身体里面流逝,你会感到尖锐的疼痛,并且慢慢脱力。一时死不掉,还痛得异常持久。” “我叫你别说了!”灵舒嘶声叫道。 卫卿若无其事道:“皇上若是怕你寻死,先前你的那些花招早就奏效,放你出宫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去乌斯藏和亲,为朝廷做贡献。你被封公主,和亲之后,紧接着康王和康王妃也会得到加封,那便是满门荣耀,将来若有机会荣归故土,谁也不能低看你一眼。 “第二个选择,便是如当下,一心拒嫁。你若死了,非但不会得到善终,还祸及全家;你若逃了,康王同样落罪,将来你连一个容身之地都不会再有,更别提眼前的荣华富贵和公主封号。” 灵舒躺在床上,泪恨交加地看着她,道:“我凭什么,要去替静懿和亲?去和亲的人本该是她!” “凭什么?”卫卿温和道:“因为静懿是君,灵舒公主是臣。可能灵舒公主有所误会,把自己也当君了。” 她伸手来,缓缓拭去了灵舒眼角的泪痕,可那指间的凉意,却让灵舒忍不住犯哆嗦,卫卿声音极轻道,“灵舒,给乌斯藏首领做夫人,虽是换了个地方,可也是一国之母,与皇后无异,是乌斯藏最尊贵的女人。到底是做没窝的麻雀还是做金窝银窝的凤凰,公主自己想想。” 卫卿带着漪兰出了寝宫,叫了宫女过来,吩咐道:“公主只是一时想不开,你们要好好照顾公主。”她说着便回头朝寝宫里看了一眼,又道,“若这些事让皇上知道了,皇上一发怒,回头真赐了三尺白绫来成全公主,那便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灵舒侧卧的身子顿了顿。 宫人应道:“是。” 卫卿声音不大不小,道:“还有,关于乌斯藏,宫里传的都是些什么,谁说乌斯藏人满脸络腮胡子,又老又丑的?” 床上的灵舒隐隐动了动身,侧耳倾听。 第223章 拧巴性子 卫卿悠悠道:“以前我遇到过乌斯藏的一支商队做生意,个个都面如刀削,轮廓虽深一些,但鼻梁挺拔,眼神明亮,英俊得很。那边的人根据地方不同,听说还有蓝眼睛、琥珀瞳,异常漂亮。乌斯藏首领更不必说,自古以来皇家血统哪个不是高贵而出挑的?” 宫女们好奇心一上来,纷纷问:“真的吗?” 卫卿道:“那边蓝天白云、山清水秀,夏日里在家门前还能欣赏到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风景美不胜收。什么样精致的水土,自然养出什么样精致的人来。” 卫卿所形容的,与宫里所传言的大不相同,反而令人生出几分向往。 随后卫卿就和漪兰离开了这里,回太医院去。 半路上漪兰忍不住问:“二小姐什么时候见过乌斯藏人?乌斯藏真有二小姐说的那么好么?” 卫卿叹了口气,道:“到底好不好,去了才知道啊。” 漪兰反应过来,霎时笑开:“原来二小姐是胡诌的。” 说白了,灵舒不肯嫁,除了地方远,还很嫌弃乌斯藏首领长得又老又丑。卡Kа酷Ku尐裞網少女心性就是这样,你给她形容了一下那张饼以后,她便多少会心生憧憬。 人都是视觉动物,谁不希望自己将来要嫁的是个英俊的男人? 卫卿道:“不用皇上的三尺白绫威逼一下、乌斯藏的美好蓝图利诱一下,灵舒公主能安分下来吗?” 漪兰道:“可恨她之前接连陷害过二小姐,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 卫卿若无其事道:“什么恶有恶报,大家只不过凭本事坑人,但她那点手段不行而已。” 果然,卫卿去一趟十分有效。 后来灵舒公主竟真的安分下来了。大抵她自己也明白,再闹下去有害无益。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没有勇气死,更不想丢掉荣华富贵,唯有期盼那乌斯藏首领真的是个英俊的男子。 皇帝感到满意又好奇,便问卫卿:“卫爱卿是怎么做到的?” 卫卿应道:“微臣给公主讲了道理,描述了一下有哪些死法,及后果的可怕性。卡Kа酷Ku尐裞網可能公主又想好好活着了。” 皇帝朗声大笑,指着卫卿道:“这个还是卫爱卿在行。” 这头捋顺了,接下来就等着一切准备齐全,让乌斯藏使者迎和亲公主离京了。 只是临着到了日子,静懿公主还是决定去灵舒公主的宫里看看她。 卫卿得知此事,皱眉道了一句“胡闹”,然后就匆匆往灵舒公主那处去了。她步子走得快,漪兰在后面小跑着追上。 漪兰道:“二小姐这么着急做什么呀,静懿公主怎么说也是灵舒公主的堂姐,在灵舒公主去和亲之前看看她,也很正常啊!” 卫卿道:“静懿以姐妹之情去看望,也得看灵舒接不接受。灵舒本就恨自己是在帮静懿去和亲,这个时候静懿一去,火上浇油,又把灵舒烧回原形了怎么办?” 漪兰闻言也着急了起来,道:“可是,可是静懿公主不是在生二小姐气么,奴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从上次过后静懿公主一次都没来找过二小姐了,她要是不听二小姐的劝怎么办?” 卫卿声色沉缓道:“无需劝她,幸好是她生我的气,我只要往她面前一站,保准她不想理我立马掉头就走。” 彼时卫卿终于赶在静懿进灵舒宫门前出现,对她遥遥一揖,行君臣之礼,扬声分外生疏道:“微臣参见公主。公主可是要去看望灵舒公主,正好,微臣也正要去看她。” 静懿在听到卫卿的声音时,身形怔了一怔,侧身便看见了卫卿的身影。 可是卫卿故意用如此生疏的语气跟她说话,静懿不知缘由,还是忍不住,微冷的脸上皱了一下眉,心里极是不舒服。 静懿再不舒服,又怎么可能在嘴上说出来。果真,如卫卿所料,她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带着自己的人转头就走。 漪兰在卫卿身边道:“二小姐料得可真准啊……” 卫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静懿这性子能拧巴到天上去。这些时日顾不上其他,等事情过后,再找个时间和她沟通一下吧。 卫卿觉得,即使她想要沟通,静懿也不一定想见她。 静懿一口气走出好远,直到背后再也看不见灵舒的宫门了才停下来。 这阵子她郁郁寡欢,仿佛变回了卫卿回京之前的那个样子。明明她是一片好心,卫卿竟然嫌她多管闲事。 静懿自己都没发觉,这阵子想卫卿的事比想首辅的还要多。 或许等她自己发现了这一点,还要更懊恼。 朝堂上有苏遇负责派人接待乌斯藏的使臣,与乌斯藏进行沟通交流;而和亲的日程则由殷璄这边的人定下,并派武将士兵护送使臣和公主回乌斯藏;卫卿这边便把灵舒郡主安抚得妥妥的。 于是在三人的分工合作下,于良辰吉日,成功地把灵舒公主送上了去和亲的路上。 皇帝也没亏待康王,加封康王为一品尊圣亲王、加封康王妃为一品尊圣亲王妃。 灵舒公主离宫后,宫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宫里举办了几场茶话会,宫廷里花红柳绿,春光大好。 只是卫卿整天浸在药香浓郁的药室里,哪能欣赏到外面的姹紫嫣红。 “笃笃笃。” 一只白皙的手悠闲地在她柜面上叩了几下。 卫卿眼皮也懒得抬,问道:“今个首辅又得了什么病?” 苏遇低低笑了笑,道:“我说卫太医,你左右不过豆蔻年华,不似别人着春衫薄裙去翩翩踏春,总该出去晒晒太阳吧。” “没兴趣。”卫卿幽幽瞥了他一眼,“首辅有话就直说,这回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苏遇道:“我不过就是想劝你出去转转,不要总是闷在太医院里。”见卫卿一脸根本懒得理会他的样子,又道,“难不成要在太医院里住一辈子,不打算回家了?” “回家?”卫卿眯着眼,抬头看他道,“卫尚书请你来劝我回家是吗?哦不,他现在已经是卫侍郎了。” 第224章 不想她太累 她当然知道,卫子规闯了祸事,她不肯去善后,卫辞书现在被官降一级,正有火没处发。徐氏那对母女为了转移怒火,定然是把矛头往她身上引。 现在卫家里的人正盼着她回去当靶子呢。 苏遇神色柔和下来,道:“住在太医院不是长久之计,我保证卫辞书从今往后不敢动你一根头发。不回卫家便罢了,你身为太医,理应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我会替你妥善安排,如何?” 卫卿道:“不用了。” 苏遇笑了笑,道:“现在是不用,等都指挥使蔡大人一家进京安居以后呢?你也不出宫?你义兄的婚事,你不用去帮忙操办一下么?” 卫卿仔细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从他眼里看出些算计。 苏遇道:“你别这样看我,你不喜欢在这大好时节出去走走逛逛便算了,但现在开始考虑这些事不会错,如此等你义父义母来了京,你才有机会出去看望他们。这太医院你照常每日继续进宫来,只是不用每夜夜值,休沐日也可以休息一下。” 卫卿若无其事地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苏遇深深看了看她,唇边依然维持着温润如初的笑意,道:“我若说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你信不信?” 卫卿想了想,道:“累了我自会调节和休息,我的事也会自己着手规划。”她看着苏遇道,“让你去为我安排,我就不会累了吗?我若真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让你知道了,你上门蹭吃蹭喝,我白天在太医院累死累活,下班回去不还得应付你?那样我不是更累?” 苏遇道:“那要不你来我家蹭吃蹭喝?我负责招待你?” 卫卿白了他一眼,道:“谢谢不必。” 所以她着手在宫外准备宅子的事儿,一定要第一个瞒着这家伙。 随后卫卿要去给后宫娘娘看诊,苏遇也离开了太医院。 卫卿去时,几位后宫娘娘正凑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病症,而是想请教卫卿,怎么减肥…… 宫里的伙食太好了,腰上的赘肉就总是往上飙。娘娘们为此十分苦恼。 卫卿建议道:“娘娘们晚膳时可少用一些,饭后散步消食,可达到瘦身效果。” 娘娘道:“唉,你说的这些,早前我们都照着做,可成效依然不显著。有没有别的更快的办法?” 卫卿僵了僵嘴角,这些娘娘,除了一日三餐正餐外,时不时还要吃两盘点心,吃两盘水果,又不爱走动,当然就不容易瘦下来。 后卫卿让宫人拿了两个细竹筒来,钻个孔,搓了麻绳套上,教娘娘们跳绳。 每天跳个几千下,总能跳出效果来。 娘娘们十分新鲜,一个个争先尝试。不多时就累得气喘吁吁。 跟羽毛球一样,这也可以比赛,一时间成为后宫娘娘们热衷的一项运动。 从后宫里出来,卫卿和漪兰没走多远,便遇上了殷璄。 彼时卫卿眯着眼,光是抬头看到那抹侧影,便知道是他。看他走的方向,应当是要去皇帝所在的御书房。 漪兰也认出了人来,道:“那不是大都督吗?” 而殷璄身边的锦衣卫约摸也在提醒殷璄,卫卿在那边。 殷璄脚下慢了一步,侧头朝她看来,然后与锦衣卫吩咐了些什么,便阔步离去。 锦衣卫刚正不阿地走到卫卿身边来,道:“二小姐,大都督有话,道是宅子已经备妥了,问二小姐何时方便,亲自过去看一看。” 卫卿从不怀疑殷璄的办事效率。 她挑起唇角,笑道:“劳烦你回话,就下个休沐日吧。” 等锦衣卫走后,漪兰才愣愣地问:“什么宅子?” 卫卿面上神色有些悠然惬意,从阳光斑驳的林间走过,道:“当然是我们的新家。” *** 在外人看来,卫辞书在朝中任职,他的女儿又在宫里任职,本应该是如鱼得水。可是现在却闹得名声尽毁、一家上下不得安宁。 卫辞书自己也知道,若是他和卫卿的父女关系有所改善,那卫卿在宫里当太医对于他来说就是绝对的优势。 但是卫卿不会受他的管束,更不会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现在卫辞书就想让卫卿回卫家一趟,再做处置。他也确实请求过苏遇带话给卫卿,让卫卿看在家中祖母年迈、父亲期盼的份儿上尽快回家。 卫辞书道:“卫卿顽劣,一直不服管教。这次的事本可息事宁人,她却捅到了皇上那里去。现在下官只想和她好好说说这件事,若能改善我父女二人的关系,下官忠于首辅和三皇子,她便亦如此,这对于首辅也是一大裨益。” 听起来是不错,可卫卿要是早能和卫辞书冰释前嫌,还用等到今日么? 苏遇微微笑,眯眼看了看天,道:“卫大人放心,得空我会去亲自劝一劝她。” 估计卫辞书怎么也没想到,苏遇要劝的不是让卫卿尽快回卫家,却是打算帮她在宫外另立府邸。 她总不能一直在太医院里住一辈子,她不想回卫家,在宫外总该要有一个自己的地方。 尽管苏遇知道,把卫卿拉拢到自己身边来,是多有助益的一件事。 可是不可能。她自己的主见不受任何人干扰;而且早在她认蔡铮做义父的时候,就不会轻易地站在他这一边了。 所以便罢了,卫卿不在他的算计之中。那可是他所爱。 卫子规在大理寺被看押了几日。在卫府的时候他无法无天,可进了大理寺,便彻底变成了个怂包,连哭都不敢哭。 卫辞书也不可能放着他不管,多方周旋,才总算把卫子规给弄了出来。 卫子规这次知道厉害了,泪眼汪汪地跪在卫辞书面前主动认错,还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辞书罚他抄书、跪祠堂,他都毫无怨言,全部照做。 就连老夫人也觉得,经过这次教训,卫子规可能真的是改过自新了。 老夫人便劝卫辞书道:“这次卫家是遭受了损失,可若能换得子规往后从良从善,将来有所作为,那也值得。” 第225章 故人来 卫辞书虽然恼火,但看见卫子规这些日乖巧懂事,也就生生把怒火压下去。 然而,卫子规的一切表现,都不过是卫琼琚和徐氏千叮咛万嘱咐教给他的表面功夫。唯有表现乖巧懂事、诚心忏悔,才能得到卫辞书和老夫人的原谅。 卫子规每日都去给老夫人和卫辞书请安,说起自己犯下的错,都忏悔得眼眶通红。 而私下里一回院子,卫子规当即又原形毕露,依然是个横上天的小霸王。他要吃什么玩什么,只要跟徐氏吼一声,徐氏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这几日表现又这么讨喜,当然要想方设法地满足他。 徐氏好言哄道:“那容山书院有什么好,不去就不去了,以后你爹再给你找个更好的书院!” 一想起卫卿,徐氏就恨得咬牙切齿,搂着卫子规又骂道:“这次要不是卫卿那个贱人,也不会害得我的宝贝儿子吃那么多的苦!本来能把事情盖下来,可她偏偏去皇上面前告状,还不肯去救人!我看她就是想害死我儿子!” 卫子规脸上也流露出恨恨的表情。 卫琼琚见了,不由道:“娘要是再教子规这些,他的以后可能真会被娘养废了。” “我说的是事实。”徐氏捧着卫子规的脸蛋,笑呵呵道,“怎么会养废,我们家子规如今在祖母和爹爹面前,不知道多乖呢!” 这时府里有下人过来禀话道:“夫人,府外有人找。” 徐氏浑不在意,道:“是哪家夫人?拜帖呢?” 下人道:“不是哪家夫人,他说是夫人的故人。” 这厢梅姨娘和卫琼玖正气不过,没想到卫子规这么轻易就博得了老夫人和卫辞书的谅解。 毕竟是卫辞书唯一的儿子,卫辞书不原谅他还能怎么样? 梅姨娘在园里散心时,见下人匆匆朝徐氏的院里去,便叫住他问了两句,得知是有个自称是徐氏故人的人来找她。 梅姨娘疑惑,徐氏的娘家没落,在京城里能有什么故人? 于是赶在徐氏之前,就先到前庭去一看究竟。 那人被守卫拦在了外面不得进来,正在卫家的大门前走来走去,时不时搓着手,两眼冒光地往卫府庭院里望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那是个男人,不修边幅,衣着脏乱,举止十分轻浮。而那两眼冒光,就似老鼠盯着别人家的食物一般,令人很不舒服。 梅姨娘并没有上前,而是站在一棵树下观望。 就连梅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都嫌恶道:“哪里来的叫花子,竟然是夫人的故人?” 话音儿一落,就见徐氏不紧不慢地走到前庭里来。结果那男人一看见她,就涎笑着道:“丹华,是我!” 徐氏还没看清他容貌,光是听那声气,顿时脸色就大变。当即命护卫道:“哪里来的肮脏狂妄之徒,也不怕脏了地方,快把他赶走!” 于是两个护卫就把那人往外撵。那人约摸没想到徐氏如此翻脸,就骂骂咧咧道:“好你个丹华,现在富贵了,就知道过河拆桥了……” 丹华是徐氏的闺名。 徐氏身边的嬷嬷见状,也利索地上前推搡,骂道:“脏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还不滚!” 最后那个人被几个护卫打了一顿,并拖着丢出了巷弄外,不见了踪影。 徐氏心神不定地等着嬷嬷回来,带着嬷嬷转头就走,甚至都没发现树下站着的梅姨娘。 梅姨娘好歹也和她同个宅子生活了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徐氏如此慌张。 徐氏身边的嬷嬷是她当年还是卫辞书的外宅时候就带在身边的,梅姨娘心细如尘,如果真的是个不相干的叫花子,只需要让护卫去打发便是了,徐氏的嬷嬷竟还亲自去撵人走。 随后梅姨娘也带着丫鬟回了自己院里。她越想越不对劲,吩咐道:“你找两个人暗地里看着夫人那边,看看有什么动静。切莫打草惊蛇。”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徐氏的旧识,被徐氏这样过河拆桥的打出去,不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就此作罢,肯定还会再闹。 但事实上,那个人就出现在卫家大门前一次,便再也没来过。 是夜,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卫家的后门开了半扇。 徐氏和嬷嬷静悄悄地从后门出去,门外后巷里,正等着白天出现的那个人。 白天若不是嬷嬷反应快,及时上前去把他撵走,并告诉他晚上在后门等,否则他可能还会闹个不休。 那人看见徐氏出来了,垂涎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道:“这些年看来你做了官家夫人,过得不错,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徐氏掩藏不住厌恶之色,道:“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们又举家搬迁回京城了,就过来看看不行啊?” 徐氏咬着字音儿道:“我劝你还是滚得远远的好,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 “我打听过了,听说你娘家的人惹了锦衣卫,京城的叔伯外侄都被锦衣卫给处理了,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那人笑了起来,道,“去找卫辞书来收拾我吗?” 徐氏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她身边的嬷嬷便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就伸手,捻着手指无赖道:“最近手头紧,想找夫人使点银子来花。” 嬷嬷早有准备,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荷袋给他,才总算把他打发走了。 哪想,才没两天,他又到后门来找徐氏,道:“你给的那几个钱哪里够花,多给点。” 徐氏气极,骂他贪得无厌,他道:“你到底给不给,你若是不给,我就去找卫大人要。” 徐氏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道:“你想要多少?” 那人道:“怎么也得两千两啊。” 徐氏红着眼死瞪着他,道:“是不是给你两千两,你就给我消失,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道:“好说好说。” 这几天徐氏反常,梅姨娘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据她的丫鬟探得来回话,道:“夫人在后门外见了他两回。” “都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在找夫人要钱,那人第二次来要了两千两,夫人都给了。” 第226章 宫门等我 两千两对于徐氏以前来说,或许不是个小数目。卡Kа酷Ku尐裞網可是现在京城里的铺子在卫卿手上去了,老夫人和卫辞书又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她,白白给了两千两银子给一个混账,徐氏岂会不心疼。 她手头紧,便会想办法把损失的两千两银子给补回来。 *** 后宫时兴跳绳,那用细竹筒做手柄的跳绳也送了几根到静懿面前来。 卫卿的主意多,总能做出些新奇的玩意儿。可以往卫卿在静懿宫里做出来的东西,都是静懿第一个接触到的。 而今却是通过别人把她做的东西送到自己面前。 静懿神色冷冷,道:“本宫不想看见这些东西,拿走。” 近身侍奉的宫人都知道,她是在和卫卿闹别扭。因而卫卿主动到静懿宫里来时,宫人们可算舒了口气,十分积极地代为通传。 “启禀公主,卫太医来了。” 怎知静懿却冷傲地朝寝宫里头走去,干脆决绝道:“本宫也不想看见她。” 凭什么卫卿不想来见就可以这么久不来见,想来见才来见?明明她才是公主,决定见不见的人是她,而不是卫卿。 卫卿等来宫人的答复,静懿不愿见自己,也不是很意外。 照静懿那拧巴的性子,估计得多来几次才会奏效吧。 遂卫卿转头往太医院走。 漪兰就十分纳闷,道:“二小姐究竟哪里惹着公主了啊?” 卫卿捋了捋太医帽,有点忧伤:“唉,估计是觉得我怪她好心办坏事吧。” 漪兰理所当然道:“她是公主啊,就算办了坏事,可还有好心啊,怎么可以责怪呢。”她瞥了卫卿一眼,又道,“难怪公主如此生气,要是奴婢,也会几个月不想理你。” 其实那也不是怪她,卫卿只是提醒她。 当时毕竟莫名其妙就跟殷璄一起被关在藏书阁整整一夜,没睡好觉,心情不好,脾气也有点大。 现在想来,卫卿才真真是有点头大。 “二小姐得哄哄公主啊,她叫你走你就走了,公主只会更生气。” “……现在走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卫卿叹气道:“算了,下次再来吧。卡Kа酷Ku尐裞網” 这静懿,傲娇到无法形容,真的好惹不好哄啊。 卫卿问:“这女子,该怎么哄?” 漪兰瞅着卫卿,鼻孔朝天:“二小姐平日里主意不是挺多的么。呀,大都督过来了。” 卫卿循声一看,见殷璄果真正从那边不疾不徐地走来,便顾不上和漪兰说下去了。 漪兰往路边让了让,卫卿看了一眼殷璄身后的锦衣卫,打招呼道:“殷都督今日在宫巡查?” “嗯。” 两人正要勘勘错开时,卫卿蓦地又道:“明日是休沐。” 殷璄驻足,回头看她,道:“要去看宅子吗?” 卫卿笑道:“不知殷都督可方便?” 殷璄想了一下,道:“太医院今夜用不用你值夜?” “不用。”但是卫卿还是打算在太医院再宿一夜,等明日再出宫。 不然出宫后除了回卫家,也暂没有别的去处。宅子虽说是找好了,可家用器具等总得要慢慢添置,短时间里可能住不了人。 结果殷璄却闲话家常道:“那下午散值后在宫门等我。” 卫卿笑眯眯道:“今下午就出宫,敢问殷都督,我晚上住哪儿呢?” “住新家。” “什么都还没置,能住么?” “能住。” 卫卿抽了抽嘴角。 这些卫厂的男人们肯定不会在意这些生活上的琐事,估计给他们四面墙一张床,就能睡得上好。 可她和漪兰,毕竟是两个姑娘家啊,不得稍稍讲究一下么…… 卫卿道:“殷都督和我的标准不同,要是我觉得不能住,今晚殷都督卫厂的那间房需得让给我。” 殷璄十分慈和地答应下来:“好。” 卫厂那间殷璄平时用的卧室,她又不是没睡过。有一次她发烧,殷璄不就让给她了吗,他自己还在堂上坐了半宿。 这次殷璄主动提出今天散值后出宫,要是出宫后没有着落,卫卿心安理得地认为,他当然得负主要责任。 下午时漪兰都无心做事。 在宫里待了一段时日,已经不剩什么新鲜感了。现在反而对出宫充满了期待,更何况她们有新家了,以后都不用再回卫家去住了。 傍晚散值过后,卫卿同漪兰一起从宫里出来,看见宫门口果然候着殷璄的轿撵。 第三重宫门外,锦衣卫驾了马车送漪兰去新宅,漪兰就先跟着锦衣卫离开了。 卫卿抬眼看着宫门口那顶轿子,若无其事地提了提繁重的太医服衣角,朝轿子走去。 实际上殷璄比她早些,也是殷璄在等她。 一掀开帘子弯身进去,淡淡的冷檀香便冷不防钻进鼻子里,卫卿看了看殷璄,道:“殷都督等了很久吗?” 殷璄给她留了空位,她轻车熟路地紧挨着殷璄坐下。 起轿后,卫卿微微歪着身,手肘随意地撑在轿子锦壁上,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看着帘子缝隙外的光景。 因着怕路上遇见熟人,没有掀帘子。 黄昏之际,金色的阳光洒在高高的宫墙上。卫卿只能在狭窄的缝隙间,看见宫墙上那亮澄澄的琉璃瓦鎏金璀璨,一片片从眼前流过。 宫墙外的一段天,淡蓝中也铺了一层暖金色。 许久,卫卿都没说话。 殷璄道:“累了?” 卫卿回道:“有点。”她用一种放松而又慵懒的语调,与他闲话道,“后宫那么大,后宫里的娘娘们养尊处优,担心自己容貌变老、身材走样。她们要是每日像我这样,往后宫里来回走几趟,保证没有肥胖之忧。” 这古代要是有朋友圈,那她每日所行步数,一定是朋友圈排行榜第一。 只是平日在太医院里,太医们下班后都离开了,甚少有人见到卫卿这样的状态。 殷璄神色寻常道:“累了就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轿撵出了三重宫门,就上了长街。这直街颇为清静,两边皆是京里高官的府门大宅,占地很广,普通老百姓根本接触不到这里来。 街上时常有官兵严密巡逻,街道十分整洁干净,柳树成荫,墙高院深。 第227章 新宅 卫卿蹭起身,问殷璄道:“我义父义母他们,启程了吗,何时到京?” “再过大半月,可能会到。卡Kа酷Ku尐裞網” 轿撵直接绕的是后巷,并没有从大都督府门前经过。 京城这么大,卫卿对这片地方毫不熟悉,但也看得出这里的地段非常好,都是朝廷里的王公贵侯们住的地方。像卫辞书那等品级的官员,都还没有资格入住进这里。 进巷后,巷中无一闲人。殷璄不疾不徐地撩起帘子,道:“你可以记一下回家的路,以后散值回来知道该怎么走。” 暮色四合时,轿撵停下了。 卫卿从里面下来,站在干净的青石后巷中。天边的霞光散去,头顶的天空靛青得纯粹而深沉。 微薄的天光勾勒出远近屋舍宅院的轮廓,十分宁和安静。 卫卿看着眼前这座宅院大门,虽然藏在深巷之中,但门庭丝毫不露颓败之色,反而经得起岁月的打磨。 她仿佛觉得,只要推开这扇门,里面便会别有洞天。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道:“不敲门吗?” 卫卿一边拿住门上的铜环,一边回头看殷璄,她弯着眉眼,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仿若都沉在了她的眼眸里。 她叩响铜环时,对殷璄笑,道:“这宅子里还有别人吗?” 殷璄看着她,那双惯于慈悲的眼,于深邃之中暗潮涌动,无底无渊。 结果话音儿伴随着叩门声一落,里面就响起一道欢腾的声音:“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卫卿:“……” 卫卿这才想起来,哦对了,漪兰是坐马车来的,理应比她快。 宅门一开,卫卿迎面就对上漪兰那张灿烂的笑脸。 除了她,院里还站着一些下人,管家,婆子,负责前庭后院、厨房厅堂的,人虽不多,但一应俱全。 庭院里修剪得很整齐,厅堂内亦明亮干净。 卫卿不由得回头朝殷璄看了一眼,殷璄走在后面,正不疾不徐地抬脚走进她的家门。 漪兰迫不及待就拉着卫卿往后院去,道:“二小姐,先去看看卧房吧。” 卫卿有些怔然,由着漪兰拉她前去。 她发现,殷璄给她准备的,并不是只有一座冷冰冰、空荡荡的宅子而已。 卧房内檀木家具的摆设,与风晓院内差不多,所有东西都备齐了,就只差她这个人了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该摆什么样的表情,只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 漪兰还拉着她到隔壁一看,殷璄竟连给她娘供奉的灵龛都准备好了。 卫卿记得自己,只在殷璄面前提到过她娘仅仅一次。 或许他恰好是一次就记住了,又或许去年冬至那日他进了她的房间恰好看见了她娘的牌位,卫卿都不得不承认,殷璄是一个观察极其细致入微的人。 而他每一次,恰恰不多不少地,能拿捏住她的要害。知道她需要什么,也知道她在意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从后院出来时,站在厅门前,抬头便看见殷璄坐在厅上,手里端着一盏茶。 他穿着一身靛青色的曳撒,白天在宫里时还看得出来,而眼下在灯火中就隐约变成了墨色,只剩下衣角上的鱼龙绣纹十分清晰。 袅袅茶气幽幽升起,衬得冠帽下的那张斜眉入鬓、垂眸尽深的脸,干净温然,清浅如玉。似羊脂油蜡雕刻一般,轮廓分明,不见丝毫瑕疵,极是好看。 他若入画,世上妙笔丹青也难描其神韵一二。 殷璄手指拈着茶盖清闲地拂弄飘起的茶叶沫,道:“还符合你的标准吗?你和我标准不同,要是觉得不能住,一会儿随我去卫厂。” 卫卿回了回神,掩下神色,淡然自若地笑着走进厅堂,道:“符合符合,非常符合了。难怪殷都督如此受皇上器重,只要殷都督出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殷璄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道:“白天在宫里的时候,你却看起来很不放心我。” 卫卿霎时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地转头对厅外的下人道:“都听到了吗,一会儿殷都督还要去卫厂,叫厨房不要忙活了,快些煮两碗面条来。”说着就回头看向殷璄问:“殷都督,你饿了么?” 殷璄只看着她不答。 她又吩咐下人道:“给他的那碗多煮一点。” 卫卿便外面漪兰表示抗议:“二小姐,大都督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能就让煮两碗面条?” 卫卿义正言辞:“殷都督事务繁忙,你懂什么。” 厅外的下人都散去了,卫卿走到殷璄身边,随手给他添了盏茶,道:“殷都督喝茶。” 那话题被她打断了去,不说便不说了。 卫卿和他散值从宫里出来,到这会儿都还没用晚饭。卫卿早就饿了,料想他应该也是如此。 厨房里准备饭菜要花些时间,但只是做两碗面条的话,就快得多了。 两碗白花花的面条端上来时,正冒着热气。 殷璄的那碗多一些,卫卿的这碗少一些。 她坐到桌子边,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对殷璄道:“你不要觉得我是亏待你,今日晚了,先吃点面条垫垫肚子。等明天你若有空,我再请你吃好吃的。” 殷璄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卫卿动着筷子,将他那一碗面条里洒满的青翠的葱沫一粒一粒挑出来,放在桌面上。 卫卿等不到殷璄出声,又兀自说道:“殷都督不会真以为,我催着你回卫厂吧?”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只是饿了,不想等那么久。” 其实她只是觉得他饿了,才不想等那么久。 “怎么不坐过来吃?”卫卿问着,抬头去看殷璄,发现殷璄也正看着她。 卫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筷子,还拈着几许葱沫,便又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是不吃这个么,难道我挑错了?” 以前在避暑山庄的时候,每次给他炖的汤,她都习惯性地撒点葱沫。但每次他都会挑出来。 殷璄嗓音沉磁得勾耳,道:“没挑错。” 他走过来,在卫卿的身边落座。卫卿把葱沫挑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再移到他手边,顺势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他。 第228章 梨花如雪 两人安静地坐在饭厅里,吃着寻常人家里常吃的白面条。 在宫里的时候,吃惯了那些精美的菜肴,吃不到这样普通的面条,卫卿却觉得有滋有味。 然后殷璄吃着吃着,发现卫卿不动了,盯着他的碗里。 殷璄便也盯着自己碗里,道:“怎么。” 卫卿道:“我能尝尝你的么,我觉得你碗里的好吃一些。” 殷璄无语,动筷子把自己的面挑了一些进她碗里。卫卿看着他的手,两根筷子在他指间游刃有余,手指上的骨节非常的匀称而有力。 他挑着面还没放进卫卿碗里,卫卿就按住他的手。 殷璄看她,她心安理得道:“多了,我吃不完。我就尝尝你的,少许即可。” 殷璄又换了少许,才再放进她碗中。 卫卿口渴了,端起先前的一杯茶便喝。 在她进厅之前,这里只有殷璄一个。因而下人上茶时也只给上了一杯。 于是卫卿和殷璄就一个茶杯各喝了半盏温茶,又重新添上热的。 卫卿闲聊道:“明日我去卫家把东西搬出来。” 殷璄随和地问了一句:“人手够不够?” 卫卿失笑,道:“我东西不多,除了我娘的牌位,总共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和漪兰两人就够了。” 她还不想大张旗鼓地到卫家去搬东西。这个新家,在她正式另立门户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明日卫卿打算先把她娘的牌位接过来,剩下的当然挑轻便值钱的带走。 两人简单吃完了面条,灯火安然,她神色亦是安宁,却掩盖不住面容上淡淡的疲色。 殷璄没在这里久留,起身离去。 卫卿送他到庭院。 今夜晴朗,夜空无云,星月流辉。 月色将院中的景致描绘出婆娑的光影。一阵风浅浅吹来,卫卿抬脚踱下屋檐下的几截台阶时,被风扬起衣角。 到了这新家里,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放松,身上一身太医服没来得及换,但头上的帽子早摘了。乌发散肩,起风时,她随手拢了拢耳边的细发。 空气里有一阵清浅的花香。 卫卿站在树影下,仰头而望,眯着眼道:“隔壁这一树梨花伸过墙头了。” 那阵香气,正是梨花的香气。这时节全部盛开,月色下洁白如雪。 梨树常年无人修理,长得颇为恣意。有几股枝桠已经越过墙头,枝头上俱是沉甸甸饱满的梨花。 光是看这院里的几枝,便可以想象隔壁那满树梨花的全貌有多么漂亮了。 殷璄顿住脚,回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梨花,面无波澜道:“若是觉得碍事,明日让隔壁砍了。” 卫卿道:“要是半棵梨树都伸了过来,为了安全着想许是得砍了半棵,但只有几枝,正是一方好景致,你砍它作甚?” 话音儿一落,随着风起,那枝头上细碎的白色梨花瓣款款簌簌地往下落。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抬头看殷璄,见那梨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冠帽和衣上。这人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悲悯慈和的样子。 他衣襟交叠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浑身上下,都严谨到找不出分毫瑕疵和散漫。 卫卿站在他身前,微踮起脚,自然而然地伸手,拂去了他肩上的落花,声色平和道:“明晚上殷都督若是有空的话,过来用晚饭吗?当我感谢你。” 殷璄低眸看着她,蓦然想起去年初雪夜下,她为他拂去肩上落雪,在他怀里留下一抹唇红的时候。 片刻殷璄嗓音有些低沉,只与她一人说话,道:“明晚再看,有空我直接过来。” 卫卿笑着点头,道:“好。” 殷璄转身走,道:“不送,我走了。” 卫卿站在他身后,微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 她忽然又想起来,道:“殷都督,上回在藏书阁我掉了枚细簪,你可有捡到?” 殷璄步履沉稳自若,未有一丝停滞,回答:“不曾。” 殷璄走出了宅院,管家与他道别后,就关上了宅门。 随后殷璄从后门进了大都督府。府里的管家殷勤地跟在他身后,问:“大都督今夜可要宿在家里?” 殷璄随口道:“宿在家里。” 这里是后花园的一角,与副宅只有一墙之隔。殷璄站在花园里的这棵梨树下面,不断有梨花如下雪一般,零零碎碎地落下来。 高墙的另一头,卫卿亦站在花枝下,久久不去。 漪兰的声音依稀在隔墙响起,说道:“二小姐,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啦。” 卫卿应道:“嗯,就来。” 她转身离开,进后院时,殷璄便也转身离开了这花园一角。 卫卿的房间里什么都不缺,就连衣橱里平日里传的衣裳,还有就寝时穿的寝衣,都准备得十分齐全。 婆子说,这些新衣已经清洗过,可以放心地穿。 卫卿沐浴时,漪兰便去准备寝衣,再从旁给她加加热水。卫卿靠在浴桶边,若不是漪兰提醒,她阖着眼都快睡着了。 漪兰见卫卿今晚反应着实平静,居然还用一碗面条就把大都督打发了,对此非常有意见,于是就一个劲地感叹道:“大都督对二小姐可真是好啊。” 卫卿也呲了一声,感叹道:“对啊,他突然这样好,我就得仔细想想,他这么干是想要什么。”说着便抬起湿润的手捏了捏鼻梁,“可惜今晚太累,想着想着睡着了。” 漪兰不赞同道:“怎么会是突然这样好,二小姐也不想想,从进京到现在,大都督都帮了二小姐这么多回。二小姐有危险的时候他在,二小姐有需要的时候他在,就连二小姐受人编排的时候他也不会不管。大都督就不能是单纯地想对二小姐好么?” 卫卿道:“可这世上,有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么?” 漪兰肯定地点头道:“当然有啊!二小姐自己不也是这样么,就像对蔡夫人、对静懿公主呢,二小姐不也是全心全意、不求回报?” 卫卿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从浴桶里起身,道:“你又怎知我是全心全意、不求回报。” 第229章 迷路了没脸说 漪兰一边帮她擦身,一边道:“要不是全心全意,那得知首辅干涉蔡公子婚事时,二小姐那么恼火干嘛;要不是全心全意,二小姐犯得着去救静懿公主时差点把自己命搭上吗?” 卫卿穿好寝衣便上床去躺着,道:“跟你说不通,回去睡觉。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娇哼道:“说不过奴婢就知道逃避。” 卫卿道:“就你这种丫鬟,要是我脾气再坏一点,你是要被我打死的。” *** 白天的时候卫卿去找过静懿一次,静懿虽然闭门不见,但闷气总归是消了一些。如果卫卿再多去两次,静懿肯定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她了。 等到了晚上,静懿也没能等到卫卿来。她终于肯稍稍放一放自己的公主架子,勉强同意宫人去太医院请卫卿来用晚膳。 结果哪知,卫卿居然出宫了! 静懿深吸两口气,忍无可忍,气得晚饭都没吃便去床上躺着。 这个卫卿,就是她平日里对她太好了! 凭什么只有自己总是念着她,她却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静懿是公主,她当然有权利蛮横一下,就算多管了卫卿的事,卫卿也没有理由生气!可是现在生气的却是自己,而卫卿呢,连来和她道歉都不肯!来一次不管用,不知道来两次吗! 宫女们都被静懿喝了下去,夜里她自己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最后撒起气来,一脚蹬开被子,把它当成卫卿,就是一通乱踢。卡Kа酷Ku尐裞網 *** 卫卿的这一觉比在卫府和太医院睡得都舒服,不用有寄人篱下的紧迫,更不用睡梦中也要下意识地聆听太医院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更不用在太医们来太医院前早一个时辰起床。 这么久以来,卫卿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当她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大亮。 今天是休沐,丝毫不用着急。起床更衣洗漱,等用完了早饭,卫卿便带着漪兰出门,要回卫家去一趟。 这地方离皇城近,可没有闹市,因而也分不清正街是在什么地方。 主仆俩一出门,在巷弄里弯弯转转了一阵发现,这里的巷弄长得都差不多啊……这里的深宅大院多得很,走了老久都走不出去。难怪昨日在进巷时,殷璄还提醒过她要记路。 殷璄一早就离开大都督府去卫厂了,临近中午时殷璄又回来了一趟,去副宅里叫卫卿,结果副宅的管家告诉他,卫卿上午就已经出门了,说要去卫家搬东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殷璄叫来锦衣卫一问,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今上午卫卿并没有到卫府去。 遂殷璄就近调了一队锦衣卫,以副宅为中心,到各处去找找。 当殷璄找到卫卿时,主仆俩正坐在某条安静的巷中的石墩上休息…… 殷璄远远看见卫卿杵着额头,似乎不想看见他的样子,隐隐动了一下眉梢。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卫卿身边站定,低头看着她道:“不是一早就去卫家搬东西了么?” 卫卿确实不想看见他,随口敷衍道:“我走累了休息一下。” “才出家门就走累了?” 旁边漪兰一边捶腿一边说道:“哪里是才出家门,大都督,我们都走了两个时辰啦。卡Kа酷Ku尐裞網二小姐是迷路了,她没脸说而已。” 卫卿:“……”这个卖主求荣的死丫鬟,把她脸都丢尽了! 殷璄道:“昨日我让你记一记路,看来你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没时间给你去卫家了,今日你可能得进宫去。” 卫卿抬起头看他。 殷璄道:“静懿公主生病了,脾气爆得很,别的太医治不住她。” 卫卿摁了摁抽搐的眼角,道:“平时我在宫里时那货好得很,现在我才出宫一晚,她就不好了……她定是知道了我昨晚没在宫里,觉得我道歉没诚意,出宫又没跟她说,不把她放在心上。” 于是她的好好的一个休沐日,就这样泡汤了。 卫卿缓了口气,才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道:“容我回去换身衣服,即刻进宫。” ……可是回去的路她要是知道怎么走,也不至于和漪兰坐在巷道边休息了啊。 卫卿走了两步,回头笑眯眯地对殷璄道:“殷都督进宫吗?不如先去我家里喝口茶,然后我们一路?” 后有殷璄给她带路,她总算又绕回了家门。 卫卿换了身太医服,蹭了殷璄的轿子,就风风火火地往宫里赶。 静懿在宫里脾气确实相当不好,不肯听太医的话,更别说喝药了。太医院里的太医,来一个被她骂一个。 卫卿赶到她寝宫时,正巧看见同僚被轰了出来,连带着一碗药泼在门口险些烫了卫卿的脚。 卫卿也不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口询问宫人静懿的情况。 一问才得知,静懿昨晚把宫人全撤走了,今早宫人进寝宫侍奉她洗漱时才发现,昨晚静懿蹬了被子睡觉,现在约摸是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气也不顺。 宫人还小声地提醒卫卿道:“卫太医还是注意一点,公主现在正在气头上。” 结果话刚一说完,里面就飞了一个枕头出来。 卫卿轻巧地斜身躲过,顺手抓住了枕头,挑眉对宫人道:“知道了,我先进去看看,再重新开药。” 宫女适时端了水来,给卫卿洗净了手。 卫卿进了寝宫,一抬眼便看见静懿正背对着她,侧身躺在床上没有反应。 卫卿走到她床前不紧不慢地坐下,出声道:“公主哪里不适?” 静懿不答她。 卫卿咳了咳,又道:“公主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好吗?” 静懿还是没反应。 卫卿是深有体会,女人生气好麻烦的,一点都不好哄,更何况是静懿这种敏感多疑且又生性傲娇的女人…… 在此之前,卫卿还从未哄过谁。 见她还不应,卫卿便不再跟她多废话,直接动手去拿她的一只手腕。 静懿身子一顿,下意识就要抗拒,却被卫卿稳稳扣住,硬是拉到手边来。 静懿生气地转过身来时,卫卿便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给她诊脉,道:“别乱动。” 第230章 发落 卫卿手指间满满都是不容抗拒,静懿霎时就没了脾气,僵持着。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卫卿诊完了脉,才道:“是受了风寒,昨晚不热,公主为何踢了被子睡?” 静懿收回自己的手,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本宫昨夜就是觉得热,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不过就是喝几天的苦药罢了。”卫卿起身就走到寝宫门口,对宫人道,“方才煎的伤寒药还有吗,重新给公主送一碗过来。” 静懿很嫌弃地皱眉,“本宫不喝药。” 卫卿又走回来,站在静懿床边,弯身靠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静懿撇开眼沉默。 卫卿道:“没发烧,喝完药好好休息即可。” 静懿嘴上说着不喝,真当宫人把药送来时,在卫卿的眼神注视下,她却没办法做到连药带碗地摔出去。 卫卿好气又好笑道:“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静懿冷哼一声,伸手把药接过来,屏气一口闷了下去。她一倒在床上就翻身又背对着卫卿,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卫卿道:“那我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静懿真以为她走了,翻转身子来看,结果看见她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顿时又是一阵恼,再哼一声,背过身去。 卫卿深有领悟,她要是这个时候走了,静懿一定会跟她没完的。 后来卫卿在宫里照顾了静懿一日,她的情况好多了,气也消了,就是人傲娇到不行。卫卿走了吧,她又盼;卫卿留下来好好陪她吧,她又待卫卿不冷不热的。 唉罢了罢了,看着静懿生病的份儿,且让她再傲娇几日。 这个休沐日是没有了,卫卿只能等到下个休沐日再回卫家去接她娘。 只是,还没等到下个休沐,卫卿在宫里待了两天,卫家就出了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子规中毒了,性命危在旦夕。 卫辞书派人到宫里来传话给卫卿,让她立刻回卫家去救卫子规。 卫卿不以为意,漪兰问道:“二小姐要回去救小少爷吗?” 不用想就知道,若不是卫子规去风晓院动了卫卿的东西,好端端的能中毒? 卫卿笑笑,无动于衷道:“不长记性的东西,看来是吃的苦头没吃够。着什么急,要着急也是该卫家人着急。” 果真,下午不见卫卿回去,卫辞书就风风火火地入宫觐见。 卫辞书大概也料到,光是找人传话叫卫卿回去,是指使不了她的。所以他着急万分,到了御前恳请皇帝让卫卿回卫家去救命。 彼时卫卿到了御书房外,就听见皇帝不置可否地在问卫辞书道:“卫侍郎是说,卫太医下毒谋害了卫侍郎的爱子?” 卫辞书言辞恳切道:“幼子虽顽劣,可也不足十岁,近来一直在家改过自新。这次身中剧毒,就是出自卫卿之手,只有她知道解药,若非如此,臣万不敢叨扰皇上,请皇上看在孩子年幼的份儿上,下令让卫卿随臣回去救人!” 卫卿站在书房门口,不紧不慢地道:“回皇上,微臣已经有一两月不曾回过家门,不知怎么就毒害了卫侍郎的爱子。” 说着卫卿就近前来见礼。 卫辞书身形微微一震,侧头看着面不改色的卫卿,恼怒至极。但又不能御前失仪,遂极力压抑着怒火,质问道:“子规是在你的院子里中毒的,你还说不是你做的?” 卫卿若有若无地笑了一笑,道:“子规无缘无故为何进我的院子?启禀皇上,卫侍郎如此一说,微臣倒想了起来,临进宫的时候,收拾清点了一下东西,大都是皇上和明妃娘娘、静懿公主赏赐的东西。微臣怕有闪失会对皇上、娘娘和公主不敬,便仔细地收了起来,还在周围撒了一些防虫蛇鼠蚁的药粉。” 她眼神温和平静,定定地看着卫辞书,道:“卫侍郎,子规就是碰了那些吗?” 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卫辞书语塞答不上来,便道:“是或不是?” 卫辞书怎么可能承认,他若承认了,不就承认卫子规觊觎并想偷取皇家御赐之物了吗? 可是先前已经把话说满了,卫辞书唯有请罪道:“请皇上赎罪,劣子好动,他只是感到好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卫卿道:“卫侍郎大可不必着急,那些药粉两三天时间里并不会致命,我这两日正是在配制解药。皇上政务繁忙,即便卫侍郎不来觐见,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事实上,皇帝御桌上确实还有一大堆政务没有处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挥挥手道:“既然卫太医要救弟,就随卫侍郎回去吧。” 卫辞书冰冷而带些藐视地看了卫卿一眼,作揖退下。 到底,皇帝还是偏向于他的,没有治他的罪,还让卫卿跟他回去。 卫卿在太医院只是个小小的太医,而他好歹也是朝中的三品大臣。孰轻孰重,皇帝不可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卫卿恭恭敬敬地应道:“微臣谢皇上准微臣回家探望之恩。” 卫辞书刚一转身,皇帝冷不防又道:“那药粉虽然是驱蛇虫鼠蚁的,但不慎让人沾了去,总归是卫太医的不对。而卫侍郎的爱子虽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不慎恰好是御赐之物,总归也有偷盗御物之嫌。” 这样说来,大家都有错,就显得很公平了。皇帝一向很注重公平。 不过偷盗御物,可不是什么小错。卫辞书听到这话时连忙转头就又跪下。 皇帝本来不想管朝中大臣的家事,但既然卫辞书主动送上来的,又耽误了皇帝看奏折的宝贵时间,那么皇帝就替他管一管。 遂皇帝忽而颜色一变,沉冷严肃,道:“卫侍郎家的爱子,先是推孙尚书之子下水,不想毫无悔过之心,竟又行偷盗御物之举,如此顽劣不堪、不思悔改,既然卫侍郎你舍不得罚,那就朕来罚。便罚他去隆和寺修行,砍柴挑水、修身养性,做个俗家弟子,三年不得回京,不许任何人看望照拂,如有发现,再加三年。” 第231章 罪魁祸首是谁 卫辞书跪在地上,面色发白。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悠悠又道:“怎么,卫侍郎有意见吗?” 卫辞书沉声道:“臣,谢主隆恩。” 皇帝看了卫卿一眼,道:“去吧。” 随后卫辞书和卫卿一起,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等走出一段距离,卫辞书才停下,面色铁青、双眼喷火地瞪向卫卿,骂道:“孽女,现在你满意了?!” 卫卿眯了眯眼,若无其事地抚着衣角,随意道:“爹若没有在御前信口雌黄说我毒害卫子规,大抵也不会如此。我相信爹也是关心则乱。” “你!” 她侧目,看向卫辞书道:“爹还想救卫子规吗?” 要是在这里惹毛了她,她心情一个不好,撂手不干了,那卫子规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眼下救人要紧,遂卫辞书顶着难看到极点的面色,转头走在前面。 而卫卿带着漪兰,也随后回了一趟卫家。 卫子规此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徐氏等人和老夫人轮流像守心肝一样地守着他。见了卫卿一进门,徐氏再也忍不住,疯了一样扑上去撕她,叫骂道:“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只是刚一到卫卿跟前,卫卿忽而抬起脚,一脚便精准有力又毫不客气地踢在了徐氏的膝盖上。 徐氏撕她不成,反而重重地跪在了她面前。 卫卿神色淡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整个房里都安静了一瞬。 继而徐氏意识过来,怒火惊天:“你敢踢我?!” 徐氏哪能忍,爬起来就要跟卫卿算账,今日非得叫她尝尝厉害不可! 卫卿不为所动,漪兰挡在卫卿身前,徐氏又有卫琼琚拦着,一时房里混乱不堪。 卫琼琚知道,徐氏真要是在这里撒泼,丝毫讨不了好。有老夫人和卫辞书在,亲眼看见卫卿如此张扬跋扈,不用徐氏和卫琼琚出手,他们自会收拾她。卡Kа酷Ku尐裞網 自从卫子规的事传扬开来,老夫人便已经对卫卿十分嫌恶恼怒,如今卫子规又被她下毒给害了、性命堪忧,莫说徐氏,就是老夫人一看见卫卿,都恨不得上前给她两巴掌。 同时卫辞书还带回宫里的消息,道是卫卿在御前说卫子规觊觎偷盗御赐之物,便罚他去京城以外的隆和寺里做俗家弟子修行三年。 三年间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否则修行之期再加三年。 一家人火急火燎,徐氏把卫卿咒骂了八百遍,老夫人更是气得血气飙升,直冲大脑。但她硬撑着,一定要等卫卿把卫子规治好才肯回自个院里休息。 可是哪想,卫卿才一进门,就一脚把徐氏踢跪在了地上。 纵使徐氏平时再张扬跋扈,那也是卫子规的娘,是卫卿的长辈。如此以下犯上,卫家最不能容忍。 自从卫卿重回卫家,老夫人对卫卿从无一丝打心底里有过的好感,以前对她亲和有加是看在她对卫家还有用的份儿上,可是如今,老夫人真想一拐杖打死她。 老夫人重重一杵柺杖,喝道:“今天都要反了天了是不是!” 老夫人以前从没发过这样大的怒火,一时间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卫卿站在门口,逆着光,看着老夫人一步步朝她走来,神色镇定自若。 老夫人到她面前,二话不说,高高举起柺杖,便狠狠往她身上杖去。 徐氏和卫琼琚心里大快。 看吧,不用她们动手,老夫人和卫辞书自不会饶了她! 然而,卫卿看着老夫人,即便柺杖将要落在她身上,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扬声唤道:“祖母!” 那一声唤,声音冷肃而沉着,带着气势。 老夫人柺杖一顿。 卫卿一字一顿道:“今日祖母这一杖落下来,我立刻调头就走,我若再管一下卫子规,我就不是卫卿。” 满屋子的人都提着一口气。 老夫人和卫卿僵持着,不多时,便往后踉跄了两步,喘了两口气。 “老夫人!” 老夫人颤手指着卫卿,道:“你……你回来就是一个祸害,闹得卫家不得安宁,闹得卫家名声败坏!” 卫辞书恨恨瞪了卫卿一眼,搀扶着老夫人道:“母亲,不用跟这孽女一般见识,先治好了卫子规再说。” 卫卿看也不看床榻上的卫子规一眼,道:“他还死不了,不如先把话挑明了说,敢问祖母,我如何闹得卫家不得安宁,闹得卫家名声败坏?” “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你害的子规声名狼藉,害的你爹官降一级!如今你又害的子规命悬一线!”老夫人几乎是冲卫卿吼出来的,“你立刻把子规救回来,你要是救不回来,我让你给他陪葬!” 可是再愤怒,卫卿人就在眼前,他们也不能拿她怎样。 因为卫子规的命还握在她的手上。 卫卿闻言,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那眼里压着冷嗜之色,道:“我害的?卫子规在书院里推同窗下水,是我指使的吗?爹让我去孙尚书家里救人,孙尚书尚未奏明皇上请太医,我能够随随便便出宫去救人吗?” 她视线冷冽扫过老夫人和卫辞书,道:“我是皇家的太医,不是卫家的太医。难道祖母和父亲希望让皇上觉得,他的太医是听从卫家使唤的?” 卫辞书言辞凛冽道:“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卫家的女儿!” “我在公职期间,就应该先是太医院的太医,然后才是卫家的女儿。”卫卿问道,“敢问父亲,当日我若去了孙尚书家,救不回孙尚书的儿子,当如何?” 不等卫辞书回答,徐氏就抢先尖声道:“还能如何?那是你医术不济医死了人!” 卫卿笑笑,道:“对啊,我救不回,那便全是我的错了。祖母和父亲因为我不去当这个替罪羔羊,所以迁怒于我是么?” 她这才看了一眼床上脸色发青的卫子规,又缓缓道:“可是把人推下水里险些淹死的人是卫子规,闹得卫家名声败坏的人是卫子规,害得爹官降一级的人还是卫子规!他是卫家的独子,是你们一再纵容,才养成了他如今的习性,怪我吗?” 第232章 当她好欺负 卫卿好笑地看着屋中众人,道:“祖母和爹还以为他如今只是犯点小过小错吗?他才八九岁,他就敢故意杀人了!” 大家脸色变了变,徐氏咬牙切齿地叫道:“卫卿!你胡说八道什么!” 卫卿道:“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了,早前不是杀过一回么,爹当时是怎么处理的?让他跪一跪祠堂便完了,那么他有第二次,说不定以后还有第三次,也丝毫不足为奇啊。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嘴唇抿得死死的。 卫卿面色冷肃道:“你们怪我毒害了他,他若不去我院子里,他若不在我房里翻箱倒柜,能中毒么?爹说他改过自新了,好一个改过自新!卫家有子,教养之过,如今却要全部推在我头上吗!什么祸就得要我来替你们兜着,我卫卿就这么好欺负吗!” 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喘着气。卫辞书额头上青筋毕露,却也不说话。 徐氏道:“子规明明就是改过自新了,你休要满口胡言!什么翻箱倒柜,他只不过是贪玩去了你的院子而已,你就敢在皇上面前诬告他偷御赐的东西,还有没有天理!” 卫卿瞥向徐氏,温和地笑道:“你想要天理?好,今日我就给你个天理。” 卫卿走到卫子规的床边,取出几根银针,往卫子规身上捻去。他原本昏昏沉沉的,在银针刺激下清醒了两分,张口就唤道:“娘,祖母,我好疼……” 他看清床边的人是卫卿,还有些又恨又怕。 卫卿从药箱里取药,道:“卫子规,想好起来吗?” 卫子规恨恨道:“是你想害死我!” 卫卿平平淡淡道:“我房里的药粉是我撒的,治你病的药当然也在我手上。只要你吃下药,便能很快好起来。” 徐氏看着卫卿手上拈着药丸,不顾三七二一,当即就扑过来抢。 卫卿扬了扬手,道:“解药只此一颗,再轻举妄动,我立马捏碎,谁也得不到。” 卫子规着急地哭了起来。 卫卿对他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我房里翻东西,说了我便给你吃。” 卫子规下意识地泪眼汪汪地看向徐氏,道:“我只是去玩……” 卫卿缓缓道:“不说实话是不是?那这药便不给你吃了。”说着便手指用力,作势要碾碎那枚药丸。 卫子规吓得哇哇大哭。可就是他这种欺软怕硬、窝里横的孩子,唬起来都不费力气。 卫子规边哭边道:“是我娘叫我去的,说柜子有宝贝,她说可以卖很多钱!是我娘!不是我!” 此话一出,徐氏脸色煞白,忙道:“子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卫卿面色温和,把药丸递到卫子规嘴边,声色平和道:“说出来就对了。” 卫辞书和老夫人都怒色看向徐氏。 卫辞书更是当着卫子规和卫琼琚的面,走过来一巴掌把徐氏掀翻在地。 卫卿转身面向卫辞书和老夫人,道:“在宫里的时候爹说卫子规不知道那是御赐之物,那么如今,徐夫人可知道得清清楚楚,便算是有预谋的盗窃了吧。她若是不怂恿卫子规去,那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把话挑明以后,卫卿拆穿了卫家人想拿她给卫子规做替罪羔羊的心事,现在又弄清楚了卫子规中毒都是徐氏挑唆导致的,卫辞书和老夫人还有什么理由迁怒于卫卿? 她先是天家的臣,再是卫家的女儿,一点都没有错。 要怪就怪一出事卫辞书就迫不及待地命令她去背锅善后;还怪卫辞书自己沉不住气,到皇帝面前去告卫卿一状,结果自己打在自己脸上。 服过药后,卫子规的脸色得到了很大的缓解,解药已经起了作用。 卫卿走出房间,在门口停了停,看着外面春光明媚,头也不回地道:“祖母还觉得,闹得家门不宁、名声败坏的人是我吗?卫尚书,哦不,”她淡淡笑着,若无其事地低头拂了拂裙角,“现在应该是卫侍郎,卫侍郎极重官运,在地方熬了五年才得升迁回京,结果才几个月便又降了一级。莫要到最后,这官做得还不如地方呢,这都多亏了你有一个好儿子。” 卫卿叫他卫侍郎,跟火上浇油没区别,最能刺激他。一直以来他都憋着一股邪火,因为卫琼琚把矛头往卫卿身上引,他便往卫卿身上发泄。 但是现在,卫琼琚也愤恨得很,她又哭又跪才好不容易让卫辞书迁怒在卫卿身上,却又被卫卿给拨了回去。 卫卿走出去时,还听卫辞书对徐氏发泄,伴随着拳打脚踢道:“都是你这贱妇,养废了儿子!” 卫琼琚不忍再看,咬着牙就冲卫卿追了出来。 “卫、卿!” 卫卿脚下顿了顿,一回身便看见卫琼琚扬起手往她脸上扇来。 卫卿不动声色,轻巧地截住了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活动了一下指关节,继而反手给了她一耳光。 那力道,可比卫辞书打徐氏的时候重多了。 干脆,利落,又迅速狠准。 一下把卫琼琚打趴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卫琼琚完全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卫琼琚捂着五指印清晰的脸,形容散乱地抬头瞪着卫卿,却被她那冷嗜分明的眼神给震住。 莫说卫琼琚傻了,就连漪兰也呆了。 卫卿看了一眼花园里花团锦簇,然后侧身面向卫琼琚,弯下身来一手钳着她的下颚,眯着眼道:“自己要送上来讨打,我会跟你客气?别以为我进宫当了太医,你就能随便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怎么泼出去的,我不过是怎么给你收回来。” 卫琼琚白着脸,身形不由自主地瑟瑟。 卫卿平淡的眼神看着她,道:“卫琼琚,想让你痛不欲生的法子多了去了。不信你试试。” 说罢卫卿放开了她,直起身,随脚踩在了她的裙子上,轻飘飘地走过。 卫琼琚哭着捶打在草地上,含泪饮恨道:“卫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下地狱!” 这厢穿过花园,卫卿和漪兰回到了久未居住的风晓院。 第233章 以后还会回来吗? 当初卫卿进宫的时候,卫辞书说得好听,可别指望卫家的人会在她不在时候帮她打理好院子。 院里杂草丛生,颇有些荒芜。 她和漪兰进房去收拾东西,今天既然回来了,把东西搬走就成了顺便。 她不可能把整个屋子都搬空,值钱的金银之物好打包,卫卿让漪兰全部收起来,一分一毫都不会留给卫家。 至于不好搬的,则继续留在这里,不然搬动太多,动静太大。 漪兰挎了大小好几个包袱走出房门,卫卿背着药箱,随后将她娘的牌位从房里挪了出来,用一块布料盖着。 卫琼玖带着婢女来时,正看见漪兰把包袱放在廊上,满院子里拨开草丛找东西呢。 找了半天无所收获,漪兰回头对卫卿道:“二小姐,乌龟不见了,奴婢找遍了都找不到它。” 卫卿本来想带那龟一起走的,但是现在找不到,只好作罢。 卫卿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进院来的卫琼玖,道:“找不到就算了,许是它冬眠醒来,发现我们已经不在了,便又跑到隔壁人家去混吃混喝了吧。” 漪兰也发现了卫琼玖,连忙跑回来,默不作声地把包袱都拎起,同卫卿离开。 卫琼玖见状道:“二姐在找什么呢?我刚听说二姐回来了,就赶着过来看看,二姐这便要离开了?” 卫卿不置可否,漪兰也不回答,卫琼玖便又道:“二姐就不要生祖母和爹的气了,他们也是被大姐给迷惑了。二姐不知道,卫子规刚出事的那几天,大姐天天哭哭啼啼地在爹面前下跪,还把错事往二姐头上推。” 卫卿走下台阶,走到卫琼玖身侧站了站,看也不看她,闲声平淡道:“三妹和灵舒公主关系一向很好,我倒忘了,灵舒公主出嫁时,该让你去给她做陪嫁的,免得她一人去了乌斯藏没了主意。” 卫琼玖脸上天真甜美的笑意僵了僵。 卫卿不再逗留,带着漪兰就离开了风晓院。 卫琼玖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十分难看。 这会儿卫辞书紧顾着对徐氏发泄,老夫人紧顾着自己唯一的孙子,还无暇来管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等平静下来一问起,才得知卫卿已经走了。 她走的时机倒正好,除了卫琼玖一人,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彼时卫卿端着她娘的牌位出来,卫琼玖见了连问都没问一句,正顾着挑拨离间呢,哪有工夫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最开始卫卿把缪岚的牌位请回来时,是碍了卫家人的眼。但后来卫家人眼不见为净,便没再把它当回事。 牌位不在风晓院了也无人关心。但那是卫卿留在卫家最重要的东西,如今她把最重要的搬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无人知晓这一点,卫家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已经在外面置办了宅子。 卫卿抱着牌位走在街上,没走多远,迎面便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勘勘朝卫卿和漪兰这边驶来。 漪兰定睛一看驾车的人,霎时笑了起来,道:“二小姐,这不是咱们家的人阿应么?” 马车到了边上靠停,驾车的是新宅里的下人,他麻溜地跳下马车,道:“二小姐,这是今日刚置办的马车,以后专门接送二小姐的。得知二小姐今日出宫来了卫家,许是要搬东西,管家就让小人来接了。” 漪兰把包袱都往马车里塞,道:“阿应,你来得正是时候,要是走路回去,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卫卿抱着牌位上了马车,让漪兰也进来坐着,阿应坐在车辕上,驾着马车调头,往回走。 到了家里,卫卿把她娘的牌位送回房中安放。那备好的灵龛用得恰到好处。 卫卿上了一炷香,道:“娘,往后我们在这里安家了,你安心住着,等过不久,我会把舅舅们也寻回来。” 前几日卫卿没来得及和管家交接,就匆匆进了宫。这次卫卿一回来,管家便将家里所有下人们的卖身契一并送了过来。 卫卿让漪兰收好,看了看天色,道:“我向皇上告了假,现在还得回宫去。” 管家道:“老奴这就让阿应准备马车。” 漪兰道:“可是这个时候回宫,太医院也已经散值了呀。” 卫卿看了看漪兰,道:“太医院是散值了,可还有静懿公主全方位戒备着。” 静懿到现在都还拧巴着呢,卫卿在她跟前时她不冷不热的,卫卿一不在,她又多方打听。要是卫卿一出宫,她铁定炸毛。 卫卿待她如常,但是静懿太敏感了,总觉得卫卿对她比不上以前了。但是她又放不下身为公主的架子,要她先低头,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那件事卫卿对她说过以后便算过去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近来静懿病后食欲不振,卫卿来给她配制药膳进行调理。 一进宫门,宫女便对卫卿说道:“卫太医,今个公主又念了你五六遍呢。” 卫卿一边进去一边挑眉道:“念我什么?” 宫女道:“念着卫太医怎么还不来,说卫太医散漫怠工。其实公主心里是记挂着卫太医呢。” 卫卿真是好气又好笑,这还没到来看她的时辰,怎么就散漫怠工了? 她抬脚走进寝宫时,静懿竟十分难得地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卫卿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那张有些消瘦的冷艳的脸,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书,似笑非笑道:“书拿反了。” 静懿冷冰冰地把书搁在桌上。 卫卿道:“我又不是不来,往常怎不见你这么黏人?” 静懿不理她。 卫卿又叹道:“唉,你要是能把对我的这份关注转移到首辅身上,说不定还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点贡献。” 静懿故意把几本书摆在显眼的地方,特意让卫卿看到。想必是刚从藏书阁拿回来的,是她外公的著作。上次她走得匆忙一本书也没拿。 卫卿顺着她的心意问道:“这几本书,我可以向公主借阅吗?” 静懿冷冷道:“你今天借明天还,一次只能借一本。”这样她就可以天天过来了。 第234章 花朝节灯会 过几天便是花朝节,白天的时候人们会赏花踏青、嬉戏游玩,到了晚上坊间还有热闹的花灯会。卡Kа酷Ku尐裞網 宫里娘娘们为了图个节日气氛,也会在当晚举办一个花灯会,邀请诰命夫人和小姐们进宫来赏花灯。 因而宫里提前便准备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花灯在宫女们的巧手下做得美轮美奂。 漪兰早早就在卫卿耳边念叨着,“二小姐,听说坊间的花灯会可漂亮了呢,百花灯昼,齐齐绽放,街上还有舞狮子,更有笑佳人、俏郎君,不知道多热闹!” 卫卿忙着手里的,抽空瞥她一眼,道:“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 漪兰手肘撑着柜面,双手捧着脸,一脸向往:“正是没有去过才想去瞧瞧啊,奴婢都是听别人说的。” 她眨巴着眼凑过来,对卫卿又道:“二小姐,奴婢已经查过了,当晚太医院不是二小姐夜值。反正当晚宫里有宫宴,没人想得起咱们太医院,肯定是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的,不如我们出宫去逛灯会吧,我们也好久没回家啦。” 卫卿不置可否。 确实,自从上次从卫家搬了东西回家过后,她担心静懿炸毛,这一进宫就再没出宫了。 说来,上次打算请殷璄吃饭权当感谢,也一直没有机会兑现。这些日都是各自忙各自的,连面都少见。 卫卿道:“当晚看看情况再说吧。” 很快就到了花朝节这一天,傍晚的时候,诰命夫人们携自家小姐一同进宫参见灯会。 静懿公主也要随明妃一同出席,无暇顾及到太医院。 起初明妃有派人来邀请卫卿,但是卫卿身着太医服多有不便是以婉拒,明妃考虑到她若穿着太医服出现少不得要引起相关的话题,便没有勉强。 等入夜以后,夫人小姐们差不多都到齐了,殿上宫宴正拉开序幕。 卫卿和漪兰在太医院里留守了一阵子,也不见有什么事,主仆俩便趁着夜色出宫去。 结果一出外宫门,就看见有辆马车停在那里。 漪兰惊喜道:“阿应?你怎么来了!” 阿应正坐在车椽上等,看见主仆俩出宫来,忙下车迎接,道:“今日是花朝节,料想着二小姐可能会回家呢,所以先在这等着。” 卫卿道:“这外宫守卫也甚是森严,你如何能通行?” 阿应道:“小人去领了一块腰牌,证明是朝中官员的家仆,所以可以自由通行。” 阿应说着还把腰牌拿给她看。 卫卿问:“领这个不得要我去登记么?” 阿应如实回道:“不用二小姐亲自去,锦衣卫让小人去领的。” 卫卿点点头,把腰牌还给了他,随后上了马车。 阿应还道:“往后每日二小姐散值时小人都会在此地等一个时辰。” 待遇到直街上巡逻的士兵,只要给他们看看腰牌,便能畅通无阻。 进了家门,来不及耽搁,连晚饭都没用,卫卿和漪兰回房换了衣裳,便让阿应再送一趟出门上街去。 这里离坊间闹市有一阵距离,等用完了晚饭再去,兴许就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马车在半路上,卫卿心思一动,让阿应先去了一趟卫厂。 结果卫厂的锦衣卫见她一来,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锦衣卫便先开口道:“二小姐,大都督不在,他今夜有应酬。” 卫卿:“……” 锦衣卫事无巨细道:“今夜街市喧闹,少不得五城兵马司出人手巡逻,二小姐勿怪,大都督也得看着点。” 卫卿想了起来,巡城御史一职还空着,五城兵马司暂时还在殷璄手上,殷璄就得要为此负责。 只不过他在就在,不在就不在,她为什么要怪? 漪兰已经从旁帮她发话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怪不怪的。男人当以事业为先,更何况大都督身兼重任,我们二小姐通情达理,又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听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卫卿抽着嘴角道:“阿应,把她给我弄进马车里去。” 漪兰一边被塞进马车一边道:“二小姐,奴婢说错什么了吗?奴婢还没说完呢!” 卫卿置若罔闻,上马车时对锦衣卫道:“不必跟殷都督说我来过。” *** 宫宴殿上,静懿知道卫卿今晚不会出现,但还是时不时地望向殿门口。 这殿上是很热闹,只不过静懿了无兴致,想着卫卿一人在太医院里,是不是太冷清了一些。 因而宫宴只进行到一半,静懿便借口身体不适,明妃心疼她才病愈没几日,便允她先行回去休息。 从殿上出来,静懿带着宫人直接去了太医院。 然而,她并没有见到卫卿的身影。将今夜夜值的太医叫来一问才得知,原来卫卿早在散值入夜过后,就已经出宫去了。 听太医说,卫卿身边的药侍这两日念叨着要出宫去看灯会,想必两人这会儿已经在逛民间灯会了。 本来静懿担心卫卿孤单才过来找她,却没想到她哪里是孤单,早就出宫去寻开心了! 顿时静懿的火气就蹭蹭蹭往上涨,一路疾步地回了自己寝宫,宫人们小心翼翼地紧跟在身后。 她一进寝宫大门,回头就冷眼盯着身边宫人,道:“民间的灯会,真有那么好看吗?” 宫人:“这……奴婢也不知道……” “不好看为什么卫卿要偷偷跑出去看!” “奴婢……奴婢也没说不好看……” 静懿拂袖就往寝宫内室走去,道:“既然好看,那本宫就去瞧瞧到底有多好看!更衣!” 今晚进宫的命妇多,宫门这个时候离下钥还早得很。 静懿平素要出宫也不受限制,但自从上次出宫被劫以后,她便再也没出过。更何况现在还是晚上,要是出了什么事,宫人们个个人头不保。 可是静懿决定了的事谁也劝不动。 有宫人准备偷偷去宫宴殿上禀明明妃,结果刚一走出去,静懿就道:“谁要是敢去向明妃和皇上报信,以后就从本宫这里滚出去。” 最后宫人劝阻不了,静懿更了衣,叫上一队侍卫,坐上马车就连夜出了宫。 第235章 舞狮戏珠 值守宫门的人又不敢拦她,等她前脚出了宫,后脚便匆匆去向明妃禀报。卡Kа酷Ku尐裞網 可等消息传到明妃那里时,静懿的马车已经走出三重宫门,到了宫外了。 经过一条人迹寥少的直街,前面灯会的火光隐隐作亮,将半边夜色镀得朦胧微光。 越往前走,越能听得见繁华喧闹之声。 静懿在街头下了马车,抬眼望去,见那十里长街,灯火如昼,依稀照亮了她冷清清的眼。 原来卫卿要来看的是这样的灯会。宫里的灯会精致,静懿早已经司空见惯,但是这民间的灯会,她却是第一次看见。 她走在街上,乔装的侍卫和宫人前前后后地拥着她,以免被来往的行人给挤了去。 静懿也打扮成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混在人多的地方,反而不容易有危险。 身边奴才去找了一个地势最好的酒楼,可以把这片花灯夜景尽收眼底,一会儿街上还有舞狮表演,在高处正好可以观看得享尽,比在街上受人拥挤好得多。 酒楼里已经人满为患,奴才花了重金才定下一个靠窗临街的雅间。 静懿进了雅间坐下,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店小二进来问她吃点什么,她高冷地看了店小二一眼,道:“上酒。” 宫女在一旁急疯了,小声道:“公主怎能饮酒!公主还是赶紧随奴婢回宫吧!” 可是今晚静懿郁气袭身,就是想饮酒。 静懿知道自己脾气或许难将就一些,这段时间以来,想得最多的人就是卫卿,甚至比想首辅的时候还多,卫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结果卫卿居然趁她不备,把她丢在宫里,自己偷偷跑出来看灯会。那别扭拧巴的点终于爆发了,她倒要看看,这灯会有甚可看的。 殊不知,此时宫里因为静懿偷偷出宫,都乱了套了。 苏遇近来忙着筹备皇帝身边亲卫军一事,今晚才在书房里集中处理了一下堆积起来的公文信件。 他刚写好了信,慢条斯理地装了信封,让信使连夜带走,这时随从便疾步进了书房,道:“大人,静懿公主不见了,说是私自出了宫。明妃娘娘请首辅帮忙寻找公主。” 苏遇道:“巡城御史现如今在大都督手上,大都督知道了吗,他应是会调动五城兵马司全城找人。” 随从问:“那大人要出去找找看吗?” “自是要去。”苏遇起身,拂了拂衣角,走出了书房,在书房门口站了站,又道,“静懿公主端庄自持,是会偷跑出宫来看灯会的人么?” 随从跟着他一同走出府邸,道:“属下向宫里打听了一下,静懿公主好像去了太医院发现卫二小姐不在,继而才决定出宫。若是明妃娘娘知道了这一点,可能会迁怒于二小姐。” 苏遇看了他一眼,随从又道:“不过属下已命人封了那些人的口,知道详情的都跟随公主出宫了,明妃娘娘暂且还不会知道。” 苏遇上了马车,马车悠悠驶出了街。走了一阵,前面渐渐喧哗开来,灯火明亮,苏遇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她今晚会出来看花灯?” 驾车的随从道:“大人是问二小姐么,二小姐既不在太医院,也没回卫府,铁定就是在街上。” *** 今夜灯会着实热闹,等到了长街,街上行人如织,各色各样的花灯悬挂在两边,将街道照得通透艳亮。 卫卿和漪兰两人下了马车,一下子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赏灯的、猜灯谜的,还有街边贩卖小玩意儿的应接不暇。 漪兰揣着零花钱,不一会儿就去买了一堆零食回来。卫卿不贪嘴的人,时不时跟着吃两下,肚子也能吃撑了去。 和漪兰的满街乱窜比起来,卫卿就显得有些漫无目的。今晚她完全是纵容着漪兰来的,漪兰则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漪兰回头发现有锦衣卫巡逻,连忙指着道:“二小姐快看,那有锦衣卫。” 不等卫卿反应,漪兰拉着她就往锦衣卫那边凑。可是街上人多,没人敢拦锦衣卫的路,但是漪兰和卫卿想要跟上他们却是很难。 很快视线就被人潮给阻断,再也看不见了。 卫卿见漪兰十分遗憾,道:“明日在宫里见了锦衣卫,你可以去问他们要个签名。” 漪兰道:“不是的,奴婢是想,跟着他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大都督了。二小姐不是很想见大都督吗?” 卫卿:“……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见他?” “那你还绕了远路专门去了卫厂一趟……” 这时随着人群里的欢呼声,一下子把两人的谈话声给淹没。 卫卿和漪兰被挤到街道两边,看着宽阔的街面被空了出来,有人在高声呼道:“舞狮来了!”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头伴随着锣鼓声,一头艳丽的狮子正跃进众人的视线。狮子下面有七八人撑着,前后一共两头,上蹿下跳,十分活灵活现。 大家都鼓掌欢呼,笑闹一片。 还有孩童跑到街面中间,在壮硕的狮子腿之间来回穿梭。 这舞狮表演的是雄狮戏珠。 两狮争抢的那珠子是一个绣球,谁若有缘得了那绣球,寓意着得花神眷顾,今晚便是拔得头筹。 姑娘们都紧盯着那颗绣球,在两头舞狮中间抛来抛去。 静懿坐在酒楼房间里,清晰地看见舞狮从街头出来,然后舞到人群中间。房里的宫女们都捏着粉拳,一脸兴致昂扬地观看。 平时在宫里哪能看见这个啊,今天这街上真是吸足了眼球。 静懿支着下巴,斜倚在窗前,杯子里的酒不知不觉换了一盏又一盏。 那舞狮到了近处人最多的地方,停留得颇久。两头狮子争相抢夺绣球,惹得人群喝彩连连。 最后一头雄狮猛地往上一窜,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而后仰头一口含住绣球,又稳又平地落地,惊起掌声阵阵。 然后无数双眼睛便看着,那头雄狮把头凑到街边,灵活地眨着眼睛探头探脑,然后凑过去把衔着的绣球送给了街边的一位姑娘。 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卫卿也没想到,这舞狮的人会把绣球送给她。 第236章 不见了人 舞狮衔着绣球就离她不过两尺的距离,卫卿不为所动,旁边的漪兰却是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许是她俩站的位置正正好,这舞狮抢夺了绣球过后落地,刚巧离她俩最近。 众人视线里被舞狮送绣球的这个姑娘,着寻常的春衫薄裙,乌发挽在脑后,发间别着亦是寻常的发簪,可那眉眼温浅、容颜清灔,街上花灯的华光,淬亮了那一双平淡无波的眸子。 那竟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 舞狮把绣球送给她,其他的观众都没话说。 见卫卿并没伸手去接,漪兰便开始催促道:“二小姐快接啊!” 旁边的观众亦道:“姑娘这是被花神眷顾,赶快收下吧,今年定能寻个好姻缘!” 卫卿抬眼,顺着衔着绣球的狮口看去,看见里面舞狮的是个小伙子。见卫卿的视线朝他看来,他腼腆地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卫卿挑眉,看向漪兰道:“你想要?” 漪兰道:“这是花神的礼物,当然想要!” 遂卫卿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对那舞狮的小伙子道:“多谢。卡Kа酷Ku尐裞網” 顿时街上又是锣鼓震天,舞狮继续上蹿下跳,并往前行。 而酒楼里的静懿,在那舞狮赠送绣球给街边的姑娘时,她朦朦胧胧地看了一眼,突然便蹭身站起来,在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转头就跑出房间,迅速地下了酒楼。 静懿想去对面抓住那个得了绣球的姑娘,可那舞狮正勘勘往酒楼门前经过,恰好就挡住了静懿的去路。 等舞狮经过之后,空出来的街道瞬时被两边的观众人群给拥上来填满,等静懿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到街对面去时,她想找的人已经不见了。 那一定是卫卿,她不会看错!卫卿也在这街上。 静懿从来没想过,卫卿会让她感到如此焦躁。 静懿茫然四顾,可是人潮涌动,她去哪儿找到卫卿? 卫卿把得来的绣球给了漪兰,漪兰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主仆俩顺着人流往别的地方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街上聚拢起来观看舞狮的人实在太多,等静懿的宫人和侍卫冲出酒楼找人时,发现静懿已经了无踪迹。 这下事情闹大了。 这头卫卿和漪兰走走停停,漪兰手上拎了大包小包,主仆俩正准备调头回去,哪想身后就有人不确定地唤道:“二小姐?” 卫卿足下顿了顿,回头看去,眯了眯眼。 一个丫鬟打扮的宫女见自己没有认错人,神情大动,立马跑上前来。 漪兰亦是认得她,瞠目结舌:“你怎么在这里?” 宫女眼泪汪汪地哽咽道:“不好了二小姐,公主她、公主她……不见了!” 卫卿幽幽道:“不见了,是几个意思?” 宫女长话短说道:“今晚公主偷跑出宫来了,刚刚还在酒楼里,可是看见街上舞狮赠绣球,她突然就跑了出来。等奴才们跟出来找时,街上人来人往,已经找不到人了……” 侍卫和宫人已经分散在整条街上去到处找,都不见个踪影。 卫卿脸色变得出奇冷清,随手就揪着宫女的衣襟拎到了眼前。她那冽然如刃的眼神吓得宫女一个哆嗦。 平素卫卿在宫里都是十分温和好说话的,哪曾像今日这般吓人。 卫卿道:“她要出宫,你们就让着她出宫?宫里养你们这群东西,就是来置她于险境的?!” 宫女吓傻了,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卫卿径直把她丢开在一边,对漪兰道:“你先去找阿应,和阿应一起驾马车沿街去寻静懿。” 还不等漪兰答应,卫卿径直留下她,转身便迅速往方才舞狮的地方行去。 她从那酒楼附近开始寻找,一边走脑子里一边分析,静懿大概会走哪些方向。眼前更是飞快地过滤掉一个个不相干的行人。 静懿定然是在酒楼里看见了她,才会不管不顾地冲出来。 她是来找自己的。 卫卿本以为,今晚静懿要参加宫宴,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她定然是去过了太医院,发现自己没在宫里,所以一气之下找到了宫外来。 街上突然多了不少官兵和锦衣卫,将街上的行人逐渐驱散。 就算静懿的侍卫和奴才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去搬救兵,宫里发现静懿出宫了也会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让巡城官兵和锦衣卫搜寻公主下落。 卫卿很快就意识到,静懿恐怕不仅仅是走失在人群里。 人群被驱散,静懿的侍卫和奴才又满大街寻人,不可能找不到。 她侧头看了看街边穿插的一道道巷子口,和街上的明灯亮火比起来,巷中一片深寂黑暗。 若是等官兵和锦衣卫先排除了街上的人,再深入到这些黑巷里搜寻,静懿真要是遇到了危险,那时便迟了。 街上也不缺她这一个人手,卫卿当即就朝昏暗的巷子里一路找进去。 几乎与此同时,街头响起一阵紧蹙的马蹄声。 只见灯火流转间,殷璄骑马带着锦衣卫,正从那簇簇花灯下疾驰而过,赶到了这个地方来。 他翻身下马,各队锦衣卫便立刻来向他汇报。 殷璄看了一眼这街上的光景,道:“街上有兵马司的人搜查,锦衣卫去各巷中找人。” “是。” 卫卿从酒楼附近的巷子里往前摸索,即使人行走在黑暗之中,她也毫不迟疑,脚下走得飞快。 街上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异常,说明不是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地劫持,静懿又是独自跑出酒楼混在人群之中的,可能并不是有人盯着她的公主身份,而是有人见她孤身出行起了歹心…… 卫卿脑子转得飞快,静懿是在这附近不见的,正街上找不到人影,那便极有可能是在这后巷一带。 刚这么一想,忽而卫卿脚下绊了一绊。 她倏地顿住脚步,弯身将地上绊脚的东西捡起来。即使不见光,她手也能摸得出来,那是一条女子的玉锦腰带。 那凉润而柔滑的触感让卫卿额角突突跳,手里死死攥紧了腰带,唇角绷着阴冷的弧度,下一刻拔腿就在后巷里狂跑。 第237章 你敢动她 静懿从酒楼里出来时没能找到卫卿,她不死心,跌跌撞撞、随波逐流地走在人群里四处张望,遇到有带着丫鬟出行的身材与卫卿相似的小姐时,便追上去查看一番,结果无一不是失望。 这一幕引起了巷子口几个杂碎的注意。 他们正打算今晚趁着人多的时候浑水摸鱼捞点好处呢,便看见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像是走丢了一般,正在满街找人。 看她衣着精致,身段又窈窕,还有那蓦然回头时一张脸冷艳逼人十分漂亮,几个杂碎便眼神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朝静懿靠近。 静懿正毫无头绪时,身后冷不防想起一道声音:“这位小姐是不是在找人,找的另一位小姐,身边带着个丫鬟是吗?” 静懿转身去看,是个陌生人,还是问:“你知道她在哪儿?” 那人打量着静懿,看她这神态和身上淡淡的酒味,约摸人也半醒半醉,便道:“方才我见过呢,你跟我来。” 静懿一心想找到卫卿,但还算警惕,跟那人走了一小段便不走了,正要转身回去时,哪想那人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就把她往巷口里拖。 巷口早有准备的同伙,把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她口鼻,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静懿落在几个杂碎手里,任由他们扛着往人迹稀少又昏暗的巷子深处走去。 “这个娘儿们长得不赖,等我们几个爽够了,再把她卖去青楼里,还能卖不少钱。” 静懿浑浑噩噩,头又痛又胀,难受得快要裂开,浑身更是提不起一丝力气。 几个杂碎还在扛走她的路上,便迫不及待地撕扯她的衣裙,到了那深巷中,她被几人按在那潮湿的墙面上,衣裳布料撕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在耳边。 静懿极力撑开厚重的眼皮时,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暗无天日。 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泛着入骨的寒意。静懿伸手想护着自己,却双腕被锢,连护也护不住。 “你们好大的胆子……”静懿从牙缝里挤出虚弱的话语,“本宫是公主,放开本宫,留你们全尸……” 几个杂碎淫邪地笑了起来,道,“公主?公主不好好待在皇宫大院里,会来这种市井之地?我们看你和家人走散了,才想好好安慰你,你要是公主,我还是皇帝呢,一会儿保准让你叫爹!” 那肮脏的手伸来扯她的亵裙时,静懿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只要一碰到她,她就会跌进深渊里,万劫不复。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 真是奇怪,她陷入绝境时,能想起的只有这个名字。 因为那能带给她无上的安全感和踏实感,就如同当初街上那匆匆一瞥,拥有着这个名字的人肯冒着寒冷的雨夜,牵着她的手,为了她杀人,不离不弃地带着她穿梭大半个山林时一般。 所以她在唤她,“卫卿,卫卿……” 杂碎同伙禁锢着静懿的身体,杂碎头目正手忙脚乱地解开裤裆掏出脏秽物,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一步沉冷而阴森。 “好像有人来了。” 同伙话音儿将将一落,头目身后便幽幽地站了一个人,语气阴冷可怖:“你敢动她,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头目来不及转身,便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揪住头发,狠狠往旁边的墙上砸去。 那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硬生生将墙面砸出一个凹陷,鲜血四溅。 卫卿拼尽全力奔跑,当看见巷中隐隐月色下的这一幕时,整个人异常地沉了下来,大气都没喘一下。以至于她出现在这些人身后时,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 他们的头目顿时就瘫在卫卿手中。 然而卫卿并没有松手,而是继续紧揪着那一把头发,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地往墙上砸。 那声音听起来诡异渗人极了。 直到那人在她手上再无一点生还的迹象,她手上才云淡风轻地撒手,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随手丢在了地上。 卫卿转身,看着边上这几个欺负静懿的杂碎。月色下,她的裙角和脸上,都是飞溅的血沫,十分妖冶。 他们都被卫卿的举动给震住了,从没见过如此简单粗暴的手段,一时都忘了要救人,直到头目软哒哒地瘫在地上时,才反应过来。 好凶残的娘儿们! 可她再凶,也凶不过这几个常年混迹街头的流氓混混吧!他们个个都好手好脚,又浑有力气,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娘儿们?! 他们的头目是没注意,才遭了她的道儿。 于是几人同时朝卫卿扑了过去。 卫卿手里紧着那条玉锦腰带,一绕臂就把腰带勒在了最前面一人的脖子上,瘦削的手上十分有力,一脚抵着他的腰背,双手往两边一拉,便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静懿依稀睁眼看,看到那抹熟悉的人影,就在她眼前,和欺辱她的那些人斗。 那些人斗不过卫卿,惨叫连连,最后一个一个地倒下。 静懿恍惚听见卫卿声如阎罗,一字一顿在问:“你们谁碰了她?” 静懿被这些人围着欺负的时候都不曾软弱地哭过,可是在看着那抹充满了杀气的身影为她挺身而出时,她安静地哭了。 是不是每一次,只要她叫她的名字,她都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静懿一直很懊恼,为什么会这么烦躁,为什么会想卫卿的时候比较多,为什么会这么别扭又在意……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没有人有卫卿对自己那么好。她的好从来不会挂在嘴上,但是却不会让静懿受到一点点伤害。 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很冷静,也很残忍,却最是让静懿觉得安定。有她在的地方,静懿都不会再感到害怕。 “没人碰,没人碰!女侠饶命,她还好好儿的!” 卫卿恍若未闻,不紧不慢地当着静懿的面儿,将那最后一个杂碎也勒死。 静懿流着泪,轻声唤她道:“卫卿,我好难受。” 卫卿身形动了动,起身朝她走来,接住了她下滑的身子。静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把她抱住。 第238章 不是有我在么 她身上的药香,即使在是满是血腥的空气中,也很静谧好闻。 静懿昏昏沉沉,但是抱着卫卿再也不肯撒手。卫卿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声认真道:“没事了,往后谁若是敢欺负你,我全杀了。” 不一会儿,卫卿肩膀上便晕开温温热热的濡湿。 卫卿帮她系好裙子,整理好凌乱破碎的衣衫,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穿在静懿身上,将她裹得紧紧的。 苏遇最先找到这个地方,巷子里满是血腥,他看见卫卿和静懿蹲在墙角,当即抬步就朝这边走来。 卫卿不紧不慢地帮静懿整理头发,用自己干净的袖子擦拭她眼窝里的泪痕,声音清冷至极道:“不要进来。” 苏遇看着地上的横尸,动了动口,很快从震惊里回过神,守在深巷口一言不发。 他是男子,这个时候进去有所冒犯,只能等卫卿帮静懿整理好了来。 可是静懿她人也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沉,那股药劲儿还没散。 随后苏遇问道:“公主可有恙?” 卫卿不答他,而是轻声与静懿道:“静懿,回宫去么,让首辅送你回去,好不好?” 抱着卫卿腰上的那双手紧了紧。 卫卿低低道:“连你最爱的首辅来接,你都不要了?” 静懿蛮横道:“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她这副样子回了宫里也怕是不尽的麻烦,衣不蔽体,还身中迷药,让皇帝和明妃知道了,会有一大拨人被处置。若是仔细追究起来,事情是因卫卿而起,卫卿也脱不了干系。 遂卫卿道:“那你跟我回家,明日再跟我一起进宫,好吗?” 静懿乖乖的:“好。” “首辅听见了吗?” 卫卿说这话时依然没看苏遇,这时锦衣卫正紧锣密鼓地往这边搜来,火光越来越近,将这个黑暗的地方照得影影绰绰。 此地不宜久留,静懿现在的状态怎能再让其他人看见。 遂卫卿弯下身,尽管自己身形并不占优势,她还是强韧地把静懿背起来。 苏遇低低道:“让我来。” “不用。”卫卿非常沉着冷静道:“锦衣卫来了,还得劳烦首辅帮忙解释一下,还有宫里,请首辅走一趟,禀奏明妃娘娘和皇上,静懿出宫只是到我家里住了一夜,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和静懿一起出宫的那些奴才,该封口的请首辅帮忙封了,明日我自会完好无损地把静懿送回去。” 说罢,脚下一步也不停留,转身就往深巷另一头走,避开前来的锦衣卫。 苏遇定定地看着她转身时的侧影,微垂着眼帘,坚定而疏冷。 他确实不能跟她一起走,他得留下来应付后面的。 等锦衣卫过来时,火光把这片深巷照亮无疑。苏遇再回头去看时,见那地上满是血迹,几个流氓杂碎倒在血泊里,还有一个脑袋都被砸碎,溢出红白的浆体。 卫卿下手太狠了,她像一头野兽,撕咬敌人时不会有半分留情。 卫卿背着静懿,在后巷里绕了一截远路方才上街。她背着静懿走得很慢,但是却走得很稳。 静懿趴在她不算坚实的背上,圈着她的脖子,微微垂着头。 时不时一颗温热的液体掉进卫卿的脖子里。 卫卿轻轻扯了扯嘴角,道:“静懿,你哭甚,不是有我在么。” “卫卿,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静懿问。 卫卿神色安然,道:“要是我一时顾不上,你就给我安分点不要乱跑。今晚偷偷跑出宫这事我就不跟你算账了,回去以后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这事就过去了。” 良久,静懿瓮声道:“是你嫌我多事,我心里难过。明明……我只是想帮你,我不是因为想和首辅在一起才努力促成你和大都督,我是想你和他在一起,以后他可以保护你。” 卫卿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道:“我知道。” 静懿落泪道:“可我不来找你,你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你不是不理我么,我来找了你你也不太愿意见我。” “你哄哄我不行吗……你哄哄我就会好了……你为什么要嫌弃我……” 卫卿哑然失笑,道:“好好,都是我的错。上次的事我只是提醒你,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嫌弃你。我要是嫌弃你我就不来了。” 卫卿闻到静懿身上有酒气,她定然喝了不少酒,又中了迷药,眼下不清醒。又加上是卫卿背着她走的,她对卫卿早已气不起来,此刻的意志力最是薄弱,哪还像平时高贵冷艳的静懿公主。 后来卫卿背得很吃力,静懿道:“卫卿,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卫卿道:“你使得上力吗?” 静懿当然是使不上力的,卫卿也没有半路把她放下。 漪兰和阿应驾着马车在街上绕了一圈,因为街上有了官兵和锦衣卫,今晚的花灯会早早就结束了,街上较之前冷清了许多。 两人没能找到公主,还连卫卿都弄丢了,很是着急,看见前面有锦衣卫,便驱车过去问问。 这时殷璄走到深巷中看了一眼,正从深巷里出来,不痛不痒地吩咐锦衣卫道:“把尸体处理了。” 漪兰近前一看,大都督和首辅两位大人物都在,便问:“大都督,首辅大人,你们见着我家二小姐了吗?奴婢找遍了街头都没找到。” 殷璄道:“你往回家沿途去找找看。” 摇曳闪烁的火光衬得殷璄和苏遇的身影忽明忽暗。苏遇看着阿应将马车调头,着急地往前驶远,与殷璄道:“大都督给她找的宅子,她还喜欢吗?” 殷璄看了一眼跟着静懿一起出宫来的那些侍卫奴才,此刻都被聚集到一处听候发落,淡淡道:“首辅不是要进宫吗?” 苏遇道:“也罢,下次有机会我亲自问她。” 眼下他还要把这些奴才带回宫去禀明明妃和皇帝。而殷璄也要做善后,命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陆续收队。 第239章 花期未过 今晚没有出任何事,静懿公主在宫外走失的事也纯属子虚乌有。静懿公主只不过是出宫来赏花灯,又去了卫卿的住处留了一夜。 这样一来,卫卿便逃脱不了罪责。但是她主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便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静懿在宫外险些遭难一事,如此对静懿的名声便不会有丝毫受损。 反正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把事情解决了,明日进宫若有责罚,她受着便是了。 眼下卫卿正背着静懿在街边走,身后传来马蹄声和车辙声。远远就听到漪兰的声音在喊:“二小姐!” 卫卿停下脚步,眯着眼回头看去,果真是漪兰和阿应。 马车驶到近前,漪兰才发现卫卿身上还有一人。只不过静懿一直垂着头靠在卫卿的肩膀上,漪兰一时没认出来。 卫卿让漪兰帮忙,把静懿扶进马车里。 漪兰这才看清了静懿的脸,震惊得刚要开口说话,便被卫卿打断:“她喝多了,先回去再说。” “哦哦!”漪兰不再多言,和卫卿一起上了马车,道,“阿应,快些回家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到了家门,漪兰和卫卿两人搀扶着静懿回房,便显得轻松多了。 漪兰进门时还不忘吩咐厨房快些烧洗澡水来。 家里的下人只当静懿是卫卿的朋友,当即下去准备。 卫卿把静懿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进房后漪兰一点灯,回头才发现,卫卿的衣衫紧裹在静懿身上,而那衣衫上全是飞溅上去的血迹。 漪兰吓了一吓,看着卫卿脸上也有几许血沫,白着脸道:“二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卿不语,先着手给静懿解了迷药的药效。 等洗澡水烧好以后灌进了浴桶里,卫卿解了静懿破碎的衣裳,眼神深冷,气息也冷得慑人,原本漪兰想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卫卿道:“去拿一身寝衣来。” 漪兰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多做事少说话。 好在卫卿也才在这里住过一晚,衣橱里备的衣裳基本都是新的,她和静懿身形相差无几,刚好可以给静懿穿。 浴汤热气一熏,静懿脸色好转了一些。一时房里三人都不说话。 等沐完浴,静懿穿上寝衣,去床上躺着。 她睁着眼看着房里的摆设,这床榻被褥,和自己身上的寝衣,再看着床边准备膏药的卫卿,道:“这里是尚书府吗?” 卫卿道:“不是,这里是我家。” “你家?”静懿动了动口,道,“你自己搬出来住了吗?前些日……你出宫,就是到这里来了?” “嗯,新家刚安顿好,需得出宫来看一看。” 静懿沉默了。之前她一直以为卫卿是不愿意和她在宫里相处了,才会这么烦闷。 她皮肤娇嫩,身上好几处淤青,卫卿手指蘸了药膏,给她上药。彼此都是女子,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静懿却偏开头不去看,眼神里浮上一层淡淡细碎的光,抿着唇角。 等上好了药,静懿捻着自己的衣襟,闷闷道:“以后,我还可以到这里来吗?” 卫卿看她一眼,道:“若是皇上和明妃娘娘答应,当然可以来,但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今晚的事情虽然很糟糕,但静懿还算镇定,没有吓到神形俱散的地步。 即使卫卿手段残忍地当着她的面杀人,她也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而莫名想哭。 而那些想要欺负她的杂碎,全都被卫卿给杀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到现在,静懿的情绪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人也清醒了许多。 卫卿起身把药箱拿开时,静懿抓住她的手,道:“你别走。” 卫卿看了看自己一身,道:“我不走,身上出了汗,得去洗洗才能回来睡。我家里窄,比不上你宫里,客房欠舒适,今晚就委屈你和我一起睡了。” 静懿松了手,抿着唇道:“我不嫌弃。” 漪兰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随后卫卿去拿了换洗的衣物,怕吵到静懿,便去漪兰用的盥洗室里冲澡。 等卫卿出了房间,静懿在榻上来回翻转了几下,像是找到了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玩具一般,抱着被子,竟鲜少有的露出两分娇憨之态。 房间是没有宫里的寝宫大,但是她觉得却舒服多了。 卫卿冲了澡,又洗了脸,照着漪兰指的有血迹的地方多洗了几遍,才用巾子把水迹拭干。 漪兰欲言又止,卫卿把巾子不紧不慢地搭在架子上,淡淡道:“公主没事。” 等回房时,卫卿发现静懿已经睡着了,睡得安稳又香甜。卫卿站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一时了无睡意,便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卫卿去院子里转了转,头顶有细碎的白色花瓣随风一阵一阵纷纷落落地飘下来,她仰头看了看,发现隔壁院墙里斜伸过来的枝头上,这梨花的花期竟还没有过。 枝头上团团如雪,在浅淡的月色下散发着洁白的光泽。 卫卿便让人搬一张躺椅到这花枝下放着,她一斜身就躺了上去。 管家劝道:“二小姐,更深露重,还是早点回房去歇息的好。” 卫卿道:“不用管我,管家去休息吧。” 可是今晚出宫看一回灯会便惹出这么多事,卫卿这会儿怎么睡得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躺了多久,后来似乎有人在敲门,但是卫卿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便没理会。 还是管家临睡前又到院里来经管,问清了来人,然后把宅门打开,请人进来。 管家回身对卫卿道:“二小姐,大都督来了。” 彼时殷璄站在门前,身后夜色如水。他抬眼便看见,满庭梨花落,花枝下的女子安然躺卧,白色裙角比月光还柔,在风里轻扬,那一头乌发轻轻垂落在躺椅外的地上。 枝头的梨花落在她的裙子上、乌发上,眉间几朵,她都懒得伸手去拂。 管家关上宅门便下去休息了,卫卿闻声坐起身,方才感觉风吹久了,浑身都有些凉。 她撑着凉津津的额头,看着殷璄正朝她走来,道:“殷都督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第240章 不是赏花么 殷璄就站在躺椅边,垂眸看着她,片刻道:“听说你今晚去卫厂找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是还特意提醒过锦衣卫,不用跟他说自己去过么。 卫卿随意地牵了牵自己的裙角,道:“没什么事,不过是碰巧路过。” 卫卿懒散地靠着斜椅背,微微蜷着腿空出一半的地方,拉了拉他的手让他坐,又道:“外面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殷璄点了点头,道:“公主呢,安顿好了?” 卫卿道:“正睡着,明日一早我再送她回去。” 殷璄侧身看着她微微仰着头,半睁着眼,静静地看着梨花飘落。他道:“那你打算就在这里躺一晚上?” 卫卿淡淡笑了笑,道:“今天不是花朝节么,我赏花啊。”见那梨花飘下,她伸手去撷,又道,“我有点累,却又睡不着,索性不如在这里赏花。”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只是上次见这梨花落尚还觉得好看,今次躺着看了一阵,却又觉得稀疏平常。” 卫卿看见花瓣静静地落在殷璄的肩上,一如上次,她自然而然地伸手过去,帮他轻轻拂落。 眉间心上,忽而微微一动。 大抵上次正是有他这样的人在,梨花如雪的时候,才会觉得分外好看吧。 殷璄站起身,对卫卿道:“起来。” “嗯?” 殷璄低头看着她,朝她伸了手时,卫卿不由得一愣,面上滴水不漏地笑道:“殷都督作甚?” 那手心朝上,月光下手指十分修长分明,清润如玉一般,微曲成很好看的弧度。 他一袭墨衣,护腕束了袖角,腰封束了腰,站在卫卿面前的身影挺拔英长至极。 不等卫卿有所反应,殷璄弯身牵住了卫卿的手,握在手心里,一收手臂就把她从躺椅上拉了起来。 殷璄道:“不是赏花么。” 说罢,他一手握着卫卿的腰枝,将她纳入怀,下一刻双脚一提,径直踩着旁边的院墙,步子又快又稳,飞檐走壁起来。 然后殷璄带着她翻过高高的院墙,到了隔壁去。 入目的是满树荼蘼的梨花,占据着整个花园角落,亦霸占了卫卿的全部视线。 卫卿没想到,那斜伸出去的几许花枝的背后,竟是这样一棵繁茂的宛如覆了一层白雪的梨花树。 殷璄臂弯里紧紧搂着她,身影在半空中游刃有余,在落地之前,他一脚踩在那梨花树的主杆上。 不知用了几分力,整个树枝都在颤动。 当他带着卫卿稳稳落地时,在她耳畔低沉道:“抬头,往上看。” 卫卿怔怔然抬头,看见的是满天飞花如落雪,不见冬寒,春意阑珊。 不知不觉,卫卿和殷璄身上就被落了满身,地面上犹如铺了一层轻霜。 殷璄道:“现在呢,觉得好看些了吗?” 卫卿失笑,她偏开头轻轻笑出了声,眼里落花无数,却将自己的心绪掩得正正好,清了清嗓,口上道:“殷都督,这样不好,误闯别人家的院子,可能会被当成贼。” “这里没人住。” 卫卿看了一眼偌大的花园,道:“这一看便是常有人打理照料,会没人住?” 殷璄声色闲淡道:“这家主人不常回来住,你可以尽情欣赏。” 后来殷璄又为她摇了两下梨树,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纷飞繁花,对殷璄笑道:“别摇了,再摇就秃了。” 她不喜欢风花雪月,忽然间却也觉得,除去一些糟心的事情以外,这个花朝节过得其实也不错。 街上的花灯不错,舞狮的绣球不错,还有此情此景不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与殷璄相处时会让她如此放松。明明最初她记得,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小心翼翼地应付这个人。 卫卿眯着眼笑,可能是因为,他从不插手过问,却又对她的事从无遗漏和错过。 她会不会有一天,觉得所有与他有关的事都会成为一种习惯? 卫卿想,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将他当成习惯的女人。而她也要不起那么昂贵的东西。 卫卿脸上的笑,风轻轻吹过,便淡了。眼底里有些黯,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殷都督,时辰不早了,回吧。” 殷璄揽着她的腰身拥入怀中时,她身上挟带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他带着她轻松翻过高墙,便跃入了这边的宅子里。 殷璄很自然地松开她时,她便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殷璄闲话家常般与她道:“还有两日,蔡铮便要抵京,你要不要去接?” 卫卿挑眉道:“殷都督的还有两日,依然是确切两日的意思吗?” 殷璄点了点头。 卫卿道:“那我刚好休沐,自然是要去的。” 随后殷璄便离开了,卫卿送他到家门。他走的时候,卫卿便若无其事地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在幽巷里不疾不徐地行走。 地面上,有他投下的淡淡月影。 走了一段路,殷璄忽而停下来,转身看着卫卿。 两人对视片刻,殷璄声音低沉得有些哑,道:“舍不得我走?” 卫卿勾了勾嘴角,道:“怎会。我是出于礼貌,问一句,殷都督一个人回卫厂安全吗?” “没有多远的路。” 卫卿点点头,便把门缓缓阖上。 殷璄看着她关门,然后不用继续在幽长的巷道里继续走下去了,一纵身便翻进了墙院。 卫卿身上浸着夜色深凉回了房。她上床去睡时,还是把静懿给吵醒了。 静懿迷糊地睁开眼看了看她,道:“你洗好了?” “嗯。” 她躺下后一会儿,静懿便往她这边蹭了蹭,然后像个孩子一般,要抱着她才安心。 第二日静懿睡饱了,醒得比卫卿早。漪兰在衣橱里挑了一身合适的裙裳,先帮静懿更衣梳妆。 等卫卿醒来时,静懿已经兴致浓厚地把她整个宅邸都给逛完了一圈。 卫卿穿着太医服,严谨地戴着太医帽,和静懿一起坐在膳桌前。 静懿一边优雅地用着早膳,一边悠悠说道:“想不到你这宅子还挺别致,昨晚本宫住得很舒服。” PS:静懿这段写完了,这本文铺开的剧情比较多,可能大家觉得男女主进展比较慢。毕竟这本不是一开始就霸道爱上女主的类型,而是是彼此相处、较量、理智和克制中慢慢产生的。 对于主角们来说,感情一开始是不必要的东西,可能后来变成必要了,是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却依然不是全部。一个人的全部不可能只有男女之情,所以不能只是谈情说爱哈。 就好像苏遇,能说他不爱吗?但是爱了就要付出全部,不能算计,不能保住自己的立场,连首辅都不能做了吗?他要是为女主义无反顾地付出全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早就出局了,换来的只有大家的同情,觉得深情男二好可怜啊…… 所以这可能不是个走肾的故事,专注剧情更多一些,希望大家理解。后面的感情戏,该有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落下。正是因为朝夕相处,慢慢酝酿的感情,一旦到了爆发点,才一发不可收拾吧。 这个故事我反复琢磨,我家皇后也不厌其烦地听我讲述,我希望小伙伴们也能静下心,听我把这个我觉得很精彩也很复杂的故事慢慢道来。 最后,一两万字没写男主太正常了,我还有过十万字没写男主的呢(狗头脸)。 最后的最后,马上七夕了,会有彩蛋。 第241章 隔壁的邻居 “……”卫卿看她一脸高贵冷艳、容光焕发的样子,哪里像昨日那个受了欺负一路背着走一路掉眼泪的公主?好似那等不幸的事压根就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还当真是睡一觉就过去了,没对她造成丝毫不良影响。 卫卿知道静懿接受能力强,但没想到这么强! 静懿又道:“听漪兰说,这地段处在皇宫外围,一般人可弄不到这里的宅子,谁帮你弄的?” 漪兰积极地帮卫卿回道:“自然是大都督帮忙弄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大都督安排布置的!” 静懿放下筷子,不满地瞅着卫卿道:“先前你还怪本宫多管闲事,现在本宫没管,你不照样和大都督扯不清楚?你有什么脸面怪我?” 卫卿忙给她夹了个包子,道:“不是说了么,我哪里是怪公主,都过去的事了,还提这些作甚?” 静懿用力咬了一口包子,道:“大都督给你安排这些,他怎么不给别人安排,怎么不给我安排?卫卿,你自己好好想想!” 卫卿抽着嘴角:“是是是,有空我一定好好想想。” 静懿还道:“你这宅邸不大,方才我又去门外看了看,隔壁的格局貌似还挺大,才使得你这地方颇小。隔壁住的什么人?” 卫卿随口道:“听大都督说隔壁主人不常来住。”话一出口,卫卿动了动眉,自己倒是一愣。 隔壁那么大一座宅子,在这个地段非权即贵,还有比这更好的房子么,哪个不长眼的会不来住? 果真,就听静懿十分老成道:“我还没听说朝中哪个官员如此阔气,放着好好的一座大宅不住的。而且这里离上朝又近,是脑子进水了么?虽说你不与隔壁往来,但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自己的邻居是哪个。” 不得不说,静懿提了个颇有建设性的提议。 卫卿道:“公主快些用膳,用完早膳还要回宫去。” 卫卿一提,便好气又好笑地发现,静懿下意识就开始磨磨蹭蹭起来。 阿应已经备好了马车,随时可以出发。 临走前,卫卿又拉静懿回房里,用药膏把昨日的淤青再抹一边。 静懿扭扭捏捏地揪着衣角,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稳妥起见,需再抹一遍。” 等进了宫,让人发现她身上的淤青,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卫卿不容商量地捻着她的衣角,把药膏均匀地抹在她的皮肤上,轻声道:“静懿,昨夜你出宫来寻我,只是在我家住了一宿。若是明妃娘娘和皇上问起的话,就这样说,知道了吗?” 静懿抿唇道:“我当然知道。”不然细细追查起来,卫卿也会受难。 卫卿不想被人发现她在巷中杀人的事,静懿更不想她被人发现。要是皇帝知道了,肯定会仔细查她。 抹完了药,卫卿帮她整理好衣裙,道:“以后这样的事不得再发生。你若是想出宫,得明妃娘娘和皇上允许,我便带你出来。” 静懿点头。 出门刚上了马车走不远,巷子里便出现了一队锦衣卫。 锦衣卫禀道:“属下奉大都督之命,护送公主和二小姐进宫。” 静懿坐在马车里,公主的架子十足,道:“大都督有心了。” 有锦衣卫护送,可比静懿宫里的太监侍卫安全指数要高得多。转出巷子上了直街,往前一直走便是外宫宫门。 这里没有寻常百姓出入,还有士兵紧密巡逻,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皇帝下了早朝,第一时间赶到静懿宫里来。 卫卿已经在殿上跪了许久。 明妃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把静懿训斥了一顿,也没有叫卫卿起来。 皇帝一落座便道:“卫太医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把公主拐出宫去。” 静懿撩了裙摆就和卫卿跪在一处,道:“父皇息怒,卫太医昨日散值后就离宫了,儿臣出宫与她并无关系。儿臣是想出宫去看看,天子皇城,国泰民安,是何等的繁华辉煌。儿臣受父皇恩泽庇佑,今日儿臣得以安享荣华全来自于父皇的勤政爱民,昨夜儿臣出宫走了一趟,见百姓安乐、四海升平,委实深受触动。” 皇帝板着脸道:“那你在卫太医家宿一夜算怎么回事?” 静懿回道:“昨夜卫太医找到了儿臣,极力劝谏儿臣回宫,是儿臣自己不回的。卫太医是父皇的臣子,儿臣是帮父皇查验臣子的生活起居。儿臣虽是公主,但若能放下身份,融入到臣民生活中去,明白他们的劳苦艰辛,才能使臣民上下如一。” 皇帝捏了捏鼻梁,叹道:“朕在朝堂上听一帮人说得一套一套的,到了这里还要听你信口胡诌。静懿,你这一套谁教你的?是卫卿教你的?” 卫卿忙道:“微臣不敢。” 她很汗颜,这皇帝是静懿的亲爹,什么脾性静懿还不清楚么,看起来这么好糊弄么? 真是的,就乖乖认个错不行吗? 静懿一脸诚恳道:“儿臣当真如此认为。” 皇帝指着卫卿道:“好的你可以教,但你要是把朕女儿教坏了,朕唯你是问。” 卫卿:“……微臣真的不敢。” 皇帝捋了捋龙袍起身,御书房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不可耽搁太久,便看向静懿和卫卿,道:“你俩起来吧,下不为例。” 皇帝走后,明妃训完了,也就跟着离开了。 静懿起身,看着卫卿道:“我父皇母妃都走了,你还跪着干什么?” 卫卿面色顿了顿,早有些发白道:“公主,你跪了短短一刻不到,我跪了快两个时辰,你说我起得来么?” 静懿连忙叫宫女进来帮忙,把卫卿扶起来。 这次可没有时间给她准备护膝垫,卫卿结结实实地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膝盖都快没了。不过有静懿帮忙求情,皇帝和明妃没有罚她,只是让她跪了这么久,已经是万幸了。 卫卿又不能一直留在静懿宫里,勉强能走动时还得要回太医院去做事。 然后静懿就又开始理直气壮地对卫卿的事指手画脚了起来…… 静懿想,大都督都给卫卿准备宅子了,那她请大都督顺便关照关照卫卿,有什么不对? 于是静懿派人去打听,一逢殷璄入宫,便叫宫人告诉他,今个卫卿在殿上可是跪了三四个时辰,膝盖都跪淤紫了。 第242章 这样有点不雅 今日卫卿膝上有伤,静懿就不强留她在宫里了,于是一散值就催她赶紧出宫回家去。 卫卿出宫时还很纳闷,静懿是不是吃错药了?平日里她都是千百个不愿意自己出宫的,今日倒催着她出宫。 结果一走出宫门,卫卿就看见殷璄的轿子停在那里。 卫卿走过去,与锦衣卫打了个招呼,道:“在等殷都督啊?殷都督还没下班吗?” 轿子里适时地传出一道清和的嗓音:“上来吧。” 卫卿眯着眼笑了笑,道:“原来殷都督在,我前面有马车,阿应会来接我。以后就不跟殷都督挤轿子了。” 说着卫卿就带着漪兰从旁边经过。一时漪兰还有点遗憾——二小姐放着好好的轿子不坐,干嘛非得多走一截去外宫门坐马车呢? 哪想锦衣卫侧身就横在了卫卿面前挡了她的去路,漪兰却顺利地通行了。 漪兰见状,脚下一抹油便麻溜地往前跑,头也不回道:“二小姐,奴婢这就去坐阿应的车,先回家等你!” 卫卿:“……”改明儿她一定要换掉那个吃里扒外的丫鬟! 殷璄清闲随意道:“你是上来,还是自己走着回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卫卿抖了抖眉尖,然后提起衣角,转身便从善如流地钻进了殷璄的轿子。 殷璄坐姿端正,手腕却闲适恣意地搭在膝上微微垂着,一如往常。 他身上的冷檀香本应是静心宁神的,可是卫卿在他身边坐下,闻到的时候,心里却微微一动。 殷璄顺势伸手,从她手里接过了药箱,放在另一边。 锦衣卫起轿时,帘外缝隙里投进金色的暮光。 殷璄随手打开卫卿的药箱,像打开自己的东西似的,开口问:“跌打药是哪个?” 卫卿眯了眯眼,道:“殷都督用那个做什么?” 殷璄便闲聊道:“今日皇上让你跪了四个时辰?” 卫卿抽着嘴角道:“又是静懿告诉你的?她可真会添油加醋,明明只跪了半个时辰。卡Kа酷Ku尐裞網” 殿上都是透亮的石地板,又冷又硬,真要是跪半个时辰也遭不住。 哪想话音儿刚一落,卫卿便觉脚踝一紧。 殷璄将她一只脚抬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她下意识便想抽回来,殷璄早料到了,手掌温热而有力,一手将她纤细的脚踝握住,固定在膝上让她抽回不得。 他掌心里的温度通过脚踝套着的罗袜传到皮肤上,卫卿顿时头都大了,道:“你作甚?” 果真,下一刻,殷璄开始动手卷起她太医服下面的裤腿。刚露出一小截肌肤,卫卿便按住了他的手。 殷璄侧目盯着她,嗓音很是平和:“我劝你还是放手。” 卫卿正色道:“这话应该是我对殷都督说。” 殷璄道:“不然撕开来的声音,传出去可能会有点不雅。” 卫卿抓着他的手不放,见他竟真的要动力撕开她裤腿的样子,顿时就有些凌乱……这布料撕裂的声音,要是让外面的锦衣卫听见了,真的很容易引人误会好不好…… 于是殷璄刚开了个头,卫卿立马就放手,嘴角狂抽道:“你厉害你厉害,算你狠行了吧。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细微地动了动眉梢,手上动作慢条斯理,将卫卿的裤腿卷到了膝上,整个小腿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卫卿感到有点头皮发麻。 那圆润小巧的膝上,呈现出一片淤紫。白天在静懿宫里缓了一会儿,后来回了太医院就再顾不上了。 殷璄看着那淤紫,道:“半个时辰能跪成这样?”他再问,“跌打药是哪个?” 卫卿面瘫道:“我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就行了。” 殷璄侧头来,不悲不喜地看着卫卿,卫卿知道他最是温悯慈和的时候最是危险,遂又改口道:“第二排第五个青色的瓷瓶就是。” 殷璄拿了跌打药,先在手心里熨热,然后再揉在卫卿的膝盖上。 白天在殿上的时候她极其能忍,即使在皇帝和明妃面前跪到双腿失去知觉,面上也没有流露出分毫。 后来不去碰它还好,就走路的时候吃力点罢了,眼下殷璄刚往她膝盖上一碰,卫卿就冷不防轻抽一声。 随之殷璄要把药揉散,强烈的又酸又痛的感觉便涌上来,卫卿都咬牙闷受着。 膝盖皮薄,那股痛感仿佛是从膝盖骨缝隙里挤出来似的,异常强烈。 她忍着痛,禁不住越来越歪着身子,无意识地朝殷璄一点点地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的脸埋在他的衣料间,呼吸全是他身上的气息,仿佛只有他身上的气息能让她平息一些。 但是后来卫卿忍无可忍,蓦地又按住了殷璄的手,沙哑道:“你,能不能轻一点?” 殷璄动作停滞了一下,低问道:“很痛?” 卫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废话,你来试试。” 殷璄手上的动作继续:“还能还嘴,看来尚能忍受。” 卫卿阻止不了殷璄,胡乱就抓着他的衣襟,唏嘘道:“我没有还嘴,我只是加重语气,表示真的有点痛……” 殷璄要换另外一只膝盖上药,卫卿干不过他,索性就曲腿把膝盖往他腰后藏。 殷璄越是要把她膝盖拿出来,她越是往他腰后钻,较上劲了哪管那么多,直到后来卫卿坐在他怀里,腿缠在他腰上,两人僵持不下。 殷璄半低着眼眸看她,那眼里深陷的暗流漩涡,像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良久,他低哑道:“你这样很不雅。” 卫卿略略喘息,可能是与他离得太近的缘故,呼吸若有若无的交缠,心里像被石头击入水中一样,涟漪不断,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她嘴上却强横道:“你再乱来,我还有更不雅的信不信。我说了自己的伤自己回家处理,是你先过分的,也就别怪我……” “我轻点。”殷璄打断她。 卫卿默了默:“……好。” 不等她自己下来,殷璄一手握住她的腰便往上提了提,卫卿及时把腿从他腰上抽回。 第243章 大都督的豪宅 然而殷璄却没把她放在旁边,而是顺势把她放在自己身上,手臂绕过她的身子,若有若无地圈在怀里,另一手游刃有余地抹了药膏,说话时再自然不过,道:“我腾不出手,自己把裤腿卷起来。” 卫卿怔然,自己动手缓缓卷起另一边裤腿,他的掌心覆过来,温热中夹杂着尖锐的酸痛。 卫卿慢慢倚身靠在他怀,后来都没有再说话。 双腿热辣辣的,跪攒的寒气被驱散,卫卿许久都不想动弹。殷璄给她敷完了药,便不疾不徐地把她的裤腿放下来,由她静静靠着自己。 时光悠悠地透过窗帘缝隙外,从宫墙上那亮澄澄的琉璃瓦上溜走,亦从街边缓缓呈现的屋檐上溜走,望不到头。 倦鸟归巢,斜阳未沉,却已月影上青空。 不知不觉便快到了家门,卫卿不得不懒洋洋地撑起身,抬眼看见殷璄的衣襟被她弄得一派凌乱,顿了顿,伸手替他细细整理起来。 她拢着他的衣襟,试图叠好抚平上面的褶痕。殷璄不置可否,蓦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卫卿抬头看他,略有些沙哑地询问道:“你要自己来?” 殷璄松开了她,半晌未动,大概也是不太想自己动手,卫卿又看了看她,然后继续帮他整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衣料很柔软凉滑,指腹摩挲下,有精致的暗纹。卫卿低着头,发丝尽拢在太医帽里,露出一段白皙干净的脖颈。 她捻着殷璄的衣襟,最终帮他恢复了一丝不苟的整齐模样。只是上面的褶痕,约摸她方才揪得太用力了些,眼下她伸手在他胸膛上抚了两下,也不见消。 殷璄一直将她收在眼底,低低道:“可以了。” 卫卿面不改色地从他怀里抽身,又垂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等轿子到家门停下时,两人都淡然自若,有模有样地端坐着。 漪兰从里面走出来,兴冲冲道:“家里已经在准备晚饭啦,二小姐赶快请大都督进屋呀。” 天边霞光渐散,轿子里的光线也有些暗淡下来。卫卿沉默片刻,道:“上次似乎说好了请你用晚饭的,殷都督若不忙的话。” “今晚不忙。” 卫卿抖着腿,由漪兰搀扶着进了屋,殷璄走在后面,抬脚走进宅门时随意对抬轿的锦衣卫挥了挥手。 漪兰刚扶着卫卿在厅上坐下,想着门外还有锦衣卫,便拎着一壶茶到门口去,哪想她站在门口,探头朝门外东张西望,只见外面的巷道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漪兰狐疑道:“这些个人会飞么,怎么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等用了晚饭,天已经黑了。殷璄离开时,想了起来,回身对卫卿道:“最好在家休息两日,腿好点了再去太医院。” 卫卿刚想说话,他又看着她道:“我会跟太医令打声招呼。” 卫卿腿脚不便,道:“漪兰,帮我送大都督出门。” 漪兰送殷璄到门口,关上宅门,心里那点小心思一转,然后又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往外一看。 一看吓坏了,卧勒个大槽,真的眨眼就不见了。 漪兰一脸动荡地跑回来,对卫卿道:“二小姐,锦衣卫送你和大都督回来的时候,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大都督出门了,也是转眼就消失了,这是不是太不同寻常了?” 卫卿道:“什么叫转眼就消失了?” 她没记错的话,她家门前的巷子,前后都有一长段路,即使脚程快也要走上片刻。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道:“就是那些锦衣卫,不是抬着轿子么,奴婢才进屋拎了壶茶出去,他们就没影儿了。奴婢就留了个心眼儿,方才奴婢眼睁睁看着大都督走出去,关上门然后再开门,大都督就已经没在巷子里了。” 卫卿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片刻道:“漪兰,你这心眼儿留得甚好。” 第二天卫卿果真没进宫。 既然殷璄说要去跟太医令打招呼,她也乐得清闲两日。 昨日殷璄不留情面地帮她痛揉了一番膝盖,现在还有点疼,但相比昨日已经好多了。只是那淤青约摸得好几日才散。 卫卿躺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便仰着头,面色不定地朝高高的院墙隔壁看去。 到下午时,她一瘸一拐地拉着漪兰出门,在巷子里沿着隔壁大宅的高墙一直绕着走。 漪兰表示不解:“二小姐,你绕别人家的院墙走干什么啊?” 卫卿幽幽道:“静懿说得对,即便不往来,也该了解一下隔壁住了个什么样的家伙。” “不是说隔壁主人家不常回来住吗?” 卫卿分析道:“能住在这里的,皆是朝中一等一的权贵。这里上下班方便,士兵巡逻又安全,这里都不常住,还能去哪儿找到比这更好的豪宅?你说我的邻居是脑子有坑么?” 漪兰一听,是有点奇怪。 于是主仆俩就绕着高墙走了一圈,终于接近了豪宅的正大门。 当主仆俩站在正大门前,看着府邸的门匾上又高阔又敞亮地写着“大都督府”字样的时候,皆沉默了…… 漪兰道:“这个大都督府听起来好耳熟啊。” 卫卿抽着嘴角,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殷都督和锦衣卫眨眼就不见了吗?” 难怪殷璄带她去新宅的时候,要绕路而行;难怪殷璄要带她翻墙看梨花,还说隔壁主人不常回来……果然她的邻居不是别人,正是这家伙。 还跟做贼似的,刻意不让她发现。 回去的时候,卫卿明显一瘸一拐得更厉害了。 漪兰担心地问:“二小姐怎么了?” 卫卿:“气得膝盖疼。” 傍晚的时候,霞光滟潋,卫卿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漪兰在旁边放了一张几,摆了些茶果点心。 卫卿想事情的时候,时不时拈一块来吃。 一阵风起,她恍惚闻到了山间松柏一样清冽的味道。再伸手往几上去拈吃的时,碰到了一只温暖手。 卫卿侧头一看,见苏遇正拿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他约摸是起风的时候来的,衣袍清逸,斜风细细扬起他的衣角,耳边响起沙沙的树叶之声,便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第244章 觉得我很坏? 卫卿先前是膝盖有点疼,现在额头还有点紧绷。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首辅真是厉害,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 苏遇笑笑,神色悠然,和煦如春,道:“我想帮你安排家宅的事时你不愿,看来早就让大都督帮忙了。” 卫卿道:“你在帮我想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所以就没有劳烦你。” 苏遇点点头,道:“他帮你找了宅子也好,总比夜夜留在太医院里当值要好。这地方你喜欢吗?” “很喜欢。” 苏遇便不再说这事,道:“方才在来时的路上买了只烧鸡,远近闻名的,来尝尝。” 卫卿这才注意到他拿了一个荷叶包裹着的东西过来,把她几上的茶果点心都挪开了,在几上打开那荷叶,顿时一股香气扑鼻。 卫卿闻到香味儿,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她从躺椅上坐起来,盯着苏遇送来的整只烧鸡。 苏遇闲适地把蘸料在旁边展开,看了卫卿一眼,笑道:“是你自己吃还是我喂?” 卫卿白他一眼,道:“我腿脚虽不便,但手还好好的,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作甚要你喂?” 说罢,卫卿便手动证明,撕下一块鸡肉,一边看着苏遇,一边放进自己嘴里。 她动了动眉头,发现这鸡烤的外焦里嫩,十分美味。 “好吃吗?”苏遇问。 卫卿又吃了几口,发现他没动,道:“好不好吃,你不自己尝尝?” 苏遇微笑道:“我怕弄脏了手。你若不嫌弃的话,借你手一用。” “不借。”卫卿斩钉截铁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苏遇便开始叹气道:“反正你的手已经沾了油了,何必再把我的也沾上呢?唉,好歹也是我买了鸡来,借你手等同于借你的餐具,这也要小气吗?” 卫卿啃着鸡,极其心安理得,“对,我就是这么小气啊,你第一天才认识我吗?” 苏遇随手拂了拂衣角,笑眯眯道:“那便算了,我不吃,就看着你吃。” 这厮……真是,也罢,看在他买来的鸡味道还不错的份儿上,暂且不跟他计较。这整只鸡她也吃不完,关键是她自己吃,旁边有人盯着她看,不得消化不良么。 卫卿撕下鸡肉,蘸了酱汁,伸到苏遇嘴边,就当是借了个餐具给他。 卫卿吃一口,再给苏遇吃一口,公平公正。等吃鸡腿时,卫卿便左手拿自己的,右手拿苏遇的,两人一起吃。 若不论其他,两人相处倒也和谐。 卫卿若无其事地问:“首辅最近忙什么?” 苏遇道:“当然是忙你义兄的婚事,估摸着明后日该到京了吧,这场婚事得隆重一些,毕竟御赐婚姻,不能马虎。” “忙婚事,那也该是寇大人家的事啊,首辅凑什么热闹?”卫卿侧头看他一眼,简单直接道,“你打算给我义兄安排个什么样的职位?” 苏遇道:“难得今天我过来看你,我们聊点高兴的不行?” 卫卿悠悠说道:“不行啊,只要想到你将我义父一家弄到京城来相互牵制,以后说不定还得除掉他们,我就分分钟想做了你,我总得提前打探一下敌情。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道:“所以说大都督此人太过阴险,有你横在这中间,我还怎么除掉他们?眼下也只不过是重新建立平衡,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卫卿言归正传,道:“我义兄是武将出身,你想把他放在你的手下,有合适的地儿么?” 苏遇挑着眉,看她道:“我若是告诉了你,你会不会心情好一些?” 卫卿明眸皓齿地笑道:“可能会。” 苏遇则道:“皇上命我着手组建亲卫军,挑选的都是朝中大臣家中年轻有为的公子,你义兄也在其中。” “既能排挤了宫中的锦衣卫,又能安插人手到御前,这一看便是你的主意,还皇上命你?”卫卿道,“苏遇,你要不要脸?” 苏遇笑眯眯道:“来,继续吃鸡。” 卫卿真想一鸡腿扪死他,道:“你想用亲卫军取代锦衣卫,怕是得发展壮大些时日。我义兄进了亲卫军,有名无实权,肯定会被你架空得死死的。” 苏遇没否认,两人一阵无话。 后苏遇道:“好像我说了过后,反而使你的心情变差了。”他轻轻浅浅地笑问,“觉得我很坏?” 在其位谋其政,这不是单单好与坏就能够下定论的。 只是现在苏遇谋的利益与她的相冲突罢了。 苏遇又道:“你觉得大都督好么,如若是他与我换个位置,应该会做得比我更绝吧。” 卫卿道:“一代功臣名将,好与坏,不是我说了算的。”但是苏遇今天肯对她说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苏遇话锋一转,道:“昨日在宫里跪了那么久,膝上的伤可好了些?” “好多了。” 苏遇施施然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药酒,道:“这是我从别人那里弄来的跌打酒,他们家世代都是做这个的,颇有奇效。我给你试试。” 说着他便坐在了卫卿的躺椅边。 卫卿脚下意识地抽了抽,刚想收腿,结果就被苏遇给捉住了。 卫卿抽着眼角,看着苏遇真是不见外地开始挽她的裤腿,便正色道:“不用劳烦首辅屈尊降贵了,我自己来。” 苏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卫卿满手油渍,道:“看看你这油腻的手,下得去吗?” 卫卿:“……” 她突然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哦,敢情买只鸡来吃,让她弄油了手,苏遇却不肯自己动手,就是为了方便现在好给她上药? 卫卿扬声道:“漪兰,叫漪兰过来!” 漪兰闻声到了跟前,见状着急道:“首辅大人还是奴婢来吧,男女授受不亲呢。” 苏遇随口随心道:“你们一个是宫里的太医,一个是太医的药侍,本着病患为大的原则,哪管是男是女,这个时候来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岂不是很失水准。况且这有奇效的跌打酒,我请教过,要配合特定的揉法,知道怎么揉么?” 漪兰默了默,瞅向卫卿:“二小姐,首辅大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第245章 我最爱我自己 卫卿敢肯定,这家伙分明是有备而来的,连说辞都一套一套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抽不开腿,一脚踢在苏遇的手上,苏遇也不恼。待撩开她的裤腿,看见她膝盖上的淤青时,苏遇面上的悠然之色便褪去,笑意也散得干干净净。 “别乱动,这跌打酒可能有点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苏遇说得不容置喙,卫卿还想抽腿时,被他固定住,掌心里的药酒已经覆了上去。 事实证明,这跌打酒的药效还真是非一般的强劲。 昨日殷璄帮她揉过以后,今日本来没那么疼,但跌打酒一弄上去过后,苏遇没揉几下,便又开始疼。 这种疼不是膝盖皮肤组织受损的疼,而是跌打酒沁入到皮肤里,犹如一把火烧起来,火辣辣地蔓延到骨髓里,像是有东西勾着咬着一般。 卫卿手上没客气地拧着苏遇臂上的衣裳,咬着牙隐忍。 她还没跪残,估计就要被他们给揉残了……这膝盖是吉祥物吗,是不是揉一揉就会升官发财,一个两个都非得来揉一揉…… 苏遇微微皱着眉,轻轻往她膝盖上吹了几下,道:“等明日就会好得多。不然这淤伤,好几日都痊愈不了。” 他心疼地看着他,道:“早知如此,还不管不顾地把所有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吗?” 卫卿额上有虚汗,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过首辅当晚及时进宫安抚好宫里,不管我揽不揽这过错,静懿是因为知道我不在宫里才出宫的,我都逃脱不了。眼下这样,谁说不是最好的结果?” 到现在皇帝和明妃都不知道静懿出宫是为了卫卿,只知道静懿在宫外逛了灯会,又去卫卿那里宿了一夜。 若卫卿真要有心规避,又怎会逃脱不了责难。只是她不愿意去规避,不愿意置静懿于不利的境地。 苏遇半认真半玩笑道:“你何时能对我这般有情有义就好了。” “哪里好,我怕你会感动得以身相许。” 苏遇失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有这么可怕?你若嫌我长得差了些,或者穷了些,没出息了些,还勉强算是个拒绝的理由。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偏偏,这些拒绝的理由里,他一个都不占。 他不仅人长得好,还身在高位,响当当的权臣一枚,将来谁若是嫁给了他,名誉地位、荣华富贵全都占齐了,还能被他捧在手心里,估计会成为全天下最令人艳羡的女人。 卫卿道:“我若爱你,你再穷,再差,再没出息,又何所谓?你当我是爱你的长相,爱你的钱财,爱你的出息吗?” 一阵风起,将树荫下夕阳的余晖裁剪得碎了一地。他轻软的袍角,落在了卫卿的裙角边,轻微的晃动。 苏遇眯着眼,良久道:“据我的了解,卫太医是个追究实在的人,那么容我多嘴问一句,你具体爱的是什么?” 卫卿理所当然道:“我最爱的当然是我自己。” 苏遇:“……” 这世上,感情是不可掌控和规划的,它有可能如春雨酿酒细细绵长,有可能如山洪暴发始之一瞬。 大抵是女子都会期望,自己的生命里能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此生能遇到个情投意合的良人。 可是卫卿不抱期望,她知道在得到一样东西时,势必会同等代价的付出点什么。她还不想付出在这种对她毫无利益的事情上。 所以她的人生信条是利益至上,只有先好好爱着自己,才有能力去管别人。 正因为如此,如若哪天,她愿意为了某个人而舍弃她自己的时候,大抵那个人对她而言的重要性不可估量。 卫卿的手在苏遇衣上留下了几道油脂指痕印,道:“你看,要不是首辅硬来,我也不会弄脏你的衣服,多不好意思。” 苏遇起身整了整衣角,睨她道:“你倒是做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来给我看看。” 最终苏遇没留到在这里用晚饭就离开了。临走前,见卫卿作势起身,道:“你好好躺着休息,不用送了。” 卫卿道:“谁说我要送你了,我只是躺得久了换个姿势。”说着,她还真换了个姿势又心安理得地躺了下去。 苏遇:“……” 卫卿先前被他套路的郁闷这才得以缓解,隐隐扬起了唇角;漪兰打水来净手时,她让漪兰代为送了他出去。 事实证明,苏遇拿来的跌打酒还真的很有效果。 当时虽然痛了些,但第二天卫卿走起路来与寻常无异,膝盖上只留下淡淡的淤痕。 入暮时分,卫卿在前院里看那梨花凋谢得差不多,枝叶渐渐伸展开,似乎更繁茂了一些。 有人敲门时,恰逢管家有别的事不在,卫卿便移步到宅门边,把门打开,抬眼便看见殷璄站在她面前,暮色将他的身形轮廓修饰得半明半暗,越发修长挺拔。 一个站在门框里,一个站在门框外。 余晖洒满了巷弄里的高墙,墙头上几枝青藤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殷璄看着她道:“不问清来人就开门?” 卫卿亦是眯眼看他,轻描淡写道:“我记得你的敲门声。” 说着便侧身,让他进来。 殷璄并非是空手而来,他一边踏进她的家门,一边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卫卿。 卫卿接上手时愣了愣。那是一只花瓶,瓶身上的花釉纹路都让她眼熟。 她不可能记不起来,便是上次她提到过的,在古董铺子里看上眼的那只花瓶。 卫卿诧异道:“你真去把它拿回来了?” 殷璄闲庭信步地走着,声音清和道:“你不是喜欢吗?” 因为她喜欢,所以就带来了,这对于殷璄来说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卫卿哑然片刻,然后点头,轻声笑道:“嗯,喜欢,打算拿它去送给义母。” 卫卿带他穿过前庭,漫步在后园内。她先将花瓶送回房间去安放,转身就看见殷璄也抬脚像进自己家门一样地步入她的房间。 他在茶几边的圈椅上坐下,随意地靠着椅背,一侧头便能看见窗外院子里洒满余晖的光景。 第246章 别这样看我 卫卿看他一眼,去桌边倒了一杯水过来,递到他的手上,道:“这两日宫里还好吗?” 殷璄端起水杯饮了一口,那喉结微微滑动,发出磁性微沉的嗓音,道:“我替你告了假,这两日皇上也没宣你。” 卫卿闻言便心下了然。 以往她每两三日都要去皇帝那里走一趟的,现在皇帝是知道了她养伤在家,并默许了她,所以才没召见。 卫卿站在他身边,殷璄垂眸看了看她的膝盖处,道:“膝伤都好了吗?” 卫卿道:“差不多了。” “明日蔡铮抵京,你若想去接,可与我同去。” “好。” 随后殷璄就不说话了,手边的水杯也没再动过。卫卿站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暮色,道:“殷都督若是累了,可以到这榻几上躺一躺。” 窗边安放着一张榻几,有一张小茶几摆在上面,平日里用作喝茶看书用。 她把小茶几挪开,便可供人躺卧休息。 看得出来,殷璄应该是累了。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一边弯身将靠枕拿来给他做枕头,一边道:“昨晚又没睡几个时辰?用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殷璄侧头看着她布置的身影,脑后乌发都尽数垂至了胸前,那裙带勾勒下的腰身很细,带着一股子柔韧,仿佛一手便可以圈进怀里。 傍晚风大,她还倾身过去,将窗户掩上。 殷璄过来躺下,卫卿正要离开时,不想却被他握住了手腕,拉她坐下。 卫卿刚一坐在榻几边,他便动身靠过来,一如从前,枕在了她的腿上。 卫卿很明显地顿了顿,片刻道:“殷都督,软枕比我的腿要舒服。” 殷璄睁开眼,目色比夜色还要深,那双眼睛极赋诱惑力,不管人间还是地狱,都仿佛要勾着你一起。 殷璄道:“上次你的驱乏按摩手法,很管用。” 卫卿静默片刻,然后动手取下他的冠帽,开始轻缓地帮他按摩。 殷璄便睁着眼,一直把她看着。 卫卿无法忽视他的目光,面上若无其事道:“殷都督最好还是把眼睛闭上。” 殷璄置若罔闻,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深深浅浅,天光暗淡,若隐若现。 被一个人专注地看在眼里,是什么感觉? 卫卿只感觉,她给殷璄按摩的手法,已经掌握不到应有的力道了。 后来她手心覆在了他的双眼上,声色尽量平淡道:“早前不是说了,殷都督的这双眼勾魂摄魄得很。” 手心下的睫毛只极浅淡地颤动几下,便再无动静。 空气仿佛也凝滞了,只剩下呼吸还在继续。而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卫卿知道,他一直不曾闭眼。他脸上清润的温度,还有睫毛轻扫在手心里的触感,都让卫卿从头皮蹿起一股麻意,然后蔓延到全身。 卫卿深吸一口气,有些沙哑道:“可以闭上眼睛吗?这样我会误以为你一直在看我。” 殷璄低低回她:“这样影响到你了?” “影响到我了。” 殷璄闻言,在她的手心下,终于缓缓闭上了眼。 良久,卫卿才一点点把手移开。 房里的光线渐渐昏暗了去,她坐在榻几边,由他枕着腿,维持着同一个坐姿,动也没动一下。 她若是动了,可能殷璄不能睡一个好觉。 卫卿低着头,换她来安静地看着他。 她该抱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卫卿浑然不知。但是她忽然间,却有种嫩芽出土的萌动、倦鸟归巢的安宁。 以至于久久失神,当殷璄睁开眼睛与她对视时,她终于毫无防备,一下便陷了进去。 殷璄问她:“那你为什么又一直看着我?” 卫卿没回答,满室静谧。 夜色如水铺陈下来,房里的两人,一个卧着,一个坐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后来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漪兰在门外轻快地喊道:“二小姐,你在房里吗?出来吃晚饭啦。” 这一出声打破了宁静。 卫卿回了回神,殷璄亦不疾不徐地坐起身,眉间隐隐有惺忪懒色。 卫卿随手把榻几上的冠帽递给他,轻声道:“等用过晚饭后,回去好好休息。” 起身的时候,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久不动,卫卿腰有点酸,但也没在殷璄面前表现出来。 两人走出房门时,各自又是一副寻常淡然之态。仿佛先前的种种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漪兰没有想到,殷璄也在卫卿房里,早知如此,她就悠着点了。 卫卿撇去了羹汤上的葱沫,给殷璄舀了一碗汤,道:“明日什么时候出发?” 殷璄道:“上午办完手里的事便去。”他看着卫卿又道,“是你来卫厂找我,还是我忙完来接你?” 卫卿道:“我来找你。” 用完了晚饭,殷璄离开时,卫卿送他到家门口。结果殷璄前脚走出去,卫卿后脚也跟了出来。 殷璄回头看她一眼,道:“不用送。” 卫卿挑唇温和笑道:“无妨,我吃饱了,当消消食。况且今夜见了殷都督觉得异常亲切,一时有些不舍。我送送你。” 卫卿说着,不紧不慢地走出大门,和他一起走在巷道中。 经过隔壁宅院的后门时,卫卿瞟了一眼,殷璄不为所动,径直从那后门前走过。 于是两人就在巷道里绕着宅邸高墙走,走到后来,无可避免地越来越接近大都督府大门,殷璄终于停了停,转身看着卫卿,道:“再不舍,有必要送这么远么?你的膝盖,是不是还得多休息一下?” 卫卿道:“但我胃更难受啊,不得多走几步路消化消化吗?” 殷璄不跟她争,又继续往前走。 他想进自己家何其简单,只要翻过这高墙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可是现在有卫卿在,他竟跟她耗了这么久。 直到终于绕出了巷子,走到大都督府的府门前时,府门前的守卫见了他,全都躬身行礼,便再也耗不下去了。 卫卿不咸不淡地睨着殷璄,道:“不打算进去吗?要再跟我绕上两圈?” 殷璄无语。 第247章 第一次带姑娘回家 不一会儿大都督府的管家就小跑着出来,张口就道:“哎呀今日大都督怎的走正门回来了?大都督不是取了花瓶去副宅了么,老奴特意留着隔壁后门,怎么大都督还绕这么远的路……” 话没说完,管家一抬头看见站在殷璄身边的卫卿,愣了愣,顿时满脸和气的笑容,道:“原来卫姑娘也在,真是稀客稀客。卡Kа酷Ku尐裞網大都督第一次带姑娘回来,走正大门也是非常应该的。” 卫卿抽了抽嘴角。 管家十分热情,连忙把她往里请,道:“卫姑娘快请进。” 殷璄动了动脚步,侧身看向卫卿,道:“肚子还难受么,要不要进去喝杯消食茶?” 卫卿绕了这么大一圈,再吃撑也消化了啊。 卫卿道:“你不是诓我说这家主人不常回来住吗?” 殷璄道:“没诓你,以前是不常回来。” 管家在旁帮忙补充:“以前一年到头大都督都不回来几次的。” 卫卿道:“你第一次带我来新家,还特意绕了远路,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的家门?” 管家亦帮忙回道:“大都督是怕卫姑娘心里有负担。”说着就有些感慨,“这大都督府啊,常年空置冷清,旁边空着一座副宅荒着也是荒着。卫姑娘要来住,大都督还亲自回来查看打点了,自从卫姑娘搬来以后,大都督这一个月回来的次数能赶上往年一年了……” 殷璄平淡地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笑道:“哎呀,老奴多嘴,说多了。卫姑娘进去喝杯茶再走吧。”不等卫卿答应或者拒绝,管家转头就跑了进去,“老奴这便吩咐人泡茶去。” 卫卿默了默,与殷璄道:“你家里有这么冷清到如此地步,随便来个人就当贵客么?” 殷璄抬脚走上府邸前的台阶,道:“平常没人敢随便来。进去吧,从里面穿到你那里,比较近。” 殷璄是瞒着她做她的隐形邻居,却并未对她造成什么损害。所以卫卿本来打算当场拆穿殷璄、让他无处遁形,就算出口气了。 但是没想到,遇到了大都督府的管家,异常的热情。不光是管家,还有府里的下人,个个待她都十分热情。 她想着从殷璄家里就近穿到自己家里,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外走冷巷要好点。结果一进他家门,茶也泡好了,点心也备好了,时不时还有下人在她面前晃两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有种感觉,他们打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她面前晃两下是假,来瞧瞧她长什么模样才是真。 看管家和一干嬷嬷们欣慰的表情,就像在相自家儿媳妇似的,越相越满意。 卫卿和殷璄一起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亭子檐角挂了几盏温和的灯。 厨房送来的点心是刚做好的,还有些余热。 嬷嬷热忱地请她多吃一点,卫卿吃了两块,觉得味道不错,便往殷璄手里也塞了两块,来佐茶吃。 除此以外,两人并无过多的话说。 卫卿起身要走时,殷璄送了她。 彼时两人堪堪往那梨花树下经过。 卫卿停了停脚,仰头看着梨树稀稀疏疏,长出了新叶子,风吹一日又是落花遍地。 卫卿忽而笑了笑,问道:“那晚为什么要带我来赏梨花?” 殷璄就站在她身边,离得很近,应她道:“那天不是花朝节吗?” 卫卿挑了挑眉,头也不回地从他家后门出去了,道:“殷都督,明天见。” 殷璄看着她出去,片刻听见了隔壁宅门开合的声音,漪兰在道:“二小姐你怎么去那么久?” “在隔壁坐了一会儿。” 等卫卿走后,嬷嬷去亭子里收拾茶点,管家则上前来锁上后门。 管家回头对殷璄道:“卫姑娘问大都督为什么带她来赏花时,大都督怎么能说刚好是花朝节呢?” 殷璄:“不然呢?” 管家:“就算是花朝节,大都督怎么不带别人赏花,偏偏带卫姑娘?大都督应该把心意说出来,卫姑娘才能明白呀!” 殷璄冷冷清清地看他一眼,道:“管家懂得挺多?” 管家谦虚道:“老奴略懂一点点。” 殷璄问:“那为什么现在还单着?” 管家:“……” 殷璄转身离开,声音温悯又随和,道:“兵法还讲究个欲擒故纵,切忌操之过急,管家以为她是简单几句话、赏几次花就能哄得回来的?” 管家回味过来,对着殷璄的背影激动道:“老奴愚钝,还是大都督英明。” 这厢卫卿回房后,漪兰备好了洗澡水,卫卿褪了衣裳便钻进了浴桶里。 漪兰着实八卦,心里一直痒痒的,忍不住凑过来问:“二小姐和大都督今个在房里干什么啦?” 卫卿悠悠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能干什么。” 漪兰脚下沾水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动荡地问:“真的吗?二小姐和大都督……那、那个了?” “哪个了?”卫卿好笑地问。 “就是那个,男女之间的那个。”漪兰忙不迭地爬起来,就去卫卿的床上检查,翻来覆去地找,着急又疑惑,“没有血迹啊……” 回头看见卫卿脸上的笑意时,漪兰把脸一拉,走过来道:“原来你逗奴婢!” 卫卿实在忍不住笑出声,道:“也不动脑子想想,我一干二瘪,不圆也不翘,如何勾得大都督兴致?” 漪兰不服气,道:“可是二小姐很美啊!穿裙子的时候美,穿太医服的时候也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和大都督极为相配!” 卫卿眯着眼睛想了想,很放心道,“他这人,即使不是太监,也不是轻易会对女人感兴趣的品种啊。” 卫卿洗完澡,换上寝衣躺在床上,漪兰灭了灯,出去时带上房门。 可是不知怎么的,黑暗中,卫卿一闭上眼,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浮现出,他枕在她腿上把她凝望时的眼神。 卫卿长出了几口气,依然压不住心口微微发烫。 殷璄那眼神要命啊。 他自己没察觉到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和杀伤力么? 可能是天气渐热的缘故,心头的那股滚烫才久久不消吧。 PS:祝大家七夕快乐,所以今天拼了老腰加了一更,首辅占两更,都督占两更,很公平吧! 这个文是我有史以来写得最慢最慢的文了,因为边写边想,边想边删,现在一天能写六千字就很不错了,多出来的都是用晚上睡觉的时间抠出来的,强迫你们都快来爱我! 第248章 好眼熟的龟 卫卿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第二日醒来时,感觉精神和心情都不太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觉得很有必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 等漪兰打水进来洗漱时,看见卫卿直挺挺地坐在床榻上还吓了一跳。 “二小姐你怎么了?” 卫卿下床趿鞋,随手把满头青丝挽起来,道:“走,随我去院子里练拳。” 卫卿很能进行自我调节,教教漪兰那三脚猫的功夫,漪兰陪她练得满身大汗。 漪兰觉得卫卿很不寻常,便问:“二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卫卿大气不喘,院子里的常青树被她打得沙沙作响。她不大意地道:“精力太旺盛,需要排泄一下。” “昨晚失眠了?”漪兰关心道。 “昨晚做了个噩梦。” 漪兰好奇地问:“什么噩梦?不会是……春梦吧?” 话音儿一落,卫卿一个回脚踢,就把漪兰踢翻在地。她歪头拧了拧脖子,神情吓人:“你说什么?” 漪兰闭紧嘴巴无辜地摇头。她感觉她再多说一个字,就要被揍了。 卫卿捏紧了拳头,转身回房。 下一次,殷璄若是再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就该一拳招呼上去吧,省得晚上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出了一身大汗,回房冲了个澡,更衣洗漱过后,卫卿再出房间时,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神清气爽。 今天要去接义父一家,殷璄上午在卫厂还有事要忙,因而也不用着急。 等卫卿用完了早饭,休息了一会儿,又去专门存放药材的药房里捣弄了一会儿,才从满室药香的房中出来,让阿应去备马车,一会儿送她去趟卫厂。 漪兰准备了一点点心和果子,带在马车里。 卫卿见状道:“你准备这些做什么?要出远门吗?” 漪兰道:“万一路上馋了想吃呢,有备无患嘛。” 等到了卫厂,锦衣卫带卫卿进去,这会儿殷璄还在他办公的地方。 而漪兰和阿应就不跟着去了,去也是打扰他们二小姐和大都督培养感情啊。 反正卫厂里也不缺马车,他俩一点都不用担心。 只是调头回去时,漪兰对锦衣卫道:“我给二小姐准备的点心和果子,待会儿一定要记得带上啊。” 其实漪兰准备这些,也是想着卫卿早上练了拳脚消耗了体力,上午一定会饿得快。 卫卿进殷璄的办公房时,他正坐在桌前处理公文,淡淡抬头朝她看了一眼,道:“自己找地方坐。” 卫卿也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地方,自己随意捡了把椅子坐下,不去打扰他。 很快角落里放着的一座假山引起了卫卿的注意。假山底座雕了个浅浅的蓄水池,假山上还长着几株杂草,算得上是殷璄这里唯一一样有生机的物什了。 卫卿记得年前她来时,还不曾有这个物件。 卫卿移步到假山边一看,面向窗户的那一边有阳光洒进来,晃眼间似乎还有个东西在水池边的阳光下爬动。 卫卿定睛一看,还是一只乌龟。 那乌龟的龟壳黑沉沉的,卫卿见它爬得悠然恣意,动了动眉头便细细观摩了一会儿。 她越看越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啊。 卫卿道:“殷都督也兴起养乌龟了么?” 殷璄忙着批阅手里的公文,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我怎么觉得它有点眼熟呢?”卫卿问。 殷璄道:“乌龟都长得差不多,你眼熟不奇怪。” 卫卿抽了抽眼角。 殷璄很快就处理完了,往后推开座椅起身,道:“今日天气不错,坐马车还是骑马?骑马会快些。” 卫卿愣道:“不是去城门口接么,去那里要不了多少时间吧。” 殷璄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去城外的十里亭。” 打马出城,这时节正好赏那好风光。卫卿没理由不同意。 卫卿一边跟着殷璄走出去,一边道:“殷都督真的就不打算跟我说说那乌龟的来历吗?我刚好不见了一只,发现你房里那货长得跟我不见的很像。” 殷璄停了停脚,看她:“很像?” 卫卿眯着眼道:“简直是一模一样。是不是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殷璄继续走出卫厂大门,清闲道:“你若能证明那是你的,我就还你。” 卫卿:“……”让她证明她的龟是她的,大都督你还要脸吗? 锦衣卫牵了一匹较温驯的马来交给卫卿,卫卿踩着马镫翻身就骑了上去。 前面已有锦衣卫骑马开路,殷璄驱马而行,卫卿紧跟着他,身后亦有一队着鸦青色锦衣的锦衣卫紧紧跟随。 马蹄声穿街而过,即使不是疾驰,也比马车要利索。 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摸走她的龟的?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在卫府的时候,殷璄唯一一次去她院里便是去年冬至,好像听漪兰提起过,那天乌龟就找不到了。 卫卿还以为是它自己又爬回去冬眠了,便没去扰它。没想到却是被这家伙给摸走了。 然而卫卿并没有跟他理论,想了想,道:“算了,你喜欢就养着吧。” 它活在哪里不是活,能在殷璄那里添两分生趣也好。 一行人马出城之际,城门守兵恭恭敬敬地敞开大门守在两边。 卫卿骑马跑出城门,紧接着城外的光景豁然开阔,远方那一山连着一山的翠峦叠嶂,绵延不绝。 锦衣卫见殷璄快马在前,便悄悄跟上卫卿身边,硬声硬气道:“二小姐误会了,大都督不喜欢养龟。只是大都督把它弄回来的时候它还醒着,要不是整日炭火取暖着,它兴许熬不过冬。” 卫卿看了一眼他的马,道:“我俩换匹马。” 锦衣卫考虑到卫卿是女子,所以特地挑了匹温驯的。 但温驯的马就是跑得不温不火。 卫卿跟锦衣卫换了匹马,跨上马背,一夹马镫,便飞奔往前,直直朝殷璄追了出去。 城外的十里亭是专门用来给亲友送行饯别和接风洗尘的。设在青山脚下的官道旁,单是一座孤立的长亭,亭中有一副石桌椅,除此以外,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空旷青远。 第249章 分食 骄阳下,横在眼前的这条官道,便像是盘绕山间的一条白玉带。卫卿眯眼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和殷璄在亭子里落座暂歇,锦衣卫轮流牵着马去附近有草的地方喂饱。 这古代很麻烦,消息不通、交通也不便,来接亲友还要估算着日程提前在这里等。卫卿想,要是有手机,还能打个电话发个定位…… 卫卿坐了许久,时不时朝伸向远方的官道上看一眼,只偶尔有零星的几个行人经过,都不见她义父一家的到来。 许是昨夜睡得不太好的缘故,这亭外又和风细暖、春光宜人,卫卿坐出瞌睡来了。 殷璄从马鞍上拿了水囊回来时,看见卫卿正支着脑袋打瞌睡。 她头不自觉地往石桌边外啄去时,殷璄神色寻常地站在她身边,随意抬手扶了扶她的头,以免她栽了去。 卫卿靠在一只手臂上,闻到那股幽幽冷檀香,不由醒了醒神,惺忪地仰头看他一眼,坐正了身子。 殷璄把水囊递给她,道:“昨晚没睡好?” 卫卿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水,道:“看起来有那么明显么?” “是想太多了吗?” 卫卿把水囊还给殷璄,眯着眼随口叹道:“是啊,一想到我义父一家今天便举家来京,内心就非常的激动。” 殷璄自己也拿着水囊喝了几口,举止不疾不徐十分闲淡,喝水时微抬了下巴,喉结滑动,很有节律。 他亦眯着眼看着亭外阳光明媚的十里风光,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不知不觉便日上中天,到了晌午。 漪兰料得不错,今天卫卿果然饿得格外早。 要不是锦衣卫把漪兰准备的点心和果子送过来,卫卿都没想起还有这东西。 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可以给她当午饭吃。 卫卿打开包袱,揭开点心盒子一看,沉默了。 里面只有几块点心,几个果子。 漪兰肯定是想着平时卫卿不贪嘴,吃得不多,所以生怕多准备了一点么…… 漪兰准备小食时更完全不用把大都督考虑在内,她觉得大都督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 可是现在,卫卿和殷璄都没吃午饭,总不能让殷璄看着她吃吧。 锦衣卫准备的水囊基本每个马鞍上都挂着两只,卫卿便用多余的水洗净了手,才去碰吃的。 “你要不要吃?”卫卿在这么问的时候,已经拈起一块点心送到殷璄口边。 点心都有些被颠碎了,她拈着碎块吃,那手指白嫩纤细,朱唇灔丽,两只间的点心细块往嘴里放时,显得极为秀色可餐。 大概真是饿了,卫卿的吃相很让人有食欲。这普通的糕点,仿佛也变成了人间美味。 但实际上,卫卿拈着又一块完整的点心递给殷璄时,殷璄咬了一口,仔细品尝了一番,觉得很一般。 卫卿不大意地把剩下半块都塞进自己嘴里。 随后卫卿又分了小果给殷璄,鉴于只有她洗过手,于是她一手拿自己的,一手拿殷璄的。 殷璄也从来没跟她客气,想以前在避暑山庄的时候还从她嘴下抢了果子来吃,眼下就着她的手吃,更是再心安理得不过。 可能是睡眠不足脑子也不好使,再加上卫卿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远方的官道上,结果她自己左边手啃两口右边手又啃两口,等她回过神来时都分不清哪只手的果子是殷璄的,哪只手的是自己的。 殷璄也不出声提醒她,他自己也是看着哪边好咬便咬哪边的,十分随意。 卫卿抽了抽眼角,道:“如此乱吃,那区分你我的意义何在?” 殷璄看她一眼,道:“是我先乱吃的吗?” 卫卿无语了一阵。 短暂地填了肚子以后,卫卿有些犯困,亭外拂来的风更是吹得人浑身都懒洋洋的。 “义父他们还有多久到?” “应该快了。他们昨日落脚时离京不过半日路程。” 眼下过了晌午,半日算是过去了。但是想到蔡夫人身体不好,沿途可能会耽搁一些时间,也能够理解。 后锦衣卫过来禀报,说是蔡铮一家已经快到了。 卫卿一下就清醒了,支起头往远方那绕山的官道上看去。正看见一队黑影缓缓绕来。 这才是蔡铮一家来京时应有的队仗。 卫卿起身,站在亭中等候,眼看着队伍越来越近,前后有人骑马前行,中间穿行着几辆马车。 他们也似看见了十里亭这边的锦衣卫,便叫了两个骑马人快马跑过来报一声。 卫卿眯着眼,嘴角隐隐上挑,依稀看清走在前面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一个是蔡铮,一个是蔡琮。 还没到跟前,远远就听见了蔡铮爽朗的笑声,让人心情一畅。 马车在亭边的官道上缓缓停下,蔡铮翻身下马,过来和殷璄打招呼。卫卿见过了礼,则先去马车那边。 蔡夫人坐在马车里,下人请她下去透透气,但是蔡夫人想着很快又要继续赶路的,她不想下车上车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便没有出去。 但是没想到,一只素白的手从外伸来撩起车帘,卫卿面色含笑地站在车门前,对蔡夫人道:“义母。” 蔡夫人一愣,抬头看她,顿时大喜,忙牵着她的手,道:“卿儿?你怎么到这城外来了?” 卫卿道:“自是跟着大都督来接您的。” 她顺势就进了车厢,蔡夫人神情激动,搂着卫卿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湿了眼眶道:“你我母女一别,已是大半年未见。我瞧瞧你,有没有长高一些。” 卫卿眼里温暖,笑道:“在车厢里哪能瞧出来。” 蔡夫人仔细地打量她,道:“倒是越来越美了。” 蔡夫人的身体不好,又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本来精神恹恹,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见了卫卿是真的高兴,人也跟着容光焕发了两分。 卫卿握着她的手时,不经意给她把了把脉,确实很劳累虚弱,需要静心调养。 “义母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蔡夫人满含笑意,道:“我无碍,只有些累罢了。” 第250章 安顿 卫卿晨时早有准备,随身携带着药丸,从怀里取出一枚护心丸,给蔡夫人送服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家没在这十里亭停留多久,便先行赶回京,等安顿下来再说。 马车里有蔡夫人的丫鬟陪同着,卫卿则出去骑马回城。 蔡铮看见卫卿从马车里下来,十分欣慰,问道:“你义母一直念叨你,眼下总算见着了。路上她身体不好,耽搁了一会儿,你方才进去看,可好些了?” 卫卿道:“义母精神尚可,就是身体有些虚弱,等进京后仔细调理一阵子就没大碍了。” 蔡铮笑道:“看见了你,怎么也能好一半。”说着就伸手在卫卿头上比划了一下,看了殷璄一眼又道,“丫头长高了一些,看样子大都督没亏待你。” 卫卿笑了笑,走到蔡琮面前,唤了声:“义兄,别来无恙。” 蔡琮看见卫卿当然也高兴,姑娘模样长开了些,那双眉弯弯、目若点墨,口唇含朱,一头乌发衬得那肤色白润无暇,比之去年更惹人眼球。 她微眯着双眼,眼底浸着点点春光,眼睛仿佛会说话,却偏偏平静不多言。 蔡琮高兴之余,也有些微涩。 卫卿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义妹,这次进京,他还即将娶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为妻。 蔡琮自是知道男儿志在四方,但身不由己也是真的。 蔡琮也生得俊朗,出身武门,自带着一股英姿飒爽。他点头道:“娘总担心你在京城过不好,总共信也没来几封,现在见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 随后大家骑上马,井然有序地往京城里赶。进城以后先去酒楼里简单用了午饭,然后再去蔡府。 蔡家在京城的府宅是由朝廷里分派下来的,里外都打理得干净整齐。 只不过进宅以后,下人们还要重新收拾一番,房间里有许多东西要准备,然后才能住人。 蔡家带来京城的下人不多,里里外外都忙碌起来。 等临时要住的房间准备妥当了,蔡夫人先回房休息,卫卿替她开了调养的方子,由丫鬟煎了药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蔡铮把蔡夫人交给卫卿十分放心,宅子都是由下人们在打理,他便和殷璄一起在花园亭子里议事叙旧。 一副药下去后,蔡夫人缓了许多,心里记挂着一件事,拉着卫卿道:“卿儿,年前你写信托我照看你母亲的坟地,之前回信上已经与你说过了,我找到了你母亲生前的贴身嬷嬷,把她也带到了京城来。你可要见一见?” 卫卿虽照看蔡夫人,一直没出房门,可也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房门口徘徊着。 卫卿道:“那见一见吧。” 蔡夫人便吩咐丫鬟道:“快,把谢嬷嬷带进来。” 卫卿转身,便看见一位中年模样的嬷嬷走了进来。 还没说话,嬷嬷便已望着卫卿,泪眼模糊,后哽咽道:“没想到,有生之年,奴婢还能见到夫人的女儿长大成人……奴婢当年是夫人的贴身陪嫁丫鬟,可是后来被赶出了卫府,便再见不到夫人,哪想后来,得到的却是夫人故去的消息……” 她在卫卿面前哭成了泪人儿,卫卿微微红了红眼眶,细细聆听着。 谢嬷嬷道:“像,卫卿小姐真是像极了夫人……如今又有蔡夫人像生母一样待卫卿小姐好,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卫卿道:“多谢嬷嬷不忘亡母,在乱葬坟祭奠亡母。” 谢嬷嬷泣道:“奴婢与夫人主仆多年,哪是说忘就能忘的。当年若不是夫人带奴婢回家给口饭吃,奴婢早就饿死在饥荒里了。如今见了卫卿小姐,奴婢只望卫卿小姐能收下奴婢,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地服侍,让夫人泉下安息。” 不等卫卿应答,蔡夫人拭了拭眼角,道:“我把人带到京城来,你就收下她吧。谢嬷嬷做事精细谨慎,有她在身边照顾你,我也放心。” 卫卿道:“义母刚来京城,紧接着还有义兄的婚事要准备,府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谢嬷嬷先留在这里,等忙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谢嬷嬷擦了擦眼泪,迭声应了下来。 蔡琮和寇晚照的婚事是由圣旨赐婚,婚期已经十分接近了,近期恐怕还得忙碌一阵子。 卫卿从蔡夫人那里出来时,遇到了蔡琮。 日头西斜,洒满了整个庭院。 蔡琮和卫卿一同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皆被镀了一层金。 卫卿抱着膝盖,道:“寇家小姐我虽没接触过,但也听说她美名在外,嫁给了义兄后,应该是位贤惠的妻子。” 蔡琮无奈地笑了笑,看她道:“你这是在安慰我?” 卫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到如今,义兄唯有往好的方向想。义兄一表人才,寇家小姐见了你肯定腿软,虽说是联姻,可夫妻和和美美,对你对蔡家也不是没有好处。” 蔡琮道:“那怎么以前没见你见了我腿软?” 卫卿想了想,道:“大抵是我骨头比较硬。” 蔡琮笑了两声,道:“你说这些,其实心里是向着大都督吧。爹是跟着大都督的,我与那寇小姐和美,动摇了寇小姐的立场,对大都督也有好处。” 卫卿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在关心义兄的终身幸福吗?这关大都督什么事?” 蔡琮道:“如此还真是多谢义妹的一片良苦用心。义妹放心,我即便不会和寇小姐夫妻恩爱,也会和她相敬如宾。” 下午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夜色便笼罩了下来。 卫卿和殷璄才蔡家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两人走了一阵走到街上,街上行人不多,夜市比不上花朝节那天晚上那么热闹,但还零星有些摊铺没有关门。 京城里繁华,总有一些人到了晚上出来晃,因而有一条街上酒肆食馆、还有路边的烧烤肉串等夜宵,花样繁多、灯火不熄。 卫卿来了点兴致,拉着殷璄就往那专供夜宵的街上走去。 晚上闲来吃点烧烤,喝点啤酒,多好啊! 只不过这古代条件有限,没有啤酒,吃点烤肉串也行。 第251章 回家的理由 卫卿看见街边有卖豆腐脑的,就和殷璄进了那棚子,找了处桌位坐下,要了两碗豆腐脑。 随后又问老板烤了些肉串,用来佐豆腐脑吃。 殷璄一边随手拿起肉串,用筷子把上面的烤肉夹下来放在卫卿面前的碟子里,一边道:“晚上在蔡家没吃饱?” 卫卿夹了肉放进嘴里品尝,道:“只是突然想来点口味重的。” 两人完完全全置身于市井,那豆腐脑配烤肉,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从摊棚里出来,头顶悬挂着的灯笼轻轻摇曳,衬得远方的夜色越发浓黑。 等走出了这条灯火不灭的街,前面光线暗淡,卫卿仰头望向夜空时,见得星辰一点点呈现出来。 卫卿跟殷璄回了卫厂,她走进他的办公房,把假山上那只乌龟扒下来,道:“你养了我的龟,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若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还要一直藏下去?” 殷璄带她回来,便是让她把乌龟抱走的。 现在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即便是冬眠的乌龟也已经苏醒了,这乌龟让卫卿拿回家养在池塘边,完全没有问题。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似笑非笑又道:“你不是要跟我抢着养它吗,现在不让我证明它原本就是我的了?” 殷璄道:“养着麻烦。” “嫌麻烦还养了它几个月?”卫卿手里抱着龟,它四肢伸展出来,一阵乱挥,试图想摆脱卫卿的手而不得。 说罢殷璄转身走出房门,卫卿却道:“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殷璄足下一顿,又转身回来看着她。 卫卿把乌龟放在地上,然后快步走过来站在离殷璄不远的地方,道:“它若愿意留在这里,我就不带它走了,便养在你这儿吧。” 乌龟接触到地面,开始四肢并用地在屋子里乱爬。 殷璄看着乌龟开始往这边爬来,道:“你不管它了?” “有空我肯定会来看看它。”卫卿眯着眼,亦是看着乌龟在地上爬了一会儿,就很明显地朝殷璄那边去,道:“家里人多,不缺这份活泼生气,你这里却是冷清了些。” 乌龟爬到了殷璄脚下,殷璄低头看了看,然后弯身把它捡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它四肢再挥了一会儿,便缩进壳里,十分安静。 殷璄清浅地动了动眉梢,拿着它转身出门,道:“既如此,我家里也冷清,带回家养也一样,在这里我时常顾不上。你得空想起它来,就去隔壁看看。” 卫卿跟着走出去,抽了抽嘴角道:“一年都不回去几次的人,养在你家里你不是更顾不上吗?” 殷璄道:“我家里虽冷清,但不缺照料它的人。” 卫卿总感觉,自己被殷璄给绕了。她瞅了瞅殷璄手里的龟,道:“要不,还是给我拿回去养吧。” 殷璄看她道:“你家里人多,不缺这份活泼生气。” 卫卿:“……” 两人往回家的路上走着,卫卿道:“我反悔了,你还给我。” 走过直街,走到大都督府的大门前时,殷璄并没有进去,而是从旁边的巷道前行。 卫卿趁他不备,突然挤过来,动作十分迅速地劈手就往他手里抢乌龟。 龟壳浑圆浑圆的,看起来很好抱的样子。 殷璄动作比她更快,扬手就往上抬,然后垂眸若深若浅地把她看着。 只怪卫卿身高不够,更没有他手臂那么长,跳起来也够不着。 卫卿拂了拂裙子,道:“算了,一只破龟而已,我犯不着跟你较劲。只是没想到,殷都督也有如此幼稚之举,简直可笑。” 殷璄闲淡的语气道:“好似出尔反尔的人更幼稚可笑一点。” 卫卿道:“我是让它养在你办公的地方,可以给你解解闷。你说你养在家里,你人又不常回来,撂着它不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还给我。” 殷璄脚下停滞了一下,于夜色之中深浅不定地看着她,道:“多了一个回家的理由,我为什么不常回来?” 明明夜色浓稠,可是卫卿恍然依稀看见,他的目光穿过黑夜,紧紧地锁在她身上。 她张了张口,却无话说出来。 殷璄最后真没把乌龟还给她,送她进了家门,然后卫卿便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心安理得地抱着她的龟进了隔壁的后门。 明日还要进宫上班,卫卿告诉自己,千万别跟他计较,最后气的是自己。 可是,真的好气啊。 回房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卫卿还是一阵火燥。睁眼闭眼,莫名其妙全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那双惯于慈悲的眼,是深邃无底的,仿佛随时都在勾着她,纵身往深渊里跳下去。 半夜里卫卿听到了猫叫,不知在哪个墙头上,叫得非常热烈。 卫卿又没睡好,第二天叫来漪兰一问,昨晚是哪里来的猫时,漪兰一脸茫然。漪兰又去问其他的下人,下人们都表示没有听见猫叫。 漪兰给卫卿挽头发时,若有所悟道:“二小姐是不是……动了春心了,所以夜里才孤枕难眠,听见了猫叫春呢。” 卫卿心情极差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抿了抿唇道:“我可能是动了杀心了。” 下次殷璄再那样看她,她一定毫不客气,给他一拳。 进宫后,上午静懿就派人来请卫卿。 卫卿不在宫里的这两天,静懿总觉得时间很漫长。眼下见着了她,总算是安心了。 静懿问:“你腿好了么?” 卫卿道:“已经好了。”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卫卿身边的漪兰根本把不住嘴,便八卦地跟静懿说了:“二小姐昨晚,听猫叫了半宿,没睡好。” 静懿也是个联想力相当丰富的,放下手中茶盏道:“猫叫春么,叫得你睡不着觉?卫卿你是不是动了春心了?” “……”卫卿揉着额头,又偏头痛。 静懿又问:“这几日大都督可有来看望你?” 漪兰又代为回答道:“当然有,昨晚还是大都督送二小姐回家的。” 静懿霎时一副了然的表情。 下午时,蔡琮进宫领职。 皇帝的第一批亲卫军已经组建完了,任命蔡琮为亲卫军副领。 第252章 寝具要用一对儿的 而亲卫军总领,由首辅向皇帝举荐的,是一名在地方任职的官员。此人文武双全,可惜之前被外调,一直得不到重用。 这样一来,总领是苏遇的人,整个亲卫军都听总领指挥。即便蔡琮做了副领,听起来风光,也等于是架空了他的职权。 苏遇把他放在自己手底下,又不会重用他,他还有可能受到其他亲卫军的排挤,处境就很尴尬。 可是现在已经是赶鸭子上架,容不得蔡琮有后退的余地。 蔡琮领了职后,皇帝特许他在家完成了亲事过后再进宫任职。 而蔡家和寇家的婚事便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时间虽有些紧,但两家婚嫁的所有步骤都严格遵照礼制来。 静懿知道卫卿认了蔡家做义亲,准她散值过后出宫去帮忙。 毕竟她在宫外有自己的宅子,有自己的生活,静懿怎么能长长久久地把她拘在宫里呢。 但每次看着卫卿从自己这里离开,静懿嘴上虽不说,但眼神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转眼间,明后日就是蔡琮大婚了,卫卿逢上休沐,静懿又多帮她请了两天假,让她可以在义兄成亲之日不用待在宫里值守。 只不过静懿当着卫卿的面儿,从不肯表现出半点儿的不舍之情。 眼下卫卿从静懿寝宫里出来,在门口顿了顿,冷不防转过身去,恰好撞上静懿正偷偷地看着她呢。 被卫卿发现了,静懿连忙撇开头,道:“你再耽误,出宫就晚了。” 卫卿低眉笑了笑。这姑娘,还是言不由衷、拧巴得慌。 卫卿道:“静懿,你想出宫去看别人的成亲礼吗?” 静懿的眼神亮了亮,“你义兄的婚礼,我可以去吗?” 卫卿点头,道:“若是让大都督早朝过后顺便带你过去,明妃娘娘和皇上应该没有不放心的吧。” 静懿道:“那你定要记得与大都督说一声,让他下朝以后等等本宫。” 卫卿默了默,道:“只要皇上同意了不就好了吗,为何要我与大都督说一声?” 静懿又端出了她的公主架子,道:“你先说一声有什么不好,万一大都督不情愿怎么办?以往本宫叫他办事时,他没少拒绝过本宫。” 卫卿回到家,用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回房准备沐浴。 这时隔壁院里又来了人。 自从上次卫卿去过殷璄家里坐了一会儿过后,大都督府内的管家嬷嬷们热情如斯,一点也不把她当外人,更甚至恨不得往墙上开扇门,天天往这边送东西来。 今日送的是好吃的小食,明日送的是新奇的玩意儿。 而今晚,几个嬷嬷从隔壁过来,便直奔卫卿的后院,手里捧着一叠崭新的被子床褥等。 嬷嬷见了卫卿,笑容和蔼道:“卫姑娘,奴婢们近来给大都督准备寝具时,顺便帮卫姑娘也准备了一套。我们现在便给卫姑娘换上。” 另一嬷嬷又道:“眼下快入夏了,天气渐渐会热起来,这一床冰丝寝具夏日里用正好呢,身上不会捂出痱子。” 她还来不及阻止,漪兰就已经带嬷嬷进屋,开始整理她的床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跟着进屋,眼角抽搐地看着衾被上的金丝绣纹,道:“这……会不会太显了?” 嬷嬷道:“不会不会,这与大都督的那一套是一对儿的龙凤被。年轻人正该是用这般料子和花样的时候,怎么会显呢。” 漪兰笑嘻嘻道:“二小姐平日里用得素,眼下嬷嬷送来的最是时候,给房间衬点光彩。” 漪兰这个吃里扒外的,非但不阻拦,还帮着一起倒腾。 卫卿沉默无言地看着几个嬷嬷热情似火地翻床叠被,很快就把她的床榻更换得焕然一新。 嬷嬷们更置完,便回隔壁去了。 晚间,卫卿洗完后躺在床上,却横竖都觉得不对劲…… 这套寝具虽然不是大红色,但龙凤被,龙凤枕,那不是成亲才用的玩意儿么! 卫卿又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叫漪兰。 漪兰睡眼朦胧地匆匆到房间里来,道:“二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呀?” 卫卿脑仁绷得紧,哪有睡意,她趿了鞋就下床,道:“床上这一套,给我换下来,我用着它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这冰丝不是很舒服么?” “渗人得很。” 漪兰去柜子里翻翻找找,很遗憾地说道:“二小姐,这里好像没有多余的被子床褥了,咱们才搬过来不久,都没来得及置呢。刚才换下来的又被隔壁的嬷嬷给收走了,说是洗好以后再送回来。” 卫卿沉默。 当家做主以后,连这些事都要操心麻烦? 漪兰打商量道:“要不,二小姐先将就一下?回头置了新的再给二小姐换上。” 于是卫卿又躺回床上去,闭上了眼睛。明日还要去蔡家,她只能心平气和地睡觉,先养足了精神。 大都督府比从前少了许多冷清。 因为殷璄在卫厂宿夜的时候少了,回大都督府的次数增多了起来。 府里也增加了一批锦衣卫,护宅邸安全。 殷璄的院里,平日都有嬷嬷整理得妥妥帖帖。 他进了房间,灯火熹微,随手松下护腕,准备解外衣时,不经意抬眼看见床榻上的被褥,动作缓了下来,叫了嬷嬷来问话。 “家里有喜事需得更换床褥?” 嬷嬷应道:“往年大都督惧热,到了季节都会换上冰丝被。今年却是做了新花样,所以就给大都督换上了。隔壁也送了一套过去。”顿了顿又补充道,“卫姑娘已经用上了,她用的那套和大都督这套是搭配的。” 殷璄神色清淡若无,挥手让嬷嬷下去。 他从衣橱间取了干净的衣衫,便去盥洗室内冲了澡。回来时身上泛着微微湿润的气息,他这个人极为自律,即使一个人的时候,衣襟也是合得严严整整的。 躺在床上后,殷璄眼眸清然慈和,缓缓阖上,似睡着了去。 然指腹却若有若无地摩挲着被角上的金丝绣纹,似自得一番清闲恣意,又似若有若地无盘算着什么。 第253章 叠纸剪红 这个时节,渐渐到了春夏交替的时候,夜里不盖被子会有些凉,盖了被子又有些热,因而隔壁送来的冰丝被触感丝滑、不冷不热,刚好派上了用场。卡Kа酷Ku尐裞網 第二日卫卿起了个大早,鉴于昨晚的体验不差,再来看看这衾被时,就感觉没那么嫌弃了。 若是嬷嬷不说这跟殷璄的寝具是一对的,卫卿兴许还会更欣赏一些。 照事先安排好的,今日卫卿带了几个下人一同去蔡家帮忙做事。 前一阵子蔡家一直忙着筹备婚礼,尽管是御赐婚姻,也要到寇家去问名、纳吉过礼等;而明日蔡琮正式迎亲,今天便要全部张罗齐全,正是最忙的时候。 蔡家刚搬到京城,还顾不上添置家里,家里的下人人手也有限。 蔡夫人养儿这么大,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事事她都想亲力亲为。 卫卿去到蔡家时,把带来的人手交给管家,安排下去做事。她则去后院找蔡夫人,此时后院已经张灯结彩了一半,虽然繁琐了一些,但喜气洋洋的气氛笼罩着,大家都十分积极。卡Kа酷Ku尐裞網 蔡夫人正清点明天要用的东西,后院里又忙又乱。 见卫卿过来帮忙了,蔡夫人很是高兴,当她自家女儿,把手里的事分一些给她来打点。 卫卿在蔡府留了一整天,亲眼看着蔡府慢慢装点起来,红绸高挂,屋檐下喜灯成排。 下午时,殷璄过来了一趟。还陆续有蔡铮往日在京里的远亲旧友陆续过来拜访。 照习俗,今晚亲友在蔡家便是要开酒宴的。厨房那边正忙得热火朝天。 蔡铮和蔡琮忙着招待亲友,殷璄素来到蔡家跟进自己家门似的,不用人招呼,便独自往后院里去。 彼时卫卿正在蔡琮的新房院里,从手巧的下人那里习来了剪花,一会儿要将剪来的囍花贴在门窗上。 殷璄甫一抬脚踏进这新院,便看见卫卿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桌面上铺着一张张的红纸,她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红纸,随着剪刀游走,手指慢慢捋着新剪出来的花样。 她剪得专注,青丝从肩头滑下,丝丝渺渺。 红纸将她的指尖染得嫣红,似拈了一缕烟霞,又似拂了一簇海棠。而她手指素白,则似一场春雨过后,冒出土壤的嫩笋。 殷璄站在她身后,蓦然出声道:“你会剪这个?” 那低磁的声音如风一般,轻轻自耳边拂过,余韵缭绕。 话音儿将将一落,卫卿心里一动,手里的剪刀也跟着突然失了准头,咔嚓一下,把原本将要完成的“囍”花剪成了两个“喜”字。 殷璄淡然自若地在她旁边坐下来,又道:“看来手法还不娴熟。” 还手法不娴熟?今天她也是第一次学,不娴熟很奇怪吗? 况且,要不是他突然站在背后出声,原本好好的一张“囍”只差最后一剪刀就完成了,这倒好,一剪给咔嚓成两半了,现在又得重来。 真想一剪刀镂死他。 卫卿重新拿了红纸叠好,准备下剪刀,心平气和道:“我手里有凶器,戾气重,殷都督还是离远点好一点。” 殷璄看了看她的叠法,随手把桌面上铺着的红纸拿在手上,照着一一叠起来,道:“是吗,大喜的日子,戾气还是不要太重。” 他叠好以后,整整齐齐地放在卫卿的手边,卫卿便不用再叠了,拿来直接剪裁即可。 卫卿问:“殷都督来者是客,不是应该在前院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殷璄闲声道:“前院里不缺客,蔡琮娶妻是东家,我理应给点面子,可若与来客一一周旋应酬,也是件麻烦事。” “所以到这里来图个清静了?”卫卿勾了勾唇道:“你不在也好,免得那些来客见了殷都督还局促。” 大都督辅理万机、公事缠身,可当他闲暇时却能在这种家常琐事上坐下来一边闲聊一边帮把手,可以给予她方便,可以省时省力,仿佛是一件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 殷璄面向卫卿这边侧身而坐,微风拂过,树影婆娑晃动。亦扬了扬殷璄那靛青色衣角,若有若无地沾上卫卿的裙角,相得益彰。 夕阳下,这新院里一片宁色。两人默契的配合度,可见细微;寥寥闲语,几个来往的动作,都融洽得似一幅画。 仿佛他俩本该身处在一幅画卷当中的,正如青山当有碧水环绕、落霞当有烟波晚照,少了谁,都觉得少了两分韵味,多了两分寥落。 后晚风来急,不慎将石桌上的红字吹起,卫卿还来不及放下剪刀阻挡,便被吹落了满地。真像飘零了一地的海棠花。 卫卿敛着裙角起身便往地上去捡。殷璄见状,也动身去捡。 只是不想,两人都捡到一处去了;只剩下最后一张囍花时,两人几乎同时伸手,勘勘在那红囍上交叠。 卫卿动作顿了顿,微微往前倾着身子,额头亦是猝不及防碰到了殷璄的。 她下意识地抬头,结果鼻尖轻轻擦过,气息咫尺间,险些便碰到了他的唇。 相持片刻,卫卿若无其事地离了离他,顺手就把最后一张红字捡了起来。 适时漪兰送了张贴红字的米浆过来。 卫卿要把这些红字张贴在门窗上。 只是她身高有限,有时候举着双手还要往上踮着脚,颇为吃力。彼时殷璄站在她身后,从她手里拿过红字,凭借身高优势,便贴在了高一点的地方。 卫卿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侧伸来,仿若将她圈在了怀里。 漪兰送来的米浆,看着殷璄在帮卫卿做事,还不至于这么不识趣,遂片刻都没打扰,又飞快地退下去了。 等到全部都张贴好以后,天色渐晚,卫卿站在屋檐下转身看他。耳边发丝缱绻,她随意拨弄了一下,清了清嗓,道:“前院应该开宴了,殷都督还是去吃酒吧。” 随后蔡夫人带着嬷嬷来了院里,把红绸和红灯挂在廊下。其他地方已经装点妥当了,就剩这新院,新房里要用的东西,晚间会准备齐全。 第254章 歇夜 蔡夫人看着新院里的红字,温柔笑道:“卿儿手巧,第一次学剪,也剪得这么漂亮。” 前院上了酒席颇为热闹,来的客人都是蔡铮的旧友远亲,正式宴席要等明日迎亲才开,因而今晚没有夫人小姐们来访,蔡夫人也不必亲自招待。 蔡夫人只随蔡铮到前院去露过面了,方才到后院来带卫卿去休息,一会儿再用晚饭。 经过花园,听见前院传来的笑语声,让人隐约有种心情洋溢的气氛。 蔡夫人携着卫卿的手,道:“今日累着了吧?” 卫卿摇摇头,道:“我没做什么事,不过就是帮衬一二。” 蔡夫人问道:“我听闻大都督下午去了新院,帮你叠纸剪红?” 下午时本来有下人过来帮忙,看见殷璄在帮卫卿,便又回去回话了,蔡夫人自然是知道了这件事。 卫卿默了默,道:“他只不过是图个清静,刚好路过而已。” 蔡夫人轻拍了拍卫卿的手,笑着吁道:“原来如此。卡Kа酷Ku尐裞網只是以往大都督往来家里多次,我却从来没见过他图清静到在院里帮人做这些琐事的。”蔡夫人看了卫卿一眼,“他是男子,又身在高位,你当他是喜欢做这女红之事么?” 卫卿不语。 蔡夫人又道:“以前在州城的时候,见你和他相处,尚觉和平。如今却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蔡夫人只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卫卿随她进了院子,下人摆好了饭食,母女俩一起用晚饭。 漪兰和卫卿家里带来的其他几个人手,在后厨里草草地吃过了,漪兰便来询问今晚的落脚处。 蔡家的下人们忙不过来,今晚人又多,卫卿自然不想麻烦他们再去准备落脚处。反正都是在京城,卫卿让家里来的下人们等一等,用完晚饭过后一同回去。 蔡夫人见状道:“卿儿,今晚就歇在这里吧,家里有空置的院子,一会儿让人收拾一下便可。你有主意,要是遇到别的事还能与你商量。”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蔡夫人更不想卫卿来去奔波。明早她铁定又是天不亮就会赶过来,虽是在一个京城,可京城偌大,卫卿又住在皇城边,来去也要花些时间。 漪兰道:“要不二小姐就留下来吧,奴婢这便可以先帮忙去收拾客院儿,等备好了二小姐的客房,再和阿应他们一起回去。” 房中的谢嬷嬷及时出声道:“等漪兰姑娘备好,回去之际可能很晚了。二小姐若不嫌弃的话,一会儿奴婢可以去帮二小姐准备。” 蔡夫人是乐见其成的,道:“卿儿,就让谢嬷嬷帮你备院子可好?” 卫卿想了想,道:“有劳谢嬷嬷。” 谢嬷嬷高兴地应了下来。 漪兰便道:“那就麻烦谢嬷嬷看顾我家二小姐了。” 漪兰告了辞,便和阿应及其他几个下人一同回去了。蔡家光是招待客人都还不够,又哪能准备他们的歇处呢。 晚饭后,反正今晚卫卿不回去,蔡夫人又和卫卿一道去了新房那边看看。 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正张罗着准备这准备那。新房内一片大红,正有嬷嬷往那精致华美的绣床上铺好了锦绣鸳鸯床被,然后往上面撒上红枣、花生和桂圆、莲子等干果。 看得出来,蔡夫人对待蔡琮的婚事不仅仅是一门联姻,即将要娶进门的还是蔡家的儿媳妇、蔡琮的明媒正妻,因而方方面面都准备得细致妥善,毫无敷衍应付之态。 嬷嬷知道卫卿仍待字闺中,边准备边解释给她听。将来她也是要出嫁的。 嬷嬷们笑说道:“二小姐秀外慧中,此等容貌气质,将来必要嫁一个如意郎君才行。” 从新房出来,蔡夫人也问起一两句,道:“卿儿,今年你十四了,卫家可有替你做过打算?” 卫卿笑了笑,道:“义母不必操心,我意不在此。” 蔡夫人道:“现在无意,将来呢?定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错过了去。” 时辰不早了,前院的笑语声渐渐淡了。夜风卷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蔡夫人咳嗽了几声,卫卿让丫鬟尽早扶她回去休息。 而卫卿则跟随谢嬷嬷去了客院儿。 客院儿没人住过,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用的寝具和洗漱用具,都得临时去抱来。 院子里十分安静,偶尔听得篱笆远里有几声虫鸣。 将要入夏了,夜里蚊虫渐渐多了起来。谢嬷嬷进屋去点灯,又用熏香把屋子的蚊虫熏赶了一遍。 然后才抱了崭新干净的被褥过来,在房里铺床叠被地忙碌着,动作十分轻熟。 等铺好得整整齐齐后,谢嬷嬷直起身来道:“二小姐,架子上洗漱用的水已经准备好了,洗漱过后就可以歇息了。奴婢留下来替二小姐守夜,二小姐若是还有别的吩咐,随时叫奴婢。” 漪兰侍奉卫卿时尚且还没守夜,谢嬷嬷也不年轻了,卫卿怎么可能会让她守夜。 遂卫卿温和道:“不用守着了,你去忙别的吧。要是没什么事忙,就早点去休息。” 短时间里,卫卿对谢嬷嬷客气而生疏,也在情理之中。即便她曾是卫卿娘的丫鬟,过去了这么久,卫卿也没剩多少印象。 谢嬷嬷有些落寞地转身出房去,刚走出门口时,卫卿蓦地又道:“等明天义嫂进门后,蔡家不忙了,你就跟我回家吧。” 谢嬷嬷一愣,回过头来,眼眶有些泛湿,道:“好,好。二小姐早点休息。” 谢嬷嬷离开后,卫卿闩了房门,解了裙子外衫,微微敞了敞领口,就架子上的清水漱口,然后洗脸擦身。 她把外衫挂在了屏风上,只身着单衣薄裙,洗漱过后清清爽爽,正要上床去睡,这时院子里响起了动静。 卫卿听到那脚步声,来得匆匆,以为是谢嬷嬷去而复返,便打开房门一看。 不想来的是另外一位丫鬟,手里还抱着一叠被褥寝具。丫鬟见了她,恭敬地唤声“二小姐”。 卫卿问道:“这客院儿,还有人来睡?” 第255章 铺床 她不记得今晚有女眷过府来吃酒的,更没有与蔡夫人格外亲近之辈,夜里还要在这留宿。 丫鬟道:“是的,大都督一会儿要在这里就寝。” 卫卿顿时就嘴角狂抽:“大都督?他为什么也要在这里留夜?” “这个……奴婢也不知,都是老爷吩咐的。” 卫卿:“家里只有这一个客院儿吗?他睡别的院子不好吗,非要来这里睡?” 丫鬟歉意地颔首道:“二小姐,今晚来的老爷的故友颇多呢,别的客院都住满了。老爷说大都督与二小姐关系近,住一个客院儿无碍。” 卫卿:“……” 看样子义父是一点都没把殷璄当外人啊……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丫鬟抱着被褥进了隔壁,点了灯准备铺床。 卫卿站在门前,斜身倚靠着廊柱,有些偏头痛地吁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这种情况当然是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啊。卡Kа酷Ku尐裞網大家都是老熟人,只不过是在一个院子里同住一晚罢了,又不是在一间房同住,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然,那丫鬟才刚进房间不久,还没来得及打开被褥铺床呢,院子外面就传来喊声:“陵香,陵香!” 隔壁房里的丫鬟就跑出房门来答应:“在呢在呢,怎么了?” “你把明日要用的红烛放哪儿去了?张嬷嬷正找你呢,你快跟我去,今晚新房里必须放置妥当的!” 这个叫陵香的丫鬟就显得十分着急,回头看了看屋子里,两头为难:“可是这床还没铺……” 外面的婆子道:“待会儿再回来铺。” 陵香道:“可是……可是待会儿大都督不就过来了么……” 陵香着急得左顾右盼,这种时候卫卿就该默默走开,转身回房去。 结果一脚刚踏进房门,陵香就哭唧唧地求助道:“二小姐……” 卫卿脸抽了抽。 院外的婆子正在催促。 最终卫卿道:“你去忙吧,等大都督来,我会跟他说一声。大都督有手有脚,还不至于连床都铺不来。” 陵香再顾不得许多,匆匆忙忙就跟着那婆子去了。 卫卿关门回房休息,过了一会儿,她又开门出来,一边绷着额角黑着脸往隔壁去,手里抱着个驱蚊用的熏香炉,一边自我催眠—— 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会铺不好床,真是奇怪,我为什么要管你?……要不是看在你今天下午帮我叠纸剪红的份儿上,我才懒得管你。就当是一报还一报。 她进了房间,把熏香炉随手搁在桌上,便单刀直入地朝空空的床榻走去,动手打开叠着的床褥。 动作麻利点,最好在殷璄来之前弄好。卫卿心里打算着,等铺好以后她立马滚回去睡觉,如此殷璄也就以为是丫鬟弄的,不会发现是她。 不一会儿,房里的熏香气就蔓延了开来,夜里应是无蚊虫叨扰。 卫卿弯着身子,将展开的床褥铺在榻上抚平,再将衾被装进被套里,扬手抖动了几下。 那衾被扇动着风,将屋子里的灯火扑得闪闪烁烁。 待平整过后,卫卿便收手,将衾被轻轻地铺在床褥上面。 卫卿自认为速度还是够快,弄好了这些,她便不再耽搁,转身便欲出去。 然而,当她将将一转身,迎面几乎与殷璄撞个满怀时,卫卿十分惊诧。 他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还收敛了身息,加上房里熏着蚊虫的熏香正浓,她竟然毫无察觉! 当时卫卿离他不足一尺,反应也很快,条件反射性地抵着他胸膛便往外推。 可是她却忽略了身形和力量上的差距,导致她贸然用力,自己被限制在他和床榻之间,结果非但没推动殷璄,反而自己失去了平衡,径直往身后倒下去,而她手上下意识地揪着殷璄的衣裳,又没来得及松开…… 卫卿瞠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在了床上。她自己倒下去还不够,还拽着殷璄一并倒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就发生在行云流水的短暂一瞬间,两人都没料到,有些应接不暇又措手不及的样子。 烛火轻轻摇曳,满室寂静。 殷璄将她压在榻上未动,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在他眼里的这女子,青丝乌发铺满身下的衾被,神色间满是怔愣错愕。 她那双惯于温和的眼眸里终于也如疾风席卷而过,掀起波澜,顷刻间流光碎在了眼波里,极是美丽。 她肤色润白,穿得单薄,手还抵在他的胸膛上,衣襟却微微松敞,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段女子应有的精致而优美的锁骨。 女子的身躯不比男子刚强,反而有种别样的温软。 以前,卫卿不是没与殷璄这般亲近过。 在州城的时候,为了躲避追查,她翻进殷璄的房间里,那时殷璄选择了帮她,将她推在床上,做出是与女子欢好的假象来。 可那时不知是照顾她身上有伤还是怎的,殷璄即便倾身而下,也将身体的重量控制得当,只若有若无地贴近她身上。而眼下,殷璄却是彻彻底底地将她压在身下。 卫卿失神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鼻息错开、纠缠,他的身息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醉人的酒香,钻进她的所有感官里,在四肢百骸里游走、冲撞,最后汇聚心头。 他的重量碾压着自己,将多余的空气阻挡在外。卫卿凝滞的呼吸瞬时便有些凌乱,张了张口,望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她回过神来,一下跌进殷璄看她的眼神里,宛如沉入水中一般,深得令人窒息。 水下里,像是伸出几根水草,牢牢地套着了她的脚踝,将她往更深的地方拽。 她需要往上游,需要浮出水面,透一透气。 忽而殷璄动了动手臂,朝她伸手。那清润无方的指端若有若无地掠过了卫卿的侧脸。 卫卿闭了闭眼,阻断了他的视线,不再去看。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平淡下来。 但是侧脸耳边,却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停留,然后清浅地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 殷璄…… 第256章 试试反应 卫卿再睁开双眼时,眼底里清明复然,蓦地扼住了殷璄碰她耳边碎发的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对自己说过,下次殷璄再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时,一定会给他一拳。 卫卿浑身蓄起力气,下一刻她一手揪着殷璄的衣襟把他往旁边推,同时自己猛地翻身而起。在殷璄还没做出应对之前,瞬间就化被动为主动,两人换了个个儿,由卫卿把他压在了下面,手里的拳头半分没客气,直直朝他的面落了下去。 只是刚要碰到殷璄的脸上时,殷璄动作亦是极快地,抬手便抵住了她的拳头,收拢手指握在手心里。 不知为何,那一刻卫卿有所停顿,心里却极其细微地松了一松。 可正是这一松懈,又叫殷璄掌握了主动权,将她的手往旁边一压,卫卿手肘一拐,人也微微往旁边偏,殷璄便翻身而起,瞬时又将她压在了下面。 卫卿抽了抽手,发现被殷璄扼在床上,禁锢得死死的。 她抿了抿唇,顿时一股气提不上来,淤在胸口十分郁闷。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手软,揍他丫的! 殷璄将她的暗暗挣扎和伺机而动看在眼里,低沉道:“你想打我?” 两人对峙片刻,然后卫卿对他笑了,微眯着眼有点磨后槽牙的意味,语气十分轻松平常,道:“怎么会,我只是想试试殷都督的反应罢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不动声色:“那你对我的反应还满意吗?” 卫卿被他压得上不来气,有些轻喘,咬牙切齿道:“殷都督武功超群、英明盖世,我非常佩服!” 话说完以后,卫卿分明看见他神色清淡寥寥的脸上,竟若有若无地动了动眉梢。 “你不信?”卫卿边拧着手腕,边问。 她鲜少有从殷璄脸上见到其他的表情,他这一细微反应,绝对是在嘲笑她。 殷璄道:“我有说我不信吗?”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殷璄没答,片刻,却低哑道:“你方才,是在为我铺床?” 卫卿用了力,呼吸不由急促了些,满满全是他的味道。 这样下去实在是不妙。 卫卿抬眼瞪他,声音里亦是有一股清媚的沙哑,挣了挣道:“你先放开我。” 殷璄窄了窄眼帘,细长的双眸直直盯着卫卿的眼睛。 他那神色幽邃无边,没有星辰光火,深沉得像无穷无尽的黑夜。 卫卿感觉身上所有被他碰到的地方,都隐隐发烫,浑身毛孔被打开,侵入他的气息,让她阵阵发酥。 卫卿下意识地皱着眉,极力冷静地低喃道:“殷都督这是在向我抛饵吗?” 殷璄问:“那你会上钩吗?” 卫卿阖上眼帘避开他的视线,“再这般看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人心里都是住着兽性的,不想我兽性大发的话,我劝殷都督适可而止。” “怎么个兽性大发法?” “吸干你的精气,玩死你。” 半晌,压着她手腕上的力道终还是渐渐松了。两人都逐步理智冷静了下来。 殷璄不疾不徐地起身离了离榻,从她身上起来。 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卫卿的胸膛,她感觉像被碾压过后又重获自由,一身轻松。 两人的衣衫都有些散乱,卫卿从床榻上坐起来,低头整了整自己微敞的领口。 殷璄坐在卫卿的身边,仿若先前的事过眼云烟,一下子就消散了,当没发生一样。他随手理了理自己的衣着,然后微曲手指搭在膝上,跟她闲聊道:“你想玩死我,还得多长几年。” 卫卿道:“下次你看我还会不会手软。” 殷璄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道:“听你这话,是觉得我欠了你?似乎一开始是你拉着我倒下来的,先动手的也是你。” 卫卿眯了眯眼,“这么说殷都督还是个受害者?若不是你离我太近,我推你不开,至于倒下来么?”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两眼,面上再无方才措手不及而又情不自禁的神色。 殷璄道:“我不确定你是在为我铺床。” 卫卿淡淡笑了笑,道:“殷都督误会了,丫鬟送了被褥过来,有事又离开了,托我照看着点。” 殷璄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来,道:“原来如此,你难道没有觉得我好手好脚,自己会做这些?” 卫卿:“……当然没想这么多。” 殷璄:“难得。” 卫卿被他拆得实在是气难顺,又道:“京城里去处多得很,不回大都督府还可以回卫厂,殷都督为何要在这里留宿?” 殷璄侧头看着她,片刻道:“那你为何又在这里?”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我留在这里是为了方便,明日还要早起迎义嫂进门,”她瞥了一眼殷璄,“殷都督呢,我记得不错的话,明日一早还要去早朝吧?难不成从这里进宫去还比从大都督府进宫更方便?” 殷璄无语了一阵。 卫卿终于扳回一局,心里畅快多了。 后殷璄才道:“大抵今晚喝得有点多。” 殷璄身上虽有酒气,可是却淡淡的。卫卿笑了笑,亦道:“难得。” 床也铺好了,人也回来了,卫卿没理由再待在这里,便起身去桌上拿起熏赶蚊虫的熏香,再往屋子里熏了一遍,道:“既然喝多了,殷都督就早点歇息吧。” 说罢,卫卿刚转身要走,便看见殷璄走到架子旁,发现并没有可以洗漱用的水。 先前那丫鬟走得急,刚抱了被褥来,还没来得及准备洗漱用水。 卫卿脑子里很合时宜地响起一道理智的声音:“别管他,回去睡。” 卫卿刚挪了两步,另一道声音就又蹦了出来:“他饮了酒,要是不洗漱一下,会很难受吧?” 那一道声音就说道:“他难不难受关你什么事?” 另一道声音又道:“你给他铺床,不就是因为担心他应酬外面那些来客少不了饮酒,等回来时会难受吗?” “瞎说,明明只是为了还报他下午帮忙叠纸剪红!”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明白!” 于是一言不合,两个小人便在卫卿的脑子里撕了起来。 第257章 遗落的小簪 卫卿扶着额头,头都肿大了,站在门口停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最后有一方小人胜利了,支配着卫卿开口道:“我房里还留有明早用的洗漱水,殷都督需要吗?” 说着她便抬脚走了出去,又道:“需要的话,自己来拿。” 卫卿房里的洗漱用水是用木桶装着的,她只舀了一半出来,剩下的都是干净的清水。 殷璄随后跟着她进隔壁她的房间,只是刚到门口,卫卿一回身就抵着他的胸膛,把他阻在了门口。 殷璄也没再往前一步。 两人皆沉默。 卫卿垂着眉眼没看他,兀自进了屋,低低道:“我进去拿给你。” 随后卫卿将半桶水拎了出来,交给了殷璄,然后不紧不慢地关上了房门。 大抵真是转换了季节、天气渐热的缘故,卫卿熄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寂静地看着床顶。她闭眼深呼吸,心底的那股温燥却久久散不去。 卫卿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外面已夜深人静,廊下灯火阑珊。 等卫卿意识朦朦胧胧的时候才隐约想了起来,明日静懿不是要出宫么,静懿让她跟殷璄说一声,早朝过后顺便把静懿带出宫来。 好像她忘了说了。 卫卿醒了醒,然后又睡了去。 这个时候殷璄应该已经睡了,想说也没处说,还是等明天一早再说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卫卿睡着了也潜意识里记着这回事,便半睡半醒地留意着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当听见隐隐的开门声时,卫卿就倏而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她便第一时间下床趿鞋,快速地朝门边走去。 天光微亮,天空像被染上一层冷青的颜料,十分纯净。天边破开的光亮之中,融进了一抹朝霞的暖红色。 彼时殷璄正勘勘从她的房门前经过,忽然从门扉里伸出一只手,约摸想拉住他的袖角,结果他惯常束袖,就拉住了他的手。那触感很是温滑。 殷璄蓦地滞了滞脚下,回身看来。 卫卿正站在门边,神色惺忪,身上衣裙浅浅不整,乌发散落肩头,俨然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来不及整理仪容的模样。 她肤白唇红,眯着睡眼,即使仪容有些凌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慵懒韵味。 卫卿问:“你要去早朝了?” 殷璄应了她:“嗯。” 若是不问她的意图,大约她的行为会让人误以为,是舍不得他这么早走。 卫卿道:“今日静懿想出宫来观我义兄的成婚礼。” “你要我带她出来?” 卫卿道:“哪会是我要殷都督带她出来,是静懿托我给殷都督传个话,她会征得皇上和明妃的同意,也请殷都督下了早朝以后等她一起。” 说完,卫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 殷璄也没答应或者不答应,抬脚便往前走,道:“今早送了洗漱的水来,我留了一半给你,一会儿睡醒了去我房里取。” 卫卿愣了愣,倚在房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了院子,很快就走远。 她重新回到房里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人声渐渐响开,天光也慢慢地敞亮开,才不慌不忙地起身穿好衣裙,去隔壁拿水来洗漱。 她刚准备给自己挽头发,谢嬷嬷就过来了,正好可以帮把手,道:“奴婢过来看一看,伺候二小姐起身,过去同夫人一起用早饭。不想二小姐起得甚早。” 谢嬷嬷帮她梳头梳得妥妥帖帖,手艺丝毫不输漪兰。 谢嬷嬷以前给缪岚梳头梳惯了的,对头面发饰十分了解,眼下给卫卿梳,等别好了簪花,疑惑地碰了碰卫卿的鬓角,道:“二小姐,这个地方应该还有一枚小簪,是不是在哪里落下了?” 卫卿自己都没太留意,经谢嬷嬷一提,好像昨日漪兰真别了一枚小簪在那处。 眼下却是找不到了,谢嬷嬷还趁整理床铺时翻找了一遍也了无所获。 卫卿道:“找不到就算了,义母不是还等着我用早饭吗?” 刚走出客院,卫卿便对谢嬷嬷道:“嬷嬷,厨房里有牛乳吗,我今早想吃。” 谢嬷嬷道:“正好,今天一早外面就送来了新鲜牛乳呢,夫人想给席上多添一道牛乳羹。二小姐想吃,奴婢这便去厨房拿。” 卫卿点头,道:“我先去义母那里,一会儿嬷嬷直接送过去吧。” 卫卿看着谢嬷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她自己则转身就又回到了客院儿里。 昨日听后厨上报今日宴席的菜单时,恰好听蔡夫人提起过牛乳羹,是以卫卿才对谢嬷嬷说了这么个要求,谢嬷嬷毫不耽搁地就去了。 她哪是想吃牛乳啊,她是要回来找自己的小簪。 自己房间里找不到,铁定就是遗落在殷璄的房间里了。她现在若是不去找回来,要是有丫鬟来整理房间发现了,那不就很难说了么。 遂卫卿径直推开殷璄的房门便走了进去,进屋后直走向他的床榻。 他这个人严谨自律,走后连衾被也铺得整齐,仿佛昨晚没睡过似的。但是牵开被角,依稀可辩他在这躺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他身上极淡的气息。 果真,卫卿在他这里找到了自己遗落的那枚小簪。但是却被他收在了枕下,仿佛料到了她会来,所以放在这里等她来取似的。 卫卿平下心绪,把小簪握在手里,不去多想,转身便出了房间。 等谢嬷嬷往蔡夫人这里送来牛乳时,卫卿已经在这里准备用早膳了。 蔡铮也在,随后蔡琮也过来了,算是一家人最正式的一次吃早饭。 蔡琮在下人的更衣装扮下,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吉服来,彼时才走在院里,便可见俊朗翩翩、英姿勃发。 蔡夫人面露欣慰感慨之色,亲自帮他打理吉服衣角,悄然红了眼角,道:“自今日成亲后,往后一言一行不可随心所欲。新妻进门后,你夫妻二人当和睦,凡事周全而行,可知道?” 即使是联姻,在此之前素未谋面,蔡夫人也希望这是一桩和美的婚姻。 但是蔡夫人知道,蔡琮不喜欢他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新婚妻子。 第258章 接亲迎喜 正是因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才要再三叮嘱蔡琮,希望他不要因为是联姻,便对新妇心生排斥。卡Kа酷Ku尐裞網 蔡琮不忍拂她的意,应道:“儿子知道。” 他眉头始终微蹙着,虽沉稳持重,眉宇间却见不到新郎娶妻应有的高兴之色。 等用完了早饭,家里就要准备着,出门接亲去了。 迎亲队伍已经在门前张罗好了,只等吉时。 蔡夫人和蔡铮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都要去忙了。 从膳厅出来,卫卿对蔡琮道:“今天是义兄大喜之日,即将娇妻在怀,姻缘美满,不该紧锁着眉头。” 蔡琮挑眉看向她,道:“义妹可真会寒酸我,明知今日是我最身不由己。” 卫卿停下脚,面向蔡琮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个又是一生顺遂、都按照心意行事的?义兄自知这位义嫂不得不娶,你高兴是娶,不高兴也是娶,你现在不喜欢,能保证将来一直不喜欢?感情还可以婚后再慢慢培养。卡Kа酷Ku尐裞網” 蔡琮凝着眉,闻言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和她不过夫妻之名,还可以有感情吗?” 这门联姻牵涉到两党利益,最是忌讳动感情。 然卫卿却肯定地告诉他:“当然能,不仅能有感情,还能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蔡琮问:“如此至那时,我又该如何取舍?” 卫卿面色如常,声音不高不低,让蔡琮听得很清晰:“至那时,要取舍的人是义嫂,而不是义兄。” 蔡琮一顿。 卫卿冷不防抬手,不客气地戳了戳蔡琮的眉心,又似笑非笑道:“哪有大喜之日皱眉成这般的。义兄放心,我打听过了,寇小姐确乃美女子,义兄真不亏。” 不知是不是被卫卿的笑意所感染,蔡琮被她戳到的眉心泛着些微微的疼,但蹙着的眉头却就此松开来。 蔡琮抖了抖喜袍袖角,笑道:“那就承义妹吉言,但愿这次我娶了位貌美贤妻。” 卫卿笑眯眯地点头道:“这样看起来就俊多了。” 喜婆着人来催,蔡琮便辞了卫卿,先过去准备了。 旭日东升,朝霞遍天,暖金色的阳光照开来,到处皆是一片明媚喜庆之意。 吉时一至,蔡府门前便点了两串鞭炮,随即敲锣打鼓的声音整个欢腾起来。 卫卿陪同蔡夫人站在门口,看着蔡琮骑上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去接亲。蔡夫人生怕他莽撞,还多番叮嘱,也不能完全放下心。 上午日头一寸寸升高,登门来的宾客也络绎不绝。卫卿看看时辰,料想着这个时候,朝殿上应该已经散朝了。 朝中官员们从朝殿退下来,回家换身常服,还要来喝喜酒呢。 只不过寇学士嫁女,蔡大人娶媳,这朝中官员也是一半去寇学士家,一半去蔡大人家。 苏遇走出朝殿之际,特意停下脚步等了等殷璄。 两人一起走下殿前的白玉阶。 朝阳将朝殿这片地方镀亮得金灿灿的,有些晃眼。苏遇抚了抚朝服广袖,眯着眼道:“一会儿大都督要去吃喜酒?” 殷璄道:“首辅不去吗?” “真遗憾,我去的和大都督去的不是同一处。”苏遇笑了笑,又道,“不过寇家与蔡家的喜事,我也算是个中间人,黄昏拜堂之际过去讨杯喜酒喝应该可以的。届时再与大都督对饮。” 说罢,苏遇先行离去。 殷璄清淡地看了一眼那背影,不置可否地往另个方向去。 若不是蔡府有个卫卿在,苏遇会去蔡府喝喜酒? 皇帝准了静懿今日出宫去喝喜酒,还顺便帮皇帝准备了一份贺礼送过去。眼下殷璄便要过去接头,把静懿安全地送到蔡府。 蔡夫人新来京城,对京城的女眷圈子还有些生疏。好在卫卿比她熟悉两分,便陪同她一起迎接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们。 大家也是到今日才得知,原来卫卿竟还是蔡家上了族谱的义女。 那都是在地方州城时候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如今她又多了一重身份,夫人小姐们越发不好轻视。 卫辞书早朝回来以后,换身衣裳也要准备去寇学士家道贺。 蔡府娶儿媳,是不可能给卫辞书派请柬的,而卫辞书听说卫卿竟然在蔡府帮忙操持,他不得不又是一番窝火生气。 明明是卫家的女儿,却到别人家去撑门面了。 徐氏自从上次被卫子规指认过后,在卫辞书这里彻底失了宠。卫辞书厌弃她,连看也不想再看见她。 这次去赴宴,依然是卫辞书带着两个女儿前去。 卫琼琚知道今日首辅也会去寇学士家中,故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而卫琼玖却一心想到蔡府那边去,因为知道大都督一定会过蔡府去。 卫琼玖心里把卫卿咒恨了无数遍,为什么她就可以接近大都督,而自己却不能?! 早前为了能顺利去蔡家见到大都督,卫琼玖还想出了一个办法,前两天就到寇学士家去拜会即将出嫁的寇晚照,还扯了一番关系,道是她二姐卫卿恰好是蔡琮的义妹,故她想给寇晚照做送嫁姑娘,于出嫁当天送嫁到蔡家去。 可是寇晚照乃是名门嫡女,她的闺中密友皆是京里的显赫世家的小姐,送嫁姑娘的人选早已定好了。 卫琼玖一个不入流的庶女主动来请给她做送嫁姑娘,也只会是自取其辱。 因而寇晚照言辞婉拒,但那些个世家小姐却不会客气,将她好一番冷嘲热讽地奚落。 最后送嫁姑娘做不成,蔡家也去不了,卫琼玖只好在今日暗自含恨地跟着卫辞书来到寇家,想着在人前露一露脸也好。 到了寇家,卫琼玖假意去寇晚照院里瞧热闹,站在外围看着寇晚照红妆滟潋,又听那些即将去送嫁的小姐们夸赞不绝,还说起新郎官蔡琮的样貌,笑闹成一片。 卫琼玖默不作声地退了出来,心里暗恨,你们瞧不起我,今日也要让你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 第259章 横生意外 等蔡家那边的迎亲队伍到了,寇晚照便一身嫁衣、美丽夺目,被搀扶着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待一系列跪别父母等礼节完成以后,蔡琮先在正门前等着,寇晚照盖着红盖头,才被搀着走出正堂,缓缓走过花径,准备上花轿。 花径两旁宾客围观,锣鼓唢呐响亮高昂。 然而,还没走完这条花径,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条面目可憎的恶犬,呲牙咧嘴地嚎叫。 在场的人哪能不受惊,纷纷慌乱地避让。 结果一下就让那恶犬窜到了花径中央,吓得若干送嫁姑娘东倒西歪、尖叫连连。 卫琼玖看了心里着实痛快。 而那新娘子寇晚照也受到了惊吓,在场的女眷连忙上前去帮忙,又实在恐惧那恶犬,于是推搡间,寇晚照不知被人从背后给推了一把,整个人直直朝前跌了去。 卫琼玖当时踩着她的裙角,只听嫁衣裙角撕拉一声,她又飞快地退开。 这一跤摔得狠,寇晚照跌在地上,白皙的手臂顿时擦破了,头上的盖头也跌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伏在地上痛得抽气,知道盖头掉落会不吉利,更不该在过门前让人看见她的模样,便久久没抬头起身。 寇晚照万没想到,今日会出这样的意外。 她本是嫁过去联姻的,圣旨在上她不得不嫁,可今日若是对方本来也不想娶她,正好以不吉利为由退了这亲,往后于她则是灭顶之灾。 恶犬被制住了,在场的人一片混乱。喜婆连忙把盖头重新给寇晚照遮了起来,可是嫁衣裙角破了,她人也摔了,众目睽睽之下简直就是耻辱。 这样她还怎么嫁过门去? 大家都从恶犬袭人中回过神来时,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 寇学士和寇夫人自觉颜面无光,连忙命人赶紧把寇晚照扶回房间里补救。 然,随着正门前人影闪过,只见蔡琮从正门折返而来,阔步沉稳,那大红的袖摆拂过,英朗翩翩。 恶犬突然窜出时,蔡琮离得远,无法第一时间阻止,可他侧头看来之际,却见新娘子跌倒在地。卡Kа酷Ku尐裞網 蔡琮抬脚朝寇晚照走来时,原本还窃窃私语的全都安静了下来。 寇学士还来不及说什么,只以为他要出言悔婚,而旁边的侍女正去扶寇晚照时,却不料蔡琮蹲下身,一言不发,伸出双臂便从寇晚照的纤腰上绕过,径直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就往正门外走。 正门外正停靠着一定红锦花轿。 一方红盖头随着蔡琮的动作,斜斜地从寇晚照头上飘下时,她抬眼便看见抱着自己的男人,一袭同色大红吉服,身形挺拔、步履稳健,一张严肃的脸上不见笑意,却异常的高大俊朗。 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夫婿。 却是他把自己从那样的局面解救了出来。非但没有退亲悔婚,竟还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走出正门送进那花轿。 喜婆忙捡起红盖头便追了上去。 寇晚照靠在蔡琮怀里,知道今天不能随便让别人看见她的脸,遂轻轻地往他怀里埋了埋头。卡Kа酷Ku尐裞網 送嫁姑娘们回过神来,草草整了整仪容,亦赶紧跟了上去。 门外锣鼓唢呐声犹在继续。仿佛这只是一场停顿片刻、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寇学士亲眼看着那对新人走出正门,一时间对蔡琮倒刮目相看。 这场联姻到底对不对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寇晚照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再回头来追究那条恶犬,恶犬原本是后厨看院儿的,平日里都用绳子套着,今日却不知怎的让它给挣脱了。 于是寇学士当即命人把恶犬拖下去打杀了。寇家的喜宴继续,但经此一事后,总觉得少了两分兴致。 卫琼玖后来都规规矩矩的,跟女眷们言谈之间,也十分乖巧懂事。 她那张天真甜美的脸背后,却兜着一颗愤然的心。 恶犬闹事,是达成了她的目的,给了那一众瞧不起人的大家小姐们一个难堪。但是没想到,那新郎官蔡琮却挺身而出,竟抱走了寇晚照。 蔡琮也是个英朗不凡的男子,凭什么天底下的好男子都能被这些个自命不凡、眼高于顶的大家小姐给占了去? 其实不光是卫琼玖,同行的送嫁姑娘们也个个对寇晚照心生羡慕。虽然事情发生得不吉利,但往往很能考验住一个人的心。 先前还多少有些同情呢,这下送嫁姑娘们都羡慕寇晚照这次算是嫁对了人。 为什么首辅偏偏选中寇学士家中的小姐,而没选她们呢? 大抵是因为选的好歹也是卫卿的义嫂,既然不能避免联姻,苏遇也不能闭着眼睛选,总得挑一个满意的。 况且只有夫妻和美,才能真正达到联姻的效果。如此,给蔡琮选定的妻子又怎么可能会差呢? 卫卿在蔡家一直着人留意着,等殷璄来时,她第一时间去到门口一看,他果真将静懿给带出来了。 看着他让锦衣卫送上贺礼,卫卿唇边不经意勾着一抹淡笑。 静懿今日淡妆打扮,衣着也不比在宫里时隆重,显然是微服出宫。但前来蔡家参加喜宴的大多数都认得她,应有的礼数还是免不了。 蔡铮亲自迎她入内,静懿也不让蔡夫人麻烦,只让卫卿招待她即可。 两人一路进内园,见过一些夫人小姐,随后卫卿便带她在园里逛逛。 静懿道:“今日看你义父豪爽大气,义母温柔美丽,义兄定也不差。” 卫卿笑道:“当然不差,一会儿等他接了亲回来你瞧瞧就知道了。” 静懿蓦地话锋一转,道:“方才进门时,你是不是在对大都督笑?” 卫卿一脸正色:“……我们不是在说我义兄么,怎么乱七八糟扯这些。” 静懿微微凑过来一些,道:“也不知你给大都督吹的什么耳边风,今日竟真的等了本宫一起出宫。” 卫卿低头,若无其事地牵了牵裙角,声无波澜道:“他不是奉了皇命么,更何况公主是君,他是臣,怎能不等。” 静懿看了看她,道:“无妨,你就继续嘴硬,方才本宫确实亲眼看见,你在对他笑。” 第260章 果真是美人 静懿来了有一阵,临近中午时,便听见外面又响起了唢呐锣鼓声。 卫卿眯着眼一笑,拉着静懿便往前院去,道:“义兄接亲回来了。” 静懿甚少见过这种场景,眼下怎会错过,连忙跟卫卿一起去前院凑热闹。 门前的鞭炮声震得很热烈,宾客们都兴致高昂。静懿捂着耳朵,尽管那鞭炮声震耳欲聋,还是掩盖不住她脸上微微流露的雀跃喜意。 仪仗队已经陆陆续续在门前停下,一顶喜轿在喜婆的吆喝下缓缓地落下来。 随后蔡琮翻身跨下马,本来还有一系列步骤迎新娘子进门,可是他却径直到那喜轿前,弯身就把里面的新娘子抱起来,直接风风火火地跨入正门,往那后院新房去。 一时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喜婆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新郎官着急了!”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那红色的鞭炮纸洋洋洒洒地飘了满地,十分艳丽好看。 彼时卫卿就站在靠近正门的地方,因为周遭吵闹,静懿凑到她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没想到你义兄还挺高大俊朗的。” 大家哄笑时,卫卿却笑不出来。 蔡琮抱着新娘子正正往她眼前走过,可能两人都是一身红不太容易发现,但卫卿却恰巧看见新娘子的裙角有所破损。 若不是特殊情况,蔡琮不会做这般超出礼俗的举动。 卫卿道:“我去新院看看,你要去吗?” 静懿当然要去,方才没瞧仔细,到了后院正好可以仔细瞧瞧。 只是新院是新郎和新娘子的地方,一般客人是会被拦下的,现在卫卿亲自过去,府里的下人见了她自然不会拦着。 卫卿过来时,正好碰见蔡琮,他刚把新娘子放在新房里就出来,与卫卿和静懿在门口撞个正着。 不等卫卿开口,蔡琮便道:“我正要去找你,请义妹进去看看她的伤势。” 卫卿动了动眉,问:“出什么事了?” 蔡琮精简道:“接她出门时摔了一跤。” 难怪嫁衣裙子会破了。 寇晚照的陪嫁丫鬟正含泪地与布置新房的嬷嬷说明了情况,嫁衣破了,不可能就这样出去行拜堂礼。 幸亏拜堂是在黄昏时分进行的,嬷嬷们虽然感叹此事不吉利,却也不得不积极地想办法补救。 好在府里有绣工精细的绣娘,可以将破损的裙角补起来,装饰成绣纹。 只是绣工一针一线的,非常耗时。绣娘从进新房,到将近黄昏时分,都一直没停过。 眼下卫卿进得新房,到寇晚照身边,道:“义嫂可否给我看看,伤在哪儿了?” 静懿不用人管,自顾自新奇地欣赏起这新房的布置来。 寇晚照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形容,只身子轻轻顿了顿,道:“我没事,谢卫……义妹的好意。” 以前寇晚照虽然和卫卿没多少交集,但成亲前还是了解过,卫卿是蔡家的义女,便是她往后的义妹。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今日之事本来是寇家的过失,寇晚照不想徒增麻烦。 可话音儿一落,旁边的丫鬟便垂泪道:“怎会没事,我家小姐手臂上都摔破了一片。” 静懿本来没管的,闻言便高冷道:“大喜之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她对寇晚照道,“卫卿要给你治伤,你就给她治。你若不是她义嫂,她也不是谁都会出手治。” 寇晚照心思敏慧,虽盖着红盖头看不见人,但一听静懿说话的语气,便抬手将红盖头揭起来,看见果真是静懿,连忙带着丫鬟行礼。 卫卿还是托静懿的福,得以第一个看见寇晚照的模样。 果真是个美人。 静懿道:“本宫命你,哪里有伤痛,都告诉卫卿。” 后来,寇晚照又盖上了红盖头,坐在绣床边。绣娘给她缝裙角,丫鬟便撩起她的袖摆,露出纤纤玉臂给卫卿看。 磨破了皮,确实红了一片。 卫卿给她上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又淡淡聊了几句。从言谈之中可见,寇晚照委实是个大家闺秀。 今日嫁到蔡家来,她原本一片茫然。可是蔡琮抱着她上下花轿,眼下又待在新房里,有绣娘帮她补救裙子,又有卫卿帮她处理伤势,心里便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想着黄昏之时要行拜堂礼,那平静的心又漾开了涟漪,有了一种在今日之前难以体会也难以形容的心情。 前院的筵席已经摆开了。 卫卿上完药后,便带着静懿先行离开,去用午膳。 至于今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何事,寇晚照和她的丫鬟都简而言之,这毕竟不是吉利光彩的事,去向送嫁过来的寇家那边的人打听,也都隐晦不多言。 后卫卿还是从蔡琮去接亲这边的人口中得知的,当时事发时,有几个蔡家这边的下人陪同蔡琮站在寇家的正门前等候,刚好把事情经过看在眼里。 一问才弄明白,原来是寇家那边出了岔子,临到新娘子上花轿之时,突然窜出一条恶狗伤人,而新娘子便在混乱之中被人推搡在地,还不小心踩破了裙子。 卫卿问:“你可有看清是谁推的她?” 如若说寇家庭院里一片混乱大家都没看清,但当时蔡家这边的人置身局外,应该能看得清楚。 下人回道:“小人看是看清了,但也不识得那位小姐是谁。可确实是有位小姐趁着人多混乱,故意在后面推了一把,又故意踩了少夫人的裙角。” 遣走下人后,静懿像在宫里时一般,一边舀了一碗羹汤,放在卫卿手边,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道:“本宫虽然与寇晚照没甚交情,但也知道她平时树敌甚少。在大婚之日动这手脚,轻者被人耻笑,重者还可能连累退婚,没想到竟有人如此恨她。” 卫卿眯着眼,吃了两口,说了一句:“且走着瞧。” 饭后,夫人小姐们一起在凉亭里喝喝茶、聊聊天,倒也其乐融融。 今日讨论得最多的,便是新郎官蔡琮了。在他没来京之前,大家对他都不熟悉,但今日一见,果然是英武不凡。 没想到半下午的时候首辅过来了,说是过来观礼的。顿时花园里的一众小姐们都炸锅了。 第261章 黄昏客 静懿原本还有点犯困,首辅的到来确实很醒瞌睡。但她正襟危坐,全然不似别的小姐那样,所有兴奋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 一会儿反正也是要去前院观礼的,卫卿瞥了一眼静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道:“要过去看看喜堂么?” 静懿端着架子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就去看一看吧。” 遂卫卿才和她一并去前院。 苏遇那家伙,还真是敢来啊,他是来搞事情的还是来拉仇恨的? 等静懿和卫卿到前院时,苏遇正随同一些常服官员进了蔡家大门,与在场的同僚们寒暄几句。 他做为这门亲事的中间人,要登门来喝喜酒,蔡铮怎有不让他进门的道理。 尽管平时不对盘,但今天是大喜之日,又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乱来,于是大家脸上都笑得异常和善亲热,心里却指不定骂得热火朝天。 静懿的注意力都被苏遇给吸引了去,卫卿不得不承认,他站在宾客中十分显眼。 那一袭霜青色衣袍衬得他身量修长清逸,他半眯着眼,卫卿见惯了他的笑,在应付旁人之际他那一缕笑意尽管是浮于表面、不达眼底,可是依然让人感到舒服。 当他真正感到高兴时,是连那双沉浸着万千星辰的眼睛都会笑的。只是极少有人见过罢了。 静懿的眼神装作不经意间,若有若无地看向苏遇。除了端着她的公主架子,不能看得太明目张胆以外,卫卿还注意到,她持着一份小心翼翼。 卫卿忽而在她耳边问:“首辅好看吗?” 静懿下意识就点头,答道:“好看。” 等她回答完,才醒过神,看见卫卿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正色道:“你在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先前就不见大都督在这里,你义兄义嫂就快要拜堂了,你不去找找他吗?” 卫卿随口道:“有什么可找的,大都督事务繁忙,许是有事离开了。” 静懿瞥了一眼那边,道:“锦衣卫都还在这里,大都督能离开到哪儿去?你好歹也是这里的半个主人,这样消极待客合适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深刻地觉得自己委实不该问她首辅好不好看这种问题,倒问得她炸毛了。 不等卫卿回答,静懿又敏感道:“还是说你也觉得首辅好看,要留下来多看两眼?” 卫卿道:“我去找,我这就去找。” 静懿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快去快回,在你兄嫂拜堂之前回来。” 卫卿转身就离开了这里,朝中庭后园走去。 她将将自静懿身边一转身,苏遇面上依旧笑如春风,微微侧眸,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而后温文有礼地对静懿点头致意。 静懿则很有礼数涵养地颔首回敬。 纵使心里掀起了波涛骇浪,她也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卫卿也不是想来找殷璄,但她更不想留在前院跟大家一起看猴儿似的傻兮兮地看着苏遇那货。 他也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举手投足都让姑娘们芳心暗动,到哪里都是焦点。 大家都去前院看首辅、等待新人拜堂了,因而卫卿走到花园里来时,就显得格外的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下人在收拾花园里的茶具和果点碟子等。 下人们正收拾地方,卫卿也不好过去干坐着,想到好像确实不见殷璄在前面,锦衣卫又没有离开,说明他还在这府里。 要不还是去找找,问问他要不要来观礼吧。 遂卫卿便一路不紧不慢地找到了后院去。 她找到了昨晚住宿的客院儿里,进来时院中无一人影。但别处都不见他人,他若是想暂歇,只有这一处地方可来。 这后院里十分安静,和前堂的热闹喧哗比起来,好像办喜事的是别户人家一般,与这里全然无干系。 清风徐来,树影轻轻婆娑。淬着阳光的屋檐,映衬着屋顶上方更高阔无云的天空,方方正正,靛蓝纯粹。 卫卿轻脚走上屋檐下的台阶,来到殷璄的房门前,顿了顿,还是抬手敲门。 只是敲了两下,也不见里面有响应。 莫不是人不在? 若是人不在,房门应当没锁。 这么一想,卫卿下意识便往里推了推门,想确认一下。 然而刚一稍稍动力,不料门扉突然同时从里面打开,卫卿猝不及防,一下子便险些闯进一方怀里。 卫卿似碰到了他的衣,有股安神宁静的况味,又及时往后退了退,抬头便看见殷璄站在她面前,他也正垂眸看着她,眼里神色若深若浅。 斜阳若鎏金,卫卿怔然了一瞬,站在房门前微微仰头看着他、他亦垂眸看下来时的光景,仿佛被定格了片刻。 卫卿回了回神,不着痕迹地说道:“原来殷都督在房里。”停顿一下,又道,“我打扰到你了?” 他眉间有淡淡的惺忪未褪,显然是正在休息。 殷璄道:“在房里醒了会酒。” 卫卿动了动眉,道:“为何不叫醒酒汤?中午喝得很多么?” “已经醒了。”殷璄道,“你找我有事?” 卫卿若无其事道:“我义兄义嫂快要拜堂了,殷都督要不要去观礼?你若不想去,就继续在房里休息。” “要去。”殷璄看了一看她的鬓发间,又道,“发簪已经拿回去了?” 卫卿愣了愣,知他问的是早上那只小簪,眼下一提起便无可避免地会回想起昨夜的光景一二。 卫卿沉下心,道:“已经拿回去了。” 殷璄道:“为何不别上?” 她鬓发上昨日别着小簪的那处今日空着,鬓发有细微的松散,但并不影响。只是卫卿这时才想了起来,早上急着把小簪找回来,事后自己倒忘了别上了。 卫卿随口道:“后来忘了。” 她和殷璄一同走出客院,客院的圆拱门很有些精巧,殷璄经过时需得微微弯身低头。 斜阳下那一高一矮的身形虽然差距明显,但却极为的合衬协调。 两人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卫卿道:“对了,首辅过来了。” “这个时辰,料想他已经过来了。” 殷璄又道:“晚饭后,早点回家吗?” 过了一会儿,卫卿回他:“好。” 第262章 新婚礼物 前面热闹的声音隐隐传来,卫卿和殷璄将将走过一段回廊,便看见喜婆正挥舞着喜帕扭着身段,在两个嬷嬷的指引下兴冲冲地往后院走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在回廊上停了停,然后便听那喜婆边走边欢天喜地地喊道:“快别磨蹭了,赶快去接新娘子出来拜堂了。” 卫卿拉住殷璄,道:“等一等。” 两人便站在这边回廊上,没多久就看见喜婆和几个嬷嬷搀扶着新娘子,徐徐地从新院的方向走出来。 嬷嬷和喜婆们都顾着扶新娘子拜堂去呢,还要时不时提醒新娘子注意脚下,哪会发现这边回廊上还站着卫卿和殷璄两人。 待新娘子慢慢走向前院去了,卫卿又拉着殷璄倒了回来,不是第一时间去前面看热闹,而是趁着新院没什么人看着,正是有事办事的好时候。 卫卿四下看了看,确无人影,便将殷璄留在门外,自己推门进去,道:“麻烦殷都督帮我看着点。” 她进了新房,第一时间走到桌边,拿起桌面上的酒壶掂了掂,里面已经装上了酒液,这可是今晚蔡琮和他的新婚娇妻要共饮的交杯酒。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随手把酒壶揭开,搁在桌上。 殷璄站在门前,侧头淡淡往里看一眼时,就见卫卿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正不紧不慢地尽数给抖进了酒壶里去。 “你放的什么?” 卫卿挑着眉,抬头笑睨了殷璄一眼,道:“自是送给我义兄的新婚礼物。” 不用她说得很明白,殷璄就知道那是一种什么药了。 她低下眉眼,将药粉全部投进去以后,又盖上盖子轻轻晃了晃,道,“上午的时候房里有绣娘和义嫂的丫鬟在,我不好下手。下午的时候嬷嬷又守房守得紧,原想等闹新房的时候弄,不想眼下就是个好时机。” 等做好这些后,卫卿没留下丁点儿痕迹,提着裙子便轻快地出来,掩上房门,对殷璄道:“现在可以去前面看拜堂了。” 两人刚走出新院呢,迎面就看见方才送新娘子去喜堂的嬷嬷回来了。 嬷嬷看见卫卿和殷璄,很是诧异,道:“二小姐和大都督怎么在这里?” 卫卿眯着眼温和笑道:“正好路过,想着快要到拜堂的时候了,就过来看看义嫂。卡Kа酷Ku尐裞網没想到扑了个空。” 嬷嬷道:“新夫人已经去了喜堂哩,二小姐快去吧,现在去刚好能看见拜堂呢。” 卫卿一本正经道:“那这边就劳烦嬷嬷仔细看守了,莫要让人趁着前面拜堂,偷偷到这新房里来捣乱。” 殷璄淡淡侧目看了她一眼。 最捣乱的不就是她么? 嬷嬷点头道:“二小姐放心,奴婢就是回来守的呢。” 随后卫卿和殷璄就一齐到了前庭去。 喜堂外围满了观礼的宾客,两人站在外围,也不容易惹人注意。 这个时候,喜婆正高唱了一声“吉时到”,然后开始主持堂上新人的拜堂礼。 蔡琮一脸严肃,按照喜婆的步骤,循规蹈矩地和寇晚照完成夫妻之礼,随着喜婆的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引得满堂喝彩。 蔡府里灯火一盏盏亮开,府里红红火火,喜气盈门。 等观礼的宾客散开,静懿才寻到了卫卿,而卫卿也把殷璄带到这里来了。 静懿问:“你方才可看见你兄嫂拜堂了?” 卫卿道:“自是看见了。”卫卿站在灯火下反问她,“你呢,看首辅看够了么?觉得他哪里好看?” 问这话时,苏遇正在跟殷璄打招呼,这两人在同一个场合里出现,避免不了要交锋一番,言谈间悠然闲适,丝毫看不出是对党敌人的样子。 静懿觉得他哪里都好看,只是这话照她的性子不会说出口而已。 卫卿却是了然,道:“莫不是又单单去记他今日穿了什么颜色和样式的衣袍,去记他与别人说话时的表情神态,去记那举手投足的风度优雅了?” 静懿默了默,较真道:“本宫记性比较好,记得这些又有何不妥?” 卫卿看了看她,道:“他的那些都是浮于表面,你对他的喜欢也只是浮于表面吗?” 静懿愣了愣。 夜色降临,蔡府里开始摆开筵席,准备开宴了。 卫卿牵起静懿的手,带她去用晚膳,淡淡又道:“你若真喜欢他,便不应该只是如此。你要么就退后一步,放弃这个念头,要么就再往前一步,去叩响他的心门。这样不前不后地待在原地,你要为他耽误一辈子吗?” 静懿只是跟着她走,无言应答。 卫卿又道:“连看他一眼,与他多说两句话,都要清高自持,静懿,往后他若是娶了别人,带着别的女子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依旧要端着你这公主的架子,还大度傲然地送上两句祝福?” 良久,静懿问:“卫卿,那我应该怎么做?” “不是说了,你要么就放弃,要么就去努力一下。”卫卿道,“等你去了解过他以后,兴许会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首辅,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对他最完美的幻想里。” 凉亭里摆了一桌桌宴,与前面的那些分开来,相对就比较清静了。 以静懿的身份,在这里用膳很合适,可是卫卿想不明白,才坐下不久,为什么就由两个人变成四个人了? 卫卿沉默地看着殷璄和苏遇两个人朝这边走来,而且还是蔡铮把他二人引过来的,蔡铮道:“大都督和首辅喜欢清静,我便带他们过来这边坐,公主可会介意?” 静懿刚刚才听卫卿说了那样一番话,触动了她,她觉得一直以来她是喜欢首辅,却不曾真的去接近了解过他。 就这样后退未免太不甘心了,于是她准备往前走一步。 静懿便道:“本宫不介意,首辅和大都督请坐。” 卫卿杵着额头,凑过来对静懿悄声道:“这个时候,你其实可以介意一下。” 静懿看她一眼,道:“本宫非常不介意。” 蔡铮便神经大条地对卫卿道:“闺女,我很忙,你招待一下啊。”说罢,转头就又往前院去了。 第263章 挑唆的本领 都是因为今天下午苏遇带了些寇家那边的宾客过来,晚上前庭里就显得有些拥挤。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中午已经喝了不少酒,今晚要是在前庭,肯定会被殷璄这边的武官们轮番猛灌。更何况既然来了,他又怎会不来睬卫卿。 殷璄下午才醒了会儿酒,晚上肯定也不会再留在前院应酬,便十分难得地和苏遇达成短暂一致,一同过来了。 眼下四个人坐在亭子里,气氛有点诡异。 还是静懿先动手,舀了一碗羹,本来想着是替苏遇舀的,先鼓起勇气把这一步踏出去。可是她舀好一碗羹汤以后,在自己意识过来之前,依然是下意识地放在了卫卿手边。 而苏遇也就近舀了另一碗羹,几乎是与静懿同时递到卫卿这边。 这俩家伙,步调倒是挺一致的,可是也得看她有没有肚皮装啊。 卫卿默默地看了看两碗羹,然后把苏遇舀的那碗分给了殷璄,道:“首辅的一片好意不能浪费,只是我肚量有限,请大都督受用,应该没问题吧?” 苏遇眯了眯眼,道:“你可以将公主的那碗给我,这碗留着你吃。” 静懿一听便不乐意了,道:“为何首辅要将本宫给卫卿舀的拿去吃,而卫卿就得吃首辅舀给她的?是本宫先舀给她的。” “……”卫卿一听,脸就是一抽。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啊? 苏遇有意见尚且情有可原,可是静懿在不满意什么?静懿不是应该为给首辅布汤而高兴一下么,却在她身上纠结个什么劲,莫不是搞错了对象? 卫卿瞅了瞅静懿,道:“你确定不愿把你的给首辅吃?” 静懿把卫卿方才的话听进心里去了,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她不应该就此错过了,本来也是想为苏遇舀羹汤的,但她还是没有妥协,道:“首辅若是想喝本宫这边的这口味,本宫可以重新给首辅盛一碗。” 但是卫卿必须喝她的,不能喝别人的。在宫里的时候,一应都是她负责舀羹汤的。 于是最后没什么可争的,卫卿立场坚定地吃了静懿的这碗,把苏遇的那碗给了殷璄。殷璄不疾不徐地看了苏遇一眼,然后心安理得地受用起来。 有一个殷璄在已经很碍眼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静懿,一顿饭下来,苏遇是连给卫卿夹菜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苏遇策略一变,微笑着与静懿说道:“公主今晚是回宫还是宿在卫卿那里?” 静懿当然想在卫卿家里过夜;可若是回宫的话,说不定还能让苏遇送她,于她来说是个了解苏遇的机会。各有各的好,因而静懿一时未决。 而苏遇将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又道:“若是宿在她那里,一会儿我送公主过去,沿途街上有夜市,顺带可以去逛逛。” 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她既能在卫卿家里过夜,又能跟苏遇去夜市上逛逛,岂不两全其美。 静懿应了下来,道:“如此有劳首辅。” 卫卿道:“那一会儿我先回去,请首辅务必将公主安全送回。” 苏遇看着她,笑笑道:“我每日朝廷官署两边跑,市井却是很少去。而卫太医经常出宫在外,应是比我更熟悉,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公主想去尝试一下吗?” 卫卿额角隐隐地跳了两下。 这家伙,怕不是来喝喜酒的,而是来挑唆的。 果真静懿一听,再看满桌菜肴,寡然无味,道:“本宫在宫里吃这些,到了宫外还要吃这些,委实有些腻。难得出宫来一趟,卫卿,你一会儿就带我去找好玩的好吃的。” 卫卿斟酌道:“公主,天色已晚……” 苏遇悠悠道:“京城里好似有条不夜街,听说灯火如昼,民间风味小食不尽其数,在宫里见不到也尝不到,公主可以去那里试试。” 果然权臣就是权臣,这挑唆的本领也是一流。 卫卿:“……既然首辅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带公主去不就是了。” 苏遇:“可我不识路啊。” 卫卿:“我也不识路。” 静懿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锦衣卫不是时常在外跑吗,那定然识路,一会儿让大都督着锦衣卫带路即可。” 卫卿无语,郁闷得饭都没吃几口。 饭后,那些夫人小姐们都簇拥着去新院那边闹洞房,添添喜气,当然得由着她们闹。 静懿全无兴致,一心想去城里的不夜街瞧瞧。卫卿拿她没办法,只好先向蔡夫人辞行,然后带着静懿离了去。 有锦衣卫护送,苏遇跟在后面,殷璄也一路随行。 静懿是殷璄带出宫来的,若在宫外出了岔子,他也有责任。 苏遇抚着轻袖,道:“以往不见大都督闲得陪两个女子来游夜市。” 殷璄清淡道:“也不见首辅如此花样百出费尽心机地把人哄出来。” 苏遇也不多做掩饰,直接道:“还不是为了能多陪陪她。” 卫卿领着静懿往前走着,到了夜市所在,静懿目不暇接地看着两边摊棚,街上还有不少人这个时候和朋友一起出来吃宵夜。 静懿还是第一次来这种真正的市井之地,空气里飘着一股烤肉的香味,她扯了扯卫卿的袖角,高冷道:“卫卿,我饿了。” 卫卿看她一眼,这里她和殷璄来过一次,便带着静懿去到上次吃豆腐脑的那一家入座。那里的豆腐脑和烤肉都十分不错。 摊棚里还有一些别的食客,见到卫卿和静懿进来,都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随行的锦衣卫虽着便服,但这些食客也不敢上前来招惹。 四人在一张方桌四面落座,卫卿看了一眼其余三人都没什么表示,然后就主动点了四碗豆腐脑。又点了一些烤肉串。 豆腐脑端上来时白嫩嫩、热腾腾的。 卫卿给静懿的那碗加了些合她口味的佐料,道:“尝尝。” 静懿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民间的小食,配以咸香的佐料,入口即化、芬芳馥郁,十分美味。 “好吃吗?”卫卿一边给自己的加佐料,一边问。 静懿一连吃了好几口,才点点头。 苏遇亦尝了两口,笑道:“让你来寻好吃的,果然没错。” 卫卿白了他一眼,道:“还是少说话吧,也不怕噎着么。” 第264章 喝嗨了 等烤肉串送上来时,静懿一下子便被那香辣呛鼻的味道给勾引住了。卡Kа酷Ku尐裞網她习着卫卿,拿了一根肉串,直接张口咬。 这对于她堂堂一位端庄矜持的公主来说,这委实很有挑战性。静懿不太能放得开,沾上嘴角了还有损形象。 在苏遇面前,怎么也得顾及一点吧。 起初还拧拧巴巴的,可是吃着吃着静懿就完全顾不上形象了啊,也不管苏遇在不在场了,她辣得吸气卷舌头,但是又停不下来。 苏遇见状,再叫老板烤了一些不辣的来。 静懿抬手阻止,道:“不用,我就喜欢吃这个。” 好歹也是有两个男人在场的,但凡出来吃夜宵的,都没有不喝酒的。于是乎,老板过来询问,要不要上点好酒。 殷璄和苏遇白天可都喝够了,对酒提不起兴趣。但是静懿兴致颇浓,问:“你这里可有爽口好喝的酒?” 老板道:“当然有哩。” 静懿便让老板上了酒。 老板上的确实是爽口又浓郁的米酒。卡Kа酷Ku尐裞網静懿渴了,径直拿来当水喝,开头便喝了一碗。 因为滋味不错,就连卫卿也跟着喝了两碗。 静懿说她以往在宫里的时候每逢佳节宴会怎么都要喝上两杯,所以酒量还可以。 可是没想到,这烤肉串委实太下酒,她一不小心就喝嗨了,卫卿劝都劝不住。 这米酒虽不醉人,可也禁不住静懿拿它当水喝啊。 静懿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神色也依旧冷艳高贵,但就是眼神比较不安分,话也变得比较多。 比如静懿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赤裸裸的眼神打量着她桌对面的苏遇,要是换做平时,她哪做得出来,肯定嫌弃死这样色眯眯的自己。 卫卿没看错,那绝对是色眯眯的眼神……当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静懿! 苏遇尚且淡定,道:“公主喝醉了。” 静懿一边看着他,一边抱着自己的酒碗吸了一口,谁也不准来抢。 静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以前都只敢远远看,现在近看,觉得更加迷人。” 苏遇:“……” 静懿用一种非常正经的口吻问:“敢问首辅,家中有良田几亩家宅几座?” “家中尚有何人?” “祖籍在哪儿?” 卫卿招手要了一壶茶,在苏遇冷不防被静懿一系列问题弄得有点头大时,不着痕迹地用茶换掉了殷璄手边的酒。 然后卫卿才暗自扯了扯静懿,道:“你问这些作甚?” 静懿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说要么进一步,要么退一步,退一步我觉得不甘心,所以这不是正试着去了解他么?” 卫卿无语,是让你去了解他的为人、走近他的心门,而不是让你去查户口啊,你是不是方向弄错了? 果然,苏遇以一句是他私事为由轻松拒答了。 于是苏遇在静懿的眼神下,隐隐绷起了额角,对卫卿道:“最好还是别让她喝酒了。” 卫卿很快就不烦恼了,照这情况看,静懿明早醒来多半断片了,反正也记不得自己今晚什么德性。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禁不住嘴角歪了起来,幸灾乐祸道:“又不是我非要引诱静懿出来逛夜市的。今晚这夜宵首辅吃得还满意吗?” 最后苏遇强行把静懿的酒碗夺了过来,给她换成了茶。 苏遇觉得今晚最大的失误,就是让静懿沾了酒。 平时正正经经的公主,酒后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静懿嘬着茶,还盯着苏遇道:“本宫都记得你穿出来的每一件衣裳,确实好看。现在本宫一看见你就兴奋。” 卫卿扶额,静懿她一定是憋得太久了。 为了避免静懿更兴奋,回去的时候苏遇止步,由卫卿和殷璄一同带着静懿离开。 这条街上有两分酒意喧嚣,时不时有醉醺醺的人从吃夜宵的地方出来;街边烤肉串的炭火烧得红红火火,火星儿随着夜风往上扑腾,一阵阵肉香飘出了很远。 苏遇一直不曾动桌上的米酒,直到看着卫卿架着静懿远去的背影、旁边有殷璄陪同着,苏遇才端起酒碗尝了尝那滋味不错的米酒。 这酒哪会醉,分明越喝越清醒。 他看着殷璄留在桌上的半碗茶,心想大抵就是因为自己太清醒,所以才没人替自己也把酒换成茶吧。 蔡家这个时候,宾客都已经散完了,先前闹得起劲的新房里,此刻也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丫鬟和一干嬷嬷打点好一切过后,迎来蔡琮进了新房,然后便悄然地退了下去。 这一对新人久久无言。 寇晚照微微紧着手指捻着裙角,蓦地想起今晨出门时他众目睽睽抱着自己上花轿时候的场景,心里就莫名地紧张。 两人素昧平生,没有丝毫感情可言,这洞房花烛夜便是最尴尬难堪的时候。 但该有的步骤还是得有。 蔡琮拿如意称挑开了寇晚照的红盖头,然后与她喝了交杯酒。 两人和衣平躺在榻上,寇晚照紧张了许久,却不见蔡琮对她有下一步的动作。 蔡琮只是问:“手臂上的伤都好些了吗?” 寇晚照轻声应道:“好多了。” “嗯,那睡吧。” 新房里红烛摇曳、良宵苦短,尽管这夜色旖旎,可蔡琮不想强人所难,原也没打算动她。 可是随后这漫漫长夜里,床上的两人都开始变得燥热难安。 一只柔柔的手怯怯伸来,试图牵住蔡琮的;耳边是她的丝丝细喃,鼻息间都是女子的体香,无处不撩拨着他的神经。 后来蔡琮反把她手扣在榻上,早已健硕勃发的身躯翻地就压了上去…… 眼下卫卿终于把静懿送回自己家门了。殷璄看着她进门过后,方才从隔壁推门进去。 卫卿和漪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静懿整理好了弄床上去。 静懿一会儿安分,一会儿又闹腾,双颊酡红地对卫卿道:“倒不是我不想了解他,而是他不让我了解……果然还是浮于表面的更赏心悦目些啊……” 卫卿道:“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静懿抱着被子,兀自念念着:“还是他长得好看,穿衣好看,举止好看,有修养和风度,本宫能喜欢的只有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第265章 义兄要节制啊 她断断续续地呢喃,“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喜欢一个人,在打算跟他死磕到底之前,最好不要去深究。卡Kа酷Ku尐裞網因为人的表面皮相可以有很多比较,我现在喜欢他的表面,等将来遇到更好看的人,我便能轻松地忘了现在的他。可若是我去追逐他的内心,那却是世上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东西,到时候我又去哪里寻个他的替代呢?” 卫卿怔然,无言以对。 今晚静懿净做了些无用的事,说了些无用的话,可是卫卿没想到,她的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静懿依稀含泪,又道:“卫卿,我突然之间觉得你说得不对。退一步我不甘心,进一步我知道没戏,所以还是站在原地最妥。如有哪天,他带着他心爱的女子在我面前,兴许我会嫉妒,但我是公主,该祝福的还是得祝福。但是今晚,”她又笑了起来,“能够肆无忌惮地看他一回,已经觉得非常心满意足了。” 最终卫卿什么也没多说,只拭了拭她的眼角,道:“睡吧,今晚喝了这么多,明早兴许就不记得了。” 静懿翻个身,拧着被子就背对着朝里面,说翻脸就翻脸,对卫卿道:“一会儿你洗漱了就去隔壁睡吧。” 卫卿:“……嗯?” 静懿蛮横道:“你隔壁不是住着大都督吗,你去他家睡,我这里今晚不欢迎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这里是我家。” 静懿翻身又坐起来,对卫卿颐指气使道:“可本宫是公主!本宫今晚不想要人陪,就想一个人待着!” 卫卿哑然地看着静懿满脸泪痕。 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她只是想给自己留点体面。 卫卿不想跟她一个喝醉酒的人讲道理,于是最后只好妥协,离开了卧房。 但她也没去隔壁殷璄家里,而是让漪兰临时铺了客房的床,在客房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静懿喝了卫卿端来的醒酒汤,一照镜子吓了一跳,指着镜子里那个双眼水肿的女人问:“这个丑八怪是谁?” 卫卿:“你猜猜她是谁。” 后来卫卿用鸡蛋给她揉了好一会儿,看起来才顺眼一点。 静懿绝口不提昨晚的事,看样子是真不记得了,卫卿也没有必要再提起。卡Kа酷Ku尐裞網 早上用过早饭后,卫卿把静懿送回宫里,自己则去太医院当值。 昨天蔡家的婚事完成得很圆满,蔡琮在寇家的表现也令人称赞,除此以外,一切都很平静。 静懿不记得自己喝醉酒后明目张胆盯着苏遇看的事情,苏遇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两人见了面一如往常,苏遇温文有礼,而静懿公主依旧架子十足。 蔡琮新婚后第一天就到宫里来任职了。 卫卿来给皇帝调理身体时,正逢他在殿外值守。 彼时蔡琮看见了她,眼神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有两分磨牙的意味。 等卫卿忙完了从殿内出来,方才得空跟蔡琮闲话两句。 她笑得十分温煦和善,问道:“义兄昨夜新婚夜过得还满意吗?” 一提起这个,蔡琮就黑着脸,真是又气又尴尬。卡Kа酷Ku尐裞網 今早他问过嬷嬷了,昨天傍晚卫卿趁着新院无人时又去过一趟。 要不是她动手脚,蔡琮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蔡琮道:“义妹年纪轻轻便如此多的歪门邪道,还是趁早改邪归正的好,不然以后可能要吃亏。” 卫卿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睑,道:“义兄这里都有黑眼圈了,想是昨晚没怎么睡。又听说今早第一天上任就差点误了时辰。义兄血气方刚可以理解,但还是要懂得节制才行啊。” 蔡琮头一次被卫卿气得七窍生烟,道:“也不看看是谁干的。” 要不是卫卿动了手脚,寇晚照虽是他的新婚妻子,但他昨晚上也没打算碰她。 他们两人一个是京中世家里的小姐,一个是地方武将出身的子弟,若是寇晚照本来就瞧不起蔡琮,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圣命难违,蔡琮奉旨和她成了亲,也没有要强迫为难她的意思。 可是后来身体发作,敏感且强烈,寇晚照轻轻碰他一下,他都感觉是引火上身似的。 女子的身体柔嫩美好,而蔡琮发现,寇晚照待他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冷漠,两人便似一堆柴火被慢慢催燃了起来,久久不熄。 卫卿笑道:“既然已经是夫妻了,这些事总是不可避免的,培养夫妻感情要趁早嘛。义兄不用不好意思,这都是人之常情。” 卫卿临走时还道:“哦对了,义嫂毕竟身娇体贵,要是义兄不知节制疼惜,可能义嫂会吃不消。所以我过来时特地带了药膏可以拿回去给义嫂用,义兄要不要?” 蔡琮快吐血了,额头突突跳,道:“姑娘家的,说这些害不害臊?” 卫卿勾着唇角转身,道:“不要就算了。” “站住。” 卫卿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 蔡琮撇开头,低低道:“药留下。” 卫卿从药箱里取出瓷瓶给他,道:“改日我再去拜访义嫂。” 蔡琮把药揣进怀里,傍晚有同僚来换值,他便得以回家去。 回家进了自己内院,蔡琮抬头看见寇晚照正倚在窗边,整个人慵懒娇媚与成婚前的女儿态大不相同。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寇晚照便先红了脸,嫣然绯彻似胭脂。 *** 蔡琮任职不久,宫里亲卫军总领也进京任职。 而蔡琮已经在京里安家立业,皇帝让蔡铮留下来就显得顺理成章多了。 那空缺出来的巡城御史一职,总算是有了一个着落。 皇帝任命蔡铮做新一任的巡城御史,同时还指派给他一个副使,说白了就是在他身边安插一双眼睛。往后做事,多少还会相互掣肘。 蔡铮不得不受命,而蔡铮手里的那部分兵权,皇帝便名正言顺地收了回来,指派自己的人接管。 这个时候内阁提出,眼下正值太平盛世,而朝廷每年军用兵防的开销却是一笔惊天数目。 可是这些年士兵不用打仗,白白被朝廷养着,不仅耗财,还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第266章 扼住军需 因而内阁主张开源节流,缩减军用开支。同时军队士兵在太平时期应当分编制屯田务农,以缓解朝廷的压力。 此谏言一出,便遭到了武官们的反对。 武官言道:“一国军防,不仅仅是战时有兵可用,还应太平时操练不怠、起震慑外族群雄所用。现本朝外族毗邻,并非一二,乌斯藏、北戎等大小部落数十,东、南方还有祁歧、合桑等国,军防不得有半分松懈!” 文官们都斥责武官危言耸听。 苏遇道:“内阁提出这样的建议,也并非是完全松懈,只是将军队分编,轮流去拓田耕种,这样在不妨碍日常操练的基础上还能自给自足,同时也缩减军防开支。” 皇帝又摆出了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沉吟道:“大都督这事怎么看?” 殷璄道:“首辅提议是好,只是各地的地形、天气、土壤以及往年收成,须得让户部或者兵部仔细勘察,若是勘察有误影响到军防粮草供给,可能不妥。” 他说得十分保守,既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是陈述利害,到时候出了事,这事儿谁提出来的谁背锅。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要让户部或者兵部去勘察地形气候,以量定可以耕种出多少粮食来供应军需,是一件十分繁杂的大活,谁能保证不出篓子? 皇帝又问首辅:“这件事首辅有信心落到实处吗?” 苏遇道:“臣定联合六部竭尽所能。” 这件事在早朝上商议了几天,最终敲定,先选取一两处兵防之地来试行。 如此一来,苏遇虽然承担了很大的风险,但也扼住了军需粮草的咽喉。 一国之精锐之师,再如何利害,也最不能缺了粮草。 从朝殿出来,几位驻朝将军十分着急,跟在殷璄身后道:“首辅这是釜底抽薪,若是让他掌握了军需粮草,等于是掌握了一半战场,只怕后患无穷!这便罢了,想必战时之需,首辅也不敢耽误。可缩减下来的军需,不是补东就是补西,到头来不都落到首辅那里去了吗,大都督为何不阻止?” 殷璄不疾不徐道:“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首辅的提议若是对社稷有利,也未尝不可。” 请大都督说点实在的好吗,这里又没外人,不用这么冠冕堂皇! 诸位都不理解,道:“请大都督明示。” 殷璄边走边道:“首辅不提没用的意见,最近皇上想大修佛塔,正烦用钱的事,现在首辅把钱送到眼前了,说再多有何用?何况这事要落实下去也有难度,太平盛世下的屯田耕种策,有永久的太平?” 他身边的人一阵默然。 皇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随口问你两句不过是给个面子,你要是不给他面子,那就麻烦了。 苏遇不过是顺着帝王之意,顺便达成了他的目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蔡铮开口道:“诸位将军不必忧心,这期间出了什么岔子,首辅也要担责。” 几位驻朝将军豁然开朗。 如此繁琐沉杂的任务,还怕没岔子?没岔子也要找岔子! *** 卫卿在太医院里忙着整理药材时,桌面上响起了“笃笃笃”的几声轻叩。 卫卿抬起头来,看了看苏遇一眼。 苏遇倚在柜台边,笑睨着她道:“刚好进宫来办点事,离你散值不久了,要不要一起回去?” 卫卿垂下眼忙自己的,漫不经心应道:“好啊。” 苏遇挑了挑眉,道:“我都准备好了理由来说服你,难得竟用不上。” 卫卿道:“你且在这等一等我,我把药送去后宫娘娘那处便回来。” 随后卫卿带着漪兰走了一趟,回来之时,看见苏遇躺在诊室的躺椅上,睡着了。 近来朝中事情多,他揽了大头,不累才怪。 卫卿叫了他两声,他没应,便道:“你爱在这睡便在这睡吧,我就不陪首辅,先回了。” 苏遇这才抬手捏了捏鼻梁,道:“你既要叫醒我,离那么远做什么,怎么不近前一点来?” 此时卫卿站在离他躺的地方足足有一丈远,似笑非笑道:“因为不确定首辅会不会突然有个什么动作,所以保持安全距离较妥。” 苏遇起身,遗憾地叹了口气,“就这么防着我?看来想与你亲近起来,还得花工夫。”他理了理衣角,边走出诊室,边道,“不知大都督是如何与你亲近起来的,回头我要不要考虑一下去向他取经。” 卫卿那抹本就浅淡的笑意越发淡无痕迹。 出了宫门,苏遇的轿子正停在那里,他请卫卿坐上去。 漪兰照常自己去外宫门那边坐阿应的马车。只是今日卫卿是同苏遇一起走的,漪兰看起来很有些不放心。 卫卿道:“去吧,回家等我。” 漪兰这才一边往前走,一边时而回头望一下,慢吞吞地离开了。 卫卿敛着衣角进了苏遇的轿子,坐在边上。苏遇随后进来,在她旁边落座。 帘子缓缓落下时,挡住了外面的霞光。 这轿子和殷璄的差不多,卫卿不可避免地会挨上苏遇的衣角。 但是她却很清楚这两者的差别。这轿中没有舒缓安宁的冷檀香,她亦没有第一时间松懈下来,懒懒地靠着轿壁休息。 苏遇身上的气息,并不令人讨厌,但是那股清冽的味道,却让她时时醒着神。 苏遇手里悠然地牵着衣角,道:“今日肯跟我一起出宫,想必是有话要说的。”顿了顿,又道,“是因为朝中对军防的开支缩减安排影响到大都督,所以你着急了?”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我着什么急,首辅和大都督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坐到今天的位置,首辅认为一招就能把他击垮吗?” “我可没这么想,他手握重兵,若是再不收权,将来必是一祸。” “也是,如若下一任新皇登基,乃是首辅支持的三皇子,那么大都督的兵权就成了最令人忌惮的东西。”卫卿叹口气,道,“但是你可见大都督有什么应对否?他顺了你的意。” 苏遇道:“那是因为他知道,皇上也忌惮。” 第267章 在乎 卫卿沉默。 轿子稳稳地走出宫门。 后她又道:“太平时期休养生息固然好,首辅既然决定干这个,干好了委实对民生社稷有利。可若是挪用军需开销来扼制大都督、填饱你六部势力,我劝首辅悠着点。” 苏遇微微挑着眉,不置可否道:“卫卿,你舍不得?” 卫卿侧头,眼神里淡然清醒,道:“我是为你好。这天底下哪有永久的太平,在太平盛世里沉浸久了,都不长记性了,这太平可是大都督披甲上阵打回来的。若无强军,外敌如何臣服,内民如何安稳?” 苏遇手肘抵着窗,支着头深深地看着她。 她知道,皇帝想在宫中修建佛塔,想请得道高僧进驻讲佛,必会大兴土木、耗费物力财力一番。 当皇帝的当然可以时不时任性一下,但皇帝还不昏庸,国库的钱不能妄动,苏遇这个时候提出这一建议,听起来又是一举两得、有利民生之事,还能替朝廷省出一笔钱来,皇帝当然会欣然允许。 苏遇便是看准了,殷璄不会在这时忤逆圣意,才能一举扼住他。卡Kа酷Ku尐裞網 “从户部兵部落实到各地方去实地勘察,这中间必然是层层相扣,怕的不是首辅实行这屯田耕种策,而是省下来的军需物资都进了那些人的私囊。”卫卿问苏遇,“你还当我只是因为舍不得他吗?” 苏遇定定地看着她,道:“那你是因为舍不得我吗?” 卫卿撩起窗帘,抬眼看着外面,道:“我只是舍不得这蓝天,这青瓦,这宽阔的街道,这两岸的人家。” 苏遇笑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一颗这么善良的心。” 卫卿淡淡回道:“那倒不是,而是我生活在这其中,得考虑我自己的安稳。说这些只是想让首辅最好看紧点,这项措施有利有弊,莫到最后,钱没省下来多少,白白养肥了一帮废物,还惹得外敌窥探,得不偿失。言尽于此,首辅肯定能权衡利弊。” 苏遇道:“你认为我只是为争权夺利、顾一己之私而弃大局于不顾之人?” 卫卿笑了笑道:“首辅心怀天下苍生,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我要是你,肯定也会首先考虑为自己铺平将来的道路,筹谋起来则会顾此失彼,难免的。” 苏遇半眯着眼,笑容有些黯然,道:“你这种言不由衷的漂亮话,一定用来骗过大都督。” 卫卿无言。 良久,他道,“不知不觉,你还是与他越走越近了,卫卿,你喜欢他了,是吗?” 卫卿皱了皱眉,却很快了无痕迹,道:“今日去太医院,打算说服我跟你一起出宫回家的理由,你还没说来听听。” 苏遇侧头来看着她,依然是温声笑道:“你若喜欢了他,我会很心痛的。” 卫卿抬眼与他对视,本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却还是避不开,半晌轻声凉薄道:“所以,你想说你在乎我,那为何又要告诉我你心痛?难道首先考虑的不是你自己吗?我们都还处在最爱我们自己的阶段,就不要轻易地跟别人说最爱他们了,好吗?” 因为自己喜欢一个人,因为自己看见他便会心动,就一定要让他也感同身受地来喜欢自己吗? 或许她以前很麻木,可是那天晚上看见静懿满脸泪痕地跟她说心满意足的时候,卫卿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就像有一根针扎在心里,痛得不厉害,却绝对有一瞬间的尖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那时明白,即便是喜欢一个人浮于表面的东西,那可能也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喜欢。那应该是一种坚守的东西,而不是宣扬的东西。 所以静懿才宁愿停在原地,不声不响,保持她应有的端庄。 卫卿道:“说难听点,你心痛与否关我什么事。正如你对别人的心痛有过触动吗?” 后来苏遇轻声说着:“唉,你总是知道怎么拿住我。你说得对,可如果你愿意跟我说你最爱我,不管是实际上你最爱你自己,或者是骗骗我也行,我都会觉得幸福。正是因为有心痛,有幸福,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自己在乎的、喜欢的,若是能够顺理成章、两全其美,谁不想拥为己有?” 卫卿透过窗帘,看着轿子从大都督府旁边的巷子穿进去。 她若无其事道:“我到了,你放我下去吧。” “我送你到家门。”苏遇道,“你不是想听听我用来说服你跟我一起回来的理由吗?” 卫卿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苏遇道:“我找到缪谦了,你的大舅舅。” 卫卿微微一震。 轿子在巷中行走了一阵,最终在卫卿的家门前停了下来。 苏遇道:“他若是知道他唯一的外甥女现在已经回京,他应该也是愿意回来的。” 卫卿说不出多余的话,只道:“多谢。”可若是还愿意回到这个是非之地来,也不至于这些年杳无音信了。 遂卫卿想了想,又道:“可否让我写封信,送去给他?” “当然可以。” 要下轿子时,苏遇蓦地拉住了卫卿的手。 卫卿回头看他,他已然恢复常态,微笑着说道:“卫卿,往后你除了你自己,若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我还是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 卫卿忍不住勾唇玩笑道:“怎么,想通了,打算成全我?” 苏遇笑眯眯道:“不,我会弄死他。” 卫卿抽了抽嘴角,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径直下了轿。 *** 还有一个月多就快过端午了,按照惯例,朝廷每年都会举办龙舟赛,是以提前一个月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不光京城,其他各地方,尤其是江南,只要水路通达的,也都会有此活动。 然而,端午节还没到,地方便传来消息,出了事。 临近江南一带,入夏过后雨水量会变得充沛,而有不轨之人借着准备端午龙舟事宜,竟试图炸毁水堤。 幸好被发现得及时,只炸毁了一小段,损失并不大。若要是让其得逞,等今年雨水一降下来,上游势必洪水泛滥,黎民百姓遭殃。 第268章 谋出路 炸水堤的罪人被活捉了一名,正押送在回京的路上,而其余同伙全都已经自杀身亡。 这件事轰动朝廷,皇帝非常震怒,下令一定要严查。 半月余后,犯人被押送抵京,由皇帝亲自审问。 此犯人看起来不像是外族人,起初咬定不松口,后一番刑讯下来,才总算招认,道是受乌斯藏部落的指使,先毁坏江南水堤,使本朝陷入水患之中,他们才有可趁之机。 这一审讯结果,令满朝哗然。 朝臣们就此事一半相信一半不信,争辩得不可开交。 一方道,乌斯藏与本朝交好,前不久才嫁了一位和亲公主过去,正是互通往来的好时候,怎么可能在这时破坏两国和平,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另一方则道,自从乌斯藏新任首领上位后,正大力增强乌斯藏的国力,恐怕他提出与本朝和亲只是障眼法,实际上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得不防。 那名囚犯被打个半死,看起来委实像是遭受不住酷刑而不得不从实招供的。 傍晚,卫卿躺在自家后院的躺椅上,望着墙头茂盛的梨树枝,恰好给她挡下了一片阴凉。 漪兰端了茶果来,见她神色悠远,不由问道:“二小姐在想什么呢?” 卫卿随口淡淡道:“想出路。” 卫卿已经写了一封信,送了出去给她的大舅舅。 如若缪谦看完她的信后仍不愿意回来,卫卿也不会勉强,但是如果决定回来,便最好赶在明年的科举开考之前回来。 在那之前,她会安排好一切。 不管是为了缪家还是为了她自己,也是时候在京城里站稳脚跟,光明正大地自立门户了。 漪兰也不再多问,只道:“二小姐吃点东西吧。” 第二天,卫卿特地在皇帝刚下早朝去御书房处理政事时,送了自己新调配的养生茶去给皇帝尝试。 皇帝正为江南水堤被毁的事而焦头烂额,实际上他对犯人招认是乌斯藏指使也并没有完全相信。卡Kа酷Ku尐裞網如果不是乌斯藏,那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这才是最关键的。 皇帝随意喝了一口茶,险些吐出来,道:“卫爱卿,这茶怎么如此酸臭难喝?” 卫卿道:“皇上莫看它味不好、气难闻,但却能清心养肺、排除浊气,最适合缓解皇上当下的心浮气躁。微臣小时候曾听外公教导,不论何事,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最重要的是保持初心,才能坚定不移,正确处理事情而不是被事情牵着走。皇上是心气不定,才会浮躁难安。” 皇帝把茶搁在一边,再喝不下第二口。 眼下听她提及缪公,皇帝不由多看她一眼,知她向来聪明,便道:“卫爱卿说说,朕应该如何定下心气,正确处理事情?” 卫卿道:“微臣不敢妄议。” “朕就听你说说江南水堤这一案。” 卫卿不露声色,垂着头一脸温和诚恳道:“近两日太医院的太医常往大理寺去,微臣听闻是去诊治那名只剩半条命的凶犯了,说明皇上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暂且不能死。但,” 卫卿顿了顿,道,“皇上从他嘴里可能得不到答案。据说想要炸毁水堤的不止他一人,可是被抓获以后,其他同伙全都自裁,只剩下此一人留有活口,当真是这一人没来得及服下齿间剧毒吗?不排除这一张口是专门留给皇上的。” 近来朝廷之声争论不休,甚至还扯上才决定试行的屯田耕种策,说是发生得如此巧合,有可能是有心之人暗中策划,意在提醒皇帝,别国对本朝虎视眈眈,切不可放松军防,更不可削减军需。 殷璄并不急于辩驳,而是派人详查此犯背后的来历;而苏遇也不动声色,先派人到水堤受损之处进行查看补救。两人在水落石出之前皆不下定论。 为此皇帝左右摇摆,一会儿觉得这个有理,一会儿又觉得那个有理。而牢里那个案犯,把他打个半死之后,又派太医去吊着他的性命。 皇帝闻言,沉吟道:“所以他一口咬定是受乌斯藏指使,朕再想探听其他,他也宁死也不会松口了对吗?” 他的同伙都能在第一时间服毒自尽,那么他也可以。如此一个不怕死的人,又怎么可能指望他因为害怕酷刑而从实招来? 皇帝把手里的奏折摔在桌上,觉得气更不顺了些。 他睨着下面垂首的卫卿,道:“依卫爱卿看,朕现在只能等着首辅和大都督的调查结果?” 卫卿道:“微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说。” “微臣请准去大理寺看探此犯,为他治伤,与他在牢里同吃同住。” 皇帝一抖眉毛,不解道:“这是为何?” “虽不能从他口中探听东西,但微臣可以接近他,并详细地观察他。从他的日常里,定能发现些端倪。” 皇帝不语,只是打量着卫卿。 卫卿伏在地上,又道:“但微臣有一个请求,求皇上恩准。” “什么请求?” 哪想,在卫卿恭声说完自己的请求过后,皇帝说翻脸就翻脸,当场大怒,一手就掀翻了卫卿送来的养生茶,瓷片碎得满地都是。 他让亲卫军进来,把卫卿押下去,说此女言语顶撞、以下犯上,更仗着有两分医术、试图谋害,现即刻打入大理寺大牢听候处置。 当时蔡琮正当值,看见卫卿被押出来时神色大变。门前的漪兰更是没有料到,吓得脸色煞白。 卫卿还来不及留两句话,就被别的亲卫军给押下去了。 漪兰颤声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二小姐!” 皇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消息传得很快。 漪兰急匆匆地去找静懿公主,静懿当即去向皇帝求情。只可惜皇帝闭门不见,内侍监出来传话道:“公主,奴才劝您还是回去吧,皇上正在气头上,说谁要是替卫太医求情,他立马就处死卫太医。” 静懿问:“卫卿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内侍监道:“卫太医她触怒了龙颜,好似送来的养生茶也有问题,正着太医院的太医们检查呢。” 第269章 急坏旁人 静懿吃了闭门羹,便第一时间把漪兰送出宫去,让她去找殷璄帮忙。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殷璄已经收到了消息,蔡铮也着急上火地往他这里走了一趟。 锦衣卫让漪兰先回家去等消息,殷璄暂时没有空闲见她。 漪兰着急地里面喊了一声:“大都督,你要是再不救我们二小姐,就要与她阴阳两隔了!” 锦衣卫道:“皇上只是下令把二小姐关押起来,并没下旨定她的罪。二小姐暂且还无事。” 漪兰又急又气,跺一跺脚,转身就先回去了。 首辅办公署这边,随从也火急火燎地进来给苏遇传话。 苏遇执笔批阅公文的笔锋一顿,落了点点墨迹。他抬起头来,微凝着眉,道:“皇上怎么处置的?” 随从把一系列事详细禀来,道:“皇上不许任何人求情,就连静懿公主也不见。” 苏遇搁下笔就起身,拂了拂衣角匆匆走出去,随从见状连忙追出去,劝道:“首辅这时不宜去见皇上啊。” 然而还没追得出去,刚到门口,就见苏遇又悠悠地回来了,险些撞个正着。 苏遇双眉渐舒,道:“你方才说她触怒皇上,往养生茶里下毒谋害?她何其谨慎的一个人,自进宫以后就没讨得皇上一次冷脸,要下毒谋害早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还亲自把茶送进去被抓个正着?” 所以这其中,必有缘故。 他抬头看着房梁外有鸟儿展翅飞过,不由眯眼道:“卫卿,这次你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这头,漪兰坐立不安地守在隔壁的后门处左等右等,才总算等到了殷璄回来。 漪兰一下子就急哭了,道:“大都督,你可要救一救二小姐!二小姐她,她被打入大牢了!她一定是被冤枉的,那养生茶绝对没有问题!” 殷璄神色清淡,道:“她就没有与你交代点什么?” 漪兰泪眼婆娑地摇头,忽而又想了起来,道:“对了,二小姐昨日躺在院子里像在看梨树又没像在看,奴婢问她在想什么,二小姐说在想出路。奴婢以为,她定然又是在想大都督了,所以就没管……这是不是征兆啊?” 殷璄道:“那就不要管,在家等她回来即可。” 漪兰巴巴地问:“二小姐不会有事的对吗?” 殷璄抬手推门,道:“不会。” 卫卿就这样被打入了大理寺的大牢,跟那个试图炸毁水堤的罪犯成了邻居。 对于别人来说,前一刻她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下一刻便落罪成了阶下囚,还真是大起大落,可悲可叹。 皇帝不准任何人来探牢房,卫卿在里面也图得个清静。 但是外面有一些不知情的人却急坏了,季从贤也是其一。 他怎么都没想到,卫卿就这么给弄进去了。他怎么能不着急呢,当即去找温少卿,让温少卿给他也弄进去。 季从贤是大理寺的常客,对于蹲大牢更是轻车熟路。 温少卿却不肯给他开后门,季从贤就急眼了,道:“是不是要我把你再揍一次,你才肯关我?” 温少卿也是这时才得知,原来季从贤喜欢的正是这位太医院唯一的女太医。 温少卿道:“你打我也没有用,即便要关你,也不是把你和她关在一起。关押她的牢房,是专门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你岂能进去?” 最终季从贤无法,只能很不甘心地拜托温少卿帮忙关照一下。 季从贤再三警告道:“你给她送好吃一点的饭食,送干净一点的衾被,除此以外不许喜欢她!” 温少卿还真的是抱着一种相当好奇的心态来看一看,能让季从贤如此惦记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不过好吃一点的饭食,干净一点的衾被就算了,在这重犯牢里大理寺都是一视同仁的。况且此女子还祸害他被季从贤狠揍过一顿呢。 彼时卫卿正在自己牢间里熟悉环境,听到外面走道上响起脚步声,还有牢卫依稀在唤“温大人”,卫卿神思一动,温大人? 她当然还记得,上次来大理寺时可和这温少卿打过照面呢,后来季从贤又因为她去揍了人家…… 于是当温少卿来到牢门前,看着里面的女子身上还穿着太医服,但就是佝偻着怎么都不肯抬起头来。 旁边的牢卫道:“我们大人叫你把脸抬起来。” 卫卿扶着脖子唏嘘道:“……我颈子抽筋。” 温少卿道:“抽一抽也好,表示你的脖子求生欲望很强烈。” 卫卿被押过来时带着她的药箱,皇帝也不另外从太医院宣太医来保住隔壁重犯的性命了,正好卫卿可以发挥她的特长。 温少卿提醒她,只要保住旁边重犯的命,等皇帝气一消,说不定还能保住她自己的命。 幸好她是有药箱在手,下次温少卿再来时,卫卿往自己脸上抹了点药粉,保证他再认不出自己来。 隔壁牢间里的重犯,浑身伤痕累累。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是想自寻短见都没有力气。 刑讯逼供时,皇帝是着锦衣卫来办的。 对此锦衣卫是行家,在收拾得你生不如死之后,还连寻死都有心无力。 卫卿也是奉皇命负责诊治他。现在两人关在隔壁,倒方便卫卿施诊。但卫卿既不会让他的伤势痊愈,也不会让他伤势恶化,只保住他的命便可。 那牢犯也没理卫卿,多数时候都是背对着她躺着。 卫卿让牢卫拿纸笔来,她要写药方送去煎药。但凡是卫卿送出来的药方,都会先送到皇帝那里去过目。 所谓的药方上,却是记着此牢犯每日极细微的动作。 比如他喝水的习惯,尽管自己手抖得厉害,却双手捧着水碗硬是一滴都没漏。说明他十分珍惜水,可能在一个水源缺乏或者视水为神圣之源的地方待过。 卫卿话不多,但她身为女子,又每日任劳任怨地治理他的伤势,总归是让他放松了警惕。 卫卿再写“药方”,让牢卫询问他,说是惯例,没有几天活头了,想吃点什么牢里基本都会满足。 第270章 高智商人才 起初他闭口不言,卫卿先报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他才说了两样他想吃的。卡Kа酷Ku尐裞網人之将死,所怀念的十有八九是与自己生源地有关的美好回忆,有此便可知他家乡的饮食。 同时,派出去的锦衣卫循着这伙人炸水堤的地方寻找蛛丝马迹展开追查,以密函的形式向殷璄及时汇报情况。 皇帝正密切关注,殷璄自然是要将结果上呈给他。 锦衣卫沿着江南之地追查,发现这一伙人虽然五官模样是本国人,但他们的踪迹却是从祁歧之地来。 加上皇帝这几日收到卫卿在牢里的观察成果,一对比,卫卿细致入微的观察居然成了最有力的佐证。 那名重犯的饮食习惯靠近本朝与祁歧之地的边境地区,而祁歧正是个因为水源稀少而珍视水源的地方。 这伙人可不就是从祁歧来的。 原本江南一带河道密布,以前虽然水产丰富,但每年随着降雨量上涨都免不了水灾来袭。 后来朝廷拨重银兴修水利,建筑长长的水堤,才使百姓从水患中解脱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的江南才这般繁华富饶。 然而,祁歧处于几条南北贯通的主要河道的下游之地,江南的水利对他们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皇帝理清了来龙去脉,非常愤怒,将密折摔在桌上,道:“朕江南百姓无数,难道要为了祁歧异族之地而让江南百姓每年都遭受洪荒之害吗?现如今为了得到水源,竟要炸朕堤坝,置万千百姓于不顾,还嫁祸给友好邻邦乌斯藏,简直是胆大包天!” 你没有水你可以和我们商量是吧,但你一声不吭来炸我水坝还挑拨我盟友就很过分了。 后来皇帝一怒之下,决定关闭边境和祁歧的一切贸易往来。 卫卿这回跟上回同季从贤一起被抓进来可不一样,上回好歹沾了季从贤的光,伙食还过得去。 而这几日卫卿被关在重犯监牢里,吃的住的都跟隔壁的牢犯一样。好在这牢里还不至于用馊饭馊菜来虐待犯人。 卫卿身上还穿着被被关进来时的那身太医服,虽然不是太邋遢,但衣角上褶皱有两分落魄明显。 温少卿后来又来看过卫卿两次,终于见到她正脸了,以为是什么美人,没想到却大失所望。 她脸上那整块乌青的斑算什么?季从贤眼瞎了啊居然看上这样的。 温少卿拂袖就走,直呼辣眼睛。 因着牢中颇有湿气,一到夜里,蚊子就多了起来,地上铺着的吸湿的枯草下有霉虫在翻爬蠕动。 石床又冷又硬,棉被也有股霉味,一到入夜后卫卿便把棉被铺在石床上,自己坐在上面靠墙而眠。 卫卿撒了药粉,蚊虫无法轻易靠近。但是数量多了,总有几只漏网之虫爬来她身上叮上一叮。 吃不好也睡不好,尽管卫卿不慌不躁,她身上的太医服还是较之前更宽松了两分。 是夜,卫卿正靠着墙壁浅眠。 牢间外一有脚步声时,卫卿就清醒了过来。眼下时至半夜,谁会这个时候到这种地方来?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眉,双眼眯开一条缝,循声看去。 过道两边的壁火很是昏暗,幽幽晃动闪烁着,将两道人影映衬在发潮的墙壁上。 卫卿支起头,看着一名锦衣卫走在前面,随后跟着一人往这边走来时,惺忪神色不由凝在眉间,愣了愣。 都这个时候了,殷璄怎么会来? 他一身深色撒曳在灯火下如墨,微垂着细长的眼眸,眼里神色深浅不定、不掀波澜,永远是一副温悯慈和的容色,却又见不到半点温度。 他不疾不徐地走来,脚下无声,仿若天生是最适合行走在暗夜里的。 卫卿看着他时,他略略抬头,亦看见了她。 光火在他身后摇曳,衬得那抹身姿越发的深邃。 卫卿偏头看了一眼隔壁,然后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殷璄在几丈的距离外停了停,对锦衣卫抬了抬手。锦衣卫把牢门的钥匙放在他手上,便动作轻便地退了下去。 卫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隔壁重犯,眼神询问殷璄: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他的? 殷璄站在她牢门前,回以她一道反问的眼神:你认为呢? 遂卫卿下了石床,从药箱里找出一枚药丸,走到牢门边,对殷璄招手,将药丸递给他,手指捻了捻,又指了指墙上的壁火,然后捏着袖子把口鼻捂着。 一番简单的动作,殷璄居然懂了,接过她递来的药丸,走到壁火旁,随手将药丸碾碎,丢进了壁火的灯油里。然后抬手掩着口鼻,回头看她,似在问她:这样对吗? 卫卿默默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跟这等高智商的人才交流真是一点都不费劲,几个简单的动作他都能领悟得淋漓尽致…… 这重牢之地不乏牢卫看守。尽管牢卫没有亲自给殷璄引路,可牢卫说话的声音仍是能够传到这里来,而这里说话的声音也能够传过去。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半死不活但耳聪目明的重犯。 因而卫卿觉得谨慎一点总不会有错。 片刻,那药在灯油的催化下,散发出一阵幽幽的药香,飘散在整片牢房的空气里。 渐渐,隔壁的重犯似睡得香,看守的牢卫时不时的交谈声也弱了下去,最后一点声音都不再有,只剩下悄然的安静。 卫卿松了掩口鼻的手,抬袖挥了挥。殷璄站在牢门前,低着头十分清闲地拿着钥匙,像开自家的门一般,铁锁发出两声清脆的响,让后嘎然而开。 他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卫卿看了看他,随手拂了拂自己身边的石床,轻声道,“这里可没有好地儿可以招待你。不嫌弃的话,坐吗?” 殷璄没出声,在她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两人一如往常,可以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一样。 卫卿道:“殷都督一身公服,这个时候到来,是刚忙完了公务?” “嗯。” 她随手捡了根枯草,闲得撇成一截一截的,若无其事道:“皇上今天把派来替我传信的侍卫叫回去了,看来殷都督已经把事情都查清楚了。” 第271章 弄完我就走 殷璄道:“你观察此人的习性,与我的结果吻合,皇上才会深信不疑。” 他看着地上的枯草里有虫子在翻动的窸窣动静,又道:“明日你便能安然无恙地出去。” 卫卿挑唇笑了笑,侧头看他道:“我不急。还有两日正逢我祖母过寿,到时我直接从这里过去向她老人家贺寿。” 殷璄没有过问。可彼此心里都知道,她还不至于单纯是为了替皇帝分忧解劳才这么做的,她的打算还在后头。 适时,有几只小虫爬出枯草,正爬上石床,将将沾上卫卿的衣角。 殷璄倾身过来,一手将她往自己这边揽了揽,一手把她衣角上的虫子拂掉。 卫卿微微靠着他的胸膛,那久违的冷檀香袭来,一下便侵占了她的呼吸。 他说话时,胸膛传来轻轻的震颤,磁性而低沉的嗓音亦轻颤着她的耳膜,撩人心弦一般,卫卿听得耳朵发酥。 殷璄道:“有药粉把自己脸上整成这样,却没有准备驱虫药?” 他的话不辨喜怒,但是卫卿却听出来隐隐有丝丝不悦的味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还有一块乌青的斑呢,不由笑道:“这里晚上虫子多,药有限,撒一次管一天,总能爬上一些来。但脸上这个,能管好久的。” 殷璄这一拉她靠近自己,便看见昏黄暗淡的灯火下,她那太医服领口稍稍露了些,细白的脖子上留下点点红色的叮痕。 温凉的手指碰上时,卫卿下意识地偏头往一边躲了躲。 她尽量维持着不动声色,草草平淡地看了殷璄一眼就又撇开,道:“不碍事。” 殷璄不说好坏,只把她药箱拿来,翻开在里面找起药来。 他也不问卫卿具体是哪瓶药,只每次拿起一只瓷瓶时看卫卿一下,卫卿反应平平,他便又放了回去,去拿下一只。 直到殷璄再拿起一只瓷瓶看见卫卿一脸面瘫时,他则修长的手指随手挑开瓶塞,从里面取药。 卫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家伙……他是有火眼金睛、还能分辨妖魔鬼怪不成? 下一刻卫卿扑过去就动手去抢。 殷璄反应也快,随手往上一扬,叫她扑了个空。 卫卿抿了抿唇角,她已经很出其不意了,为何这家伙每每都能轻松躲开? 两人冷不防贴近,卫卿若无其事地避开,敛了敛衣角,往后退了退道:“我自己来行不行?” 本来一点蚊虫叮咬她还没放在心上,自己一个人,又没有镜子,当然看不见脖子上那一颗颗被叮过的红疹。 可是现在殷璄拿了她的药,她要是再不主动点,殷璄就会帮她抹。 卫卿朝他摊开了白皙的手心,又低低道了一句:“给我,我自己来。” 殷璄还是把药还给了她,她自己低着头,指腹沾了药膏,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只是她自己看不见,动作很笨拙,也不容易抹到有叮痕的地方。 殷璄忽而抬手拿住了她的,带着她的手指去给红疹上药。他的手很清润,泛着他身上的体温。 卫卿掩下心绪,由着他指引着自己的手。到另一边脖子时,他随手将她耳边的细发捋到了耳后,然后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将另一边脖子上的皮肤呈露出来。 卫卿顿了顿,只感觉他的手指碰过自己的耳廓和颈子的地方,都莫名地发麻。 她无所适应时,殷璄已经动手帮她往这边颈上敷药。她正身想离开他怀中,却发现殷璄一只手臂绕过她肩膀,把她扣在自己臂弯里,不让她乱动。 以至于她刚一动身子起身,殷璄嘴上没表示,但他臂上便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隐隐圈着她。 卫卿轻轻扯了扯嘴角,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他怀里的气息像有无尽的杀伤力一般,能让她缴械投降,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垂着眼帘亦不再乱动。 两人都没说话。 随着殷璄的指腹触碰到自己的皮肤上,卫卿暗暗深吸气,正试图极力平静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 她偏着头,将侧颈的曲线完完全全地呈现在殷璄眼下。微微跳跃的光,将她的肌肤照得莹润温腻,像是灯火照在洁白的葱段上而散发出来的光泽一般。 壁火浅浅地漏进了卫卿的领口半寸,领口下依稀还有些红痕,约摸是被卫卿在这发潮的环境下给捂出来的。 殷璄开口说话,略低下头来,声音很低,勘勘全部钻进卫卿的耳朵里,“襟口下面还有,是我帮你解,还是你自己解?” 卫卿:“……”她闭着眼睛装死。 可殷璄也不是那种你装死他就拿你没办法了的人,见卫卿没有反应,他便理所当然地动手去解卫卿领口上的盘扣。 手指刚捻着盘扣要解开,卫卿呼吸一紧,当即就抬手按住了他的手。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方才滴水不漏地对他说道:“殷都督夜深了,熬夜不好,要不先回去?” “你也知道熬夜不好,还浪费我的时间?”他闲声淡淡道,“弄完我就走。” “剩下的就不劳殷都督费心了,我明日自行上药。” 可是明日隔壁还有人在,卫卿又怎会解了衣襟给自己上药。她只不过是随口说来敷衍他的罢了。 除了隔壁的重犯,这牢里来往看守的牢卫全都是男人,卫卿正是因为处处不便,才没管自己身上的叮痕。 卫卿若无其事地笑笑,又道:“殷都督今晚忙到这么晚,想必也早累了。还是先回吧,明早不是还要早朝么,还有这次的事件还有后续要处理,殷都督应该先养好精神。” 殷璄低眸看下来,片刻道:“你压着我的手,我怎么走?” 卫卿意识过来,连忙松开他。 哪想,她这一松,也不见殷璄松手,反而是顺手就扭开了她领口上的盘扣。 衣襟一散,微微凉的空气往脖子里钻了钻。 卫卿气不顺,抬头就瞪他:“你……” 殷璄低声道:“我不看。” 最终卫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妥协性地缓缓抬手覆住了殷璄的双眼。 第272章 老不死的 他揽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收了收,将她衣襟缓缓宽到了肩外,露出一片肌肤。卡Kа酷Ku尐裞網他指腹寸寸摩挲,将药抹匀在她的肌肤红疹处。 她侧脸轻轻贴着他的胸膛,半阖着眼帘,眼底里光华流转,宛如星斗万千。 可惜卫卿不想让他看不见,她依偎在他怀里时的模样。哪怕片刻的不由自己也不想让他知道。 等殷璄给她上完了药,她覆着殷璄的双眼没有第一时间松开,而是自己闭了闭眼极力平定,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如常。 她撤下覆着殷璄眼睛的手时,便自然而然地拉起自己的衣襟,不紧不慢地将领口的盘扣扣起来,看了看摇曳的壁火,道:“那药效时辰快过了,殷都督回吧。这会儿抓紧时间回去,还能再睡一两个时辰。” 殷璄起身,高大的背影站在牢里,虽有两分清冷,却让卫卿极是感到安宁。 他道:“我走了。” 卫卿点头应了一声,便见他走出牢门,将门上的锁落上。 第二天,牢卫进来换了干净的枯草,把躲在枯草下面的那些霉虫也一并药杀了。 卫卿在牢里又待了两天,这两天里总算是少受虫子侵扰。 这两日,皇帝处理着江南水堤被炸一事的后续,而卫卿被皇帝落入狱中尚未有发落,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卫家老夫人的寿辰离端午很近,卫家早早就准备了起来。 今年寿辰老夫人指明让梅姨娘负责操办,府里的中馈也都有梅姨娘经手。 梅姨娘十分上心,还将准备的进程时时报与老夫人听。老夫人也十分满意。 如今卫子规已经被送去了隆和寺,老夫人和卫辞书一样的讨厌徐氏。莫说请徐氏一起用早饭了,就连徐氏主动来向她请安,她也烦得见上一面。 现在梅姨娘一手揽着府里的事务,她一个姨娘,竟然公然爬到徐氏头上去了,有老夫人和卫辞书给她撑腰,徐氏纵使再不甘,也无计可施。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日徐氏在花园里偶然撞见老夫人在花园亭子里歇凉。她本想迎上去,但听见老夫人正在跟她最亲近的王嬷嬷说话,想了想,便又在树后面躲了起来。 老夫人叹道:“徐氏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在卫家哪件事是能做好的?我看梅姨娘都处处比她周善妥帖。” 王嬷嬷应道:“那是。” 老夫人道:“自从进了京,不知有多少事是她惹出来的,留她在府里继续当主母,也只会给卫家带来不幸。我看,等我寿辰过后,也该是时候跟辞书商量一下,着个由头去了她这继室主母位,另在京里寻一位得体的继室。若是能够在官场上帮衬辞书一二,也比徐氏这个没用的强上千万倍。” 卫家先前流言不断,但卫辞书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侍郎。若是他要寻一位继室打理家门,那些显赫世家的大家小姐虽不可能,但门户稍低一些的总有可能。 这话若是老夫人提出的,卫辞书又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卡Kа酷Ku尐裞網他老早就非常厌恶徐氏了。 徐氏悄无声息地从花园里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院中,恨得咬碎了牙。 卫琼琚见徐氏从未恨得如此双眼猩红垂泪,便问她缘由。 徐氏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掐着桌角,她恨声哽咽道:“可怜我为卫家操持了多年,为卫家诞下一双儿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那个老东西,见我现在没有用了,便恨不得立马把我扫地出门!” 徐氏泪眼通红地看着卫琼琚,道:“方才我在花园里听见那老东西在说,等她寿辰过后,就要跟卫辞书商量,要把我休了,另娶一位继室!” 卫琼琚咋舌半晌,道:“这话,当真是祖母亲口所说吗?” “我亲耳所听,千真万确!”徐氏咬牙切齿道,“这个家是我千辛万苦打理出来的,凭什么他们这么过河拆桥,说踢就能一脚把我踢了!” 后来,徐氏掐着桌角的那手力道大得掐翻了她自己的指甲,她犹还不知痛,眼里的恨意如狂风暴雨一般,低咬着字音儿一字一顿道:“想把我踢出门,我看那老不死的是活够了。” 卫琼琚也被她的形容所吓到,道:“娘……你想干什么?” 徐氏回过神来,怜爱地对卫琼琚道:“他们害我与子规母子分离,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在身边了。琼琚,我不会让你受丁点的苦的,你永远都是卫家的嫡女。这件事你不用管,就当不知道,娘自会想办法。” 卫琼琚含泪唤道:“娘……” 她也不想徐氏被休,若是卫辞书当真新娶了一位继室,那她往后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则会像重回卫家处处受到欺凌的卫卿一样,可是她却没有卫卿那样的本事,能够独立在外。 但卫琼琚更不想卷入到徐氏的阴谋当中来,若是她也参与了,一旦徐氏事发,她也会受到牵连。 因而卫琼琚只能悲悲戚戚地唤声“娘”,除此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卫家怎么都没想到,眼看就要临近老夫人的寿辰了,原本在宫里好好做太医的卫卿会突然被皇帝下旨关进大牢里去。 老夫人一提起卫卿就更是生气,家里有一个徐氏惹麻烦就够了,外面还有一个逆女给卫家惹来麻烦不断! 据卫辞书带回来的消息,这次卫卿委实是犯了死罪。 她不仅以下犯上,还在给皇帝的养生茶里加了东西试图谋害皇帝,皇帝若是严肃追究下来,不仅卫卿是死罪,卫家上下都是一律是死罪。 眼下太医院调查那养生茶的结果还未出来,卫辞书便进宫面圣,大义凛然地请求皇帝严肃处理,卫辞书还道他不知卫卿竟藏了如此险恶用心,特地来请皇帝降罪。 卫辞书这样主动请罪,总比等卫卿罪名落实以后连累到卫家的好。 皇帝也没给个准话,而是道:“卫侍郎不用着急,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朕再另行处置。”说着看了一眼卫辞书,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又道,“朕知道卫侍郎家中尚有幼儿老母,卫侍郎放心,朕就事论事,不会牵连无辜。” 第273章 比她还着急 卫辞书终于暗暗放了放心,义正言辞道:“逆女犯上,胆大包天,臣只恳请皇上按照本朝律法对她严厉处置,臣绝无二话!” 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家里,卫辞书回来时,老夫人正急得团团转。卫辞书把皇帝的话转述给老夫人,老夫人才跟着放了放心。 接着老夫人又急着问道:“皇上说不牵连幼儿老母,那可有说会牵连到你?” 卫辞书脸色一下就沉了沉。老夫人这一提醒,皇帝好像还真没说。 到时候要是卫辞书跟卫卿一起遭殃,那可怎么办! 老夫人便气道:“卫卿这个孽女,想必是存了心思想要给缪家报仇,才有胆子去谋害皇上。再这样下去,卫家迟早被她拖进火坑里!” 卫辞书道:“这次她是在劫难逃了。是那逆女不识好歹、包藏祸心,能有今日之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但是我可万不能受那孽女的连累。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原形毕露,又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跟缪岚一样是个祸水!难道还要让我像六年前那样,再因为这些事而被贬迁之外地不成?” 老夫人都不用多做考虑,当即便下了决定,道:“事到如今,唯有在她被定罪前,尽早把那孽女赶出卫家去。往后她是死是活,都跟我们卫家没有关系。” 老夫人和卫辞书以及卫家所有人都认定,这次卫卿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种落井下石的事,以前老夫人和卫辞书又不是没做过。 想当初,缪家落罪时,老夫人担心缪家会影响到卫辞书的前程官运,遂与卫辞书商议,决定去皇帝面前表忠心休弃缪岚以自保。 如今缪岚之女卫卿又落了罪,他们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同样是撇清卫卿和卫家的关系。 卫家好不容易才回了京立足,重新拥有了官运前程,岂能再被夺回去? 以前老夫人留着卫卿在卫家里,还盼着卫卿能给卫家带来什么好处,可这么久以来,莫说卫卿丝毫不念着卫家,就算她真的念着卫家的好,卫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了保她而连累自己。 老夫人这一提,无疑提到了卫辞书的心坎里。两人都想着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卫卿逐出去。 若是没有个合适的机会和由头驱逐卫卿,未免让外人觉得卫家人太过势力刻薄,为了自保,连卫家的女儿都不要了。 老夫人细细想过之后,对卫辞书道:“再过两天便是我过寿,你去恳请皇上,看在我年迈的份儿上,准许卫卿那孽女再最后一次回来为我祝寿。皇上注重仁孝,应该会准许。只要她来,想逐她出家门,又怎会找不到理由。” 老夫人寿辰前一天,卫卿在牢里收到了皇帝的恩旨,特地准许她回卫家去贺寿。 彼时卫卿蹲在角落石床上,上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明亮得发白刺眼的光线从小窗外照射进来,被窗户上的铁栏分割成一格一格的,落在她的身上。 卫卿手里掐着一截截的枯草,逆着光,面上神色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依稀见得她笑了笑,依旧平淡温和,但是没有温度。 看吧,卫家人比她还着急撇清关系呢。 就算卫家人不去恳求皇帝准她出去贺寿,她也会去的。 毕竟她自己种下的苗,还得自己挥着镰刀去收割么。 卫家早早就已经把老夫人寿辰的请柬送出去了,当天必然有客登门,再加上老夫人和卫辞书都等着卫卿回来贺寿呢,还得了皇帝恩准,因而这寿宴硬着头皮也要办下去。 寿宴这日,卫家开门迎客,喜气洋洋,似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一些官阶高的妻眷不会亲自前来,只遣人送一份贺礼来便是了。但今日荣安侯夫人却是亲自过来了,一来是荣安侯与卫辞书都同亲近三皇子,二来则是为上次两家未成的婚事聊表歉意。 和荣安侯夫人一起来的还有世子季从贤,季从贤也是从温少卿那里得到的最新消息,卫卿今天有可能会到卫家来给她的祖母祝寿,他当然要来看看卫卿了。 荣安侯夫人和世子这一亲自来,别家的观望的夫人小姐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尽管大家面上不说,心里还是不得不揣度一下,卫家的二女儿都锒铛入狱了,卫家还继续操办寿宴,看来那二女儿委实是微不足道。 上午,卫卿隔壁牢里的重犯被拖出去处置,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江南水堤虽然被毁不严重,但为了避免引起江南百姓的恐慌,这种恐怖分子和恐怖行为,都应进行秘密处决。 隔壁的牢房空了以后,牢卫打来一盆水,给卫卿洗净了脸和双手,她擦干了水迹,拎起药箱,方才不紧不慢地走出牢房。 在牢里待了数日,每日只有约摸半个时辰,有些许阳光照射进来,其余时候一律都是阴暗的。 卫卿一出大牢,外面阳光明媚、普照大地,她一时眯着眼,还有些不适应。 卫卿走过一座座大理寺殿阁,走过广场,动作从容不迫。她身上还是数日入狱前的那身太医服,阳光落下来,把她也照得有几分明媚。 而那双微眯着的眼,犹如一汪深潭,即使清风拂过,也依旧无痕。 卫卿缓缓走下大理寺门前的高高的台阶,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正逢这时,温少卿正提着衣摆快步地踩着台阶往上走,到大理寺公署内去办公呢。 两人错过时,温少卿一心想着公务,也未作停留,只晃眼瞟了一下目不斜视的卫卿。 可是再往上走了几步过后,温少卿蓦然想起了什么,就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 这一身太医服,可不就是牢里的那位女太医么? 卫卿得皇命准许她今日回卫家去给祖母祝寿一事,温少卿管理牢务当然知道,故才没有拦她。 可方才他是看花眼了不成,她脸上干净白皙,哪有前两日见之辣眼的青斑? 第274章 踩她辱她 “喂。卡Kа酷Ku尐裞網”温少卿叫她,想引她回头,好让自己再清楚地看上一眼。 可惜卫卿目不斜视,别说回一下头了,就连脚下也未曾停顿一下。 温少卿不甘心,又想折返回来去追上她,结果刚一挪脚下了两步台阶,卫卿便施施然道了一句:“温大人好像快迟到了吧?” 温少卿回过神来,再顾不上她了,继续提着衣摆快步往大理寺内走。 今日老夫人穿着一身万寿锦衣,面带慈祥和蔼的笑容,精神奕奕。 一些与卫辞书同级或者比卫辞书还低阶的官员妻眷们陆续到来,送上的贺词哄得老夫人是眉开眼笑。 卫琼琚和卫琼玖一早便向老夫人请过安敬过茶了,这两位卫家的小姐模样也出挑,有意来询婚事的卫辞书还看不上,可卫辞书看得上的,又不会看上他的女儿。 卫家的三个女儿里独独缺了卫卿,不知是谁排头提了两句,一众夫人小姐们便私下里讨论起来。 这时外面有人匆匆来报,道:“老夫人,卫大人,二、二小姐回来了,好像是回来给老夫人祝寿的!” 卫辞书登时从堂上站起,怒道:“这个逆女,还有胆子回来!” 在卫家吃茶聊天的宾客们一听,赶紧都到前院正堂这边来瞧瞧热闹。 卫卿犯了大罪,已经被关在牢里多日,今天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多亏皇上大恩呢。 卫卿站在卫家门前,平静地抬头看了看卫府的门楣,里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等着她进去呢。她抬脚,一步一步把卫家门前的台阶踩在脚下,犹如去年她初初回到卫家时的那一般。 倏而门边闪过一道人影,拉住了卫卿。 卫卿定睛一看,是季从贤。 季从贤担忧地看着卫卿,道:“你总算出来了,在牢里过得怎样?卫卿,里面那么多人都等着看,你不能进去!” 卫卿道:“等着看什么,看我笑话吗?” 季从贤拉着她就要往外走,道:“总之你不能进去,那些妇人七嘴八舌没完没了,你跟我走。” 卫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季从贤一愣,没料到她如此轻巧地反握住了他,然后往一边撇开,道:“既然那么多人等着看,小侯爷请自重。” 季从贤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众人的视线里,真是着急死了。他有心带她暂离这个是非之地,她还偏偏不领情! 她今天回来祝寿,身上罪名未除,就是来受大家的冷嘲热讽的啊! 且看堂上卫家人的脸色便知,根本就不欢迎她回来。 结果卫卿刚一走进正堂,卫辞书就冷声喝道:“跪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卫辞书长辈为尊,卫卿为人子女,卫辞书叫她跪,她便不得不跪。 卫辞书又道:“来人,请家法!” 他在把卫卿扫地出门之前,还要让她名声尽失,也好出一出先前积攒下来的恶气。卡Kа酷Ku尐裞網 荣安侯夫人本来也不想插手管别人家的事,可她要是再不出声,只怕季从贤就要冲进去挡在卫卿面前了。 故荣安侯夫人及时说道:“卫大人可否听我一言,今日老夫人过寿,本是皆大欢喜,若为了别的事而大动干戈,恐会坏了祥瑞。” 卫琼琚和卫琼玖看见卫卿跪在堂上,心里均是痛快极了。 她犯下死罪落了狱,对于她们来说可好久都没收到过这样的好消息了。 卫琼琚柔柔大方,似悯然同情道:“看二妹这身衣着形容窘迫不堪,应是刚从牢里出来吧。二妹一向得皇上信任,这次怎的却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惹了龙颜大怒?” 卫琼玖十分难得地站在了卫琼琚那边,跟着说道:“幸得皇上仁德,信任父亲,才在今日格外开恩,准许二姐回来的吧?既然二姐是回来给祖母祝寿的,那也是一片好心。” 卫辞书恼怒地指着卫卿道:“让你尽心侍奉皇上,你却犯上作乱、罪孽深重,你还有什么脸面登进这个家门?今日若不是侯夫人替你求情,我非打死你不可!” 随后卫辞书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大义凛然地斥责卫卿,说她离经叛道、枉顾家门,从前便是无法无天、不尊老不爱幼,如今更是以下犯上,是为不仁不孝、不忠不义。 宾客女眷们窃窃私语,好一部分人甚至指着卫卿开始出言指责起来。 季从贤凛色出言道:“早就听说卫大人不怎么眷顾卫二小姐这个女儿,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纵使她是卫大人的骨肉血脉,卫大人也不惜如此踩她辱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她若真要是不仁不孝,今日明知是来受辱,为何还要给她祖母祝寿?卫大人让她跪她便跪,言辞羞辱更不听她有半句斑驳,又如何是无法无天、不尊老不爱幼?” 他这一说话,堂外指责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来。 荣安侯夫人僵了僵嘴角,呵斥道:“这是卫大人家事,你不得无礼。卫大人自会给她一个公道。” 不论是指责的还是诋毁的,卫卿都不为所动。卫家人全都恨不得往她身上踩,没想到站出来维护她的却是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交情不深的小侯爷。 卫卿眸底有些许的暖意,这货是不是没被她揍够,还真是多事。 她挺直了背脊跪着,正声道:“我回来,就是替祖母请安敬茶的,父亲和祖母若是不想看见我,我敬完即走。” 堂上端坐的老夫人一直没有发话,这时顿一顿柺杖,面目慈祥地叹口气,道:“也罢,皇上开了大恩,今日才允你出牢回来一趟,念在你我祖孙一场,你就敬茶吧。” 她这一开口,哪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 下人很快就备上一杯茶来,送到卫卿面前。 卫卿端上茶,双手上托奉上,她神色真诚,无半分虚假,道:“今日祖母过寿,祝愿主母身体安康、福寿绵长。卫家的荣辱兴衰、风风雨雨,祖母都一路走过来了,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东西要见证,卫卿真心希望,祖母能长命百岁、洪福齐天。” 第275章 随你们高兴 老夫人对卫卿招手,道:“卿丫头,过来,让祖母再好好看看你。”她说着便眼角湿润,在外人看来委实是个和蔼可亲的好祖母。她道,“你的祝寿我就心领了,这些祝愿虽好,可祖母最不愿见的,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卫卿还跪在她面前,老夫人便悲痛欲哭,好像卫卿这次真是死定了似的。 即便她真的死定了,会不会哭得太早了? 季从贤出声道:“老夫人,她还没死呢,你这样当着她的面是在哭她死吗?” 荣安侯夫人赶紧圆场道:“老夫人过寿本是喜庆的事,切莫为别的事伤心过度才是。况且老夫人的爱孙此刻不是回来了嘛。” 季从贤又道:“卫卿她举着茶这么久,也跪了这么久,老夫人真心疼她的话,就应该赶紧叫她起来啊。” 荣安侯夫人暗自拧了他一把,僵着嘴角低声道:“你插什么嘴,再乱说话,当心回去为娘撕了你。” 老夫人这才从伤心中回过神来,抹抹眼角,歉意道:“一时伤怀,竟忘了卿丫头还举着茶呢。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让王嬷嬷从卫卿手上接过茶,再递给她,并未叫卫卿起来,而是先揭开茶缓缓地饮了一口,再递回给王嬷嬷。 然而才递了一半,王嬷嬷还来不及去接,哪想突然老夫人手里一滑,一盏热茶直直朝卫卿兜头泼了下去。 茶水顺着她的鬓发淌下来,将她一张脸衬得清冷。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是他卫家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敢往她头上泼茶。从今往后她回敬的,可就不只只是泼茶了。 随着堂外宾客们惊呼一声,茶杯叮咚落地,摔成了两半。 老夫人关心地问:“卿丫头,你怎么样?方才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浑身没力,手就滑了……” 话未说完,老夫人突然浑身一抽搐,直挺挺地瘫在座椅上。 王嬷嬷大惊失色:“老夫人!” 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面色痛苦,似呼吸困难、极为难受的样子,她颤手指着卫卿,却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卫家人均是脸色大变,连忙围拢上去。卫辞书大声唤道:“母亲!母亲你怎么样!” 卫琼琚和卫琼玖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 这种情况她们怎么能不哭呢,老夫人是喝了卫卿的茶过后才这样的啊,不管是高兴这次卫卿再也洗脱不清也好还是真的难过老夫人发病也罢,她们都得使劲地哭! 大家手忙脚乱地给老夫人顺着胸口,卫辞书转过身来,面色铁青地愤恨地看着卫卿,然后扬手一巴掌便狠狠地甩到了她的脸上去。 卫辞书倒要看看,这一巴掌她到底是受还是不受! 事到如今,大庭广众,他倒不信,这孽女还敢像以往那样阻拦他! 他是她爹,她要是敢拦,便真是坐实了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不仁不孝! 当时只听得“啪”地一声,卫卿偏着头,鬓发微散,白皙的脸上霎时呈现出红红的手指印。 果然,她竟是生生受了。 不就是屈辱么,她有什么不能受的呢?卫家也只能做做这些小动作了。 卫辞书终于能扇她一耳光,早就想扇她,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卫卿脸上没有表情,垂着双眼,她动了动口,口中有淡淡的血腥。耳朵里也有些嗡嗡作响。 堂外的季从贤没料到卫辞书居然转身就往卫卿脸上扇,愕然了一瞬,然而勃然大怒道:“老匹夫!你敢动手打她!” 在季从贤眼里,可没有规矩可言。他看不惯你,就是要当场骂你。 卫辞书道:“小侯爷,这是卫某的家事,小侯爷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荣安侯夫人当即着自己带来的下人把季从贤按住。否则他真要冲进人家的正堂里去不可。 卫辞书冷言厉色地对卫卿道:“孽女,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下狱过后,你祖母成天在家祈祷,为你流眼泪,如今你祖母过寿,你倒好,借着祝寿之名,竟下药害你祖母!” 卫卿抬起头,目色平静幽冷地直视卫辞书,道:“父亲亲眼看见我下药了吗?祖母现在出了事,父亲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去请大夫吗?” 卫辞书反应过来,顿了顿,当即着人去请大夫来。 卫卿道:“我可以为祖母瞧瞧。” 卫辞书恶声拒绝道:“不需要你假惺惺!” 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才泪眼模糊地对卫卿失望至极道:“卿丫头,我往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害我……你专程回来祝寿,就是要这样祝我的吗……” 老夫人这一哭,哭得堂外宾客们劝慰连连,又纷纷怒声指责起卫卿。 卫卿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上的茶渍,低头看了看自己,道:“这身太医服不好藏药,我也不曾打开过药箱,如果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我还能在茶里下药,那也不知是我太能耐还是诸位太眼瞎。现在祖母身体不好,一口咬定是我害的,却又不肯让我一瞧究竟。” 她眼神里惯有的平淡凉薄,在看向老夫人和卫辞书,扫过卫家的每一个人时,那股凉意仿佛浸到了骨子里。 卫卿道:“既然如此,随你们高兴好了。” 堂外的宾客有继续指责的,也有渐渐收声的。 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大家都抱着怀疑的态度瞧一瞧热闹好了。 卫辞书恼羞成怒,喝道:“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振振有词!你这不孝孽女,卫家白白生你养你一场,到头来你却恩将仇报!如此桀骜不驯、忘恩负义的不孝女,我卫家还养你何用?!今日你就给我滚出卫家去,不得再踏进家门半步,从今往后我卫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卫卿问他:“父亲这是要把我赶出家门吗?” 卫辞书肯定道:“是!我卫辞书不再有你这个女儿!” 卫卿伏地,朝老夫人叩首,声音温和:“即便爹和祖母不再认我是卫家的女儿,但我终究还是生在卫家,名字被写在卫家的族谱里,往后卫卿若还有存活之日,每年此时都会回来尽孝。” 第276章 逐出家门 堂外的夫人小姐们,但凡是有点眼见力的也该看明白了,今天这一出,原来是要逐女出家门呢。 难免有人就会觉得卫卿傻,卫辞书要把她赶出家门,她为何还要提起自己的名字还写在卫家的族谱上? 族谱上只要还留着她的名字,将来不就留有余地么?一旦名字一除,她就彻底不是卫家的人了。 她一个女儿家,犯下罪行,落入大狱,等罪名定下来,难免一死。可到时候,又有谁替她收尸,又有什么地方来给她安葬? 卫琼琚和卫琼玖高兴得就快要仰声大笑了。今日卫卿被赶出家门,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羞辱她至斯;她还身负重罪,等她一死,还死无葬身之地! 她能有如此下场,真是老天开眼! 果真,卫卿这一提起,卫辞书也生怕撇不清干系似的,连忙命人去请族谱来。 今日他要当着众人的面,让卫卿眼睁睁看着,卫辞书要把她从卫家除名。 季从贤还想着冲进去,侯夫人摁着他的脑瓜子把他拉到一边去,低声道:“当初灵舒郡主在宫宴殿上指认这卫二小姐盗取皇上寿礼时,还记得她是如何应对的?” 季从贤急躁道:“我当然记得,娘放开我,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你这傻儿子,当日她从容不迫,毫无慌张急色,”侯夫人嫌弃地看了季从贤一眼,“再看看你,上蹿下跳跟只猴子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她有那般聪明睿智,若是当真被逼赶出家门,岂会当面提出族谱,使得卫侍郎断了她的后路?” 季从贤闻言渐渐冷静了下来。 侯夫人又道:“你可见她脸上有半点悲戚之色?与其说是卫侍郎断了她的后路,不如说是她断了卫侍郎的后路。你还对那丫头心存不舍?为娘可提醒你,这丫头你对付不住,还是趁早别想了。” 可不是,他在这里急得跟猴儿似的,她在那里却早有应对之策。 很快,族谱被请到了堂上来,卫辞书拿过一支朱砂笔,照着那族谱上卫卿的名字重重地划了上去。 卫辞书居高临下地道:“看清楚了?从今往后你不是卫家人了,滚!” 卫卿淡淡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敛着衣角起来,随手拎起自己的药箱,挑了挑眉道:“既如此,还请卫侍郎和老夫人,以及这一众的卫家小姐、夫人姨娘们好自为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一声冷哼,无尽讥讽道:“一个将被定罪处死之人,还有闲心替别人操心!” 卫卿看着卫辞书,对他十分温和地笑了笑,道:“卫侍郎,且走着瞧。” 不知为何,看见卫卿面上那毫无悲色,以及平平淡淡的语气,陡然让卫辞书心头一窒。 她随手拂了拂衣角,已然风轻云淡地转身,往堂外走去。 荣安侯夫人提醒季从贤道:“看清楚了么,她那哪是被赶出家门应有的神情。” 堂外围观的宾客们见她出来,自主地让开了道。 她虽形容狼狈,可那一身宁淡温和却又不容侵犯的气度却无法让人忽视、轻蔑。 卫家人在堂上,看着她的背影,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走出前庭,走出卫家的大门。 这时大夫姗姗来迟,老夫人才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到后院里去休息。 卫卿站在卫家的大门前,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晴朗无云的天,然后若无其事地踱下台阶,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事情都暂告一段落了,她自然不会再待在大理寺的牢里。 这多日不得一个好觉,眼下她要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然后躺在床上饱睡一觉。 卫家门前延伸的巷道转角,停着一辆马车。 在卫卿走出卫家之前,便有随从将卫家所见之事回到马车这边来细细禀报。 “大人,二小姐给卫老夫人敬了杯茶,卫侍郎认定二小姐下药毒害,便当场把二小姐给赶出家门了,还在族谱上除了名。还有……” “还有什么?” “二小姐还挨了卫侍郎一巴掌。” 过了一会儿,马车里才传来一道声音:“既然有人给老夫人下药,那就报官吧。” 让官府来一查,这卫家的寿宴就泡汤了。还能证明卫卿并没有下药毒害老夫人,如此一来,今日所发生的事,就是卫家自编自导的一场笑话。 随从有些疑虑:“可卫侍郎毕竟是……” 马车里道:“棋子我多的是。” 随从转头便去办他吩咐的事,朝卫家大门看了看,又道:“大人,二小姐出来了。” 卫卿刚走出来,季从贤就不听他娘的话,非得跟着追了出来。 “卫卿!” 卫卿没回头,自顾自往前走。 季从贤便追上去跟她一起走,看了看她,踟蹰道:“你……怎么样?” 卫卿随口道:“什么怎么样?” 季从贤道:“反正卫侍郎也不是你老子了,我看他不顺眼得很,回头找几个人在他上下朝的路上等着,痛揍他一顿,怎么样?他今日敢扇你一巴掌,我找人扇他一百下!” 卫卿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道:“殴打朝廷命官,你还嫌大理寺牢里蹲得不够多?” 季从贤冷不防拉住了卫卿的手腕,扯得她回身顿了顿。 季从贤总算得以看清卫卿的正脸,见她一边脸上的指痕印又红又肿,便莫名心疼,抿着唇角伸手想去碰,被卫卿给一手截住。 季从贤声音都放轻了些,道:“卫卿,痛不痛?” 卫卿道:“你再动手动脚,我会让你知道,到底痛不痛。” 说罢,她放开了季从贤,继续转身往前走,又道:“你跟着侯夫人特地来吃宴席的,回去吧。” 季从贤道:“那有什么好吃的,我只是来看看你的。听温少卿说你今天得了皇恩,可以出来贺寿,我才过来的。” 季从贤又担心地问:“你到底犯了什么事,皇上要把你关起来?皇上还要降你的罪吗?你现在是不是还得回大理寺去?” 不等卫卿回答,卫卿也懒得回答,刚走到巷子转角,这时马车里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小侯爷不必担心,你见过哪个犯了死罪的,皇上还准其中途出牢来贺寿的?” 第277章 放弃立场 卫卿住了住脚,抬眼朝马车那边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只手缓缓掀起了帘子,苏遇正悠闲地坐在马车里。 他神色温煦,可是眼神在接触到卫卿的侧脸时,凉了下来,有种暴风雨来前的沉闷窒息感。 卫卿不咸不淡道:“首辅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吃杯茶?而是偷偷摸摸地在这里?” 他不想看见也不想知道卫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只需要在这里等个结果便是。若是他进去了,卫辞书可能当着他的面还会给卫卿留有余地。 那样卫卿反而不会感谢他,约摸还会怪他多事。 更何况卫辞书是他的手下,他若是明目张胆地给卫卿撑腰,对他和卫卿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苏遇道:“我偷偷摸摸在这里,自然是等你。上来,我送你回去。” 卫卿现在这副落魄样子,总不能就这样走着回去。正逢荣安侯夫人着人出来寻季从贤,她也不能跟季从贤耗着,于是只好上了苏遇的马车,对外面的季从贤道:“小侯爷请回吧,今日谢你仗义相帮,下次有机会来太医院里喝茶。” 季从贤呆呆的,她还是会回太医院是吗?证明她这回真的会安然无恙是吗? 等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起来,季从贤才回了回神,道:“欸等等,我也有马车可以送你回去的!” 卫卿坐在马车里,偏着头看着帘子缝隙处的窗外,恰好将红肿的一边脸颊挡住。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抬手,轻轻拈去了她发上的茶叶沫,声音极轻道:“把头转过来,我看看伤。” 卫卿靠着车身壁,随口道:“这点小伤,两天就消肿了,有什么可看的。”她淡淡然笑笑,又道,“能用这一巴掌换来一身自由,不是挺好。” 苏遇道:“以前你努力从乡下回到卫家,今日你却费尽心思从卫家脱离出来,不惜背上个毒害祖母、被扫地出门的名声,还平白挨了一巴掌,不是很亏么?我了解的卫卿,不像是个能受辱吃亏的人。” 卫卿唇边的笑意淡到若有若无,道:“那不然怎么办,时过境迁啊。一样东西能对我有用的时候,我自然要伸手去弄来,现在没用了,还留着做什么?发霉么?自然是要撇掉的。” “真是薄情寡义的女子。”苏遇笑说着,却倾身过来,卫卿不愿转头给他看他也不勉强,只拿自己的袖角伸过去轻轻拭掉了她脸颊边残留的茶渍。 他将她头发上、肩膀上所有的茶叶沫都挑下,那一袭柔软的衣角碰到她的侧脸时,有一丝火辣辣的痛感,又有一丝凉津津的温柔。 “卫辞书这辈子最有用的一件事便是生了你这个女儿,可他很快会明白,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今日如此对你。” 卫卿怔了一下,微微回了回头,冷不防撞进他的眼眸里。 他的眼睛,笑时有星辰沉浸,不笑时便如一片寒霜。 却让卫卿看见了,他的疼惜。 卫卿道:“苏遇,我谢谢你今天没来砸我场子。” 她知道,今天苏遇要是去了,不管他站在谁那边,卫辞书都不可能做得这么绝。以他的立场,他理应阻止卫辞书今天把她赶出家门,可如今她彻底自由了,她随时都有可能转过来给他当头一棒。 他什么都没做,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忙。 卫卿不能不惊讶,这一次他竟放弃了自己的立场。 苏遇道:“你为了今日也算是忍辱负重,我若去坏了你的好事,不知道以后还得有多恨我。” 卫卿莞尔笑了笑,道:“虽不至于恨你,但被我逮住机会的时候,也别指望我对你留情。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不再说其他,道:“你脸上的伤需得上药,你药箱里可备了消肿止痛的药?” 卫卿道:“不用担心,我回去洗过以后再敷药。” 随后她阖着眼帘,不再言语。 然而,这马车才驶出巷子没多远,前面就听到了马蹄声紧蹙而来。 一人骑马到马车前勒停,快步走到马车边,苏遇抬了抬锦帘,见是自己人,道:“何事?” 那人肃色禀道:“方才快报传来,不巧江南这几日下了两场大雨,破损的水堤受雨水压力,还没来得及修补好,就又溃败了两截,溃口继续增大。现皇上已经知道了,雷霆大怒,宣大人即刻入宫觐见。” 江南的水堤是由苏遇负责督促修补,现在苏遇才收到快报,宫里的皇帝就已经越过他知道了。 除了大都督,还会有谁如此快的速度? 卫卿也不耽搁,出声道:“既然有事要忙,就不必送我回去了。”说着她拎着自己的药箱便要就此下马车。 苏遇一把扼住她的手腕,低低道:“我顺路,到皇城边先把你放下路口,我再进宫。” 可这话音儿一落,外面就响起了漪兰惊喜又兴奋的声音,“二小姐?二小姐你在里面吗,奴婢和阿应来接你啦!” 苏遇沉下了脸,这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嗬,殷璄,说是不在乎,却连他送卫卿回家都见不得。 卫卿道:“就在此下吧,我的丫鬟来接我了。正事要紧,首辅还是先行进宫去吧。” 如此,苏遇还有什么理由拉着她不让她走。他看着卫卿下了她的马车,漪兰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就过去扶着卫卿,红着鼻子哭哭啼啼的样子。 苏遇放下了帘子,吩咐道:“进宫。” 随后随从驾着马车就快速地在街上跑了起来。 最终苏遇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卫卿的身影从自己的窗前错过,落在后面,越来越远。 街上不宜久留,卫卿上了马车后,便让阿应驾车回家。 漪兰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卿的脸,“二小姐,卫家,打你了?” 卫卿随口反问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 漪兰捏着手帕想拭又不敢拭的样子,眼泪花花地吹着气,唏嘘道:“他们怎敢下这么重的手!二小姐你往日都不会让他们沾到你,今日怎么任由他们欺凌啊?” 卫卿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看来卫辞书委实是恨我啊,今日他要是再不打狠点,来日可就没机会了。”她看了漪兰一眼,“你和阿应倒来得是时候。” 漪兰闻言总算有了点喜色,道:“是大都督说你今天去卫家了,让我们来接你,说你不用再回牢里去了。” 卫厂这边,锦衣卫雷厉风行地去到殷璄办公的地方,道:“大都督,首辅已经进宫了,漪兰姑娘也顺利地接到了二小姐。” “嗯。” 锦衣卫杵着那里,问了一句:“支走了首辅,大都督为何不亲自去接二小姐?” 殷璄批阅完了手里的公文,才不疾不徐地看了一眼锦衣卫,问:“你闲得没事做?” 锦衣卫立刻板正道:“不,属下还有事,属下告退。” PS:要是等更着急的新小伙伴们,可以先看我在夏至小说网的完结篇《千秋我为凰》和《凰不归》哦。请大家支持正版,谢谢。 第278章 给她证清白 而卫家这边,闹了这么一出过后,快要临近中午了,便陆陆续续地准备摆桌席。卡Kа酷Ku尐裞網 老夫人一去后院休息,先前一直低调做人的徐氏就主动出来,和梅姨娘看似和气地一起操持着午宴事宜。 宾客女眷们不知道卫家到底是谁主内,这一问起才得知,原来徐氏竟是卫家的主母夫人,是卫辞书后来续娶的。 眼下没有老夫人给梅姨娘撑腰,尽管梅姨娘心里愤恨徐氏抢尽了风头,但徐氏尚未被休弃,目前还是卫家的主母,这也是事实。 若是老夫人和卫辞书在场,哪会容许徐氏在人前抛头露面,但是现在老夫人休息去了,卫辞书也不可能亲自款待女眷,也就管不了这事。 原先老夫人不让卫琼琚对外承认她母亲乃是马商出身的女子,而谎称是江南世家的大家闺秀。若是再随便编造一个卫家主母病故的借口,重新给卫辞书娶一门继室,那徐氏就真的一声不响地被踢开了。 但现在外人都知道了徐氏的存在,看他们还能不能轻易把她一脚踢开! 徐氏许久没有这般容光焕发的样子,哼,老不死的想给卫辞书另娶?也得看她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 老夫人去后院休息了一阵,今日是她的寿宴,她怎么也要出来待客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况且前院这么热闹,老夫人待在后院无聊得慌,好不容易过个这么舒心的寿辰,怎能不出来走动走动呢。 女眷们见了老夫人出来了,便劝道:“老夫人不是身体不适么,理应多多休息,还出来干什么呢。大夫怎么说,那二小姐下的可是厉害的药?” 老夫人笑容和善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大家的关心。” 可是老夫人出来以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下人神色慌张地来禀道:“老夫人,大人,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老夫人才舒展的眉头就绷地一紧。真是舒心不过片刻! 卫家又没犯事儿,怎么就惹得官兵来了? 卫辞书怎么也得摆出一副官架子来,先行去会一会,老夫人携着两个孙女,及跟随的想一看究竟的夫人们也一同去瞧瞧。 结果官兵进了前院,对卫辞书虽然客气,但也当仁不让,说是有人报了官,这卫府里有人毒害老夫人,遂京兆尹特地拨了官兵过来查明此案。卡Kа酷Ku尐裞網 莫说卫家的老夫人也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他们尚且怠慢不得,更何况老夫人还是朝廷命官的母亲,当然要更加慎重。 卫辞书连连道这只是一场误会,请官兵们吃些茶便想送客。 可是官兵们易请不易送,而且还是京兆尹带人亲自来查理此案的,他自是识得卫辞书,也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卫大人可不能怪下官,近来上头加强京城治管,但凡有人报官,必须查个清楚明白,卫大人见谅,下官也很难办。” 京兆尹还道:“下官听说,下毒的可是卫大人的亲女,敢谋害祖母长辈,那可是大恶不赦之罪,岂能姑息!” 卫辞书道:“不用了,那孽女已经被我赶出家门了。” 京兆尹道:“卫大人宽宏大量只把嫌犯赶出家门,但她若是真的触犯律法,还当由衙门严加处置。” 说罢是一点都不给卫辞书商量的余地,当即命人到前院正堂去查验一番。 卫辞书强绷着脸色,脸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了两下。 京兆尹既来查明真相,老夫人又是在喝了敬来的茶过后出事的,当然首先要查的就是那杯茶。 结果一问得知,老夫人只喝了两口,手上端不稳,就全泼到她孙女头上去了。 京兆伊道:“茶泼了也无妨,只要茶器还在也能检验得出。” 老夫人神色变了变,道:“茶杯碎了以后,恐伤着客人,已经命人扫出去丢了。” 然而,卫家的下人今天忙忙碌碌,老夫人是叫下人来把碎裂的茶器扫走,但是却没来得及扔,于是还是叫京兆尹给找到了。 京兆尹还特地带了衙门查毒验毒、医术纯熟的师爷一起,师爷拿到了那破茶杯,当场勘验一番,道:“回大人,此茶杯上附着的只是普通茶渍,里面并无添加任何药物。” 此话一出,满堂宾客们神色各异。 老夫人由王嬷嬷搀着,险些站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 卫琼琚站出来无辜又柔弱道:“你们是不是验错了,我祖母确实是喝了这杯茶就倒身不起的。” 那师爷道:“我干这行上十年,岂会分辨不出这是普通的茶水还是掺了药的茶水?” 季从贤站在外围,冷不丁出声道:“我就说,今日来的人这么多,卫卿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害自己的祖母?卫卿背负着牢狱之灾,可怜她回来给她祖母敬一份孝心;却没想到,她们家看她是个罪人,急于撇清和她的干系,没毒的茶硬要说成有毒了,生生把人赶出了家门。” 老夫人当场哭了出来,悲戚道:“真的是我错怪了我那孙女?以前她就孝顺,我也不愿相信她真的干出这种事来,现在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和卫辞书均没想到,卫卿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官兵来为她证清白!她现在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却还是不安生!还白白让卫家背了个冤枉她的污名! 卫琼玖道:“祖母别急,仔细急坏了身子。祖母本就有很严重的眩晕病,当时兴许正是病症发作,才误以为是茶水里被下了药,这也不能怪祖母啊。” 这一波三折,围看的宾客们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终这件事确实只能被当做一场误会。 宾客们光看着也不好,因而梅姨娘和徐氏及时引大家去午宴席上就坐,卫辞书则来应付京兆尹和官兵。 老夫人被搀扶到桌宴主座上坐下,王嬷嬷送了半杯茶水,才让她好受一些。 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夫人们本来连午饭都不想吃了,若不是看在荣安侯夫人的面子上,可能直接就离开了。 下人引她们相继在老夫人主桌的这桌落座。 老夫人泪流不止,直呼冤枉了孙女,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惺惺作态。 夫人们都懒得再劝,荣安侯夫人却是笑语安然道:“老夫人切莫伤心过度,事已至此,伤心也无济于事,不如顺其自然吧。” 老夫人道:“谢侯夫人好言宽慰。” 侯夫人转而却又笑道:“只不过,那卫卿曾是皇上身边的太医,先前十分得皇上信任,这次下了狱吉凶未卜,老夫人可曾想过,她若真是死罪难逃,皇上岂会准许她中途出来给老夫人祝寿?” 第279章 真的中毒了 老夫人一顿,道:“皇上许是体恤老身年迈……” 侯夫人笑意不减道:“皇上虽体恤臣子,但从不会超出律法之外。卫卿既犯了死罪,何必留到今日还未定罪,早该处死了之了。” 荣安侯夫人的话,让老夫人心里陡然往下沉,却又有种恍然的感觉。 是啊,既然是犯了死罪,为什么不早早处死,还要等到今天! 一时她心里是百转千回,复杂至极。 侯夫人八面玲珑道:“老夫人莫怪,我也只是闲话两句罢了,望老夫人莫往心里去。” 老夫人干干地点点头,心里安慰自己,纵使处死不了卫卿,那她这次下狱也是活罪难逃!卫家与她断绝关系不会有错! 适时,下人送来一碗长寿面,由王嬷嬷捧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请大家共同入宴,而她则先吃了一口刚送上来的热腾腾的长寿面。 这厢,卫辞书假意请京兆尹留下来用午饭,京兆尹以公事在身为由拒绝了。卡Kа酷Ku尐裞網卫辞书也没有强留他,不然这一干官兵杵在卫家,那些来客还怎么随心自如。 遂卫辞书亲自把京兆尹和一干官兵送到了大门。 然而京兆尹带着官兵和师爷刚准备离去,突然又有下人匆匆忙忙地追了出来,颜色大变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中毒了!” 卫辞书自己都有些不信:“又中毒?” 下人道:“老夫人脸色发青口呕污血,这次、这次真中毒了!就快没命了!” 京兆尹一听,哪还能就此离去,立刻带着官兵去而复返。 进到摆桌席的中庭,庭内一片混乱。 彼时老夫人就瘫在椅子上,口里吐血、脸色幽青,浑身抽搐不已,明显的中毒征兆! 那师爷第一时间冲上前,幸好他医术纯熟,立刻着手护住老夫人的心脉,一看便知她刚吃过边上的一碗长寿面,于是立刻用药散入水中,硬灌进老夫人的口里洗胃,再抠着她的喉咙全部吐出来。 可是如此也只能暂保住老夫人的性命,必须尽快找到解药才行。 老夫人气若游丝,喃喃道:“卫卿……卫卿果然……要害我……” 到如今她还想着把事情又扳回去,不能让卫家蒙受冤枉孙女的污名。 师爷一言就打破了她的幻想:“老夫人中的是剧毒,一碰就会丧命。你的孙女早就没在府上了,她可有机会接触到这碗长寿面?凶手另有其人。” 师爷又对京兆尹道:“大人,现在必须快些找到凶手,才有可能找到解药。否则老夫人必死无疑。” 卫家人都没料到会突然有此等变故,全都吓傻了。 梅姨娘苍白着脸站在一旁,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徐氏却是一把扑上前,哭得泪眼模糊,十分伤心,道:“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敢毒害老夫人,请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严惩真凶!” 今天这场寿宴,真是让前来参加的众人们感到够够的了。早知是这样惊心动魄,他们打死也不想来。 现在真凶未明,所有人一概都不得离府。 京兆尹带着官兵将府里上下挨个盘问严查。 所有碰过长寿面的人皆矢口否认自己下过毒,在征求了卫辞书的同意过后,京兆尹便让官兵去后院搜查所有人的住处。 没想到,还当真搜出了结果。 官兵拿着一包用剩下的毒粉呈上来,师爷对比检查过后,确认与长寿面里下的毒别无二致。 京兆尹便问:“这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官兵道:“从一座内院里搜到的。” 而那内院正是梅姨娘的内院。 徐氏含泪看着梅姨娘,泣道:“以往老夫人待你这么好,没想到你竟存了毒害老夫人的心!真真是蛇蝎心肠!” 梅姨娘本就被吓得苍白的脸色,这下更是惨白,簌簌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做过!老爷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毒害老夫人的……” 师爷正在分辨毒粉里的成分,以便最快的速度配出解药来。 卫辞书看着梅姨娘,眼神冰冷至极,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什么可说的!毒害亲长,乃十恶不赦之罪,谁能姑息包庇你!” 京兆尹铁面无情道:“来人,将此恶妇押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梅姨娘一介弱女子,岂是官兵们的对手,几下就被押得死死的,挣扎间容颜散乱,形容疯妇。 卫琼玖亦是白着脸,霎时泪痕就挂在了脸上,想扑过去阻止,可是卫辞书又命下人把她制住。 最终师爷只能辨出毒粉大部分的成分,临时配了一副药给老夫人服下,希望能够起作用。 徐氏在旁忧心忡忡地问:“老夫人的情况,可能好转?” 师爷道:“暂不知,且观察观察再说。还有机会,应该不会立刻丧命。” 徐氏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丝帕,心里暗恨。 今日要不是京兆尹带着人来,老东西只怕这会儿已经魂归西天了!偏偏这群该死的又把她的老命给拉了回来! 徐氏心里越愤恨,面上就越伤心,频频抹泪。 最终这场寿宴像笑话一样地结束了。等明天,定能传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 卫家先是诬陷卫卿下药害祖母而被赶出家门,没想到转眼老夫人就真的被下药毒害了,听起来委实是可笑。 老夫人和卫辞书原本想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把卫卿扫地出门,撇清和她的干系,却没想到到头来,弄得满是乌烟瘴气。 梅姨娘被带去了京兆尹府衙严审,而老夫人虽保住了一命,却缠绵病榻奄奄一息。 若是配不出真正的解药,老夫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会慢慢一点一点被耗尽的。 这些日梅姨娘不在,由徐氏操持家务,徐氏终于又找回了当家主母的感觉。 *** 卫卿回到家以后,从头到脚地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寝衣,乌发的水迹也被烘干,她才不慌不忙地往自己红肿的脸上敷了清凉的药,然后上床去睡了。 漪兰侍奉她沐浴时,发现她脖子和衣襟下长了一些小红疹,本来想给她上药的,但见她一倒床就睡着了,漪兰便没去打扰,安静地退了出去。 第280章 贪恋 卫卿在牢里吃不好也睡不好,眼下睡得这么安然,谁忍心去打扰。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在外守着,中途进去看过两次,一直到傍晚卫卿都没醒来,就更不要说中途起来用午饭了。 傍晚霞光满院,微风习习。 橘红色的晚云将屋瓴映暖,偶有小鸟短暂停靠,啄几下小小的脑袋,又朝树上飞去。 大抵哪个树叶浓密的地方,有着一个属于它们的不起眼却舒适的小窝。 树叶在风里婆娑,那墙头繁茂的梨枝不知何时结了一只只青色的小梨果。 后厨那边,幽幽浮起一道青淡的炊烟,还伴随着炒菜的香味。 殷璄就忙完了公事回来了,他身上披着淡淡的霞光,在走进卫卿的家门时,神色清淡随淡,身上却依稀多了几许暮光暖意。 漪兰本来还在纠结,但见了他很是高兴,道:“大都督总算来了,二小姐正在里面睡着呢,她都睡了一天了,奴婢正不知道该不该去叫醒她。她一天都没吃东西,总不能睡到明天早上去,大都督去看看吧。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领着殷璄进内院,上前去悄悄地开了房门,请他进去。 房间里暮色暗淡,卫卿正躺在榻上,睡得安然。 她睡相很规矩,衾被压在胸口上,微微侧着身蜷着,双手落在枕边。她脑后的乌发铺满枕间。 卫卿睡梦里,恍惚嗅到了那一缕幽然的冷檀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变成了唯一让她安心宁神的味道。 脸上有些痒,触感清清润润的,她下意识就捉住罪魁祸首,朝外一翻身便压在了自己脸下面。 这时卫卿已经渐渐有些苏醒,她感受了一下,被她压在脸下的……好像是一只手。 那掌心温润,手指修长匀称,平时着力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茧……应该是个习武人的手。 当卫卿清醒地意识到时,可笑自己竟开始贪恋着那一缕气息,贪恋着那一抹手温,有些舍不得醒来,也舍不得放开。 殷璄就在她身边。卡Kа酷Ku尐裞網 那种一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时,便能够看见他的感觉,实在让人上瘾。 那时卫卿压着他的手,就当是自己忘了要放开,安静地睁开眼帘,看着榻边也静看着她的男子。 两人都没有言语,一如上次,暮色一点点从窗户边溜走,只剩下浅浅淡淡的轮廓。 他诱她深陷的是个深渊,她跳下来了,可是她觉得自己会凫水,总以为可以挣扎着爬上岸去。 “殷……”她开口唤他,嗓音沙哑,却又停下。 殷璄…… 卫卿缓了缓,阖下眼帘轻笑,险些,就要叫他的名字了啊。 可最终她还是改了口,笑意淡然道:“殷都督神出鬼没,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她自然而然地慢慢松了被自己压在脸下的殷璄的手,懒洋洋地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浑身都有些酸痛。 这些日她在牢里每晚都靠坐着睡,现在整个人睡饱了放松下来,身子骨当然又酸又懒。 殷璄低声问她:“今日卫辞书打了你?” 那声音,像是与她独有的呢喃,泛着沉磁的回响,听来像是心里钻进了一只蚂蚁,又酥又养。 只要是他想知道的,又如何瞒得住他。 卫卿扯了扯嘴角笑笑,若无其事道:“想要得到点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我也不是白白让卫辞书打这一耳光的。” 只可是,话音儿勘勘一落,卫卿便轻轻地顿了顿,有些怔忪。 殷璄的手轻轻地抚在了她的脸上,那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触得她浑身毛孔都跟着炸开。 那触感透过肌肤流淌进她的心间,她动了动眉,猝不及防,一股热意发悸涌动,顷刻间竟是把心里的所有空隙都填得满满的。 卫卿手里捻着被角,深吸一口气,遏制着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微微偏开了头,轻声道:“早就已经不痛了。” 殷璄收回了手,淡然自若地起身,道:“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卫家时运不好,你离了卫家,也该转转运了。” 卫卿留殷璄用晚饭,请他先去膳厅,自己则披衣下床,点了灯台上的火,对着镜子照了一番,看看自己脸上有没有消红消肿。 好在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卫卿又草草抹了一次药,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 哪想抬眼一看,就见殷璄竟然没走,而是站在院里等着她。 卫卿当时脸就是一瘫:“你怎么还没走?” 殷璄侧过身,清清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脸,道:“是怕脸上又红又肿不好看,所以先照照镜子抹抹药?” 卫卿站在门口抽了抽嘴角。 这家伙要是能把这份察言观色拿去用在皇帝和首辅身上,至于现在处处被人牵制着走么! 在饭桌间殷璄才告诉她卫家现如今的情况。 原来今日她前脚刚走,后脚老夫人就真应了验,被人下毒害了。现在老夫人虽然不至于丧命,但也是危险得很。官兵到卫家去,证明了她的清白,还把下毒的人抓了起来,竟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梅姨娘。 漪兰也不太能相信,等殷璄离开后才对卫卿感慨道:“那梅姨娘以前就低调做人,又讨老夫人和卫大人的欢心,她会下毒害老夫人吗?” 卫卿吃饱了饭,躺在躺椅上休息,淡淡道:“毒药从哪家院里搜出来的不要紧,还得要看卫家里谁最想让卫老太太闭眼了。那老太太也算倒霉,今天过寿,今天就遇害。” 漪兰踟蹰了一下,问道:“如果老夫人快不行了,那,二小姐要去救老夫人吗?” 卫卿看她一眼,莫名道:“她是我的谁?” 漪兰了然,道:“从他们把二小姐赶出来开始,就谁也不是。” 卫家大概万万没想到,前一天才把卫卿这个孽女逐出家门了,卫卿非但没有回大理寺受审定罪,而且还重回宫里恢复原职。 皇帝召她到了御前,看了她一眼,道:“卫爱卿比入狱之前清减了不少。这次你帮朕查明真相有功,说说,想要什么赏赐啊?” PS:我一个剧情党,竟然也想让他俩快点谈恋爱…… 第281章 请她去一趟 卫卿跪伏在地上,应道:“为君分忧,是微臣的本分,微臣不敢贪功。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朗声大笑,道:“静懿知道朕让你在牢里受了苦,若要是不好好补偿你,静懿可不会依。卫爱卿有什么想要的,但说无妨。” 卫卿便道:“微臣如今被扫地出门、无处可去,想请皇上开恩,准微臣能回儿时的缪家老宅安身立命。” 殿上一时无声。 卫卿垂首安静地等着。 半晌,皇帝道:“也罢,缪家既然还有后,那座宅邸也不能一直禁封着,朕就赏给你了。” 卫卿叩首谢恩。 卫卿从御前殿上出来,漪兰见她唇边带着一抹笑意,朝阳升起到斜半空时,衬得那笑容明媚不可方物。 漪兰自也跟着高兴起来。 漪兰凑过来问:“小姐,与皇上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卫卿长舒一口气,道:“如今,我也是有两套房的人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回太医院的路上,漪兰一直对卫卿被抓进大牢那天的事十分好奇,问道:“那日皇上发那么大的火,说下狱就下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卫卿笑了笑,道:“秘密。” 说来卫卿也不得不佩服,皇帝这个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人,演技也是炸裂。 当时卫卿请旨去牢里观察重犯,需得让皇帝认定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她对皇帝道:“微臣一介女子住进牢中多有不便,可若是其他太医,不能说一定不如微臣细心,但一定不如微臣的女子身份能让他放松警惕。皇上若是直接遣微臣去牢里,定会有人认为皇上亏待微臣一介女子,故微臣请求皇上保密,就当是微臣冒犯了皇上,被打入大理寺牢中,如此名正言顺,而又不损皇上威名。” 结果她才说完她的请求,都没有缓冲的余地,皇帝当即就入戏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打入大牢。 事实证明,卫卿这一趟也没白去,她的观察给殷璄的调查结果提供了强有力的佐证,完成得很是圆满。 第二日太医院对那养生茶的调查结果就出来了,对外宣称原来先前因为养生茶酸苦难喝,皇帝又心浮气躁,便认定卫卿在茶里动了手脚,但是现在检查的结果得知,那养生茶确有排浊润气的效果。 因而卫卿的谋害罪名不成立,她劝皇帝良药苦口自然也算不上以下犯上。 可是卫卿被打入重牢期间,恰好和那炸水堤的重犯相邻,她观察细致入微,锁定了重犯的来处,打破了有人想要嫁祸给乌斯藏的计划,更是以戴罪之身立了一功。 紧接着皇帝下旨封赏卫卿,不仅有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还赐了不少的给她补身体的补品药材,另外还把缪家从前的宅邸赏给了她。 这事情陡然来了个急转弯,卫卿由罪人又变回了红人,令人咋舌。 这下卫家可真就是让人耻笑连连了。 在卫卿入狱期间,他们费尽心机想撇脱干系,现在卫卿得皇帝赏识,他们连根毛都捞不到。 卫卿被卫家赶出家门并在族谱上除名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卡Kа酷Ku尐裞網卫家为了能赶走她,老夫人还借寿宴假意中药诬陷卫卿,大家都觉得,那样的家门待下去也是不幸。 现在卫卿是没有了家门庇佑,但她俨然另立门户,又有皇帝给她撑腰,谁还能把她看低了去不成? 卫辞书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病榻上的老夫人知道这件事过后,病情急转直下。 是他们怕受了卫卿的连累,可如果没把她赶出去,如今该风光的可是整个卫家啊。 老夫人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生生把一个可以带来家门荣耀的宝当成了根草说弃了弃了。要不是赶走了卫卿,说不定这会儿卫卿还能为她解毒,自己已经开始好起来了。 这两天老夫人张口闭口嘴里念的都是她的乖孙女卫卿。 卫辞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去死,因而还是整了衣着厚颜无耻地进宫面圣,来请卫卿。 皇帝询问卫卿的意见,道:“卫侍郎老母重病,想请卫爱卿走一趟,卫爱卿可愿意?” 卫卿道:“微臣听从皇上差遣。” 毕竟大臣来请太医,只要是命在旦夕的,皇帝没有理由不同意。 皇帝既然开口问了她,她自然懂得怎么做。 遂皇帝满意道:“毕竟卫侍郎老母也与你祖孙一场,你就跟着去一趟吧。” 在出宫去的路上,漪兰小声说道:“其实小姐根本没打算置那卫老夫人的性命于不顾吧,不然为何要托人去京兆伊府衙把毒害卫老夫人的毒药弄来,事先配制出解药呢?” 卫卿声无波澜道:“事先有所准备,就不至于今天白走一趟。” 想要配制出解药,当然需得耗费一些时间。 漪兰领悟道:“小姐是知道皇上一定会召你去。小姐这一去,不仅仅是看在皇上体恤臣子的份儿上,还看在小姐曾是卫家人的份儿上。去了别人当然无话可说,可若是不去,有理也会变成没理的。” 卫卿悠悠道:“这分岔路才刚开始,哪能说死就死了呢。” 卫家人都对卫卿的到来,心情感到十分复杂。 她不仅还活着,而且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卫琼琚和卫琼玖见了她,同仇敌忾,明面上不能拿她怎样,唯有在心里狠狠咒骂她。 徐氏更是,那歹毒的眼神恨不得能把卫卿戳穿凌迟,尖声道:“你都被赶出家门了,还厚颜无耻来做什么?!” 要是她一来给老夫人解毒,那老不死的东西不就有活命的机会了吗! 卫琼琚亦凄凄弱弱道:“卫卿,你真是把爹和祖母都骗得团团转啊!” 卫卿转身,淡淡看了一眼卫辞书,道:“卫侍郎,看来你家里人并不欢迎我。” 她带着漪兰要走,卫辞书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住口!” 他好不容易请到卫卿回来给老夫人治病,岂能让这些不长眼的又给骂走了。 卫辞书心里也着实痛恨卫卿,可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缓了缓神色道:“进去看看你祖母吧。” 卫卿挑眉看着他,道:“我哪来的祖母?” 第282章 只有她能帮她 卫辞书脸色憋得红白一阵,说不出话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卫辞书怎么可能不后悔,他竟白白把这个可以给卫家带来名利的女儿给撇弃了。 是他沉不住气,也没能辨清形势。这个女儿太过狡猾,也太过无情! 早知她有今天这样的本事,当初在州城的时候,就应该对她好一点,说不定还能有点父女情义可讲。 这次他做得绝,没想到反倒给自己惹来一身骚,全都是拜她所赐!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到头来还得请她回来救老夫人的命! 卫卿去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正躺在床上,眼眶凹陷,颧骨凸起,容颜十分憔悴,哪还有半分富家老太太该有的丰润。 卫卿诊了脉象,给她服下解药,又施针加快累积的毒素排出。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的气息强稳了些,气色也好转了起来。 她留下了剩余解药,只要按时服用,将余毒一点点排出,便会渐渐痊愈起来。 老夫人睁开浑浊的眼,看见救她的是卫卿时,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撒手,一边哭一边道:“孙女,我的乖孙女,你总算来看祖母了……” 王嬷嬷亦在一旁抹眼泪,劝说道:“二小姐,老夫人已经这样了,天天念叨着你,你就不要与老夫人计较了吧。” 卫卿低眼看着手腕上那只苍老的手,勾唇温然笑了笑,道:“老夫人年迈,可能有些糊涂了,我已被卫家扫地出门,也在族谱上除了名,怎会是老夫人孙女。” “祖母那日喝过你的茶以后,兴许是一时病发了,他们才误以为是你动了手脚,可这都是一场误会。”老夫人急切切道,“你回来吧,祖母想你了,族谱上的名祖母重新给你加上。” 卫卿问:“若我现在仍是戴罪之身,老夫人还是这么想我吗?” 老夫人噎了一噎,哭道:“总归是血浓于水啊,祖母怎么忍心见你在外孤身一人!” 卫卿笑得十分平和,道:“以前缪家遭祸,怕我娘连累你们的时候,老夫人和卫侍郎毫不犹豫地把我娘休弃;如今我获罪下狱了,老夫人和卫侍郎又毫不犹豫地把我逐出家门。若我真是死罪难逃,恐怕连个替我收尸安葬的人都没有,也不见老夫人提什么血浓于水啊。所以这种话,就不要说出来让人尴尬了吧。” 老夫人一心想感化卫卿,只是卫卿根本不吃这一套。 大家同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对方什么脾性吗? 卫卿巧妙地把自己手腕从老夫人手上抽了回来,又道:“老夫人才过完寿,我也真心祝愿过老夫人长命百岁,卫家以后的荣辱兴衰还得靠老夫人亲眼看着。” 老夫人张了张口,像被堵住喉咙似的,也半晌说不出话。 卫卿见她精神好转,便收拾药箱,带着漪兰一起离开了。 卫琼琚坐在老夫人床前说道:“她分明是故意隐瞒自己的情况,祖母何必到现在还想要挽留她。” 老夫人看了看卫琼琚和卫琼玖,刚好受一点就是一阵闷气,道:“你们要是能有她一半的出息,能像现在这样吗?” 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不是卫卿不肯回来,而是卫卿说的那些话。 以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难道她要为了缪家,为了她娘的死,来报复卫家吗? 卫琼琚咬了咬唇,道:“这次若不是梅姨娘心思歹毒,下药毒害祖母,也不会弄得这般结果。孙女纵使没出息,也每天祈求上天让祖母快些康复。” 她这一说,老夫人再看卫琼玖的眼神就变了,道:“枉我有心提携梅姨娘,她到底哪里不满要害死我?!” 卫琼玖本来还想替梅姨娘求情,到现在梅姨娘都还被关在京兆尹府衙里,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哪想卫琼琚先声夺人,老夫人就被她给牵着鼻子走了。 卫琼玖哭哭啼啼跪在床前,道:“祖母对梅姨娘好,梅姨娘怎会不感恩戴德?祖母待她一分好,她就还祖母十分好,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她给祖母和父亲做衣做鞋,亲自下厨做点心,还尽心尽力打点家务,可曾有半分懈怠?梅姨娘知道祖母待她好,又怎会动了歹毒之心?那样对她有何好处?” 老夫人不语,仔细想来,确实如此。 梅姨娘毒害她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卫琼琚当即斩钉截铁道:“可事实摆在眼前,毒药是从她的房间里搜出来的,三妹还想狡辩。” 卫琼玖磕头,咬牙切齿道:“祖母明察,我娘定是被奸人给陷害的!” 老夫人累了,暂时不想理会这件事,挥挥手道:“孰是孰非,就交给官府去公断吧。” *** 梅姨娘被关在牢里,若是没受点折磨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本身就长得漂亮,又是养在大户人家里,牢差难免对她动手动脚。 只是又因为她是卫侍郎的妾室,在案情没有个实锤定论之前,牢差也不敢大肆欺辱她。 若当真定案了,认定梅姨娘是本案下毒的凶手,那将等待她的,可想而知。 所以梅姨娘咬死不招供。让她招供可以,她提出一个条件,必须要见一见卫卿。 京兆伊府衙早先派人给卫卿传了话,梅姨娘要见她,见与不见却看卫卿自己。 是以卫卿从卫家出来后,眯眼看了看天色尚早,便又往府衙大牢里走了一趟。 彼时梅姨娘见了她,手里死死抓着铁牢,身上穿的还是前两日寿宴上的那身素雅裙裾,只是十分狼狈。 梅姨娘眼神万分急切,泪眼彷徨道:“我没有下毒毒害老夫人,卫卿,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帮我,卫家人弃我于不顾,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卫卿站在离牢门两步开外的地方,看着梅姨娘一边哭着一边试图伸手来抓她的衣角。只可惜卫卿只是看着,面上无动于衷。 若光是凭这点眼泪,可打动不了她。 卫卿道:“梅姨娘想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徐氏!一定是她!老夫人一心向着我,她在府里不得宠,所以她既想害死老夫人又想嫁祸在我头上,如此一举两得!” 事到如今,梅姨娘早就想明白了过来。只是卫卿不听她在这里废话,抬脚便又欲走。 梅姨娘见她要走,沉下声音,蓦地又道:“我知道徐氏当年害了你娘,你此生绝不会放过她。倘若我用徐氏的一个秘密来交换呢,你可愿帮我?” 卫卿顿住脚,回过身来,挑眉似笑非笑道:“梅姨娘若没点筹码,也不会非得让我来一趟,与其说一堆废话,不如来点实际的。” 第283章 结案 她又走回到梅姨娘的牢门边,施施然道:“先说说你要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梅姨娘道:“我要你帮我洗脱罪名,让我重回卫家去。” 卫卿低着眼帘看着她抓着牢门的肮脏的手指,不辨眸里神色,轻声道:“那用以交换的又是什么?” 梅姨娘缓了缓,低低道:“徐氏当年在进卫家大门之前,在外面有一个姘头。姘头之前去卫家找过她,被她用银子给打发了。若是心里没有鬼,她会那么恐慌?你要是顺着往下查,说不定还能查到更有趣的事情。你若帮了我,我便告诉你那姘头所在。” 卫卿道:“听起来是不错。” 况且卫家怎么能冷冷清清的呢,她把梅姨娘弄回卫家去,那徐氏说不定还能整出更热闹的事。 卫卿又道:“最好先仔细想想,老夫人过寿前后两天,有谁去过你的院子。” 梅姨娘摇摇头,道:“徐氏真有心陷害我,是不会让我看见有谁进我的院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看她一眼,道:“进出你那地方的所有下人,我有说过一定是徐氏的人了么?” 梅姨娘愣了愣,收住眼泪开始细想。 寿宴前两日以及当天,都是忙碌的时候,进出梅姨娘院里禀事的很多。 她将她记得的全都说与卫卿听。 卫卿走的时候,梅姨娘不放心,又道:“卫卿,你这就算是答应和我交换了是吗?你就不怕我诓了你?” 卫卿淡淡道:“你若诓了我,记得你到时怎么出去的,我便让你再怎么进来。” 京兆尹在天子脚下,审案子也不能太胡来,加上是户部侍郎家的案子,更不能有类似于屈打成招的事情发生。 卫卿进去跟梅姨娘谈完心后,京兆伊表示很亲切地问:“卫太医,那犯妇肯招认了吗?” 卫卿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曾与梅姨娘同个屋檐相处了近一年,她平日里温柔贤良、与世无争,卫老夫人有意抬她,这个时候她若毒害了卫老夫人,不是丁点落不着好?所以不排除有人栽赃陷害的可能。” 卫家以此案为家门丑事,都避而不谈,眼下京兆尹唯有向卫卿了解情况。 卫卿又是刚得皇帝封赏的红人,她的话自是有两分信服力。 卫卿又道:“大人想彻底查明此案,我有个建议,不如将那两日进出梅姨娘院子的所有下人全都叫来严加审查,说不定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京兆尹原本也不想这么麻烦,可是现在事情都已经张扬出去了,连皇帝都知道了,总得要拿个凶手出来交差。 听卫卿给梅姨娘做了担保,京兆尹也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在卫卿和漪兰离开府衙过后,便叫人去牢里照着梅姨娘的口述,再去卫家传唤所有进出过梅姨娘院子的下人。 彼时卫卿从府衙里出来,先了京兆尹一步,声色平淡地对漪兰道:“叫阿应找个脸生的,去把林生引出来,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滚出京城。卡Kа酷Ku尐裞網现在就去。” 漪兰不解道:“是梅姨娘方才说的那个林生么,平日里他在卫家当差,可是个偷奸取巧的懒滑头,小姐作甚要给他这么多银子?” 主仆俩好歹也是在卫家生活过这么久的,梅姨娘说的那些进出过她院子的下人,哪些是听话老实的,哪些是偷奸耍滑不老实的,还是多少有些了解。 卫卿看她道:“你先去办,回头再用你这脑袋好好想想,行吗?” 于是漪兰毫不耽搁就把事情交代给阿应了。 阿应办事非常利索,拿了一百两银子到卫府,说是林生家里的亲戚,要见他。 等林生出来以后,到个无人的地方,阿应把一百两银子给他,让他立刻离开京城。 一百两银子,一个普通的下人辛苦许多年可能都没法赚到这么多,那林生怎么可能不心动,卫家也不回了,什么都不要了,当天便直接揣着钱跑出了京城,了无行踪。 等到府衙的官兵来传唤所有有嫌疑的下人时,独独就少了这个林生。 一问才知,原来林生在这之前竟偷跑出府,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加上其他下人对他的风评极差,平日里就喜欢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根据梅姨娘的口述,在前几天梅姨娘恰好因为他没能办得好差事,而把他训斥了一顿。 所以林生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才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最终京兆尹确认林生是怕事情败露,所以畏罪潜逃了,将林生定为此案的凶犯。可是他现在已经无影无踪,衙门只好先张贴缉拿榜,等发现其踪迹再行缉拿。 这个案子总算就此了结。 梅姨娘是被冤枉的,卫辞书和老夫人又不可能在这风口浪尖上不接纳她,于是她终究还是顺利地回到了卫府。 老夫人为卫卿所救没能魂归西天,而梅姨娘又得卫卿帮助重回卫家,徐氏痛恨至极,没能一举除掉这两个阻碍她的绊脚石。 但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通过这场寿宴,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卫家有她这位主母夫人,以后老夫人还想偷偷把她一脚踢开给卫辞书另娶继室,就不大可能了。 傍晚起风了,漪兰将梅姨娘差人送来的信递到卫卿手上。 卫卿躺在躺椅上,裙角宛若夏花在风里轻扬,她随手展开信纸,淡然自若地看了信上的内容。 漪兰先前不解,但眼下怎么也该转过弯儿了,便道:“小姐,要是那林生不守信用又回来了怎么办?” 卫卿悠悠道:“不守信用的话,回来便只能当个罪人刑犯。他若看见了那缉拿榜,应该躲得远远的才是,硬要回来送死,那就是他自己想不开了。” 适时,隔壁的嬷嬷过来了,送了些新腌制的小菜过来,笑呵呵道:“原来卫小姐在家啊,这是家里新做好的小食,是以往奴婢们跟随大都督在边关时边关那边时兴的风味小菜,平时用来下粥吃也是清脆爽口的。” PS:我也想过把卫卿改姓为缪卿,但是感觉卫卿更顺口一点……所以暂时还是姓卫吧。不要慌,整好队形,都督府的神助攻们又来了。 第284章 她居然也被激将 卫卿还没有所表示,漪兰就喜滋滋地去接了过来,道:“嬷嬷真是有心,我家小姐平日里就喜欢吃这种小菜呢。肯定很合小姐的口味。” ……她什么时候喜欢吃了? 嬷嬷还道:“喜欢就好,不够了隔壁还有,下次再送来。” 吃穿住行,隔壁隔三差五就要来送一回。 卫卿便僵着嘴角道:“大都督赚点俸禄也不容易,又有这么大的家要打理着走,嬷嬷往后就不要往这里送东西了吧。” 嬷嬷闻言,却十分感动,道:“卫小姐这是心疼大都督辛苦吧,这些奴婢都懂。大都督常年在外打拼,家里有人牵挂着,他也不那么冷清。” 卫卿扶额,还想解释点什么,嬷嬷又道:“不过卫小姐放心,大都督的俸禄是朝廷里最高的,他平时又不怎么花,奴婢们都替他存着,往后还有大用呢。” 卫卿:“……” 有这些贴心大花袄在,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很快,隔壁的人听说今日卫卿在家,就又有人来找卫卿道:“卫小姐,上次大都督拿回来的那只龟,这两日不知是生病了还是怎么的,就是不肯吃东西了。卫小姐快过去看一看吧。” 卫卿气定神闲道:“许是前两日吃撑着了,这两日才食欲不佳,要是不放心,可以把它抱过来我看看。” 这隔壁的人也不是轻易好糊弄的,道:“早前大都督就吩咐过了,卫小姐随时都可以去看,但是不能把它抱过来。要是抱过来了,卫小姐肯定就不还了。” 卫卿道:“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是你们家那位占着不还的。” “大都督很喜欢那只龟,难得日日有个小东西等着他回家来。可是这几日大都督很忙,回家都很晚,顾不上它,这要是不肯吃东西饿死了,再没谁等大都督回家,也怪让人难受的。”那人抽抽鼻子,又咕哝道,“想想别人家,这个年纪都是妻贤子孝、热热闹闹,就大都督以前长年混迹军中忙着建功立业给耽搁了,到现在还孤孤零零。卫小姐连只龟也不肯给他作伴吗?” ……说得这么可怜,这是在博取同情吗? 卫卿现在也是孤身一人,怎没觉得有他们说的那么惨? 就殷璄家里这帮下人,个个都是戏精! 既然骗不回来,卫卿就只好去隔壁看一看了。她想着殷璄这几日确实很忙,连她都不曾见,应该还不会这么早回来。 她去看看就回。 卫卿还是第一次主动到隔壁来,嬷嬷见了她便把她引去养乌龟的院子里。 院子里摆了假山水池,比卫厂的还要阔气一些,嬷嬷道:“方才那乌龟还缩在壳里不肯出来呢,这会儿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卫小姐一定要找到它,劝它吃点东西呀。” 卫卿哭笑不得:“我怎么劝?” “卫小姐也曾是它的主人,它懂人意的。之前大都督每每回来,它都知道爬出来迎接大都督呢。” 嬷嬷下去后,卫卿便在假山附近寻找那只没良心的龟。 哦,殷璄养它的时候它就晓得爬出来迎接,怎么她养它的时候,一次都不见它有出来迎接过自己?好歹在去年过冬以前,她也是每日照料,喂它吃食的吧? 此时暮色有余,入夜前的天空与黎明时一般,是最为纯粹而宁静的时候。大都督府里的后厨,正忙忙碌碌地准备晚饭。 管家差人去隔壁说了一声,今晚卫卿不回去用晚饭了。 后来卫卿总算把它找着了,和它大眼对小眼。随之她拿了旁边的一些吃食喂与它。 殷璄在勘勘入夜时回到家里,彼时将将踏入自己院中,不想抬眼就看见院子里的假山旁蹲着的一女子。 那一抹身影,几乎能让满园都柔和起来。 她背对着他,脚边匍匐着一团黑黑的乌龟,藕荷色的裙角轻垂在地上,乌发柔顺地铺肩,丝丝缕缕地从肩头滑落些许。 卫卿一边喂食,一边兀自轻浅道:“他养你比我养得好些不成?为何你要爬去迎他,却不曾迎过我?你长这么大,难道没我的功劳吗?” 乌龟吃得挺带劲的,卫卿怎么看它都不像是吃不下东西的样子。 卫卿又问:“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你被他美色所惑?你莫不是只母龟?” 她一边问,一边还把乌龟拿起翻过来,试图辨认一下这到底是只公的还是只母的。可惜她对这物种了解有限,分辨不出来。 结果卫卿刚把它放回地面,这货东西也不吃了,直接挥着四肢从她眼前爬过,缓缓朝院门那边爬去。 当卫卿回过头来,看见殷璄正从那边走来、乌龟正是爬过去迎接他时,一阵无语。 方才谁还给它吃的来着? 一时两人都沉默,路上的乌龟正努力地从这头爬到那头。 “过来了?”殷璄闲话家常的语气,有些低声细语,像是寻常见面问候,可那嗓音低沉悦耳,在几声清风蝉鸣里,格外安宁。 卫卿看着那乌龟道:“听说它不肯吃东西,就过来看一看。现在用过了食,你也回来了,我便走了。” “进去坐一坐么?” 卫卿道:“不了,天色晚了,下次吧。” 只是她刚从殷璄身边走过,殷璄清清闲闲道:“怎么,你怕?” 卫卿停下脚,眯着眼就笑了,回头看他:“我怕甚?” 片刻后,卫卿已经坐在了屋子里,殷璄站在她身前,很有待客之道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卫卿一脸木然,她自认为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居然被殷璄给激将了……被他给激将了…… 而她居然上钩了…… 这个人,真的正在一点点摧垮她的理智。 卫卿一口喝光了一杯水,殷璄看她一眼,又给她倒了第二杯。 卫卿转移注意力,随口问道:“殷都督今日回来得早,那江南水堤案了结了,可水堤连连溃堤的事解决了么?” 第285章 可有喜欢的 殷璄道:“这事很难说。眼下江南进入了夏季雨季时期,河水上涨,水堤一时修补好还不等稳固,也有可能会再度被冲垮。水堤有了缺口是其一,工程粗制滥造是其二。” 殷璄的消息一向很快,但是这两日朝堂上还没有什么风声,说明地方的消息还没大肆传到京城来。想必未来不久,很快就会在朝堂上传开。 由水堤一案,牵扯到豆腐渣工程,势必会扒出一干贪官污吏。 在江南那富饶之地当差,油水可多得很。当初修建长长水堤,朝廷不知拨了多少银子。 现在就算苏遇有心想堵这缺口,恐怕殷璄也不会轻易揭过,不然也不会跟她说这些。 这几日也不见苏遇人影,可能往后一阵子,还有得他忙的。 卫卿手里握着水杯,想了想又道:“明日端午,龙舟赛在护城河上照常进行,听说锦衣卫也组了一队,要和亲卫军比一场?” “嗯。” 不光是这两支最有竞争力的队伍,还有朝臣们也可以自发组建龙舟队,有好些官员家臣早早就开始练习了,就是为了在明日龙舟赛上力争上游。 皇帝为此准备了好些或新奇或贵重的东西作为奖赏,图个节日欢庆。 可是这锦衣卫和亲卫军,谁赢谁输还不好说。大概皇帝也想看看,到底哪方更强势一些。 虽说只是一场比赛,但由小可见大。 卫卿道:“想好是输还是赢了吗?之前还听皇上在念叨,他的御前亲卫军人数少,估计皇上是有心想扩充的。” 首先皇帝心都偏了,锦衣卫肯定就不会占优势了。 这锦衣卫要是强势一点呢,皇帝就会觉得你锋芒太盛;锦衣卫要是低调一点呢,他又会觉得你没亲卫军有用啊。 可若是亲卫军赢了,皇帝则会觉得培养亲卫军真是个英明的决策;若是亲卫军输了,皇帝便会觉得亲卫军人数尚少,势单力薄也情有可原。 所以说,苏遇提出组建亲卫军这一招着力点刚刚好,成功地离间了皇帝对锦衣卫的信任和依赖度。卡Kа酷Ku尐裞網 结果殷璄认真地思忖了一下,却是道:“明天看看,那些奖品,你可有喜欢的。” 卫卿愣了愣,抬头看着他。 他像在说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一般,道:“有喜欢的,明天赢来给你;没有,便输了。” 卫卿动了动眉头,垂着眼看着杯中的水,约摸是手上不稳,平静的清水倏而漾开极细微的涟漪。她淡而笃定道:“我没有喜欢的。” 她也不知,她是在对殷璄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更不知,这份理智终究还能在他面前维持多久。 适时,下人过来禀话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当晚卫卿在殷璄这里用完了晚饭才回去。她一点也没跟殷璄客气,知道自己越是心绪无常,越不可有半分仓皇。 所以她吃饱了饭,一路不紧不慢地在殷璄家后花园里散步消食,踱回自己的家。 她进自己的家门时,殷璄便站在隔壁门边,看着她进去。 端午节这天,京城里十分热闹,经护城河流经的湖上,民间的龙舟赛亦准备得风风火火。小桥街边挂着的一串串圆硕的粽子,沿街叫卖。 而皇城边的护城河上,由宫里举办的龙舟赛,亦是场面盛大,令人瞩目。 百姓们不能够直接参与,但皇帝下令满朝文武不分品级,都可携自家家眷前来观赛。 想那朝廷里文武百官不说,各家家眷也不分妻妾嫡庶之分,还有各家准备上场拼搏的家臣们,皆来此一睹赛事,当然也是热闹非凡。 今日一早,漪兰就兴奋地把卫卿吵了起来,和她相比,谢嬷嬷就显得沉稳多了,打来洗漱的水,看漪兰今日给卫卿挑的什么衣裙,便照着衣裙准备发饰。 谢嬷嬷才来卫卿身边不久,但也摸熟了一些侍奉门道。在日常起居上她更为妥帖一些,和家里其他人相处得也愉快。 卫卿坐在床上,微皱着眉看看窗外的天色,道:“现在不是还早么?” 漪兰挑了几件裙子过来摆在床上,道:“哪里早啦,小姐忘了,今日可有龙舟赛,皇上又不加限制,只要是臣子及家眷都可以去。到时还不知道有多少夫人小姐们会在场呢,你不着急,可能别家那些小姐们指不定天不亮就开始起来梳妆打扮了。” 见卫卿没有什么反应,漪兰又老气横秋道:“小姐做了那么久的卫太医,现在也该好好做一天的漂亮小姐了。这些裙子,放在衣橱里也不见怎么穿,你今天必须挑一件。” 卫卿淡淡扫了一眼,然后随手指了指其中最素的一身玉色的衣裙。 漪兰把那玉色裙裳捧出来,将其他的又拿回衣橱去放着,絮絮叨叨道:“成天就知道穿素的,又不是小老太婆。今日别家小姐们不知道多姹紫嫣红呢。” 卫卿哭笑不得:“那你是别家小姐的丫鬟吗?要不送你上别家伺候去?” 漪兰回过头,瘪了瘪嘴,道:“小姐怎么不挑那身妃色的裙子,若要是穿上,不知道多美。” 卫卿揉了揉鬓发,道:“我又不是去比美的,今日必定要和静懿在一起,离皇上也不会很远,你跟他们比得?” 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见卫卿选了玉色裙裳,漪兰也没阻止,她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谢嬷嬷请卫卿洗漱,卫卿刷完了牙,洗好了脸,不紧不慢地拭干水迹,道:“昨天义母派人来请,今天要过去吃粽子。谢嬷嬷,你可想去护城河看龙舟赛?” 谢嬷嬷道:“奴婢知道小姐在宫里当差,今日既要和公主皇上等在一处,带着奴婢不方便。奴婢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卫卿道:“想去看看也无妨,我带你去护城河那边,等见到义母,你先跟义母一起。结束后便去义母家,我和漪兰随后会到。” 谢嬷嬷点头笑道:“这样也好。” 事实证明,卫卿她们委实算晚的,等她带着漪兰和谢嬷嬷去到护城河边时,已经有许多官员的家眷们都已经到了。 第286章 争论 放眼望去,清风撩起河面水波浅浅,清澈的河水里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洒满的金色阳光。卡Kа酷Ku尐裞網 不少的龙舟被装扮成各式各样,正停靠在岸边,十分壮观。 而护城河两边杨柳成荫,那柔软的柳枝在风里款摆,宛若少女婀娜的腰肢。河边的那些女眷,无不精致打扮,笑语莺莺、婀娜柔艳,似百花竞放、争奇斗艳,真真是姹紫嫣红。 不多时,卫卿就在众夫人们中间找到了蔡夫人。 这里的女眷虽然不论妻妾嫡庶,但怎么也随着夫家官位的高低有所划分的。官阶品级高的,便朝皇室所在的位置靠拢。 蔡夫人见到卫卿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道:“些许日子不见你,却是瘦了。” 蔡琮和寇晚照站在一起,蔡琮高大俊朗,寇晚照又美丽大方,两人郎才女貌、非常登对,惹得旁人艳羡不已。 但是蔡铮眼下不在这里。他身为巡城御史,要维护秩序,宫外民间也得看着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悠闲。 蔡琮对卫卿道:“上回你的事,可是让娘整天提心吊胆,天天念叨着你,直到你安然无恙以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卫卿道:“是我疏忽了,应提前向义母报声平安的。” 只是从她入狱起到现在,事情都接连着一起,卫卿也无暇顾及其他。加上卫卿在宫里当值,往蔡府走动的机会也少。 蔡夫人温柔笑道:“娘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卫卿笑了起来,眸色温暖,转眼看向旁边的寇晚照,道:“义嫂,别来无恙。” 寇晚照回以一笑,脸色两分嫣红,如出水芙蓉般更是美丽,她礼道:“义妹安好。” 卫卿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蔡琮一眼。蔡琮瞪了她一下。 寇晚照必然是知道之前卫卿在中间撮合干的好事,所以眼下见了卫卿难免想起,才会不好意思。 皇帝和后宫妃嫔、皇子公主等应该快要来了,官员们一会儿需得齐齐上前见礼,蔡琮也要过去了,便吩咐带来的下人照顾好蔡夫人和寇晚照。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把谢嬷嬷也留了下来,她也要带着漪兰先过去。 有别的官员夫人来和蔡夫人搭讪,蔡夫人如今也适应了些,应付得来,便对寇晚照道:“你在出嫁前有不少的闺中好友,难得出来走走,便去和她们叙叙旧吧。” 卫卿从柳荫下走过时,难免又要遇到卫家的人。 彼时卫琼琚和卫琼玖正找了个视野较好的位置,姐妹两个均是精心打扮,也算赏心悦目。 周遭的小姐们都看见卫卿了,不由都多看了两眼。 “那不是被卫家赶出家门了的原卫家二小姐吗?” 也不知是谁排头道了一句,卫琼琚和卫琼玖一听,便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卫卿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出来就受人指指点点? 卫琼琚柔柔出声唤道:“二妹。” 哪想卫卿置若罔闻,根本理也不理会。 卫琼玖亦甜甜道:“二姐,你不认识我们了吗?虽然你被赶出卫家了,可我们到底是姐妹啊。” 卫卿顿了顿足,回头看向卫琼琚和卫琼玖,面色平淡如水,挑眉道:“哪个是你二姐二妹?” 说完就径直走了。 卫家姐妹两个面色皆卡了一下,俨然一副顾念往日姐妹情的伤怀模样,擦擦眼角都快要哭出来了。 卫家姐妹身边来往的一些小姐便看不惯了,出言帮衬道:“都已经被逐出家门了,还拽什么拽。好歹也姐妹一场,至于这样翻脸无情么?” “就是,既被逐出家门,与丧家之犬又有何异?没有了家门庇佑,总有一天也会哭着回来求收留!” 这厢话音刚一落,那厢便有一道声音款款传来:“她还在卫家的时候,也不曾听说过卫家对她有何庇佑。反是卫家认为她在劫难逃,为独善其身而将她驱逐,这样的家门,留来又有何用?” 众人循声一看去,就见寇晚照与几名世家小姐正走到这边来。 寇晚照一开口,身边的闺友就道:“只没想到,人家非但没有在劫难逃,反而步步高升了,卫侍郎估计毁得肠子都青了。” 寇晚照看了卫琼琚和卫琼玖一眼,又道:“卫卿是御前太医,与静懿公主又是闺中密友,再不济,也是巡城御史的义女,亲卫军副领的义妹,更得圣上亲赐有自己的家宅产业,在宫内尚且无人敢轻视,在宫外亦能独当一面,敢问,这丧家之犬一说从何而来?” 有人反驳道:“女子德行于闺阁之中,像她那般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就算不是丧家之犬,那也是失德失形、不正之风。” 寇晚照道:“安于牢笼的金丝雀,莫不是见那天上飞的,都觉得理应和自己一样安于牢笼之中?可这世上又不仅仅只有金丝雀,还有大雁,有野鹤,有鸿鹄,有雄鹰,怎么,你觉得它们展翅高飞有何不对?” 她一向不与人争长论短,可是今日一说起这些,大家之风顿显,让那反驳之人一时竟答不上来。 寇晚照又淡然自若地对这卫家姐妹颔首致意,道:“我义妹既然已经不是卫家的人,还请两位卫家小姐勿再随意消遣。” 卫琼玖红着眼睛露出无辜之色,展露笑颜时依旧是甜甜的,如此才更天真可怜。她回头对方才那些抱不平的人说道:“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二姐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卫琼玖又对寇晚照道:“寇姐姐误会了,我往日就与二姐交情甚好,这次她被赶出家门,我是真的很难过。” 她纵再天真甜美,可寇晚照听她一口一个“赶出家门”,也根本没法对她有好感。寇晚照甚至觉得她这副天真的面孔之下,藏的却是另外一副心肠。 遂寇晚照不再多言,只道:“话已至此,卫小姐好自为之。”说罢便与身边的世家小姐们到别处去了。 卫琼玖在身后,声音委委屈屈,道:“寇姐姐嫁给我二姐的义兄,本是天赐良缘,我也是真心祝福,为何寇姐姐要一次两次地将我拒之门外……” PS:此时我脑子里响起一个强烈的声音——都督宠她!宠她!快宠她!阿弥陀佛,我要淡定,后面慢慢来…… 第287章 两位英才 她这一说,就让人觉得寇晚照委实清高、目中无人。 看着寇晚照等人离开了,卫琼琚才冷嘲热讽地哼了一声,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妄想攀那高枝儿,被泼冷水也正常。” 卫琼玖心里暗恨,那寇晚照若不是投了个好胎,嫁了个好丈夫,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静懿早来一步,一些世家小姐们看见她出现,无疑都往她这边靠来见礼。 只不过她一来,便下意识地眼神搜索起卫卿的身影,总算在护城河对岸找到了卫卿,卫卿正辞别蔡家夫人,往这边走来。 静懿也看见寇晚照与平日里走动的好友聚在一起,只不过在卫家姐妹那处停留了片刻。 静懿便让人去打听一下,等卫卿过来时,静懿问道:“你与你那义嫂相处得如何?” 卫卿道:“也只是见过两回,知之甚少。” 静懿道:“没想到她倒是护短得很。”卫卿不解地看着她,她又道,“方才卫家姐妹撺掇人背后说你,叫你义嫂给听了去,她还与人争论了一番,说得对方哑口无言。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不由笑了起来,道:“我义嫂是大家闺秀,还会与人争辩?” 静懿高冷地看她一眼,又移开眼神看向波澜微起的河面,道:“看来你义兄义嫂委实和睦,这下你不用再怪首辅替你义兄乱指姻缘了吧。” 该来的大臣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后皇帝才带着后宫隆重登场。 抬眼望去,见皇帝为首的皇室中人明黄一片,头顶华盖擎伞,盛装华丽逼人。 护城河两岸的臣子及家眷纷纷跪拜见礼。 皇帝在视野最好、风景最怡人的柳荫下落座,两边及身后摆开,后宫分等级依次入座。 抬眼可见这河面宽阔,波光粼粼,一艘艘龙舟被驱过来齐齐停在一条水平线上随时等待进发,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大家都非常期待,听说今天锦衣卫要和亲卫军较量,还没等开始,群臣们作为观众,便已经开始纷纷下注了。 这是得皇帝准许了的,可以为上场的龙舟队伍下注,图个节日气氛。 就连后宫的妃嫔们,也要着身边宫女去买上两把。 皇帝让宫里也准备了两条龙舟,只不过却不是参赛用的,不然真要上场去参赛,那些臣子准备的龙舟怎么敢赢。 因而宫里的龙舟只当开赛前的热场所用,先划着龙舟在河上遛两圈,热场的同时,还检查一下水里是否安全。 今日皇帝亲临,百官无一缺席,大都督和首辅皆在,不然那些小姐们精心打扮一番、并且明争暗抢地挤着好位置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多看上两眼。 像这种场面,一年也难得见几次。品阶低的官员家眷平时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这两位朝中英才。 卫琼琚满心都落在了那边的首辅身上,他今日着黛紫色衣袍,眉目清逸、气质斐然,勘勘往那河边一站,河风扬了扬他的衣角,宛若遗世之玉,温然端芳。 那一道风景,不知让多少女子芳心乱蹦。 卫琼琚在人前多少还是矜持,但今日也全然不顾了,和旁边的小姐暗暗争着位置。 而大都督站在锦衣卫中,身形挺拔遒劲,正指派锦衣卫与护城军配合,加紧各处巡防。 大都督不如首辅那般一身轻袍,而是护腕束袖、腰封束腰,端地是修长利落、英厉非凡。 他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事时,面色清淡随和,那双眼睛微垂,神色温善如水,恍然间让人以为十分好亲近。 那样一抹身影原也应该是让无数少女们充满了幻想的,可是也知道,此人命里带煞,谁敢接近? 他只是看起来平易近人罢了,可丝毫没有首辅那样好说话。他手里的爪牙锦衣卫,随时都能把你拖进卫厂去活剐一顿。 少女们有自知之明,不敢对大都督生出非分之想。但也有少数个别,自一见到大都督开始,便挪不动双腿了,比如卫琼玖。 以前的事她还没忘,但也无法阻止她不由自主地对那个男人心生崇拜。 万分可惜的是,首辅出现露了个脸,却并未在这里待多久。甚至于还没等到龙舟赛开始呢,他便离开了。 他这一走,几名内阁大学士也跟着相继离场。 众小姐们不由一阵伤心惋惜。 卫卿料想苏遇也不会待多久,江南今年恐有水患之灾,内阁正忙得焦头烂额,谁有闲心来看龙舟赛。 不仅如此,苏遇临走之前,有人匆匆到他跟前说了什么,苏遇眯了眯眼看了对面的殷璄一眼,随即使了两名文臣到皇帝那边去转移注意力,他则悄然离去。 即使皇帝后来发现苏遇没在场也无妨,这龙舟赛和内阁的政务相比起来,当然还是政务重要得多。 不过看他那反应,可能是知道了江南的豆腐渣工程,要是处理得不好,不仅朝廷里会接连弹劾,还会使江南百姓受到更大的灾害。 卫卿循着静懿的目光,往苏遇离开的背影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静懿见他走远了,才收回视线,道:“江南的事也不是他的错,出了问题责任却在他的身上。” 周遭嘈杂,只有她身边的卫卿才能勉强听得见。 卫卿道:“他是首辅,上受皇上器重,下负黎民苍生,本就任重道远。” 此时,季小侯爷置身于另一边的人群里,和温少卿站在一起。 直至今日,温少卿才终于正面看见了卫卿的脸,虽然隔了段距离没有十分清晰,但论容貌,他终于深刻地觉得季从贤能够喜欢她,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那女子和静懿公主在一起,也丝毫不显逊色。 敢情她在牢里的时候是故意扮丑给他看的。 温少卿觉得她实在有点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季从贤就没好气地掩饰道:“好看的你都觉得面善是不是?上次你不是才在牢里见过她吗,当然面善!” 温少卿就看他道:“我只不过随口说一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第288章 视线交错 要是让温少卿知道卫卿就是当初那个越狱还潜入过卷宗阁的人,照他的性子,一定得顺藤摸瓜查到底。 季从贤道:“我,我气不过行不行?” 打从苏遇出现到离开,季从贤就默默地窥伺着苏遇和卫卿的一举一动。 季从贤对温少卿道:“首辅一共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五眼,走的时候她也看了他一眼。” 温少卿抽了抽嘴角,道:“能不能别跟一只发情的公猫似的,满身都是幽怨。” 季从贤对上次苏遇用马车载卫卿回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要是苏遇变成了他的情敌,他会感到非常棘手。 温少卿拍拍季从贤的肩膀,好言相劝道:“这女子美是美,但能把卫家搞得团团转的美人,你可能消受不起。” 季从贤道:“只要她一天没嫁人,我就还有机会。女人要是太强了,要么找一个比她更强的男人,要么就找一个更愿意迁就她的男人,我就是那个愿意迁就她的。” 温少卿:“……那你继续努力。” 在宫里的龙舟游河热场时,皇帝下令,把今日的给胜利者准备的奖品一一呈上来,并由太监唱报这些奖品的来历和贵重之处。 有一部分还是别国进贡的物品,十分珍贵难得。 卫卿看着那些宫人一样样送上来的摆件时,静懿便在她耳边说道:“这些估计你都看不上,但后面还有一件非常美的,是东琉球国进贡来的琉璃球。就这么一颗,太后和皇后,还有我母妃都想要。可是一颗分不匀,父皇本着后宫和谐,于是用来当做今天的奖品,大家便都没话说。” 她想,这琉璃球不就是玻璃球么,有何好看的。 然而,当那颗琉璃球被宫人双手呈上时,却惊艳了在场众人的眼。 卫卿侧目看去,那却不是一般的琉璃球。只见琉璃球有晶莹剔透的外壳,壳内却是五彩斑斓、层层迭起,宛如日出日落之时,天边那一片极为绚烂的烟霞,云烟所过之处,飘飘渺渺,渲染得极其逼真。 若往那里面多看了两眼,仿佛置身其中,拥获了日出与日落、朝朝与暮暮。 静懿问她:“美吗?” 卫卿挑起唇角,淡淡笑了笑,应道:“是挺美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下方的河边,殷璄已经布好了巡防,锦衣卫向他回禀完,他清清淡淡地抬眼,见卫卿正看着那枚刚呈上来的琉璃球。 卫卿发现了,转头朝他看来,冷不防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心里猝不及防地,好像也被撞了一下,连唇边的笑意都忘了收。 殷璄看了看她,然后又随意看了眼那琉璃球。 卫卿动了动口,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在这样的场面上与他靠近说上两句话。而且他已经转过身去与锦衣卫交代着什么,不再和她有过多的眼神交错。 想起昨夜殷璄问她,看看今天的奖品中有没有喜欢的;现在卫卿有些后悔,不该贪好看便往那琉璃球上多看了几下。 他不是从一出现开始便忙着差遣手下办事,根本没工夫看过她一眼么,怎么却偏偏能在她瞧琉璃球的时候精准地撅住她的视线呢…… 后来卫卿都隐隐抿着唇,不动声色地看着护城河远处。卡Kа酷Ku尐裞網 很快,下面河边便分别有两支队伍聚集,一队是皇帝的亲卫军,一队是锦衣卫。 那些男儿,个个沉稳干练,光是往河边一站,就惹得小姐们频频瞩目、窃窃笑语。 亲卫军那边着乌色锦衣,由冯总领和副领蔡琮带头。 寇晚照似乎也喜欢那东琉球国的贡品,只是他身为副领,即便赢了比赛,也是由总领先开口。 而锦衣卫这边着清一色的鸦青锦衣卫服,整齐待命。 只不过因为亲卫军人数有限,所以有总领和副领上阵,但锦衣卫就不可能有大都督来亲自指挥了。 这两支队伍做为龙舟赛的重头戏,被放在了开赛第一场,主要是因为皇帝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一场比赛。 可皇帝又不闲,还有国事要处理,不可能在这里耗到最后压轴,所以才先看这场比赛,后面的再随便看两场就行了。 眼下两支队伍都准备好了,两艘最长最有气势的龙舟被划了过来,等着双方登上龙舟各就各位。 与此同时,围观的朝臣和家眷们下注的结果也都统计出来了,皇帝兴致勃勃地问了两句。 若论实力,锦衣卫训练有素、整齐干练,办事效率非常高;可亲卫军里的人员个个也都是优秀的有头有脸的儿郎,丝毫不比那些整天摆着张棺材脸的锦衣卫差,要是比长相比家世,还是禁卫军里的男子更得那些小姐们的欣赏。 更何况这亲卫军还是首辅提议组建的,这些莺莺燕燕的女眷们当然要举全力支持她们的首辅大人了。 因而宫人来向皇帝回禀下注的结果,亲卫军这一边的支持率要高于锦衣卫那边的。 皇帝对这一结果显然乐见其成。 当皇帝视线刚好转向静懿和卫卿这边时,恰好看见卫卿解了荷袋交给漪兰,交代了几句,漪兰拿着荷袋便匆匆忙忙地跑去下注的地方了。 皇帝心血来潮,便问了一句:“卫爱卿也去下了注?” 卫卿应道:“微臣也想博个彩头。” “哦?那你是买锦衣卫赢,还是买亲卫军赢?” 卫卿道:“回皇上,微臣……两边都各买了一些。” 皇帝笑了两声,道:“就数你狡猾。可这样一来,不论哪方赢了,卫爱卿不都赢不了多少?” “但起码微臣不会输。” 皇帝若有所思,招手叫她到跟前来。 卫卿恭恭敬敬地站到皇帝身边去。 皇帝看着下面锦衣卫和亲卫军正井然有序地上龙舟,忽问:“卫爱卿是觉得这双方都势均力敌,所以不确定哪个会赢吗?” 然而卫卿摇头,道:“微臣是觉得,输赢不能一概而论。” “此话何意?” 卫卿道:“亲卫军这边,击鼓的是总领,头阵是副领,而锦衣卫那边,却无这样的指挥和统筹。这双方都不在一个对等的条件下,故不能一概而论。” 第289章 击鼓 这么说来对锦衣卫是有点不公平,皇帝换了个坐姿,脸上的表情些许纠结。卡Kа酷Ku尐裞網 哪想卫卿话音儿刚一落,下方殷璄竟走了出去,和准备登船的锦衣卫交换了一下,好像是要上龙舟的样子。 皇帝见状,不由正了正身,听下面的人上来禀道:“皇上,大都督临时决定,要亲上龙舟去击鼓啊。” 卫卿额角绷了绷。那家伙,果然是当真了,真以为她喜欢那琉璃球? 皇帝便道:“卫爱卿,现在锦衣卫的龙舟上也有了指挥的,那这场比赛可算是公平对等了?你说,这次谁会赢?” “总领大人文武双全、才干出众;大都督又驰骋沙场、令外敌臣服。双方虽然都有了指挥的,但是分量却大不一样,怎会是公平对等的?皇上若真要论个输赢,从大都督上龙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卫卿又给绕回来了,绕得皇帝越发纠结。 皇帝坐在龙椅上挠额头,道:“反正不管怎么说,照卫爱卿看,只要前提条件不平等,输了也有理,赢了也有理,是吧?” “都是皇上的手,不管是左手掐住了右手,还是右手掐住了左手,皇上都疼啊。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看了一眼护城河两岸,道:“皇上看看他们皆因为大都督登龙舟而群情高涨,说明这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请恕微臣多言,皇上若能尽情尽兴地享受其中,才是这场龙舟赛的意义所在。” 卫卿一席话成功地化解了皇帝对谁输谁赢的期待,不过他见两岸围观者都非常激昂,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卫卿又重新回到静懿身边。 静懿问她道:“你与父皇说了什么,说得他眉头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 周围环境嘈杂喧闹,即使坐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也不太容易听得清楚。 卫卿笑了笑,道:“那是皇上对这两支队伍都寄予厚望,谁输了他都不忍心,所以才眉头一会儿松一会儿紧。” 静懿道:“卫卿,你看见了么,大都督上龙舟了。” 卫卿想,这周遭的喧哗鼎沸之声,与其说是在呐喊助威,不如说是在为自己投错了注而懊悔感叹吧。 都到了临上场的时候了,谁知道大都督会突然参赛呢。 这厢漪兰喜滋滋地跑回来,细声与卫卿道:“奴婢已经投好注啦,奴婢是最后一个投的。” 卫卿眯着眼“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朝下方水边的龙舟上看去。 须臾,殷璄已然站在龙舟船头。 两岸柳梢迎风拂媚,阳光洒满了河面,衬得他着玄青色鱼龙纹曳撒的身姿越发风姿绰约、清冷深邃。 船头立着一面鼓,殷璄随手拿起旁边的鼓槌,跟试音似的,随意往那鼓面上一击。 顿时那浑厚中夹杂着气势的声音从鼓面上蔓延开,犹如强军应鼓而战,那股魄力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 原本还喧哗的两岸围观者,全都安静了下来。 龙舟上的锦衣卫全部严阵以待,只等他一声号令,翻桨前行。卡Kа酷Ku尐裞網 随着比赛开始,冯总领那边传来的鼓声嘈嘈切切,亲卫军全力以赴。一开场便领先了锦衣卫好一截。 卫卿定定地看着龙舟上的那抹身影,他的每一次击鼓,便像是被赋予了特定的语言和含义,他手下的人沉着以待,不疾不徐,像是窥伺猎物的猛虎。 那鼓声响起在卫卿的心上。她隐隐勾着嘴角,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输。 如她所说,他只要肯踏上那龙舟,胜败就已经既定了。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大家都看得浑然忘我,又紧张兴奋,两边的呐喊声接连不断。甚至有一些大胆的小姐和公子们,提着衣角下了柳岸,勘勘站在水堤边打气加油。 就连皇帝也觉得十分过瘾,从龙椅上站起来,眺得更远,时不时冒出一句“快要追上了”、“这大都督果然厉害”、“唉冯总领是没吃饭么怎么后气不足了”之类的言语,还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 大都督最先敲的那一鼓槌,震慑人心,不得不让冯总领如临大敌。 于是刚一开场,冯总领便想在气势上扳回一截,亲卫军的龙舟亦跑得非常顺溜。可是后劲不足,划了一半之后,击鼓的气势渐渐衰弱,亲卫军也耗损了不少的力气。 到这时殷璄那边的鼓声犹如战鼓,仿佛声声将从鼓面上冲破开来,锦衣卫开始全面进发。 起初亲卫军见拉出这么长的距离,还有所松懈,可哪知锦衣卫很快就追上来了,亲卫军又奋力往前奔,可是慌乱之中难免动作不整,双方的差距正被一点点缩小。 到最后一段时,锦衣卫已然赶超亲卫军,并且将距离持续拉大。 最终无疑是锦衣卫大获全胜。 比赛时的紧张气氛久久在护城河上回荡。 后两艘龙舟缓缓回程,静懿看了一眼卫卿,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回程的龙舟上的殷璄,道:“你为何皱着眉?大都督赢了你不高兴吗?” 卫卿回道:“我哪有皱着眉。” 静懿轻轻戳了戳卫卿的眉心,卫卿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果真皱着眉。 可是人有时候皱眉并不等于不高兴,正如有时候高兴却要流眼泪一样。人的感情就是这样错综复杂。 卫卿不曾见过殷璄在战场上是何等英姿无双,但是却能从他的鼓声里听到。那种霸道的力量,是无人能够匹敌的。 大抵正是因为闻其鼓听其势,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想他在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所向披靡。 随着他的鼓声,卫卿脑子里涌出许多应景的画面,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其他,她的心紧紧揪着,一刻都不得放松过。 卫卿松下眉头,轻吁一口气,自嘲地莞尔笑笑。 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知道他厉害,可她只愿这世道太平,永远也不想看到,他亲上战场的那一天。 PS: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下个月继续努力。不知道前方算不算高甜,但……你们期待的事情应该来了。 第290章 原来是你 随后冯总领和大都督下了龙舟,上前觐见皇帝。 龙舟上的锦衣卫和亲卫军也都有条不紊地下得龙舟,比赛之后,还得握手言和。 蔡琮紧随冯总领身后,隐约看见冯总领击鼓的手都还有些颤抖,可见方才是有多么激烈。 再看看殷璄,举手投足那股沉稳魄力,哪有半分失态? 冯总领再文武双全,又怎能抵得过生杀在握、骨血里都是冷煞的大都督? 比赛进行时有小姐激动地下了柳岸站在了水边助威,等锦衣卫和亲卫军下了龙舟过后,还要确保这些小姐们远离水边,不要一不小心栽进了护城河里。 彼时寇晚照就在柳岸上方站着,蔡琮下了龙舟,一抬头便能看见她,两人相视而笑。 而那卫琼玖,当时就正站在水边,笑容十分甜美。 她本来是为了大都督而来的,这水边是有两分危险,可她全然不顾;想着等龙舟靠停以后,殷璄从龙舟上下来,她便能第一时间接近他了,若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至于不救自己。 可是龙舟靠停后,卫琼玖刚迎上去唤了一声“大都督”,殷璄正眼都没瞧她,便直接从她身侧走过,姑娘家柔美的裙角挡了他的脚了,他便完全当铺路似的,一脚踩了过去。 当时卫琼玖被晾在一边,脸色都白了。 好在在场人迹比较杂乱,周遭的人都在久久回味,并没有多少人留意到。 而卫琼玖回过头来时,正好看见蔡琮正在不远处,视线看向斜上方的寇晚照。 卫琼玖便挪着小步子走过去,到蔡琮身边,甜甜唤道:“蔡哥哥。” 蔡琮闻言回过身来。 这次他这一队虽然输了,但是他高大俊朗,浑身都是力,也让人很有安全感。 卫琼玖明知道寇晚照正在上面看着,却依旧小鸟依人地笑语道:“你是我二姐的义兄,如今我唤你一声蔡哥哥,不过分吧?” 寇晚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亲近,估计也不好受吧,说不定回去还得闹别扭吵架呢。 只要瞧不起她的人过得不好,卫琼玖就会觉得非常好。 蔡琮低头看着她,黑色的瞳仁里看不出喜怒。他手里还握着木桨,没来得及放下,木桨一头正滴答着晶莹的水珠。 卫琼玖见蔡琮一直盯着自己看,面色便有些娇羞之态,又道:“方才看见蔡哥哥划龙舟,真是太英勇了。我实在太紧张,就不知不觉下到水边来给蔡哥哥加油了。” 片刻后,蔡琮道了一句:“原来是你。” 蔡琮当然记得她,但却不是因为她曾是卫卿的三妹。而是在他和寇晚照成亲那日,他站在门口,亲眼看见卫琼玖踩了寇晚照的裙角,又把寇晚照往前推了一把。 现在她还有胆子把自己往他面前送。 说罢蔡琮便转身,然而他手里的木浆跟着一转,那末梢一头便勘勘抵着卫琼玖的侧身,卫琼玖还没意识过来,就感觉身侧一道大力猛地把她往前推。卡Kа酷Ku尐裞網 紧接着卫琼玖惊叫一声,又伴随着噗通一声,她毫无征兆地给扑进了水里。 这一动静引来了就近不少人的目光。 等蔡琮回过头来看见后,才不慌不忙地让其他亲卫军把她从水里拉了起来。只是她浑身湿透,十分狼狈,当场就楚楚可怜地哭了出来。 那木桨本就有那么长,蔡琮转过身去,脑后又没长眼睛,怎么能看得见,因而也怪不着他呀,要怪只能怪卫琼玖离他太近了。 便有人嘲讽道:“她迫不及待地去跟人家套近乎,这下好,被打进水里了吧。” “那还是个有妇之夫,她这明目张胆的,也太不知廉耻了。” “啧啧啧,活该。” 在场有众多夫人小姐,亲卫军里也都是男子,卫琼玖衣裙紧紧贴在身上,羞愤欲死、无地自容,最后只好捂着自己身子哭着跑离了这个地方。 卫卿站在视野开阔的高处,自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不光她能看见,皇后和一些妃嫔也看见了,只是一位庶女,还没资格让皇后亲自过问。 卫辞书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连忙让卫琼琚把卫琼玖带回马车里,以免闹出更大的丑事。 蔡琮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女儿受辱,卫辞书怎能咽下这口气,遂直接告去了皇帝面前。 这件事一看便是蔡琮理亏,想以前刑部尚书的儿子落水皇帝还大发雷霆呢,现在蔡琮把卫辞书的女儿推下水去,皇帝总应该主持一下公道。 皇帝本来还对方才的龙舟赛回味无穷,正要接见殷璄和冯总领,不想卫辞书到跟前一告,就觉得相当败兴。 但皇帝还是派人去了解了一下情况,道:“卫侍郎,周围的人都说蔡副领并非故意把你的女儿推下水去,而是转身的时候没注意,才叫木桨拂到了你女儿的身上。” 卫辞书道:“可那木桨在蔡副领的手上,便是蔡副领之利器。” 皇帝沉吟道:“那木桨足有两丈来长,蔡副领脑后又没长眼睛,顾得了前面,如何顾得了后面?是不是卫侍郎的女儿离得太近了?” 身边的内侍监便和气地笑着补充道:“奴才让让小太监去问过了,好像是卫侍郎的女儿主动跑到蔡副领的面前搭讪,蔡副领的妻子还在上头看着呢,听卫家小姐当众‘蔡哥哥’‘蔡哥哥’地唤得亲热,一点都不避嫌。” 皇帝看着卫辞书,道:“卫侍郎的女儿一向是这样吗?” 卫辞书脸色僵硬,十分难看,嗫喏道:“可能是因为蔡副领是臣二女的义兄,所以小女才言行无状格外亲切些……”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这时蔡铮闻言到了这里,参见皇帝过后,便道:“卫侍郎是不是记性不好,你哪还有二女,不是早被你赶出府门了吗?还有我蔡家只认卫卿这一个义女,可没认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当着我儿媳的面竟对我儿子眉来眼去,卫侍郎还好意思到皇上面前告状,皇上,犬子忠正耿直,一些年纪轻轻不学好、偏要当狐狸精的却对臣犬子勾三搭四,臣也窝火憋屈得很!” 这一席话听得旁边的人偷偷憋着笑。 第291章 凭本事单身 这蔡铮是武将,武将就是耿直,有话直说,绝不憋着,最好能气死你! 卫辞书气得脸青,道:“蔡大人,请你慎言!” 明明是他占理的,怎么现在反倒不占理了? 也怪事先卫辞书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为蔡琮落水了,就匆匆来告状。 他若是息事宁人,肯定也会有人觉得他是怕了蔡家;可没想到这一来,反而让自己里外不是人。 他更没想到,竟然是卫琼玖主动去搭讪蔡琮,真是把家门的脸面都丢尽了。 蔡铮这一来,倒让皇帝的心情舒展了不少,道:“卫侍郎若是还觉得冤,就把你的女儿召来,和蔡副领对峙,详情如何,也好弄个清楚。” 可是现在卫琼玖浑身湿透、狼狈窘迫,好不容易避开众人视线躲进马车里了,又怎能再重新出来丢人现眼。 现在事情还没闹大,就此作罢还能保住一点卫琼玖的名声,要是彻底闹大了,在场的人人得知她今日试图勾搭蔡琮,往后还怎么做人? 遂最终卫辞书只能悻悻退下去。 只是他勘勘从静懿座位的下方经过时,静懿声音不大不小道:“当日卫家把你赶出家门时决绝无情,可如今却恨不得处处把你和他们绑在一起,不仅顾念起姐妹情,二姐二妹地唤,还顾念起父女情,一口一个‘二女’,卫卿,以前卫家在地方的时候都如此厚颜无耻吗?” 卫辞书身形顿了顿,侧头看来。看见的是卫卿无动于衷的漠然眼神。 卫卿道:“这个得问卫侍郎本人了。” 卫辞书几乎是有些仓皇地躲避逃出了众人的视线。 今日在皇帝面前颜面扫尽,明日可能又会成为一大笑柄。他自诩卫家门楣高大风光,卫家名声在上、不可败坏,可是如今,却是笑话一桩接着一桩,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后皇帝接见了殷璄和冯总领,冯总领道是能与大都督竞赛一场已是大幸,这一场他输得心服口服。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也让皇帝大为欣赏。 既然殷璄赢了,皇帝便要他从中挑选一件战利品。 谁都知道,大都督对奇珍异宝没有太大兴趣,皇帝让他挑,他便随便挑挑。 却没想到,最后大都督竟挑了那颗琉璃球。 彼时卫卿垂着眼没去看,但是依然听到了周遭包括皇帝在内的诧异之声。 皇帝笑问道:“大都督没挑其他更金贵的,却独独挑了这只琉璃球,姑娘们都喜欢这个,大都督可不是要拿去送给哪位姑娘的?” 卫卿尽量平静的心,还是因为皇帝的玩笑话而跳动得不同寻常地快了两下。 她听殷璄的声音平和无波道:“谁喜欢谁来赢,可是现在被我赢走,她们没机会了。” 皇帝内心卧槽,表面干笑道:“哈、哈哈,大都督还是那么直。” 他就说嘛,这样一个毫无情趣、毫无风度的人,怎么可能会讨姑娘的欢心!活该单身一辈子! 人家姑娘喜欢什么,当然是想让你送给她啊,你让她们来赢,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赢不了你吧! 最后殷璄拿走了琉璃球,后宫妃嫔们和在场的诸多小姐们都觉得挺可惜,这样好的一件讨姑娘欢心的宝贝,竟叫一个毫不懂风情的人给赢走了…… 原本小姐们还指望要是别的世家公子赢了那琉璃球,还有机会去讨来呢,现在才第一局就被大都督给弄走了,这下谁都不用抱希望可以去讨来了。 不过那些春闺小姐们到底忍不住稍稍心存幻想,这样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英武的男人赢下一场激烈的比赛,却在众多奇珍异宝中选了一只绚烂如烟霞的琉璃球,若当真是为了想要送给哪位姑娘,那她才应该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女子了吧。 冯总领和蔡琮虽然失了了这场比赛,但皇帝高兴,也纷纷下了赏。 紧接着第二场龙舟赛准备在即。因为护城河够宽阔,一次五条龙舟齐齐竞赛绰绰有余。 各臣子家眷们都为自家的龙舟而呼喊不绝。 卫辞书灰溜溜地离开了护城河,在边上找到了卫琼琚和卫琼玖所在的那辆马车。 他急匆匆地撩开帘子,卫琼玖见了他,当场哭得十分凄弱可怜,道:“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那蔡琮他……” 话还没说完,卫辞书冷不防一巴掌用力地扇在卫琼玖脸上,把她扇懵了。 卫辞书气急败坏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还有没有点廉耻,是个男人你都要上前去勾引?!” 卫琼玖不可置信:“爹……” 卫辞书铁青的面目扭曲,他把怒火统统发泄在卫琼玖身上,拎着她到眼前,又是一巴掌往另一边脸扇去,一副恼羞成怒的嘴脸淋漓尽致,道:“都是你这浪荡货,害我在皇上面前受尽嘲讽奚落!你还指望我为你做主,做什么主,做主让你去勾引男人吗!” 卫琼玖脸色惨白,“我没有……” 卫辞书狠狠把她推了回去,道:“现在就滚回家去,回头我再收拾你!” 后面的比赛也挺热闹,河岸两边挥着香帕,水上龙舟勇猛前进,鼓声久久不绝。 皇帝兴致勃勃地观看了两场,还有政务要处理,留下礼部大臣继续主持赛事,自己便摆驾回去了。他这一走,后宫那些妃嫔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 静懿将随明妃回宫的时候,问卫卿道:“你要跟本宫回宫去过端午吗?” 卫卿应道:“今日要去义母家过。” 静懿点点头,神色有点落寞,嘴上却冷傲道:“你义母家待你也挺好的,那你去吧。” 卫卿笑了笑,静懿勘勘从她身边经过时,她在静懿耳边道:“明日我夜值,晚上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静懿与她错开之际,隐隐翘起了嘴角。 等皇室人员都离场得差不多了,卫卿也不用再陪侍,她眯着眼站在一处无人的柳荫下,着漪兰去下注的地方领银子。 漪兰兴冲冲地去了,回来的时候表情还算保守,也让人猜不到到底赢了多少。 第292章 等他 直到到了卫卿的面前,漪兰脸上的笑容才明晃晃地抖了出来,把荷袋交给卫卿,道:“奴婢方才点过了,二小姐赢了近一千两银票。” 卫卿似笑非笑地掂了掂荷袋,里面鼓鼓的,全是银票,不由感慨道:“这殷都督,可真是一棵摇钱树。” 她告诉皇帝,押注时两边都有押,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只不过她只往亲卫军那边押了五十文钱,这也不算欺君。其余随身携带的全部碎银和银票全让漪兰拿去押大都督。 打从开赛前殷璄看了那琉璃球一眼伊始,这场押他就包赢不输嘛,她何必再把钱赔在亲卫军那一方呢。 卫卿从荷袋里随手抽了一张银票塞给漪兰,眯着眼道:“干得不错,给你的跑腿费,自己拿去买衣裳首饰。” 这厢主仆两个正分赃,那厢正有一个锦衣卫过来,有板有眼道:“卫小姐,传大都督的话,请卫小姐稍后等我们大都督一起回。大都督今早骑马来的,但是现在日头大了,大都督怕热,可能需要卫小姐顺载一程。” 卫卿道:“我一会儿要去蔡府。” 锦衣卫:“我们大都督也要去蔡府。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她默默地抬头看了看柳荫外的日头,确实挺热辣的。 又到了一年夏天了啊,她记得,殷璄也确实怕热。 于是不等她再回答,漪兰已经先帮她应下了,说好一会儿马车就在这柳荫下等。 临近午时,龙舟赛也接近尾声了,日头渐上中天,越来越热,各臣子便携家眷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里。 蔡夫人邀卫卿一同前往蔡家,卫卿四下看了看,不知道殷璄在什么地方,又不好直接告诉蔡夫人她还在等人,便道:“我想先回家一趟,随后再去义母家中。” 蔡夫人问:“为何还要先回家一趟?” 卫卿想着上次打算要送给蔡夫人的花瓶一直还没机会送过去,既然都这么说了,正好可以今日送过去。 结果漪兰嘴快地回道:“夫人,今日天热,小姐出了汗,想先回家更衣。” 蔡夫人笑道:“既如此,我便在家中等你,卿儿,你早些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等蔡夫人一行人离开后,卫卿继续在柳荫下等。 锦衣卫今日负责维护此地秩序和安全,约摸等肃清了护城河,殷璄才会得闲。 后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漪兰去叫阿应把马车驾来靠停在柳荫下,卫卿便上马车去坐着等他。 柳枝款款,绿荫下飘摇的风携来习习卷卷的清爽。卫卿坐在靠护城河的这一边,撩起窗帘,可见半方滟潋水色。 殷璄上马车来时,身上依稀带着些残留的阳光的味道。他在卫卿身边坐下,道:“走吧。” 漪兰和阿应坐在马车车辕上,驾车便先打道回府。 卫卿把窗帘放下来,避免回程途中有人看到,可放下来以后,便越发觉得这车厢里的空气似乎有点紧迫不够用。 殷璄把琉璃球像递寻常物件一样递给卫卿。 卫卿看着眼前的琉璃球,窗帘缝隙间的阳光时而掠过,在球体内折射出寸寸光辉,里面层峦起伏的五彩斑斓之色越发美得剔透。 她伸手去碰,凉润光滑的表面将她的手指阻挡在外,这时才发现,里面的颜色恍若活的烟霞一般,可以如水缓缓涌动。 半晌,卫卿轻声道:“我没说我喜欢。” “不喜欢?”他的嗓音亦低低沉沉的,就响起在卫卿耳畔,带着淡淡温热的气息,莫名其妙地一阵酥痒悸热到她心头。 见殷璄把琉璃球挪开,卫卿下意识伸手去抱过来,抿了抿唇角,低着眉眼道:“可我也没说不喜欢。” 马车里沉静片刻,她又道:“今日输了也就输了,殷都督何必亲自上阵,就不怕惹得皇上不快吗?” 殷璄清声闲语道:“不是有你在皇上面前为我圆说。” 卫卿若无其事道:“殷都督误会了,皇上问我谁输谁赢,我只不过照实回答而已,不是为你圆说。” 殷璄没再说话。他惯常地双手随意搭在膝上,手指微曲着弧度,束袖的护腕也严整,只不过不知是不是先前击鼓用力的缘故,他手背上青筋略略浮起,衬得手越发修长有力。 卫卿盯着他的手,看得有些失神。 脑海里回放的便是他站在龙舟上,扬臂击鼓,鼓声如雷般震颤的光景。 “看什么?”殷璄问。 卫卿随口就答道:“自是看你的手。” 殷璄浅浅动了动眉梢,道:“那好看吗?” 卫卿回了回神,闭上眼吸了口气,暗骂自己不争气,她今日是被勾了魂儿了么,竟时时被他给牵着走…… 卫卿从善如流道:“我只是觉得殷都督这手不论是执剑还是鸣鼓,都气势惊人,主要还是殷都督有这魄力。” 殷璄道:“你这阳奉阴违也有点进步,从夸人长相到夸人气魄了。”他话题一转,又闲话家常道,“听说今日你下了注,都押了我?” 卫卿:“……你又听谁说的?” 殷璄十分清闲地问:“赢了多少?” 卫卿想,他费气费力地去帮自己赢琉璃球,而她却暗自拿他赢钱,听起来好像确实不怎么厚道…… 遂卫卿清了清喉咙,保守道:“没赢多少,不过就是赢几个碎银子罢了。” 殷璄看了看她,“你明知胜券在握,会没赢多少?” 卫卿抽了抽嘴角,还来不及捂紧腰间荷袋,就被他给顺了去。 见殷璄要打开来看,卫卿头都大了,连忙扑过去抢,道:“真没赢多少,就是点碎银子加几张银票唉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最终卫卿骑到殷璄身上去抢也没能抢得回来,殷璄一手禁锢着她的身子,一手手指两下就挑开了荷袋,只见里面是厚厚一沓的银票。 卫卿扶额,“生活不易,我只是赚两个零花钱。” 殷璄不紧不慢地把荷袋系起来,道:“知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不多带点本钱,好多赚两个零花钱?” 第293章 唯独怕热 卫卿默了默,她本觉得拿他赚钱赚多了不厚道,没想到他居然嫌少了……卫卿汗颜道:“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怕押太多让人看出端倪,要是误以为你我联手,那就不好了。” 最终殷璄把荷袋还给了她,语气稀疏寻常道:“当我什么人,为了几个零花钱,就要与你联手使诈。” 卫卿把荷袋收好,眉间依稀有笑意,道:“殷都督说得极是。” 等马车在家门前挺稳,漪兰道:“小姐,咱们到家了。” 掀开帘子时,卫卿正襟危坐在殷璄身边,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丝毫不见方才她骑在殷璄身上抢荷袋时的亲密模样。 卫卿先下了马车,回头对殷璄道:“我先进去拿点东西。” 她抱着琉璃球进了家门,一路上漪兰见得啧啧惊叹,道:“没想到大都督竟真是为小姐赢的。” 琉璃球有一个檀色底座,正好与卫卿房里的色调一致,她把底座和琉璃球摆在了自己的妆台上,伸手轻抚片刻,低眉不语。 漪兰在旁瞧着,见她神色安宁,而又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很快把那神色掩了下去,抬头道:“时辰不早了,拿了花瓶就要去义母家了。” 漪兰把存放的花瓶取出来,又转身去衣橱那边。 卫卿问道:“你做什么?” 漪兰回转身时,手里便捧着一身裙裳,眨巴着眼道:“小姐跟蔡夫人说专程回来换衣裳的,总得换换啊。” 卫卿看着她手里的那身妃色裙裳,道:“好像换衣服是你说的。” 漪兰理所当然道:“可小姐也没反驳啊。要是继续穿身上这身过去,蔡夫人一下就知道你扯谎了,小姐不想让人知道当时是在等大都督的话,最好还是现在更衣吧。” 这破丫鬟,竟敢套路她…… 更衣时卫卿浑身别扭,道:“我不穿这个,给我另外拿身素的来。” 漪兰撇着嘴悠悠道:“蔡家又没有皇上,也不用和静懿公主站在一起,更没必要和谁比,小姐你说是不是?” 卫卿:“……漪兰你是真的皮。” “小姐是蔡家的义女,未出阁的姑娘,穿得明丽好看,不知道蔡夫人见了多高兴呢。”漪兰说着,末了又补充一句,“况且还有大都督在呢。” 做为卫卿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卫卿不在意这些仪容仪表,可她怎么也得给她办妥了呀。 女为悦己容,最基本的道理漪兰还是懂得的。 可漪兰不提还好,她一提卫卿头都大了。 卫卿非常伤神道:“我也不是反感穿这些漂亮的衣色,可就是因为外面有那家伙在,见了我这样一定又来一句:‘精心打扮过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漪兰道:“哎呀大都督怎么这样呢,这样太伤人了啊。” 卫卿唏嘘道:“可不是,直男癌真是伤不起。” 可这你一句我一语间,漪兰已经替卫卿更好衣了,并且整理得妥妥当当的。 卫卿绷着额角站在铜镜前时,看着镜子里一袭妃色长裙的女子,铜镜不甚清晰,模模糊糊。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宽慰道:“小姐放心,只是换身衣裳而已,根本不是精心打扮。若要是精心打扮起来,还要重新昝发,还要上胭脂呢。” 她只是帮卫卿捋了捋腰后长发,又道:“小姐,可以出门了。大都督约摸等着了。” 卫卿离铜镜有些远,当然只草草看了个自己的大致轮廓。 她抱着花瓶出门时心里还在盘算,若要是殷璄见了她又来那么一句,她这次得反驳,毕竟她真的只是换了身衣裳而已。 这样想想,卫卿发现自己还蛮心安理得的。 殊不知,那妃色裙子极衬她的肤色,皮肤洁白莹润如玉,眉目如水墨晕染般深深浅浅,微眯起眼来时,仿佛有光碎在里面。 她不紧不慢地踩着屋檐下的台阶,脑后青丝乌发垂腰,勘勘遮住那段盈盈可握的细腰。 如今她这副身子骨,已大致有了少女婀娜的体态。 漪兰跟在后面,光是看她这般背影,便觉比霞光还要明媚三分。 门前的马车正备着,卫卿进去时,殷璄已经在马车里等着她了。 殷璄抬眼看她,神色若深。 卫卿若无其事地进来坐下,抬头见殷璄一直看着她,头皮发麻道:“殷都督这样看我作甚,我只换了衣裳,又未作其他装扮,殷都督自己好像也换了。” 他着一身靛青色曳撒,身上泛着些许清润的气息。 殷璄清闲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卫卿道:“那你最好什么都别说。” 马车悠悠行驶起来,适时卫卿看见角落里放着一只木桶,盖着盖子。她够着身子过去揭开木盖一看,不由抽搐了一下眼角。 难怪她觉得马车里比先前凉爽了两分,原来是放了一只冰桶。 卫卿道:“这才入夏不久,殷都督就开始用冰镇暑了,等三伏盛夏的时候还得了?” 殷璄道:“热。” 卫卿无语片刻,看了看他,放轻了声音,道:“有那么怕热?那等盛夏的时候怎么办呢?” 堂堂大都督,她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结果他就只怕热…… 虽然卫卿也挺怕热,毕竟在这古代到了夏天也要捂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和殷璄比起来,她还真是甘拜下风。 殷璄道:“那就尽量不在外面晃。或者多放几个冰桶。” “也不怕寒邪侵体么,”卫卿也不去看他,若无其事道,“往后马车里只能放一个冰桶,若是还觉得热,就用扇子扇一扇。或者找个凉快的地方去避暑。” 殷璄思忖着道:“今年避暑,还没想好地方。” 不知为何,卫卿蓦然回想起去年,殷璄也是这般怕热,卫卿还记得他那时说大热天的谁愿意出来,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不觉,已经认识他一年了啊。 她明知道此人危险,可就是一步步的,和他越来越近。 后殷璄又道:“城郊的那个庄子,整理出来了约摸可以用来避暑。这两天空下来了,想去看看吗?” 第294章 父兄嘚瑟 去年她便说过打算用那空闲的庄子做点营生,今年得空了怎么也要去瞧一下的。 卫卿看着锦帘窗外光景正好,她轻声应道:“好。” “今下午吗?” “好。” 到了蔡家,午时还未过,约摸正值正午的时候。 蔡家大门敞开着,蔡夫人听说卫卿到了,便带着寇晚照到前院来接。 卫卿下得马车,蔡夫人一见她形容便染上笑意,比起上午那身沉敛的玉色裙裳,还是眼前的更美丽生动,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卫卿将带来的花瓶送给蔡夫人,蔡夫人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很是欢喜,忙让嬷嬷拿去她院里仔细安放着。 只没想到,卫卿前脚下马车,殷璄便随后也从里面出来。蔡夫人先愣了一下,随之便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寇晚照何其聪慧,也懂得了什么,只不言语。 卫卿木着脸解释:“大都督怕热,不想骑马,所以我顺载了他一程。” 蔡夫人看了殷璄一眼,然后牵着卫卿转身进门去,道:“义母还没问,你着急什么。” 卫卿继续木着脸:“我这不是怕义母误会么。” 等蔡夫人带着卫卿先进去后,蔡铮和蔡琮也迎了殷璄进去。 悠闲地跨入庭院时,蔡琮闲散地问道:“今日的龙舟赛,还以为大都督不会计一时得失,让锦衣卫低调败退,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大都督竟要亲自上场一争胜负,是为何?” 殷璄随口道:“一时兴起。” 蔡琮看了看前面随蔡夫人和寇晚照前行的卫卿,试探道:“大都督兴起得还真是时候,说来大都督赢去的那个琉璃球,我本也是想赢来送给我妻子的,没想到让大都督捷足先登了。想着大都督要那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不知大都督能不能割舍?” 殷璄面色清淡,不疾不徐地走进花厅,道:“不巧,我送人了。” 蔡琮和蔡铮落后一步,父子俩面面相觑,均是意味深长。 这才过去多久,就送人了?况且上午到现在,殷璄唯一有机会接触到的姑娘,除了卫卿还会有第二个么? 然后蔡铮就朗声大笑了起来,像是遇到一件难得的赏心乐事。 一股艾草的香气传来,蔡夫人和卫卿、寇晚照正在厅前插艾,蔡夫人听见那笑声,回头来看向蔡铮道:“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蔡铮道:“嘿,今天过节,闺女过来了我当然高兴。哈哈哈,卿儿你真是我的好闺女,当义父的非常高兴!唉,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觉得当人义父是如此一件有成就感的事!” 卫卿瘫着脸,看着自己这父兄十分嘚瑟,再看看殷璄,一时无语。 殷璄便看着蔡铮嘚瑟,那眼神不喜不怒,但就是很有威慑力,看得蔡铮将脸上明晃晃的笑意收了又收。 殷璄道:“说说,多有成就感?” 蔡铮干干笑道:“哈、哈哈,我就夸我闺女厉害,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大都督有什么意见呢?” 蔡琮及时解围道:“爹,大都督来者是客,还是先里边请吧。” 膳厅内,午饭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桌上最少不了的便是粽子。 打开粽叶,一股香甜清新的气息散开,又软又糯,很好入口。只不过吃了一只粽子,就吃不下其他太多的菜肴。 蔡铮拿来好酒招待,与殷璄喝上两杯。 一时粽香酒香弥漫,气氛很是让人轻松愉悦。 卫卿总算得了机会与寇晚照细细接触,上午听静懿说她为了自己还与人争论,明明看起来是如斯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竟也会护短吗? 事实证明,蔡琮的这门婚事,真是超出了预想的效果之外。 寇晚照对他有情意,与蔡夫人相处得也很好,两人都是温婉贤良的性子,又怎生得出间隙来? 饭后,蔡铮父子难免要和殷璄畅谈一番,寇晚照便请卫卿到她的院里去坐坐。 寇晚照斟茶时,卫卿便说道:“嫂嫂往后遇到卫家那些人,不必与她们费口舌,远远绕过去便好。” 寇晚照愣了愣,知卫卿已经知道上午的事了,惭愧道:“义妹嫌我多事了?” 卫卿道:“不是,只是与她们一般见识,丢了嫂嫂的身份。” 寇晚照笑道,“我现在的身份便是已然嫁做蔡家妇,岂会眼睁睁看着旁人诋毁家人而不顾?” 卫卿亦是淡淡笑,忽又问道:“嫂嫂出嫁那日,见过卫琼玖?” 寇晚照想了想,道:“那日她确是在当场。我记得我出嫁前两日,她还亲自到我娘家去过,说是你的三妹,想做我的送嫁姑娘,只可惜那时送嫁姑娘的人选既定,便没能应她。今日看来,当初没应她是对的。” 这就对了,不然蔡琮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把她弄下水去。 可能当日,背后使坏的就是卫琼玖。 今日寇晚照在上方看着,卫琼玖竟还敢当着寇晚照的面对蔡琮眉来眼去,任谁都不会对她有个好印象。 卫卿看了看她,温然笑道:“别的旁人还入不了义兄的眼,不然义兄也不会这么生气地把她弄进水里。嫂嫂醋了?” 寇晚照神色有些窘,道:“有这么明显吗?” 卫卿玩笑心思一起,凑过去悄声问:“上次的药可好用?” 寇晚照毫无防备,闹了个大红脸。 卫卿又道:“我义兄莽撞,你们才新婚不久,怕是会伤了义嫂,我这里还有一瓶。”说着她便将一瓶新的药放在寇晚照面前。 寇晚照一时又羞又有些愁绪。 寇晚照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的药也是义妹给的,想必新婚夜的交杯酒里,都是义妹的主意吧。” 卫卿顺口拈来道:“听说女子初次会不好受,若有药物作用,可能会好受一些。” 实际上那晚上两人初尝云雨,寇晚照懵懂无措,蔡琮又血气方刚,折腾了大半夜。 初次是疼,疼过之后便麻木了,渐渐得了些其他的滋味。 后来多少是伤到了,寇晚照便一直在用药休养中,又逢卫卿下狱一事,一家人整日担心,更无心情。 不管是什么原因,蔡琮就新婚之夜那一次碰过她,后来便再没碰过了。 第295章 好梦易醒 虽说事出有因,但是寇晚照能感觉得到,蔡琮是不想碰她。 寇晚照苦笑了一下,道:“谢义妹好意,若不是义妹促成,可能连那一次,他都是不愿意碰我的。我明白,毕竟是家族联姻,与儿女情长无关。” 卫卿沉默,片刻道:“可你喜欢他不是吗?从成亲那日他替你解围,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你上下花轿,你便喜欢他了。” 寇晚照愣了愣。 卫卿道:“自己喜欢的男人,成为了自己的丈夫,这不是一件最幸运的事吗?义嫂不是应该放肆又主动地去喜欢吗,他是你的男人,这是得所有人都认可了的,怎么却觉得苦涩呢?在没有亲耳听到义兄说他不喜欢、说他厌烦的时候,义嫂是不是苦涩得太早了?” 她还道,“你彷徨的时候,又怎知义兄不是和你一样彷徨?你只有向他伸出手去之后,才会知道他到底是要推开还是要握住。若是还什么都没试,便先沮丧却步了,那不是太可惜了?” 寇晚照红了红眼圈,却轻声笑了,道:“没想到我一个已婚妇还不如你这未嫁姑娘活得明白。义妹一语惊醒梦中人,人在踟蹰不前的时候,是没有资格感慨结果不如人意的。” 寇晚照又问她,道:“那义妹你自己呢?” 卫卿动了动眉,良久道:“我没有沮丧,也没有感慨不如人意,因为有的事不成局,根本困不住谁。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对寇晚照笑笑,道,“你若问我道理,我都懂一些;不过若问我实践,可能就不懂了,毕竟我还单身。” 从寇晚照院里出来,卫卿眯着眼,阳光有些辣。 约摸殷璄那边还没谈完,今下午许是不能去城外的山庄看看了,也罢,以后再抽时间去吧。 丫鬟来引卫卿去客院午憩,房间还是上回的那间房间。 院子里树荫明静,蝉意正闹,颇有夏天的味道。 卫卿有些悠远地想,与寇晚照说的所谓有的事,可能既困不住他,也困不住自己。 她知道,能被困在许可的范围内胆大妄为地去做某件事,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就好比她义兄和义嫂之间,明媒嫁娶、同床共枕,在这范围内便不需要再畏畏缩缩。 可是她许可自己的范围,仅仅限于她的心上。 人很贪心的,在没有安稳的时候,一心只想着立足活命;等安稳一些了,又想的是心里的慰藉和灵魂的愉悦。 可心里的欢喜终究不是必需品,风流多情一些的人可能会如飞蛾扑火一样为此不顾一切、付出全部,还觉得自己光荣伟大;而理智冷静一些的人会认清,那不是生命的全部,或许仅仅是一段风景甚好的旅途,一场绚烂夺目的烟火。 谁又知道,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到最后会不会无路可走。 她要算计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感情不在她的算计之中。相信他也是如此。 他或许仍当她是一枚棋子,放她在身边,待她好,能让自己的政敌见了眼红。 她也本该继续当他是一座靠山,大树底下好乘凉,怎么能心疼这棵大树,是不是日复一日地风吹日晒。 她和他同样是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将真心交付给对方。 院子里起风了,风声缠绵。 卫卿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着阳光下的树荫在摇曳。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忽而兀自轻笑了笑,仿佛人也跟着清醒了一些。神色淡然地转身进屋去。 真是奇怪,上午当他登上那龙舟扬臂击鼓时,当他把那琉璃球送到自己眼前时,她竟然心动到像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女。 可惜好梦易醒,自己主动清醒,总比别人来叫醒要好些。 卫卿躺在榻上,阖着眼睛淡淡地想,殷璄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他是适合行走在暗夜的恶鬼,他最可怕的地方,还在于摄夺一个人的心。 她将他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最终睡了一个无梦的小觉。 察觉到榻边有人之前,卫卿已经先闻到了那股清冷的檀香气。 她微皱着眉,像是被搅了清梦有点不快,淡淡道:“殷都督,你的房间好像在隔壁。” 言语之间,有种慵懒而悠长的况味。大抵真是好梦清醒了,不见半分挣扎与疑惑。 “睡醒了吗,睡醒了就起来随我去山庄。” 卫卿缓缓睁开眼帘,霎时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她有些沙哑道:“你和义父谈完了?这会儿出城可能晚了,等回来时城门说不定都关了。” 殷璄道:“今天不去,下次不定什么时候有时间。” 随后卫卿还是懒懒起身,辞别了蔡家,决定跟殷璄一起到山庄去。 蔡夫人本来还想留卫卿用晚饭的,但是见她和殷璄一起,也就没挽留。 出城的时候殷璄还是坐的卫卿的马车,这样目标不大,也很方便。 只是过程中,卫卿随意地靠着车身壁,出城以后,挽起窗帘,看着外面的青山绿水、庄稼田园,与殷璄交流甚少。 殷璄先开口道:“中午小憩,做噩梦了?” 外面的风有些温热,吹拂到人脸上却是舒服的。 过了一会儿,卫卿才应道:“噩梦没做,倒是做了一个颇有哲理的梦。” 殷璄道:“说来听听。” 卫卿便道:“不是有句俗语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么,我梦到一个垂钓者,他亦是如此,用直钩垂钓,等的是那愿意上钩的鱼。他越是如此耐心不动声色地等待,可能就越是心怀诡计、花样繁多,说不定内心里已经把那条鱼的十八道烹法都已经一一过了一遍,你说是不是?所以说,但凡是那鱼有点脑子,就该跑得远远的,怎会上他的钩。” 殷璄微微动了动眉梢,道:“用直的钩,说不定只是不愿伤了它的嘴,若是钓来吃的,反正难逃一死,伤不伤嘴也无所谓。既不愿伤它的嘴,”他侧头看着卫卿,“你怎知他不是钓来养着的。” 卫卿问:“你养鱼不是为了吃鱼?” 殷璄回答:“要看养的是个什么鱼。” “那要是它不是吃素的,咬你呢?” 殷璄看了看她,道:“你不是说那鱼有点脑子么,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想不开。” 卫卿:“……” 她支着脑袋继续看向窗外,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讲哲理,简直莫名其妙。” 第296章 会打算 山庄离京城有一阵距离,等到了那山脚下时,日头西斜,阳光偏金黄,也不如正午时那么热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山庄坐落在半山腰上,山腰上树木环绕,一片翡翠绿意。 而山脚下则是一块块开垦出来的农田。 卫卿的娘留下来的这庄子,可不仅仅是山腰上的那幢屋子,还有这山脚下的田土,一应是在契约之上的。 这些田土租赁给附近的农民,农民按时交租即可。 眼下这山脚下大片土地,都用来种桑了。正是到了桑树成林的时节,大片绿油油的桑叶下面,结了一簇簇熟得红里透紫的桑果。 叫了附近的农户来一问得知,原来这片桑林每年都结出许多桑果,可是采摘的人少,周围农户采了一些回去做桑葚酒,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熟落在地里了。 卫卿这会儿哪还有心思上山进山庄去,眼见着这大片大片的桑地,甚是痛心疾首。 让这些成熟的桑葚自己烂在地里,不是暴殄天物么。 可是附近居住的农户有限,他们平日养蚕弄桑已经很繁忙了,哪能顾及上这些桑葚。而且主要还因为这些桑葚采来也没有销路。 桑葚红得黑紫,虽然食之美味,可食用之后唇齿也会短暂染成黑紫色,京城里的贵人们可不喜欢这东西。 卫卿却知道,这些桑葚营养价值极好,男女皆宜,补肾养肝,美容养颜,功效多得很。若觉得就这样吃不雅,还可以用来酿酒制果酱。 制来的果酱若是保存得当,还能存放不少的时日,平日里用来泡果茶、佐点心,不也极妥当么。 卫卿让农民把附近的农户都召集起来,农户得知卫卿是这片地方的东家,全都聚集了过来。 他们都担心卫卿要涨他们的租,然而不是,卫卿是要花钱向他们买桑葚,把这片桑林的所有桑葚都买下来,并且签订契约,往后每年这里的桑葚都负责向她供应。 农户们闻言大喜,有人向他们买这个,总比烂在地里好啊,而且还能有一份额外的收入。 卫卿和殷璄在这片碧绿的桑林里转悠,卫卿道:“这些桑葚,我打算一半用来酿酒,一半用来制果酱,殷都督要不要入伙一起做这营生?” 殷璄闲话家常道:“你也是宫里当差的,做出来的东西皇上公主若喜欢,不愁没有路子,你要我入伙,肯白白分我银子?是怕别人眼红断你财路,所以找我做后台?” 和他说话真是一点都不费劲,卫卿笑了笑,道:“赚来的钱,殷都督分三成,如何?” 殷璄垂眸看着她,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片刻只道:“你倒是会打算。” 卫卿和他一起转出了桑林,又去后山脚看看,道:“后山背阳,估计庄稼也不好种,我去看看是否合适种点药材。” 卫卿把阿应和漪兰留了下来,和农户们商定下契约条例。 日头西斜时,大家的兴头都很足,纷纷带着箩筐到桑地里来采摘桑葚。 端午采桑,也正是应景儿。 农民们可能无所察觉,但是卫卿却注意到,这座山头似乎有其他人出没。卡Kа酷Ku尐裞網她能发现,殷璄不可能没发现,但殷璄反应寻常,说明山里出没的应该是他的锦衣卫。 也是,他来这里虽说很低调,但也不能全无准备。 黄昏日暮时,农民把新鲜采摘来的桑葚一箩筐一箩筐地抬上了半山腰的山庄里。 卫卿跟随着一并上山,发现山庄虽无人居住,但是里面却整理得干干净净。想来那些锦衣卫也不是白来一趟的。 阿应称好了斤两,一一记在账上,明日便将买桑葚的钱拿来兑付。 这山庄周围密林成荫,里面很是凉快,没想到还有一处十分阴凉的地窖,用来保鲜存放两天不是问题。 农民老伯为了答谢,还送了两坛子桑葚酒给卫卿,道:“自家酿的果酒,不怎么醉人的,很好喝哩,小姐尝尝。” 卫卿盛情难却,将酒留了下来,并道了谢。 等农户们都下山归家后,阿应和漪兰才将整理来的东西交给卫卿。 卫卿交代了阿应明日的事项,酿酒和熬果酱都需要人手。可以临时雇请山下附近农户们家中的农妇来做。 没想到山庄内有一个内殿,内殿里面却是通透的,一眼望出去,视野开阔无边,可见远方的山和斜阳。 两人静静地看着夕阳日落。 细细朝那天边看去,果真是云霞层峦叠起,仿佛融为美妙一色,仿佛又层次分明毫不混乱。那样的霞光云彩,不禁让她想起了那颗琉璃球内同样的瑰丽。 卫卿靠着柱子,轻声道:“这个时候若下山回城,城门也关上了是吗?” 这里离京城有一段距离,等抵达城门,估计就已经夜色浓厚、星子浮起了。 “嗯。” 卫卿道:“那就更不用着急了。”她累了,正好可以歇一歇。 卫卿也没想到,今天是来考察情况的,没想到第一天便把大致的计划给定下来了。从下午到了这里,她便没停下来歇过。 眼下见这夕阳沉落,心里十分的宁静。卫卿头倚在殿中柱子上,微微斜着,瞳仁里仿佛也被染成了暖金色,剔透如琥珀。 鬓发的发丝,被晚风丝丝拂起,她也懒得伸手去捋。 后来夕阳一点点完完全全地沉到了远方的山谷里去,只剩下天边的云彩未散。周遭也跟着渐渐凉了下来。 卫卿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夜色悄然来临,靛蓝的天空渐渐被一笔笔染深,卫卿回过神,正了正身看着旁边的殷璄道:“对了,先前农民老伯送来了桑葚酒,你要不要尝尝?” 漪兰本来想弄点吃的出来,可是山庄里一切配备都齐全,就是没有新鲜的柴米油盐,她也只好闲下来和阿应一起看日落了。山庄里有的是桑葚,漪兰也不顾忌,吃得满嘴乌黑。 后来她决定和阿应一起去山林里打野味,结果进去不久就发现了锦衣卫,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拉着阿应去追锦衣卫,誓要跟着锦衣卫混。 因为只要有锦衣卫在,就不会饿着他俩。 第297章 是她太清醒 卫卿起身去拿桑葚酒,没有找到漪兰和阿应,自己去找了两只酒杯来,又在殷璄身边坐下,动手开酒坛,道:“中午的时候你跟义父喝了酒,眼下少尝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这酒坛坛口不好倒,得小心翼翼才不会洒出来。 倒出来的酒液成紫红色,酒香里泛着一股酸甜的果香味,卫卿才刚是一闻,牙槽便开始酸了。 殷璄随手端起,还不及喝,卫卿按住他的手,此时指间已多了一枚银针,往酒液里试了试。 殷璄低眸看着她不语,她道:“不是我信不过农民伯伯,只是这样能规避不必要的麻烦。我才和殷都督谈了往后的合作,要是殷都督没了,岂不可惜。” 随后殷璄抬手,举杯饮尽,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又着急解释什么。” 借口再多,也只是怕他有意外。 卫卿亦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满口果香,赞道:“这酒不错。” 没有她印象里酒液的辣喉,而是入口柔顺,桑葚的果味酸甜,酒味也没那么浓郁,十分好喝。 多喝几杯,就像是桑葚果汁一般。 卫卿觉得这小只的酒杯不好倒,也不解渴,便又去寻了两只酒碗来。 这样倒起来方便,喝起来也过瘾。 月色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梢头,流莹的光撒到这通透的殿上来,淬亮了两人面朝外的半个轮廓,在身后拉出淡淡的剪影。 卫卿撑着双臂,仰头观月时,脑后乌发便如流水般垂泻在清凉的地面上。 看她把桑葚酒当果汁喝,殷璄也没阻止她,只看着酒碗里的紫红色酒液,温声闲语道:“今年的桑葚刚熟,这酿成的酒应当是往年的,农民老伯说不会醉,你就真当它不醉人?” 卫卿往碗里倒酒,若无其事道:“大不了醉了,就在这里睡一场,等明早抖抖衣裳起来迎接朝阳。”她仰头喝下,复又看着他道,“我若夜半不知归,也无人为我留家门,亦无人关心我安与危。你我皆一人孤身,还管这酒醉与不醉?” 殷璄无语。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只酒坛歪倒在地,发出空空的回响。 卫卿动手拔了另一只酒坛的封子,仍不忘用银针试一试。 她勾着嘴角,朝殷璄笑笑,道:“你看,我就是清醒得太久了,半刻都容不得自己放松。” 她自己倒来喝了一碗,挑眉啧声道:“唔,这一坛又是另外一种风味,你要不要也尝尝?” 等第二坛酒也去了一大半时,卫卿只觉得自己腹中灌满了酒,胸膛里热烘烘的,头脑也有些胶着。 她曲着膝盖撑着手肘,捧着自己的额头揉了又揉,索性一仰身,直接倒躺在身后的地板上。 她一瞠眼,便可看见屋檐外的半轮明月,这才想了起来,不由轻声叹道:“我委实不能多喝,未成年人不能酗酒,可能会影响身心发育,这副身子骨就算了,但要是影响到脑子发育该怎么办?” 殷璄看了她一眼,品了一口酒道:“你这身子骨,大概都为你的脑子发育做贡献了,你还想着脑子发育,你身子骨不叫屈吗?” 卫卿侧目看着他,目光毫无避讳地上下打量,道:“那你脑子好,长得也好,我虽身量不如你,但智商能赶上你不也挺好么?” 月色镀着他的身侧轮廓,极是深邃好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微微侧身看着她时,那双眼眸仿若无底的深渊。 殷璄嗓音低沉得过分,道:“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身量又怎么如我?” “也对,你是男子。”卫卿轻声喟叹,半低着眼帘,稍稍斜抬起目色看着靠殿柱倚坐着的殷璄。 他一如往常,一只手搭在膝上,好看的手指微曲,曳撒衣角袭地,襟袖依然严整得一丝不苟,坐姿清闲随意,却不见一丝懒散。 那侧影轮廓倒映在卫卿的眼帘里,久久失神。 她伸手,仿佛想去碰他,却只停留在半空,并未真的碰到他。 她只依稀见得自己的手指,在空气里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恍惚似碰到了他的衣,碰到了他的发,还碰到了他说话时会发出低沉磁性嗓音、饮酒时会轻浅滑动的喉结。 良久,卫卿垂下手指,闭了闭眼,极力压抑。 后来她低哑道:“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我大舅舅就会回京了。” 殷璄静静地听着,迟迟没有下文,他问:“所以呢。” 卫卿淡淡勾了勾唇角,道:“皇上愿意重新给缪家一个复起的机会,我怎会不要呢?缪家要想重新站稳,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将来缪家不会依附于大都督和首辅的任何一方,于公,只有听命于皇上,才能得到皇上的重用。” 她顿了一会儿,才又缓缓道,“于私,殷都督和首辅,将来必有一胜一败,我不求胜只求稳,也不会于你们任何为敌。缪家已经遭受了一次重创,门庭凋零,不能再遭受第二次。” 缪家血亲离散多年,她想让缪家重聚,想让亲人回归,那大概是她外公生前的遗愿,也是她母亲的遗愿。 可是罪臣之后,谈何容易。要想在京城重新立足,便要重肃缪家声誉和地位,才能不受人奚落欺凌,才能堂堂正正。 “所以,我不能失败。缪家若是向你靠拢,皇上不会轻易重用。” 如此,她又怎能光明正大地向他靠拢呢? 卫卿手扶着凉凉的眉眼额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听殷璄说道:“卫卿,你是你,缪家是缪家。” “可我是缪家的人啊。”卫卿笑了笑,轻声道,“不必要的东西,还是要尽早撇除。” 殷璄却道:“地上凉,起来说话。” 卫卿动了动发凉的身子,缓缓坐起来,话说到此处,她和殷璄都再明了不过,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撑着身子慢慢起身,刚挪动脚步,才感觉一股头重脚轻猛然袭来。 卫卿喃喃道:“你知道那条鱼正拼命地想跃进龙门,可是那根直钩却总时时刻刻地诱惑着她。大概她也知道,龙门里水流湍急、暗潮涌动,而那直钩上面却是阳光碧水、美不胜收,所以说啊,这种诱惑真是太讨厌了。” 第298章 无法克制 话语一落,她脚上发软,人也跟着瘫了下去。 殷璄不语,只适时伸手将她拉住,动作极快,一下将她扯入怀中。 那股让她心安却又心动的冷檀香冷不防钻进她的感官里,她倚在他怀,埋头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即使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贪恋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如此贪心,如此留恋的。 卫卿额头蹭着殷璄的胸膛,动了动手指,去轻轻摩挲着他衣上的绣纹。以往每一次,那象征着他的身份和地位的鱼龙绣纹,她都只是看着,却不曾有一次主动地去轻轻抚过。 卫卿闷声低笑,笑得却有些发酸,她道:“想起以前我抱过你也亲过你,那个时候尚且发挥自如,可是越相识久了,相处久了,反而局促不安,想着要保持距离,再无法随意轻薄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殷璄放在她腰间的手,掌着她的腰肢,收紧。卡Kа酷Ku尐裞網正如以往每一次看见她的腰身时,便想收进掌中、纳入怀中时一样,终于变成了现实。 殷璄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我各取所需,不用心,所以心安理得。可是如今,我再想轻薄你一次,却要花去很大的勇气。” 说着,她手垂到地上去,顺手就摸到了旁边还剩的小半坛桑葚酒。抱起来就仰头当水一样喝。 等殷璄把酒坛子拿开时,几乎已经被她喝光了。 她一松手,酒坛子便咕噜噜地滚了好远。 卫卿长出一口气,看着殷璄,对他笑。 那笑意温柔滟潋,眼里柔光细碎,从未叫殷璄看到过,她这般动人心魄的美。 卫卿笑着轻声细语道:“这招还是跟静懿学的,反正明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什么可不安的,要是最后不再轻薄你一回,太可惜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手指捻着他整齐的衣襟,又氤氲绯彻道:“就当这最后一次,也是为了各取所需吧,等明天,你把你的钩收起来,我继续去跃我的龙门。反正我是想满足一下我的兽性,你想要什么?” 卫卿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他的回答,索性将他按在柱子上,蹭身贴近他,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张口咬了咬他的喉结。 卫卿腰上的那只手蓦地一紧,似乎要将她揉碎在怀里一般。 殷璄动了动喉结,低哑道:“卫卿,我劝你,还是克制一下。” 然而,卫卿一掀腿便跨坐在他的腰上,不退反进。 她那身妃色红裙,在夜里如火,仿若依稀回到从前她逃嫁那日,正巧翻进他的马车里,坐在他的身上。 那些回忆,重新在卫卿的脑海里想来,原来竟是如此美好。 她无法否认,终究还是落进了他深渊里。这是她第一次,她想,也是最后一次,甘愿沉沦。 等明日太阳一升起来,再拼命往上浮。 卫卿轻声地笑,道:“既然你不说,我便当你不想要什么了。反正有姑娘主动轻薄你,你也不亏,若仍有不适,还和从前一样,就当是被阿猫阿狗咬了一下吧。” 她说得温柔,可是那温柔之下,却是一种决绝。 她说罢,缓缓伏下身去,再次去亲吻他的喉结,随着轻轻滑动,她的唇很轻也很软,上移到殷璄的下巴,然后抬眼看着他的眼睛,深深陷了进去,清浅笑了笑,最终微微侧开头,覆上了他的唇。 有些温凉,泛着一股酒香,莫名的醉人。 只是下一刻,光景忽然倒转,卫卿浑浑噩噩,感觉后背靠着冷硬的东西。 她缓缓瞠了瞠眼帘,明明先是她压在殷璄身上,可是眼下却是殷璄压着她,将她抵在殿柱子上。 他不容她退缩,将她圈禁在狭窄的范围里,连呼吸都被掠夺。 那双往日不嫌波澜、慈和如水的眼里,深得无底,暗流激用,顷刻将她席卷。 卫卿动了动口,那口型似乎在唤他的名字,可是终是无声出来。 他如虎狼嗅探一般一点点倾轧上去,一字一字与她道:“明天要是不记得,我有千种办法叫你记起来。” 说罢,他极具侵略性地吻了上去。 月色凉阶玉如水,清风鸣蝉夜归来。 *** 夜深人静时,苏遇书房里的灯火依稀亮着。 今日上午的龙舟赛,殷璄主动出面,赢得了头彩。 可是苏遇怎会不了解,殷璄是一个不计较一时得失的人,若是没有特别的原因,这龙舟赛理应是亲卫军赢去的。 果然,下午时随从便来向他回禀,殷璄赢了比赛,却要了一只琉璃球。 下午时,殷璄和卫卿一起去了蔡家,后又出城,到现在都未归。 书房里随从询问:“大人,现在应该怎么办?要不要着人出城去寻找卫小姐?” 良久,苏遇有些倦意,淡淡道:“不必,随她去吧。”他挥手让随从退了下去。 苏遇起身,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如墨夜色,背影有些黯然孤寂,忽而兀自轻声道:“以前你只是给我使绊子不想让我得到她,如今却是明目张胆地跟我抢她。大都督,她终究,也还是成了你的弱点。你当然能护住她,但你还能护住你自己吗?” 第299章 发生了什么? 蔡琮有公职在身,不能随时在家陪着寇晚照,自成亲以后连日以来,他对寇晚照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说相敬如宾委实不假。 但是寇晚照却记得,今天上午龙舟赛后,蔡琮才下龙舟,便朝她看来。 那时她的心里也如擂鼓一般,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卫卿说得对,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做他的妻子,已经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了,若还什么都没去努力便沮丧不前,可能是会错过许多。 寇晚照想,如若他真不喜欢自己,也得等他做出一个肯定的答复。真是那样的话,往后她便会恪守做妻子的本分,只将这门婚事当做一场联姻来看待,不给他添麻烦,也不让自己徒增伤感。 晚间,蔡琮进了屋子,寇晚照如常替他宽衣,只是蔡琮也如常道了一句“我自己来吧”,然后自己解了外衣,拿着寇晚照准备好的干净衣裳,便去盥洗室冲了凉回来。 熄了烛火,两人一同躺在榻上,各自规矩,互不侵犯。 寇晚照侧头,看着蔡琮平躺在她身侧,轮廓英朗如刀削一般,她也不知他是否睡着了,便轻轻动了动手,试图去碰他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不想,刚一碰到,他体温温热,发现蔡琮顿了一下,并没有睡。 蔡琮下意识就反手把她手腕压住,没再多动,只是问她:“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寇晚照才细声道:“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寇晚照依偎过来,抱着他的腰时,蔡琮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听寇晚照继续说道:“你我是家族联姻,但从大婚那日你将我抱上花轿起,对于我来说,就不仅仅是联姻了。你若你对我无意,不愿与我亲近,等我这一放开以后,便再不让你为难。” 她听得见他胸膛里强稳有力的心跳,却听不见他对此有任何回应。 寇晚照缓缓把手松了,在他怀里停留片刻,苦涩笑道:“自古以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被传为佳话。可是,那终究只是待客之道。” 说罢,她抽身出来。 只是刚一动作,蔡琮倏地翻身将她压住,寇晚照怔愣地看着他,哑口无言,眼神里的黯然神伤却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气息灼热,那股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 半晌,蔡琮哑声道:“身子养好了吗?” 寇晚照被他这气息和眼神惹得浑身发软,蔡琮又道:“我莽撞,不知轻重,只是怕,再弄伤了你。” 蔡琮俯头贴着她耳边,熏热地与她道:“你方才说不仅仅是联姻,是你对我有意的意思吗?” 寇晚照鬼使神差,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一举动,宛如唤醒了一头沉睡的虎狼,床帐摇晃间,一件件衣裳从里面滑落出来。 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寇晚照如泣如诉的叮咛之声。 蔡琮低喘,将她一遍一遍地送上云端,道:“娶了你,我便会一辈子敬你,爱你。我怕惹你厌烦克制如斯,可这是你先惹我的……” *** 第二日天色缓缓亮开时,霞光冲破了天际,这个安静的世界又慢慢变得喧闹了起来。 卫卿赶着清晨城门开启之时便让阿应载着回了京城,回家洗漱了一趟,换上了太医服,连早粥都来不及喝两口,便又直奔宫门。 漪兰还睡意朦胧的,卫卿则约摸是昨夜宿醉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等到了那巍峨的宫门前,她一张脸还瘫着。 阿应在外面道:“小姐,到了。” 漪兰看了看她,道:“小姐是不是不舒服呀,要不今天还是告假吧,别去太医院了。” 卫卿面无表情地从马车里出来,坚持带着漪兰进宫去了。 漪兰总觉得,今天她怪怪的,便问:“小姐,你怎么了呀,奴婢怎么瞅着你不高兴啊?” 卫卿道:“可能是还没醒酒吧,胃不舒服。” 漪兰道:“没想到昨晚小姐竟把两坛子酒都喝光了,那酒有那么好喝么?小姐你是不是和大都督闹矛盾了,怎么今早起来都不叫上他,直接就下山不辞而别了……” 卫卿脚下走得更快了些,道:“他的锦衣卫随行骑马,还怕他落在城外了不成?”她突然停下来,漪兰险些撞上,卫卿回头,郑重其事地盯着漪兰,“往后我若再饮酒,你定要拦着我,知道了吗?” 漪兰眨了眨眼,“小姐是不是酒后乱性了?” 卫卿额角突突地跳,道:“我是怕过量饮酒影响我身心健康。” “昨晚……发生什么了?”漪兰跟上去,八卦地问。 卫卿随口道:“我记不得了。” 进了太医院,上午没什么事,卫卿给自己兑了醒酒茶,回休息室睡大觉去了。 她一躺上床,便拿拳头闷声砸床榻,整个人抑郁狂躁,停不下来。待精疲力尽以后,她才直挺挺地摊着,怔怔地望着床帐,道:“卫卿啊卫卿,你是不是找死啊……” 等到黄昏,别的太医快散值时,卫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都不知道这一天里都干了些什么。 今晚轮到卫卿值夜,她要留在宫中。 静懿盼着念着,傍晚时便叫人来请她过去一起用晚饭。 彼时静懿一见她,就皱起了眉,道:“哪来的一股子酒气,卫卿,你喝酒了?” 卫卿道:“是喝了一点。” “你竟敢在当值时喝酒?” 漪兰便从旁解释道:“不是今天,是昨晚喝的。昨天小姐去城外看缪夫人当初留下的庄子了,那里的农户送了两坛桑葚酒给小姐。小姐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静懿有点不满,又有点羡慕,道:“你倒是逍遥自在。究竟喝了多少,现在身上还带着酒气。” 在漪兰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卫卿便道:“漪兰,你要么回太医院去,要么趁宫门还没下钥,出宫回家去。” 漪兰瘪了瘪嘴,及时把嘴巴闭上了。 她大概能感觉到,卫卿好像心情不太好。 用晚膳时,静懿给卫卿舀了汤,也没问其他,只问了几句城外山庄的情况。 第300章 要怎么忘记 卫卿把收来的桑葚一事与她说了。 后来静懿随口又问一句:“昨日,就你和漪兰自己去的吗?” 卫卿动作一顿,静懿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却道:“还有大都督。” “他惹着你了?” 卫卿道:“没有,只是把话说清楚了。”她看了静懿一眼,“往后我是我,他是他。” 静懿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么,那真可惜,我明明感觉你喜欢着他。” 饭后,静懿没让卫卿离开。反正今晚她当值,可以留下来一直陪着自己。 于是两人便在寝宫门前的庭院里,躺在躺椅上看星星。 静懿说:“昨天大都督赢了那琉璃球,是送给你了吧?除了父皇和其他皇室,我还是第一次见大都督想要送别人礼物。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卫卿望着夜空,悠悠道:“不记得了。” 静懿侧头看了她一眼,难得地笑了一下,道:“肯定不会是糟糕的回忆,既然不糟糕,又怎么舍得轻易忘记。所有人都以为你喝了酒,糊涂了,实际上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卫卿闭上眼睛,仿佛那缠绵的呼吸和唇上的触感犹在。 她本以为可以难得糊涂一把,就像静懿之前那样。哪想,借酒忘事太不靠谱,她也被诓得不浅。 荒唐,她整个人现在都是荒唐的,心里一团乱麻。 从未有过如此不可控的心情和局面。 静懿道:“卫卿,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在宫里和静懿一起睡不合规矩,可是洗漱过后,静懿将所有宫人全部遣走,硬把卫卿往自己床上拖…… 卫卿拒绝道:“静懿,这样不妥,你若是叫我给你守夜尚可,我去躺椅上睡一晚便是。” 静懿冷艳道:“这是本宫的命令。你今晚若是从了本宫,本宫就不再干涉你和大都督的事,如若不然,明日本宫会继续撮合你们。” 卫卿:“……你还真是知道怎么趁火打劫。” 静懿凑过来就把她太医服的纽扣解了,卫卿抽着嘴角又道:“怎么莫名地有种委曲求全的感觉。” 静懿道:“这就是委屈求全。不想我干涉你的个人私事,我总得要点好处。” “你要的好处就是让我陪你睡觉?” “我是公主,这是你的荣幸。” 卫卿笑笑,不再言语。 与其说静懿是在要她陪,不如说是静懿想陪着她。 夜半,静懿搂着她睡得安稳又香甜。 卫卿平静地睁开眼帘,良久,动了动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今晨起来,唇上还有些发酥,眼下那种让她无所适从的感觉倒是散了一些了。 只要卫卿一闭上眼睛,便零零碎碎地看见,她坐在他身上,去咬他的喉结,亲他的下巴…… 卫卿啊,你平日里想想就算了,竟还真有这狗胆做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怎么不上天! 接下来她要怎么忘记,他拥着自己吻着自己的画面,她要怎么忘记他的气息,怎么忘记他的怀抱…… 第二天,卫卿顶着黑眼圈从静懿这里回去了太医院,然后一头钻进医典古籍藏室里,就再没出来。 漪兰十分担心,端了饭食进去,问:“小姐,你都在这里待了大半天了,到底在找什么啊?” 卫卿若无其事道:“自是研究新药。” “什么新药?” “一种能让人选择性忘记一些事情的药。” 漪兰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呔,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药!小姐不要异想天开啦!” 卫卿幽幽地盯着她,脾气很有点不好:“你还在笑?” 漪兰立马把表情收了收,正经道:“对不起,对待医事,奴婢应该时刻保持严肃。” 卫卿道:“今日散值后我不回去了,你出宫去找阿应。” “啊?”漪兰疑惑,“为什么?” 卫卿顿了顿,低声道:“回去以后,把我房里妆台上的那只琉璃球,拿去归还给隔壁。” 昨夜静懿若是不提,卫卿一时没想起琉璃球,或者即便是想起了,也当做不曾想起,想独独留下它。 可是一旦被拆穿了,好像就失去了留下它的理由。 “小姐……” 卫卿道:“去吧。” 风景再好,也只是沿途一时的;烟火再美,也总是会凋谢的。她想,可能过阵子就会好了。 到散值后,卫卿当真没有出宫。 阿应在宫门等了一阵,却见漪兰一个人出来,便问:“小姐呢?” 漪兰摇摇头:“小姐说她不回了。” 漪兰也不知到底怎么了,回家以后,纠结着要不要照卫卿的话,把这琉璃球拿去归还。 结果殷璄过来了,漪兰便抱着琉璃球出去,直接了当地问道:“大都督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惹小姐生气了?那不然她为何不肯回家来,还要奴婢把这琉璃球归还给大都督?” 殷璄得知她根本没回来,片刻也不多待,转身便走,清清淡淡道:“我还没去找她,她却先翻脸不认人。” 静懿言而守信,让卫卿陪她一起睡觉过后,果真不再干涉卫卿和殷璄的事,在宫里还会帮卫卿刻意避开殷璄和他的锦衣卫。 但是静懿也无法时时刻刻都盯着,如此维持了几天后,这日卫卿刚从后宫妃嫔那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殷璄。 她本想择路而行,可左右看看,又偏偏是巧,此地一条多余的岔路都没有。 还能怎么办,卫卿只好硬着头皮上,抬头时面上笑意淡然,找不到一丝端倪,打招呼道:“殷都督好巧,进宫来办事吗?” 殷璄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垂眸看着她,片刻道:“是好巧。” 卫卿往旁边让了让,道:“殷都督先行。” 殷璄没多逗留,只是从她身边行过时,道了一句:“散值后宫门等我。” 卫卿心头一跳,抬脚就准备匆匆往前走。宫门等你作甚?她又不是脑子被门给挤了! 结果殷璄忽而又顿了顿,回身看她,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她耳中:“如果不想入夜后我亲自来把你弄出去的话。” 第301章 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 卫卿嘴角抽了抽,瞪他一眼:“你无敌你无敌,我下班过后一定第一个往外冲,行了吗?” 半下午后,原本晴朗的天儿说变就变了。 阴云堆在了皇城上方久久不去,整个天都阴沉了下来。 一连晴朗了这么多天,这夏雨总算是到了家门口了。 幸好城外的桑葚早早就采摘了,如今酿酒的酿酒,制果酱的制果酱,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否则等这一场雨落下来,能去掉一半。 今晚宫里她是不能留了,不然说不定殷璄那家伙还真有可能做出夜闯皇宫之类的事…… 为什么要怕?原本是不用怕他的……要是她能把控好自己,不做那么兽性大发的事的话。 卫卿从来没觉得底气这么弱过,看吧,这都是妄动凡心引来的一系列不良症状! 怎么办,她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换个地方躲还不行吗? 快要散值时,卫卿和漪兰一同站在屋檐下,眼看着天空中浓云密布。卡Kа酷Ku尐裞網漪兰道:“看这样子,很快就要下大雨了,小姐,一会儿我们快些回家吧。” 卫卿道:“一会儿你先和阿应回去。” “小姐还是要留在宫里吗?今晚可能会打大雷的。”漪兰担忧道。 卫卿看她一眼,道:“我与大都督约好了,散值后等他一起。” 漪兰一听,她是要和大都督一起,由衷一喜,便再没有任何不放心之处。 随后,卫卿在临下班前又往后宫里去了一趟,没让漪兰跟着,只叫她到了时间就自行出宫回家去。 漪兰见卫卿这一去迟迟不回,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是散值后出宫的路上遇到了锦衣卫,得知大都督尚还在宫里,也确实今晚要接卫卿一起回家的,便彻底放心下来,先到外宫门那边找阿应一起回家去。 天色一点点暗沉了下来,那股风雨欲来的沉闷提前结束了黄昏,有种临夜的感觉。 宫门处的轿子一直停侯在那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宫里当差的在散值后要出宫的人怕回家途中淋了雨,皆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直到后来,人影寥寥,怎么也不见卫卿的身影出来。 殷璄在轿中一直等到了夜色降临,头顶闷雷阵阵,一股风在两重宫门中间的直道上来回乱窜。 忽而有几颗浑圆的雨点从高空落下来,砸在轿顶上,发出啪的几声响。 锦衣卫十分利落地从宫门内出来,到轿子旁禀道:“大都督,卫小姐人已经不在太医院里,打听过了,也没往哪位后宫娘娘处去过。她可能……在大都督接她之前,就偷偷溜走了。” 随行的锦衣卫们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卫小姐这是铁了心要躲他们大都督啊…… 片刻轿子里才传出殷璄的声音:“走吧。” 此时,卫卿已然身处宫外,站在一座尘封已久的大宅子前。 这缪宅已经解了封条,是她名下的宅子,只是从皇帝赐给她起,还一直不曾进去看看。 太医院待不下去,家也暂时不能回,卫卿便只好来这里。宅子这么大,还怕没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吗? 她还没整理好,可能需得要过一阵子,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再去蹭殷璄的轿子时才能若无其事、不露端倪。 但是眼下,卫卿知道自己做不到,就连像以前那样故作表面平静都有点难度。 所以这种时候万不能再和他相处在一起。 故卫卿在殷璄等在宫门口接她之前,就先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直接到这缪家老宅来。 宅邸高大的门楣上的红色漆面,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脱落、褪色,再不见从前的光鲜与阔气。 卫卿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儿时零零碎碎的片段,她和母亲缪岚常来这里。儿时觉得那横着的门槛很高,她双手扶着门槛才能跨过去,然后便欢腾地往里跑,“外公”“舅舅”地唤着。 卫卿走上前,再看那门槛时,已经觉得不高了。 她伸手推了推宅门,发出吱呀的老旧声,合着一些风与尘,缓缓往里开了条缝。随着缝隙越来越大,渐渐呈现出门后面一片萧索荒芜的景象来,再难分辨出儿时里面干净美丽的庭院光景。 雷声在乌云里炸开,像咆哮,低沉而浑厚。 卫卿进宅以后,将大门重新合上,然后在宅子里随意走着,寻着记忆中熟悉的场景。 堂上很旧了,门匾歪斜,里面的屋梁墙角挂满了蛛网。 花园里也无景致可欣赏,杂草枯木一堆。 也不知这场雨何时会落下来,反正卫卿打定主意今晚便留在这里不走了,她很有闲情地在宅子里晃悠了一圈,遇到路边杂草埋路时,还弯腰下去顺手把杂草扯了几把。 随着天色欲黑,这座宅子一盏灯火也看不见,周遭的光景也跟着暗了下来。卫卿记得她娘出嫁后,这家里也留着出嫁前的院落,卫卿今晚便打算去那院子里歇。 风来得愈急了些,将她太医服衣角吹得剧烈翻飞,也糊了眼前的视线。随着天空中一道白花花的闪电蹦过,紧接着响雷震得天地一晃。 卫卿还没跑到院落里,半途就下开了雨。 这雨像是兜了许久终于兜不住了,兜头泼下,又猛又急,雨点打落在皮肤上隐隐生疼。卫卿脚下跑得飞快,可也免不了淋得浑身半湿。 她跑到屋檐下,拂了拂身上水迹,抬眼看着屋檐外一片大雨茫茫,周遭的一切都被雨声所掩盖。 风卷起雨沫,直往屋檐下钻,即使身上穿着干燥的衣裳,往这屋檐下站一会儿,也会被濡湿。 卫卿没站一会儿,便转身推门进屋。 屋子里同样陈旧的空气,一下子就被外面的湿润的风席卷扫荡得干干净净。 她摸到有灯台的地方,还剩半截蜡烛,便取出火折子去点灯。 知道自己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卫卿在太医院时便揣了火折子。幸好一直揣在怀里,不至于被雨给淋湿。 不一会儿,一点烛光幽幽缓缓地亮开了来,将这房间映照得昏黄。 第302章 好好聊一聊 卫卿回头打量了一下,亦是灰尘蛛网遍布。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也不是不能将就一晚,她的要求又不高,只要能挡住外面的风雨就行。 卫卿见房间的窗户开着,大雨顷刻浇湿了窗棂,风灌进来,把烛火吹得闪烁不定。 卫卿连忙移身到窗边去关窗,然而,当她捻着窗扇,不经意间抬头朝外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是一顿。 尽管视线很模糊,但房里透出一丝光,竟叫她看见了一抹黑影不疾不徐地从外面走进院落里来。 这宅子里什么都不剩,总不是来盗窃的;那便是冲她来的,如此从容沉缓地在雨里行走,也不像是来取她性命的,况且无人知道她来了此地,平日里更没有树立欲杀她而后快的危险死敌。 卫卿一边从房门里踱出来,一边在心里排除,等排除筛选过后,卫卿就有点头皮发麻,连眼皮都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对方可能不是来杀她的,但却可能真的是……来者不善。 卫卿不动声色地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那人影越走越近,轮廓渐渐清晰地呈现在雨夜里。 直到最后,卫卿看见他在离自己一两丈的院落里停了停脚,他手里擎着一把伞,伞下缓缓抬起头来。 昏黄的灯火,熹微地映照着他的脸。 卫卿呼吸猛地一窒,心跳毫无防备地跟着漏了两拍。 就她眼前的这种人……别说他来者不善,就算他真是来取你性命,也可能是闲庭信步的。 卫卿眼睁睁地看着他抬步朝自己走来,雨水淌湿了他的曳撒衣角,伞下的身影非常清冷挺拔。 卫卿本想换上那副滴水不漏的笑容,可是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她竟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知道不能小瞧他,千万不能小瞧他,卫卿能想到这个地方,他也肯定能想得到! 可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卫卿往后退了退,殷璄便清清闲闲地踩着屋檐外的三五步台阶走上来,站在她面前,然后跟进自己家院似的,随手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 他朝卫卿走一步,卫卿便往后退一步。他再朝卫卿走,卫卿再往后退。 卫卿硬是挤出一抹僵僵的笑,边退边与他聊天道:“殷都督怎么到这里来了?” 殷璄亦是边往前进边闲聊道:“在宫门久久等不到你人,所以过来看看。” 卫卿笑眯着眼,很有些谄媚的味道,道:“说不定我早早就回家了呢,又或者,说不定我就在太医院宿夜了呢?” 殷璄道:“不是在这里找到你了么,你的那些说不定不都是废话。” 廊外的风雨飘摇,无人打理的树枝荒草在雨中不知是欢快还是求救似的来回晃动。 眼看着门前的这一条走廊就快到了头,卫卿若再往后退,就要退到大雨里了。 殷璄还很好心地问她:“要我借伞给你吗?” 卫卿道:“不用,只要殷都督往后退一退即可。退一步海阔天空。” 殷璄深深地看着她,道:“你始乱终弃,还有脸跟我讲海阔天空?你觉得我这么大度的吗?” “……”卫卿辩驳道,“什么始乱终弃,不过就是酒后乱性,做了点点出格之事。以前不也有过吗,殷都督就当被阿猫阿狗咬了一下不行?” “看来你还记得。” 卫卿无语,片刻抿唇否认道:“不记得了。我只是适当地还原揣测了一下。” 她没去看他,只要不去看,就不会想……可是就在他出现在她眼前时,那晚的光景仍是如潮水般悉数涌现。 她与他说过的那些话,她对他做过的那些事,甚至于他将她抵在柱子上、与她耳鬓厮磨的一幕幕,只要他稍稍一靠近,就会反复折磨着她的理智。 卫卿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她和殷璄僵持在廊下。两人衣角滴淌着水,像是时间在流淌。 最终,殷璄还是打破僵局,适当地往后退了退。 卫卿身子贴着墙,挪着步子一点点从他面前经过。殷璄侧身,亦跟着换了方向,继续她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狂风卷进屋门里,吹得那微弱的烛火忽明忽暗,卫卿想起来没给灯台罩上灯罩,便准备摸进房间上灯罩。 可是她所有心神都放在和面前殷璄的相持上面,没注意脚后跟的门槛,刚一退进屋,脚就被绊了一下。 殷璄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道:“极少时候,见你这般慌乱无措。” 卫卿稳了稳心神,转身就利落地移步过去把灯罩罩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上,又利落地转过身来。 殷璄踏进房间,淡淡看了一眼四周,道:“宁愿在这躲一晚,也不愿与我好好说话?”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怎会,我只是突然想起还不曾回来过,所以就来看看。” “那你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用不着这样落荒而逃。” “什么落荒而逃,我只是想一个人来寻寻儿时的记忆……”卫卿见他徐徐走来,编不下去了,立刻道:“你站住。” 殷璄停了停,卫卿又道:“你就站在那里,我们尚还能好好聊一聊。” 别再靠近了……这恶鬼,就知道怎么啃噬她的理智…… 殷璄也依了她,道:“好,那就好好聊一聊。” 房内灯火幽然,房外雨声潺潺,满屋子的斑驳古旧,衬得房中立着的这一双人,鲜活明丽。 宛如从画中来,水墨晕湿了两人的衣裳,那眉眼亦是清墨描成,或流光滟潋,或幽寂深邃。 烛影错落在门扉上,十分安宁。 卫卿先开口道:“那晚我说得很清楚了,殷都督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殷璄看着她,道:“你用心了。” 卫卿笑笑,有些寂寥道:“是,那又如何。给我一段时间,我自会调节平复,不会再给殷都督造成任何不便。”她微微皱着眉,又道,“若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往后我会离得远远的,这样可以吗?” 殷璄道:“你不曾问过我是如何想的。” 第303章 着了迷 卫卿越是笑意不减,眉间也越是蹙着,道:“说真的,我也不是弄得很明白。但是我想,殷都督大抵也不需要一个对你有别的心思的人在身边,你可能只是将我当成一枚棋子,可以对付苏遇;可能只是觉得我得皇上信赖,说不定将来对你有用;或者可能只是因为我会医术,能治病解毒……不管哪一样,都是因为我有用处。”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笑看着殷璄,自认为应该是无懈可击,对他道:“殷都督如此一个玩弄权势、打打杀杀的叱咤风云的人物,应该是厌烦于感情私事的。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既知道你与我亲近的目的,可你说的话,你做的事,你的言行举动,却容易让我产生误会。今日说清楚也好,往后便不要如此了吧。” 殷璄抬步朝她走过来。即使卫卿让他站住,他也无法停下,他道:“很好,现如今找借口还找到我身上来了。” 卫卿僵着脸,木然道:“你走这么近,这天恐怕没法好好聊了。” 转眼间,殷璄身形上的优势,已经将她困在他和身后的柜台之间。 殷璄道:“卫卿,你会对一颗棋子这样,把自己也赔上?这些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那气息压迫上来,又不受控制地往她所有感官里钻。卫卿微微往后仰,腰抵着身后的柜台。 卫卿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棋子之所以是棋子,它当然是拿来用的,要在下棋人的手里发挥最大的作用。 他们都是何其通透的人,既然是棋子,又何须浪费喜怒哀乐在那上面,又何须亲近她、对她好? 是她捅破了这张纸,是她暴露了自己的心绪,也得到了他的回应。但是她现在却想斩断这情丝,招惹了他却想逃离他。 殷璄冷不防欺上来,一手握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提,放在了柜面上坐着。 卫卿和他面对面,极力平复着,失笑道:“我确实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对你真的只是有一点点好感而已,和我要做的事、和缪家重起相比,根本微不足道。我那天真的是喝多了,做了混账事,我保证,再没有第二次了行不行?” 可惜,她明明笑着,那眼底里终究是有些黯然。 大概因为有过美好的回忆,决绝起来,才会格外的难受些。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抬头看着殷璄,他离她这么近,触手可及。她想,用心地抱过他,亲过他,也不算有遗憾。 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彼此都应该很能明白。 殷璄低眸看下来,道:“你依然不曾问我是如何想的。” 卫卿便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哦,那殷都督是如何想的呢?” 殷璄道:“你要重振缪家,你要跃你的龙门,你尽管去。” 卫卿怔愣了一下。 他道:“你不愿缪家依附于我也不愿与我为敌,这影响到你了?使你无法与我亲近?我说过,你是你,缪家是缪家。” 卫卿道:“可我也回答你了,以后我是缪家的人。我如何还能与你亲近?” “你会永远是缪家的人?”殷璄嗓音低沉,“你将来一辈子不嫁人?等你嫁人过后,就不再是缪家的人了,是要随夫家的。” 卫卿心口一窒,泛着些悸热,又泛着些酸疼,难以形容。 她深吸一口气,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微眯着的眼眶有种淡淡的极是动人的浅红。 她却笑,“殷都督,你可千万别说你想娶我啊。” 殷璄看着她的脸,然后伸手拂了拂她鬓边沾上的雨珠,道:“我不能娶你吗?蔡家和寇家是敌党两家,尚且可以联姻。将来的缪家和我殷家,就不能?” 良久,卫卿哑声道:“想清楚,我不会放弃缪家任何的利益,你若要联姻,只会受到牵制。殷都督,你甘愿,受到牵制?” “身为人臣,沾的都是权术,不过是你多点我少点,你有那能耐,你就放手去拿。” 卫卿道:“这确实是你殷都督能说出来的话。” “卫卿,缪家起得来,到时两家公平联姻;缪家起不来,你我皆是孤身一人,你只好与我夫唱妇随。” 这是在有限的范围里,能做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卫卿一阵恍惚。 感觉心里仿佛被注入了一汪活泉。那汪活泉全都是他,可以让她在他给的自由里任意徜徉。 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他若想娶,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向皇帝请旨便能娶了去。可是他不会强迫她,愿意等到缪家重新回归京城,愿意接受她的成功或者失败。 不管她成功与否,他都是她的后路。 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人,和她一起计划将来。这依旧会让她无措,但好像却少了许多迷茫。 卫卿毫无准备,更不知这次又该如何应对。 殷璄在她动脑筋想出一个圆滑的应对之策之前,缓缓倾下身躯俯下头,双臂将她牢牢掌控在蒙尘的柜台一角。 等卫卿感觉到唇上温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竟被殷璄吻了去。 起初他只是尝试,却又不给她闪躲的余地,渐渐地,竟着了迷。 现在她是清醒的,她和殷璄都是清醒的,这一意识,使得她呼吸彻底凌乱,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 睁眼闭眼之间,全是那晚与他缠绵的画面,就像是入了魔怔似的。 卫卿手抵着殷璄的胸膛,指间捻着他的衣,微微用力,不知是想要把他推开,还是想要把他抓得更紧。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衬得屋子里安然无声,只有投映在门扉上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显得静谧安然。 这一次清醒的亲密,对于卫卿来说极其敏感,他唇上的温度,他的呼吸,还有他的身息,无一不再撩拨着卫卿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殷璄…… 往日极力压抑着的点点滴滴,恨不得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来。 她的呼吸很乱,夹杂着细微的轻颤,殷璄放开她时,见那唇色灔丽,眼眸湿润,撩人心智。 第304章 辗转心头的名字 卫卿张口微喘,眼神里仍有些不可置信,她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极力平复,沙哑道:“你认真的么?” 殷璄回她:“如何,敢不敢答应?” 相对无言,卫卿见他襟上被她弄皱,便伸手去,在空中停顿片刻,终还是一点点抚了上去。 她试探地朝他的脸上伸手,见他并不闪躲,胆子便大了些,碰到了他的鼻梁,沿着那弧度,抚上了那双眉眼。 他总是温悯慈和,从不向人流露悲喜,但是卫卿在他眼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眼角,依稀堆簇着情潮未褪。 许久,卫卿终于轻声唤他:“殷璄。” 这个名字,在她心头辗转了无数遍,她以为,自己并不会有机会念出口。 殷璄眸底神色瞬息万变,道:“你对我,只怕不仅仅是只有一点好感而已。” 说罢,殷璄手臂扶着卫卿的腰身,俯头便又吻住了她,霸道得不容她退缩。 唇齿含糊间,依稀听得卫卿回答道:“好,我应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像没有吻够,想要更亲近,想要触碰彼此,进到彼此的心里。 卫卿没有退缩,回应着他,动作略显生涩,但是随着唇齿相碰,殷璄越来越有侵略性,步步紧逼,最后将她抵在柜台靠着的墙上,渐深渐烈地吻她。 卫卿不知今夕何夕,心头那股滚烫的悸热涌了出来,淌便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要酥掉了。 原来与男子亲吻,竟是这般要命的感觉。 当卫卿若有若无地碰到他的舌,手里下意识地抓着殷璄肩前清润的衣裳,有些发软。 他却不肯就此放过,自学能力非常强,那天晚上已经叫他熟悉过一次,眼下更是步步侵占掠夺,越吻越深,想将她的一切美好都纳为己有。 直到听见她喉间溢出的两声轻咛时,两人都如梦初醒一般。 卫卿起伏不定地喘息着,手里揪着他的衣裳没放,殷璄幽幽盯着她,那股眼神看得人心里更悸。 卫卿后背倚靠着墙,红唇张了张,无声笑喃道:“我感觉你想生吞了我。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唇瓣,嗓音沉哑得勾人,道:“味道比想象中的还好。” 这风雨持续得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歇。 卫卿已经失去了躲在这里的理由,总不能和他一起在这待一晚上,两人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的。 最终卫卿灭了房里的灯,把门窗都关上,随殷璄一起站在屋檐下,道:“这么大的雨,你确定要现在回?” 殷璄把他来时撑的那把伞给她,道:“撑开。” 卫卿依言撑了伞,下一刻殷璄径直把她拦腰抱起,走出屋檐时清淡道:“伞撑好了。” 卫卿窝在他怀里怔住,雨水哗哗拍打在伞纸上时,她才回了回神,将伞撑好。 这一伞遮了两人,殷璄抱着她从容沉稳地走出了缪家老宅。 老宅外勘勘可以挡雨的地方正停着一辆马车,锦衣卫一丝不苟地守在那半个屋檐下。 见殷璄出来,锦衣卫撩起帘子,便让殷璄顺利地把人抱上了马车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回都督府。” 随后马车便在大雨里疾驰了起来。 卫卿冷静了些,坐在殷璄怀里,动也不乱动一分。 耳中被满世界的雨声给填满。卫卿甚至都听不清外面的车辙声。 虽然出来时撑了伞,和她和殷璄还是难免被淋得湿漉漉的。 卫卿不确定道:“这是梦吗?是我脑子坏掉了还是你脑子坏掉了?” 她想,一定是那天晚上的梦还在延续,还没有醒。 她刚想从殷璄身上下来,哪想殷璄突然侧身,直接将她放倒在马车内的软垫上。 卫卿猝不及防,就被殷璄压在了身下。 殷璄再吻住她,一阵缠绵厮磨。 卫卿细细轻喘,殷璄低低在她耳边道:“还是梦吗?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 “要么是我脑子坏掉了,要么是你抛的饵太诱人了。”卫卿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伸手,试探性地环住了他的腰。 最后,她还是上钩了。 他总是十分耐心地等着她的试探,确认这样做是安全的以后,她便再也忍不住,渐渐收紧手臂,用力地拥抱他。 “殷璄,往后若是还没等到约定的那时候,我便对你无意了呢?” 片刻,殷璄回她:“我会放你走。” “若是你对我无意了呢?” 殷璄沉默了一下,道:“没想过。” 卫卿抱着他紧了紧,轻声道:“那我会放你走。” 马车到都督府时,管家忙不迭撑伞出来接应。 看见殷璄把卫卿从马车里抱出来时,管家站在一旁石化了。 卫卿举着伞,殷璄抱着她走进大门时,管家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一进去就吩咐道:“快,快去准备热水,免得一会儿卫小姐着凉了!” 家里上下瞬时跟炸开了锅似的,准备洗浴用的热水,准备驱寒用的姜汤,还有夜宵小食等。 卫卿默默地倚在殷璄怀里,见他要把自己抱回他的院落里,就木着脸道:“我突然觉得回我自己家也挺好的。” 殷璄道:“早晚也是自己家,就当提前享受了。” “……”她竟无言以对。 但气势上不能输,就在殷璄抱她进房间时,她脑子一热,顺口就回了一句:“那你早晚也是我的男人,我要不要也提前享受了?” 殷璄将她放在榻几上,先去点了灯,方才回身看着她。灯火下他挺拔英长,那双眼睛勾着她,具有无尽的诱惑力。 卫卿这回十分清晰地看见殷璄动了动眉梢,他道:“我怕你受不住。” 卫卿扶着额头,觉得千万不能势弱,不然以后还真得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于是卫卿道:“殷都督最好不要小瞧了对手,等时机成熟,我早晚会干死你。” PS: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翻身做主人的那一天……其实我比较喜欢看她被都督征服(我是不是很变态……) 第305章 宿在这里 随后嬷嬷送了烧好的热水来,把浴桶抬进殷璄的房间,搁在了屏风后面,再将热水注入浴桶中。 嬷嬷一边忙碌一边热情洋溢地对卫卿道:“卫小姐,你便在这里沐浴吧。” 卫卿沉默,然后建议道:“没有别的地方可用了么,我冲一下也可以。” 嬷嬷道:“这院里就一个盥洗室,卫小姐用了,大都督用哪里啊?”说着就回过身来,对卫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又道,“卫小姐要和大都督用一个盥洗室吗,那我们这就抬过去。” 卫卿眼皮跳了跳,见几个嬷嬷当真要动手抬浴桶的样子,连忙道:“……还是就这里吧。” 莫说这偌大的府宅里就殷璄一位主子,但自从卫卿搬到了隔壁过后,这些嬷嬷下人们整天闲来没事做,便将姑娘用的东西也一应添置齐全。 反正早晚用得上嘛,这不,眼下就用上了。 不仅如此,连卫卿身尺的寝衣都备好了,整齐地放在殷璄的床上…… 等嬷嬷们退下去后,房里殷璄和卫卿相对无言,气氛一度有点让人无所适从。卡Kа酷Ku尐裞網 后殷璄随手拿了自己的换洗衣裳,低低与她道:“我去盥洗室洗。” 卫卿一本正经地回应他:“嗯。” 然后他出了房门,将门带上。 卫卿移步站在殷璄床前,垂眼看了看榻上放着的衣裳。 这院里她只来了两次,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卧室,是他休息睡觉用的地方。 房里的摆设虽然比卫厂的休息室要讲究一些,但是都给她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没有随意摆放东西的习惯,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光光整整的。 榻间微微沾染着他身上才有的气息,床榻上也非常整齐,卫卿看见那薄薄的冰丝龙凤被时,不由勾起唇角兀自笑了笑。 她拿了衣裳到屏风后,浴桶内的水温刚刚好,整个人泡进去,浑身舒泰的感觉。 放松过后,便有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卫卿头靠着边沿,险些睡着了去。卡Kа酷Ku尐裞網后来听到了敲门声,她才猛然惊醒。 殷璄敲了门,并没有听到卫卿的回答,遂自行推开门进来。 屏风后的人正从浴桶里爬出来,胡乱地拭了拭身子更衣,殷璄则端着两碗姜汤放在桌上,一边显得越是忙乱,一边就显得越是清闲随意。 白纱屏风被卫卿不小心洒了水,变得有两分透明,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少女的身影来。殷璄也没转头去看,只隔着屏风与她闲聊道:“洗太舒服睡着了?” 卫卿手上快速穿衣,胡乱地捻着衣襟交叠收在腰间,把腰扣扣上,动作再乱,说话的声音却是泰然自若,道:“殷都督家里款待周到,能不舒服么。” 嬷嬷给她准备的寝衣薄裙很合身,质地轻柔,十分舒服。只是领口开得有点大,勘勘露出锁骨,与她平时中规中矩的穿衣风格不太一样。 卫卿暗自将衣襟拢了又拢,才从屏风后来走了出来。 殷璄正坐在桌边,亦是与平时大不一样。 卫卿以往只在避暑山庄洗澡偶遇的时候见过他这般,没有束腰束袖,头发落在肩上,约摸是草草拭过,略略有两分凌乱,浑身透着淡淡清润的气息。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把手边的姜汤分了一碗给她。 姜汤温温的,在胃里漫开一股暖意。 卫卿喝了几口,听殷璄忽而闲话道:“听说这几日你钻研医书古籍,想做出点让人想忘什么就忘什么的新药,做出来了吗?” 卫卿看着碗里的姜汤,若无其事道:“做出来了我还会在这里么?” 殷璄道:“想忘记什么,想忘了我?” 卫卿不答。 他声音很清淡温宁,又道:“我说过,你即便忘了,我也有办法叫你记得。” 但是如果一个人把有关另一个人的一切都忘了,即使有千种办法,那也是欲求不得罢。 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欲求不得。 卫卿喝不完,拿着调羹把自己碗里的姜汤舀到殷璄碗里,道:“你怕我把你忘了吗?”她笑了笑,又道,“连漪兰都知道世上没有那样的药,你怕甚。” 屋外的雨还没停,但是和先前比起来,没有那么急了。 等姜汤喝完后,殷璄道:“今晚你睡这里,我去书房。” 卫卿本来也不想折腾了,但是她没想要霸占殷璄的床,还累他去睡书房。 遂殷璄刚起身,卫卿就拉住了他的手。他低眸看下来,神色若深:“想留我下来?” 卫卿绷着额角问:“就没有其他客房了?” “没收拾,”他抬头看一眼屋外,道,“下这么大雨,你忍心让嬷嬷去给你收拾吗?” 卫卿:“……那我可以睡书房。” 殷璄道:“你那边用的应该也是冰丝被枕,到了这里比较好适应。就当是提前享受了。” 殷璄出去以后把门关上,便再没来打扰。 卫卿抿着唇在他榻边站了站,最终还是铺开衾被躺了进去。 周围的触感是凉凉滑滑的,只是卫卿的呼吸间,若有若无地缠绕着那缕气息,她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也久久平复不了略有些加快的心跳。 卫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殷璄的出发点可能是想让她睡一个好觉,但是她却有可能真的会失眠…… 今晚的一幕幕,他从雨里来,他的神情,他的话语和举动,都在卫卿脑海里繁复演练。 所以,她这是在跟殷璄谈恋爱了?……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全都不在她的计划里,甚至有点不真实。 卫卿手指摩挲着冰丝衾被上的纹路,轻声自语道:“卫卿,你对他可能只是有点点动心而已,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 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大约是外面雨停的时候,大约是时间流到了后半夜的时候。 但是她一觉宁静无梦,踏实安定。 窗外的天色朦朦胧胧,还不甚敞亮的样子。 第306章 不会乱来 经过昨夜一遭暴雨,今晨外面还是一片湿漉漉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绿油油的叶子上积攒着几许水珠,积水顺着屋檐的缝隙时而滴答一声,一切悠悠然的光景都仿佛是为了迎接破开天际的第一缕光。 殷璄从书房出来,推门的声音很轻细,进了自己的卧房。 他独身一人早已习惯,到了时辰便起身更衣。穿好了曳撒,襟袖整理得严丝合缝,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瑕疵。 殷璄动作极轻,束了腰封,随手拿起旁边的护腕束袖。再侧身看向床榻间时,卫卿正睡着,微蜷着身子朝外,乌发铺在了他的枕上。 只是肩膀露在了外面,衣襟微微有些散,宽到了肩头而不自知,依稀可见衣襟下精巧的锁骨。 殷璄站在床前,一边整着护腕一边垂眸静静地看着她,等束好了袖角,方才弯身下去随手帮她牵了牵被角。 哪想卫卿忽然就醒了,伸手按住殷璄的手,睁开眼时看见是他,又闭上眼睛缓了缓。 她惺忪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去早朝,你不必和我一样早。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适时放开了他,殷璄走的时候又道:“家里备了早膳,一会儿你用过后再回去。” 卫卿眯着眼,看着他英挺的背影走出了房间,外面柔和的天光似一副极协调的背景图。 殷璄走后,她随之也起身。 这里的嬷嬷十分妥帖,怕照顾不好卫卿的起居,便将隔壁的漪兰叫来侍奉。 漪兰来的时候,还带着卫卿今日进宫要穿的太医服。 漪兰看见卫卿非常震惊,刚把太医服放下,第一时间便去整理床铺。 卫卿看着她瞪圆着一双眼睛,真是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不由僵着嘴角问:“在找什么?” 漪兰理直气壮地回道:“找血迹啊。” 卫卿一大早额角就禁不住抽了又抽。 嬷嬷端着打来的清水进屋,笑呵呵道:“大都督昨夜睡的书房,将卧房留给了卫小姐。卡Kа酷Ku尐裞網漪兰姑娘放心,我们大都督懂得的,不会乱来。” 洗漱过后,卫卿在都督府里用过了早膳,阿应将马车停在了都督府的后门,她和漪兰出来上了马车,径直去往皇宫。 日子如常,好像除了那晚和殷璄的事情以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两人依然在人前保持着亲疏得当的距离,未有丝毫逾矩和不同寻常的亲近。别说静懿看不出端倪,就连身边的漪兰也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后一连又下了两场雨,外面整天都是湿漉漉的。这可愁坏了皇帝,皇帝时刻关注着江南的情况,若是江南大雨不绝,后果就严重了。 而且江南水利的豆腐渣工程被皇帝知道了,皇帝勃然大怒,一边命人加紧修筑堤坝一边命人彻查涉案的贪官污吏。 彻查案子,当然是交给锦衣卫最省事。这案子若是办得彻底,必定会牵扯出一大帮蛀虫,因而苏遇忙得不着边的时候,殷璄也没闲着。 是以连日里卫卿都甚少再见到殷璄。 闲时在家,没少听到漪兰抱怨。漪兰道:“这都下了好几天的雨啦,墙壁都快发霉啦。” 既然出不了门,只好待在家里。 漪兰望着窗外的天,忧伤道:“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天晴啊?” 等不到卫卿的回答,漪兰回过头去看,见她十分悠闲地趴在桌上,桌面放着那枚琉璃球,她细细地看着里面绚烂的烟霞。 过了一会儿,卫卿才说道:“这不就是晴天么。” 漪兰八卦地坐过来,又问:“好几天不见大都督了,小姐是不是想他啦?” 卫卿看了看她,道:“你闲得发慌是吗,那就和阿应一起刷马去。” 朝廷里除了关注江南水利一案,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断。 比如说起今年的赋税,各地方陆陆续续都把今年的赋税给交上来了,但京城外有一片地方的百姓十分刁钻,今年本应该春季缴纳的赋税,拖到了如今入夏,都还没有个着落。 早朝的时候,皇帝询问户部和内阁,若是此事就此放任,往后别的地方的百姓们要是也效仿,就助长了他们恶劣的风气。 内阁首辅在皇帝问起之前,便已定下了户部侍郎卫辞书,责其亲自前往城边将赋税收齐。 卫辞书身为户部侍郎,自从调京任职后,便每日在户部公署插科打诨,早就该去实地考察一下。 这是公差,卫辞书怠慢不得,于早朝殿上向皇帝保证,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随后卫辞书便从户部带着人手前往城边收税去了。卫辞书一心想把差事办好,别人办不好的事他若是办好了,不是更得皇帝赏识吗? 不过空有这心,却没有这能力。 带人去收赋税之前,也不曾派人打听一下,那城边如今是何情况,他便贸贸然去了。 等到了城边,见地里的庄稼正好,天下着小雨,到处都是一片淅淅沥沥,将一片一片的庄稼洗得越发油绿。他直接就带着人前往种植这片庄稼地的百姓村子里去了。 下半天雨停了,卫卿让阿应准备,载她出城去一趟山庄。 山庄里的桑葚酒全都酿制完毕并已妥善封存,而制好的果酱也正等待后续。今日卫卿先去带些果酱回来,若是味道够好,明日便可进宫给皇帝和公主试尝。 同卫卿随行的,还有从隔壁都督府里调的数名锦衣卫,全都着便服,打扮成寻常家仆的模样。 马车出了城,路面泥洼,行程难免慢些。 去时一路顺畅,然在回城的路上时,眼看着离城门已经不远了,忽然从山间田野里陆陆续续地跑出一些人来。 锦衣卫第一时间护在马车车前。 他们看起来个个身穿普通的粗布麻衣,就像是这附近的百姓,然而手里却握着锄头、铲子等农具,正往官道上面跑,但却不是冲着卫卿这边来的。 漪兰惊奇地指着那边道:“小姐,那些不是官差吗,怎么反倒被百姓追着跑?” 在漪兰提出疑惑之前卫卿便已经看见了,跑在前面的还有零零落落着公服的人,很明显这些办公差的不占优势,让百姓们追得抱头鼠窜、十分狼狈。 第307章 卖女求安 锦衣卫很快去打探了消息回来,对卫卿道:“卫小姐,那些是户部的人下来收税的,惹了众怒。” 原来户部下来收税,到了这附近的村子里,一副以官压民的架势。这里的百姓刁钻难缠、推脱交税,办公差的就闯家入户,拿东西抵税,结果伤了一个村里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这才使得村子里的人群起而攻之。 卫卿看着田埂上那个身穿官府、正跑得跌跌撞撞的人,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追上来了没,结果刚一跑上官道,就被村民给追上了。 公差和百姓当场掐架,打得难分难舍。 卫辞书可恨今日没有带足够的人手来,在被百姓围堵时还怒气冲冲地放狠话道:“尔等刁民,胆大包天!你们再敢乱来,本官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百姓们道:“上!先揍了这狗官再说!” 话音一落,卫辞书就被几个村民摁倒在地,一通拳打脚踢落了下来。 卫卿的马车缓缓自那官道上行驶而过,这刁民纵使再刁,也没有误伤旁人无辜,反而给路过的马车和行人让路。卡Kа酷Ku尐裞網 那时卫辞书被按在路边的泥泞里,一身光鲜的官服全是泥,整个人就跟从泥田里爬起来似的,浑身狼狈至极。 围着他打的村民可一点也没手下留情,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任人踩踏,苦苦挣扎。 马车勘勘从他面前经过,卫辞书抬头就赫然看见马车的窗帘挽起,里面坐着的卫卿也正看向这窗外。 她无形于色,神色淡然凉薄,俨然是在旁观别人家的事。 可是卫辞书看见她,哪可能把她当别人,简直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在泥水里挣扎,朝卫卿伸手呼救,“救命……救我……” 只是卫卿无动于衷,面上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在旁观了一会儿过后便让阿应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见她要走,怎能就此罢休,正奋力地往前挣着身体,极力抻着脖子和头颅,满是泥渍的脖子和脸上青筋毕露,声嘶力竭地吼道:“逆女卫卿!逆女卫卿!我是你爹!” 她对卫家人一向无情,不惜把卫家推进火坑,不惜让卫家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卫辞书痛恨这个女儿,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向卫卿求救,因为这些乱民没有轻重,很有可能会打死他的! 然而,现在卫卿这个狼心狗肺的孽女却袖手旁观、置他于不顾,竟还想着扬长而去。那么好,他遭殃挨打,也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卫辞书见卫卿见死不救,便铁了心要拖她下水。 于是卫辞书指着马车里的卫卿,咬牙切齿道:“她是我女儿!她是我女儿!正所谓父债女偿,你们找她去!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尚未嫁人,我拿她解你们的怨气!” 这些粗野惯了的村民循着往马车里一看,见里面坐的竟还是个十分美丽的千金小姐。这些个村民气头正盛,便当场把马车拦了下来。 这狗官害了村里的孕妇,他们当然不能放过他的女儿! 只可惜,村民还没靠近,锦衣卫护在马车四周,腰间的佩刀银光一现,寒寒生辉。 村民们哪敢轻举妄动。 锦衣卫可不比地上那不中用的文官,若要动起手来,必是横尸当场。 卫卿神色温和,说出的话语也依旧平缓,道:“诸位悠着点,若是打起来伤了人命,那你们就不划算了。” 村民凶神恶煞地问:“你,是不是这狗官的女儿?!” 卫卿看了卫辞书一眼,道:“这位大人挨打,正好是我碰巧经过,便认我是他女儿,若是经过的是个男子,可能还会认作是自己的儿子,又或者经过的是老头子、老太太,那更要认作自己的爹娘了。” 卫辞书脸色涨红,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拳脚,他颤手指着卫卿:“你……这个不肖女……” 卫卿道:“我与此人非亲非故,诸位请让道。” 村民们料想也是如此,要是她真是这狗官的女儿,岂会任由自己的父亲被殴打而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的神色? 再者,这些带刀侍卫个个身露煞气,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村民真要耍浑下去,绝对讨不了好处。 遂最终,村民让开了道,放了卫卿的马车过去。 身后传来卫辞书哀告求饶的痛呼声,渐行渐远。 等进了城,卫卿才不慌不忙道:“城外发生暴乱,阿应,去报官吧。” 漪兰气愤道:“小姐何必管他,方才你没听见么,他为了自保,竟要把小姐拖出去当挡箭牌!要不是今日出门带够了人震慑住了他们,那些个刁民岂会轻易放过!啐,简直比豺狼虎豹还可怕,虎毒还不食子,而他,嫌小姐累赘的时候一脚踢开,现在事到临头了,又恨不得卖女求安!这种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卫卿笑了笑,道:“他不是没得逞么,有什么可气的。”她挑了挑眉,悠悠又道,“到底是朝中三品卫侍郎,就这么被打死了,也太可惜了。” 漪兰道:“打死了才好呢!干嘛要救!” 卫卿淡淡道:“人死了,两腿一蹬,两眼一闭,不就什么都结束了么。打个半死,起码还会痛一阵子。” 城里的官兵赶往城外时,卫卿已经带着漪兰回到了家里,将新带回来的果酱用来泡茶喝。 而当官兵赶去救人时,卫辞书已经被村民们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地上的泥水都被他的血沫给染红了。 一个个户部来的公差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都吓得面无人色。 最后官兵把那些闹事的村民抓了起来,关进大牢里听候发落,而卫辞书则会抬了回去,皇帝听说了这件事,第一时间请了太医上门去救治。 幸而救治及时,卫辞书才又捡回了一命。 第308章 几日不见 皇帝向来以仁政治天下,天子脚下,怎么能发生这种以官压民的事情呢?以往公差去城边收税,百姓拖税欠税,都需得公差走好几趟才能把赋税收上来,可是现在卫辞书一去就大摆官威,强行破门入户,还伤了一名孕妇,听说是害得那孕妇早产,九死一生。 因而卫辞书把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双方都有过错。 最后卫辞书非但没能立功,反而遭了一身罪;那些村民也都受到了惩罚,在牢里被关了半个月,每人挨了一顿鞭子,留着一口气又放了回去,算是以儆效尤。 漪兰在太医院里说起这件事时还颇有些鸣不平:“明明就是卫侍郎活该,皇上把那些村民全都惩罚了,却没有降卫侍郎的罪,这不是偏袒卫侍郎么!” 卫卿看她一眼,道:“皇上已经把他送上门去白白挨揍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还能怎么着?” 漪兰不解:“怎么是把他送上门去挨揍了?” 卫卿自顾自掂着手里的药材,随口道:“城边的百姓如此横,又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拖欠赋税不上交。天子脚下,皇上广施仁政,又不能发生以官压民的事,所以怎么办呢?” 漪兰接话道:“那就让刁民欺官啦?” 卫卿悠悠道:“如此,不就能名正言顺地收拾刁民了么,关十天半个月,再吃一顿鞭子,只剩下半条命回去,还有什么锐气?经此杀鸡儆猴,以后谁还敢嚣张猖狂?” 漪兰恍然大悟:“所以,卫侍郎就是被当靶子送去给他们打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大家都不冤枉。” 等整理好了药包,卫卿带着漪兰去了一趟皇帝那处。 这次给皇帝送了养生茶,皇帝本以为又是酸酸臭臭的,很嫌弃地看了两眼,但想着对身体好嘛,还是端起来喝了两口。 没想到这次入口却十分酸爽,还很解渴生津,皇帝便问:“卫爱卿,这次又是什么茶?” 卫卿应道:“回皇上,这次是桑葚花草茶。” “桑葚?” 卫卿便向皇帝讲解了这桑葚的诸多养身益处,不仅男人吃了养肝强肾,女人吃了还美容养颜,营养非常丰富。卡Kа酷Ku尐裞網 桑葚被制果酱,方便保存和运送,可以用来泡茶,也可以用来佐点心等。 卫卿也不忘给后宫的妃嫔们送上一些,妃嫔听说这是可以美容养颜的,卫太医推崇的岂能有假,而且这桑葚果酱用来制茶佐点心味道极好,一时间很受后宫娘娘们的欢迎。 再加上卫卿隔三差五就给皇帝送一次桑葚茶,其余时候都送酸酸臭臭的养生茶,皇帝自然就会十分怀念。 皇帝仔细一问才得知,原来卫卿亡母曾留下几亩良田,让农民租了去养桑。卫卿见桑葚熟落在地里太可惜,所以用来做了酒和果酱。 酒还没熟暂且不提,皇帝让卫卿多弄些果酱进宫来。 那些后宫娘娘们吃完了卫卿送的果酱后,再讨不到,都往皇帝这里吹耳边风呢。 卫卿就显得十分为难。 皇帝道:“你不是买了一大片桑地的桑葚吗,果酱应该做得不少吧?” 卫卿恭敬道:“启禀皇上,微臣提前动用了将来的嫁妆……才把那些桑葚买下来,又请人帮忙酿酒、用蜜和桑葚制果酱,本来是打算拿去市场上去卖,以便挣点身家。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瞅了瞅她,道:“别说得这么寒酸,还动用嫁妆,以前朕赏赐你的还少吗?” 卫卿一本正经道:“皇上,微臣无家门支撑,一切需得靠自己,唯有努力挣嫁妆,将来才不至于遭人嫌弃。” 皇帝道:“你与静懿年纪相仿、性情相合,又是朕的御前太医,谁敢瞧不起你?没家门支撑,将来朕替你做主。” 卫卿揖道:“微臣多谢皇上。” 皇帝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朕看你挣点嫁妆也不容易,朕又不是占臣子便宜的人,你的那些果酱,让内务府检查一下,若没有问题都送进宫里来,外面卖多少钱,朕给你加一倍,往后只许内供,不得外销。” 皇帝还担心所有果酱送进宫里来能不能给这些后宫女人们分得匀呢,哪还能让卫卿随随便便卖给外面的人。 “微臣谢主隆恩。” 卫卿从殿上出来时,外面青空无云,被雨洗得澄净分明,看样子是雨过天晴了。 天晴了,连日来堆积的雨气都渐渐干了散了,阳光重新热烈起来,天气似乎比之前更暑热两分。 几日不见,卫卿终于在宫里遇到了殷璄。 之前漪兰还问过她,见不到殷璄的时候想他吗? 等卫卿亲眼看见他从柳荫下的小径走来时,周遭的蝉鸣声渐远,仿佛一切都陷入了安宁。 卫卿的心里,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风平浪静的湖面,激起寸寸涟漪。 透过柳荫的斑驳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有些亘古悠悠的味道。 卫卿眯着眼,打招呼道:“殷都督进宫来办事吗?” “嗯。”殷璄看着她道,“等完事后一起回。” 卫卿道:“不用考虑我,最近殷都督应是公务缠身十分繁忙,我有阿应来接。” 殷璄点了点头,没有强求。 两人短暂数语过后,又各往各的方向去。 等散值后,卫卿和漪兰一起出宫去。漪兰还在宫门口仔细确认了一下,确实不见锦衣卫和大都督的轿子。 主仆两个便去往外宫门坐阿应的马车。 路上漪兰难免有点失望,道:“明明大都督说了要接小姐一起回,小姐怎么拒绝了呢,现在好了,大都督一定是把小姐口是心非的话信以为真了,果真就没等小姐了。”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我看起来那么无聊么,还口是心非。大都督看起来也不闲,有空听我口是心非?” “那小姐干嘛不跟大都督一起回啊,你们……不是比以前还要好么?” 过了一会儿,卫卿才淡淡道:“正因为比以前还要好,才应该格外注意吧。要想关系维持得长久,就不能给彼此添麻烦。他很忙,让他在宫门接我不是必要,况且我自己有马车,何必浪费他的时间?” 第309章 卫卿,快点长大 漪兰嘟囔道:“以前小姐脸皮多厚啊,现在倒越发矜持起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怎么越要好反而越生疏,不是应该恨不能天天腻在一起么?” 卫卿笑了笑,“是尊重。” 还有珍视。 到了外宫门,卫卿和漪兰上了马车,阿应载着人便回了家门。 马车经过大都督府,遇到都督府里的管家,管家说殷璄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现在也没回来哩。 所以他不是不等她一起回,而是他有事要去忙。 江南水利贪腐案,已经陆续揪扯出涉案官员。押送的押送,就地处决的处决,没少出动锦衣卫。 锦衣卫办事一向很绝,一旦被他们上手了,要么连根拔起,要么一网打尽。 夜色将晚的时候,下人们忙完之后,都回房去睡了。 卫卿歇了会凉之后,正要回房去睡,不想这个时候殷璄过来了。 卫卿记得那敲门声,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打开大门一看,殷璄果真站在她面前。 月色把屋门外的巷道衬得静谧莹白,树上的蝉声也不再那么聒噪了,晚间的风比白天要凉爽两分。 卫卿嗅着他身上惯有的若有若无的冷檀香,站了一会儿,轻道:“忙完了?” 殷璄道:“嗯,还有饭吗?” 卫卿勾唇笑了笑,道:“可能没有了,大家都睡去了。” “没有就算了。”他语气寻常,这一两顿不进食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微末小事,大概,他只是找了一个合理的敲门的理由。 卫卿忽道:“但我可以给你做。” 她侧身让殷璄进来,关上宅门后便动身往后厨去,殷璄跟在她身后。 进了厨房,卫卿看了看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声音极轻细地与他道:“面条吃吗,这个快些。” 殷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昏黄灯火下她开始忙碌准备的背影,那清淡寥寥的神色里,亦多了一份独有的安宁。 随后,两人还像以前在避暑山庄里分工合作的那样,殷璄洗菜烧火,卫卿挑面下锅。 不一会儿,厨房里便弥漫开腾腾热气。 卫卿透过水雾蒸汽,看了一眼灶膛前正往里塞柴火的殷璄,道:“你再塞,这面糊了还怎么吃?” 殷璄又把柴火抽了出来。 等面条煮好后拿去了膳厅,殷璄吃面的时候,卫卿便坐在旁边,支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她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喉结给勾引了去,那喉结随着他的动作而滑动,卫卿发现自己竟有点……口干舌燥。 这家伙,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勾引人的。他越是这般整齐,越是让人很想撩乱啊…… 人之所以和动物不同,就是因为人能控制自己的兽性。因而卫卿尽管心里这么想,可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她给殷璄斟了茶,殷璄道:“那些桑果酱,宫里都收购了?” 卫卿笑眯着眼道:“收了,以后每年只内供给宫里。” 她又问道:“你呢,进展得如何了?” “暂且告一段落,涉案的官员,除了就地处决的,都在押送回京的途中。卡Kа酷Ku尐裞網” “殷都督出手,一向又准又恨,可那些官员在江南肥水之地长期浸淫,不可能没有一点暗中势力,往后当心一些。” 最后殷璄把卫卿煮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夜色已深,她知道他应该回去休息,也不久留他,便送他出前院。 殷璄在梨枝下站了站,抬头看了一眼,见树上的梨硕果累累。 一阵清风拂来,听得那树叶沙沙的清脆悦耳声。 殷璄低头看着面前的卫卿,道:“我走了。” “好。”她伸手想抚殷璄的衣襟,但是抬起又顿住,殷璄就站在她面前并没有走开。 她手指尖仿若绕着一缕清风,缓缓抚了上去。触感清润温然。 只是刚一触到,卫卿腰间便是一紧,随之她便被殷璄收臂纳入怀中。那臂弯里的力道紧箍着她的身子,被他碰到的地方都开始隐隐作烫。 卫卿埋在他怀里,深深呼吸着,然后无声地笑着唤他:“殷璄。” 一时间她手抵在他胸膛上,不知该往哪里放。后来她摸索着探上他的腰,慢慢收紧,亦是将他满怀拥抱。 她知道自己很心动。 那股从心间溢出来的悸热蔓延全身,竟有些熏热了她的眼眶。 拥抱这么美好啊。 只是在他怀里停留短暂片刻,就足以慰藉到她。 和殷璄的相处,就像一支画笔,随着日子长了,在一张纯白的纸上,一笔一笔浓墨重彩,永远不会褪色。往后在记忆的画卷里,不管内容多丰富,总是能够第一眼便看见它们。 殷璄手臂搂着她的腰身,一手绕过她的肩膀,她的发丝散在他的手臂外,十分柔顺。 他俯下头,感受着她身上独特的微微药香,在她耳边低哑道:“卫卿,快点长大。” 卫卿额头贴着他的胸膛,轻声笑应道:“我尽量。” *** 卫辞书在家养了几日伤,勉强能够下床了,然后带伤又到宫里来觐见皇帝,告卫卿的御状。 卫辞书状告卫卿,当他被刁民围打时,卫卿正好坐马车经过,结果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卫辞书被打而袖手旁观。 这乍一听起来,卫卿也有忽视和纵容刁民殴打朝廷命官之嫌,况且到底曾是卫家人,且受难的又是她的生父,她这样袖手旁观是不是太无情狠心了一些? 别说曾是父女了,又勉强算是同朝共事的同僚,怎能眼睁睁看着同僚被打而不管呢? 因而卫辞书这一状告,他是很在理的。加上他带伤觐见,又很有说服力。 皇帝召卫卿去御前对峙。 漪兰肺都要气炸了,道:“他没有官德,没有父德,现在居然还反咬一口!” 随后卫卿一本正经地带着漪兰入殿觐见。 皇帝非常严肃道:“卫太医,你和卫侍郎同是朕的臣子,理应相互帮助,但是现在卫侍郎却指证你事发之时正好经过,却对卫侍郎不施之援手,任由他被刁民围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卿回道:“启禀皇上,微臣并没有不理会,而是回城以后第一时间就去报了官。” 第310章 别败得太快 卫辞书冷哼道:“报官?等官差来了,臣就快要被那些刁民打死了!皇上,此孽女不肯施之援手,更对刁民声称与臣毫无关系,如此无情无义,求皇上发落!” 卫卿目色转到了卫辞书身上来,道:“卫侍郎说,我与你有何关系?‘孽女’二字用来形容我,好像不合适。” 卫辞书激愤道:“是,我现在管不了你了,你却要和别人一起来置我于死地!” 他现在对卫卿是恨得咬牙切齿,想到在城边时她的所作所为,就恨不能把她大卸八块。他被打得伤痕累累,再看卫卿完好无损,卫辞书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卫卿禀道:“皇上,微臣一介弱质女流,正好从事发之地经过,臣若承认和卫侍郎曾经父女一场,结果会如何?那些刁民会放微臣离开么,不会,微臣会被抓起来,卫侍郎尚且被毒打一顿便罢了,可微臣是女子,那又会是什么下场?再者,微臣被抓,则无法报官,卫侍郎兴许已经没命在此指责微臣了。” 漪兰跪在卫卿身后,听着她言辞不慌,一字一句地陈情,终于明白,卫卿之所以进城以后会选择报官,不仅仅是觉得卫辞书死得太可惜了,她还要应对卫辞书的反咬一口。 如果这次卫辞书被人打死,而她经过又不管,就算不再是父女也是同僚,她会不占理。 但是现在卫卿如是说,挑不出毛病。为了大局着想,她本就应该第一时间赶回城里报官请官兵,如此反而是救了卫辞书一命。 皇帝也是个很会摆谱的,这会儿微微沉下脸,看着卫辞书道:“卫侍郎觉得卫太医说得有道理吗?” 卫辞书硬着头皮道:“臣认为,这都是她的狡辩之词。” 漪兰实在忍无可忍,贸然出声道:“皇上,奴婢,奴婢有话禀报!” 卫卿训斥道:“漪兰,不可无礼冒犯皇上。” “你有何话禀报?详细说来。” 漪兰道:“卫侍郎指责卫太医无情,但奴婢却觉得,真正无情的是卫侍郎!当时奴婢也随卫太医同在马车里,卫侍郎见了卫太医,为了活命,便当场对那些刁民大喊大叫,说卫太医是他的女儿。卫侍郎还口口声声道,父债女偿,说卫太医还未出嫁,是黄花女子,要那些刁民去抓卫太医而放过他!卫侍郎把卫太医赶出了家门,后又口口声声称是卫太医的父亲,可如此行径,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里,天底下有哪个父亲做得出来!” 漪兰说得字正腔圆,让满殿侍奉的宫人和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 罢后漪兰还伏地磕头道:“奴婢绝无一字谎话,请皇上明鉴,皇上若不信,卫侍郎可以与那些刁民对峙!” 皇帝脸色都变了,这次可不是摆谱装的,他也为人父,以仁德孝义为先,这种事怎么能忍;只要设身处地想想,他自己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疼还不够,怎能推出去给别人欺负糟蹋? 皇帝震怒非常,道:“是她说的那样吗?卫侍郎,你白活了几十年,枉为人父!” 卫辞书也没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连忙告饶:“皇上息怒,臣并非真要把卫卿推出去,臣只是缓兵之计!” 皇帝看向卫卿,道:“卫爱卿,有这事你为何不说?” 卫卿不慌不忙道:“如卫侍郎所言,毕竟曾父女一场,希望能彼此留点颜面。” 卫辞书胸中气血翻腾,颤手指着卫卿,不客气道:“最无情无义的就属你,你却还在皇上面前装伪善!皇上切莫被这孽女给蒙蔽了!” 皇帝拍案道:“放肆!卫辞书,你早已把卫太医逐出家门,她与你确无父女关系,你缘何还一口一个孽女地称呼她? “她给你留情面,却不见得你有替她想过!既然断了关系,就由朕做主,彻底地断个干净吧。 “卫爱卿乃朕御前太医,自今日起,你卫家的人不论何人,再让朕听到胡乱攀咬于她者,一律严加处置! “而卫侍郎办事不利,不思己过,反诽谤构陷,德行有失,着再降一级,为户部郎中,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全部退下。” 从殿上出来时,外面阳光明艳,蓝天无云,映衬着这宫里的红墙绿瓦,十分相得益彰。 卫卿眯着眼抬头看着远处的景致,淡淡道:“从户部尚书到户部侍郎,再到如今的户部郎中,别人做官都是节节高升,就卫郎中不同,是步步低降。” 卫辞书咽不下那口气,刚一出大殿,狠狠瞪着卫卿,他有今日,全都是这个孽女害的! 卫辞书哪还能忍,当即扬起手就要往卫卿脸上扇来。 却见得卫卿笑了笑,道:“看在曾经父女一场的份儿上,你知道这一巴掌我不会躲的,如果卫郎中想再惹得龙颜大怒再降一级的话。” 公然在殿前动手,皇帝一生气,摘了卫辞书的官帽都有可能。 最后卫辞书生生把这口气忍了下去,气得喉头一阵腥甜,手也慢慢地收了回来。 卫卿若无其事地走下殿前的台阶,幽幽道:“卫郎中,你可千万别败得太快,让我扫兴。” 卫辞书侧身,看着卫卿的背影越走越远,明明她的太医服上浸着一层阳光,却让卫辞书遍体生寒。 浓浓的愤怒过后,袭上他心头的,是猝不及防的恐慌。 他慢慢地意识到,从卫卿在地方州城的时候,自隆乡回到卫家,就不一样了。她静候时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享荣华富贵,也不图天伦之乐,大抵她回来,就是来给她母亲报仇的。 当初卫家在缪家的扶持下怎么一点点起来的,她便要让卫家怎么一点点垮下去。 以前缪家的事,她可能还记得,缪岚怎么死的,她可能也清清楚楚,但是她却能不动声色这么久,那股伺机而动的忍耐力非常人所能及。 卫辞书暗恨,当初他就不该让卫卿在乡下活着! 第311章 玉骨扇 卫辞书带伤进宫告御状,结果状没告成,反倒惹怒了皇帝,害得自己被官降一级,这对于卫家来说,就是个噩耗。 想当初刚来京城,卫辞书可是二品尚书啊,多么风光,现在连降两级,京城这圈子里恐怕提起来都要笑掉大牙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城外山庄里却是凉快,卫卿便叫人准备一些日常用品送去山庄里安置,想着若是有时间去避暑,也方便一些。 她挑了一些好种植的药材,请附近农民们帮忙种植在山背面的坡地上,等到收割时,药材铺子里的用药便能自给自足。 夏日里天黑得早,卫卿和漪兰散值出来后,斜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边,街上的闹市也散得晚。 这日卫卿换下太医服,让阿应驾着马车去了一趟闹市。 她带着漪兰在街上闲逛,漪兰嘴馋管不住,总要买各种各样的零嘴。 逛了半天,漪兰也摸不清卫卿出来的目的,便问:“小姐到底想买什么呢?” 卫卿道:“随便看看。” 总算看到有一家店铺似乎合卫卿的心意,卫卿便走了进去。 漪兰随后跟上,见这是一家专门卖扇子的铺子,里面不仅有姑娘家精致的团扇,也有公子用的折扇。 漪兰霎时被迷花了眼,“小姐要买扇子啊?这个,这个好看。” 只是卫卿看都不看那些花团锦簇的团扇一眼,直接去折扇那边挑选,随口道:“天热了,是得买把扇子,不然总用冰桶镇暑怎么行。” 漪兰疑惑:“咱们马车里没有冰桶啊。” 卫卿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漪兰,道:“你不是挑你的团扇吗,管我做什么。” 于是漪兰精心挑选着姑娘家用的,卫卿便挑着男子用的。 她对这折扇也没什么讲究,只要能扇风就行。但是店铺里摆出来卖的不可能一片素白,扇面多少都会描一些画,更精致一些的,以玉做扇骨,拿在手里凉润又趁手。 卫卿看上了那玉骨扇,掌柜的便将整个店里最素雅却又最精巧地两把玉骨扇呈在卫卿的面前供她挑选。 两把玉骨扇相差无几,但就是扇面上的描画不同。 扇面上一幅是松柏寥寥,一幅是梨雪落落,均是十分有意境的描画,看起来似乎让人难以抉择。 依照掌柜的推荐,这松柏描画适合冷清高洁之人,而梨雪描画适合浪漫多情之人。 殷璄这个人算不算冷清呢?卫卿想,可能算吧,但却没冷清到不沾人间烟火的程度,更不会与多情浪漫沾上边。 她没什么纠结,便选了那幅梨雪疏落的玉骨扇,几笔描出轮廓,扇面上空出一片雪白。 掌柜的见状便恭维道:“看来姑娘要送的公子应该是位堪懂风花雪月的翩翩公子。” 卫卿勾唇笑了笑,道:“他应该是全京城里最不懂风月的。” 即便如此,她却觉得这一簇梨雪刚好。像那晚他在树下给她摇梨花一样,大概也是第一次做那样的事,还有点手生,但一切都刚刚好。 卫卿选好了扇子,掌柜的便准备把另一把收起来。 哪想这时,身后光影一掠,一道清冽的气息袭来,仿佛让这夏日里的空气也清爽了两分,一只手从卫卿的肩上方伸来,将描有松柏墨画的扇子拿走了。 卫卿回头去看,见苏遇神不知鬼不觉地竟站在她身后,不由眯了眯眼。 苏遇打开折扇扇了两下,悠悠笑道:“好巧,在看扇子啊?天气热了,我好像也缺一把扇子。” 卫卿挑眉道:“你还有心情来逛街?你那办公地儿,不是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处理吗?” “事情永远是做不完的,但是人得喘口气,我就不能出来逛逛街吗?” 苏遇盯着卫卿手里的折扇,随即伸手就又要来拿,卫卿眼疾手快,抬手往一边躲。 卫卿道:“这把我选好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苏遇笑意不减道:“我就看看,有那么小气么。” 只是卫卿选定的东西,怎么可能交给苏遇过手。给了他就别想拿回来了。 苏遇没法,最后决定把相似的这把松柏玉骨扇买下来。 随后漪兰也挑了两把织锦团扇,一把给自己的,一把给卫卿的。 结果在结账的时候,苏遇告诉卫卿,他出门忘了带钱,请她帮忙一起结了。 卫卿黑着脸,把银子扣在柜台上,道:“怎么不见你出门不带脑子?” “算借的。”苏遇很心安理得地把玩着新得来的折扇,那剔透的扇骨在他白皙匀称的手指间挽了一个漂亮的扇花。 卫卿拿了自己的扇子,带着漪兰转头就走,道:“不必还了。” 走出扇子铺时,外面人声热闹,斜阳下沉,将远近高低的屋瓴都淬成了金红色。 苏遇打开了玉骨扇,悠悠扇来一阵凉风。这样一副清贵公子的形容,不知惹得多少来往姑娘们频频回眸。 卫卿道:“首辅很闲吗,竟还亲自来买扇子,须知你要是说一声,手下不知多少人赶着去买来捧到你面前。” 苏遇很享受地微眯着眼,道:“可是我就只想要你买的啊。” 卫卿嗤笑一声,道:“同样是花点钱就能得到手,不必费力气也不必花心思,谁买的有什么不同些么?还有,你搞清楚,是你没带钱。” 走过一家茶楼时,苏遇看着她走在前面两步,忽而道:“卫卿,我请你喝茶吧。” 苏遇带着卫卿进了茶楼,茶楼里的小厮将两人往楼上的雅间里请。 落座后不久,伙计便送来了一壶香茶。 苏遇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放在卫卿的手边。 卫卿狐疑地看着苏遇,道:“你不是没带钱吗,还有钱请我喝茶?” 苏遇把兜里的几个碎银子抖出来,笑眯眯道:“就这几个茶钱。” 卫卿抽了抽嘴角。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否则得被他气死。 窗外夕阳下的街景,街上百姓和铺子,处处透着一种知足安乐的祥和。 待茶凉些后入口,一股芬芳直入心田。 苏遇抿了一口茶,唇边依然带着温煦的笑意,但是那双眼睛却是黯然的,他随意道:“以往我若是想请你喝茶,你多半会拒绝,今日倒爽快,一口应下了。” 卫卿手指捻着茶杯,道:“你不是知道我不会拒绝吗?不然你恰好带着这几个茶钱?要是不请我喝茶把它花出去,你今晚能睡着觉吗?” 第312章 不喜欢假手于人 苏遇低低笑了两声,“果然没人比你更了解我啊。卡Kа酷Ku尐裞網”顿了顿又叹道,“你太通透了,也不知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过了一会儿,卫卿才忽然道:“为什么要派卫辞书出去,还要在我往返回城的必经之路上?” 苏遇道:“他是户部侍郎,派他出去也是在他的职责本分之内。” 卫卿看他道:“卫辞书当初是首辅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如今首辅把他这块砖抛出去给别人踩,惹得皇上厌恶,首辅是不想用他了吗?” 苏遇很轻描淡写道:“当初因为什么提拔他的,如今便因为什么舍弃他。” 他抬眼睨着卫卿,又道:“我若是说因为他打了你一巴掌,我想要他半条命,你会不会信?” 卫卿不语。 苏遇兀自笑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你定然又会在想,我安排了这出好戏让你撞见,是想借你的手撇掉卫辞书这颗没用的棋子。” “信。”卫卿忽而肯定地回答了他。 苏遇唇边漫不经心的笑容微微凝滞。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我信。不然你当我这么大方,花几个钱也是需要理由的。毕竟我是这么一个爱财的人。” 苏遇回了回神,仔细端详起手里的扇子来,道:“原来是谢礼啊。”他瞅了瞅卫卿道:“可我突然很想要你怀里的那把。” 卫卿白了他一眼,道:“别太得寸进尺啊。”她感觉下一刻苏遇就要动手来抢了,于是话音一落便起身退开桌边。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还真的是很准确,苏遇果真朝她伸手,想要逮住她。 只不过逮了个空,被她先一步躲开了。 卫卿抽了抽眼角,没好气道:“你有没有廉耻?” 苏遇见自己出其不意失败了,还真没有一点羞耻,闲适从容地捋了捋袖摆,对她十分温煦地微微笑道:“过来,我们重新再谈谈。既然是给我的谢礼,理应我选好了剩下的归你才是。” “你想得美。” 桌上还剩半壶茶,但是这茶是喝不下去了,卫卿转头就往雅间外面冲。外面人多,苏遇总不能和她抢。 苏遇温然从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果真作罢,没有再动手。 一齐走出茶楼时,他蓦然道:“前些日你送进宫里的果酱,听说用来泡茶很好喝。我有机会尝尝吗?” 卫卿道:“都送进宫里去了,首辅早说喜欢,我一定送你两罐。” 苏遇眯着眼道:“下次我到太医院你那里去尝。” “到太医院都是去吃药的,不是去喝茶的。”卫卿在街上与他道别,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发现苏遇一直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她。 “你还有话说?”被她发现他一直看着她,苏遇也没有一丝窘迫。 卫卿走了回来,道:“有件事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下。首辅位高权重,想要捏死谁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你能捏的蚂蚁一大群,而我能捏的就那么几只,你高抬贵手行吗?” 苏遇:“……” 卫卿道:“我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一点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你就应该了解我啊,能亲自动手的就亲自动手,尽量不假手于人,所以请你把这几只蚂蚁留给我好不好,别再捏得个半死不活以后再给我捏。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道:“有时候能假手于人,也是一种能耐啊,有的事亲自动手,也不怕脏了手吗?” 卫卿像听见好笑的事,道:“什么能耐,能别说得这么好听吗?有人要是次次都假你的手,日子久了,你还会说这是他的能耐?这不是骗鬼么,你只会觉得他人心不足、欲求不满。” 话已至此,她带着漪兰就离开了。 随后苏遇转身往另个方向离开,长街上余晖绯然,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远。 苏遇知道,她从来都是靠自己。 可能正因为如此坚强不屈,这样的女子,一旦把她拿起放在心头上了,才不那么容易把她放得下吧。 殊不知这一幕,正好被就在附近的季从贤给亲眼目睹了去。 彼时季从贤正和下班后的温少卿在酒肆里小酌几杯呢,是温少卿先发现的,戳了戳季从贤的肩膀叫他往外面看,道:“欸,那街上的两人是首辅大人和卫小姐么?” 季从贤回头去定睛一看,卧槽,还真是! 只见卫卿和苏遇两人站在街上,在苏遇面前便显得她十分的娇小,她正微微抬头和他说着什么。 季从贤当即就炸了,这可怎么得了,他的心上人竟当街跟别人约会来了! 于是季从贤起身就要冲出酒肆去,被温少卿给拉住,劝道:“别冲动,千万别冲动,说不定只是偶遇。” 那厢卫卿跟苏遇说完了话,径直就带着丫鬟转身走了,苏遇则往这头走。 情敌当前,季从贤怎么还能忍,温少卿拉不住他,两人在酒肆门口扭扭扯扯。 等苏遇经过酒肆门前时,温少卿一边扭住不安分的季从贤,一边尴尬地对苏遇打招呼:“首辅大人。” 苏遇点头致意道:“小侯爷,温大人,真是好雅兴。” 季从贤方才还想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拦苏遇的去路呢,眼下苏遇就在跟前,他一下子就老实了。 他十分不满地从温少卿手里扭脱出来,整了整衣裳道:“真是的,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再面对苏遇时,酸不拉几道,“首辅也来逛街啊?” 苏遇道:“只是经过街市。” 然后季从贤就很不甘心地眼睁睁地看着苏遇从眼前经过了。 温少卿在旁道:“你不是恼火得很吗,我现在不拦你了,怎么不冲上去像当初揍我一样揍他一顿?” 季从贤是见了苏遇很眼红,可是他也不敢上前去揍啊。 这人可是朝廷表率,肃清朝政、能力非凡,季从贤不一定能揍得过人家不说,真要是碰了他一根头发,回去估计荣安侯得让他掉一层皮。 季从贤气冲冲又走回酒肆去,“走,回去喝酒!” 坐下后,温少卿在旁幸灾乐祸道:“像卫小姐那样的女子,你说她要么找一个比她更强的男子,要么找一个愿意迁就她的,说不定人家既足够强又愿意迁就她呢?” 季从贤受了打击,更沮丧了。 第313章 会上瘾 照殷璄的习惯,一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他的马车或者轿子里必然要放两只寒气幽幽的冰桶,而且为了防止冰化得快,通常用锦帘遮窗,一丝热风都不要透进来。 有时候殷璄下午进宫办事,得闲时都会让轿子停在宫门口等上一阵子。 卫卿一进他的轿子里,便有一股幽凉的檀香气袭来,让她心头一动。 这时轿子里的冰已经化得快完了。 卫卿道:“天这么热,你等我作甚,怎么不先回去?” 殷璄闲声道:“顺便等一等。” 卫卿隐隐含笑,不再言语。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打开来,轿子里的空间比较窄,她一扇风,她和殷璄都能享受到。 卫卿轻声问:“现在感觉凉快些了么?” 殷璄侧头看了看,道:“你买了扇子?” 卫卿道:“街上路过碰巧看见,就买了一把,想着可能用得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把折扇拿过来,手里握着那凉润的玉骨,道:“这样的玉骨扇也能在街边碰巧随便买到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殷都督,即使你心里知道,也不要拆穿,这样让人很没面子的。” 殷璄摇着扇子扇了一会儿,发现还挺顺手。 片刻,他嗓音低沉地问:“是特意送给我的?” 卫卿偏头透着窗帘缝隙看向轿子外面,嘴角依稀上挑着,清了清嗓,却若无其事道:“在外面殷都督肯定用不上,不过在马车轿子里,若是嫌热,可以用这扇子打扇。这样就少放些冰桶。”顿了顿又道,“那样对你身体不好。” 殷璄没说喜欢或者不喜欢,手上拿着扇子便没再放下,一直扇风,后对卫卿道:“你过来些,不然吹不到你。” 到了家,卫卿进家门,冲了澡换了薄薄的衣裙,比那身罩得严实的太医服要清爽多了。 隔壁来请卫卿过去用晚饭,可是卫卿拒绝了。 卫卿在自己家里用的晚饭,晚饭后,天色尚早,太阳虽下山了,但傍晚的红霞却蔓延整个天际,一眼望去,层峦叠起,美不胜收。卡Kа酷Ku尐裞網 后隔壁又着有嬷嬷来叫卫卿,说道:“卫小姐,大都督今日难得在家,请你过去吃梨呢。梨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十分新鲜。” 卫卿指了指墙头的梨枝,她这里不是也有吗?上面结着一只只又圆又饱满的梨,看样子是到了成熟的时候。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嬷嬷就又道:“大都督就在隔墙树下等着呢。” 卫卿跟着嬷嬷一同去了隔壁,甫一进都督府的后门,抬眼果然看见殷璄等在那梨树下。 树下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刚摘来的梨子和一些茶点,旁边还有一张躺椅,与她院里的差不多,供傍晚乘凉用的。 一阵晚风起,吹得头顶的梨树翻飞作响。 嬷嬷关好了后门,便退了下去。 偌大的后花园里,无人打扰,便只有她和殷璄。 白天在太医院里站得久,卫卿习惯傍晚躺在躺椅上休息,因而她也没客气,过来顺势就靠着躺椅躺下。 一时无语,卫卿垂着眼帘,看着殷璄坐在她身边,一手拿着梨子,一手拿着薄刃,正清闲地削梨。 傍晚里风声正清浅婆娑,霞光正绯艳绝伦。 他削得很随意,但是那溜出来的梨子皮却又薄又规整,渐渐越溜越长。 薄刃分开梨肉和梨皮时,发出轻微的水润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很舒坦,再看看一刀不断的梨子皮从他指缝间伸展而出,就跟他曾切菜切得整齐又利落一样,很能治愈强迫症。 卫卿光看着,便觉是一种享受。 殷璄随手把削来的梨子分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碟子里,递给卫卿。 卫卿拿着银签戳了一块来吃,眯着眼道:“好甜。” 她戳了一块喂给殷璄。 殷璄吃着,面上并没有特别的神情。见卫卿似乎喜欢,他便又挑了一只来削,随意地问:“为什么不想过来?” 她没过来用晚饭,若不是知道殷璄在这里等着,她估计也不会过来吃梨子。 卫卿眯着眼吃梨,没有回答。 可他总是拥有很惊人的耐心。 后来天边的霞光淡了,天色慢慢地暗淡下来。 卫卿晚饭没有吃太饱,眼下倒是被这梨喂饱了。 殷璄还要削第三只时,被卫卿阻止,她坐起身,拿过他手里的薄刃放在几上,又拿过浸湿了的帕子拭了他手上的果渍。 卫卿重新躺下,却不是躺回躺椅上,而是躺在殷璄的膝上。她睁着眼,从下方看着他,道:“我若不叫停,你是不是还要把满树的梨子都削来给我?” 她轻柔的裙角散落在他的衣角上,美得如月色初升时刚铺下来的一层月霜。 上方的天成灰蓝色,梨树渐渐不见绿意,只剩下发深的轮廓。 卫卿伸手,去碰殷璄的脸,忽而又浅声道:“我怕我时时来,次次来,会上瘾,会天天都想看见你,天天都想和你在一起。” 殷璄垂眸看着她,道:“你可以搬过来。” 卫卿失笑,眉目如画,“又当提前享受吗?” 她起了起身,拉殷璄的手,让他也躺下来,卫卿便靠在他怀里,尝试性地动了动手,抱上他的腰。 卫卿枕着他的手臂,青丝和裙角在晚风里轻轻飘拂,又道:“现在不就是吗?” 殷璄翻身将她禁锢,俯下头轻吻她的唇角时,她呼吸一窒。 那温润的唇倾轧在她的唇上,轻轻辗转,明明只是浅尝一下,可偏偏那是会令人着迷的。 卫卿呼吸有些凌乱,手里微微揪着他肩上的衣,修剪整齐的指甲微微泛起白里透着粉红的光泽。 “殷璄。” 唇齿缠绵间,只有在这种时候,卫卿会轻声沙哑地唤他的名字,动人至极。 眼角莫名有些潮意,仿佛是她身体本能的反应,很喜欢他的气息,喜欢他的触碰,她轻阖着眼帘,半掩着眼底里滟潋的眸光。 第314章 珍爱生命远离卫卿 过了几日,苏遇果然厚脸皮地往太医院里来了一趟,要问卫卿讨桑果花茶喝。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时候刚午后,外面正烈日炎炎,谁没事儿都不会在太阳底下瞎晃悠。 卫卿放了一盏茶在苏遇面前,道:“首辅真是闲得慌,要是实在没事干,可以去那太阳底下跑两圈,出出汗。” 苏遇一口气将桑果花茶喝尽,让卫卿再给他添一杯。 他叹道:“怎么会没事干,这不是即将要启程去公干了么。唉,天气炎热,真是受罪。” “启程公干?” 苏遇将茶盖轻轻放在茶盏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要去江南了,视察水利,救助灾民。” 卫卿愣了愣。 他抬起头,眯着眼道:“我若让你与我同去,你愿意吗?” 卫卿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苏遇脸上笑意悠然,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可京城里也热得慌,所以我向皇上建议,去行宫避暑。皇上答应了。” 卫卿抬起头来,不置可否地看着他,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遇随口道:“当然是不想你受热啊。” 皇帝一去避暑,卫卿身为御前太医必然会随行同往,不仅如此,朝中三品内的大臣也会跟着一起去,殷璄也不例外。 虽然这样一来,殷璄和卫卿可以每日打照面,可在皇帝面前,却半分也不敢过于亲近。 这总比让他俩待在京城住隔壁当邻居要让苏遇放心得多。 与其说苏遇是来讨茶喝的,不如说他是来跟卫卿辞行的。 这次他亲自去江南视察救灾,皇帝派下赈灾银和一批精良护卫,及若干官员随同。 苏遇离京的时候,百姓在街道两旁围观,季从贤也混在百姓群里,是亲眼看见他的情敌离京了。 季从贤觉得他应该趁着情敌不在,主动赢回卫卿的心。 他向温少卿讨计策,温少卿见他贼心不死,于是就出馊主意道:“你可以趁她不备,强吻她啊。” 季从贤:“……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一吻定情,有什么不好的,”温少卿唯恐天下不乱,“多少女子都是因为一吻动春心的,而且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她负责了呀。” 季从贤本来斗志昂扬,可是想到了什么,又抖了抖,道:“不行,她很能打的。” 温少卿道:“再刚强的女子,在男人的强势进攻下,都会柔情似水的。” 大概季从贤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竟信了温少卿的邪。 于是某日,趁卫卿上街的时候,季从贤在温少卿的怂恿下,突然气势汹汹地从街对面跑来。 漪兰先发现了他,对卫卿道:“小姐,那不是小侯爷吗,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奇怪,像不像慷慨赴死的表情?” 季从贤冲卫卿大喊道:“卫卿,你,你给我站住!” 卫卿道:“我又没走。” 季从贤一咬牙就硬冲上去,准备第一时间捧住卫卿的头就把自己的嘴凑上去的。 卫卿对他毫无防备,季从贤近得她的身,也如愿伸手捧住了她的头,结果卫卿眯着眼顺手就勾住季从贤的脖子,季从贤刚撅着嘴还来不及凑上去,就先躬身捧起了肚子…… 卫卿一拳打在季从贤的腹部,似笑非笑道:“小侯爷好热情啊,我险些招架不住。” “你……你……不过是开个玩笑,用得着这么狠吗……咳咳……” 街对面的温少卿扶额,一边不忍目睹,一边又笑得十分无良。 温少卿虽不能撺掇教唆季从贤去揍首辅,但怂恿季从贤去朝卫家小娘子下手总可以吧。不然当初季从贤因为那卫姑娘而揍他一顿,不就白揍了吗,他总得找机会讨回来啊。 一看季从贤那货就不是人家姑娘的对手,这才一招就惨败下阵。 季从贤挣脱出来,面色发红,对卫卿是又爱又恨,道:“要不是看你是个招财旺夫的,我才懒得喜欢你!” 卫卿好笑道:“小侯爷别胡闹了,不然说不定又得进大理寺。” 她带着漪兰本不愿多理,转身离去,但是季从贤不依不饶,较劲道:“我怎么胡闹啦,还不是你最先招惹了我。现在我要把你娶回家去,我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 卫卿住了住脚,回头看他,想着把事情彻底解决了也好,便道:“你想娶我,经过你爹妈同意了吗?” “他们不同意,我大不了搬出去另立府邸!” 卫卿笑了笑,“那你拿什么养活我?” 季从贤默了默,道:“我会去赚钱!” “你是锦衣玉食的小侯爷,为了养活一个女人去赚钱,别人不会骂你,但只会骂我红颜祸水。” 季从贤纠结地拧起眉头。 卫卿吁了口气,又道:“季从贤,我现在独门独户,没有家族庇佑,更不会给你的前程锦上添花,谁娶了我谁倒霉,就你傻,还偏偏往上凑。荣安侯和侯夫人会严加阻挠,到时候我就成了个置你于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恶毒女人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季从贤嗫喏了一下嘴,像只斗败的公鸡,十分颓然,道:“你能别把话说得这么伤人吗?” 卫卿悠悠道:“其实说了这么多,主要还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季从贤捂住胸口快要吐血:“……你还不如不说,你这句更伤人!” 卫卿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但总归,我很高兴认识你。” 季从贤愣了愣,心里总算得到点安慰了,真心实意地道:“我知道我没首辅厉害,但……” 卫卿微微一笑:“这说的确是大实话。可我不喜欢你与旁人没关系,用不着扯上旁人。” 季从贤急得跳脚:“卫卿!那你就用得着安慰我一句再戳我一刀吗!你真是可恶!” 卫卿斜睨他一眼,道:“这就受不住了?你要是和我待在一起,我保证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把你气得四肢抽搐浑身发凉心脏病发。所以珍爱生命远离卫卿,懂了吗?” 于是最后季从贤眼睁睁地看着卫卿心情不错地勾着嘴角扬长而去了。 第315章 避暑 他的初恋泡汤了,而且这个初恋还扎心得很!她这次说得这么直接,以后就没有理由再纠缠着她不放了。 季从贤简直要郁闷死了。 可是他私心里,也不愿卫卿被别人骂红颜祸水,更不愿别人误解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对面的温少卿笑够了,才假惺惺地走过来,拍了拍季从贤的肩膀,安慰道:“兄弟,长痛不如短痛。” 季从贤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忍住,捞起衣袖就追着温少卿打,“都是你害我被揍,来,你过来给我揍一拳这事儿就算完了,姓温的你给我站住!” *** 皇帝要去龙泉行宫避暑一事,很快就在朝中传散开来。 皇帝本也早有此意,但是江南一案拖延甚久。 这次江南水堤被毁,偏偏今年雨量比往年还大,溃口扩散,使得江南部分百姓陷入灾情之中。 百姓们正身处水深火热,而皇帝却带着后宫和臣子去避暑,传出去恐有损皇帝仁德之名。 所以这件事便耽搁了下来。 可是进入伏天儿了,皇城内日日犹如火烤,委实难熬。 现在首辅已经亲自南下去处理江南事务,他的办事能力一向让皇帝放心;首辅临行前又向皇帝谏言去行宫避暑,皇帝在宫里坚挺了两日,很有中暑的征兆,于是群臣都劝他赶紧去避暑,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很快,朝中大臣陪同的名单,以及后宫妃嫔的名单全都列了出来。 在名单之列的人都赶紧收拾妥当,陪皇帝去龙泉行宫。 这一去,可能就是一两月之久,按照惯例,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一同前往,所有国事政务也都随之迁往行宫里。 而这回,卫辞书才被贬为郎中,已不在三品行列之内,只能无缘避暑之行了。 卫家一家子继续留在京城里受烈日炙烤,卫老夫人年迈,不敢用太多的冰,整天快要热得背过气去。 毫无疑问,太医院的大多太医都要随行,卫卿当然也在其中。 谢嬷嬷和漪兰正帮她收拾东西,恨不能把所有一切能用的都带上。 卫卿瞅着漪兰把衣橱里好看的裙子全部收起来打包,不由面瘫道:“……漪兰,你带这些做什么?” 漪兰理所当然道:“这一去好多天呢,当然要有备无患呀,不然小姐散值过后穿什么,还穿那热死人的太医服啊?” 她说着就凑了过来,又眉飞色舞道:“奴婢刚刚去问过了,大都督也是要去的,这不就朝夕相对了嘛,小姐在衣着上不能随便的。” 卫卿扶额:“皇上眼皮子底下,你做什么妖,不怕掉脑袋啊?” 卫卿强硬起来漪兰也不敢不从,最后只挑选了几身素衣裙子带上,其余的一概不带。 漪兰瘪着嘴,又把收拾来的漂亮首饰一件件地放回去,只带上些别发的小簪。 临出发前,卫卿叫来阿应,交待他一件事去做。 之前梅姨娘送来的一封信里,有关于徐氏从前相好儿的信息,当时卫卿让人去打听了一下,约莫是时来运转,还没花光徐氏给的那两千两银子,还自己置办了个小宅子。 卫卿吩咐道:“给我看紧他,别让他过得太滋润了。还有,有人若是狗急跳墙取他性命,保住他的命。” 阿应这人十分机灵,一点就通,而且办事也非常漂亮。 即使卫卿要他一个车夫去保别人的命,他也一点不叫难。 阿应下去办事了,卫卿眯着眼看了看他的背影。 漪兰便问:“小姐,怎么了吗?” 卫卿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家里的下人都忒能干,不知道在哪个牙市上买的。” 漪兰道:“这个得问大都督的管家呀,听说都是他布置来的。” 卫卿若无其事道:“算了,以后再问吧。” 一大早,卫卿就带着漪兰去往皇宫宫门处了,浩浩荡荡的仪仗护卫从宫里排到了宫外,委实非常壮观。 卫卿扶了扶自己的太医帽子,和别的太医一起站到官员末尾。 等皇室的仪仗缓缓前进后,后面的官员才紧随其后。 大都督调动锦衣卫前后严密护送,巡城御史蔡铮也从五城兵马司调动部分兵力随行护驾。 因而时常可见策马的锦衣卫和士兵在行程途中来回巡视。 得静懿的钦点,才出发不久,卫卿就被提到了前面队伍中去。 据说静懿公主好像有点晕马车,随行的就只有卫卿一个女太医,她当然责无旁贷。 可她所乘的这马车又不能追到前面去插皇室成员的队,遂锦衣卫给卫卿牵来一匹马,让她骑马赶到队伍前面去。 她还得小心拿捏好分寸,记着自己身为弱质女流,既不能骑马骑得过于娴熟,又不能从马背上摔下去。 阳光下她眯着眼,抬眼就看见殷璄亦是骑着马,那背影身姿十分挺拔遒劲。 这大热天的,还真是为难他了。 卫卿一夹马肚,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距离越拉越近,两人在阳光底下错开,殷璄微微驱停了马给她让了让道儿,她顺利地穿了过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静懿以自己中暑为名,后来一直将卫卿留在了她的车驾内,皇帝和明妃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如此也方便他们随时传唤。 索性龙泉行宫离京并不遥远,行几天的路程便到了。 行宫坐落在山中,树荫环绕,飞扬跋扈的檐角若隐若现。里面甚是凉爽,且山间景色也令人心旷神怡。 后妃们无聊,纷纷来找卫卿要耍事。她们都知道,在这方面卫卿十分在行。 于是卫卿叫锦衣卫砍了树来,雕了几副麻将,四人一桌围着玩,后妃们十分和谐,近来谈论的焦点几乎都从“最近皇帝召幸你了几回?”变成“今天你赢了吗?” 一有新鲜花样是最少不得皇帝的,他一有空也召了几个大臣来玩上两把,卫卿还不忘给他送上一杯养生茶。反正皇帝一天不召见卫卿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卫卿从皇帝那里出来,又要去静懿那里。静懿不跟后妃们一起玩牌,卫卿得让她有另外的打发时间的乐趣。 第316章 请命 于是卫卿做了弹弓,偷偷教静懿打鸟。卡Kа酷Ku尐裞網 人前,静懿仍是十分端庄冷傲的公主,人后她便偷偷摸出弹弓,随卫卿去山上找鸟了…… 卫卿在行宫进进出出,漪兰说得对,几乎天天与殷璄打照面。可惜,遇到的时候她只能面色如常地与他打声招呼。 如此持续了数日,直到一道快报从地方传到皇帝这里来,打破了这几日来和谐有趣的光景。 皇帝召大臣们觐见,商议解决的办法。 今年江南地区多雨,西部凉州地区却连旱灾荒。 若仅仅是干旱,还不必如此着急,地里的庄稼已经长到后期趋于成熟,不至于颗粒无收扩大成饥荒。 然而,伴随着干旱,蝗虫肆虐,大肆糟蹋庄稼粮食,不仅如此,地方还伴随着有疫病产生,形势刻不容缓。 地方庄稼被毁,朝廷即刻要准备赈灾粮,还要派人去治理蝗灾。 大臣们就此讨论得十分激烈,拿出各种各样的策略,可是当皇帝一问,谁愿意立刻启程往西时,大家都沉默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西部若有饿殍,当然会有疫病横生。加上天这么热,到了那里还可能无粮无水,还要对付肆虐的蝗虫,如此一件苦差,谁愿意去? 如若皇帝主动派下任务来,下面的大臣们不得不去,可是皇帝要让他们主动站出来,他们还没那个勇气。 但是人选还是很快定了下来。 卫卿只知道有这件事,但是却暂不知是何人主动请命前往,皇帝在郁闷之中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即刻让京城准备赈灾粮,随后送往灾地。 但是灾地的疫病同样不可忽视,否则一旦蔓延,则可能造成大规模的瘟疫。 因而还得再派一名太医前行。 皇帝问起随行的这些太医,谁愿意跟着一起去时,中年太医都不吭声,像太医令那般的老者却是请命前往。 可是老太医怎耗得起这长途跋涉,皇帝对此也倍感失望。 皇帝召见太医时,并没有传唤卫卿,显然是将她排除在外。她是御前侍奉的,皇帝可能是觉得把她派去自己会不习惯,还有则是静懿肯定也不会同意。 卫卿在去大殿觐见皇帝时,漪兰一路都跟着着急劝道:“小姐,皇上没召你,便是不想让你去,你就不要去了啊。奴婢听说凉州那边比京城里还热,条件很苦,让那些男太医去就好了,小姐是女子怎么去得!” 卫卿衣角生风,一步不停,淡淡道:“皇上将我排除,并非考虑我是女子,而是要让我知道,我在皇上那里是特殊的。既然如此,我便不能让皇上失望。倘若没有太医肯主动去,我便得要主动去。” 这便是特殊性的作用所在。 漪兰快哭了,拉住卫卿道:“不行,你不能去!那些男太医都不去,凭什么要你去!我不准你去!” 卫卿终于被扯停了脚。 她回身看着漪兰红红的眼睛,道:“漪兰,你要我留在这行宫里整日上树打鸟,与他们一起吃喝玩乐?” 漪兰哽道:“奴婢知道小姐志不在此……可是……” “若是与他们一样,我这一辈子兴许只能在太医院里做一个小小的太医了。”卫卿若无其事地揩了揩漪兰的眼角,忽低低道:“我要去立功,你懂?” 漪兰张了张口,无言。 她知道,她无法阻止卫卿往上走的脚步,她也没有资格阻止。 卫卿又道:“我走后,你可以继续留在静懿公主身边,或者回京城去和谢嬷嬷作伴,等我回来。” 说罢,卫卿从她手里抽走了自己的袖角,干脆利落地转身,往皇帝所在的大殿走去了。 漪兰眼睛酸酸地看着卫卿远去的背影,觉得那明明是个女子,为什么身上就是有不输于男人的魄力? 对于卫卿来觐见,皇帝表面诧异了一下,神色里却不见有多诧异,反倒有两分深意。 这卫爱卿,是个极聪明的人,当年那般固守成规的缪公,却留下了一个如此明大义知变通,还懂圣心的外孙女。 皇帝知道她医术高明,比其他太医有用多了。派她出去肯定事半功倍,必定很快将疫病压下来。 但是卫卿向皇帝请命,皇帝还是要先震惊一下,再推辞一下,说她是女子,天气这么热,路途又远,会很吃苦,他痛心疾首云云。 卫卿双手作揖贴着额头,挡着的那张脸却禁不住抽搐,这个老戏精,戏这么多! 如此她就得更加坚定不移地请命了,道:“皇上痛惜微臣,微臣感恩戴德。然皇上心系黎民百姓,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本分。皇上若是不答应,微臣就长跪不起。” 给了他这么一大截台阶下,他总该满意了吧。 于是最后皇帝依然是“免为其难”地答应了。他走下金座,站在卫卿面前,亲手把她扶了起来,十分和气道:“卫爱卿深明大义,不枉朕疼你一场啊。” 随后卫卿便回去收拾东西,由蔡铮亲自护送着离开行宫。 静懿知道此事,果真跑来拦住了卫卿的去路,脸色有点冷,看样子有点生气。 卫卿对她笑了笑,换得她一声冷哼,道:“你当去赈灾是儿戏么,别人都不去,你去凑什么热闹?” 卫卿道:“正因为如此,才总得有人去。” 静懿道:“你等着,本宫去禀过父皇,让他另派人去。” “静懿,”卫卿拉住了静懿的手腕,“不要胡闹,我去不过一两月就回。” 静懿气不顺,硬要去,卫卿将她扯了回来,四下无人,静懿在树荫底下反手就把她抱住。 卫卿顿了顿,然后也抱了抱她,道:“皇上都已经下旨命我随行了,你再去,不是惹恼皇上吗?听话,我会好好回来的,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特产。” 静懿头放在她的肩上,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眼里散开,隐约流光浮动,只可惜卫卿看不见。 其实静懿怎么不知道,要是惹恼皇帝,对卫卿并没有好处。况且圣旨都下了,还有更改的可能吗? 皇帝就是不想静懿去捣乱,才这么快下的圣旨。 第317章 有他陪着 遂最终,静懿也没硬要去了,只抱着卫卿好一阵才撒手,将那股莫名的情绪缓了下去,冷冷道:“你给我快点回来,不得有闪失。若遇到危险,先保护你自己。” 卫卿莞尔笑道:“我知道。” 见静懿也劝不住,漪兰更委屈了,抱着包袱默默地跟着卫卿离开了行宫。 蔡铮一路上也在喋喋不休地叮嘱,还道:“要是让你义母知道,肯定又要不放心了。卿儿,路上一定要小心。” 不想卫卿在山脚遇到了殷璄。 听说此行钦差正在山脚下等着她一起出发,卫卿抬眼看去,见那路上停着马车,锦衣卫在道路两旁排列开来。 殷璄便站在树脚下等,他神色清闲,偶尔山间拂来的风浅浅撩动着他的曳撒衣角。 那袭靛青色的身影,比山里的常青松还要隽挺英秀几分。 蔡铮带着卫卿上前打招呼,在场合上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大都督。” 殷璄看了卫卿一眼,点了点头。 卫卿面上若无其事,心里莫名地跳漏了两下。 她要做的事,他不会像静懿那样阻止。可是他和蔡铮一样在山脚下来送行一下无可厚非,卫卿便当做是得一机会与他告别。 无需多说什么,彼此心里都能明白。 蔡铮又把之前的话嘱咐了一遍,卫卿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了那马车前,原以为钦差正在车内候着,结果锦衣卫掀开帘子,里面却空空如也,不见钦差其人。 然后卫卿就面瘫地看着原以为只是来送一程的殷璄堂而皇之地动身进了马车落座。 蔡铮爽快道:“大都督,小女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请大都督定要把她安全送回。” 殷璄神色寻常地看着卫卿,略微动了动眉梢,道:“坐上来。” 卫卿:“……” 她还没反应,蔡铮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殷璄顺手就将她拉上了马车,随着锦帘垂下,一收手臂将她纳入怀里。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上,周遭安宁,只依稀听得漪兰在外道:“我也要随小姐一起去的!” 漪兰怎么能放心让卫卿一个人去,因而她收拾了卫卿的行礼,也收拾了自己的。但是现在看见殷璄和卫卿一起上了马车,她说话的声音里多了两分轻快,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锦衣卫一丝不苟道:“漪兰姑娘坐另一辆马车。” 原本就准备了两辆马车,钦差一辆,太医一辆,现在卫卿在钦差的马车里,漪兰自己乘一辆,完全可以在里面躺着睡大觉。 别说漪兰没想到,就连卫卿也没想到,主动请命的人会是殷璄。 马车轻轻一晃,便在路上行驶了起来。 卫卿回过神来,不由失笑,轻声道:“殷璄,你瞒着我做了钦差?” 额头上方传来殷璄沉磁的回答:“嗯。” 他这个人,在占据一个人的心之后,不甘于就此作罢,还要把她心里所有细微的空隙和角落全都占满。 他就是无声无息,又让人猝不及防。 卫卿缓缓伸手,搂过他的腰际,将他抱住,声音低浅温柔:“不是怕热吗,现在可是一年最热的时候。” 殷璄道:“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卫卿无声地笑,“那殷都督还真是不容易。” 他和她都不是安于享乐的人,他也知道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别人怕吃苦、不敢去的地方她敢去,别人怕危险、不想去做的事她要去做,她得来的一切不是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听的就行了,而是要靠她自己一步步去挣来。 她要用自己,为缪家重新赢来皇帝的信任。 殷璄不会阻碍她,在他许诺的自由内,她即便去天涯海角都行。 殷璄和卫卿一个是去赈灾并治理蝗虫的,一个是去除疫病的,锦衣卫队伍护送着直接从行宫这里先行前往凉州,而赈灾的钱粮在京城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妥当随后跟上。 队伍里除了锦衣卫就是漪兰,再没有别的人,卫卿也就不用顾忌什么,日日挤在殷璄的马车里。 因为他马车里有冰桶啊,每到一个地方,就要补给一次。 卫卿蹭他的,殷璄也带上了她送的玉骨扇,殷璄摇了一会儿给两人扇风,然后卫卿又拿来摇了一会儿。 等半路上冰桶里的冰全都化完了,最后一缕冰气也消失殆尽,便不必再拿锦帘把窗户遮得密不透风。卫卿挽起帘子,让外面的风对着左右两扇窗吹进来,虽然热烘烘的,但也能吹散两分暑意。 透过窗户放眼望去,见外面阳光炙烤得热烈,隐隐将空气都扭曲,田野里的庄稼却是欣欣向荣,绿浪一波又一波。 卫卿热得摊在了马车里,头枕在殷璄身上,殷璄不疾不徐地给她扇着扇子。 她深有感悟地道:“看来,还是得多备几个冰桶啊……” “不是说寒邪侵体么。” 卫卿热得心慌气短道:“不怕,短时间我有药……” 于是到了下一个地方,两人丧心病狂地往马车里搬冰桶,等出发时锦帘便遮得严严实实的,卫卿歪在殷璄怀里,洋洋午后,疏懒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今年最热的时候,卫卿和殷璄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等到达凉州境内时,与京城里的光景大不相同,这里满地黄土,透着一股恢宏,而又带着几分荒凉。 大概是入了凉州境内以后庄稼见少的缘故,视野才这般开阔。 起初还见得到坡上田里依稀种着庄稼,越往前走,庄稼越稀疏,风掠起坡地上的黄沙,混浊的天空上开始有飞虫飞过。 走到后面,所至之处,连根菜杆子都不剩,更别说待收成的庄稼。 蝗虫吃光了这片土地,紧接着又会迁徙蔓延至下片土地,卫卿他们顺着蝗虫踪迹已经快要走出了凉州境外,终于碰见空中的飞虫犹如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窜。 到处都是飞窜的蝗虫,叫人见之发怵,那翅膀煽动的声音充耳,闻之渗人。抬头望去,黑压压一片,十分壮观。 第318章 有人围着她转 漪兰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锦衣卫们拔刀砍杀,个个刀法精湛,地上留下一片蝗虫碎尸。 卫卿在路途中也没有闲着,捉来一只蝗虫试药,配出一种迷烟,从窗外吹出去。 锦衣卫们全都捂住口鼻退开一边,那些飞窜上来的蝗虫笼罩在迷烟中,扑腾了一阵,然后簌簌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地上密密麻麻铺了一层。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其余蝗虫没再靠近马车附近,便往别的地方盘旋而去。 一行人先去了附近受灾最严重的小镇查看情况,凉州知府也正在镇上带人处理蝗灾。 没有了粮食,百姓受难,当地的粮仓也快搬空了。对于钦差的到来,知府和百姓们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赈灾粮正在路上,很快就会到。 因为有疫病开始蔓延,知府是一刻也不敢放松。但凡发现饿殍遗尸,都第一时间或掩埋或火葬处理。而那些得了疫病的百姓也都被知府全部汇聚在一处地方,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朝廷迟迟不派人来救援,那么为了进一步控制疫情蔓延,最终这些得了疫病的人也都能被集中处理。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到了镇上,卫卿和殷璄来不及喘口气,就先分开行动。 殷璄带人去乡下田里看蝗虫蔓延的情况,卫卿则先查看镇上病患的病情。 一时间整个镇上,都被一股死气沉沉所笼罩。 卫卿的那迷烟只能熏到就近的部分蝗虫,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大家只能以捕杀为主。 可是知府组织的人手起初都是用小的网捕杀,这样一来也收效甚微。 卫卿与镇上的大夫一起努力将百姓的病情控制下来,与卫卿商议对策的是一位自告奋勇的年轻大夫,镇上别的势利一点的大夫早就不见踪影,就他在卫卿来之前一直竭尽全力。 大夫姓程,提出的一些对策法子与卫卿的不谋而合。两人配合也得当,用药熏和药汤结合,使得重新染病的人数大大减少。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挤出一点时间,让程大夫帮忙看着,她得知蝗灾还没找到有效的治理办法,便让锦衣卫带她去了一趟殷璄所在的地方。 卫卿绕过山坡田埂,举目便看见殷璄正站在一块田边,田里的庄稼几乎被糟蹋干净,那些蝗虫简直嚣张到快要遮天蔽日一般。 周围不停地有百姓、官差和锦衣卫合力在捕杀,可是数量如此庞大,哪能说捕杀完就捕杀完。 知府又叫人举着火把来烧,可是也没法烧光。 卫卿去到殷璄身边时,见几只蝗虫停留在殷璄的衣上,她顺手就拂开了去,眯着眼仰头望着空中和下一块田地里的蝗虫,道:“有办法了吗?” 殷璄道:“我对务农不在行,你有什么看法?” 卫卿抽了抽嘴角,“我对务农也不在行。” 而且她从来没见到过如此大规模的蝗虫,这古代又没有农药,事情十分棘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俩是直接从龙泉行宫启程出发的,真正懂这一行的官员是随着赈灾粮走在后面的。等那些官员到时,估计这些蝗虫已经啃完了这片地儿又迁移去下个地儿了。 知府道:“需要网,需要很大的网,才能把它们大量的捕起来啊。可是这大网哪能是说织就织的,必须要细密的网才行,否则缝隙太大也兜不住它们。那样太耗时耗力了。” 卫卿刚想说话,知府又道:“但是大都督提议,可以先用绳织大网,尽管缝隙太大,一张网不管用就多叠几张,这样网的缝隙就缩小很多了。本官已经吩咐下去,叫镇上加紧织网,但愿在这些蝗虫飞走之前能把它们全部捕住。” 卫卿看了殷璄一眼,他的想法正是她想说的。既然知府已经布置下去实施了,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卫卿离开这片田野时,与殷璄道:“你小心一点,蝗虫吃完了庄稼,有可能会伤人的。镇上我治的病患人里就有不少人被蝗虫所伤。” 很快镇上就织好了大网,三五张叠在一起,那张网便十分紧密。只是这样一来,网就很重,好在殷璄带来的锦衣卫一向给力,把那厚重的网往上空一抛,就能网住不少蝗虫。 卫卿在镇上治理病人时,便看见官差和百姓向大丰收一般,一筐一筐地把蝗虫抬回来。 如此过了几天,蝗虫总算被大量捕杀,灾情终于得到了初步控制。 等赈灾的队伍赶到,一边对受损严重的灾民发放粮食,精通农务的官员则跟着到地里查探情况。 那些蝗虫虫卵产在土壤中,一旦发现地里有隆起的地方,便用火烧。 傍晚时,殷璄从外面回来,特意经过病民疗伤的地方,远远在门外便看见卫卿仍在那里。 夕阳余晖把这座小镇淬成了金绯色,这几日总算驱散了阴霾,总算恢复了些人气。 然而,殷璄看见的却不是卫卿一个人。 她身边还有一名年轻的男子,那男子长得颇为清秀,正在与卫卿商谈什么。卫卿听得时不时点头,回应一二。 那男子看她的眼神,似乎钦佩崇敬中又带着几分倾慕…… 这才几天,便有人围着她转了。 殷璄并没有过去打扰,只淡淡看了两眼,身边的锦衣卫就十分有眼识地去打探了。 很快,锦衣卫过来一本正经地回禀:“大都督,那人姓程,是镇上的大夫。这几日都是他跟在卫小姐身边进进出出,似乎对卫小姐别有所图。” 殷璄不置可否。 锦衣卫又做了一个非常严肃的抹脖子的动作,问:“大都督,要不要属下去把他做了?” 殷璄看他一眼,才不疾不徐地抬脚走过这扇门,朝里面走去,十分随和道:“你把他做了你去替人治病?” 锦衣卫默了默,道:“属下不会救人,只会杀人。” 第31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说来这位程大夫,在镇上算是年轻有为,又一直坚持不懈地治理病人,很得人心。 他也没想到,这次被派到地方来的太医竟然是位女子。女子一身太医服,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生得十分美丽,但是在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上,却不太容易让人信服。 因而起初程大夫不太信得过她。 然而,程大夫很快便发现,这女子并非只有美丽的外表,且她医术高明,处理手法利落果决。面对被蝗虫咬伤得面目全非的病人时,别人多看两眼都会胃部不适,而她却能面不改色、游刃有余地处理。 程大夫对卫卿有很大的改观,便主动与她探讨防治疫病的办法,结果两人不谋而合。 后来的这几天里,都是程大夫和卫卿合力,渐渐把病民们安顿下来。 这些病民暂不能去其他地方,都被聚集在镇上最大的宗祠里。 相处得久了,病民都对卫卿和程大夫渐渐熟悉起来,甚至有人觉得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于是趁着卫卿和程大夫给病人服药或者换药之时,还会得病民几句调侃。 程大夫起初当玩笑话,可也忍不住当真了,再看卫卿的眼神时,便或多或少有些不一样。 而卫卿依然面不改色,有时面上可见淡淡的笑容,但那都是出于礼貌性的。 可旁边的漪兰看得着急啊,她被安排照顾这些病人,与卫卿商讨对策、研究药材可都是程大夫,大都督又忙得不见影儿,她当然着急! 这些病民有意撮合卫卿和程大夫,直到这一天殷璄进来了宗祠,余晖将他的身影衬得深邃,五官轮廓极其丰神俊朗、英隽无双。 那眉目温悯清和,慈悲如睥睨世间的佛陀,仿若能容纳世间万物,却独独将她纳入了眼底。 病民们不知他来历,却都被他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程大夫纵然清秀温和,可是和他相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宗祠内前一刻大家还在聊天,后一刻便全然安静了下来。 卫卿和程大夫正在熬药,她手里掂着药材往锅里放,察觉到有异,回身来看时,见了殷璄,霎时半眯着眼笑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宗祠里的病民以及程大夫,从未见过她这样对一个人笑过。 那明媚的笑容,比晚霞还要娇艳美丽。 卫卿走了过来,道:“你怎么来了,忙完了?” 殷璄道:“嗯,过来看看,你这里何时完事?” 卫卿看了看周围的病民,道:“等他们喝完了药吧。” 殷璄点了点头,“我等你。” 卫卿没拒绝,轻声应了他:“好。” 宗祠里弥漫着一股药气,锅里的汤药熬好了,便一碗碗地舀了来,由漪兰派发给那些病民。 一些生病的姑婆们卸不掉八卦的老毛病,在漪兰给她们汤药时,便逮着漪兰小声地问:“漪兰姑娘,那是谁啊?” 漪兰连日来的着急烟消云散,眉飞色舞道:“你们猜呀。你们觉得程大夫优秀,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更优秀的。” 大家都有眼睛,自会分辨,他一往这宗祠里进来啊,程大夫身上就黯淡无光、相形见绌了。 后来大家便一致地不再胡乱撮合卫卿跟程大夫了,一看程大夫就没戏,不是平白叫人伤心么。 等病民们都服过汤药了,卫卿跟程大夫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漪兰随殷璄一起离去。 夜里没什么事的话,宗祠里叫几个官差守着就行了,还用不着卫卿亲自留在这里。 出了宗祠,漪兰被锦衣卫拖在了后面,与前面的殷璄和卫卿拉出了些许距离。 锦衣卫问漪兰道:“你才是卫小姐身边的药侍,为何让那姓程的待在卫小姐身边?” 漪兰眨眨眼,也很无辜道:“我没他懂得多呀。” 随着天色渐晚,这里远不及京城繁华,百姓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而此时街上冷冷清清,大部分都相继回家了。 供殷璄和卫卿临时下榻的地方,是镇上空出来的一座比较讲究的宅子了。宅子里有锦衣卫守着,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在街上的时候两人保持着亲疏得当的距离,在别人看来便只是一起共事的关系。 随着走上宅邸前的台阶,进了大门,卫卿正闲闲地与他说着镇上病民们的情况,殷璄自然而然地伸了手来,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里走。 卫卿话语顿了顿,不经意间唇边已染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继续往下说。 这宅院里有口井,井水清凉,可以打水上来洗澡,以消除一天的暑气。 只不过因为很久没下雨了,井水下降了很大一截,用水需得节约,泡在浴桶里沐浴这种事就免了,卫卿和殷璄一样,皆是冲凉降暑。 但是院中只有一个盥洗室,卫卿先进去洗好过后,殷璄再去。 她换了一身轻衣薄裙,出来时几缕湿发贴在纤细的脖子上,里衣贴身沾了几许水珠,整个人都浸着一股氤氲之气。 彼时殷璄正站在院子里,有锦衣卫到他跟前来回话,他遣了锦衣卫退下以后,方才侧身朝她看来。 这里白天热,太阳下山以后就渐渐凉爽了下来,卫卿从盥洗室出来,只觉得浑身舒畅。 随后卫卿躺在树下歇凉,殷璄则进了盥洗室冲凉。 漪兰来取换下的衣物去交给宅院里安排的下人浣洗,然后就滚得远远的。 殷璄站在躺椅边时,卫卿已经睡着了。 晚风悠悠,裙角和发丝轻轻垂地,十分静好。 他垂眸站了片刻,而后稍稍弯下身去,将她颈边的发丝随手拂开。 白天里太累了,然殷璄指端碰到她颈上的肌肤时,她还是隐隐有感觉,嗅着那股让她安神的冷檀香,她抓住他的手,侧身卧着,便压在了自己的脸下面。 殷璄在她身边坐下,两人静静地待了许久。 直到卫卿睁开眼时,清楚地看见他就在自己身边,她凝望了一会儿,对他浅笑。 为什么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感觉这么好啊…… PS:今天是教师节哈,祝看书的小伙伴们中的辛勤园丁们节日快乐。 第320章 你可以多吻吻我 人都是贪心不知足的,尝过了这种甜头之后,便想要时时能与他在一起。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低低呢喃道:“殷璄,等回京过后,我的日子一定很难熬。” “搬过来与我同住。”他道,“便不觉难熬。” 卫卿勾了勾唇角,道:“你这人便是步步为营,诱敌深入。” 她起身,一跨腿,便坐到了殷璄的身上去。 殷璄顺势握住她的腰,贴近自己怀里。 她勾着他的颈子,凑过去便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微微收紧,有两分热度。 卫卿抬手,去轻抚他的喉结,而后又歪下头去轻轻地咬了一口。 顿时像惊醒了一头野兽般,殷璄瞬时掌握了主动权,将她抵在躺椅上深吻。 卫卿呼吸有些凌乱,却是极力地回应他。 她想,她只是有些喜欢他,其实她最喜欢的还是她自己。 可是一旦碰了这情,人内心里的欲念便开始一点点地滋长堆积,她越来越想,把他占为己有,得到他的全部…… 感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可以击垮理智,可以控制身心。 卫卿快要喘不过气时,殷璄才渐渐收了攻势,听到她轻轻撩人的喘息声,骨血里的热气有些沸腾。 卫卿蹭起身,还往他耳畔吹了口热气,吮了吮他的耳朵。 殷璄眼神都变了,又让卫卿感觉到他想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气息。 卫卿躺在躺椅上,乌发散肩,她笑得灔丽无方,道:“你看,受你的荷尔蒙影响,我随时都想勾引你,这是女人的天性。若是搬去与你同住,你受得住吗?” 殷璄只是幽深地看着她,不语。 卫卿道:“你若是想,现在就可以把我抱回房里。” 下一刻,他起身就把卫卿拦腰抱起,然而却不是回房,而是走出院落往膳厅里去,他嗓音低哑得撩人神经,“等你长大了,再来好好勾引我。” 卫卿窝在他怀里,闷闷低笑。 她知道他不会,如此一个有自制力的人,很清楚自己在等什么、想要什么的人,怎么可能中途受不住诱惑被打乱。 他在等她长大,不会轻易动她。 殷璄平复下来,后道:“我是成年男子,而你少女初成,乱来只会让你苦不堪言。” 他希望能带给她的不是苦楚,不是往后每每想起来就下意识地先皱眉。 这是珍视。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便足以让卫卿心动发酥。 卫卿低眼看了看自己,她尚还窝在殷璄怀里,嘴角歪起一抹坏坏的笑容,然后动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道:“它长不大啊,我也很愁。” 殷璄:“……” 卫卿道:“不如以后你多吻吻我,你的男性荷尔蒙可以影响我的发育。” 这不揉还好,一揉卫卿就发现,小包子似乎还真长大了一些。 到了膳厅坐下,卫卿看了一眼桌上简单的饭菜,突然想起了白天捕来的无数蝗虫,便问了一句都是怎么处理的。 那些蝗虫基本都被一把火烧了,镇子里烧蝗虫的灰都堆了一大堆。 卫卿便叫锦衣卫去给她弄些蝗虫来。 锦衣卫也不知她要来干什么,但也拿布袋子套了一袋子回来。 卫卿看了一眼,道:“拿去后厨交给厨子,让他们下油锅,炸至金黄捞出,再送过来。” 漪兰光是想象一下那画面,就一阵胃部抽搐,道:“小姐,你要吃蝗虫?那东西怎么能吃!” 卫卿道:“为什么不能吃,那也是荤菜好吗?” 这要是在现代,蝗虫几十块一斤呢,别说什么蝗灾了,全国人民还能把它吃成濒危物种…… 锦衣卫沉默地看向殷璄,征询殷璄的意见。 殷璄道:“拿去炸吧。” 漪兰急得跺脚:“大都督,你太惯着小姐啦!这东西怎么能吃呢,要是吃死人了怎么办?” 卫卿瞅了瞅她,道:“蝗虫都是吃庄稼长这么大的,无毒无公害,它吃了我们的,我们不得吃回去么?” 锦衣卫把蝗虫拿去后厨了,起初厨娘还很触目惊心不敢碰,但上面要吃这个,厨娘也没有办法。 于是油锅煎热,把蝗虫全弄进去炸一锅。 很快就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散发出来。等炸至金黄捞出时,竟也不难看。 不过明知它是蝗虫,就看人敢不敢吃这玩意儿了。 等炸蝗虫送上桌时,还配了蘸料。 卫卿拨下一条蝗虫腿,蘸了蘸料,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又拨了一条腿喂给殷璄。 殷璄看了她一眼,然后吃了她喂来的。 还是习武之人接受能力强,以前野外生存的时候没有吃的,也得逮了虫子来吃么。 眼下这些炸蝗虫还被炸得外焦里嫩的,殷璄让锦衣卫来试试,锦衣卫俨然食之有味。 于是晚上锦衣卫们多了一道点心。 漪兰起初十分抗拒,卫卿塞了一条蝗虫腿进她嘴巴里,她生无可恋地嚼了嚼,发现,咦,还蛮香脆的。 紧接着她发现,蝗虫的身体部分口感也甚好,肉质香嫩。 第二天漪兰精神百倍地去宗祠照看病民,一见程大夫也在,就兴高采烈地对他打招呼:“程大夫好早。” 程大夫回道:“漪兰姑娘早。” 上午得了空,漪兰就问他:“程大夫要吃点点心么?我今日随身带了。” 程大夫只一笑而过。 漪兰十分认真,非要给他点心一起享用,程大夫便只好无奈地伸出手来。 结果漪兰把点心放到他手上,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几只金黄金黄的蝗虫,顿时吓得叫了一声,猛力甩手。 程大夫又气又好笑:“漪兰姑娘,这种玩笑很好笑吗?” 漪兰掏出一只蝗虫,放在嘴里嚼得嘎嘣脆,道:“这个确实好吃,我没开玩笑。” 程大夫整个人石化了,他没看错,竟然亲眼看见她把蝗虫吃了……吃了…… 漪兰本来想分享一下自己的点心的,但是姑婆们一见是蝗虫,纷纷避之不及。漪兰找不到知己,感到很寂寞。 她叹道:“你们怎么就这么胆小呢……” 卫卿抽了抽嘴角,睨她道:“昨晚你不也一样是这副德性?” 第321章 威胁加恐吓 后来她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位见过世面的大爷,大爷总算肯尝一尝这美味。 第一个人肯吃以后,便有第二个第三个想来尝试。 半天功夫下来,宗祠里的病民们都觉得,这玩意儿居然还挺好吃! 大家渐渐从蝗灾里解救出来,可是庄稼没有了,肯定得穷上好一阵子没有肉吃。现在不是很好吗,虽然仅仅是塞牙缝,但那也是肉啊! 等城外的官差将捕来的蝗虫准备拿去销毁时,病民们都阻止道:“别啊官差大哥,这个炸来我们吃吧!” 这股风很快散开,镇上的百姓都知道蝗虫美味,于是下油锅的下油锅,爆炒的爆炒,甚至还研究起了蝗虫的各种烹法…… 蝗虫繁殖能力不行,百姓们的吃货精神却很旺盛,于是便有百姓自发组织去田里捕蝗虫了,捕来拿回家当晚还能做个荤菜。 这厢,卫卿和漪兰正在宗祠照顾病民,有个官差来请程大夫,说让他去施诊。 程大夫匆匆忙忙一出祠堂,却遇到两个冷面无情的锦衣卫。原来他们不想让卫卿发现,才让官差进宗祠去叫人。 锦衣卫道:“你,跟我们走一趟。” 这一去就是很久,程大夫回来以后,卫卿看他脸色有点发白,问:“程大夫不舒服?” “许是、许是累着了。” “那程大夫去休息,这里有我和漪兰看着。” 后来别说程大夫用既倾慕又黯然神伤的眼神看卫卿,他是一见了卫卿就躲得远远的。 卫卿好笑道:“程大夫怎么了,我是魔鬼吗?” 程大夫道:“卫太医,是程某失礼了,不关卫太医的事。”说完,躲得更远。 漪兰得以重新回到卫卿身边,做她的好帮手。而后来程大夫则主动请调去别的地方处理其他病患。 卫卿再看见他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卫卿只知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但既是他的事情,她也半句没多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当然不知道,那日锦衣卫偷偷把程大夫弄去一个犄角旮旯,几名锦衣卫面色如鬼地围着他,纷纷拔出了白刀子,威胁恐吓道:“想多活几年的,就离卫太医远一点。否则我们多的是剐人的手段,听懂了吗?” 随后锦衣卫还详细地给他讲述了一下,他们卫厂是怎么虐人的,每一个故事拿出来那都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 程大夫只是一个年轻大夫,自然是被吓得惨白惨白的。 他自知惹不起这些人,更惹不起那天去宗祠等卫卿的男人,那男人和他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这一点程大夫还是有自知之明。 程大夫看见了卫卿对那男人笑,顿时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 如此远离她一点也好,省得自己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转眼间,他们已经在镇上停留了十天半个月,田地里残留的蝗虫所剩无几,就还余下寥寥几只在半空挣扎逃飞。 可是镇上的百姓等着捉这蝗虫回去塞牙下酒呢,根本再用不着官差和锦衣卫动手,大家便在地里竞相捕捉。 朝廷里派来的赈灾粮也在有条不紊地发放,不光是这个小镇,还有别的受灾严重的地方,均要及时放粮。 这连日伏旱非常折磨人,蝗灾过后,百姓们唯一祈愿的就是尽快下一场甘霖。 宅院井里的水已经很到底了,镇上的百姓都组织到几里外的河里取水。河里的水也很少,这干旱还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黄土山外,一阵风吹过,便能掀起一阵黄沙。 后来等这地方的蝗灾疫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赈灾事宜也都安置妥当了,殷璄和卫卿他们便即将离开这个地方。 锦衣卫提前两日便开始做部署,向外透露的行程路线仍是来时的路,然到了启程时走的却是另外的路途。 大都督做为此次前往处理蝗灾的钦差,出发前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现在灾情处理完了,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殷璄这家伙目标太大,他离一趟京,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搞他呢,当然不能走原来的路,而且与赈灾的其他官员也是分头而行的。 凉州知府压根不知道锦衣卫他们是何时离开的,等亲自来请时才发现已经人去宅空了。 正走在行路途中时,忽闻头顶一阵闷雷滚滚,卫卿还不及撩起帘子探出头去看,另外一辆马车里漪兰已经好奇地探头出来了,然后兴奋地喊道:“小姐,要下雨啦。” 外面的天说阴就阴了下来,锦衣卫们要加快行程找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凉州地界,沿途的土地风貌,渐渐已经没有了那种苍黄荒凉的劲头,道路两边的风景恢复了青翠的绿色。 他们走的这条路线,也还没来得及受到蝗虫的荼毒。 很快队伍就找了一处树林暂做停靠,刚一进去,就听得哗地一声,大雨倾盆泼了下来。空气里弥漫开白色水汽,模糊了前方的视线。 漪兰道:“咱们才走出凉州不远,这里下这么大雨,凉州也应该会沾沾湿气吧。” 这大雨滂沱,反正也赶不了路,所以锦衣卫分要负责解决吃饭问题,很快去树林深处打了野味来,在雨淋不到的地方生火烤肉。 漪兰见状,很眼馋地蹲了过去,在锦衣卫烤得快熟时,蓦地从怀里掏出两瓶东西,分别往上面撒点。 众锦衣卫阻止不及,道:“漪兰姑娘,你这是在下毒吗?” 漪兰不满道:“什么下毒,从京城来的时候,你们打猎是很可以,烤来也很香,但总会少了点滋味啊,所以这次我提前准备点盐和孜然怎么了?” 锦衣卫沉默。 漪兰伸手引了引烤肉上的香味,道:“再闻闻,现在是不是要比之前更香?” 随后卫卿就扶额,看见漪兰坐在锦衣卫堆里,苦口婆心地和他们讲经常露宿在外一定要记得带盐,风餐露宿也应该要有滋有味的云云。 进食过后,大家都在等雨停。 而树林里有锦衣卫轮番值守,其他锦衣卫则离开树林,消失了好一阵,然后又回来和值守的交换。 第322章 偷窥 后来雨渐小渐停,树林外的天光一片敞亮,雨后清风送爽,吹进树林里驱散了所有燥热。卡Kа酷Ku尐裞網 还不见一部分锦衣卫回来,漪兰又听见了这附近有水声,便循着水声想去打点水来。 光听那水声好像是一条流淌的河,应该就在不远,只是漪兰这一去却久久不回。 卫卿都快等得不耐烦时,终于见她回来了。可带去的水囊带回时还是空的。 卫卿抬头看着漪兰走过来,抿着唇在她身边坐下,神色有点不对。 卫卿便问她:“怎么了?” 漪兰起初不肯说,可真要是有什么八卦她自己也憋不住多久,一会儿过后就凑到卫卿的耳边来,小声说道:“你知道那些锦衣卫去哪儿了吗?” 卫卿挑了挑眉,随口道:“可能探路去了。” 漪兰神神秘秘道:“他们在河里。”顿了顿又补充道,“洗澡。” 见卫卿没什么反应,漪兰面色通红地有些兴奋地道:“好一些锦衣卫啊,个个脱光了衣服,站在河里洗澡啊,小姐你能想象么?” 卫卿抽了抽嘴角。卡Kа酷Ku尐裞網 所以说卫卿一直觉得漪兰这货的八卦就是很有魔性一点都不假,就她在卫卿耳朵边形容了一番,卫卿脑海里居然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一系列画面…… 漪兰道:“平日里看他们穿着整齐的深色的衣服,还挺显瘦的,可没想到脱了衣服以后那么结实……不愧是习武之人,穿上衣服好看,脱了衣服也好看……” 卫卿眼风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殷璄,生怕漪兰的声音太大,让他听了去,便清了清嗓咳了两下,及时打断了漪兰。 见殷璄对主仆两个的悄悄话并无兴趣,也没往这边看来,卫卿便歪了歪身子,僵着嘴角对漪兰细声道:“所以说,你去了这么久,是去偷看他们洗澡了?” 漪兰很无辜道:“奴婢也是误打误撞,他们要是提前说一声,奴婢至于去河边么?” “那你看见人家在洗澡了,还不赶紧回来?” 漪兰脸红红的,道:“看得正带劲,走不动嘛。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 很快漪兰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殷璄身上,又对卫卿道:“锦衣卫尚且如此,那大都督也是穿的深色的衣,你说他要是脱了衣服,应该比锦衣卫更带劲吧……小姐看过了吗?” 卫卿伸手就蒙住漪兰的眼睛不让她看,道:“你再胡说八道,等那些锦衣卫回来我便告诉他们,你偷看他们洗澡。” “哎呀奴婢不说了,不说了……” 卫卿深深地感觉到,她可能又被漪兰洗了脑。 以至于她后来看向殷璄时,上下打量他,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似的。 后来殷璄抬眼朝她看来,冷不防捉住了她的视线,片刻道:“你这眼神,是不是该收敛一下?” 卫卿笑了笑,道:“我这眼神怎么了?” 漪兰从旁解读道:“色,太色了,简直就像流氓痞子看良家子的眼神。” 这时锦衣卫清清爽爽地回来了,卫卿一回身就对他们道:“喂,刚才漪兰……” 漪兰手忙脚乱拿起一块干粮饼就塞住卫卿的嘴,心惊肉跳道:“哈、哈哈小姐,这饼真好吃!” 卫卿挑了挑眉,把饼拿下来自己咬了一口,道:“好吃么,我怎么觉得很一般。” 漪兰垂头道:“小姐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乱说了!” 卫卿这才作罢。 随后,漪兰跟卫卿纯聊天,说起殷璄时,悄悄道:“在凉州的时候,大都督与小姐就住隔壁,共用一个盥洗室,小姐竟一次没看到过他洗澡过后的情形吗?” 卫卿白了她一眼,道:“我没你这嗜好。” 况且殷璄即便是冲完澡,也会将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哪有她看的余地? 漪兰便拿着一根小火棍,在地上戳啊戳,状似无意地说道:“小姐只要想,这一路上何愁没有机会……” 卫卿捏着额角,“漪兰你最好给我闭嘴。” 漪兰撅着嘴道:“小姐的药箱里药物齐全,随便配个迷药出来,到了晚上往大都督房里吹一吹,神不知鬼不觉,他还不是任由小姐为所欲为……哎呀哎呀,奴婢只是随便说说嘛,小姐不要当真。” 又行了几天路,一行人在一家民驿里落脚住宿。 民驿里有单独的院子,卫卿和殷璄还跟之前一样,先后进盥洗室洗澡。 等殷璄从盥洗室出来时,浑身浸着清润的气息,彼时卫卿在院子里看他一眼,那不怎么正直的眼神却正直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卫卿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脑海里莫名其妙就回想起漪兰说的话来。 这家伙永远这般严整,衣襟处一丝多余的光景都不露,实在让人心痒难耐。 卫卿眯着眼道:“洗澡过后不是应该让人放松的吗,你这样严实,会不会喘不过气来?” 殷璄道:“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会喘不过气来。” 卫卿:“……” 一用过晚饭,卫卿就回了房,把药箱打开在桌上,开始干。 任他多禁欲,只要她一副迷药下去,保管他夜里睡得沉沉的,卫卿再将他衣服弄乱把他看光,估计明早起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概这两天有些心浮气躁,卫卿又着实被殷璄清淡的话语和神情给刺激到了。她觉得很有必要让他敞开胸怀放飞一下自我。 夜深人静,窗外树下的草丛里偶尔传出蛐蛐的叫声,这民驿里只有他们这一行人,大家约摸都睡了,外面的夜色十分安静。 卫卿制成了迷烟,从自己房里出来,移步到殷璄的房门前。 四下无人,她利落地把竹管伸入到殷璄房门的门纱内,将迷烟尽数吹了进去。 她站在屋檐下,眯眼等了一阵,估算着迷烟已经开始发挥作用,遂悄然潜了进去。 PS:漪兰这个丫鬟可以说是很色很色了……人生难得几回作,卫小娘子被强势洗脑,要作死了。 第323章 我想摸摸你 窗外泻进几缕白月光,将房里轮廓照得隐隐约约。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正在榻上睡觉,卫卿轻挪着脚步来到他的榻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若是有警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发现她了。可是卫卿弯下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也不见他有何反应,可见这迷烟让他睡得有多么沉。 殷璄睡姿也很规矩,平躺着,发丝流泻在枕上,静静地阖着双眼。 卫卿借着月光,看见他轮廓起伏,清润无暇。这般睡容英隽中带有两分柔和,极是养眼。 卫卿伸手去顺他的发丝,缠绕在指间,意外的清柔。 她发现,原本心浮气躁的自己,竟因为看着他的睡容,渐渐安宁平和了下来。 她不打算弄乱他的衣服看光他了,他本就是如此严谨自律的一个人,衣襟叠得严整有何不可? 卫卿兀自笑了笑,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殷璄的唇,温温润润的,她不知足,俯头下去又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偷了香,也不算毫无收获,准备悄悄离去;然而她刚离了他的唇,还不等她抽身,忽然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带,卫卿猝不及防一下就跌在了殷璄的胸膛上。 卫卿猛回神抬头,头皮发麻地看见殷璄缓缓睁开了双眼,刹那间眼眸里犹如夜色深沉,又依稀闪烁着微光,端的是清醒一片。 卫卿挣了挣,腰肢被他收了去,她故作镇定道:“你一直在装睡?” 殷璄看着她,与她闲聊般道:“能有点下限吗,竟当真对我用迷药,这还什么都没看,便要走了?” ……她敢肯定,这家伙对那天她与漪兰的对话,肯定从始至终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如此提防着她的迷药! 卫卿一阵气窒,他的气息一瞬间全往她所有感官里涌,她能感受到衣料下传来的温热的体温和坚硬的胸膛。 卫卿道:“我承认我承认,我是半夜里睡不着想来看一看你,看见你睡着的样子后,我内心很平静,突然又睡得着了。至于你说什么迷药,这就过分了,我是这种人吗?我若对你用迷药,怎么会迷不倒你呢?” 殷璄不置可否,卫卿又与他商量道:“要不,你放手,让我回去?” 殷璄道:“但是我现在睡不着了。” “只要平心静气,一定能睡……” 话没说完,窗外的白月光仿佛突然倒扣了过来,卫卿后背接触到床面,竟被殷璄翻身给压了上来。 他抬手拢了拢她鬓边的发丝,低沉道:“你说我可以多吻吻你。” 卫卿张了张口,还没等她说话出口,他便俯下头来,手掌稳稳扶住她的头,吻住了她。 他的身躯像是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英沉勃发,狠狠碾压着她,仿佛要从她身子里碾压出一股媚意。 骨子里漫起一阵酥麻之意,顺着卫卿的脊梁骨慢慢爬上来。她竟无处招架。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单薄的衣衫是唯一的阻碍。她感觉到殷璄的胸膛灼热如烙铁,似要将她煨化成水。 她被吻得意乱情迷,双手无处安放,顺势搂住他的脖颈,极力仰着下巴回应他。 当殷璄的吻从她唇边滑落,轻轻吻到她的鬓角和耳廓时,卫卿咬着牙,瞬时呼吸里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眼里滟潋无方,眼角堆砌着嫣然绯意,那细碎的光湿湿润润,因他而跳动闪跃。 殷璄的唇吻上她的脖子时,卫卿一下抱住了他的头,极力调整着凌乱的呼吸,沙哑轻唤:“殷璄……” 两人都停顿片刻。 殷璄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捻着她肩上的衣衫,忽而轻轻往外扯。 衣襟散开,滑落在肩头外。 那肌肤上每被他的唇触碰一下,卫卿便战栗一下。她下意识便双手抱住殷璄的腰,在他怀里细细轻喘,低低呢喃。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卫卿混混沌沌地想着,她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殷璄,总得从他身上捞到点什么。今晚她偷偷摸摸过来,不就是来搞乱看光他的么,既然眼下看没法看,那摸一摸总可以吧。 于是卫卿抱着他腰的手,顺着他的衣边便探了进去。 在听得殷璄在她耳畔沉沉吸了口气时,卫卿已然触摸到他的皮肤,双臂用力抱紧他,手攀在了他的腰背上。 她声音轻细地叮咛道:“殷璄,我想摸摸你。” 她一边说着,温软的手指已然顺着他背上的肌理轻抚起来,尽管她看不见,但是可以感受,那线条肌理极为流畅,随着她指端抚过,变得硬朗喷张。 殷璄揉着她的腰段,在她锁骨和脖间落下的吻夹杂了些力道,仿若要将她的魂儿都吸出来。 他的身体几乎有些斗志昂扬,抵上卫卿的身时,卫卿再无法与他旗鼓相当,败下阵来。尽管她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也认为自己不是拘泥于世俗的人,可是却无法做到若无其事,脸颊散发出一股热意,她眼神湿润迷离,月光下那脸上的红晕醉人至极。 殷璄哑声道:“还要继续摸我吗?” 卫卿在他身下荼蘼绯艳,反问:“我若继续,你还要继续吗?” 两人静静相拥,最后都渐渐平静下来,谁都没有再继续。 她觉得踏实,和他在一起这般踏实。 卫卿蓦然笑道:“以前还怀疑过殷都督是太监,今日得以彻底证实,确实是真男人。” 殷璄侧身卧着,一手搂着她,一手不疾不徐地将她肩头外的衣衫拢起来,她抱了抱殷璄,然后抽离想起身,又道:“我该回去了。” 只是殷璄一收手臂,便将她揉在怀里。他道:“不走,就在这睡。” 她睡觉的时候总喜欢微微蜷着,那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总是潜意识里做出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但是她躺在殷璄的臂弯里时,慵懒得像只暂时收起了利爪的猫儿。 卫卿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中,道:“那我不走了,如果你能睡得着的话。” 第324章 但我好像爱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手痒地摩挲着他的衣襟,慢慢往上攀爬,刚要碰到他的喉结时,便被殷璄捉住了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懒懒道:“就摸一下。” 殷璄纵容了她,松了捉她的手。 卫卿如愿地摸到了他的喉结,却迟迟没收手。 殷璄动了动喉,说话时喉结震颤,酥了卫卿的手指,他道:“你的摸一下是多久?” 卫卿心安理得道:“只要我还没撒手,就还是一下。” 殷璄无语。 后来卫卿睡着了,依偎着他睡得十分安稳。殷璄低头便碰到她的额头,在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第二日窗户微微亮,卫卿清醒过来,在漪兰来伺候之前,偷偷摸摸地摸出了殷璄的房间,躺回自己的房间去。 等起身洗漱过后,用过了早饭,就要继续赶路了。 自一场雨后,天气便凉爽了下来,马车里也再用不上冰桶。卡Kа酷Ku尐裞網两边遮窗的帘子挽起来,窗外景色宜人,清风阵阵。 前方便是下一座州城,卫卿看着窗外的光景,渐渐觉得有两分熟悉。 回京的路线都是锦衣卫在布置安排,卫卿并不多问,但是这种熟悉感随着在官道上越往前走就越明显。 卫卿福至心灵,忽问:“这是去年你到地方州城巡查时走的那条路?” 话一出口,无需殷璄回答,卫卿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因为锦衣卫和马车在经过那座荒山时,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前面那座州,便是去年她回卫家时所待的那座州。而这荒山,也是去年她来祭拜过的地方,她又怎会忘记。 这山上,葬着她的母亲。 殷璄与她道:“顺道经过,要上去看看么,看完以后就回京了。” 卫卿的视线怔怔地从窗外的荒山上收了回来,她转头看着殷璄,良久,她问道:“你让锦衣卫绕了远路,便是要带我来此处?” 殷璄道:“只是顺道经过。” 卫卿若无其事地笑笑,而后低头间轻声道:“你是怕我不够爱你,怕陷得不够深,所以连我最后的防线都要给我击垮得彻彻底底?”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最了解她的人当真莫过于殷璄。 从相识到现在,她最需要帮助时,他能恰合时宜地出现;她需要摆脱麻烦时,他能恰到好处地善后;她嗅到了危险一步步退时,他便不动声色地不急不迫地一步步进;待她转身逃时,他却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叫她逃无可逃。 如今,即使她从未开口要求过,他依然能一声不吭地带她去她最想去的地方。 如果说他是全京城里最不解风情、最不会谈风花雪月的男人,那么他却是最知道怎么摄夺一个人的心、最知道怎么霸占一个的爱的男人。 他这样的人,爱上了一个女子,也会让那女子心甘情愿地爱着他。 她的心里,被这样的男子占据着,大概这一生,都不舍得再放下了。 卫卿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恶,可恶到让她心底发狠想纠缠他一辈子,哪怕是地狱…… 卫卿起身下马车时,又道:“如果是那样,那你做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哪怕是地狱,她也会愿意跟着他去。 她在马车边站了站,眯着眼看向那荒山,再道:“殷都督,要一起去祭拜你未来的岳母吗?” 殷璄应道:“好。” 他从马车下来,锦衣卫早就备好了香烛纸钱,适时地送上前。 卫卿看了看他,拆穿道:“这不是有备而来是什么?殷都督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顺道路过?” 殷璄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道:“只是顺道捎的。” 卫卿勾唇笑了笑,然后伸手过去,主动牵了他的手,一同往那荒山上行去。 杂草丛生,前面有锦衣卫开路,尽管路上凸石嶙峋,一路走到荒山山顶也还平稳顺遂。 卫卿站在高处回头眺望了一眼,身后视野开阔,风和日丽,群山如翡。 山上荒坟无人打理,草又没过了膝盖。 卫卿走到缪岚的坟头前,默默地动手理草。殷璄将香烛放下,蹲下身去帮她。 锦衣卫和漪兰都在周边看着,卫卿和殷璄两人将荒坟整理得干净。 卫卿坐在坟前,伸手去摸了摸坟头上的旧土,当做日常聊天一般,平平淡淡地说道:“母亲,这回我带了一个人上来与你认识,”她勾唇笑道,“你在他身上恐怕找不出什么缺点,毕竟我认识了他一年有余,也没发现。” 卫卿看着殷璄不疾不徐地将香烛插在坟前的空地上,朝锦衣卫抬了抬手,锦衣卫自觉地将火折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动手点燃。 卫卿忽转头又轻声对着这一抷旧土,仿佛缪岚还在,她只是在母亲膝下撒娇,低低与缪岚偷偷地说道:“但是我好像爱他。” 风声轻轻的,吹着别的坟头上的荒草来回晃动,像是谁的喁喁低语。 卫卿的声音极小声,即使殷璄就在她几步开外、耳力非凡,她的声音散落在风里,他也可能听不见,手里的动作丝毫未停。 等祭拜过后,一行人下了山,重新上路。 卫卿坐回马车里,一直趴在窗头,看着外面。 殷璄问她:“在看什么?” 卫卿抬手指着外面的官道,忽道:“就是这里,去年我在此地遇上的你。” 原来她一直在找,与他初遇初识的地方。 只不过去年那个时候,这道路凹凸不平很是难走,后来殷璄在卫辞书面前提起过,这路上的坑已经被填平了。 她似笑非笑道:“那时你为何要载我?” “见你可怜。” “说人话。” 殷璄看了她一眼,道:“见你手上有银针。” 头顶的阳光依然明媚金灿,但骄阳失去了酷暑里它应有的骄纵,天空高高蓝蓝,风清气朗。 回京的行程比去时慢了不少,等抵达京城时,皇帝早已不在龙泉山庄避暑,京城外的草木渐染了几分秋黄。 第325章 醉客不知归 苏遇是和殷璄先后回京的。 这次江南的事,他办得周到圆满,水堤修补好了,受到影响的百姓也妥善安置,让皇帝颇为满意。 而凉州的蝗灾也处理得漂亮,幸而蝗灾过后,凉州境内终于下了雨,及时缓解了当地的旱情。 皇帝对于首辅和大都督的归来十分高兴,重赏了两位。而卫卿救治百姓有功,也免不了赏赐,还由太医升任成了副太医令。 待几年过后老太医令荣归故里,她便是下一任的太医令,约摸是有史以来最年轻而且还是女的太医。 封赏之后,皇帝把卫卿独独留了下来。 皇帝莫名道:“卫爱卿,朕还没见过谁能和大都督这般亲近,你倒是例外。朕听说在凉州时,他便对你格外照料,回京时竟也带上你择路而行。” 在凉州时,也有随后赶来赈灾的别的官员,人多眼杂的,因而皇帝知道一二不足为奇。 卫卿面色滴水不漏,诚恳道:“许是因为微臣是和大都督一起出发的,为了不辜负皇上信赖大都督也会安全带微臣返回。” 她知道皇帝在意的不是大都督而是她的立场,遂又郑重其事道:“况且微臣这条命是皇上的,眼下得来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哪甘心轻易死在外面。卡Kа酷Ku尐裞網就算大都督不管微臣,微臣也要想方设法地赖上去。” 皇帝果然闻言大笑,爽朗道:“这确实是你卫爱卿能干得出来的事。” 从殿上出来,卫卿抬头看了看高高屋檐外的天,心情并不觉得轻松。 她要筹谋缪家的以后,但是从约定的那天起,她还要筹谋自己的以后,和殷璄的以后。 将来皇帝知道她和殷璄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不会阻止,但是一定少不了算计和利用。 卫卿回来的时候没忘记沿途给静懿收集各地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静懿本是怨她回来得迟,但见她带回来的东西还算有诚意的份儿上,便没与她计较。 得空的时候,卫卿带着谢嬷嬷和漪兰去伢市里买了一些下人,带去缪家老宅安置。 宅子里里外外都需要好好修葺整理一番。 卫卿清扫了缪家的祠堂,拭去了她外公牌位上的灰尘。卡Kа酷Ku尐裞網 缪岚的牌位也被迁到了这里来,两柱清香,家人团聚。 苏遇在江南安插了自己的势力,又得皇帝信赖赏赐,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然而,当卫卿收拾完缪家老宅出来,天色已经很晚,卫卿没想到还能在街头遇上他。 秋意渐浓,深夜里寒凉如下了一层薄薄的霜。长街上不剩什么人,只余下一串串街灯,灭了一些,还亮着一些,冷冷清清,忽明忽暗地闪烁。 阿应驾着马车在街上驰过,正行在回家的途中。 见前面有家酒肆,从门口里溢出温暖的光火。 酒肆里的伙计犯了难,因为他们店里的一位客人喝了许多酒,不知归处,这样下去他们没法打烊。 伙计站在他桌前,正弯身询问,可是苦口婆心地问了好久,都不见他有回应。 马车堪堪往那酒肆门前经过,卫卿闻到了一阵酒香,也听见了里面伙计苦恼的抱怨声,她不经意间抬眼往酒肆里淡淡看了一眼。卡Kа酷Ku尐裞網 见一人趴在桌上,霜青色的衣角轻垂,脑后发丝如墨,端的留给卫卿一抹熟悉的背影。 卫卿神思一动,对阿应道:“停车。” 卫卿下了马车,进那酒肆,在桌边站了站。 伙计问她是谁,她只垂眸看着醉倒的人道:“把他交给我吧。” 卫卿捻着几根银针扎了穴位,片刻他动了动眉有些苏醒过来。 酒肆里常有给客人备解酒汤,便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醉得找不着北的情况。 他支着头抬了抬,卫卿得以看清他的脸,果然是苏遇。 伙计忙把醒酒汤递给他,他随手接过来一饮而尽。 苏遇抬眸看向卫卿时,愣了愣,随即那双从前在她面前惯沉浸着星辰的眼眸半弯了弯,眼里醉意发红,他揉了揉额头,兀自叹道:“一不小心喝太多,产生幻觉了。” 卫卿沉声唤他:“苏遇,起来。” 苏遇支着的脸上,缓缓上挑起唇角来,玩笑道:“你送我回家吗?” 他还想问伙计招酒,卫卿一把扯了他起来,十分艰难地架着他的手臂,离开时往桌上放了酒钱,抿着唇一步一步架着他离开酒肆,道:“再喝,我让你睡大街。” 苏遇一直以为是他产生了幻觉,包括脚下虚浮的步子,包括他一侧头便能看见她的脸。 卫卿一个人搀扶他出来实在很费力,阿应见状便要过来帮忙,然而当苏遇伸手碰到她的脸时,那指端的触感突然让他醒了醒,这并不是幻觉,而是卫卿真真实实地在他面前。 于是阿应还没来得及靠近,苏遇倏地往卫卿这边一边倒。 卫卿本就十分吃力,又没防备,只能极力稳着别摔倒。 两人一起踉踉跄跄,直到巷边的墙上,终于停了下来。 她听到了苏遇的呼吸,正响起在她耳边。 那时苏遇紧紧地把她揉在怀里,生怕她会消失一般,紧得卫卿浑身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他唤着她的名字。 卫卿瞠了瞠眼,大抵从来没想到,意气风发的一朝首辅,也会在这市井酒肆里喝得烂醉如泥。 一直以来她所认识的苏遇,都是笑面春风、运筹帷幄的。即使在她见过他满身伤痕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眼下这般倾颓过。 苏遇道:“卫卿,是我先遇见你的。 “我给了你我的信物,今生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我想换一种方式重新与你相识。 “可你为什么不要?” 他问她,“是不是我还不够好?” 卫卿心里蓦然漫起淡淡的酸涩,无言答他。 他若不够好,那还要多好呢? 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而他在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了。 感情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这与他够不够好,又有多大关系呢? PS:其实都督和首辅这两个角色我都很喜欢…… 第326章 你了解过我吗? 卫卿见到过他的黯然神伤,也见到过他的疼惜;他的笑容,再也不复当初在乡下田野间时,一边与她开着玩笑,一边亮若繁星沉坠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酸涩大抵来源于此。可是除了酸涩,她做不了任何回应。 卫卿道:“苏遇,你放开我吧。” 苏遇却把她抱得更紧,极力隐忍道:“卫卿,我想对你好,可是我却从不曾走进你的心里。你的心门,是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开?” “你喝多了。”卫卿皱了皱眉,道,“你箍痛我了。” 苏遇闻言,连忙松了松手,卫卿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卫卿若无其事道:“这一次被我撞见了索性送你一程,下一次你再喝这么醉,我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再管你。” 她叫了阿应过来,把苏遇搀扶着弄上马车。 阿应问:“小姐,现在应该去哪里?” 卫卿想了想,道:“你常常在外面跑,知道首辅家住哪儿吗?” “大概知道。” “那送他回去吧。” 马车里一片漆黑,但是卫卿知道,他一直看着她,即使烂醉如泥,也舍不得闭上眼睛。 苏遇忽而出声道:“你不愿意跟我去江南,却愿意跟他去凉州。” 卫卿却道:“苏遇,你了解过我吗?” 苏遇道:“我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过,你说我了解你吗?” 卫卿摇头笑了笑,道:“不是我们一起,而是我为了帮你才和你同苦患难,倘若当初我没有帮你,你还会喜欢我吗?” 卫卿靠着车壁幽幽叹了一口气,凉薄道:“人总是容易喜欢让自己受益的那方,却不容易喜欢让自己付出的那方。如果受伤的人是我,你我萍水相逢,救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你还会救我并因此喜欢上我吗? “也许过了许多年以后我根本不会记得曾在树林里救过谁,但是我却永远记得谁在我水深火热的时候一直把我往上拉。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问我为什么心门只对他开,大概这就是原因。卡Kа酷Ku尐裞網” 以前她总以为,她和殷璄不过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可是渐渐她发现她根本还不完。 因为殷璄不会在意他付出了多少,他便总是在不动声色地付出。 他并不是一来便叩开了她的心门,谁知道他在她门前撒了多少的饵,铺了多远的路。 卫卿真正心动的不是她在殷璄这里得到了多少,而是殷璄从未缺席过。 那种感觉,好似从今往后,不用担心风雨不期而至,不用担心路上乱石不平,不论怎么走,都是一份踏实与安宁。 她承认她自私,她最终也成了受益的那一方,但她就是贪恋有殷璄在的一切。 卫卿平缓地又问了一句:“苏遇,你了解过我吗?” 苏遇无声地听着,不答。 卫卿回忆着轻轻道:“记得我刚来京城时,你带了许多金叶子,又送了许多名贵的家具。后来在康王府的假山后面,你故作推我下湖实则探我身手。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当我真的爱极了那金叶子吗?不过是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台阶,不想让你觉得你欠我,让你有个偿还的机会罢了。你顺着那台阶也就下来了。可这世上,若能用钱偿还的情,约莫是最廉价的情了。 “你想换种方式与我相识,何必一定要试我身手?大概你是看我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留在你身边会不会将来给你带来麻烦,若我是个弱不禁风、毫不警醒的人,你还会这样不舍吗?” 卫卿侧头看着窗外,依稀又道:“其实殷璄他,也利用过我。他先帮了我几次,再诱我上避暑山庄,当山庄被杀手围攻时,他却放任我躲得远远的,不曾真的伤害过我。 “是我自己,愿意偿他的情,陪他生死一场。 “你痛恨他让蔡铮收我做义女,你痛恨他在某个梨园里与我亲密,痛恨他所有的目的和算计,可是, “他算计谁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能帮我摆脱困境。他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救过我的命。” 她又收回视线看着黑暗中的苏遇,道:“你把玉佩当做信物留给我的时候,可有问过我是怎样想的?你可有想过,当你准备好自认为完美的相识方式,若是没有殷璄,而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她犹还记得,那晚磅礴大雨,殷璄找到缪家老宅,追着要她问,他是怎么想的;事到如今,卫卿好像明白了一点他当初的心境。 在意一个人,不仅要告诉对方自己怎么想的,还应该要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不然纵使是两情相悦,到最后也会变成一厢情愿。 卫卿最后再问:“苏遇,你了解过我吗?” 马车里安静了许久。久到卫卿以为苏遇已经醉酒睡着了。 车辙的声音咕噜噜地在冷清的夜里转动着。 直到苏遇哑声开口道:“如果我愿意好好去了解你,愿意好好倾听你的想法,愿意纠正错误的一切,我们重新相识一场,还会晚吗?” 马车在一座府门前停下,一切恢复的寂静。 卫卿终是淡淡道:“已经很晚了,首辅请回吧。” 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他们,也晚了。 许是一开始就错了。以至于后面一步错步步错。 其实错的不是谁救的谁、谁又该喜欢谁,错的是明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他却不曾认真去了解过她。 首辅的府门外大门紧闭,只余下门前亮着两盏昏黄的灯笼。 卫卿让阿应下去敲门,阿应敲了一会儿,才有人应。 府里的管家听说苏遇在外喝醉了,连忙到马车前来接。 苏遇踉踉跄跄地起身,下了马车去。他在车窗边站了站,抬头看向窗内。 只可惜锦帘挡住了视线,他连想再看一眼里面的卫卿都不行。 苏遇寂寥地问:“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卫卿的沉默,给了他答案。 最终苏遇在管家的搀扶下,转身一步步落寞地离开了。 卫卿吩咐道:“阿应,回吧。” 她靠在车壁上,仰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327章 所幸,有他 她从未后悔过救他,只不过是嘴上说着麻烦,却不曾真的落下他不管。那阵子,她处境也艰难,可是后来回想起来,却是一段不错的回忆。 因为有人跟她耍嘴皮子,有人同她一起苦中作乐。 尽管只有短暂的相识,后来回了卫家,殷璄亲自登门问他的行踪;那个时候,卫卿只知道殷璄极度危险,可还是想保护他帮他隐瞒了,不愿他再有生命危险。 那时殷璄只是不屑于对付她一个女子罢了,倘若殷璄对女子也心狠手辣一些,兴许她会被严刑逼问,生死难料。 其实卫卿认蔡铮做义父的时候,怎会没考虑到他呢,只不过是她身不由己、别无选择罢了。 只是苏遇不曾了解过她,也不曾真的考虑过她。 陈年旧事本不应过于去细究,否则细细一想起来,那股涩然久久不去。 可能她是凉薄了一些,但她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阿应驱着马车走到半路的时候,殷璄来接她了。大抵是她久不回家,也没在缪家老宅,所以殷璄才循着踪迹找到这里来。 彼时卫卿下了马车,站在街边等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眯着眼,依稀见得长街那头,他骑着快马,往忽明忽暗的街灯下飞驰而过,身后的锦衣卫井然有序地跟上。 殷璄到了跟前,十分利落地翻身跨下马,看了看卫卿,道:“怎么不多叫几个人跟着?” 他能找到这里来,想必已经知道她刚送了一个醉鬼回去。可是他却什么都不问,只是担心她没多叫人跟着会有危险。 卫卿皱着眉,心口发着烫,那股涩然蔓延开,她却轻声笑了出来。 她挪着步子站在殷璄面前,没再像往常一样于人前和他保持着亲疏得当的距离,而是伸手就抱住了他。 所幸,有他。 因为遇到了他,她的人生里,有丝丝缠绵的甜。 苏遇在书房里枯坐了半宿,窗户外的夜色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变得稀薄。黎明将窗户上的白纱镀得微微亮。 房外的瓦檐和地上,铺了一层湿润的寒露,草丛里的叶尖上,凝结着细粒细粒的晶莹水珠。 随着天色渐亮,仿佛也驱散了苏遇身上的倾颓之色。 天亮以后,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首辅,而不是情场失意的少年。 苏遇回房更了衣,消退了满身酒气。天边有霞光绽开时,微微淬亮了他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 他略略眯着眼,眼眸里有外界的色彩与光亮,却少了温度与神采。 苏遇整了整朝服,这一去上朝,别人也丝毫想象不出他昨夜是怎样的颓废。只是见他精神差些,寇学士见了便询问道:“首辅昨夜没休息好?” 苏遇笑了笑,淡淡回道:“昨夜处理公文太晚。” 寇学士道:“首辅还是应当注意身体啊,切莫操劳过度。” “谢寇大人关心,本辅很好。” 即使卫卿跟苏遇把话说清楚了,但大家都是在皇城里面办事,以后也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见了面,还是会打招呼。只是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苏遇也不会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说玩笑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说过的话,说到做到。 即便后来再看见苏遇进酒肆,他小酌几杯也好,喝得酩酊大醉也好,卫卿便再没有插手管过。 苏遇的随从见了不忍心,劝道:“卫小姐这般绝情,大人何必再为了她为难自己,不值得。” 不值得?别人有什么资格说她不值得? 明明是他做得不够好。在这份感情里,真正掺杂了算计的人,是他,而不是殷璄。 卫卿一眼能看穿,她只是不说穿。这么久以来,或许她有等过,或许她一开始也有期待过。 苏遇隐约记得,她搬来京城,他去卫家里看她,在她身后看了她许久。 后她转过身来,唇边对他的笑意温暖而明媚。 只是,好像,那抹对他的笑意,渐渐地被他弄丢了。 随从把快马送来的密信呈给苏遇,道:“江南那边来信了。” 苏遇随手接过来,纤长的手指拨开上面的蜡封,一边展开信纸一边悠悠地说着:“大都督确实安逸太久了。” 提起殷璄时,他的眼神里有一抹冷肃之色。 今年盛夏的时候,殷璄往凉州去了一趟,若不是有卫卿跟他在一起,会一路顺遂地回京么? 毕竟殷璄外出一次,对于那些想要他命的人来说,是个千载难逢之机。 但是苏遇放弃了。 可是他说过的话,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不管有没有卫卿,殷璄都是他的死对头,若是逮着了弄死殷璄的机会,他会手软吗? 想必殷璄也是同样如此。 苏遇看信时,随从便在身边道:“这次大都督查了江南贪腐案,不少人等着要他的命。大人要推一把么?” 苏遇道:“推什么推,帮那些人进京城?大都督可不是这么松懈大意的人,进了京城只会死得更快。” 过了一会儿,苏遇又道:“等他出城吧,总会出城的。他总不能情场得意,官场还得意。” 即使出城,有那么多锦衣卫在,锦衣卫武功高强,殷璄更难对付,也很难有机会下手。所以只能静候时机。 殷璄将卫厂特有的响箭也就是传讯用的讯号弹交给了卫卿,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可以发出响箭,调来就近的锦衣卫。 只是城里治安很好,卫卿虽带着响箭,却一次也不曾用过。 倘若去城外,则会直接从大都督府调来锦衣卫乔装随行保护她的安全。只是自卫卿从凉州回来以后,忙着宫里太医院的事,又忙着打理缪家老宅,倒很少出城了。 有时候殷璄和卫卿各忙各的事,等一方闲下来了,会去看另一方。 不过多是卫卿闲的时候比较多。 殷璄在卫厂办公时,卫卿会在他的办公房里等他。看一会儿书,靠在卧几上睡一会儿觉,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从卫厂出来,外面夜色浓稠。 卫卿道:“我有些饿了,你呢?” 殷璄问:“想吃什么?” 卫卿隐隐笑眯着眼道:“吃豆腐脑。” 第328章 细水长流 两人深夜便去卖夜宵的那条街上,进了老板临时街边搭的棚子,点了热腾腾的豆腐脑来吃。卡Kа酷Ku尐裞網 棚子外面的夜风日渐寒凉,深秋过去,渐渐要入冬了。风把烤肉串架子下面的火星吹出来,到处都是。 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有时候殷璄在外面整日未归,半夜里刚一回卫厂,锦衣卫便道:“大都督,卫小姐在。” 卫卿在他的休息室里等他,殷璄推门进房时,房内依旧干净整齐,只是不再冷冷清清。 灯火温暖地映照在地上、墙上,他床上微微蜷缩着卫卿的身影,一缕裙角轻垂在床沿,青丝散在他的枕上。 一年过去,和去年她刚来京不久相比,好似她比去年又长开了一些。 长高了一点,身段窈窕了一点,那眉目更甚以往清灔明丽。 卫卿醒了,缓缓睁开眼帘,眼里流光浅浅,看着殷璄道:“你回来了?” 不管多晚回来,都有一个人给他留着灯、等他夜归的感觉,简直要将殷璄在外面的满身煞气与清冷都尽数化去,使他变得柔和清浅。 殷璄问她:“今晚还回家么?” 卫卿懒懒看了一眼窗外的漆黑,道:“回去估计又是一阵麻烦,不回了。” 说完她便翻个身继续睡。 殷璄在堂上时已经净了手洗了脸,这会儿低头解了护腕,解了衣袍,卫卿给他空出了一半位置,他临时在榻上躺下,还能睡一两个时辰。 刚一躺下,卫卿便又翻身回来,窝进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手脚并用地缠上他的腰。 女子的身子太软了,况且卫卿这会儿懒困袭来,柔弱无骨似的,殷璄握着她的腰,随手一收便让她紧紧贴着自己胸膛。 卫卿慵懒地细细说道:“我今天在这房里找到了我以前遗失的一枚小簪,没想到大都督还有收藏别人私人物件的癖好。” “你还睡不睡?” 不等卫卿回答,他已寻到了她的唇,一边将她吻着,一边翻身压下。 卫卿轻声呢喃,手里抵着他的胸膛,许久才得以喘气,眼里的睡意渐渐消散,被一股水润的温柔所替代。她勾起红醴的唇,笑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不该这时候提起这个,殷都督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转眼间冬至快到了。 蔡府早早就提前给卫卿这里传了话,请她冬至去蔡家吃汤圆。 看样子她义兄义嫂的感情委实很好,两个人也相当努力。前些日寇晚照觉得不舒服,卫卿过去瞧了瞧,一瞧得知,皆大欢喜,寇晚照是有了身孕了。 当晚卫卿留在蔡家用晚饭,蔡铮和蔡琮父子俩高兴至极,桌上多喝了几杯。 蔡铮对卫卿感慨道:“我很快就会有孙子了,真是令人感动。闺女,你什么时候把那女婿套回来啊,也让他喊我一声‘义父’来听听。” 卫卿抽了抽嘴角。 蔡铮又道:“唉,当初他叫我收你做女儿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我说你唤我一声义父,他将来不就得跟着唤我义父了,可他就是不信。现在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卫卿哭笑不得。 “想当初,”蔡铮说起以前,蔡夫人嗔他话多,但寇晚照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由着他去了。 寇晚照问道:“父亲,当初怎的?莫非这其中还有故事?” 蔡铮唏嘘道:“那可不是,卿儿胆子忒大,她半路逃婚逃进了大都督的轿子里,跟着被送到咱家来。卡Kа酷Ku尐裞網卫家那群人怎肯善罢甘休,大张旗鼓地来要人,结果卿儿……” 卫卿扶着额头,往事不堪回首,道:“义父,菜凉了。” 寇晚照又问:“结果怎的?” 这事蔡家都知道,也没必要瞒着寇晚照。 于是蔡铮兴致勃勃地讲道:“结果卿儿就在咱家院子里,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强吻了大都督。这下好,闹得不清不楚,她也就不用被逼嫁人了。” 寇晚照笑看着卫卿,道:“原来义妹如此胆识过人。” 卫卿僵僵道:“情势所逼,没有办法。” 蔡铮道:“要是换做别人,锦衣卫早一刀咔嚓了。后来他又做主,我们才有了卿儿这个义女,那时我便看出苗头不对。 “我和他一起上过战场打过仗,一起出生入死过,我还不了解他。他那时待你就是不同的。” 卫卿默然,蔡夫人慈爱地握了握她的手,她脸上腾起一股温燥之意。 卫卿木然道:“义父误会了,他那时有他的考量。” 蔡铮哈哈笑了两声,道:“那他何必考虑你的处境,直接用其他事牵着你不就行了?所谓亲,便是要竭尽全力护着的。” 卫卿有些发怔。 晚饭后卫卿告辞,蔡琮陪同着寇晚照回院里休息。 寇晚照声色柔和道:“今晚爹说的那些不避讳我,你和爹不怕我偷偷告诉我爹吗?” 蔡琮道:“爹当你是一家人,才说与你听。” 寇晚照愣了愣,然而笑道:“嗯,一家人。我也真心希望,将来义妹能有个好归宿。” 她是来给蔡家做媳妇的,而不是来当探子的。蔡家里公婆大度,丈夫疼爱,好在寇学士不曾强迫过她,她也不想去背叛。 况且蔡铮说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首辅那边早就知道了,即便是寇晚照告知给她爹,也造不成什么影响。因而只是当陈年旧事拿出来讲讲罢了。 从蔡家出来,走了不多远,卫卿让阿应调头,去卫厂。 还有两个月就快到年底了,近来殷璄要处理边关军务,所以非常忙。 他的办公处,还亮着灯火。 卫卿进门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是在蔡家用过晚饭便先回去吗?我这里会很晚。” 卫卿敛了敛情绪,兀自找个地方坐,若无其事道:“我等你。” 无关其他,她就是突然很想见到他。守着的这段时间,也会觉得十分安然。 卫卿跟他说,冬至的那天去蔡家,山庄里的桑葚酒约摸熟了,她找个时间去看看,顺便搬两坛回来送去蔡家尝尝。 还有山庄后坡的药材,山脚下的农民懂得不多,也不知具体该怎么照料,还得她隔段时间就去看一看。 有一部分药材,也是时候收回药铺里了。 卫卿要去做的事他从不阻止,只让她多带点人手。 以前卫卿也经常出城到山庄去,也时常有便服锦衣卫在那附近走动,因而附近一带都还算安平。 况且卫卿的能力,殷璄一直不用很担心。 但是殷璄还是与她道:“随后我去接你。” PS:上半部分就快写完了~我酝酿了很久很久的大高潮,终于就快要来了!我心胸就是太博爱了,两个都爱,所以两人必须肯定会有一场又一场的较量的…… 第329章 跟他走 是夜,苏遇回到自己的宅邸,甫一踏入后院,抬头便见霜月下站着一抹女子身影。卡Kа酷Ku尐裞網 女子一身素衣,身量窈窕,脑后青丝垂至腰际,十分柔顺。 她款款转过身来,看着苏遇,只见她微微上挑起唇角,脸上几分似笑非笑,却始终少了许多神韵。 苏遇眼神凉了凉,道:“就你这背影兴许还能骗得了人。” 其余的和她差远了。 苏遇从女子身侧经过时,随意地看了女子一眼,见那张覆了人皮面具的脸其实也有六七分相似。 他淡淡然道:“差了最重要的东西。” 女子问:“是什么?” 苏遇抬脚从容地走上屋檐下的台阶,随口道:“药香,而不是脂粉香。” *** 今天卫卿休沐,定好要去城外的山庄一趟。 阿应早早喂饱了马,漪兰站在屋檐下一边搓手一边呵气道:“小姐,今天天气这么阴沉,怕不是要下雪吧?” 今年入冬以来还没下过雪呢。卡Kа酷Ku尐裞網天空里笼罩着一层阴云,一丝阳光都不透。 不知不觉,天都已经这么冷了啊。 刚过了午后,卫卿便坐上马车去往城外的山庄了。随行的锦衣卫依然乔装成她的家仆,她也没有拒绝。 正好去地里收药,去窖里搬酒,也都需要帮手。 锦衣卫们忙前忙后地把收来的药材拿去中庭清理,里面还时不时传来漪兰的大呼小叫:“哎呀,笨手笨脚的,这个怎么能这么弄呢,你看我怎么弄的!” 这些锦衣卫杀人放火在行,要他们来干这种细致活,难免不好上手。 卫卿听着漪兰那中气十足的指挥声,心想着让锦衣卫来干这些是不是太屈才了。 显然漪兰教得正起劲,她用“笨手笨脚”、“毛毛躁躁”、“乱七八糟”之类的词来形容,大约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漪兰自己也没想到,她竟还有教训锦衣卫的这一天啊。 她跟锦衣卫混得很熟了,脸皮又厚,就算锦衣卫被她惹恼了,拔刀吓唬她也吓不住了,她俨然成了个最狐假虎威的丫鬟。 卫卿刚到中庭去一看究竟,就被漪兰请到一边,还泡了一杯热茶来,狗腿地说:“不用小姐亲自动手,奴婢全让他们去做了。” 山庄前面有一块空地,周围生长着参天树木,入夏的时候卫卿觉得这一片地空着不好看,便搬了不少的花木盆栽来装饰。 后来上山得少,打理得不勤快,眼下那些花木都长蹿了枝儿。 中庭不必卫卿操心,眼下她便拿着一把剪子,置身于山庄前的花木间,一盆盆将那些盆栽耐心修剪。 有的常青木依然青葱,有的应季花枝早已落光了叶子。 冬来时节,万物萧索,她一抹身影藕荷色的身影置身其中,倒成了唯一一抹色彩。 后来,潇潇寒风吹得山间的树叶攒动不绝,有一人踩着伸展上山的台阶,正一步一步从容走来。 他黑发如墨,衣袍斐然,山风撩起时,衣袂翩翩。 卫卿虽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但也察觉到有人上山来。 卫卿在花木间缓缓直起身,看向阶梯处。 起初只冒出一抹头顶的黑发颜色,随着他一步步走上来,光景便呈现得多了。 先是半张脸,那双微弯的好看的眼眸黑白分明,然后是整张脸,再往下是他的雪青色衣袍,公子如玉,风采绰约。 苏遇。 那嘴角的笑意温润淡然,衣上如墨的发丝扬起极浅淡的弧度,一切都刚刚好。他出现在这萧索的山间,仿若不是人间客。 虽是同在皇城,但此时此刻看见他,卫卿才发觉,已经好久不见。 阿应去窖里搬了几坛桑葚酒出来,准备一会儿送下山去。 锦衣卫也快动作地把收来的药材草草处理过一遍,打算赶在天下雪之前回去。 照卫卿的想法,她如能尽快收拾好回去,便不想让殷璄多跑一趟来接她。 只是阿应去外面溜了一圈,回来时却问漪兰:“小姐呢?” 漪兰应道:“不是在前面么,她问奴婢要了剪子,正在前面剪花草呢。” 阿应道:“方才我去过了,前面哪有人。” 漪兰便跟阿应一起到前面去看,发现果真没有人。 卫卿不见了。 但是屋檐下的回廊上,有卫卿修剪花木时坐过的凳子,凳子上放着一把剪子和一只茶杯,像是不紧不慢收拾好的样子,一切都井然有序。 锦衣卫说,卫卿会功夫,若有人来犯不可能没有点动静,而这里花木整整齐齐只修剪了一半,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剪子也不是胡乱掉在地上的,花木间的凳子也捡到了廊上,说明卫卿有主动意识,可能是有什么事暂且离开了,应该不会有危险。 锦衣卫和漪兰、阿应在山庄里外各处寻人时,卫卿已经下了山。 山下准备着两匹快马,她和苏遇一人一匹,打马便朝另一方向奔去。 苏遇带她去了另一条官道上的城外十里亭。 远远望去,那十里亭坐落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非常寥落。周遭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偶尔有三两只寒鸦飞过。 苏遇栓好了马,和卫卿一起进亭子里稍坐。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卫卿才道:“今日我大舅舅抵京,你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 苏遇道:“我也是昨日才收到的消息,今天来告诉你的时候,听说你已经出城了,便一路寻了来。” 卫卿看向远方茫茫的官道,道:“他们什么时候到?” 苏遇道:“应该快到了吧。再迟,天黑之前总能到。” 半晌,卫卿道:“谢谢。” 苏遇笑了笑,道:“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听你说谢谢。”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我是不够了解你,但是以后我会慢慢学会去了解。”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官道上迟迟不见卫卿大舅舅的人影。 她大舅舅一家决定重新回京城定居,卫卿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如今就只等着人来。 第330章 有诈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舅舅了,记忆中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画面。卡Kа酷Ku尐裞網以前舅舅喜欢把她放坐在肩膀上,载着她到处跑。 卫卿看向官道的时候,不知不觉眼中多了一份期待。 而此时,锦衣卫以山庄为圆心,正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寻找卫卿的踪迹时,山林里安静万分,风声在林子里沙沙作响。 锦衣卫们十分警觉,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身体渐渐地绷了起来,手悄然地握上了刀柄。 忽而林子里一道道黑影在树上窜动,锦衣卫头也不回地道:“阿应,带着漪兰姑娘先走!” 漪兰心头一惊,还来不及说什么,阿应当即抓着她的手,带着她转头就跑。 漪兰还没跑多远,身后便响起了剧烈的打斗声,寒风送来一股散开的铁锈的气味…… 漪兰瞪大着眼珠子,颤颤地问:“阿、阿应,发生什么事了……小姐呢,小姐到哪儿去了……” 阿应脚下不停地带着她跑,沉着应道:“小姐有主见,应该不会有事的。” 现在重要的是带着漪兰逃命,漪兰不会几下功夫,留在这里也是添乱。 树林里一片激烈厮杀,刀剑碰撞出冰冷的火花,鲜血溅在了草木上。 锦衣卫以寡敌众,一个个倒下,被黑衣杀手连补数刀。 后突然一道响箭猛地从树林里窜出,直逼高空。在暗淡的天色下砰地爆开,绽放出绚烂的光色。 这是锦衣卫的讯号弹。 因为升起的高度足够,又异常夺目,这里离城里不算远,城里的锦衣卫一定能够发现,并且第一时间知道这里出事了。 卫卿在城外,虽然是在不同的方向,可若是在寻常,她也应该能够看见讯号弹发出的焰火。 然她当时的注意力放在远方的官道上,不经意间蓦然回头时,苏遇忽而起身倾过来,颀长的身形勘勘挡住了她的视线,伸手往她发间碰去。 卫卿目露疏淡之色,刚要躲,苏遇却道:“这里有东西。” 等他收手回来,见他手中是片枯叶。不知枯叶是何时被吹到她头发上去的。 而当殷璄看见那焰火时,他已经在出城的半道上。 随行的锦衣卫神色一凛,下一刻全都策马扬鞭,以最快的速度跟着殷璄在官道上飞驰起来。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直往那山上冲,昏暗的天色下,那座岿然不动的山庄隐隐像猛兽悄然张开的兽口。 周遭安静极了,死一般的安静。 他脚下步履极快,可是还没踏上山庄空地前的最后一级台阶,忽而一道黑影从山庄前疾速掠过,勘勘出现在殷璄的视线里,那黑影挟持着一名女子,一下子就窜进了树林之中。 那女子衣裳和身形都与卫卿一致,她在黑衣人的挟持下,在暗淡天色下微微偏头露出熟悉的侧脸。她不甘被挟持,一边被黑衣人控制着一边试图反击,不是卫卿又是谁? 锦衣卫神情十分凛冽,低沉道:“大都督,可能有诈。” 黑衣人挟持了卫卿,而没有杀了她,显然不是为了要她的命,分明是冲着殷璄来的。 殷璄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嗓音不疾不徐:“有诈就不追了?” 话音一落,他和锦衣卫全数朝那黑衣人追了上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那双一惯温悯慈和的眼,从来都是睥睨众生,身上冷清的煞气流露出来时,仿佛身处地狱之间,佛陀也能变做恶鬼。 他眼底里浸着无尽的黑夜,没有波涛骇浪,浮动起来的尽是吞没人的暗潮。 进了树林里,这片树林分布很广,蔓延到后山山脚下。 黑衣人哪里有殷璄的速度,更何况他还挟着一个人。 因而两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与此同时,林间风起云涌,不断有黑影从四周聚集围拢过来,很快就将殷璄和锦衣卫包围在其中。 刀光剑影衬得树林里的空气都奇寒。 殷璄追上了那个黑衣人,黑衣人当时只觉一股冷气从身后扑来,震慑他于无形,那是杀过千人万人而凝聚一身的煞气,能让人在死亡的边缘里感受到绝望的紧迫。 黑衣人不得不回身一击,毫无悬念的,他根本不是殷璄的对手,不出三招便被殷璄一剑贯身,横死当场。 殷璄顺手便接过被黑衣人挟持着的卫卿。 然而,几乎只有短短一瞬间,殷璄便察觉到了不对。 她虽然身形衣着上与卫卿一致,甚至连身上的药香也若有若无,可是这不是卫卿。 殷璄何其敏锐的一个人,此女子要想对付他,只能把握这短短一瞬间的机会,一旦错失,便再无良机。 因而殷璄刚一近她的身,刚一碰到她的手腕,她倏地手法飞快,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反手便往殷璄的掌心划去。 他反应极快,一脚将她踢开之时,自身也往后撤了撤,因而那锋利非凡的刀锋几乎擦着殷璄手心上的皮肤掠过,却并未第一时间见血迹。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没见血,手心里却漫起了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约摸是刀锋隐隐划破了他表层的皮肤。 “大都督!”锦衣卫呼喝。 那女子躺在地上脸色变了变,捂住胸口便呕出一口鲜血。 殷璄一脚的力道,足以踢断她全部的肋骨。 先前周遭树上包围的黑衣人并未着急动手,而是打算等这女子暗算得手以后再行动手。 可是现在她失败了,一时间黑衣人全部簌簌从树上跳下来,手里刀剑反射着寒光,树林里杀气弥漫。 殷璄道:“全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他没有找到卫卿,卫卿在哪里? 随着他一声令下,随行的锦衣卫当即就和黑衣人厮杀了起来。 这一厮杀,他们下手便非常狠辣,刀剑所至之处,血肉横飞、无一完好。 那女子受了伤,恨恨地瞪了正被黑衣杀手纠缠的殷璄一眼,而后趁着双方厮杀,悄然隐匿了踪迹。 殷璄不可能被缠住在这里,他斩出一条血路出来,直接朝山庄所在的方向又回去。 第331章 利用 既然卫卿不在这里,他便从山庄开始找。卡Kа酷Ku尐裞網他甚至想,她可能还在山庄那里。 即便她不在,掀翻整座山头,他也定要把她找出来。 因而锦衣卫还在和杀手缠斗之时,殷璄已经先行离开了。他的身形在树林里若隐若现,很快便消失不见。 卫卿在十里亭里等了一个时辰,官道上偶尔经过几个匆匆的行人,可并没有等到她的大舅舅。 阴沉沉的天笼罩下来,一丝丝发沉发暗。 而她的眉头,亦一丝丝沉压阴冷了下来。 苏遇依然淡然自若地坐在她对面,耐心地等待。 卫卿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不耐、烦躁,还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卫卿起身,最后再回头往那官道远方看了一眼,若无其事道:“天色晚了,估计大舅舅他们今天城门关闭之前到不了京城了,不等了,回吧。” 刚从苏遇身边走过,苏遇就拉住了她的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低头深暗不明地看着他,苏遇笑笑,道:“好不容易亲人团聚,不再等等?这都等了大半时间了,还怕多等一会儿不成?” 卫卿盯着他半晌,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然而没有一丝别样的痕迹。他的笑容,向来是他最好的伪装。 卫卿抿唇道:“一会儿天黑了,城门也关了。” 苏遇半眯着眼,笑容不减,道:“城门关了,我也能让他们再开。” 卫卿闻言,眼神一寸寸凉了下来,道:“可我舅舅不是你,他没有这样的权力,他要是明知道紧赶慢赶城门都会关了,还会再赶吗?” 还不等苏遇回答,卫卿越来越感觉道不对劲,她揪着苏遇的衣襟就把他提了起来,逼近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字一顿道:“你在骗我?我大舅舅今天,根本不会回城,对不对?” 在卫卿的注视下,苏遇脸上的笑意,被风一吹便一丝丝淡了。他看着她道:“你觉得我会害你么?就算我害尽天下人,我也不会害你。” 卫卿沉着嗓问:“苏遇,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不用苏遇回答,当卫卿从头到尾把这件事想了一遍,她便得到了答案,她道,“你是想把我引开?” 她一问出口,心头便是一窒,心跳漏了两下,也蓦地乱了两下。 对了,殷璄说过今天会去山庄里接她。 她若是久不回城,他一定会去找她。 苏遇告诉她今天她大舅舅回城,把她引到这里来,便是要让她避开? 避开什么? 山上发生了什么…… 卫卿一把将苏遇丢开,抬脚就往十里亭外走。 苏遇再去拉她时,却没料到,在刚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猛然回身,一耳光清脆而用力地摔在了他的脸上。 风扬乱了她的发丝,她看着苏遇,一直以来同样善于伪装的她,此刻是彻彻底底的怒气,和冰冷。 她眼眶被冷风灌得微红,道:“你利用我,去对付他,是吗?” 难怪,苏遇会亲自上山去找她。 那是因为苏遇知道她足够谨慎,即便她突然要去什么地方,也会跟身边的人打个招呼让他们知道她去了哪里。 可是苏遇找到她,她决定下山时本想跟漪兰或者阿应说一声,苏遇却笑语翩然道:“不放心我?要把锦衣卫都带上吗?你就不怕把人全带走了,我趁机布置点陷阱引殷璄上钩啊?” 苏遇一句话点到了她的心口上。 他能找到这里来,别人也能,确实不得不防。山庄里必须留有人。 再者,卫卿知道,如若让锦衣卫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定会跟着,锦衣卫根本不放心苏遇,说不定路上还会动起手来。 她相信他不会害她。可笑那个时候,她竟有一丝担心,苏遇和锦衣卫是死对头,带着锦衣卫会对他不利。 所以她没有将她的行踪告知给锦衣卫,而是用井然有序的方式告诉他们,她安然无事。 锦衣卫善勘察,应该能明白她没事。 可是,苏遇恰恰利用了她的这点谨慎,利用了她对他的相信,甚至利用了她对他的一丝担心,将她独独引了出来,拖延在此地。 她紧皱着眉,唇边却扯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不是笑他,而是笑自己。 卫卿道:“前些日我还说你不了解我,我错了,你其实很了解我。你知道我只是嘴上刻薄,你知道我即使拒绝了你也还对你保持着最初的信任,你知道怎么用我给你带来最大的利益,不是你不了解我,而是我不了解你。” 卫卿的声音很轻,又很冷,“幸好,我喜欢的人是他,不是你。” 苏遇的脸上,有她留下的指痕印。她下手够狠,打得他口里有股淡淡的腥味。 但是不觉得有多痛,大概是因为她的每一个字都扎在心里,痛到已经麻木了吧。 苏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解释道:“你应该知道,不论有没有你,我都会杀了他。正如当初,他想尽办法杀了我一样。我把你引来此处,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你们若是光明正大地决斗厮杀,尽管去啊,我若拦一下我就不是卫卿。可是你知道你斗不过他,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卫卿勾了勾唇角,嘲讽至极,转身就走,低低又道:“他要是想利用我杀了你,可能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不,可能你一次都不会死,因为你能看穿那是局,你根本不会跳进去。你这种人,永远不懂得什么是心甘情愿的付出。” 殷璄一早就知道苏遇对她不同,可是他不曾这般利用过她去对付苏遇。 一次都没有。 那边树下拴着骑来的马,卫卿快步就朝马走去。 苏遇在她身后道:“卫卿,别去,我就只要求你这么一次,行吗?” 见卫卿不应他,他两步上前,刚一近身,卫卿早料到了,反应很快,在他动手捉住自己之前,先发制人动了手。 苏遇只是被动地躲闪,并不主动出手。 苏遇道:“我既然带你到这里来了,应该不会轻易放你回去。” 卫卿手里捻着银针,道:“别逼我把对你的最后一丝耐心都耗尽。” 第332章 埋伏 苏遇苦笑,“你便是现在赶回去又能如何?那里估计已经乱成一团了,你回去也无济于事。” 卫卿决然转身,低沉道:“他要是有个什么,苏遇,我一定会让你得不偿失。” 最后苏遇没拦她,却弯身从地上捡了两枚小石头,他面上依稀是黯然苦色,道:“卫卿,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说着,在卫卿过去牵到马之前,将手里的两枚石头抛了出去,击在了马身上。 两匹马均是吃痛,扬起蹄子嘶鸣,在卫卿把它们控制住之前,就挣断了缰绳撒腿往前跑。 卫卿没有了马,等她徒步走回到山庄那里时,估计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他从来都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要毫不犹豫地断去她所有的希望。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根本不在乎殷璄倘若因她而死,她会为此痛苦一辈子。 她从来没想过插在他和殷璄中间,从来没想过与他们两人的任意一方为敌,便是谁都不想伤害。哪怕……哪怕她爱着殷璄,她也绝对不会因为爱一个就去对付另一个。 那她就活该被利用,活该被伤害么! ··· 殷璄正穿过树林,然而还没等他返回山庄,地上落叶潇潇、层层迭起,他行到半途中突然顿住脚,因缓不下那股冲势,在半空中翻转两下,于两步开外停了下来。 只见他面前,两根树木之间横着一根根极其细微的透明如蛛丝一样的丝线。若是寻常急躁或是没留意之人,根本不容易发现。 照殷璄方才的冲势如果直接跑了过去,那么他有可能会被这些细韧锋利的丝线给卸成几块。 殷璄斜剑一挑,将透明丝线全部绷断。 而那剑锋所指之处,又从参天树木上方飞腾下数名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与方才那些不一样,方才那些杀气外露,而这些气息内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为首的鹰目锐利地盯着殷璄,冷笑道:“不愧是生杀予夺的大都督,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冷静。果然还是听他的没错,光一处埋伏杀不了你,还得多设几处,才能要了你的性命。” 所以方才引殷璄过去的那些黑衣人只是前奏和铺垫,目的为的就是拖住殷璄身边的锦衣卫! 殷璄一旦发现被挟持的女子根本不是卫卿以后,必定会调头回来去寻找卫卿,于是中间便铺设了第二道埋伏,为的便是眼下他一人落单。 真正厉害的杀手,已然在此处等候着他。 因而想要取他的性命,必须要十分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返回来,因为知道他心里在乎。 几名黑衣人一起上,顿时树林里风卷云残,出手快如闪电。 这些人的动作和身法都不弱,殷璄一人对付几人,形势本就对他不利,若是他平时,将这数名杀手击杀只不过耗费点时间和精力罢了,然而眼下他却渐渐势弱。 一股麻意从手心里蔓延开,一直蔓延至整只手臂,使得那只手臂仿佛不再是他自己的,渐渐不受他的控制。 所以他在行动上迟缓了两分,瞬时就被黑衣人占了上风。 杀手得意地笑道:“大都督没能被淬毒的匕首砍掉一只手,破点皮总可以吧。卡Kа酷Ku尐裞網虽然只是破了点皮,但照大都督这样的打法,毒很快就会蔓延全身!” 此刻他的手心里,方才被匕首刀锋扫过的地方正一团发黑。 即便他现在打赢了,如果没有解药,他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杀手的话非但没能放慢殷璄的速度,反而突然使他身法比之前更快,他面上丝毫没有恐慌之色。 既然对他下毒,便不会给他解药。杀手乱他心神,他稍有迟疑便会死在这里;与其被杀手杀死,身中剧毒反倒还有一线生机。 他走到今日,经历多少次的险境,这又算什么? 他身中剑伤,身上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幽幽冷檀香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所取代。 但是那些伤仿若不是在他身上的一般,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平寂得让人心头森然。手里的剑像一条毒蛇,一旦被它抓住了机会,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时机,也会被它极其精准地把握,缠上对方的咽喉,顷刻毙命。 ··· 冬日里天黑得早,周遭的视线渐渐一片昏暗。 脚下这条官道,却是被映衬得越发雪白。 卫卿正拼尽全力奔跑在官道上,她跑得满头大汗,衣裙早已湿透了衣背。 可是双腿不停地往前迈,她无法停下。 即使希望全被人折断,她也不会停在原地不前。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也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后来总算遇到有住在城外的百姓,约摸在城门关闭之前,赶着牛车正出城回家去。 卫卿拦了他的去路,赶牛车的人还没来得及问上两句,便被她一把抓了下来。 卫卿抢了他的牛,解了套着板车的绳子,翻身就骑了上去,双手用力挽着牛角。 那牛车的主人估计从来见过小姑娘如此生猛,等他的牛被人骑着跑了很远以后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在后面追了一阵。 卫卿照着来时的路绕上了另一条官道,卯了劲地直直往那山庄所在的山脚下奔。 当她终于跑到那山脚下时,隐隐可闻山上的打斗声,依稀有火光在跳跃。 卫卿不知疲惫地拔腿便往山上冲。 越往上走,那打斗的声音越大,火光也越亮,脚下流淌的是谁的鲜血,也不知横的是谁的尸体。 卫卿弯身去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时,鬓发轻垂遮住了侧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踩着鲜血和尸骨,一步一步往上走。 杀手设的第二道埋伏,最终也没能要了殷璄的命。 他是中了毒,但他依然将围攻他的武功高强的杀手毙于剑下。 他也没能在山庄里找到卫卿的影子。在他先前被引去追那个和卫卿相似的女子时,山庄周围全布下了埋伏,即使武功高强的杀手失败了,还有这最后一次围杀。 一个身中剧毒、身受重伤的人,又能支撑得了多久呢? 第333章 还好,他还在 今天晚上,他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 想取殷璄性命的人数不胜数,如今看起来总算是要成功了,这些杀手岂能不兴奋激昂,全都一个劲地往前攻,谁都想拔得头筹。 这是一次早有密谋的围剿。 锦衣卫甚至怀疑,一切都是卫卿布置的。她布下天罗地网,再引殷璄前来,置他于死地。 那不然,为何就是她不见踪影? 殷璄在腥风血雨里到处找她时,她又在何处? 这一次远比上一次在避暑山庄的时候,情形要严峻和残酷得多。 殷璄和锦衣卫被围攻,形势颓败,犹如困兽之斗。 然而,这些杀手全都专注着中间围攻的殷璄和锦衣卫,卫卿从后方上来,浑身湿透,那双眼睛却是充斥着狠戾,冷剑从后面一一削过杀手的脖子,鲜血飞溅在她沾满风尘的裙子上。 杀手才反应过来,还有人从后面偷袭。 而此时那名先前用匕首刺杀殷璄的与卫卿神似的女子,忍着伤痛出现在不显眼的角落里,她擅长暗箭伤人,趁着殷璄无暇顾及之时,再用手里淬毒的薄刃欲飞射其身。 她手上捻着暗器,然而刚要发力动手时,忽而一道利光如闪电劈来,紧接着血雾喷溅。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竟生生被人卸了去。 女子缓缓回过身时,卫卿将沾满鲜血的剑,如寻常小事一样,送进了她的身体里。 而这女子,终于得以清楚地看清了卫卿的脸,和她那双震人心魄、几近走火入魔的眸子。 原来她要假扮的人,是她。 卫卿粗哑道:“想动他,你问过我了么。” 殷璄在火光里看见了她,锦衣卫也看见了她。 杀手反应过来,便分出一部分,朝卫卿攻了过去。 卫卿挥着手里的剑,心里从未有如此得偿所愿过。还好她赶上了……还好,她看见他了…… 还好,他还在。 便再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极力地想要靠近他,好在,对于两人来说,只要彼此都在努力,就不是什么难事。 纵使阻碍万千,也总是会慢慢靠近的。 锦衣卫士气大涨,卫卿日常携带有护身的毒,就算她精疲力尽时也还有最后一招,银针上淬了毒,一针便能击倒一个。 顿时局势又被扳了回来,渐渐趋利与殷璄和卫卿这边。 最终,苏遇无法眼睁睁放任卫卿离开,他还是找来了。 他站在上山的最后一步台阶上,衣角翻飞,仿若与这里的惨烈杀斗格格不入。 苏遇亲眼看着卫卿为了殷璄拼命,亲眼看着她被血污沾染,不死不休。 他记得,明明以前,她是那样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 可是如今,为了殷璄,她连命都不要了。 这时山上的杀手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殷璄再一次扭转形势、反败为胜。 眼看着形势往一边倒,锦衣卫正收拾着仅剩的少许杀手,苏遇亦是随手捡了一把剑,趁着战况未平之时,尚还有一搏之力。 殷璄身中剧毒,还能支撑到现在,可见他有多强。有了卫卿回到他身边,再厉害的毒,她也有可能解了,更何况那还只是寻常江湖上所用之毒。 所以,这样的机会,失去一次就不会再有了。 卫卿靠近殷璄时便发现了他不对劲,他眼下有深深的青影,唇色乌紫,分明中毒已深。 他原本只是破了点皮染上的毒,还不会这么严重,可是随着他浑身气脉运行,使得这微末的毒加快速度蔓延了全身,才会如此。 卫卿需要尽快为他疗伤解毒。 遂在锦衣卫处理那些不成气候的杀手时,卫卿腾出空隙,扶着殷璄到一边,殷璄一手拿着剑,一手死死将她揉在怀里,不得半分松懈。 卫卿伸手就慌乱地去摸殷璄的脉,抬头对他笑笑,声音里都带着颤抖,红着眼眶道:“我看看,有我在,总不会让你被人毒死了去。” 可是她话音儿刚一落,殷璄猛地将她推开到一边,当即抬起手里的剑,伴随着铿锵一声,挡下了飞袭来的致命一击。 苏遇带着必杀他的决心,做最后的了断。 他若执意如此,殷璄伤毒加身,卫卿精疲力尽,即使两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殷璄及时把卫卿推开,正合了苏遇的意,苏遇只想取他一人的性命,并不想伤了卫卿。 两人没过招几下,殷璄毫无疑问败下阵来。 大抵这是他人生里最狼狈的一次失败。因为他妄动了心,他不再无坚不摧,也不再无往不胜。 以前,殷璄从不认为,卫卿会是他的弱点。因为她够聪明,够手段,也够狠,完全可以保护自己。 但是她却是一把利剑,可以被别人握在手里,直戳他最柔软的地方。 苏遇那最后一剑直逼殷璄,一人眼神冷冽决绝,一人眼神平静清和。 卫卿惊恐抬头看见那份平静与清和时,仿佛心也跟着安宁了下来。 恍如初见。 他有一双佛陀一样的眼睛,却有一副恶鬼一样的性子。 明明该是让卫卿避之不及的对象,可她也不知道怎的,那晚初见,她却拿起他的手给他疗伤,她捂住他的口鼻帮他挡毒烟。 她紧皱着眉头,随着噗嗤一声,胸口端地一凉。 而后,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许久,那股安静又变回了喧嚣。她久久伏在殷璄的怀里不动,只剩下轻轻颤抖的呼吸。 苏遇手上亦是一颤,往后踉跄,脸色煞白。 卫卿缓了缓,她能感觉到殷璄似乎想要用尽全力抱她,她低头看了看穿胸而过的这一剑,抬起头时若无其事地对他笑笑,生怕这剑锋伤到了他,忙抽气道:“你别乱动,不然我会死得很快的。” 那一刻,殷璄黑色的瞳仁里,仿若充斥着猩红嗜血之意。 卫卿…… 死很简单,也并不可怕。但是可怕的是死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最珍视的人。 那一刻,明明天那么高,殷璄却有一种它快塌下来了的感觉。 她替他挡下了这一剑,明明死的应该是他。 第334章 她只是舍不得 卫卿眉尖皱着,唇边却依稀笑着,刚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下被呛住,温热的血从她口里溢了出来。 满口皆是,顷刻染红了衣襟。 她满头冷汗地含糊说道:“好像,是有点疼……” 她说完,额头便无力地抵着殷璄的胸膛,一如往常般亲昵,她发凉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腕上,轻声道:“殷璄,我现在没力气给你解毒了。” 殷璄缓缓伸手,抱着卫卿的头,压在心口,低头用力地亲着她的额头,低沉道:“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卫卿无声地笑了笑,忽而又道:“苏遇,你满意了?解药呢?” 她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心里想的念的,还是殷璄的解药。 “为什么……”苏遇失魂落魄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了他,连你自己都不要了么?” “我问你,解药呢?”卫卿道,“你不说是不是?” 卫卿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殷璄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用力地握住了穿透胸前的剑刃。顿时血肉模糊,她紧咬着牙,无力地垂着满是鲜血的手,去握在了殷璄中毒的那只手上。 他手心里的剧毒会通过血液传到她的身上。 苏遇够狠,可是她对自己更狠。 她紧紧扣着殷璄的手,黏稠的血染红了她的下巴,她轻佻地道:“本来我觉得我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但是这样的话,我只好和他死在一处。” 苏遇见不得她这样,当即缴械投降,把解药交了出来。她要看着殷璄好起来以后,自己才肯吃。 苏遇用轻柔至极也恐慌至极的声音哄她道:“卫卿,我带你下山,你跟我下山,我们这便去找大夫……” 可惜卫卿不应他,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就只有殷璄一人。 现在殷璄尚未恢复,他若执意杀了殷璄,卫卿必不会独活。 可是,谁都可以死,他独独想她活着。 最终苏遇转过身,满身悲怆,步步踉跄地离开。 卫卿侧了侧身,依偎在殷璄的怀里,似乎已经不疼了,只剩下漫天的寒凉,凉到了骨子里。 眼前的人影来来回回,模模糊糊。她坚持着最后一抹清醒,恍惚看见,殷璄正摇摇晃晃地把她抱起来,往山下奔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毒还没全解,卫卿伸手摸到,他那深色的曳撒上,不知何时全被濡湿了血。 殷璄一边极力稳着脚下,怕颠着她摔着她,一边故作冷静地与她聊天道:“山脚下有农户,不要怕,村子里一定会有大夫。” 卫卿静静地听着。 从前不论他走到哪里,不论他做什么,总是闲庭闲步、清清闲闲的,哪有今日这般虚浮不定。 殷璄等不到她的回答,几乎是疯狂低吼道:“卫卿,说话!” 卫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听着呢,极少见到殷都督这般慌乱无措又怒气冲冲的模样,觉得甚新鲜。” 两人所至之处,地上都留下一串殷红的血迹,是顺着从卫卿裙角上滴淌下来的。 她那一身藕荷色的裙子,几乎有一半都被鲜血染透,衬得她的脸色,像一只纯白的瓷娃娃。那把剑还插在她的胸口,谁也不敢轻易去碰。 可也阻止不了,她终在他怀里一点点枯萎。 殷璄低头看着她,他眼里只有她,脚步凌乱地走着,低语道:“你应我便是,我说什么你应我便是。别睡,卫卿,别睡,不许闭上眼睛,知道了吗?我不许。” 卫卿半阖着眼帘,眼里眯开一条窄窄的缝,依稀有流光闪烁。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殷璄的脸,她道:“我还没没看够呢,怎舍得闭……” 她问,“殷璄,你要娶我吗?往后我的坟前牌位,可不可以写上殷璄亡妻?” 殷璄脚下像一个绝处逃生的落魄之徒,嘴上却压抑着尽量平稳地回答她说,“你死了我就娶不到了,你如何做我的亡妻?” 卫卿展开双眉笑得万分苍白无力,“那可不能让别人白白占了这便宜。” 她当是最后一次与他闲聊,声音极为轻细,绕转耳边,“真是奇怪,我明明最爱我自己,为什么要给你挡剑,这玩意儿穿在胸口真的很压抑……” 她瞠着眼,一眼不眨地看着殷璄,仿佛要将他刻进骨子里,她喃喃道,“大抵是因为我太自私了,宁愿让你活着痛苦,也不愿让我自己痛苦地活着。其实,我最爱的还是我自己,不是你……往后你要是多这样想想,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明明还有许多事没完成,明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是卫卿仅仅是觉得有点遗憾,并无后悔。 要是重来一次,不管重来多少次,大概身体还是会先快思想一步,扑进他的怀里啊。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舍不得他死。 “殷璄。” 殷璄波澜不惊的神情里有了裂痕,终于一点点呈现出彻骨的痛色,但他依然慢声回道:“我在听着,前面就是农户家了,有光了。” “殷璄。”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可是她都一直低唤着他的名字,仿佛那样身心就有了归属,有了安宁。 “我听着,我正听着。” “殷璄,”卫卿笑笑,鲜血从嘴角横流,渐渐失了温度。她缓缓伸手去,很艰难地轻轻拂过他的肩头,指端轻颤,“下雪了。” 漆黑的天空里,开始细细碎碎地飘起了漫天的雪花。 是啊,下雪了。 还记得去年初雪,她站在灯火下,拂过他肩上的情景。 往后可有人替他拂落肩头雪?往后可有人替他拂去一身寒? 只要一想起,就好难过。 她眯着眼,极力想伸手,往殷璄的脸上抚去。 可是那满手鲜血,却又怕脏了他的眉眼。 她不曾为谁流泪过,即使一剑穿身,她亦不曾痛极而流泪过。 可此时,那红红的眼角,悄然有泪凝结。她眼睁睁地看着雪花飞落在他的衣上、发上,却再没有力气去碰。 她那眼帘缓缓合上,伸到半空想抚他眉眼的手,终是垂落。 殷璄的脚步,蓦地在田野间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形容真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一字一顿道:“卫卿,你母仇未报,家族未起,若敢死,我会把卫家捧上天,把缪家踩下地。让你死也死得不安宁。” PS:上半部分就到此结束了。 怎么说呢,可能这就是她的爱吧,不会把殷璄挂在嘴边,但是把他放在命里。所以说最开始她凭理智认为要远离他是对的,只是爱这滋味,令人欲罢不能吧。 反正卫卿目前是我最喜欢的女主角了(反正我都是写一个爱一个(╯‵□′)╯︵┻━┻),你们最喜欢的女主角是哪个? 第335章 大梦一场 这场雪来得不早也不迟,但是却很冷,铺天盖地,久久都停不下来。 卫卿最后只记得,她那眯着的眼睛最后阖上时,田野那边依稀有农户家里传来的光,头顶的天空却是漆黑的,落下的雪花是纯白的…… 就好似花朝节那夜,殷璄在梨树下给她摇的一树梨花。 *** 今年的初雪过后,便进入了漫长的隆冬。 后来京里也时常下起漫天飞雪,有绵绵如柳絮的,亦有汹汹如鹅毛的。 积雪落在屋檐上,落在街道边,数日不得消融。 冬日里的阳光显得格外珍贵,一缕缕金色的光线突破云层,照射到地面上,看起来鎏金轻暖,实则伸手却触碰不到一丝温度。 大街小巷进入了一年之中最冷清萧索的时候。街上有人出行,来来往往也都是形色匆匆的。 在这样的寒天里,若是大梦一场,无知无觉,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难熬的,往往是那些清醒着的人。 房里温暖如春,案上点着香炉,炉烟袅袅飘散出来。 时不时就有人往房里进出,但是动静很轻,生怕吵到榻上睡着的人。 宫里太医院的太医每天都会来,老太医令亲自坐诊,家里的下人们十分谨慎小心地照顾着,半分都不敢懈怠。 卫卿睡了两个月,毫无苏醒的迹象。 得皇帝和明妃的准许,静懿得以时常到卫卿这里来看望她。 有时候她在卫卿床边一坐便是半日,整个人呆呆的,毫无生气。她总是静静地望着卫卿,望着望着眼眶便通红。 静懿常在卫卿耳边念叨的便是:“命捡回来了就好,身子以后可以慢慢养,我可以等你慢慢醒。你打从回京,定然是没好好休息过,眼下好,我守着你,你想睡多久都行。几个月,半年,一年,只要最后你记得要醒来。” 静懿一直都是自言自语,得不到卫卿的答应。 她趴在她床前瑟缩着肩膀,偷偷失声痛哭过,她含糊不清地哭着问过,“卫卿,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 房间里不论怎么温暖,卫卿的手就是很凉。 静懿捂着她,许久才有了一点暖意。 她的命是捡回来了,但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鼻间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老太医让漪兰每日定要给卫卿按一下双腿,以免她腿上肌肉萎缩太快、经脉阻塞,到时会无法行路。 静懿把下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漪兰在房里,她便习着漪兰的动作一起给卫卿按压双腿。 夜里的时候,房里烛火轻轻闪烁,有谁在与她低声浅语,还有谁在抚她鬓边乌发,她整个人坠入沉沉的梦里,无边无际,听不分明,也看不分明。 卫卿睡了一整个寒冬。 年后,下了几场大雪,天气放晴,阳光渐渐恢复了些许暖意,冰雪消融得快了些。 家里人一丝不苟地将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俨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枝头春寒料峭,抽了几枝嫩芽,在寒风里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还有早春里,不知是哪束春花,率先冒出了一颗花骨朵儿。 漪兰打了温水进房给卫卿洗脸,不想进去片刻以后,里面传来哐当一声。 外面的谢嬷嬷听到动静,赶紧进去一看,见漪兰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床上的卫卿,终于肯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微微侧了侧头,静静地看着漪兰和谢嬷嬷两个抹眼泪,神色间无动于衷。 后来消息传到宫里,静懿匆匆忙忙地出宫,还把老太医拎了过来,给卫卿做一番详细的检查。 在受那么严重的伤过后,她还能捡回一命,简直就是个奇迹。 然而卫卿看着床榻前守着的人,以及握着她手的静懿时,一阵头昏脑胀,很有些难受。 她记得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副身体过去的记忆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脑海里,已经撑得她十分难受,为何现在还要再涌现一遍?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了刚穿越不久的乡下,所认识的人除了林婆子和林翠翠以外,寥寥无几。 但是眼前这些人一个都不是村子里的,看这屋子里的光景,她现在应该也已经不在村子里了。 卫卿接受能力异常强,毕竟连穿越这种事都已经发生在她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理解的呢? 卫卿不住揉额头,漪兰担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卫卿没答她。 老太医令给卫卿诊了诊脉,试探地问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半晌,卫卿才沙哑着声音轻声道:“我受了伤?你们是救我的人?” 胸口隐隐作痛,这老者还替她把脉,不是她受伤是什么,不然自己怎会躺在床上,不然这小姑娘和妇人怎会不停抹眼泪。还有旁边这个衣着高贵的美丽女子怎会眼眶通红。 静懿率先反应过来,问:“卫卿,你不记得我了吗?” 知道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关怀期待之色,卫卿便明白,她本应该是认识他们的。 但是她现在除了乡下那点记忆,其余的一片空白。就像是被大段地剪除了一般,总觉得少了许多东西,却又不知道具体少了些什么。 她头晕了一阵,与老太医道:“我受的伤可严重?” 老太医道:“九死一生。” 卫卿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皮肤,眯着眼不太适应光线,却还能准确谈论一下自己的病情,像是谈论别人的一般,道:“那就难怪了,看样子是失血过多,气血严重不足,应该睡得也挺久的了,我现在很头晕。我不记得你们,但不代表不认识,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我面前,许是失血造成的脑部缺氧,所以有阶段性的失忆吧。” 众人:“……” 失忆了竟还能把自己的病况头头是道地说出来? 卫卿一去细想,脑子便一阵一阵的钝痛,又皱眉问:“我脑子以前被人打过?” 老太医道:“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反正他接受治疗卫卿的时候,她脑部是没有受伤的。 漪兰跳起来回答,“被打过被打过!以前在巷子里跟人斗殴时,有个挨千刀的狠击了一下小姐的后脑!” 第336章 她醒了 于是卫卿自己给自己下了诊断:“所以这一受伤,并发症就出来了,给我开些化脑瘀血的药吧。卡Kа酷Ku尐裞網阶段性失忆并非永久性失忆,可能随着伤势好转会慢慢想起一些来。” 众人依然沉默。 卫卿又道:“也有可能一直想不起来,一切随缘吧。” 大家一时反应不过来,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或者说是悲喜交加吧。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活过来了啊。 卫卿是失忆了,但是她还一点都没傻啊。 静懿随老太医出来,老太医令笑叹道:“卫太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醒后还能对自己做如此析解,果非常人啊。” 老太医对静懿道:“公主不必担心,照卫太医自己所说,只要养好了伤,还有恢复记忆的机会。如若想不起来,卫太医也看得开,一切随缘。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 静懿点点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状。 老太医回宫禀过皇帝过后,皇帝也十分诧异,卫卿竟然失忆了? 后来漪兰把在州城里发生的事和京城里发生的事大致跟卫卿讲了一遍。 包括卫辞书怎么从户部尚书变成户部郎中的,也包括卫卿怎么从卫家独立出来,变成皇帝的御前太医的。 这期间发生的许多事,漪兰讲到天黑都讲不完。 看样子她还真是遗失了很大一段的记忆。 现在卫卿也已经不在原来的宅子里了,而是搬回了缪家。缪家大公子,也就是卫卿的大舅舅缪谦,眼下也已经回家了,就在家里。 缪谦携他的夫人,育有两子,在卫卿养伤期间,都尽心竭力地照顾她。 开春后科举即将拉开帷幕,缪谦照着卫卿原本的意愿,已经开始准备科举考试了。 关于卫卿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对外只说是她出城不慎,遭到了凶徒的刺杀才导致重伤。不然若是牵连到首辅和大都督,事情怕是会变得很棘手。 当然,事发当日,漪兰被阿应带着去躲命了,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而真正清楚事情真相的,便只有殷璄、苏遇和卫卿,以及死里逃生的若干锦衣卫。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卫卿记不得了,殷璄先按兵不动,苏遇自然不会主动把事情抖出来。 这种行刺和暗杀,本来就是争权夺利、敌党互撕的见不得光的手段。要是全都摊开在皇帝面前,把敌党拉下水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毕竟双方手上都不干净。 最近锦衣卫的作风变得十分恐怖。 江南一案的涉案官员全部落了网,此事本应该告一段落,可是现在锦衣卫又顺藤摸瓜,牵扯出一批官商勾结的奸商,以及背后的江湖势力。 得皇帝准许,殷璄亲自去了江南办案。 这对皇帝也是有好处的,江南的民商众多,肥水也足,若是殷璄这个时候收拾了所有残余势力,江南民造商业必会受到影响,这个时候皇帝便可名正言顺地派皇商接管江南的商业了。 因此江南但凡与贪官勾结的商贩,以及分布的江湖势力,全进行了一次扫荡。 锦衣卫在江南杀人无数,但凡牵涉到行刺事件当中的,被血洗满门的不在少数。 还有一部分人被锦衣卫关押起来,等送进京城里再掉脑袋。 寒冬腊月的时候,卫卿被送去了缪家将养,原先的宅子便空置了下来。 殷璄不在京里,大都督府也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过年的时候,他也只身在外,没有回来。 京里的消息送往江南时,殷璄正在翻看案卷,锦衣卫匆匆来报,道:“大都督,京里来信了。卫小姐醒了。但有一个坏消息。” 殷璄握着案卷的手一滞,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道:“什么坏消息?” 锦衣卫道:“卫小姐好像记不得许多事。” “记不得许多事?” “就是失忆了。” 卫卿见到了她的大舅舅和舅母,以及她的两位表兄。 虽然多年不见,表兄她甚为生疏,但舅舅和舅母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缪谦见卫卿能出房走动了,时常与她说话,说不了几句便眼眶发红。 缪谦本来想在外地了却一生,但得知卫卿身在京城,她又已经不再是卫家的人,孤身一人定是十分艰难。 她一个女子尚且还在为缪家重新站起来而苦苦支撑着,缪谦又怎能放心得下。于是最终还是决定回来。 这一回来,难免要受京城这个圈子里的一些异样的眼光。 但是发配期满,缪谦再回京城也不再是戴罪之身。皇帝把缪宅给了卫卿,便是默许缪家人可以重新回来立足。 皇帝尚未发话,那些异样的眼光也只是处于观望。 其中最不安的,就要属卫辞书了。 当初缪家获罪之时,他为了自保,可是狠狠踩了缪家一脚,那时他以为缪家再无东山再起之日。 可哪想,如今缪家大公子不仅回京,还和卫卿一起住回了缪家老宅。 皇帝要是想处置,早就处置了,何必默许到今日。继而卫辞书意识到,恐怕皇帝是有这个心思,想重新扶植缪家起来的。 好在缪谦回来的同时,卫卿的命也危在旦夕。要是卫卿没了,缪谦便只是普通的庶民,卫辞书还怕想不到法子对付他吗? 因而卫卿重伤未醒期间,卫家人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赶紧咽气。 可又怎知,卫卿在今年开春过后就又苏醒了呢。 梅姨娘便妥善地提议道:“到底从前是一家人,现在卫卿醒了,不如派人送点东西过去慰问一番,也好免了外人说叨。” 徐氏刻薄道:“送什么送,卫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还不都是那贱人害的!她这次没死成,对于我们家来说就是天大的灾难,你居然还想要送东西过去祝贺?” 卫辞书做了户部郎中,俸禄也远不比从前,支撑起这么一大家子人,已是捉襟见肘、十分吃力。 这不,年前卫家还重新换了宅子,把原来的大宅子换成了小一点的,换来的钱又更置了几亩薄田,靠收租子还能有点收入。 第337章 搬石砸脚 一家人确实过得紧巴巴的,两位卫家小姐好久都没添置新衣裳和新首饰了。 梅姨娘道:“可是卫卿现在皇恩不断,再与她较劲下去,只会让皇上不快,更让别人说我们薄情寡恩。老爷,听说卫卿失忆了,不记得从前的事,若是这个时候对她好些,说不定能重修于好,这对于卫家来说不是件好事么?” 她这么一提,卫辞书和老夫人顿时醒悟,对呀,卫卿这个时候已经失忆了!只要她不再记得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一切还有可能好起来的! 遂卫辞书让梅姨娘准备了一份礼,意思意思就行,不要太贵的,让人送去缪家。 卫琼玖主动接了这份差事,她甜甜地笑道:“以往我便与二姐算感情好的,这次就让我去吧,我定会好好说话,不会惹二姐不高兴的。” 她一口一个二姐,笑容又甜美讨喜,老夫人见了都怜爱两分,那卫卿定然也不会给冷脸色看。老夫人便准了卫琼玖过去。 卫琼玖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可别指望她能对卫卿真以姐妹相待,她都恨死卫卿了! 要不是看在卫卿失忆的份儿上,她岂会这般讨好? 卫琼玖知道,卫卿和大都督走得近,只要这次去缪家,与卫卿保持良好的关系,她便能常常去卫卿那里,如此还愁见不到大都督吗? 只要能再见到他,就一定还有机会。 卫琼玖打着如意算盘,兴冲冲地到缪家去了。 结果,缪家的下人将她拦在门口,在去通报并得到卫卿的同意之前,根本就不让她进门。 卫琼玖气炸了,表面还不得不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硬生生在门口等了两刻时辰。 漪兰一点都不想让卫卿出来见卫琼玖,但还是得去禀报一下,愤愤道:“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小姐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何曾来问过一句,现在见小姐醒了,赶紧巴巴地过来。莫不是听说小姐不记事了,所以过来想和好的?小姐,这种人,不见也罢!” 卫卿听她叨叨了一阵,道:“她人在哪里?” “在大门口呢。” “把她引进来,我见见。” 漪兰跺脚道:“那卫三小姐满肚子坏水,怎么能见她!” 卫卿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道:“怎么办,我无聊嘛。” 卫卿去了花厅,不一会儿就见卫琼玖被下人引着过来。 她一路从前庭走到花厅,不由多看了这缪家宅邸几眼,这可比以前的卫家都要大得多啊,更别说现在拥拥挤挤的卫家了。 宅邸里赋有一种古朴的气息,即使是曾被查封,如今重新住人,也处处透着大气。 这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门庭是可以斑驳古旧,但书香气是不会散的。 卫琼玖远远看见卫卿在花厅里,便甜甜唤道:“二姐!” 漪兰十分不满,道:“你看,果然是来攀亲带故的吧!” 卫卿眯着眼,看着卫琼玖脸上甜美的笑,抽了抽嘴角道:“虽然人我记不得了,但能让我记住这货身上讨厌的气质也是她的本事。” 卫琼玖进来,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可是才没说几句呢,卫卿突然捂着胸口说她胸口疼,然后两眼一闭就晕过去了。 她这一晕,家里人就乱了套了,赶紧送卫卿回房,又去宫里请太医。 卫琼玖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花厅里,有些凌乱。 这一传出去,就成了卫琼玖趁卫卿伤重期间登门耀武扬威,结果把卫卿气得旧伤复发晕了过去。 后来皇帝知道这件事了,颇为震怒,不仅仅是震怒卫卿被气晕一事,更震怒卫辞书把他的口谕当耳边风。 皇帝以前就下过命令,以后卫家任何人不得再随意跟卫卿乱攀关系,可是卫家人就是不长记性,这次违背了圣意,皇帝不得不罚。 卫辞书在御前推得干干净净,说自己一概不知情,都是卫琼玖善作主张才惹出了事来。然后他再以慈父的身份,向皇帝求情,念在卫琼玖初犯的份儿上,饶她这一回。 皇帝仁慈,没有要了卫琼玖的小命,但是看在她已至婚嫁之龄,便做主把她赐给了一个中下等侍卫做妻子。 让朝中大臣之女下嫁给一个中下等侍卫,这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卫琼玖在家等着卫辞书进宫去给她求情呢,却求回来这么一个结果,犹如晴天霹雳,把她劈得个魂飞魄散。 要她下嫁……绝不可能! 区区低贱的侍卫,哪里配得起她! 她要做就做都督夫人,要把那些瞧不起她的女人统统踩在脚下! 可是圣喻已下,轮不到她反抗。而且圣喻还不是赐婚,皇帝赐婚起码还有无上的荣耀,而她是直接被轻描淡写地赐给了中下等侍卫。 她明明敲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想着只要接近卫卿,就一定能够接近大都督。可是如今,为什么会这样! 都是卫卿,都是卫卿害的她! 卫琼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家中大哭大叫,形容疯子。 用卫卿的话说,她现在还是一级伤残之躯,肩又不能挑,手又不能提,但也不能白白给人当猴子耍,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伤残之躯了啊。 哪晓得卫琼玖这么不经吓。 卫卿本来只是想让卫琼玖知难而退便算了,没想到皇帝却大发雷霆,直接把人赐给侍卫了,这倒让卫卿有点意外。 漪兰与她说,她在皇帝那里很受信赖。而皇帝对卫琼玖的印象,估计是糟糕透顶的。 皇帝准许卫卿伤养好之后再进宫任职,还赐了许多补品下来。 蔡夫人和蔡琮隔天便往缪家跑,即使卫卿不再识得他们,卫卿也待他们格外客气。 每遇到一个过去熟悉的人,漪兰便给卫卿详细讲述一番,她也是需要花时间重新熟悉起来的。 这厢,蔡家的人走后,漪兰进房来侍奉卫卿休息,欲言又止。 卫卿平躺下,神色温和,道:“你有话说?” “小姐……还记得大都督吗?” “大都督?”卫卿脑子里空了一会儿,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过了好久,她才哑声问,“哪个大都督?” 第338章 为何还会疼? 漪兰摇摇头,故作轻松道:“现在说了小姐也没印象,哎呀,等他回京后,小姐亲眼见了他,奴婢再好好给小姐讲。” 殷璄一整个冬天都不在京城里,卫卿伤重期间他只陪着她渡过了最危险最艰难的十日,然后便离开了。 他不想看见她一直闭着眼睛醒不过来的样子,如若他离得远一些,在他看不见的时日里,还能每天都有一点点期望。 兴许她今天已经醒来了呢? 所以与其让他守在绣床边绝望,不如让他行走在修罗场里有点奢望。 漪兰心里多少有点怨气,但是漪兰又知道,如果卫卿醒着,一定不愿意殷璄把时间都耽搁在她这里。 听阿应说,殷璄去调查刺客背后的势力了,但凡沾了点手的人,他一概不留。 他杀了很多人,江南人人对他避如鬼魔。就连京里的人也谈之色变。 他内心究竟有多疯狂和痛苦,才能释放出那样的杀性。 阿应的消息很灵通,打听到殷璄这日回京。卫卿已然能正常走动了,漪兰便带她上街去转转。卡Kа酷Ku尐裞網 百姓们提起这位大都督,不可谓不复杂。一面觉得他手段血腥残暴,一面又觉得他在收揽权势、排除异己的过程中也干了不少利民的好事。 查贪官,赈蝗旱之灾,现今又打击不法奸商和一些江湖邪恶势力,让百姓们大快人心。 因而大都督回京的时候,锦衣卫井然有序地在街道两边排开而行,浑身冷煞气不容人靠近,尽管如此,街边上还是有百姓远远地驻足围观。 殷璄是骑马回来的,在城外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等进了这京城过后,反而不疾不徐了。 漪兰浑不怕事,看见了锦衣卫就像看见了亲人,直接带着卫卿便朝那肃清的街道走去。 殷璄带在身边的锦衣卫,岂有不认识她二人的,便没有拦下。 彼时卫卿眯着眼,看见对面骑在马上的男子徐徐而来。 他着靛青色曳撒,襟袖和衣角上浮动着象征权贵的鱼龙锦纹,头戴冠帽,冠帽下的那张脸既不过分阳刚,也没有过分阴柔,却是丰神俊朗,极其英隽挺秀。 马蹄悠悠踏在青石街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越来越缓慢,直至最后,在距离卫卿一丈外停了下来。 他那双微垂的眼睛,落在卫卿身上,明明清润随和,可是卫卿只看一眼便知,那却是睥睨世人、万物皆虚无的一双眼。 此人危险。 卫卿冒出这个念头时,胸口蓦地又泛开隐隐的疼。 她暗自捻了捻胸口,衣襟那处伤痕犹在,可是明明已经愈合了,为何还会疼? 像是透过皮肉,蔓延进她的心里,一辗转便上了眉间,微微皱着。 漪兰还想上前去打招呼,卫卿却不容拒绝地拉着她闪开到街边,若无其事道:“挡着人家的路了。” 殷璄在街上停顿片刻,在回京后第一时间里能看见她,便不负他长途跋涉、千里迢迢地赶回来。 听说她不记得了,如今对面不识,果然如此。 但是记不记得不重要,她只要活着,就是最好。 这时,前面街边上传来一声似柔情似苦涩的轻唤:“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顿了顿,她好像隐约识得这声音,下意识地循声看去,愣了愣,随即上挑起唇角,展开了笑颜。 漪兰亦顺着她的目光朝那边看去,不由有些着急。 那边站着的人可不就是苏遇? 卫卿显然对他印象不差,正抬脚朝他走去,勘勘自殷璄的身边错过。 漪兰看看殷璄,又看看卫卿,只好焦急地跟了上去。 漪兰心中一片凌乱,不对啊,小姐对大都督的反应怎么和对首辅的反应调了个个儿了? 就算是失忆了,也不能把两个人弄混淆吧! 只是漪兰不知道的是,卫卿不记得殷璄了,但是她却记得苏遇。 她对苏遇的记忆仍旧停留在隆乡里两人同甘共苦的时候。卫卿和他同吃同住、互不侵犯,那是一段相互陪伴的时光。 如今又再见到他,卫卿岂会不高兴。 锦衣卫显然也没料到,迟疑道:“大都督……” 殷璄面上清淡如水,道:“回吧。” 在大街上,即使见了面也不能怎么样。更何况,对于他来说,见这一面,足矣。 看见她的时候,他有一种被人从地狱里拉了起来的感觉,足矣。 锦衣卫队伍整齐有序地从街上穿过时,那厢卫卿便已走到苏遇面前与他笑语,郎才女貌,宛若无可挑剔的一对璧人。 卫卿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苏遇,道:“上次一别,看样子你混得还不错。” 苏遇回以一笑。 只是那笑容里泛着不尽的疼惜和愧疚之色,道:“身子好些了吗,就出来乱走?”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只记得当初在乡下时和他的交情;她把他的全部坏都忘记了,唯一只记得他的好。 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特别的恩赐,可是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弥补。 那一晚……是他亲手把剑送进她的胸口,是他……差点害死了她。 只要一想起来,便翻来覆去地煎熬着,痛苦着。 所以苏遇一直不曾主动出现过在她面前,只是今日他害怕……他害怕他再不出现,她便又跟着别人跑了。 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以重新开始,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再也不要错过。 卫卿看了看苏遇,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莫不是要哭了?我受伤,让你有这么难过?” 苏遇笑,说道:“是啊,难过到快要死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好痛。” 卫卿嗤笑两声,知道这货十句话有九句话不能相信。 她转身走在前面,忽然却觉得,大抵这一句他不是随口说的。 后来苏遇送卫卿回去,她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我还没醒的时候,晚上在我床边说话的人是不是你?” 苏遇道:“我不在你耳边多念叨念叨,万一你忘记要醒来了怎么办?” 卫卿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大门就在前面,你要想来,光明正大地来不就好了?偷偷摸摸的作甚。” 第339章 钻心彻骨的痛苦 苏遇叹口气,心中酸涩,嘴上却道:“没办法呀,缪家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家教甚严,我要光明正大地来,肯定不能在你床前久待。卡Kа酷Ku尐裞網”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但是我想多陪着你,哪怕多片刻也好。” 卫卿莞尔,哪想下一刻她脚步一滞,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发愣。 苏遇冷不防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住。 他埋头在她肩窝里,呼吸都有些颤抖,生怕怀里的人下一刻就会消失了一般。 卫卿回了回神,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可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楚和恐惧。许久,她动了动口,只好轻声问他,“怎么了?莫不是受了欺负,我可没法安慰你。” 苏遇声音又低哑又悔痛,贴着她的耳畔,缓缓道:“卫卿……我欠你一条命,你想怎样都可以。” 卫卿轻笑道:“你的命都是我捡回来的,你可不就欠我么。”她推了推苏遇的手臂,“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苏遇不舍地松开了她,抬手捋了捋她肩上被他弄乱的发丝,脸上恢复了笑容,道:“是啊,我欠你,一辈子都欠你。卡Kа酷Ku尐裞網” 随后卫卿带苏遇回家,进了家门,漪兰焦躁得不行,哪还有心思仔细给她讲讲苏遇的来历,就是多在厅上停留片刻她都焦灼得像只毛毛躁躁的猴子。 还是谢嬷嬷很妥帖地送了两盏热茶来。 随后缪谦过来相见,称呼苏遇一声“首辅”,卫卿才知道,原来这货竟然是一朝的百官之首,应该是历来最年轻的首辅了吧。 她的大舅舅缪谦也是他帮忙找回来的。 卫卿笑眯眯地看着苏遇,心思已经转了几个来回。 那今年缪谦的科举考试,最终结果在送上殿试之前不是也得经这家伙的手? 苏遇如往常一样,与她开玩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脸红的。” 卫卿笑道:“首辅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她这话一说出来,苏遇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是笑而不语。 后来,有了这第一次正式登门,苏遇便时常到缪家来。 来时经常有绕道去买一些京城里的特色小食给卫卿,有烧鸡,有点心,还有各种各样的糖果。 卫卿吃不了许多,后来全都下了漪兰的肚子里。 等苏遇离开后,漪兰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对卫卿严肃地道:“小姐,千万不要被首辅的这点好处给迷惑了呀,他就是想一点点收买小姐的心!这个人城府深得很!” 卫卿好笑道:“有你这样一边吃人家买来的东西一边编排人家的吗?” 漪兰抬起头,小嘴油光油亮的,道:“他这是看着小姐失忆了,才赶紧来示好的。小姐以前明明喜欢大都督的,小姐和大都督……” 卫卿动了动眉,漪兰见她神色不对,及时打住,道:“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卫卿道:“胸闷得难受。” 她靠着榻几休息了一会儿,侧头看着窗外春光渐好,院子里的桃枝绿意萌生,粉色的桃花锦簇地挂了满树,风一吹来,夹杂着甜甜的香气。 她轻声道:“那样一个危险人物,照我的习惯,若我见了他,定会躲得远远的。卡Kа酷Ku尐裞網你说我喜欢他?” 漪兰张口想辩驳,一开始她确实是躲着他的,可是后来明明没有躲着了呀,她和他相处得那么好…… 可是卫卿忽又道:“那我为何一想起他,便会痛?” 漪兰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说不出来,终是闭上了嘴。 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忘了自己舍身入他怀时的决绝,她忘了去年夜里下的初雪,她忘了他怀抱里清润而夹杂着血腥的温度,她也忘了她曾亲手拂过他的肩头。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里,她会忽然忆起,之所以会痛,那是因为她离开他的时候很痛啊。 那不是皮肉之痛,那是穿心之痛。 她闭上眼睛的刹那很痛,她垂下想要去抚摸他的冰冷的手时亦很痛。 留他一人在世很痛,从今往后无人伴他孤独清冷亦很痛。 她明明那么不甘心留下他孤独一人行走于这人世间…… 明明那么想活过来,明明那么不舍得就此离开…… 那是身心的本能,她纵使什么都忘记了,却独独把那最后一刻钻心彻骨的痛苦给记下了。 卫卿扯了扯嘴角,手里捻着胸口,动眉喃喃道:“我怎么可能会和他有什么交集呢,一看便是杀人如麻的家伙啊……我会这么想不开吗……” 漪兰忙道:“小姐,痛就别想了,奴婢不说了,不说了。” 卫厂这头,殷璄回来以后,先进宫向皇帝回禀此行的进展,再在卫厂里处理这阵子堆压起来的事务。 锦衣卫和漪兰一样的着急,进了殷璄办公处禀道:“大都督,首辅基本上隔天就会到缪家去一次,此人阴险狡诈至极,似乎得到了卫小姐的信任与青睐,我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把首辅诱出去,也刺他一回?” 殷璄头也不抬,“弄死他,你有把握吗?” 锦衣卫:“……在京城里不太有把握。” 他看了锦衣卫一眼,道:“没把握你说这些?” “大都督去看看卫小姐吧。” 殷璄不置可否,道:“去问过太医了没有,那些补血养气之物可能给她用?” 锦衣卫答道:“问过了,大都督找的那些都是补血圣品,不能猛给卫小姐补,但是日常可以慢慢补。” 锦衣卫以为总算找了个很好的理由让殷璄亲自去缪家了,结果过了一会儿,殷璄却道:“找个由头送过去。” 锦衣卫愣道:“大都督不去吗?” 殷璄看他道:“我去做什么,让她拒绝吗?” 她现在已经不识得他了,见之必然会拒,而且还可能会躲得他远远的。 所以先把东西送过去就好。 锦衣卫只好退下,照殷璄的吩咐去办事了。 后来殷璄再随手拿着一本公文,却许久都没放下。 到底当初,还是苏遇先遇见的她。倘若重头来过,他已经落后了这么大截,要如何追赶得上? 第340章 要挟人收礼 锦衣卫送到缪家来的药材,数百年芝参什么的不在话下,还有许多其他的补血益气之物,样样都是极品。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一个丫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下这些,但是又不能让卫卿知道,于是只好叫缪谦出来接收。 缪谦一见那些,贵重非凡,且又是锦衣卫送来的,哪里敢收,连连婉言拒绝。 锦衣卫队长也不慌,喝了半杯茶,对缪谦道:“你过来,我们谈谈。” 于是锦衣卫队长把缪谦叫到了角落里,道:“缪谨,你认识吗?” 缪谦神色一变。 锦衣卫幽幽道:“很不巧,他现在在边境从军,正好在我们大都督手下做事。缪大公子要是不好好表现,说不定大都督一有机会就得让他去前线冲锋陷阵,是生是死这个就很难说了。” 缪谦:“……那我收下这些,大都督便不为难他了?” 锦衣卫道:“正是。” 不求回报地要挟人收礼的,大概只有锦衣卫这一家了…… 锦衣卫还道:“这些特地是给卫小姐养身体用的,是我们大都督的一份心意。卡Kа酷Ku尐裞網缪大公子就不要告诉卫小姐了,大都督不想她心里有负担。” 缪谦很无奈,最后只好照单全收。 能给卫卿补身体当然是好,只是缪谦这心里有点复杂……他从锦衣卫这里得到了缪谨的下落,既高兴,又对大都督此举受宠若惊。 锦衣卫离开时,又道:“还有,我奉劝缪大公子一句,还是不要与首辅走得太近。不然将来立场不对,闹得兄弟争锋相对,就很不好了。” 缪谦目送着锦衣卫离开,心里更复杂了。 他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堆着的东西,十分头大。卫卿嗅觉味觉都很灵敏,又精通药理,一旦给她入药入膳,她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缪夫人道:“漪兰是卿儿身边的丫鬟,对她的过往熟悉,不如叫她来看看吧。” 漪兰看见锦衣卫送来的东西,当然高兴,但也想着不能让卫卿知道,于是道:“就说是小姐的义父义母着人送来的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每日的膳食里都会放入少许补物,她确实吃一口就能察觉,听说是蔡家送来的,不由一边喝着灵芝炖的鸡汤,一边品鉴道:“这气味和色泽,均是灵芝当中的极品,十分难得,我义父义母家这么有钱?” 漪兰嘴上干巴巴道:“……蔡大人好歹以前也是都指挥使呢,总得有点积蓄的吧。” 她心里却腹诽着:呵呵,开玩笑,大都督送来的东西能有差的么! 可惜不能让卫卿知道,否则她肯定不会这么心安理得。 缪谦把锦衣卫的话记在了心里,后来苏遇再来时,依旧以礼相待,只是多了些距离感。 静懿知道苏遇常常去缪家看望卫卿,她最喜欢的男子去看望她最要好的朋友,本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知道,不属于她的东西,终究还是留不住的。 明妃再清楚静懿的心思不过,道:“你心里难受母妃知道,实在不喜欢,母妃便下一道旨意,让卫卿在家好好养伤,不得旁人再去探望。” 静懿拒绝道:“谢母妃关心,我的事我自己知道。” 明妃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干涉。 苏遇是首辅,他要是对静懿有意,早在当初皇帝试探他的时候他就同意了。 后来静懿找了苏遇来,常常将以前卫卿喜爱吃的点心和膳食等,请苏遇帮忙送去给卫卿。 静懿道:“听说她现在只记得你,本宫现在不能常出宫去,你……若是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 说这话时,她脸色有些苍白。愿意将自己最心爱的割舍出去,这对于她来说要有多大勇气。 苏遇沉默片刻,低道:“谢谢你,静懿公主。” 静懿转过身时,眼里是湿润的,但嘴里说出来的话依然高傲:“本宫是为卫卿着想,首辅不要误会。” 静懿在想,她是不是错了。 以前她不许卫卿喜欢首辅,卫卿因为她,就真的不去喜欢了;可是如今,卫卿谁都不记得了,却独独记得首辅。 如果不是她,是不是卫卿和苏遇本来才应该是相互般配的? 后来卫卿再养了一阵子,便重新进宫去任职。 缪谦担心她,让她继续在家休息,况且缪家现在有人了,还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子在外奔走? 卫卿已经换上了太医服,不紧不慢地把太医帽戴在头上,笑了笑道:“大舅舅不必担心,我进宫皇上也不会累着我的。眼下大舅舅应该专心准备科考,我留在皇上身边,对大舅舅有益无害。” 缪谦出身书香门第,以前便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即使流放在外也不曾荒废过学问。 这科举考试头几轮卫卿倒不用担心,但能不能走到最后摘到头一位名,还得多费点心思。 不然还以为朝廷里每届科举状元当真是寒门子弟一步步考上来的吗?即便是寒门子弟,若是没有后台支持,那也是不可能夺得前三甲的。 所以科举开始之后,朝中官员便暗自开始拉拢较量,谁的人夺得了前三甲,以后朝廷里就多了一分自己的助力。 卫卿虽不记事,但看得清形势,她的想法也未曾改变过。缪家不参与两党之争,只有对皇帝效忠,才能在这夹缝里生存。 可纵使皇帝有心提拔,也得要缪谦有这个实力和机会进入到最后一轮的殿试当中。所以最后的批阅权,又兜兜转转绕回了首辅这里。 唉,苏遇这个人,莫看他好说话,可要是遇到正经事,他还不是个因私废公的人。 所以卫卿才不得不欢迎他经常过来走动啊,不然到时候怎么攀交情呢?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肯白干吗? 因此皇帝那头不能荒,苏遇这头也不能废。 卫卿仿佛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滴水不漏、八面玲珑的人。 她到了御前,让皇帝久违的舒心放松感又回来了。 一杯养生茶在手,能让皇帝感叹好久。皇帝道:“近来卫爱卿不在宫里,朕感觉腰疾又严重了。” PS:如果重新再来一次,结果会是怎么样的呢? 第341章 重回故地 卫卿回道:“等皇上忙完了政务,微臣可帮皇上捋捋腰筋,活络血脉。” “甚好。” “卫爱卿身子骨都好了?” “回皇上,微臣好得差不多了。” 皇帝点点头,道:“这回伤得委实够重,能捡回一条小命不容易。听说你失忆了,是谁伤的你都不记得了?” 卫卿道:“皇上恕罪,这个微臣也很想知道。” 具体情况,皇帝也无从得知。 皇帝听下面的人禀报,只知道事发当日,卫卿在城外遇袭,幸亏锦衣卫赶得及时,将她从阎王那里拉了回来。而那些刺客,全部被锦衣卫当场击杀。 当然卫卿自己知道得也不多,至于那些刺客为什么刺杀她,她想可能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御前太医的缘故。 她现在没有相关的记忆,去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索性暂时先放在一边。 一次偶然的机会,卫卿无意间看见皇帝在看一本手记。 皇帝看了一会儿,叹了一会儿,形容间竟有两分沧桑。 卫卿问:“这手记很难懂吗,皇上为何叹气?” 他早已将卫卿视作自己人,唏嘘道:“这是朕已故太子留下的手记。” 皇帝留了卫卿在御前伺候,少不得要想起缪公,思及他以往的著作都收纳在藏书阁里,遂叫人去取了来。没想到中间还夹杂着太子的几本手记。 这都是去年卫卿受伤以前的事情了,只不过年前皇帝特别忙,每日处理不完的政务,从藏书阁找来的书籍便堆在了一边。 近来他空出时间了,才拿过来翻阅一下。 想起已故太子,皇帝怎能不心生怀念。 卫卿心思一动,早已记不得为什么皇帝会机缘巧合地看到太子的著作,但是缪家一案的卷宗还在她那里,她重新得知,缪家之所以落罪,都是因为已故太子一案。 卫卿道:“微臣斗胆,想品鉴一番。” 皇帝递给卫卿,卫卿草草翻了几页,道:“太子殿下真是幽默风趣之人,笔下处处透着诙谐之意,又才情如斯,实在不可多得。卡Kа酷Ku尐裞網光是日常随笔便如此,想必在其他方面更是雄才伟略。” 皇帝赞同道:“以往你外公也常常在朕面前夸他,那是朕最得意的儿子。” 然而话音儿一落,皇帝嘴角浮起的些许欣慰的笑意渐渐凝固住,看向卫卿。见她恭恭敬敬,面无一丝异色。 可是先前皇帝独自看时,胸中充满的是怅惘与怀念,可经卫卿如此一提醒,当即命人去藏书阁把以往太子的所有著作都找来,他要重新看一遍。 太子在日常随笔上都这般轻松自如,丝毫不见颓靡消沉之意,皇帝试图在他所有的著作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这般性子的人,为何会突然一声不吭地便自戕了? 皇帝突然间倍感疲惫,挥挥手,让卫卿退下。 卫卿退下时温声道:“不论何时,微臣都愿意为皇上分忧。” 从殿上出来,她神色十分平淡,这个时候帮皇帝,就是帮她自己、帮缪家啊。 总有一天太子之死,会真相大白的。 静懿公主知道卫卿进宫复职了,便早早派人来请卫卿过去用膳。 卫卿看了看前来的宫人,道:“这合规矩么?” 漪兰在旁边道:“以往小姐都是要过去的,皇上和明妃娘娘都默许的呢。” 遂卫卿便跟着去了一趟,静懿正坐在桌边等着她,见了她来,便还如以往一样动手舀羹汤,将好吃的点心都送到卫卿面前。 卫卿对她并非全无印象,在儿时的记忆里确实有这样一位公主的存在。但那时她便傲娇得不行。 再看看眼下这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静懿,俨然就是两个人。 卫卿道:“不是说三岁成性么,小时候你就唯我独尊了,现在怎的像个贴心的小媳妇一般,谁把你调教成这样了?” 静懿的脸冷了冷,又冷了冷,恢复成了冷艳高贵的模样。 卫卿又道:“之前你每次到我家来,是不是都在哭?” 静懿冷笑道:“你怕是失心疯了吧,本宫会哭?” 卫卿似笑非笑地拿捏着语气,道:“‘卫卿,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嘤嘤嘤~’说这话的是你么?” 静懿脸一阵红一阵白:“……” 之前卫卿沉睡的时候,静懿日日盼着她醒来;现在这人就在静懿面前,静懿又很想把她拍晕过去,真特么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散值过后,漪兰引着卫卿去到外宫门坐马车,阿应一如既往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马车骨碌碌地驶出了宫门前安静而宽阔的直道,离皇城最近的地方是朝中显赫高官们住的宅子,而缪家老宅并不在其中。 这些宅子是后建起来的,缪家老宅离市井更近一点。因为住了些年月,后来皇帝重新安排缪家的新宅时,缪公不舍得搬迁,便一直住在老宅里。 卫卿感觉坐上马车没多久,阿应便说到了。 卫卿疑惑,到了吗?她分明记得今日进宫时花了大半个时辰。 等卫卿钻出马车一看,发现马车停靠在一道幽寂的巷道里,旁边就是两扇宅门,不由愣了愣。 这时阿应已经反应了过来,挠挠头愧疚道:“对不起小姐,以往傍晚的时候从宫门赶车到这里来赶习惯了,竟不知不觉就又到这里来了……” 眼下停的这地方,便是卫卿从前的居所。 只是她搬回缪家去过后,这里便空置了下来,一直大门紧闭着。 卫卿问:“我以前住这儿?” 漪兰瞅了瞅阿应,大抵阿应心里想的和她想的一样,若是能重回以前的地方看一看,说不定还能触景生情有些熟悉的记忆。 遂漪兰回道:“是的,以前小姐可喜欢这个家了,这处安静,离皇宫又近。只不过许久没住人,里面估计已经荒下来了。” 漪兰试探地问道:“小姐……要进去看一看么?” 卫卿在大门前站了一会儿,却转身道:“不了。” 漪兰难免有些失落。 可卫卿将将一转身,清风乍一扬起,在巷道和这些家宅后院里悠悠淌过,带来一股清淡的花香。 第342章 有客来 卫卿住了住足,复又回头去看,只见依稀的细碎的花瓣正被风吹过了墙头,有几片从卫卿的眼前缓缓飘落在了地上。 那花瓣纯白,似入冬时节飘零的几瓣细雪。 卫卿心头一动,便又转身回来,去推宅门。 宅门没锁,她以为里面很久没住人,定也是如漪兰说的那样已经荒了,不想庭院里却依旧料理得整整齐齐,一丝杂草都没有。 卫卿入目之处,地上花瓣零落,她抬头望去,见梨枝伸展过墙头,枝头梨雪簇簇,洁白无瑕。 卫卿站在梨花下,微微仰着头,看着风一阵一阵过去时,花瓣便轻飘飘地扬下来,落在她的眉间,和太医服饰上。 她不知道的是,墙头的这一边,今年的梨花一如去年,而树下站着的男子站在春风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满身都是细碎的梨花瓣。 忽而,墙那边传来漪兰担忧的声音:“小姐,你是不是胸口又难受了?” 卫卿皱着眉,脸色有些苍白,她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的尾影,想要顺着往下去究寻。可是脑子里一片混沌,越往下想,便越重越沉,也越难受。 卫卿扶着额头,缓缓地蹲在了梨花枝下,微微蜷缩着。 她低声隐忍道:“漪兰,我头痛,胸口也痛。这伤,不是早好了么……” 漪兰满脸慌张,见卫卿这形容,一下子眼泪就急出来了,忙道:“别想了别想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这梨花,这梨花城外漫山遍野都有!小姐别想了……” 漪兰回头对阿应道:“阿应,快,把小姐扶上马车去。” 墙那边乱了一会儿,然后殷璄听见了宅门重新合上的声音,亦听见了巷外马车车辙滚动的声音。 这次,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她会感到痛苦,她会频频皱眉;越是想要抓住什么,结果到最后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为了护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一梦醒来,将她最珍视的忘得干干净净,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殷璄转身离开了后花园,神色不见悲喜。 好在最后,她还活着,来日方长。 卫卿在马车里缓了缓,自知对以往的事不可操之过急。后来阿应也再没有送错过路,她也再没回过从前的宅子。 开春过后,各地的科举考试陆陆续续拉开帷幕。 缪谦是否能够重新参加考试,吏部和内阁还就此事还与皇帝讨论了一番。 一方认为缪公是害得前太子身亡的重要失职者,皇帝没有将缪家满门抄斩已经格外留情了,他的后人怎么还能重新入朝为官? 另一方则认为当初判缪家后人流放,但并未判其终身不得入朝为官,如今缪家后人有心效忠朝廷,理应给他一个机会,还能彰显皇帝心胸似海、用人唯贤的明君品德。 皇帝坐在龙椅上,又开始摸鱼。 这边发表看法以后他点点头,那边发表看法以后他又点点头。 最后皇帝道:“诸位爱卿说了这么多,搞得好像那缪谦已经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了似的。且看他的本事吧,若是没有才能走到最后,不也是一场空。” 皇帝这话就是允许了缪谦可以重新参加科举考试了的意思。 至于缪谦能进几轮,是否能考进最后的殿试,全凭他自己的本事。 科举展开后,前两轮,缪谦都顺利地挤进了中举的名单之列。 只不过他的排名稍稍靠后。 缪谦也不慌,卫卿让他刻意如此。因为朝廷里不知多少人睁大眼睛看着呢,其中恐怕有不少人是等着从中下绊子,要是缪谦一开始便名列前茅,恐怕会让他们早早防备。 只有名次排在后面,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只要能入围即可,虽然短时间里有可能遭人笑话,但是却最稳妥。 因此大家赌缪谦有可能下一轮考试便会落榜时,缪谦却总能靠着排在稍末的名次勘勘入围。 这一轮轮下来,他居然成功地跻身进了京试。等顺利通过京试后,等着他的便是最后一轮的殿试。 转眼间,寇晚照已经挺着个大肚子了。 卫卿在宫里时常常与蔡琮打照面,听说近来寇晚照吃睡不好、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便定了个时间,去蔡家给寇晚照例诊。 正好她有一阵子没去蔡家了,蔡夫人总是念着她。 于是这天散值后,蔡琮特意等她一起,直接回了蔡家去。 蔡夫人和寇晚照见了她来,均十分欣喜。 卫卿在后院里给寇晚照诊了脉,又开了几副药。寇晚照身子骨一切正常,只不过胎儿在腹中成形,并一天天长大,有些活跃起来,就会使得母体休息不好。 卫卿陪着蔡夫人和寇晚照聊了一会儿天,等天色渐晚,下人来请去膳厅用晚膳。 卫卿随着一起去了膳厅,她随意扫了一眼膳桌上的晚膳和摆好的碗筷,便笑问:“今晚还有客来吗?” 因为桌上的碗筷多了一副。 蔡家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蔡铮就哈哈笑了起来,他一心虚搞气氛的时候就这样笑。 蔡琮咳了咳,正色道:“爹今晚确实请了人,那是爹的顶头上司,以前爹随他一起上阵杀敌的。只是不巧今晚凑到了一起,想着义妹是自家人,义妹会介意吗?” 卫卿道:“我当然不介意,只是义父的上司会介意吗,这总归是家常便饭的场合。” 蔡铮道:“不介意不介意,他就一个人,来我们家蹭饭是常事。” 由此卫卿便明白了,虽然说是上下级关系,但平日里应该很要好。 听她义父说,这位上司至今还是独身一人,那他每每到蔡家来蹭饭,看见蔡家这一家子妻贤子孝、家庭和睦,他不是找虐么? 一把年纪还是条老光棍,家庭生活还比不上自己的下属,想想也是蛮惨的。 第343章 身心对他有反应 卫卿起初还有点同情他,但是随着在膳厅了等了不一会儿,听说上司已经来了,她便侧头往外面看去,见朦胧的夜色与灯火相融下,一道修长的人影不疾不徐地进了膳厅外的庭院,花影重重下将他的身影衬得十分深邃,温腻的灯火将他衣角上的鱼龙锦纹衬得若隐若现……卫卿眉头端地就是一跳。 似乎在哪儿见过他。 很快卫卿就想起来了,上次好像在街上见过。他刚回京,骑在马上,她一看见他就胸闷气短、十分难受。 她听蔡铮叫他“殷都督”。 卫卿瘫着脸,眼睁睁地看着闲庭信步地踏进膳厅的门口,真要命,那股胸闷气短的劲头又上来了…… 殷璄在她身侧落座时,那一缕衣角若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裙角。一股幽幽的冷檀香冷不防钻进她的鼻子里,叫她的心猛然跳动了两下。 蔡铮看着殷璄和卫卿道:“小女先前出过事,以前的事记不大清了,现在重新认识一下。” 他单独对殷璄道:“这是我的义女卫卿。” 殷璄寥寥回道:“我记得。” 蔡铮又单独对卫卿道:“这是大都督殷璄。” 卫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蔡铮说道:“卿儿,你不记得以前在州城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大都督也在,还是大都督做主,让我收你做义女的。” 卫卿心里咯噔一下,不由侧头看了一下殷璄。 他微垂着眼眸,留给卫卿一道侧影。仅仅是侧脸轮廓,亦是显得非常隽挺,油黄的灯火下肤色清润如玉。 不想殷璄忽然抬起眼来,一下摄住了卫卿的视线。 殷璄便看见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蔡夫人观察入微,道:“卿儿,是不是不太舒服,我见你脸色不太好。” 卫卿摇了摇头。她发现所有的人她都能很好的适应,但是就旁边这一个,给她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漪兰说过她以前喜欢他? 卫卿持怀疑态度,此人位高权重,手段也狠,还跟苏遇是死对头,她作甚那么想不开要去喜欢他? 这种人明明一开始她就不会对他抱有非分之想好吗?况且她回京就是为了重振家门、报仇雪恨的,谁有工夫谈情说爱? 这时殷璄从她身边起身离座,道:“我改日再来,她看见我似乎不适。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刚一动身,卫卿想都没想,伸手就按住了他的手。 殷璄隐隐滞了一下,卫卿自己也愣了一下,立刻又抽开了。 她不想坏了气氛,若无其事道:“我没事,殷都督来者是客,哪有赶客走的道理。”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吸了两口气,想着可能适应适应就好了。 结果晚膳下来,卫卿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但是她对殷璄却明显适应了许多,只要不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蔡夫人很温柔地挑了一些话来问卫卿,道:“卿儿,如今身子全都养好了吗?听说你进宫复职了,怎么不多休息些时日?” 有些话殷璄不会问,蔡夫人方才在后院里也不提,特意在这膳桌上才问。 卫卿对蔡夫人是打心底里的亲昵,应道:“养好了,说来多亏了义父义母送来的补材,效果很好。起初很贫血,现在缓解了许多。” “补材?”蔡铮一头雾水。 卫卿道:“补血行气的药材,送来的样样都是万里挑一的,”她眯了眯眼,又道,“义父你不知道吗?” 蔡夫人看了一眼卫卿旁边的殷璄,他很清闲随意地饮了一杯酒。 蔡夫人便笑道:“你义父天天在外,哪能知道,我就是回头与他说过他也忘了。那些东西能派上用场便好。” 蔡铮反应过来,拍了拍脑瓜子,道:“啊呀,啊呀,好像是有这回事,我居然给忘了!” 卫卿抽了抽嘴角。 晚饭过后,蔡铮说卫卿一个女子夜里回家不安全,劳烦殷璄帮忙送她一趟。 卫卿下午是跟蔡琮一起来的,阿应和漪兰都没在身边,她要回家去确实有点麻烦。 现在有殷璄的马车送她一程,虽然心头有点异样的感觉吧,但一晚上都忍下来了,还不能多忍受这一程么? 卫卿一向分得清利弊,很少由着心头喜恶任性妄为。 遂她也没客气,对殷璄道了一声“有劳殷都督了”过后,便钻进了他的马车。 马车里四面八方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卫卿挑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离殷璄有点远。 马车轻晃两下便启程,两人在黑暗中均是沉默。 忽而殷璄闲话家常般地跟她聊了起来,道:“我让你不舒服了?” 如果这是重头来过,他也愿意重新与她相识相知。这种相交的过程自然而然,不会让她感到紧迫与为难。 卫卿不回答,他也没追问。 过了一会儿,卫卿才道:“有点吧。” “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殷璄轻声问。 他这一问,卫卿便觉得他是个清醒明白的人。 不知怎的,卫卿心里放宽了一些,还真有点兴致和他讨论一下这个问题,遂抚了抚胸口,道:“我有时候也不是很能分得清。觉得是身体上的,可是伤疤并不痛;觉得是心理上的,那这个问题就有点恼火了。” 卫卿道:“我一看见你便觉得胸闷气短,颇为难受。” 殷璄点点头表示了解,居然像个大夫一样询问道:“那心里发慌吗?” “你看着我的时候有点,心跳蹦得快。”卫卿想了想,道,“莫不是你给我的心灵造成过难以愈合的创伤?” 殷璄问:“比如?” 卫卿道:“漪兰说我似乎喜欢过你,有这回事吗?我单恋你,所以在你这里受过情伤?” 殷璄无语。 卫卿想当然道:“那这样的话就比较好理解了,难怪每次见了你胸口就作痛。”回头想想又有点想不通,“但我自认为我还算是比较理智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你这里栽了跟斗。” 大概是因为他恰好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她一边觉得这家伙危险要远离,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所以把自己弄得个里外不是人? 殷璄却是问她:“现在呢,适应了一下还难受吗?” PS:大家都淡定吧,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这三个人渣的故事也不是以好坏来论的,最后胜就胜在谁更用心一点吧。该你的跑不了,不该你的费尽心思也得不到。 咳,所以,殷都督才是本文贯穿始终的真正男主。(现在我正式宣布了,你们应该放心了吧) 像苏遇这样的人,爱上一个人本来就不容易。想让他放弃,更不容易。 但是他还是为了她能活着,放弃了唯一一个能杀掉殷璄的机会。 第344章 刑杀 卫卿感受了一下,道:“没有最初始时那么难受了,可能是慢慢总会习惯的。卡Kа酷Ku尐裞網”她心态十分平和又大度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我肯定不会这么蠢,再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的。殷都督放心,若以往真是我一厢情愿,以后我必然不会再给你造成困扰。” 殷璄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最终殷璄把卫卿安全送到缪家宅前,放她下马车。 殷璄坐在马车里未动,缪家宅前微弱的光火透过窗帘缝隙,溢进了淡淡一丝。 他看着卫卿进了大门,片刻才道:“回卫厂。” 大都督府又恢复成了常年空置冷清的状态,殷璄多数时间都留在卫厂里。 科举一事已经成了全城热议的事情。但总有那么几件血腥暴力的事情,能把这股热潮给压下来。 这么煞风景的事还能是谁干的,当然是大都督啊。 江南涉案的江湖势力和奸商,被押解回京的,择了个时候,在菜市口搭了个刑场,将这些人一个个整齐地排列在刑场上。 在送上刑场之前,这些人已经先在卫厂里过了一遍刑具,现在死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种解脱。卡Kа酷Ku尐裞網 今天卫卿上街时,街上的百姓们三言两语不离杀人头,全都往菜市口那边聚集。 漪兰既八卦兴奋又有点怂,撺掇卫卿道:“小姐……要不咱们也去瞅两眼?” 卫卿睨她一眼,道:“你不怕啊?” 漪兰道:“怕是有点怕的,”她挺起胸脯,“不过那些犯人都该死,这次小姐受伤,都与他们脱不了关系呢。现在大都督把他们全抓起来斩首示众,当然要去看看才解恨!” 卫卿疑惑,“他们害我作甚?” 漪兰理直气壮道:“肯定是因为痛恨小姐是御前太医,帮皇上调理身体的!杀了小姐,就等于是杀了皇上的一个好帮手啊!” 卫卿默了默,除了这个理由,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但是……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 大家都去凑热闹,漪兰也赶着去看,卫卿无奈,只好跟过去看两眼。 菜市口这边围观者众多,但是有锦衣卫镇场,谁也不敢拥挤冒犯。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在人群里踮着脚对熟悉的锦衣卫招手,锦衣卫看见了她,然后一本正经地给她和卫卿开了个优先通道…… 卫卿抽着嘴角走到了人群前面,好像大家都不是来看杀人头的,而是来看戏的一般,还要提前占个好位置…… 刑台上跪着的人犯,分几排,仔细数下来,有几十人之多。 每一个人犯旁边就站着一个挎大刀的刽子手。 随着日头渐上中天,后面传来一阵紧蹙的马蹄声。 殷璄跨下马,从刑台旁边的台阶走上来,几名监斩官见了他,连忙起身相迎。 他着一身紫棠色曳撒,不疾不徐地走到主位上,拂衣落座。他头戴黑色冠帽,下面的一张脸英气非常,双眉斜飞入鬓,眼神里不见一丝锐煞之气,反而一派温善悯和。 然只是简单的举手投足,都蕴含着一股震慑力。 他这一来,原本还窃窃私语的百姓更加莫敢造次,从卫卿的这角度看去,果然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都督。 漪兰本来还担心卫卿看见殷璄过后又会不舒服,但这次不见她有何异样,不由放了放心。 时辰一到,殷璄坐在监斩主审的位置,随手抽了一块斩牌,抛在了地上。 后面的场面就比较血腥了。 那些人犯被摁下了脖子,刽子手高高举起手里寒光闪烁的刀。 那一瞬间,银色的刀光折射进卫卿的眼里,让她眼前一阵恍惚……无数刀光剑影在火光里挥斩,杀出一片血腥。 那画面极快,卫卿想要把它抓住,忽听得周遭抽凉气的声音,以及几声尖叫,卫卿瞬间回过神来,只见刑台上猩红一片。 鲜血顺着台上汨汨流下,空气里的腥锈味令人作呕。 随着身首异处,那些躯体一个个倒下,却有鲜血淋漓的人头冷不防从刑台上飞下来,惹得围观的百姓们惊恐连连。 漪兰喜欢凑热闹,可真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上面掀人头她又不敢,因而行刑的时候她都是紧闭着眼睛的。 但是随着周围的尖叫声,有一个人头恰好蹦到了离卫卿和漪兰脚边不远的地方。 周围百姓迅速往后退,卫卿还来不及退,便听见漪兰爆出的尖叫声,然后转头就把她抱住,吓得直跳脚。 卫卿脸上微微抽搐,道:“你说你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来看,是不是找虐?” 漪兰委屈道:“奴婢好奇嘛……” 殷璄往这边看了看,两名锦衣卫已经走了过来,将人头捡走了。 刑台上几十个人,一下子就横尸遍地。 彼时苏遇正在视野高远的楼里,目睹了这一场刑杀。 他临窗而立,距离菜市口距离较远,却也能依稀看见殷璄主审,亦能看见刑台上一片血泊。 苏遇对身边的随从道:“他这是在警示我,可能将来有一天,就轮到我了呢。往后,他可能就要反被为主,开始下狠手了。” 端午过后,科举京试声势浩大地展开了。 在这过程里,各路才子汇聚京城,茶楼酒肆、花街柳巷人满为患,京里的繁华在这个时候最胜。 每天都有才子佳人的故事发生,也每天都风流韵事传出。 缪谦在家中准备京试,这一次他不会再藏着掖着了,必须尽全力。 家里上下都十分安静,尽量不去打扰到他。卫卿的两位表兄也跃跃欲试,想着等下一次科举一定要去参加。 考场能容纳几百上千人,而且进去一考便是考三天,中途不得出来,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如此考场里就不光要准备足够的考官随时巡视,还要备上两名太医,以便可以及时处理有考生身体坚持不住而倒下的情况。 卫卿还没主动请旨去考场,皇帝就把她指派了过去。 进场这天,风和日丽,无数赶考的才子陆陆续续地进去,按照排好的次序进了一个个单独的考座。 这些才子们中间,风华正茂的占多数,但也有中年进考的,甚至有从少时考到老时的,缪谦的年纪在其中根本算不上大。 卫卿站在一旁等考生入场,结果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外面窜了进来。 季从贤见了她起初有点意外,紧接着是欣喜若狂,道:“卫卿,你也来考试啊!” 第345章 好累的梦 卫卿抽了抽嘴角,这货可不就是前不久还到缪家去探她的那个荣安侯家的小侯爷? 不知道以前与他打过什么交道,他似乎满肚子都是戏。卡Kа酷Ku尐裞網 彼时他到了缪家坐下不久,就单刀直入地问:“卫卿,你失忆啦?” 卫卿:“……嗯。” 季从贤:“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卫卿道:“不记得。” 季从贤便眉飞色舞道:“你怎么能不记得呢,我是你未婚夫啊!” 卫卿:“……” 季从贤兴致勃勃地讲道:“我们家早就去向你们家提过亲啦,还下了聘礼的,你也答应我了,我们说好等你从太医院卸职以后我们就成亲的……” 他说着就要来摸卫卿的小手,俨然一副情深义重的形容。 卫卿满脸抽搐,她居然会答应嫁给这玩意儿?这简直比漪兰说她居然会喜欢大都督还不靠谱啊! 卫卿一脚把他踹开,道:“都趁着我失忆赶着上门来诓我是不是?你当我这么好诓?” 季从贤态度还很坚定:“不是,我真是你未婚夫……” 卫卿开始捏手指骨了,季从贤就一抽一抽的,又改口道:“唉唉,你说你都失忆了,怎么还这么凶……” 季从贤心里暗骂,温少卿这个坑货,一点都不靠谱,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还说什么趁她不记得赶紧把她骗上手,可是现在看她这么厉害,怎么骗! 季从贤满屋子乱嚎:“我是你准未婚夫,哎呀你别动手啊!” 眼下在考场遇到了,季从贤兴高采烈,显然是个不长记性的。 卫卿还什么都没问,季从贤就站在她旁边神情感慨地问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卫卿:“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季从贤自顾自地说:“上次你的话给我了很大的启发,想着我确实不能再这么混下去,得有点作为才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所以我爹给我弄了个名额,让我来试试身手。若是能一举进入到殿试,以后做了官我就能养活你啦。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笑了两声,道:“既然试试身手,怎么不从最开头的考试开始,一级一级往上考?” 季从贤默了默,道:“我明明可以走后门的,为什么不走?” 卫卿又想一脚踹他了,道:“还不滚进去坐好。” 头顶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得晃眼。树荫下一阵一阵的风,吹来些许凉意。 所有考生入场就绪以后,便有考官派发今年的考题。 卫卿去休息室等着,若有情况,自会有人来叫她。 休息室的窗外是一片绿荫,偶尔听见清风摇树的悦耳声响。卫卿靠着斜椅,约摸是窗外光景太惬意,她不知不觉就阖眼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头顶的天灰沉沉的,迎面吹来的风寒凉得如刀子刮着皮肤。 卫卿在长长望不到尽头的路上跑,周围一切都很模糊,只剩下脚下的路蜿蜿蜒蜒,雪白如一条白玉带。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好像有很焦急很重要的事情,双腿失去了知觉也停不下来,只机械地往前迈着步子。 她跑得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衣背。 忽然间,有一道凉润的触感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似要抚去她的汗水,和满身的狂躁。 今天开考第一天,临近中午时苏遇过来露个面,知道卫卿在这里,便到休息室这边来看看。 苏遇走到她身边也不见她睁开眼,她似乎沉浸在梦里,微微蹙着眉,脸色有种不同寻常的苍白,额上隐隐有细密的汗意。 苏遇浅浅弯身下去,伸手拭了拭她的额头。 刹那间,她猛然睁开双眼,眼底里睡意红润,冷不防抬手扼住了苏遇的手腕。 那股强势冷冽,以及拒人千里的距离感,顷刻让苏遇恍惚回到了那天的入夜时分,她毫不犹豫地朝他动手的时候。 苏遇顿住,心里泛着隐隐的苦涩和痛楚。 两人相持片刻,卫卿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看清是他,便松了松手,轻轻吁了口气,有些惺忪道:“你没声没响地过来,我不太适应。“ 苏遇温煦笑了笑,道:“我见你睡出汗了,是不是有些热?” 这休息室外有树荫,卫卿感觉不到有多热。她伸手杵着额头,反倒是额头凉凉的,约摸是出了点薄汗的缘故。 苏遇递了一杯茶给她。 她接过来猛地灌到底。 他问,“做恶梦了?” 卫卿笑笑,道:“也不知算不算噩梦,我梦见自己一直跑,跑到精疲力尽还一直跑,好累。”说着便起身伸了个懒样,复低头看了看自己,挑眉道,“可能是我最近在长身体,所以会做那样奇怪的梦。” 苏遇道:“也可能是你身子还没全好,近来委实太累了。” 苏遇来了过后便没离开,其他官员倒是震惊得很,他留下来陪卫卿一起用午饭。 正午时,随从送了食盒来,一层层打开,里面装了好几个菜,还是热腾腾的,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 卫卿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拈了筷子便去夹来尝尝,眯着眼道:“若是没有你,在这考场怎能吃到这么好的伙食。” 苏遇微笑道:“喜欢便多吃一点。” 明日后日,每每将到了饭点的时候,苏遇总会过来。这样她便能跟着他蹭到好吃的。 两人对坐窗前,苏遇着一身官袍,他的官袍上绣着锦云祥鹤,衣角上亦是云纹如浪,象征着文官品级中的最高级别。 他走路的时候风度翩翩,在卫卿对面落座的时候优雅端芳,官袍下雪白的里衣整齐地交叠,十分规整养眼。 苏遇摸透卫卿爱吃的,因而送来的饭菜总是合她胃口的,他总是给她夹菜,生怕她吃不饱似的。 卫卿却好笑道:“你怕撑不死我啊?” 苏遇道:“你不是正长身体么。”顿了顿又弯着双眼笑道,“以前是你把吃的分我一半,现如今轮到我关照你,要有来有往才好。” 卫卿忽然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觉得这次我大舅舅有希望么?” 苏遇挑眉道:“得看过答卷以后才知。” 第346章 拜访 为期三天时间里,有一些考生支撑不住请太医的,但其中请得最多的,就要数季从贤无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一会儿脑壳痛,一会儿肚子痛,不请太医就打滚,搞得周围其他考生没法好好考试。 监考官知道他是荣安侯家的小侯爷,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每次都去请太医。 请了个男太医来时,季从贤不依,非要叫人去请女太医。 卫卿黑着脸跑了好几趟,她也不吭声,过来就把季从贤按住,一顿银针把他扎老实了,季从贤闷哼着咬牙道:“卫卿你轻点,不要那么狠啊,我是一看见你就想起我为什么会来这个鬼地方,就有动力能继续考试下去了……” 卫卿问监考官,“可以把他丢出去吗?” 监考官谁敢啊,于是卫卿掐着季从贤的脖子,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好好考,你要是能考上状元,说不定有戏。” 季从贤一愣,问:“真的?” “真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跟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连忙端端正正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对卫卿挥挥手道:“你回去吧回去吧,我要好好考试了,回家等着我高中状元以后八抬大轿去娶你吧。” 卫卿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自己的太医服,拎着药箱眯着眼离开了。 莫说季从贤有几滴墨水,就算他真有才华跻身到前面去,他要是做了状元,那她大舅舅往哪里站? 所以关键到了拼关系的时候,还得看谁的关系更硬啊。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这轮京试结束以后,才子们陆陆续续地退离考场,暂不离京,还要在京城里等着放榜结果。 京城里安静了三天,过后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光景。 这些才子们除了谈论自己的临场发挥,还要拾掇拾掇,争相走动拜访一些京中官员,想投其门下看看能不能拿到点门路。 下面的官员不必说了,每天都有好多拜帖,还有内阁大学士们的府邸也都有学子排队登门拜访。 但是首辅府邸门前冷冷清清,一直闭门谢客。卡Kа酷Ku尐裞網有心拜访的吃了闭门羹,后来也只是偶尔过来晃悠两下碰碰运气。 京试的最终批阅权在首辅手里,所有考试和选拔结果要从吏部移交到他的手上过目,再由他亲自定夺,哪些能够入选到殿试行列。 这日卫卿亦是让漪兰给她拾掇拾掇,准备出门去。 漪兰问道:“小姐要上哪儿啊?” 卫卿风轻云淡道:“上哪儿,当然是要去拜访一下首辅大人啊。” 缪谦发挥得再好,也得要有这个关系能挤进殿试里。否则别人都在拼关系的时候你不去拼,肯定就得要落后了。 她要是不亲自去一趟,想要让缪谦止步于此的人多的是,可能苏遇也是其中一个。 所以她必须得去。 漪兰闻言瘪瘪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道:“首辅要是把小姐放在心里,即便小姐不去,他也知道怎么做的。” 卫卿随意地曲着手指蘸了蘸唇脂,抹在了自己的唇上,若无其事道:“人家是首辅,你指望他跟你谈什么儿女情长?”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眯着眼又道:“况且那家伙狡猾如斯,要是没点好处的事,他肯违背自己的立场帮你干?他后头站的可是三皇子,缪家以前是太子党,他会把以前的对头重新扶起来?” 漪兰哑然无语。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轻声道:“他能放任大舅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大舅舅一路考上来,就算到这一步停止,也不会沦为京里的笑话。等再进到殿试,决定权便在皇上手中,他也无法干预。所以我要是不去,那大舅舅就真的只能止步于此。去叫阿应备马车吧。” 缪谦知道卫卿要出门到首辅那里去,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他还记得锦衣卫说过的话,缪谨还在边关,卫卿这要是一去,便和首辅有扯不清的关系,到时又该如何? 卫卿道:“舅舅放心,我只不过是看在与首辅旧识的份上,过去走动走动,不会让缪家失了立场。” 舅母想得周到,准备了两样礼物让她带上。 上门拜访哪有不带礼的。 卫卿上了马车,阿应驾着马车便往首辅府邸前去。 卫卿瞅了瞅闷闷不乐的漪兰,叹了口气,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苦丧着脸,搞得好像我要把自己送上门去讨首辅欢心似的。” 漪兰瘪着嘴道:“可不是这样么,小姐以往出门哪会主动涂胭脂,今天却抹了口脂。” 卫卿:“……既然是去拜访,淡妆出门是礼节。” 漪兰将信将疑,但是心里已然松了下来,她道:“小姐,你也说首辅这个人狡猾,你可小心应付,别吃亏了。” 卫卿一次不曾进过苏遇的家门,尽管从前苏遇总是想方设法地邀请她去他家。 而今来了,在府邸前下了马车,卫卿看了一眼那门楣高府,神色寻常得只是来串门喝杯茶的。 阿应提前向首辅府邸里递了拜帖,这会儿管家正亲自出门来请卫卿进去。 管家自是认得她,以前他还去卫家走动过,太远不提,就上回还是她把喝醉酒的苏遇送回到这里来的呢。 只是卫卿显然没有任何印象。 管家恭恭敬敬地引着她进了大门,绕过花厅前堂,往中庭后园去,道:“今日大人有客呢,眼下正在厅内会客,老奴先带卫小姐去大人院子里等吧。” 卫卿点头道:“有劳。” 这宅邸里下人一概不缺,且占地宽阔,一路走来亭阁水榭,风景甚好。 大概这府里从未有哪个女子来拜访过,或者就是来也不会引到苏遇的院落中去,因而下人们都或多或少投来新奇的目光。 管家带着卫卿进了主院,推开书房的门,只在门口止步,对卫卿道:“卫小姐请进,大人稍后就会过来。” 苏遇书房很宽,书很多,也很整齐,名帖字画不必说,还有一些没处理完的公文,放在那桌面上。 外面阳光很亮,便衬得他书房内光线略暗,显得柔和。 第347章 各有算计 因为窗边垂着竹帘,竹帘外有听见竹叶沙沙的声音,风从竹帘缝隙里透进来,格外凉爽。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书房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书香墨气,还有隐隐约约他身上清冽如高山松柏的气息。 卫卿进他书房不一会儿,下人便送了一壶沏好的茶来。 漪兰守在门边,见状主动接过茶水送进去给卫卿。 卫卿也没闲坐着,趁着苏遇没来,她四下打量了一下他的书房,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投在他桌上还没处理完的公文上…… 卫卿多瞥了两眼,只见那下面镇纸镇着的,好像正是两沓考卷啊…… 卫卿也不知说什么好,但她知道她似乎来得很是时候。 转眼间卫卿已经站在苏遇的书桌前,一边将两沓考卷挪到边上的空置的地方来,一边吩咐门口的漪兰道:“漪兰,把门给我关上,好好守着。苏遇要是来了你就咳一声。” 漪兰往门里看了看卫卿的动作,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一种做贼的感觉油然而生,很尽职地“哦”了一声,然后把门关上,好好地守在外面。 卫卿很快在考卷里找到了她舅舅的那一份。 来不及细看,这两沓考卷分得一丝一乱,一边是没做标记的,一边是用朱砂笔批注过的,苏遇在考卷一角批了个“殿”字。 很明显,朱砂笔批过的考卷是得以顺利被选拔进殿试的。 那还等什么,卫卿顺手就拿起旁边的朱砂笔,往朱砂里蘸了蘸,细看了两眼苏遇的笔迹,而后在缪谦的考卷上也批了个“殿”字。 字迹虽然没模仿到笔骨精髓,但是表面功夫还是颇为相似的,应该看不出端倪。 苏遇送走了客,到这后院里来时,漪兰抬头一看见他,就跟喘不上气似的,一顿猛咳。 苏遇走上台阶,从她身边经过,似笑非笑道:“漪兰姑娘嗓子不舒服吗?” 漪兰生怕卫卿听不见,扯着嗓门道:“多谢首辅大人关心,奴婢只是突然嗓子有点干。” 苏遇推开书房的门时,看见卫卿正坐在窗下,竹帘已经被拉起一半,她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一边品着茶。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回过头来,滴水不漏地笑道:“首辅真是好忙啊。” 苏遇过来喝了杯茶,亦是笑道:“以前怎么催怎么请你都不肯来,今日倒是不请自来了。” 卫卿笑眯眯道:“以前不知道首辅如此有格调嘛,要是早知道,我一定早来了。” 苏遇亦是笑眯眯道:“是吗,那我真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家其实这么有格调的。” 两人虚与委蛇起来还真是不分上下,彼此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苏遇悠悠道:“你坐一会儿,等我忙完了手里的事,带你逛逛。” 说着他便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整理了一下公文,又将下面的两沓考卷取了出来,道:“这些今日刚审完,选拔上来的随后便要送进宫里给皇上过目。” 卫卿眯着眼看向窗外,道:“那还是正事要紧。” 可是当卫卿回过头来之时,眼角抽搐地看着苏遇正悠闲地着手检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首辅不是说刚审完么,为何还要再审?” 苏遇抬头看了她一眼,笑悠悠道:“我做事习惯多检查两遍,怎么?” 卫卿面瘫:“……没怎么,你高兴就好。” 唉,她就知道不该抱有这样的侥幸。 苏遇何其狡猾的一个人,明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却放她进了他的书房,怎么可能不检查? 他若是装傻不检查,直接就送去宫里了,卫卿反而觉得不像他的为人。 看样子她有她的目的,他也有他的算计。 转眼间,苏遇不费力气就把缪谦的那份考卷给抽了出来,唇边笑意不减,道:“这字学得不错。可惜我记得我并没有批这一份。” 卫卿扶着额:“可能,是你记错了呢?” 苏遇道:“哪能记错呢,这份考卷我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三遍,确实文采和治国之道俱佳,令人印象深刻。” “那为何首辅不愿选拔他入殿试?” 苏遇反问:“入朝为仕,只需要这两样就够了吗?” 当然不可能。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不想让缪谦入朝为仕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缪家靠着这一次机会重新站起来,缪谦不能就这样被那些复杂的朝中关系给刷下去。他必须要顺利地进入到殿试,那样才能得到皇帝的重新启用。 苏遇忽又道:“卫卿,你精心安排、妥善准备,一切都是为了缪家,不曾为过你自己,不累吗?” 卫卿平心静气道:“当然累,可是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还有我后退的余地吗?” 苏遇有些无奈,道:“可缪家起来了,照你的性子不会参加党派之争,有可能还要与我对着干,缪家独立在外,就是别人的眼中钉,总有人想除之而后快。就算我允许,也有人不会允许。”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笔山上墨色的笔,抬手准备往缪谦考卷上那个朱红的“殿”字划下去。 只是笔锋还没触到,蓦地就被卫卿端住了手腕。 她沉得住气,语气也不慌不忙,淡笑道:“首辅,我们可以再谈谈,可别一时冲动,叫我白忙活一场啊。那样我估计得恨死你的。” 苏遇维持着动作,同样回以一笑,道:“那得看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才足够让我动摇,干出这损己利人的事情来。” 卫卿道:“你这么说,必是有所图了,说来听听,看看我能否接受。” 苏遇半低着眼眸,看着她站在书桌外,片刻,轻声道:“是啊我有所图,我不就图你么。” 卫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嗯?” 苏遇低低与她说道:“卫卿,我娶你好吗?往后你不必那么辛苦,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会努力帮你做到。往后我再也不是只考虑我一个人,我不会再叫你为难,也不会让你生气难过;你不用为我改变任何,你也不用委屈任何。你依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绝不阻止妨碍你,但我会一辈子,在你身后保护你。” 第348章 她的回答 卫卿沉默良久,道:“这是一笔交易?” 苏遇苦笑,道:“如果你认为这是一笔交易的话,那就是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我听你所言,好像全是对我有利的。”卫卿道。 他深深看着卫卿,“因为我得到了你。” 说他利诱也好,说他卑鄙也罢,他就只有这一个要求,想要有一个机会,一辈子对她好。 卫卿甫一抬头,便撞进了他的眼眸里。 他很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在里面。他再道:“卫卿,我娶你好吗?” 如果他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愿意好好去弥补,愿意好好去呵护,他会竭尽全力,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卫卿几乎从他的话语里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异样,她不可置信道:“苏遇,你的声音,在发抖吗?” “我害怕啊。” “怕什么?” “怕你拒绝我。” 卫卿抬头看他,笑了笑道:“你逗我,堂堂首辅会怕一个女子的拒绝?” 苏遇道:“大抵是从没有过这般强烈的愿望,想要和一个女子厮守……” “好啊。” 苏遇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卫卿看着他发愣的模样,挑起唇角笑道:“没听清是不是,我说好啊。” 苏遇许久回不过神,愣愣地看着卫卿,双眸里的希冀却仿佛因为她的话而被点亮,闪烁着星辰大海、连天碎光,那眼角微弯,十分好看。 他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卫卿道:“缪家不会依附于你,也不会因此而放弃任何既得的利益,与你成亲,确实往后在朝中大有便利。这么好的条件摆在面前,我为何不答应?” 苏遇是皇帝提拔起来的,避免以后势头过大不好控制,总得提前提防着点。所以这门亲事也不难,只要缪家忠于皇帝,皇帝用缪家去牵制和提防苏遇,也乐见其成。 她说得清晰分明,苏遇知道,她眼下所考虑的只有利益得失,不是因为喜欢他、爱他才想要嫁给他。可是,他不就是用利益得失来引诱她的吗? 心底里那一丝黯然很快就被卫卿答应嫁他的喜悦给冲淡。 她说是交易那便是交易吧。 只要让他有这个机会……他可以好好对待、耐心地等,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可以一点点去叩开她的心门…… 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了。 苏遇手指一松,墨笔在桌沿上磕得叮地一声响,便掉落在地上,砸出一团墨迹。 卫卿眼前一晃,苏遇已至她面前。 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忽而身子一轻,竟是被苏遇给抱了起来。 苏遇头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他笑得耀眼,抱着她在书房里转圈。 卫卿很不能适应,手撑着他的肩膀,高出他半截,道:“苏遇,你放我下来,转得我头晕。” 苏遇很快把她放下来,倾身就收进怀里抱住。 卫卿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有些清冽,似山间薄雾,又似松林石泉。心里也仿佛跟着笼罩着一团迷雾,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她的目的性这么强,可是在被苏遇抱着的时候,她却感觉……好茫然。 到底在茫然什么呢? 苏遇在她耳边低低道:“卫卿,往后嫁给我了,便一生都是我的女人了。我永远都不会再放手的,永远。” 卫卿缓了缓,仍旧是茫然道:“我对你,还只是略有好感的程度,你,能不能放开我。我不习惯。这感情也是需要慢慢培养的,不能一蹴而就。” 这好像不是她想要的怀抱,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而她对他的好感,好像也还停留在以前乡下时候的那份情义。 苏遇缓缓松开了她,道:“好,我不勉强你,我们慢慢来。” 卫卿站在他面前,一向善交际的苏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整个人都有点无所适从。 他弯身把地上的笔捡起来,在笔山上放好,又把两沓考卷收起来,看向卫卿时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人也是神采飞扬的,道:“一会儿我就进宫,把这些呈给皇上,并向皇上表明我俩的事。” 他又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由我来准备,等定下了婚期,你安心待嫁便是。还有聘礼,过些日我就把聘礼单子送到你府上去,还要请媒婆说亲,婚礼详程我还不是很了解,等我了解过后再一步步来。不,我恨不得明天就能娶了你进门。” 卫卿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这般啰嗦、语无伦次,不由笑了笑,点头道:“好。” 苏遇道:“你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前跟我说。” 卫卿道:“说起要求,还真有一个。你可以进宫禀明我们的事,但别请皇上下旨赐婚。” 苏遇了然,应她道:“好。” 他们的婚事不一定要皇帝亲赐,只要皇帝不反对,明媒正娶的婚姻也是得天下人认可的。 之所以不请赐婚,是考虑到静懿。 卫卿隐隐看得懂,静懿对苏遇似乎也有意。 只是这婚姻之事,讲求你情我愿。她和苏遇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是没有必要在别人心上再撒一层霜。 苏遇道:“你要不要在家里逛一逛?等我进宫回来以后便陪你。” 卫卿道:“先不了,出来很久了,我也要回去。” 苏遇便同她一起走出书房,卫卿也不用他送,径直上了马车离去,苏遇则先行进宫去。 谁也没想到,卫卿就往苏遇这里走了一趟,就带了一个惊天爆炸性消息回来。 她竟然擅自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要和苏遇成亲! 漪兰跳了起来,道:“小姐,你不是说就只是去串串门吗,为什么要嫁给他!” 早知如此,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卫卿不让她出门的。 卫卿反应十分平淡,过了一会儿才道:“搭伙过日子,如果可以选择,当然要找个对自己有利的人。” 漪兰气愤道:“他那分明是威逼利诱!要是小姐不答应,他是不是就不让缪先生进殿试了!” 第349章 要嫁人了 卫卿没答,她侧头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良久道:“其实他也不错,眼下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往后说不定多多相处,我能多喜欢他一些,则更好了。” 她回头来对漪兰笑笑,又道:“你今日没看见他的反应,他是真的很高兴,堂堂首辅啊,却毛毛躁躁得像个小少年。” 可是她眉间的笑意却那么淡,风一吹就能吹散。 漪兰跺脚道:“那小姐你自己呢!要是以后你后悔了呢,要是以后你想起过去的事了呢?” 起初漪兰也相信就算卫卿暂时不记得了也不是大事,只要慢慢调养,总能够好起来的。 可是现在事情却完全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根本拉都拉不回来。 卫卿淡淡道:“让京城无数春闺少女们幻想的首辅,最后成了我的夫君,这不是挺好的吗?这感情只是生活的润色剂,并不是全部,既然能给我便利,能顺便让我更好的生活,能顺便让我更好地完成手里的事,不是两全其美吗?” 漪兰跟了她这么久,岂会不了解,这是卫卿从前最初时候的想法。 她不会谈感情,如果非要谈,那也一定是因为那段感情对她有利。 可是那都是在爱上殷璄以前,在她爱上殷璄以后呢? 她爱上殷璄以后,她会想要日日和他在一起,她唇边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她会心动,她会为他着想为他考虑……她会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心门又合拢了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那些她所心甘情愿为一个人付出的所有记忆,都已经被封存了啊。 无论别人怎么说,她想不起来的东西,别人再说得天花乱坠,她也觉得不真实。 漪兰十分沮丧,道:“奴婢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 卫卿看她道:“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啊,这会儿皇上约摸已经知道了。” 卫厂这边,锦衣卫十万火急地从外面飞奔回来,恰好与另一个方向办事回来的殷璄撞个正着。 锦衣卫一吓,连忙垂头道:“属下冒犯大都督,属下有罪。” 殷璄面上丝毫没怒色,道:“有急事?” 锦衣卫沉声道:“有,而且非常急。” 殷璄转身往办公地走去,不疾不徐道:“进来说。” 锦衣卫只好沉住气跟着他一起进去。刚一进门,锦衣卫便道:“大都督,卫小姐她,要嫁人了。” 殷璄背对着锦衣卫,站在书桌前,手里随手拿着一本军务公文,像在打开来看,但许久都没有动静。卡Kа酷Ku尐裞網 锦衣卫低声禀道:“卫小姐要嫁给首辅了,首辅已经进宫面圣,陈情禀意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殷璄的声音道:“皇上答应了吗?” “皇上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殷璄声音十分清淡,道:“缪谦,进殿试了?” 锦衣卫顿了顿,应道:“进了。” 此外,他再无别的表示,只挥手让锦衣卫退下。 很快,这件事就在朝野上下流传开来。 首辅终于要娶妻了,他即将要娶的不是别人,而正是皇帝的御前太医卫卿。 缪谦成功地跻身进了殿试,皇帝看了他的答卷,大为夸赞。 如今加在卫卿身上的身份,已经不再是被卫家赶出家门的弃女,而是缪公的外孙女。 缪家重新启用,几乎成了毫无疑问的事。 皇帝对卫卿和苏遇的婚事一直没表态,这日他特地召见了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 一见卫卿进殿,皇帝便道:“卫卿,你可知罪?” 卫卿旋即撩袍跪下,道:“微臣有罪。” 皇帝怒声道:“你知罪就好。静懿对你如此信赖有加,你明知她心悦首辅,却横刀夺爱、不仁不义,胆敢与公主抢人,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卫卿道:“微臣听凭皇上处置。” “你是铁了心要嫁首辅了?”皇帝问。 “不管嫁与不嫁,微臣和缪家都效忠皇上义不容辞。”卫卿一字一句,尽显理智,“皇上想借静懿公主办不成的事,可以借微臣办成。” 当初皇帝想把静懿嫁给苏遇,可不仅仅是因为静懿喜欢,他自然是要把人笼络牵制在手。 皇帝眯着眼,盯着下面的卫卿,半晌道:“卫爱卿,你从没让朕失望过。” “微臣往后,也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皇帝摆摆手,道:“罢了,静懿这两日颇为沉郁,朕命你,想办法哄她开心。否则你这婚,也别想结得开心。” 卫卿道:“微臣遵旨。” 哪想话音儿刚落,皇帝抬手刚示意卫卿起来,宫人就来禀报说静懿公主来了,于是皇帝又把手往下压了压,道:“继续跪着。” 静懿公主进殿看见卫卿正跪着,她便撩着裙角也在卫卿身边跪下。 皇帝道:“静懿,你这是做什么?你别伤心,这卫卿横刀夺爱枉顾你和她相交一场,朕正为你做主,要处置发落她呢。这事不用你说,朕也要为你出这口恶气!” “父皇,”静懿急切地看向皇帝,又拜首,哑声道,“求父皇饶恕她。” 卫卿怔了怔。 以前的静懿是何等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啊。 如今,即便她再伤心难过,她也要来为自己求情? 皇帝看了卫卿一眼,道:“静懿,这次她做得的确过分,朕要是饶了她,置你于何地?” 静懿道:“儿臣的事与她无关。倘若儿臣与首辅两情相悦,卫卿插足其中,说她横刀夺爱不为过。只是儿臣与首辅,并无相交往来,更无男女之约、白首之盟,首辅……不知儿臣意,一切都只是儿臣一厢情愿。卫卿她与首辅两情相悦没有错,儿臣恳求父皇,饶恕她。” 皇帝沉吟道:“静懿,这是你真心的?你是公主,完全不用勉强自己。你若是不乐意,朕就把她处置了便是。” 静懿急急抬头,道:“儿臣没有勉强,求父皇恩准。” 卫卿愕然地看着静懿,她那双恳切的眼神里,浸着点点湿润的光。 后来,皇帝叹息一声,道:“罢了,静懿你先退下。” 静懿倔强地跪着不肯。 皇帝道:“你放心,朕不会为难她。” 静懿这才巴巴地退了出去。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卿单薄地跪在地上,道:“看见了吗,她是如何待你的。你把朕的静懿教成了这样,朕也不知是该处罚你还是该纵容你。” 卫卿垂首敬听,她知道皇帝若是不想让静懿来求情,根本一点风声都不会透给静懿。皇帝就是要她看看,静懿是怎么对她的,就是要她从今往后,对静懿死心塌地。 尽管知道这一出是别有用心的设计,可是在看见静懿眼神湿润的那一刻,卫卿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感觉,好像从没放下过要保护她的念头。 卫卿一字一顿低低道:“微臣一生都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PS:我没记错的话,明年卫小娘子就十六七了吧,是该结得婚了……就看谁最后机关算尽、更胜一筹了。还有,说她没来月事的,喂,我没写不代表她没来啊! 第350章 如果是她,没关系 静懿在殿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卫卿出来,就又想进去找她,好在皇子总算把她放出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在殿外一时相对无言,后静懿先开口道:“先去我那里再说吧。” 卫卿跟着她回了寝宫。 路上静懿都收敛着情绪,不做任何表示。 进寝宫之后,遣退了众人,卫卿先道:“静懿,对不起。” 静懿回头看着她,问:“如果你觉得对我不起,我让你不要嫁给他,你可以不嫁吗?” 这话一出口,卫卿抬头时,便见她眼眶倏地就红了。 这一红,根本就停不下来。 静懿道:“以前我命令你不许喜欢他,你便果真不去喜欢了,那为什么现在却要说嫁就嫁了?你是怕我阻止你,所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和他私定了终身是吗?” 卫卿动了动眉,无话可说。 静懿哭了,含泪问她道:“卫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卫卿抬了抬眼,瞳仁黑白分明,端地平静死寂,张了张口道:“你知道我是这么一个人,怎么还帮我求情呢?我一个不太讲感情的人,你怎么还与我走这么近呢?” 静懿瞠了瞠眼,眼眶里满是泪痕。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皱着眉,脑子里有些发坠,还是伸手轻轻往她的脸上探去,试图拭去她的泪痕,轻声道:“我这样的人,哪用得着为我掉眼泪,你只需要恨得坚决一点就好。” 然而,静懿却捧着她的手,努力地贴着自己的脸,哭得泣不成声。 后来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其实如果他要娶的人是你,没有关系的……” 静懿一点点地上前来,她像抱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一样抱着卫卿,喃喃道:“我不许任何人喜欢他,但如果是你,没关系的……” 如果两个她最喜欢的人最后在一起了,看起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啊。 静懿道:“我会愿意祝福你们的,只要你觉得好,只要你是真心想嫁给他,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心悦你了……” 卫卿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静懿的头。 静懿还说,“他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女子,而你配得上世上最好的男子,其实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即使我先喜欢他,可谁说感情先到就可以先得……” 卫卿红着眼睛道:“那你为什么还哭得这么凶?” 静懿想牵起嘴角笑,只是溢出喉间的哭声却声声揪心,她道:“我只是有点孤独,最后还是剩我自己……” “静懿,我不曾离开过。” 静懿默默地把头放在她的肩窝里,流泪。 卫卿垂着眼,亦是回手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背,温柔至极道:“我也不会离开。” 朝中对于首辅即将大婚事件还不是很确定,因为皇帝没有下旨赐婚,这件事根本提也没提,但是很快事情就被证实了。 京城无数春闺少女们顿时哀嚎一片。 首辅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媒婆上门说亲,抬来的聘礼从大门一直排到了街口上去。 而管家进了缪家,随着一件件聘礼抬进缪家大门,光是报名字都报了一个多时辰。苏遇简直恨不得把他多年的积蓄全败在这次结婚上一般。 其中最受刺激的莫过于卫家的卫琼琚了。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结果到最后,首辅竟然还是娶了卫卿。她终日在家以泪洗面,消瘦憔悴了不少。 其次则是季从贤。 这次科举考试别说是状元了,他连名次都没排得上,卫卿没等他八抬大轿去娶,倒是要嫁给了别人。 其实季从贤也不是伤心欲绝,大约是上次卫卿明言拒绝他的时候,他心里就早已有了个底。如今也只剩下些怅然罢了。 卫卿和苏遇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底,中秋后。 眼下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来准备。 而缪谦也顺利地得到了皇帝的赏识,被钦点为此次科举的新科状元,在兵部任职。 与缪家同时准备婚事的还有卫家,早前卫琼玖不是被赐给了侍卫么,婚期将近,无论如何也得让卫琼玖体体面面地出嫁。 这些日卫琼玖整日哭闹上吊,就是不肯乖乖出嫁,现如今听见卫卿即将嫁给首辅的消息,她不得不承认她虽然恨极了卫卿,可是卫卿一旦嫁了,就没人跟她抢大都督了啊。 卫琼玖如痴如魔,事到如今还想着能一偿宿愿。 她想,大都督现在一定很伤心难过,需要人陪吧。 她不就是那个可以陪他的人么。 是以卫琼玖一反常态,突然乖乖地配合婚嫁事宜起来。只有这样,家里人才不会整日都看着她,她才有出入自由的机会。 于是她终于得以顺利地走出卫家大门,她要见大都督,她这次一定要见到他。 只要在出嫁前能和他缠上关系,那她便不用嫁给一个低贱的侍卫了! 卫卿和苏遇两人的婚事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殷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锦衣卫进进出出,都小心回避着这件事情,可是毕竟有殷璄和卫卿的前情在,谁又甘心从此以后当真做个路人? 殷璄这几个月颇有些忙碌,开始掀了苏遇早前提出试行的边关屯田制。前一年他放任不管,试行地里错误破绽百出,那些夸大谎报屯田亩数和收成的情况均有发生,一帮官员欺上瞒下,以此克扣军粮,私吞军饷。 殷璄一出手,一连串的文官下马,使得朝中武将们大快人心。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着手处理皇帝新组建起来并不断扩大的亲卫军,真让亲卫军成气候了,往后锦衣卫往哪儿站? 那亲卫军的冯总领从哪里被苏遇提携上来的,殷璄就派人去哪里摸清他的底。想要搞他,还怕找不到事情来搞吗? 一旦总领出了事,皇帝对这亲卫军也就没那么信任。 好像他自始至终不曾关心过两人的婚事。他对手下的人道:“首辅现在忙,顾不上这些,趁这个空,就多做点事情。” 锦衣卫当即出去办事了。 另有锦衣卫跟随着他到了办公地,小心翼翼地问:“大都督,卫小姐就要嫁人了……大都督不有所行动吗?” 第351章 卫小姐相邀 殷璄看他一眼,清淡道:“她是今天立马就嫁了?” 锦衣卫默了默,道:“还有三个月。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道:“还有三个月,那你急什么?煮熟的鸭子也能飞,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锦衣卫一听,不由放宽了心。 看来他们都是白担心一场,还以为大都督情路不顺一蹶不振,从此以后放弃了呢。 这几个锦衣卫是跟着殷璄在城外山庄里死里逃生的,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却亲眼所见,卫卿为了殷璄所做的一切。 她只是忘记了。就算忘记了以后也迟早得想起来! 大都督的女人怎么能白白拱手送给别人! 皇帝又没下旨,这就不是御赐的婚姻,就算坏了首辅的婚事,那也是个人恩怨私下解决。就算他现在明媒下聘又怎么样,该抢的还是得抢回来! 而且听殷璄的语气,好像真有此打算,难怪他反应如此平静。只要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这个锦衣卫最在行了,热血上涌,道:“大都督放心,到时别说拜堂了,半路上就能弄回来。” 这日有人战战兢兢地往卫厂送了个音信儿,道是卫小姐有请,正在梅园春里等大都督。 来送信的人便是梅园春的伙计,梅园春是处雅静之地,后园有梅林景致,阁楼错落其中。这个时节虽然赏不了梅花,但其他的景致也非常美丽。 梅园春的伙计传完话便瑟瑟缩缩地离开了。 锦衣卫把话转给殷璄,殷璄却不为所动。 锦衣卫恭敬问道:“大都督……不去见见吗?” “随便哪个姓卫的也值得我去见?”殷璄看了他一眼,“当我很闲吗?” 锦衣卫一愣,当即反应过来,退下以后还先带着两个人去打探确认了一番。 锦衣卫感悟道:“大都督果然料事如神,等他的女人虽然姓卫,但却不是卫卿小姐。” 另一锦衣卫道:“卫辞书不是要嫁女吗,怎么还容许她出来乱蹦跶?” “可能是老脸不想要了。” 曾经在一起那么久,殷璄怎么可能不了解卫卿。除了卫卿自己,大概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他了。 卫卿会让一个酒楼的伙计来卫厂传话?她身边的漪兰和阿应都是干什么吃的? 卫卿从不在陌生的地方邀请一个人,况且殷璄这人眼下对她来说还是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再者,她会舍得在梅园春那样的地方花钱请他? 还真是,卫卿若是想找他,可能只会在街上先找锦衣卫,或者叫阿应漪兰去递个帖子看看大都督有没有空见一见,还没有拽到自认为随便在哪个地方等他他就一定会来的程度。 眼下卫琼玖心情紧张又激动地在梅园春的某座阁楼里等候着。 她派人去传话,说卫小姐相邀,那个人想当然就会认为是卫卿吧,所以他一定会来。 卫琼玖今日出门特地打扮了一番,衣着和发饰皆有几分模仿卫卿的样子,光看背影,娉婷婀娜,倒也美丽。 她还特意沐浴香薰过了,身上挟带着的香气丝丝渺渺,有淡淡的香甜,还是从她娘梅姨娘那处偷偷取来的。 大抵男人皆爱此种香气,闻到之后能让男人情动不已,以往梅姨娘也用过此种手段讨得卫辞书的欢心。 她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只要能成为他的女人,留在他的身边,哪怕是给他做侍妾,她也心甘情愿。 所以卫琼玖这次下足了本,除了身上的熏香,她还带了燃情香,秀美的手指往那香炉里一抛,不一会儿香中带蜜的香气便款款浮散开来。 只要殷璄一踏进这个房间,他就绝对难以把控。 只是卫琼玖等了一阵,迟迟不见人来,她却渐渐等得心火渐旺、躁动难安。 那燃情香是给殷璄准备的,她心里计算着时间,按照殷璄的速度应该很快就到了,可是等到现在,自己也吸进去不少。 身体里像是有虫子在爬动一般,又酥又痒。 后来她坐不住了,很是发热,便拨开了衣襟,宽了宽身上那件夏日的薄纱外衫。 裙下的双腿下意识地收紧,摩挲着质地轻薄的裙角,渐渐无力。 为什么他还不来……好难受…… 卫琼玖眼神迷离,泛着几分水色,脸颊上的红晕也一丝丝浮了上来,衬得少女像一朵初开的娇艳的花。 这里的阁楼都是独立的一座座的,若是里面有的客人,便不会再引第二波客人上来。 阁楼内的消费也不低,通常都是有钱纨绔或者官场应酬的聚集之地。 这厢,正有楼里的伙计把一位衣着富贵的有钱少爷往阁楼里引,他约摸是来聚会的,伙计引着他去朋友设宴相聚的阁楼。 可哪想,上了阁楼之后,里面却安静得很,听不见狐朋狗友的谈笑声。 他站在门前,倒是听见一丝极为难耐的带着隐隐啼哭哀求之音的呻吟。 这人神色瞬间了然,一看便是纵情犬马声色的老手。 他也没阻止,任由伙计把门推开,当然是想看看发出这种声音的是什么女人。 结果哪知,房内竟没有男子,只有一个柔柔弱弱、凄凄楚楚的女人。 她柔弱无骨地趴在锦桌上,身上衣衫凌乱,双颊绯艳,眼神如水,正小唇微张渴望着什么。 见得房门被打开,门口似有人,她心里爆出狂喜,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以为是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卫琼玖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听得喉间溢出更娇媚的吟声,楚楚地望着门口的人,道:“帮我……帮帮我……” 伙计见此情形直接傻了。 那男子却是心神一阵激荡,有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他岂有拒绝的道理。况且看她模样标致,眉染春情,那双眼睛既天真又妩媚,也是个美人。 他一闻到房里的香气,就察觉出异样了。 于是在伙计看得发呆之际,他转身一脚把伙计踹开,自己就进了房间,把门闩上。 第352章 失身于人 男子气息拂面,卫琼玖只恍惚看见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一心把他认定是自己要等的人,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蹭。 他看着女人对他投怀送抱,笑问:“敢问姑娘芳名?” 看她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风尘中的女子,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琼玖,卫琼玖……”卫琼玖眼神迷醉,身心烧得磨灭了她的理智,她喃喃道,“不要丢下我,别丢下我……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随后卫琼玖竟然动手来解他的腰带。 他见此女这般,岂不邪火蹿起,再加上房间里燃情香的缘故,哪还能忍,径直把卫琼玖抱起,就朝向房间里安置的那张小榻走去。 卫琼玖主动搂着他的脖子就送上了香唇。 他安然享用,一边把她压下,一边手里抚过她身上柔嫩的肌肤,所至之处,裙衫被他的手一件件褪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这小姐的皮肤,真是保养得比青楼里的姑娘还要好。 他还闻到了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笑骂道:“你今天就是出来勾引男人的吧,下得够本啊。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是情场老手,当肌肤相贴地压在卫琼玖的身上,一边含住她胸前一边挑逗时看她的反应便知,眼里闪烁着兴奋昂扬的邪光,唇齿间调笑道:“还是个雏儿,竟被我捡了个大便宜。” 卫琼玖浑浑噩噩,男人的气息让她如饥似渴,她感到无比空虚,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处处撩拨着。 他那还能忍,分开她白嫩的腿,抵上去的时候,一边挑弄她,一边探入,发现果真有一层处子的阻碍横挡在那里。 卫琼玖峨眉轻敛,双腿却不受控制地缠上了男人的腰。 他骂了一句“真是个着急的小骚货”,随即沉身就冲了进去。 情香的作用下,加上他熟稔的挑逗,即便是初次,卫琼玖也没感觉到有多痛苦。她只觉得火辣辣的,内里更加空虚了,不由哭了出来,用力地扭动腰肢。 后来小榻上吱吱呀呀地晃动,他不再客气,一桩一桩地往里送,送得她不住地婉转娇啼,双腿缠得更紧。 卫琼玖含糊地哭着叫着谁,他也没听清楚,压根懒得去听清。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此女身上释放了好几次,才终于心满意足地云雨收歇。 此时卫琼玖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起身穿好衣服,多看她两眼,然后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霞光把房间映照得红彤彤的。 卫家的人终于循着踪迹找到了梅园春里来。彼时推开门一看,只见小榻上躺着的卫琼玖不着一物,浑身都是男人留下的痕迹,一抹艳红的处子血在身下散开,还伴随着浑浊黏稠之物。 丫鬟吓得魂飞天外,梅姨娘见了,面色煞白,刺激得险些晕厥过去。 梅姨娘踉踉跄跄地过去,几乎用尽力气,猛地一巴掌扇在了卫琼玖的脸上。 卫琼玖被打醒了过来,还有些懵,可是看见自己浑身赤裸,再看看梅姨娘愤怒至极的神色,瞬时面无血色。 梅姨娘道:“我知道你素来心高气傲不是个安分的,可万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卫琼玖浑身酸痛得散了架,似被车轮碾过似的,她顾不上自己,扑过去就拉住梅姨娘,簌簌泪流道:“娘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愿意的……是大都督、是他……” 她眼神慌乱地四下寻找,哪还有半个她心心念念的影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泣不成声,“是他要我的……” 梅姨娘闭了闭眼,有种深重的无力感,道:“事到如今,你还满口胡言。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你不甘出嫁,无论如何也要和他缠上关系,可是他人呢?” 来找人的可不止梅姨娘和她的丫鬟,还有徐氏派来的人。 徐氏把自己当主母,嘴上说着出了事她也有责任,实则还不是派个人来监视她们,以免真出了什么事这母女二人瞒天过海。 所以等卫琼玖收拾好被带回卫家时,卫辞书和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老夫人怄得当场晕厥,王嬷嬷给她掐了好一会人中,她才幽幽转醒。 原以为卫琼玖下嫁给一个低等侍卫已经很丢人了,却没想到,还有更丢人的。 因为梅园春的伙计有亲眼见过房里的一幕,因而卫琼玖从梅园春出来时,惹得楼里知道内情的人指指点点。 卫琼玖缩着头,没脸见人。 可是她心里终究踏实啊,总算把身子交给了那个人,等事情一传出去,他一定会负起责任的。 回到了卫家,卫琼玖跪在堂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夫人就抡着柺杖狠狠两杖把她打趴在地上。 就连因为苏遇即将娶妻而失魂落魄的卫琼琚,也难得心情稍霁,前来看好戏。 卫琼玖伏在地上凄凉大哭,口口声声说是她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一口咬定说要她身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都督。 她说得十分笃定,哭着道:“我本想请他去给他说说二姐以前的事,可哪知……哪知后来就那样了……” 卫辞书惊疑不定,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所说属实?” 卫琼玖道:“若有半字谎言,天打雷劈!” 其实卫琼玖不曾亲眼看见过他的脸,但是心里认定是他。因为只有他知道她在阁里等他,只有他才会去那个地方! 不管是把她当做卫卿,还是别的怎么,他要了她的身子那是事实! 这次他再也赖不掉了! 梅姨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大都督,她没有亲眼看见,可终究还是没有站出来否认。 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呢?总要有人出来对她的女儿负责。 卫辞书现在已经混成这副样子了,他做梦都想要翻身。 卫家养的女儿原本就是用来做他仕途上迁升的工具的,现在其中一个攀上了大都督,这岂不是千载难逢之机? 只要卫琼玖说的字字属实,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于是卫辞书去讨要说法,既然要了他女儿的清白,就必须为此负起责任。 第353章 晴天霹雳 卫琼玖也正是做此打算,她当然不用再继续下嫁给一个中低等侍卫了,她知道卫辞书的心思,所以后面的事便再用不着她操心,卫辞书自会去帮她讨回公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不是光彩事,于是先派人去请殷璄,只隐晦地说是想和他商量小女的事。 然而卫厂里根本连理都不理,更别说拿出个解决此事的态度了。 卫辞书连殷璄的面都没见到,他第三次派去请的下人还被锦衣卫直接丢了出来,直接摔断了一条腿。 卫辞书大怒,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他撕破脸了。 堂堂大都督,强迫一个小女子,传出去那也是殷璄的不该! 由于卫琼玖的婚事是皇帝钦点的,于是卫辞书只好进宫去从皇帝那里着手,陈明缘由,请殷璄给个说法。 这样一来,卫琼玖在梅园春里失身之事就不是秘密了。 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 紧接着让卫琼玖彻底绝望的是,这一切到头来,居然是个令人嗤笑的笑话。 皇帝十分厌烦卫家女儿像跳蚤一样几次三番跳出来,但还是得搞清楚这件事,毕竟也关乎到一个女儿家的清白名声。 结果一问得知,照着卫琼玖失身的时间和地点,和大都督根本就对不上。 大都督在卫厂处理完事务,还进宫了一趟,直到傍晚才出宫。 这下子有皇帝亲自作证,还有什么可说的。 外面传得风风火火,卫琼玖出嫁前已失身,还将奸夫名头嫁祸在大都督头上去,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想疯了。 卫琼玖万万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这样一道晴天霹雳。 如果那天要她身子的人不是大都督,那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她连人都没看清……就被夺走了清白么…… 而她即将下嫁的那侍卫家中,虽然门户不高,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卡Kа酷Ku尐裞網事已至此,便主动到了卫家来退了这亲。 当初皇帝把卫琼玖赐给侍卫,如今侍卫可以选择不要。 现如今别说攀上高门了,连下等侍卫都不愿娶她。 卫琼玖疯了一样,闹出这样的耻辱,老夫人命人把她关押起来,再不许放出去。 梅姨娘去看她的时候,她对着梅姨娘又抓又打,嘴里疯狂地骂道:“是你!都是你!我怎么有你这样没用的娘!但凡是你争气一点,我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而后来没过多久,就有人主动找上了卫家。 当初要了卫琼玖身子的那人,原来是个商贾家的有钱少爷,幸好他问了卫琼玖的名字,才又循着流言蜚语找到了卫家来,要娶卫琼玖做他的小妾。 卫琼玖也是官宦之女,曾也风光过一段时日,如今却只有商贾之家愿意登门提亲,而且还是给人做妾! 可是现在除了点头答应还能怎么办,她已经嫁不出去了。 而对方给的礼金还不少,正好可解卫家当前的窘迫之境。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和老夫人无奈答应了。 这些官宦家看不起商贾家,但是却需要用到商贾家的钱,总比下嫁给一个小侍卫带来的利益多。 卫辞书在来提亲的人面前痛骂了几句,他从骨子里瞧不起人家,骂其“伤风败俗”、“卑鄙无耻”之类的。 结果那人听了也不恼,笑道:“卫大人,这可怨不得我,要怨只能怨你的宝贝女儿,往房里点什么催情香啊,还有身上也熏了惹男人兴起的香味,她本就是去勾引男人的嘛。” 卫辞书听了,气血翻涌,差点气死。 最后卫家收了礼金,给人做妾又用不着操办,连大红色的嫁衣都没有资格穿,等到了日子,卫琼玖穿一身粉红,直接被抬去夫家,还不能进正门,只能从侧门进。 卫琼玖嫁不嫁也轮不得她了,卫家收了钱,绑也得把她绑过去。 在她出家门之前,卫琼琚还来看她,颜色间尽是鄙夷之色,讥诮道:“前几天还以为你真的攀上了大都督呢,啧啧,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一个龌龊下流之人捡了便宜。三妹就是喜欢自作聪明,如今把自己作进去了吧。” 卫琼玖恨极,脸上无血色,死死瞪着卫琼琚,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首辅就要和卫卿成亲了,以后我会看着你怎么惨的。” 卫琼玖出门前,还和卫琼琚姐妹俩狠狠撕打了一场。 黄昏时到了夫家,从侧门直接被送进新房。卫琼玖心知她只能顺应着来,以后卫家不会管她了,她除了这里也再无处可去了,若是反抗也只会让自己吃尽苦头。 索性要娶她做妾的男子样貌不算丑,家中也有钱。 新婚房里他一进来,卫琼玖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登时就确认了,那日房中在她身上纠缠的男人果然是他! 卫琼玖与一个陌生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而且还那么火热,难舍难分,她当时虽然浑浑噩噩,但事后大多数都能想起来,别说反抗怒骂了,就是他往她面前一站,她脸就红透毫无底气可言。 他道:“哟,还挺害羞?那日你可是对我百般热情啊。” 卫琼玖想骂骂不出口,想挣又没有力气,最后被他解了衣裳剥了个干净。 肌肤相贴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人调情的手段极为厉害,卫琼玖很快就不由自主地缠了上去。 一夜火热过后,第二天卫琼玖穿戴整齐,对她这丈夫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怨言。 可是很快她就知道,家中已经有六房妻妾,而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往后她都得像徐氏和梅姨娘那样,与这些女人争宠!不仅如此,她的丈夫还是个在外花天酒地常不回家的纨绔! ***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缪家来不紧不慢地操办嫁娶事宜。 这事多是卫卿的舅母在筹备的,一些拿不准的都要来过问卫卿的意思。但是卫卿似乎不太有兴趣,只撂下一句“舅母准备就好”,便没怎么多管。 缪谦提起卫卿,私下里便总是叹气。 他与自己的妻子说道:“我怕卿儿是为了我的前程,才答应这门亲事的。我不想她为此耽误一生。” 第354章 想起她的嫁妆 缪夫人道:“这件事我早问过了卿儿的意思,她并不反感,可能只是需要些时间来培养感情吧。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谦还有一件事有点担心,那就是他弟弟缪谨的事。缪谨在边关,不知道怎么样了。 要是缪家真的和首辅结成了一家,大都督可会为难缪谨? 只不过这件事他没与卫卿说,卫卿已经做得够多了,他不想再让她承担这些。 卫卿也对卫琼玖的事略有耳闻,不,岂止是略有耳闻啊,有漪兰这样一个八卦激进分子在,连细节都能打听得清清楚楚,在卫卿面前唾沫横飞地讲给她听。 漪兰气愤道:“那卫琼玖简直是无耻到极点了,竟然还想纠缠到大都督那里去。也不看看,大都督是那样的人吗,她能有今天真是她活该!” 卫卿瞅了瞅她,道:“又不是纠缠到你头上,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漪兰气鼓鼓道:“外面那些妖艳贱货老是惦记着大都督,奴婢当然生气!” 卫卿好笑道:“你莫不是喜欢他?” 漪兰跳脚道:“不是奴婢喜欢,明明是小姐喜欢!要是以前,小姐一定不能忍,非得把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整死不可!” 卫卿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心头空空的找不到边,若无其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卡Kа酷Ku尐裞網人怎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总是这样,她不曾有一天,真的踏实过。 她想起自己快要出嫁这回事,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眼下终于想了起来,道:“漪兰,我的嫁妆都是舅舅在准备,还有一部分是我以往在宫里挣来的,我记得以前我母亲在卫家留下不少东西,可还在卫家?” 漪兰本也忘了这回事,现在卫卿一提,漪兰就想了起来,连忙道:“小姐早就拿回来啦!” “那在哪儿呢?田契地契还有铺子,我一样没见到。” 漪兰神色诡异,道:“小姐肯定见不到啊,又没在小姐手上。当初让卫家吐出小姐的嫁妆,小姐可是费了好大力气呢,后来怕卫家又找个机会要回去,所以小姐提前就找人保管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谁保管的?”卫卿问,“我义父家么?” 若是在地方州城发生的事,她只能想到蔡家。 漪兰撅着嘴道:“那哪儿是,那时小姐还没认义父呢。小姐的嫁妆都在大都督那儿。” 卫卿:“……为什么在他那儿。” “因为小姐亲自交给他保管的呀。” 卫卿沉默,道:“我为什么要交给他保管。” 漪兰:“在大都督手里,卫家人才不敢开口要啊。” 卫卿捏了捏额角,道:“后面我竟没找他要回来?” “要回来干什么呀,那时候小姐可喜欢他有权有势后台又硬,放在他那里比放在钱庄都安全。说不定以后又不分你的我的,反正迟早是一家的,后面小姐就更没想拿回来了。哪晓得小姐说另嫁就要另嫁了。” 漪兰说着便幽幽瞥了她一眼,又幽怨道,“小姐如今要去拿回来了吗?要不要奴婢去帮你约一下大都督啊?”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说得我好像跟抛弃旧爱另结新欢的负心汉似的。” 漪兰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卫卿忽而抬手捶着脑袋,用力得有两分懊恼。漪兰见状连忙去阻止。 卫卿又低低道:“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一丝一毫,点点滴滴。你让我怎么办,若是永远想不起来,便永远停留在此处,为着失去的这段记忆而痛苦彷徨?剩下的事情我不做了?剩下的仇我不报了?” 漪兰闷声道:“奴婢是怕将来你会后悔。” 卫卿道:“后不后悔,只有等将来才会知道啊。我现在像个盲人,不知道从哪条路上走来的,你们说得再多,我也看不见,我只能凭我的直觉去接触,我很没有安全感,你明白吗?” 真正茫然痛苦的,不是被她所遗忘的那些人和事,真正茫然痛苦的,而是她自己。 她像只无头苍蝇,磕磕碰碰重新去摸索。她不知道她忘记的哪些事重要哪些事不重要,心里一片空白,只要细细去深究,就慌得很。 这个时候,她又恢复到全身心戒备的自我封闭和保护的状态,任何人都无法再走进她的心。 所以当她发现她还能记得一个苏遇的时候,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还有他在的时候,那种欣喜无法形容。 漪兰最终妥协了,红了红眼眶道:“那小姐想见大都督吗,要去要回自己的嫁妆吗?” “想,”卫卿捧着自己的头,偏头看着漪兰,问她,“你能帮我约到他吗?” 漪兰点点头,“只要小姐想,就可以见到他。” 只要她想,殷璄就会在她身边;她若不想,殷璄也不会缠她烦她。 两个人的事情最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大约那也是一种折磨。可是既然是折磨,能一个人忍受,他就不会带给两个人。 所以他甚少在她面前出现,即使见了面,也从不提过往的事。 他不提他有多爱她,他也不提他曾多么悲恸绝望,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过。 可能是因为,即使她忘记了他,但能听见她说话,能看见她对别人笑,都已经大大地超过了他最初的期望。 当她浑身的鲜血,几乎快流尽了,全部染在了他的衣角上时,那种天快要塌了的感觉笼罩着,他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活着。 漪兰说得不假,只要卫卿想见他,果真第二天散值后就能见到他。 彼时殷璄的轿子正停靠在宫门口,卫卿带着漪兰从里面出来,侧头看向那轿子时停顿了一下。 漪兰道:“小姐去吧,奴婢去外宫门和阿应先回家。” 说罢漪兰就小跑着离开了,生怕卫卿反悔见他了似的,真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锦衣卫挽了挽轿帘,道:“卫小姐请。” 宫门口还有别的人散值出来,卫卿也不好在这处耽搁以免引人注目,遂弯身便上了轿。 第355章 就是不想还 轿子里光线略暗淡,一道若有若无的冷檀香迎面侵来,让卫卿平寂如死水一般的心里,像有只蜻蜓飞过掠起一丝浅浅涟漪,蓦地活了一瞬。 轿子里并没有马车那般宽敞,这本来是他一人独坐的轿子。 眼下殷璄旁边空出一些位置来,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可落座之处。 卫卿迟疑了一下,还是挪到他身边,心神不定地坐下。 随后锦衣卫起轿,她微微往殷璄这边晃了晃。 卫卿先开口打招呼道:“大都督,好久不见。” 殷璄垂眸看了看她,应道:“嗯。” 那不见悲喜的眼眸里,独独映着她的身影。眸底的暗潮生生被他压下,不显一丝多余的情绪,明明她就在身边,离得这么近。 却不得不从最初的相识从头再来。 卫卿觉得一来就直奔主题,可能会显得太有目的性,毕竟自己的嫁妆还捏在这人手里,要是他一个不高兴,不打算还给她,今日不是白约他一趟? 所以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卡Kа酷Ku尐裞網 遂卫卿当真一副与他聊天的样子,又道:“今天有点热。” 殷璄:“嗯。” 外面是有点热,但是轿子里却是十分凉爽。 卫卿一进来便发现角落里放着两只镇暑的冰桶了,眉头一动,道:“大都督都是靠这冰桶解暑的吗?” 殷璄道:“有时候会用扇子。” 卫卿道:“那还是多用扇子的好,这冰桶虽能让人一时舒畅,久而久之却容易寒气入体。” 她只是随口一说,不想殷璄应道:“嗯,以后我尽量。” 卫卿轻轻清了清嗓,开始说正事,若无其事地问:“听说,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在大都督这儿?” 殷璄不置可否。 卫卿又道:“我准备嫁人的事,大都督知道吗?” “听说过。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语气十分温和友好,“既然如此,我出嫁的嫁妆理应在出嫁前便准备好,那我的那些东西,大都督是不是应该还给我了?” 殷璄看她,语气也十分随和,“你想往我这儿放的时候就放,想从我这儿取走的时候就取,这么随便的吗?” “……”卫卿无语片刻,唇边先浮上两分笑意,道,“当然,我非常感谢大都督这么久以来帮我保管嫁妆。” 殷璄问:“你想怎么感谢?” 卫卿道:“要不,我抽出两成给大都督做为酬谢?” “你当我这么好打发的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那不然大都督想我怎么感谢?” 殷璄也没说,只是从身后取出一个匣子,当着卫卿的面打开,只见里面一叠叠整齐地放着契据,卫卿定睛一看,她还记得不会错,这正是她娘留给她的那些。 殷璄随意地清点了一下,道:“我帮你经营管理,耗费的时间精力和心血,花点钱就摆平了?” 卫卿就笑了,道:“大都督公务繁忙,哪有心思管这些琐事,不过是雇几个人打理罢了,能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么?” 殷璄看着她,道:“我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 无非就是想跟她讨价还价罢了,卫卿咬咬牙,道:“要不,给你三成?” 殷璄手指捻着匣子锁扣,啪地一声扣了回来,闲聊道:“其实跟你说了这么多,说白了,就是不想还给你。” 卫卿:“……” 不想还也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不要脸! 当初她为什么要把嫁妆给他,脑子进水了? 卫卿本来想好好跟他谈的,可是现在他摆明了不想好好谈。 卫卿道:“大都督莫不是还想私吞别人财产?” “当初不是你双手捧上,求我收的么?” 卫卿黑着脸道:“那也是请你帮忙保管,绝对不是白白送给你!平白无故赠人财物这事我会干么?现在我来取回我自己的东西,应该很在理吧?” 殷璄道:“是你的,但是现在我还不想还。” 卫卿简直要被这家伙一脸的心安理得气死了,道:“我要嫁人了,这嫁妆不是给我嫁人准备的吗,你现在不想还,那什么时候还,等我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才还我吗?大都督,你不要太过分啊。” 殷璄道:“我也是偶尔才这么过分一次。” 卫卿眼瞅着他把匣子又要放回到他身后去,这可是她的东西,凭什么这货紧拽着不放? 既然谈崩了,东西又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还等什么? 当然是动手抢啊。 这样的想法刚一浮现在脑海,卫卿身体便已经条件反射性地突然够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抢那匣子。 她动作当然够快,可是哪想殷璄早有防备,反应比她更快,手里拿着匣子抬臂往上一扬,就叫卫卿扑了个空。 殷璄身量比她高出许多,垂眼清闲地看她道:“说不拢就要动手来抢?也罢,你今日若能抢了去,就当是我还你。” 他既然都这么表态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卫卿肯定会全力以赴啊。 这轿子里空间本就有限,这样一来卫卿不可避免地与他肢体接触,可是卫卿哪里顾得上,她挑唇幽幽笑了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别怪我冒犯你。” 说罢就冲殷璄扑了过去。 锦衣卫抬轿抬得很稳,奈何轿子里的两人正你争我抢,轿身也跟着偏来歪去。 卫卿手法十分迅速,又善于巧妙借力,可是在和殷璄近距离争夺时,殷璄总能无形化去她的招式,使得她看得着摸不着。 卫卿气急,开始用蛮的,倾身过去,一下子翻身就跨坐在殷璄身上将他压制住,同时双手扒住殷璄的手臂,手指一点点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攀够。 卫卿冷不防一抬眼,就发现她与殷璄近在咫尺,呼吸微微缠绕,像是毒藤瞬间绕上了心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心跳刹那兜不住了,开始猛烈地在胸膛里撞击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着了魔一般。 她呼吸一窒,继而后面开始凌乱,卫卿气息起伏不定,一下闯进他的眼眸里,便被那暗潮汹涌的视线给锁住套牢,哑声道:“还给我。” 第356章 架不住她,且亲亲她 话音一落,那一刻,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十分清和,宛如清风徐来、扣人心弦,应情应景地对她道:“这样传出去可能会有些不雅。卡Kа酷Ku尐裞網” 什么不雅?卫卿下意识就追着那缕思绪去深究,可是脑子端地一沉,一片发黑,又一阵发白。 什么不雅……以前她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么……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卫卿眼前有些花,加上轿子在这时忽然晃了一下,她先前的气势全都消了去,人也不太稳,便整个往后仰。 殷璄手臂就拦住了她的腰,瞬时将她扯了回来,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将她纳入怀中。 那股力道,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有些隐隐发烫。 卫卿猝不及防,一下子伏在他的胸膛上,双眼微瞠。 殷璄的声音从她额头上方传来,很低沉,道:“又不舒服了?” 卫卿皱着眉,眼眶却莫名其妙有种发热的感觉,嘴上若无其事道:“嗯啊,很不舒服,你把东西还我可能我就舒服了。” 殷璄道:“这招对我没用。” 卫卿撇了撇嘴,装作打算放弃了的样子,敛着心绪从他怀里撤出来,理智告诉她,片刻都不要久留。 可是哪肯就这么死心,她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一边撤一边瞅准时机,飞快地再往那匣子抢去。 眼看已经碰到了,她手指摸到了匣子一角,可是还来不及使力夺过来,突然殷璄低下头,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精准地往她唇上亲了一下。 那一刻,卫卿碰到他温凉的唇,他的呼吸全往她感官里钻,一瞬间浑身汗毛都炸了,手一缩,整个人立马跟见鬼似的缩到了轿子角落里,不可置信地看着殷璄。 卫卿受惊不小,“你刚刚干了什么?” 殷璄神色似乎有点……惬意,一边把匣子收好,一边不疾不徐道:“冥顽不灵,纠缠不休,架不住她的时候,且亲亲她,跟人学的。看起来,似乎颇为好用。” 卫卿:“……” 殷璄看她道:“你再过来抢,抢不抢得过另说,但我会再亲,你要不要试试。” 卫卿:“……你好不要脸。” 殷璄细微地动了动眉梢,“你总算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了。” 卫卿幽幽地盯着自己的嫁妆匣子,十分懊恼,可是后来一路都不再轻举妄动。 自己的东西,莫不是还要白白送给他了不成? 怎么想都很不甘心! 殷璄却适时开口道:“如若将来,你找回了记忆,清醒的时候,仍决定要另嫁他人,这嫁妆,我会还你。还会再给你添一倍。” 卫卿怔了怔,道:“你是觉得我现在不清醒,所以意气用事么?” “不,我是觉得你这婚可能结不成。” 卫卿:“……” 见事情没戏了,卫卿道:“劳烦大都督将我放下去吧。” 殷璄道:“快到了。” 最后他把她送到了缪家家门口,才把人放下去。 此时漪兰已经先回来了,早早在门口等候,见了卫卿下轿,面上一喜,当即就说道:“小姐,不请大都督进去喝杯茶呀,好歹大都督辛苦送了你一程呢。” 卫卿转身就往家门走,神色有点莫名其妙,道:“他不辛苦,轿子又不是他抬的。” 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了什么,折转回身,走到轿子前,一把掀开帘子,然后把角落里的两只冰桶给拎走了。 看见殷璄无语,卫卿心里居然畅快了一点点,道:“热死你。”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进门了。 但是回院以后,卫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冰桶,心情忽阴忽晴,连她自己都把握不住,这会儿又郁闷起来了。 漪兰跟着进院子,就见卫卿没好气地把冰桶往地上一摔。 漪兰肩膀跟着抽了抽,问:“小姐,怎么了?” 卫卿面无表情地进屋,道:“没什么。” 妈勒个蛋,他架不住她的时候就亲她,卫卿才反应过来,她就只拿走他两个冰桶就算完事儿了?这也太便宜他了,干嘛不在轿子上削他! 特么的,这样的阴招他跟谁学的? 他不要脸至斯,别人知道吗! 漪兰默默瞅着卫卿脸上的杀气,解太医服时,连太医服的纽扣都扯掉了,可见她有多么的暴躁。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要嫁妆失败了呗! 漪兰面上和卫卿同仇敌忾,心里居然有点幸灾乐祸。 她义正言辞地说道:“小姐不要生气,大都督吞进去的东西,不容易让他乖乖交出来,但也不要气馁,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要不要奴婢再去帮你约他?” 卫卿转过头来,阴沉沉地看着漪兰道:“你好像还挺高兴?” 漪兰道:“哪有,奴婢明明和小姐一样生气!” 卫卿:“那你怎么嘴角都要笑歪了?” 漪兰连忙伸手捂脸:“哎呀,奴婢有吗?奴婢是这样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吗?”她转头就往外跑,又道,“奴婢这就去再约大都督。” 卫卿道:“不用再约了,约多少次他不还还是不还。” 休沐日这天,苏遇约卫卿傍晚游湖赏景,卫卿答应了。 反正闲来无事,婚前若能和他培养起感情来,约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近来缪夫人准备着卫卿的婚事,隔三差五便要命人去采办东西回来。家里红绸堆了满屋子,还有红烛红纸等。 到时候红绸是要各处挂在屋檐下、树梢上的,而红纸则要剪成一双双的红囍,贴在门窗上。 上午时卫卿到花园里去转了转,看见亭子里有几个丫鬟聚在一处,手里拿着剪子叠剪出那漂亮的囍字,十分漂亮。 她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没来由一阵熟悉,便道:“这个我也会,给我试一试。” 丫鬟与她没有太大距离感,问道:“小姐也会剪这个吗?” 卫卿笑了笑,道:“我光是站在一边看,多看几遍也就会了。”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张红纸,手法娴熟地叠了起来,丫鬟见状道:“小姐,刚刚奴婢可不是这样叠的。” 第357章 时光剪红影 卫卿勾着唇角道:“我这样叠也能剪出像样的来,你信不信?” 叠好后,她拿过丫鬟手里的剪子,便不紧不慢地剪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等完成以后,抖开一看,果真是一张完整的囍字。 丫鬟拿着两张囍字对比,笑语道:“小姐以前一定剪过,叠法都和我们不一样,却能剪得这般好。” 卫卿闻言,唇边淡淡的笑意有些许凝滞。 她的叠法与她们不一样,她明明是看清了丫鬟手上的叠法,然到了她手上却下意识就这样叠的,难道真的自信到认为这囍字也有举一反三的剪法? 可是她在剪的时候真的很相信这样叠能剪出漂亮的囍字来。 她以前真的剪过? 这时缪夫人过来看见了,便道:“卿儿,你怎么做起这些了?” 卫卿回了回神,道:“我见她们剪得有趣,就试试。” 缪夫人过来拿了她的剪子,啼笑皆非道:“你是待嫁的姑娘,哪有自己给自己剪红的,这些都是别人来做的。” 后漪兰又匆匆跑到了花园里来,兴冲冲道:“小姐,旧宅那边有人送了梨来,小姐要不要去吃梨?” 缪夫人催促道:“卿儿快去看看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知道,她舅母就是嫌她在这里碍事呗。 遂她只好和漪兰去前厅看看。 只是刚走出凉亭没几步,冷不防一阵清风在花园里漾开,吹得花园里树荫攒动,阳光斑驳。 卫卿不由住了住脚,回头看去。 清风撩起了她鬓边的几丝碎发,她见那亭中桌上的红囍字霎时被清风吹得满地皆是。 刹那间,光与影重合,转瞬即逝。 她静静地看着丫鬟和缪夫人连忙满地捡那些红囍字,有些失神。 连身边的漪兰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应答。 恍惚中,她以为自己也置身其中,敛着裙角伸手去捡,身边还有人同她一起捡。 捡到最后一张时,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碰到,她依稀抬了抬头。 “小姐?”漪兰担心地唤她。 卫卿猛然回神,再去想时,却一点踪迹都再找不到。 漪兰问她:“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卫卿脸色有点白,她摇了摇头,眯着眼往前走去前厅,淡淡道:“没事,许是天热了,眼睛有些发花。” 到了前厅,正有一位约摸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等在那里,他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篮子的梨子,个个新鲜又饱满。 除了梨,还有几个小巧的坛子,放在桌脚边。 大都督府的管家见了卫卿,笑容和蔼,道:“卫小姐的身子骨好些了吗?之前老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探望,还请卫小姐见谅。” 在进门时,漪兰就从旁跟卫卿解释了,道:“这位是以前咱们住在旧宅时,隔壁宅子的管家。” 卫卿致意道:“有劳管家还亲自走一趟。” 管家道:“这梨今日刚摘下来的,卫小姐以前喜欢,所以就送了些过来。” 卫卿道:“谢谢。” 她记得上回去旧宅看了一番,当时墙头上的梨花开得正好呢。这入夏过后,梨花便结成了这样圆硕的梨子了。 她想她以前可能是喜欢吃梨子吧,毕竟那梨枝就横在自家的墙头,想吃就摘十分方便。 管家还指着几只坛子,对卫卿说道:“这些,是家里的婆子们,闲来无事腌的小菜,以前卫小姐也是喜欢的。今天过来,婆子们顺便就要我一并捎的。” 卫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了谢。 以前她跟邻里的关系打得有这么好吗? 虽然觉得这管家面生,可是她心里竟有丝丝暖意。 管家怜爱地看着卫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多说,笑道:“既然东西都送到了,那老奴就先回了。卫小姐有空的话,以后要是能多回去看看就好了。” 卫卿道:“改日,我一定登门向贵府主人致谢。” 管家却道:“卫小姐去也见不到我家主人哩,他经常不在家的。不过他要是知道小姐常回去看看,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起来挺伤感,只是卫卿也不知道那份伤感从何而来。 既然如此,卫卿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再向管家道了谢,送管家出门去。 漪兰把小菜坛子让人安置下去,然后提着一篮子梨随卫卿回了院子。 卫卿忽问:“住在旧宅时,我们常与隔壁的邻居打交道么?” 漪兰捣头道:“是呢,隔壁的管家和嬷嬷们都极热情,常常往我们家送东西。” 过了一会儿,卫卿嗓音莫名有些柔软,轻声道:“那隔壁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你见过吗?” 管家亲自过来,一字没提大都督,漪兰便会意地也没提。 漪兰只道:“当然见过,他待小姐自然也极好。只是后来小姐搬走了,听说隔壁的宅子他也不常回了,都是在外面办公,难得回几次。” 卫卿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午饭后,卫卿躺在树下的躺椅上,旁边的漪兰一手拿了把小刀,一手捡了个圆润的梨来削,听见那果皮与果肉分离的水润的声音,很是顺耳。 只是卫卿斜睨着漪兰手上的梨,被她削得歪歪扭扭,果皮也断断续续,很不规整。 卫卿道:“你专业一点好吗,能不能从头削到尾果皮不要断?” 漪兰瘪了瘪嘴,道:“吃个梨要求还这么多,你是吃梨肉,又不是吃梨皮。” 漪兰把白生生的梨肉一块块地削进碟子里,卫卿拿着果签子叉一块便送到嘴边吃了几口,不由扬了扬眉。 管家送来的这梨子,没想到滋味出奇的好。 又甜水分又多,若是用冰镇一下再吃,绝对很解暑。 这么大一篮子的梨,卫卿又吃不完,漪兰给自己也削了一个,不过她不讲究,拿着整只梨直接啃,啃得满嘴果汁,清甜又香脆,神色不由餍足。 漪兰在她耳边絮絮地说道:“这梨不能分着吃,只能你吃一个,奴婢吃一个。民间有个说法,若是一只梨分着吃了,意味着分离。” 卫卿笑了笑道:“人离不离是人的事,与这梨有何关系?你吃了它,还怪它,它不冤枉吗?” 第358章 轻薄 漪兰撅着嘴道:“那,那不得小心一点嘛。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明白,那是有的人太害怕分离了,不允许有一点不好的寓意。 明知道不关梨子的事,可是当往后某一天她找到了那个她很害怕离散的人以后,大抵她再也不愿意和他分着梨子吃。 下人往院里送来了一打红绸,说是临近婚期前几天打算要每个院子都装点的,所以缪夫人事先每个院子都分派保管好,以免到时候忙活起来一团乱。 漪兰引着下人把送来的红绸放到空室去,这些红绸颜色正红,十分抢眼。有装点走廊的长绸,也有装点院里树梢下的短绸。 长绸有两三丈来长,而短绸只有两三尺长的样子。 漪兰觉得新鲜,从空室里出来时,顺手就带了两根红绸,在卫卿的躺椅旁边放了根凳子,她站在凳子上踮着脚,把红绸挂在稍矮的那树梢上,笑嘻嘻地让卫卿看,道:“小姐,这样漂不漂亮?” 卫卿睁着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两条红垂下的末梢,道:“很一般。” 漪兰又把那红绸打了个漂亮的结才作罢。卡Kа酷Ku尐裞網 后来卫卿便在树下阖上眼,听着婆娑的风声,渐渐睡去。 漪兰在廊上廊下进出了几回,看见卫卿约摸要午睡了,便出声道:“小姐,回屋里睡吧。” 这树荫下虽然通透凉爽,可风也大。若是睡着了不经意,即便夏日里也有可能着凉的。 只是卫卿乏意上来,就懒得动了,漪兰还想再说的时候,她幽幽道:“别吵,我就在这睡一会儿。” 漪兰了解她的脾气,劝不动她的时候就不再劝了。反正再怎么劝她也是不会回房的,还会让她连午后小觉都睡不好。 遂漪兰退了下去,留她一院清静。 这时不时拂来的风,夹杂着树荫外些许阳光的味道,不热,但也不冷。 卫卿躺在躺椅上,舒服得渐渐睡熟了去。 她气色较刚醒来的那阵子好多了,肤色仍然白皙,好歹皮肤下面隐隐有了点血色。一头乌发柔顺且直,流泻在了躺椅外,和着她柔软的裙角,随风悠悠轻晃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做了一个安宁的梦,梦里自己似乎也喜爱躺在这躺椅上,头顶梨枝生长的繁茂,她眯着眼,欣赏着天边的万丈霞光。 天空霞色退却后,便像是水洗过,靛蓝透净,一丝杂质都没有。 家里的后厨屋顶,烟囱里袅袅浮起一缕炊烟,夹杂着渺渺人间烟火的气味。 那样的时光,可真好啊。 一旦沉浸在美梦中,就不是很愿意紧赶着醒过来。 她如水墨轻描的眉目间,尽是安然之色。 一阵风声在树叶间散开,树上的红绸飘飘艳烈。 忽然那红绸落在了卫卿的脸上,红绸滑软,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感。 卫卿被惊扰,她的意识稍稍醒了醒,便隐隐感觉到边上站了个人,她下意识地认为是漪兰,随手就去捡脸上覆着的红绸。 可惜却有人先她一步,非但没把红绸拿开,而是就着覆着她的双眼,顺势就在她脑后打了个结。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惺忪道:“漪兰,别闹。” 她睡意未消,谁有空陪漪兰玩捉迷藏。 然而,话音儿一落,卫卿便意识到不对。边上的这个人,好似……不是漪兰的气息。 她一下子便扣住对方用红绸遮住她眼睛打结的手,心下一凛,这分明是男人的手! 卫卿当即从躺椅上弹了起来,动作何其迅速,抬手就去揭掉眼上的红绸,可是她总是慢他一步,瞬时就被他捉住双手反扣在身后。 “你是……” 话没说完,唇便被堵上。 卫卿浑身一僵,那温凉的触感贴在她的唇上,呼吸近在咫尺与她交缠,她来不及感受,心跳猛然错漏了去,脑子里却炸开了一个声音:她……这是被人轻薄了吗? 卫卿恼怒,反手便挣扎,试图摆脱他手掌的掌控。 可是他手上非常有力,一手便轻松扼住了她两只手的手腕,既不伤她,也叫她无法挣脱。 他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肢,碾压进怀里,她踉跄后退,他步步紧逼。 卫卿呼吸不畅,手上又使不出力,最后退到了树干上,再无余地,被他抵在树下欺压得死死的。 脑子里空白一片,混沌胶着。唇上的触碰却热烈如斯。 他掠夺了她的呼吸,他对她极为熟悉,手上捏了一把她的腰段,她便轻抽一口气,他瞬时入侵到她口中,犹如洪水之势。 卫卿什么都看不见,她睁开眼,眼前一片绯红。 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身息,叫卫卿完全分辨不出是谁,她只能感受到由清浅到炙烈的男子气息。 可是当他的呼吸,他的触碰,所有侵入到卫卿的感官里时,身体却因此而轻轻颤抖。 身上的力气被他抽丝剥茧一样抽离了去。 她在颤抖什么…… 她呼吸一片凌乱,不知是挣扎得脱力,还是被他吻得脱力,她腿上一阵发软,胸口起伏,微微轻喘。 卫卿极力闪躲,甚至是咬他,都没能让他撤退半分。 她无处躲逃地碰到了他的舌头,紧皱眉头,双颊上却渐渐浮现出薄薄的红晕,极是动人。 这厮…… 他将她辗转反侧地深吻,那股凶猛之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卫卿脑海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情况十分不妙,明明……明明她正在被轻薄,为什么,为什么他却吻得她眼眶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日复一日地堆压着,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倾塌之势,有什么东西快要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 她可是被下了药? 还是说被人亲吻本身就是这样的感觉? 手腕上束缚的感觉渐渐松了,他一手将她狠狠揉在怀里,一手扶着她的头,仿佛要将所有的隐忍全都宣泄在这个吻里。 那是有多深沉炽烈呢,她像是沉入深海里,无法呼吸,所包围笼罩着她的,她有些恍惚以为,全是如水的柔情…… 卫卿微微动了动手,发现真的能动了,便抬手抵在他胸膛上,试图将他推开。 第359章 似真似幻 可是他岿然不动,在身形和力量上,他都远胜过自己。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轻一下长一下胡乱地轻喘,脚上半分都使不上力,更别说抬腿攻击了,手里不知不觉收了收手指,攥着他的衣。 她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却总是轻而易举地被他攻破、打乱,后来她总算暗暗蓄力,再一举将他推开些许,飞快地抬手就往脸上的红绸揭去。 她一定要看看……这个混账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她定要让他悔不当初…… 只是,红绸将将一松,外界的光线迸进几许,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只隐隐见得轻薄自己的是道高大挺拔的黑影,随之后颈猝不及防就是一麻,接着眼前又昏黑了下去…… 卫卿意识跟着沉下去时,声气渐弱地骂了一声“混蛋”。要是她还有力气,一定是气急败坏,非得把这厮削层皮不可! 后来卫卿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敞亮。 她脸上既没有红绸,人也安安整整地躺在躺椅上。 卫卿第一时间就朝那树干看去,红绸依然挂在那树梢上轻晃,再扫视一遍整个院子,哪有半个人影。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切仿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了无痕迹。 卫卿怔怔地望着头顶的绿叶,缓了缓,却很久都压不下那种感觉。 唇上的触感犹在,心口发着烫,眼眶里还残余着一丝余热……她眼眸里有些湿润,眼角嫣然绯彻。 卫卿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被下药的痕迹,但是身上却力不从心。 院子里也没有任何异样,难道……她方才真的仅仅是做了一场……春梦?因为太身临其境,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卫卿闭上眼深吸几口气,蓦然回想起上回在轿子里,她突然被殷璄亲了一下的光景,太阳穴突突地跳。 莫不是这副身体到了懵懵懂懂的年纪,她竟被一个吻撩拨成了这样……? 卫卿下意识地抬手去触碰自己的唇,还火辣辣的,指尖一触及,便有一丝发酥。 卫卿猛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不想后颈某处穴位还有些酸麻之意,她嘶了一声,手捂着颈子,此刻是完完全全清醒了,脸色变得阴沉。 不是梦,她分明是遭了人暗算! 这混账轻薄了她过后,竟还弄晕了她! 漪兰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也是午睡了一会儿,此刻正揉着眼睛道:“小姐,你睡醒啦?” 卫卿曲着膝盖,手肘撑着,扶着自己的额头,半晌才紧绷着声音问:“刚刚有没有谁来过这里?” 漪兰浑不知,道:“没有啊,要是有人来,一定会叫醒奴婢的。更何况小姐还这么警醒。” 可是当卫卿转过身来时,漪兰却惊了惊,讷讷地又道:“小姐,你的唇……怎么了?” 卫卿绷着脸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了还用问你吗?” 她本来睡得好好的,现在好,对她作祟了一通,她连哪路妖魔鬼怪都不清楚。 卫卿起身进屋时,还有些乏软,她往妆台前一坐,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嘴唇红肿灔醴,连下巴都隐隐泛着红。 漪兰完全联想不到男女厮磨的那方面去,因为院子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她道:“奴婢就说叫小姐回屋睡吧,小姐偏不信。卡Kа酷Ku尐裞網小姐这样肯定是被树上的虫子不小心爬到嘴边了。虫子爬过的地方,就会是这样的。” 卫卿:“……” 漪兰去拿了药膏来,要帮卫卿抹。 卫卿道:“算了,不用了,它自己会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又不是真的被虫子爬过了。 漪兰却迟疑道:“小姐一会儿不是还要跟首辅出去游湖么,这样出去怎么行?你别怪奴婢多嘴啊,小姐这番形容,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吻过了……” 卫卿眼皮子跳了跳,道:“那还是抹点吧。” 漪兰一边给她抹药时,她便一边凛声道:“下次要是被我逮到那条虫子,我会把他一刀切成两半。” 随后,家里其他人见了卫卿这副样子,漪兰说她在树下睡觉被虫子爬了,家里上下,竟然没一个怀疑的……还关心地问她,有没有擦药,要是不擦药,可能会严重的。 看来大家都一致觉得,被虫子爬了是一件很平常又不可大意的事。 卫卿时不时会留意一下府里的男丁,她舅舅和表兄便算了,其他男丁,也没任何一个与那抹高大的身影相匹配。 他来去无声,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可能,她是遇到采花贼了……妈的,真倒霉。 半下午时,日头不那么晒了,苏遇到缪家来接卫卿。 卫卿换了身衣裳,把漪兰留在了家里,就同他出门了。 卫卿上了马车,便一直偏头,手上微微挑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致。 到了湖边,湖边停靠着不少的画舫,岸上杨柳轻垂,水面波光粼粼,偶有几只鸟儿贴着水面低飞而过。 眼下正是赏湖光霞色的好时候,因而眼下湖里飘了几只画舫。 苏遇站在画舫上,转身朝卫卿伸手。 卫卿愣了愣,握上他的手,被他拉上了画舫。 画舫摇摇晃晃了两下,便被撑离了岸边,渐渐往湖面上飘去。 苏遇牵着她的手,便没有再放开,带着她进画舫里面落座。 里面地板上以凉席铺就,两边的窗上以竹帘遮垂,待挽起竹帘,两窗通透,外面湖景宽阔怡人,很是清爽。 苏遇将烹来的茶放凉了,才递到她的手边去,问:“嘴怎么了?” 卫卿瘫着脸,道:“据说是被虫子爬了。” 苏遇落在她唇上的眼神略深,不再多问,他笑笑道:“那一会儿可以吃些降火的莲子,湖边有卖的。” 自从两人定下婚约以来,苏遇便待她极好。 他很温柔,事事都想着她,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苏遇果真叫撑船的童子把画舫撑去了湖边,湖岸上有采莲的农妇和少女在卖新鲜的莲蓬。 苏遇买了一些来,剥了白生生的莲子,给卫卿吃。 入口有些微微的涩,继而是满口清甜。 卫卿道:“你不是很忙吗,同我在这里游湖,会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第360章 搅黄约会 苏遇道:“以往独身一人,怎么忙公务都不要紧,但是现在要成亲的人了,总要把时间分一些出来,放在自己爱的人身上。” 他说着,洁白的手指间拈着一颗莲子,送到卫卿嘴边。 他笑意如清风明月,如星辰万千。 卫卿怔了怔,这回没自己伸手去拿过来再吃进嘴里,而是张口吃了他喂来的。 大抵要培养感情,总是要一步步慢慢亲近起来的。 苏遇也愣了愣,可能没想到,继而那双微弯的眼眸里,又亮了几许。 卫卿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道:“往后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你不用时时在别人面前都保持着笑容,没有那个义务。” 苏遇怔然,道:“你怎么知道我何时想笑,何时不想笑?” 卫卿道:“看你的眼睛,像现在这般,就是想笑的。眼里若是没有星子,便是不想笑的。”她手指很平常地又往他的眉心点了点,“总那么忧郁做什么,明明笑着,这里却堆着忧郁之色。卡Kа酷Ku尐裞網” “大概,我太害怕失去了。”苏遇深深地看着她,“就像一场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卫卿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问他:“痛么?还在做梦么?” 苏遇失笑,笑出了声。 他蓦地倾身过来,把她拥入怀中。他身上衣袍柔软,夹杂着些许清冽的气息,一下子把卫卿笼罩其中。 卫卿动也不动,听苏遇与她低声细语道:“不痛,不管你怎么拧,怎么打,都不痛。往后,哪怕是你拿刀子戳我,我也心甘情愿。” 卫卿心里,莫名泛出点苦涩,她道:“说过了啊,打情骂俏还可以,动刀动枪的作甚?” 苏遇放开她时,朝她伸手,手心里放着一枚玉佩。 卫卿还识得,道:“这不是当初你走的时候遗落的那枚么,后来我还给你了?” 苏遇道:“哪是我遗落的,明明是刻意留给你的,你不是早惦记上了么。卡Kа酷Ku尐裞網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又还给我了。其实,这是我留给你的定情之物,想着某一天,我会凭着此物,将你要到身边来。” 苏遇笑问她,“现在我重新郑重地送给你,你还要吗?” 卫卿点头,道:“我若不要,难道还让你拿去送给别个?自是要的。” “只送你。”苏遇挑着嘴角,亲手将玉佩佩戴在了卫卿的腰间。 卫卿低头,看着那玉色和自己的裙子,搭配得相得益彰。 只是苏遇刚刚欲亲到她的额头时,卫卿冷不防抬头,往后仰了仰。 她还是躲开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午后那个来去无踪轻薄她的人。 苏遇顿了顿,卫卿商量道:“留在下次可以吗?” 苏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是不是与我培养感情还要按时按量来完成?没关系,我慢慢来。” 卫卿拈了一颗莲子递给他,调转了话题闲话说道:“来,吃莲子。最近,你是不是太松懈了?大都督正逼得紧,听说早先定下的屯田制弄没了,你的一帮地方士族都被他给削掉了,你都不用应对的吗?” 苏遇道:“你关心我?” 卫卿问道:“我是不是不该关心?” “该,非常该,”苏遇笑道,“随他去吧,他不过是趁着我筹备婚事无暇顾及罢了。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忽视你,大不了这两年的绩效归零,从头再来。” 他伸手来拢卫卿耳边的发丝,语气很轻柔,“最起码,我得以娶了个媳妇回家,也不算毫无收获。” 怎知,话音儿刚一落,手还不及碰到她的发,忽然听得一道撞击声,画舫船身不稳,猛烈地在湖中心摇晃了起来,船身往一边偏斜,打了大半个转儿。 卫卿探出头去看,只见对面的一只画舫不偏不倚地撞过来,恰好撞在了这只画舫的船舷上。 苏遇看见对面画舫上站着的几个着鸦青色锦衣的锦衣卫时,脸上的笑意消散殆尽,这次他没再维持表面的笑容了,而是被一股清肃之色所替代。 锦衣卫手里还拿着桨,个个一脸的浩然正气,仿佛方才划船来撞的是苏遇而不是他们一般。 卫卿不由抽了抽嘴角,如此的理直气壮、混不要脸,还真是跟他们的头头如出一辙。 锦衣卫看见了卫卿和苏遇,毫不诧异,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道:“冯总领落了狱,首辅还有闲心在这湖上约会吗?要是首辅不着急的话,大都督可就把冯总领直接弄死了。” 苏遇眼里沉冷,举止却依旧从容,道:“既然是大都督决定要办的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若出面一趟,大都督还饶了他不成?” “首辅薄情,果不其然,到底冯总领也曾是首辅提上来的人。” 卫卿道:“苏遇,你去吧。” 苏遇明知道,殷璄只是看不惯他和卫卿独处,从前这样的伎俩他又不是没做过。但是殷璄很能抓住要害,使自己就范。 只要能够拥有卫卿,他可以不在乎这两年来的努力都白费,但是他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根基是否动摇。 卫卿一眼就能看穿,道:“冯总领既是你的人,现在他出了事,救不救他是其次,但是却免不了给皇上一个交代,去吧。” 如果苏遇连这也不在乎,势必会渐渐失去皇帝的信任和重用。皇帝之所以不干涉他的个人婚事,是基于他能平衡朝堂的基础上的,一旦皇帝觉得他为了一己之事松懈了,那他的根基可就不稳了。 最终苏遇握了握卫卿的手,歉疚道:“我先送你回去。” 结果这时岸边就响起了呼喊之声:“小姐——” 卫卿循声看去,只见漪兰正在岸边兴高采烈地远远朝她挥手呢。旁边站了安静的阿应。 阿应也来了,显而易见,来接她的马车也到了。 卫卿依稀笑了笑,有两分松快之意,也不想耽误苏遇的时间,道:“你去忙吧,阿应和漪兰来接我了,我随他们回去便好。” 来得真是时候。 苏遇面上不做表示,只能同意。 第361章 是梨花 他让童子把船靠岸,可是方才两艘画舫相撞的力度太大,撑船的童子一不小心就给掀翻进湖里了。 锦衣卫这会儿正毫不费力地把童子从水里拎起来,丢在一边。 于是锦衣卫就从对面的画舫过来,主动把画舫撑着靠了岸。 湖边人多,锦衣卫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跟苏遇动手,一个锦衣卫还难不住他。况且苏遇的随从很快迎了上来,护送着他离去。 苏遇回身看向卫卿,那双眼眸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最终却只是温柔道:“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卫卿点了点头,适时漪兰小跑到她身边伺候。她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目送着苏遇的背影远去,这才收回视线,落在一同上岸的这几个有板有眼的锦衣卫身上。 苏遇一走,锦衣卫便少了针锋相对的敌意,对卫卿全是恭敬,道:“我等护送卫小姐回去。” 卫卿见他们先前还挺狂,眼下却又跟忠诚的大狼狗似的,不知怎的,是半分气都没有,嘴上却道:“不用了,回头替我谢谢你们大都督,打击对手的同时,还成功地砸了我的场子,搅黄了我的约会。” 一提起殷璄,她却有一股子闷气。想起自己那嫁妆,便一阵肉疼。 锦衣卫十分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谢,这都是大都督应该做的。” 卫卿:“……” 他们卫厂是不是全国最大的直男专产直销地?而且还是两句话就让人很气的那种? 入夜时分,锦衣卫回卫厂复命,彼时殷璄刚从卫厂的大牢里出来,手上沾着几许飞溅的血色,他神色如常地步入堂上,在水盆里净了手,方才闲话家常地问:“她还在游湖么?” 锦衣卫回道:“首辅已经进宫,卫小姐已经回家了。” 冯总领这一倒,亲卫军形同散沙。 皇帝看起来有点郁闷,但丝毫没有要解散亲卫军的意思,但也没有了继续扩建的想法了。 他另提拔了一个可靠的人上来坐这个位置,既不是大都督的人也不是首辅的人,如此一来,亲卫军就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了。 这些御前亲卫全都是能文能武的官宦子弟,若就这样解散了岂不太可惜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只佯装郁闷了两天,然后看起来又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冯总领的事,人都已经落在锦衣卫手里了,皇帝也不指望苏遇能给出个什么交代,但是他要看看苏遇的态度。 苏遇到了御前,道:“冯总领若当真犯了锦衣卫所列的那些罪名,臣定当核实清楚,绝不姑息,届时请皇上降臣用人不淑之罪。” 皇帝看了苏遇一眼,沉吟着道:“首辅近来筹备个人大事,连朝堂琐事都顾不上,看样子委实是很忙。要不要朕给你放一阵子的假,准你婚后再来打理朝堂事?” 苏遇恭声道:“国事一日不可废,臣不敢。” 皇帝道:“国事一日不可废,首辅知道就好。” 首辅辅理万机,岂有不忙之理。 后来,再想像游湖赏景那般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卫卿得空时,偶尔想起来,会去苏遇家里坐一坐。苏遇抽不开身,当然极是高兴她能主动过来。 苏遇在书房里处理公文时,卫卿便安静待着。 他们是未婚夫妻,苏遇对她几乎没有防备,因而卫卿也得以时常看看苏遇批阅过的公文。 半卷的竹帘外,竹叶沙沙作响。 卫卿从苏遇的桌边随手拿了一把他惯用的折扇,坐在小窗边把玩,时而打开,时而合上。 苏遇听见那折扇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处理公务时,嘴角依稀噙着一抹浅笑。 他放下手里的墨笔,侧头看她。 卫卿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亦是回过头来,看着他道:“我打扰到你了?” 苏遇含笑道:“没有,这样很好。” 卫卿拿在手里把玩的是一把玉骨扇,扇骨拿在手里十分凉润,她很是喜欢。那白色的扇面上描着松柏之景,倒也十分符合苏遇的性情。 卫卿拿上手以后,便再也没放下。 她摇着扇子扇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 后来她看着这扇面,怔怔出神。脑海里闪过一丝画面,似乎她熟悉的那把玉骨扇扇面上不是这样描的。 不是松柏。 而像是团团白雪挂在树梢上。 卫卿扶了扶额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是却又了无踪迹可寻。 卫卿走到苏遇的书桌外边,伸手就去拿他笔山上搁着的一只墨笔,蘸了蘸墨,道:“这个借给我用用。” 她又踱回窗边,把扇面展开,手里拎着笔,试图往那些松柏上加一层雪。 但是她不擅长这个,总也描不出她短暂的印象里应该有的样子,于是这里添一笔,那里添一笔,等苏遇过来一看时,扇面已经被她弄得一团糟…… 苏遇看着墨迹斑驳的扇子,沉默:“……” 卫卿面不改色地放下笔,不满意道:“一不小心涂多了,这扇子可还能用?” 苏遇哭笑不得:“不影响使用,只是有点黑罢了。” 索性另外一面扇面还没被糟蹋,苏遇拂衣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素白的手指上沾染着点点墨香,他随手执了笔,温柔道:“你想画什么,我画给你。” 卫卿道:“雪。” 苏遇看了看她,笑语温然:“雪本就是纯白一片,这如何能画。” “挂在树梢上的雪,又不似雪。” 苏遇微愣,掩下那一丝极细微的心绪,道:“那便画挂在树梢上的雪吧。” 只是刚落了几笔,描出树梢的大致轮廓,卫卿忽而又道:“是梨花。” 他笔锋蓦地一顿,在扇面上顿出一滴小小的墨迹。 卫卿想了起来,今年她曾去过旧宅一次,正逢梨花开,她站在院子里仰头便看见树梢上雪白的梨花锦簇,细小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下来。 她说出“是梨花”以后,那种拼命想要去追溯深究的心力交瘁感蓦地一松,竟莫名有些踏实。 她感觉自己说对了。 PS:祝大家中秋佳节,团圆快乐。衣带渐绷终不悔,每逢佳节胖三斤。 第362章 那日是你吗? 苏遇不着痕迹地将那一点顿住的墨迹修饰过去,听卫卿再肯定地说了一句:“没错,不是雪,是梨花。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垂着眼,仿佛专注在扇面上,轻声道:“梨花与雪都是白的,雪不好么?” “我喜欢梨花。”卫卿轻皱着眉,说出如是一句。 刹那间,好似有两把一模一样的折扇摆在她面前,唯一不同的便是扇面上的描画不一样。 她就选了那把有梨花的。后来那把玉骨扇似乎被拿在谁的手里,对她轻轻摇晃,给她扇风。 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她感到很惬意,可是却看不清他的脸。 卫卿下意识就猛地握住苏遇的手。 苏遇看她脸色有些不好,摸了摸她的额头,关怀道:“怎么了?” 卫卿很快就松开了,摇摇头,若无其事地回以一笑。 她心下却明了,不是他的手……给她摇扇子的不是苏遇的手…… 苏遇依了她,给她描了满扇的梨花,道:“你喜欢梨花,等成亲后,咱们后院里都种梨花,每年你都能看见,好不好?” 她要的不是满园梨花,她要的只是那独独一树。只不过说出来可能多此一举,又要让他为此费心,卫卿便没多说,只应了声“好”。 后来卫卿问他:“你这扇子是在哪里买的,我给你弄花了,重新买一把赔给你。” 苏遇故意将描好的扇面拿起来挡在两人中间给她看,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满脸的落寞黯然之色,他尽量平缓轻松道:“我忘了,许是从外地带回来的吧。一把扇子而已,你还要跟我计较吗?” 卫卿想了想,觉得她这样委实太见外了。 *** 卫卿在宫里当值时,殷璄偶尔也会在宫里走动,因而难免有时候会与殷璄碰上。 卫卿能避的时候便择路而避,要是狭路相逢不能避,她则硬着头皮上。 眼下,卫卿刚从后宫娘娘们那处出来,在一条柳径小道上,冷不防就与殷璄不期而遇。 四周一个宫人都没有,这小径两边的柳荫浓密而茂盛。 卫卿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路可走。而殷璄身边的锦衣卫迎面看见了她,悄然就退了下去。 卫卿和殷璄相隔数丈的距离,僵持了下来。 这个时候往后退不显得她很怂么,于是卫卿只好稳住心神朝他那边走去。 到了面前,殷璄微微侧身,给她让路,却在她勘勘擦肩而过时,声音十分沉磁,撩拨人的耳膜,与她低声道:“这么怕我?” 卫卿头皮一麻,奇怪,她为什么要怕他? 理智告诉她,这家伙定是在激她,可她身体已经先一步转了过来,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大都督位高权重,让人害怕是应该的吧?”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给她自己找理由。 殷璄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道:“既然害怕,你还敢还嘴?不害怕,你又躲什么?” 卫卿一下子被他问得怔住。 他那双眼睛,仿佛牢牢地摄住她,极具蛊惑性。她心头一窒,连忙避开,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身就走。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可是卫卿刚走了几步,脚下就放慢了下来,然后停住,重新回头去看殷璄。卡Kа酷Ku尐裞網 不想殷璄并未离开,他一直微微侧身,保持着方才给她让路的姿势,正看着她。 卫卿心里又是一漏,她细细打量着殷璄的身量,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的身高…… 卫卿沉下心问:“那日大都督可曾去过缪家?” 殷璄:“哪日?” 卫卿道:“就是下午首辅约我游湖那日。” 殷璄看她片刻,才道:“不曾。” 卫卿心里蓦地一松,喃喃道:“也是,虽然身形相像,可那人身上没有檀香。” 而他身上,只要靠近他,就能嗅到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檀香。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 今年皇帝没有去行宫避暑,苏遇也没有主动谏言。 因为苏遇和卫卿的婚期将近,没法跟着同去,卫卿待嫁,也要在家中筹备。 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让皇帝焦头烂额。 自去年本朝断了和祁岐的往来,使得两国交恶。 祁岐虽是小国,在疆土上不及本国,而祁岐之地的条件也远没有本朝这么优渥,正因为如此,祁岐之地所养出来的百姓,才异常团结,能吃苦耐劳,十分强悍。 两国闹僵以后,边境便常不安稳。 近来,边防军报传到京城,祁岐国正兴兵操练,且与接壤的合桑等国来往频繁。 祁岐的水源稀缺,合桑还主动引流到祁岐,给祁岐带去新的水源。 听说两国还即将和亲,与边境零散的部落也有往来。 这下别说去避暑,皇帝连觉都可能睡不着了。 真要让他们团结一致,对于本朝来说无疑将是一个强有力的外患。 祁岐不可能安于现状,早有不轨之心,若是有机会,一定会主动来犯。 当初不少的邻国部落,被殷璄率兵打趴下,灭掉一些,留下一些。 留下来的皆对本朝俯首称臣,可是随着国力恢复、兵强民壮,谁又甘心永远屈于压迫之下。 祁岐之地仗着地形恶劣,易守难攻,是以一直以来就颇有些桀骜。加上皇帝这次彻底惹怒了他们,他们才做出了此种联合之举。 而两国边境自从断了往来以后,矛盾日趋尖锐激烈。 祁岐滋扰边境百姓,越来越恶劣,甚至闯入本朝国境,烧杀掳掠也不在话下。 他们尚未正面对本朝宣战,却用这种方式抢夺资源,荼毒边境的百姓,可恶至极。 皇帝连夜召集大臣议事,商议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真要等祁岐和别的邻国部落联合起来,可能就错过好时机了。 大臣们一个劲陈述两国之利害,以及祁岐之地的可恶行径。可等到要做决定时,却又犹疑起来。 若主动与祁岐讲和,祁岐的气焰势必会更加嚣张。若主动和祁岐开战,则会累及本国民生,使百姓处于水深火热。 皇帝何尝不知,讲和也只能换来一时的和平,只有出兵讨伐灭了祁岐,才能一劳永逸。 可是身处太平盛世久了,谁也不愿意打仗。 第363章 似曾相识 苏遇的意见与皇帝一致,谏言出兵灭掉祁岐;并举荐由大都督领兵,边境将士定会十分英勇,如此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耗费最小的财力物力达到最好的效果。卡Kа酷Ku尐裞網 很快,皇帝就决定出兵讨伐祁岐,保护边境百姓。就算不能全盘剿灭,也要打得它国力倒退几十年,不敢再嚣张。 关键时候,征战沙场,还是得靠大都督啊。平日里皇帝虽然忌惮他,可是战时却无比需要他。 皇帝亲下旨意,命大都督亲自带兵,指挥作战,势必速战速决。 殷璄领了旨意,数日后就要出征。 卫卿常在皇帝身边侍奉的,多少对朝中动向知道一二。 但是这日漪兰匆匆跑回来,对她说殷璄即将去领兵打仗时,她还是没来由的,心里蓦地慌了慌。 半晌,卫卿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轻轻问:“他领旨了么,何时出征?” 漪兰道:“领了呀,很快就会出发啦!” 随着这次讨伐,随军要准备粮草辎重,应该需得有几天时间来准备。 漪兰见她不说话,着急道:“小姐,要不要再去见见啊?” 卫卿回了回神,看她道:“见谁?” “大都督啊!” 卫卿道:“我见他做什么?” 是啊,她和他是什么关系,他要去打仗,她见他做什么? 可是,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卫卿心里涌起来的想法却是想见他…… 她兀自笑笑,那话是问自己的,见他做什么? 这两日,她却往蔡家走得勤快了一些。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寇晚照快要临盆了,她得空就过去看一看。 在蔡家这一夜,她果然还是再见到了殷璄。殷璄在临行前,不可能不与蔡铮有所交代。 卫卿从寇晚照的院里出来时,在花园里和殷璄撞个正着。 花园里四下无人,月色如洗。 卫卿站在小径这头,久久没动。 殷璄极其有耐心,便只静静地等在月色下。那抹身影,仿佛超出世外,冷冷清清。 夜风撩起他的曳撒衣角,不知哪里飘来的飞花,又依稀的花瓣落在他身上。 她眉间一动,心里竟有些发烫。 卫卿沉默许久,开口道:“大都督要出征了,明日动身么?” “嗯。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笑了笑,若无其事道:“看来我的嫁妆,在我成亲之前,是要不回来了。” 殷璄看着她,良久道:“等我回来后,可能会还你。” 卫卿道:“那你一定要回来。” “好。” 夜色深了,殷璄本是要送卫卿回家,只是刚走出蔡家门口,不想苏遇便亲自来接了。 他和卫卿婚期在即,卫卿没理由不跟他一起离开。 因而辞别了殷璄,卫卿坐进了苏遇的马车里,殷璄一直站在门前,等她先离开。车辙咕噜噜转动起来,渐行渐远。 马车里,苏遇温润的手握着卫卿的,一直都很害怕失去她,所以有关殷璄的一切,他都不曾开口问过她一句。 他怕自己哪怕是仅仅问过一句,就会勾起卫卿对过往的记忆。 可是她会永远想不起来么? 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来了呢?会不会恨他,会不会依然义无反顾地奔向殷璄? 苏遇将一切苦楚压下,温然与她道:“再过不久,你约摸就要做姑姑了。今日去给你义嫂诊断如何,在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提起这个,卫卿显然很愿意与他分享,笑眯着眼睛,道:“这个不好说。” 苏遇道:“可能你义嫂临盆时正好赶上我们的婚期,到时便是双喜临门。” 卫卿道:“还真有可能,她的产期大概是那个时候。” 然后便是一阵空白。 后来路过街头,卫卿看见那街上亮着依稀灯火,竟然有夜宵卖,忽道:“苏遇,我有些想吃夜宵。” 马车在街边停了下来,苏遇带着卫卿去那街上的夜宵摊去寻夜宵吃。 一阵炭火烤肉的香味袭来,卫卿还真有点饿了。 她走到一处摊棚前,住了住脚,然后转身就走了进去。 苏遇跟在她身后随之进来。 老板见了她,笑道:“姑娘,两碗豆腐脑是吧。” 卫卿愣了愣,刚在桌边坐下,老板就端了两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在她面前。 她还没点吃的,老板就主动送了上来,说明以前她是来过的。只不过她这次带的男子不是以往的那个,苏遇最开始是来过一次,但老板对苏遇不太熟悉,但在市井做生意的,也不会直接挑明。 卫卿往豆腐脑里加了佐料,吃了几口,很合心意。 她想也没想,照着以往习惯,顺手就往苏遇的那一碗豆腐脑里加了佐料。 可是她动作太快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不小心竟把葱花给洒进豆腐脑里了。 卫卿从竹筒里抽了筷子就往那碗里挑去,把葱花一粒粒挑了出来,还道:“你是不是不吃葱?” 苏遇默然,伸手按住了卫卿的手,道:“这样也挺好。” 卫卿后知后觉,和他相处这么久,竟连他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都不知道。 卫卿看着他吃了带葱的豆腐脑,那究竟是谁,不吃葱沫的? 随后老板又送了烤好的肉串过来,询问道:“还是要糯米酒吗?” 卫卿不动声色道:“以前怎么点的就照以前的来吧。” 很快老板就拿了糯米酒,两只酒碗,还附带了一壶茶。 糯米酒是用来佐烤肉的,可是喝不了几碗,卫卿就习惯性地斟了一杯茶放到苏遇手边,把他的酒碗给替换掉了。 卫卿道:“平日里有应酬应该就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在这里还是少喝一点为妥。” 苏遇笑笑,那茶水喝进口中,有些苦涩。 眼下卫卿所对他的一切好,都不是源于他,而是源于另外一个人。 她的好,就像是他偷来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害怕失去,害怕终有一天会物归原主。 卫卿单手支着侧脸,微眯着眼睛,看着摊棚外老板在烤肉串。夜风把炭火里的火星吹得到处都是。 那光影闪闪烁烁,卫卿不禁恍惚,从前常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陪她来这里,就坐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吃她喜爱的豆腐脑。 她给自己加什么佐料,就给他加什么,除了葱。 他好似不爱吃葱。 平日里应酬多,因而私下的时候酒也少喝。倒不是他不愿陪她喝,而是她不愿他酒多伤身。 卫卿脑仁儿有些坠坠的,她扶着额,轻轻摇了摇头,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便荡然无存。 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多,她心里就越慌。 到底在恐慌什么呢?恐慌自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么?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下班以后怕赶不上最后一班末班车回家,怕自己一个人流浪在外,怕家里人留着灯在等…… 可是又有谁会在等她呢? 第364章 干涉朝堂 殷璄出征的时候,卫卿正在太医院里忙碌。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从旁急得跳脚,道:“小姐真的不去看看么,再不去大都督就要出城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卫卿若无其事道:“我与他好像不是很熟。”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她的嫁妆还在他手上呢。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嫁人了。 卫卿自始至终不曾出现,苏遇却是代皇帝到城门口送上一程。 侍卫倒了两碗酒,苏遇端酒敬向殷璄,道:“祝愿大都督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殷璄受下,道:“承首辅吉言。” 讨伐祁岐,并非十万火急之事,派遣别的武将同样能够雷厉风行地进行。但是苏遇向皇帝举荐殷璄,目的不言而喻。 他和卫卿婚期将近,殷璄至今没有动静,可是他了解殷璄,殷璄绝对不会让他顺利地娶到卫卿。 若是逼急了,抢亲这种事,殷璄也是有可能做得出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殷璄奉旨出征讨伐,便无人再坏他好事。 苏遇微眯着眼,脸上不复以往有笑意的伪装,他神色很淡,道:“大都督这一去,估计喝不上我的喜酒了,等回来以后,若是想,我可以替大都督补上。” 他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得意炫耀,只是在平稳地叙述一件事。 殷璄看他一眼,道:“话不要说太早。” 苏遇点点头,道:“也是,还没有到那一天,还没能与她拜堂,便不能放松大意。” “你知道就好。” 殷璄留下这句话,抬手扬臂,号令随行将士,井然有序地启程。 他只随行带了一部分锦衣卫,锦衣卫全都脱下了那身锦衣,组成他的亲兵。而卫厂里其余的锦衣卫依旧留京待命。 可是殷璄这一走,锦衣卫无疑群龙无首,对于苏遇来说,是何其好的下手时机。 一直以来,锦衣卫的首领是卫厂厂督,并非直属于大都督统辖。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当年皇帝召殷璄回京,任命大都督,乃全国兵务大统领。然而皇帝终究忌惮他,不放心他留守边疆,要把他留在京城,便让他暂管京城锦衣卫。 这一接管,便是八九年过去了。现在他一离开了京城,锦衣卫不可一日无首,内阁便向皇帝进谏,另立卫厂厂督。 皇帝考虑了两天,然后给了个话,道是此事暂且先搁置,等大都督回朝以后再讨论。但鉴于卫厂不能无人统理,就暂把亲卫军副总领蔡琮调去卫厂做厂督。 蔡琮这个人选最为合适,他既是阁老的女婿,又是大都督手下蔡铮的儿子,身份当中,不偏不倚。 这样看起来虽公平,可实际上谁不知道蔡琮究竟是哪边的人。 皇帝此举,就是在为大都督保住位置,等他回来。在他回来之前,皇帝是不会抽掉他厂督统辖权的。 内阁大学士很快便得到了消息,来向苏遇说明时,有些隐晦,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遇道:“有何消息且直言。” 内阁学士道:“打听清楚了,皇上这两日召了卫太医御前侍奉。” 苏遇面无表示。 内阁学士知道卫卿是苏遇的未婚妻,但涉及政务,还是直言道:“内侍监说,是卫太医打消了皇上对首辅提议的考虑,并且举荐了蔡琮。” 卫卿自御前侍奉这一年半以来,不曾犯过错,更不曾一次惹得皇帝龙颜大怒。她一点点取得皇帝的信任,便是能有朝一日如眼下,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 皇帝知道她聪明,更关键的是,皇帝愿意听她的分析。 其他资历深厚的内阁学士便在斥责卫卿,“她身为太医院太医,治病救人才是她的本分,此女如此不安分,竟插手起朝堂政事。” 第二日早朝过后,皇帝的案桌上,便有了弹劾卫卿的折子。说她一个太医,就应该好好待在太医院,而不是妄进谗言。 卫卿知道了这件事,哭笑不得。 漪兰在旁边倒是兴致勃勃,讲道:“小姐,你把那些老头子气得够呛,都说你一介女子,干涉朝堂呢。” 卫卿抽了抽眼皮,看她道:“那些老头子弹劾我,我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很危险的。怎么看你好像挺高兴?” 哪想漪兰一脸的心安理得,毫无惧色,道:“怕什么,你可是首辅的未婚妻。他们又不敢把小姐怎么样。” 卫卿睨她,“脑筋倒是转得快。” 后她又淡淡道:“朝堂之上,谁不是仅凭一张嘴皮子在说呢,真正做决定的是皇上。皇上为何就要独独听他们的,眼下听一听多方的意见,这样不是更有助于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正确的决断么。” 只是阁老们不找上门来,总有人会亲自找上门来。 她是首辅的未婚妻,这的确给她带来很大的便利。可是她和首辅的出发点和立场一旦产生了分歧,一人得利的同时,便会有一人受损。 因而苏遇登门时,卫卿毫不意外,似等着他来。 漪兰泡了两杯茶送来后,便安静地退下去了。 卫卿请苏遇入座,闲话家常道:“要尝尝今年山庄里新做来的果酱吗?” 苏遇点头,道:“尝尝。” 漪兰送来的茶是花茶,卫卿便舀了一些桑葚果酱拌匀,递给苏遇。她自己品了两口,滋味酸酸甜甜,很好入口。 只要他不开口问,她便不会开口提。 但苏遇来意如此,只消半盏茶的功夫,他还是切入正题,道:“皇上这两日召你御前侍奉?” 卫卿挑眉道:“不光这两日,只要皇上想起来,都可以随时召见我。” 苏遇道:“他问你卫厂锦衣卫一事该怎么处理了吗?” 卫卿看他一眼,笑了笑道:“你既已经全部知道了,何须一点点问我,你直接了当地问是不是我建议皇上保留大都督的卫厂指挥权便是了。” 苏遇轻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暗淡的笑,道:“你都这样说了,看来我也不用问了。阁老与我说这些时,我还有些不信。” 卫卿道:“这有什么不信的,你若是不信,身为首辅,会纵容他们递折子弹劾我?” 第365章 立场失和 苏遇道:“他们弹劾你也只不过是宣泄一下罢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们还不能直接动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悠悠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这么做?”苏遇忽问。 “嗯?” 苏遇抬眼,看着卫卿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帮大都督?” 卫卿神色有些轻淡,不置可否。 苏遇有太多的不确定,他低低道:“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动他的是吗?” 不管她有没有记起,不管她有没有爱上自己,哪怕是将来她和自己已经成亲了,她也还是会站在殷璄那边吗…… 卫卿皱了皱眉,嘴上却笑道:“苏遇,当初我们怎么说的来着,你娶我,但是不会干涉我,不管我的立场在哪里,也不管我要做什么。我们可以结为夫妻,但在这些朝中事上,你是你,我是我。还记得吗?” 苏遇缓了缓,将那股急迫和沉郁的感觉压抑下来,道:“我是说过,你可以去为你缪家筹谋,可以不依附于我,但你不能站在与我敌对的那一面。” 他深吸一口气,又温柔又痛心道:“卫卿,你是我的未婚妻,即使不能夫妻同心,也不能做敌人渐渐疏远。” 卫卿轻声道:“原来你只当我是在帮大都督?” 她淡淡笑了一下,又道:“你举荐大都督去战场拼杀,便是为了夺取他锦衣卫的指挥权?”说着她定定地看着苏遇的眼睛,笑意不再,“他在疆场上抛洒热血的时候,你却只想着争权夺利?苏遇,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苏遇心头猛地一窒。 卫卿平缓道:“太平时期,你的那帮文臣们瞧不起武将,认为那粗鲁又野蛮。到了战时,武将用性命建起来的功业,他们又开始紧张惧惮,一心想着削权。但是现在,大都督才刚去,他要去前方为国杀敌、保护边境和百姓,而你们想的就是怎么剥去他身后的依傍,是吗?” 苏遇问:“所以你就帮他?” 卫卿道:“我是帮我自己,不过你要是认为我在帮他,那就是吧。等他踏平了祁岐,转头知道朝廷如此凉薄待他,他还回京来作甚?你是要把他永远留在边境吗?那样的话,到时候你可对付不了他。” 苏遇肯定道:“不,他会回来的。因为这里还有他重要的人没一起带走,即便他踏平了祁岐,手里的锦衣卫全数被收走,他也是会回来的。” 卫卿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必须更得帮一帮他啊。你说他要是回京来,手上的权都被你给剥得差不多了,朝堂上首辅和大都督不就两党失衡了么,我缪家还怎么在这夹缝里安然生存?” 卫卿看向苏遇,挑眉又道:“不然你当皇上为什么最终采取了我的建议?你以为他喜欢一党独大么,当初提你做首辅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均力敌么?” 苏遇看着卫卿,久久无言。 他知道,她不是甘心受人掌控的人,即使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她也依然会按照她自己的主见来行事,不会对他有半分妥协。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不禁会想,倘若,倘若是殷璄……她愿意为他妥协吗? 苏遇心里苦涩,她为了那个人连生命都可以付出,妥不妥协又有什么重要的?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还是会帮他,还是会为他着想。 苏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有些悲沉地看着卫卿,道:“所以,哪怕以后你我为夫妻,你也不会为我妥协一下,该对立的时候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与我对立吗?” 卫卿沉默片刻,道:“我没有与你对立,我这么做只是基于我的判断和考量。当初我答应嫁你,不就是因为你不会干涉我阻碍我吗,现在后悔了?” 苏遇苦笑道,“我只是希望你也可以在乎我一点,一点点就好,真的。” 卫卿道:“我正在慢慢学。只是我不愿意因为我个人而放弃缪家的利益,我也不愿意看到将军拼死沙场、朝廷兔死狗烹的局面。如果你认为这是对你的不在乎的话,” 她看向苏遇,平静地问他,“那你能多在乎我一点,为我放弃眼前得失,为我平衡朝廷左右,为我让将士安心在战场杀敌吗? “若是真让你这次拿去了卫厂的指挥权,下一步你会如何做?砍去大都督的手足,拔除他的势力,你首先就会对我义父一家下手,是吗?然后接着再收回各边防的兵权,等他一回来,便无权傍身,只得任你宰割。” 苏遇抿唇,道:“卫卿,你想太多了。” 卫卿定定地盯着他,眼神凉薄如霜,道:“不妨与你直言,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头发,看我会不会对你客气。” 卫卿继而眯着眼,又看了看屋门外高阔的蓝天,轻声道:“你在乎我吗?许是在乎的,但你在乎的不是完完全全的我,你在乎的是我有多在乎你。” 苏遇哑然良久,后应她道:“总得有人往后退一步,好,我退。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吗,往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 卫卿脸上恢复云淡风轻的笑容,仿若当真是过去了,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一般。 她笑道:“你说到此为止便到此为止吧。以后都不提了,免得伤感情。” 她和他一样善伪装,在人前总是温和的一面,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愤怒、不满、哀伤和悲痛流露于人前。 她前一刻对你冷清凉薄,后一刻便能对你笑容满面。 真当她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吗?真当说出的话是消散的云烟,根本对她造不成丝毫影响吗? 毕竟她有那样一颗玲珑心,她只是顺着他的意,不与他深究计较罢了。 苏遇离开时,桌上的半盏花茶都凉透了。 他离开得匆匆,不做半刻停留,也没有一次不舍地回眸,像是有些落荒而逃。 第366章 以为他没办法了? 漪兰一直在门口候着,等苏遇走后,她便进来收茶盏,道:“小姐这次说得极对。卡Kа酷Ku尐裞網大家立场都不同,根本不能怨谁对谁错,首辅这样委实令人心寒。” 卫卿没说话,漪兰又从旁怂恿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姐这婚还结吗?” 卫卿好笑道:“你无时无刻不见缝插针拆我婚事啊?只不过是寻常发生点口角罢了,过去了就算了。” 才说她把某些事放在心上时,却又好像这些事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 漪兰有些丧气,瘪瘪嘴道:“可是小姐心里不是很清楚么,你与首辅,不仅仅是口角,想的东西也都不一样。就比如……” 她正准备侃侃而谈一番,卫卿揉了揉额角,及时打断道:“这次我真是帮缪家,别给我扯东扯西的。只有那两方势力均衡,我们才能安然存之。” 漪兰哼了哼,道:“你说是那就是呗。” 后来苏遇果真没再提这件事,两人都尽量地回避着之前的不愉快。可是再怎么回避,也还是发生过了,总归是在心里留下了一根软刺。卡Kа酷Ku尐裞網 然没过多久,边关就传来急报,道是祁岐主动进攻本国边防,率先点燃了战火。 行军速度有限,这时殷璄还没抵达战场。而祁岐那边应该是预料到此战在所难免,在朝廷大将赶到坐镇边关之前,不如先下手为强。 否则等朝廷主将到达边关,他们就错失良机了。 这一次主动突袭,边境将士们大抵没料到祁岐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因而打得边境将士们措手不及。 而眼下正值盛夏,祁岐之地多深谷山川,不少地方瘴气浓郁。 祁岐把障毒引到了战场上,士兵们中毒,倒下一大片。前方战线连连溃败,竟被祁岐一鼓作气,拿下数座城池。 这本来不着急的形势,一下子确实就变得十万火急。 皇帝突然觉得,派遣殷璄调兵征战,真是一件再英明不过的事情了。 否则真等祁岐打过来,边境将士有限,这连连溃败下去,再调兵支援,可就晚了。 皇帝收到殷璄的军报,大军还有数日便可抵达战场,并请令随后军资务必备齐跟上。还有前线中毒将士,不知能支撑多久,急需要派一批军医支援。 彼时,殷璄在行军途中写上这份军报时,准备让锦衣卫用以往的传信通道,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锦衣卫还惦记着一事,道:“大都督请军医,如此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卫小姐请来了,那样她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才好呢,一众面不改色的锦衣卫心里都有点幸灾乐祸。 殷璄写好军报以后,又随之写了一封信,不疾不徐地塞进信封里,上了蜡封,道:“她是御前女太医,随军出行多有不便,又婚期在即,还不至于主动请命前往。” 苏遇以为把他调出京城,他就拿这场婚事没办法了?就算他人不在京城,也照样能让她没法出嫁。 锦衣卫刚想问应该怎么办,殷璄就把信递给他,道:“一并送出去,给缪谦。” 于是那份军报送到皇帝的手上时,缪谦也收到了附着送来的那封信。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军情紧急,皇帝当即命人筹备军资,还有军医人数也第一时间清点整齐。 殷璄太了解卫卿了,她如今有家人在京,边关又没有她非去不可的理由,况且皇帝再重用她还不会拿她一个女子到战场上去冒险,所以她也就不会主动请命前往。 但是皇帝相信卫卿的医术,她虽然不会亲自前往,皇帝却趁着准备军资的空当,让那些军医到太医院来,先商议好障毒的解决办法。 这时,漪兰匆匆跑来与卫卿道:“小姐,不好了,舅夫人派人来传话,说舅老爷非得要去御前请命,跟着一同到战场上去!” 卫卿神色变了变,她大舅舅这是抽的什么风? 战场上刀剑无眼,大舅舅一介文人,去那里干什么,送死吗? 漪兰急道:“现在舅老爷已经进宫在去觐见皇上的路上了,舅夫人让小姐无论如何也得要拦住他!” 太医院里也是一团忙乱,好在还有别的太医顶着,卫卿顾不上许多,当即跑出太医院,赶在缪谦觐见之前拦下他。 缪谦本就在兵部任职,这次他要是请命做为监军,负责护送军资前往的话,皇帝没理由不给他这个立功的机会。 所以如果卫卿不把他拦下来,他多半会跟着一起去边关。 好在,卫卿跑得够快,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赶在缪谦去觐见之前,拦住了他。 缪谦见了她,惊愕道:“卿儿你不是在太医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就是趁着卫卿这会儿在太医院,才抓紧时间觐见的啊,不然缪夫人拦不住他,卫卿还拦不住他吗? 卫卿扶着膝盖直喘气。 缪谦便又道:“我先去面圣,你有什么事等稍后再说吧。” 只是刚一走两步,卫卿便扼住了他的手臂,叫他挣脱不得。 卫卿沉着道:“舅舅,切莫莽撞,先借一步说话。” 舅甥俩只好暂找了个无人的树荫下说话。 卫卿道:“可以立功的机会往后还多得是,舅舅为何一定要奔赴战场?” 缪谦道:“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不为舅母想想,不为两位表兄想想?眼下缪家刚起,大舅舅身为一家之主,理应坐镇京城,步步徐来,不宜操之过急。” 缪谦着急道:“卿儿,你以为我只是为我自己着想吗?我也是为了缪家。” 卫卿道:“那大舅舅就长话短说,说说这不得不去的理由是什么。” 缪谦见她神色坚定,要是不说出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出来,她是打定主意不会放他去面圣的了。 遂最终,缪谦只好如实道来:“我收到消息,你二舅舅缪谨,正在边关。” 卫卿默然。 缪谦吸了一口气,又道:“你知道边关将士身中障毒一事吗,缪谨也在其中。”缪谦神色隐忍,“他弃文从军,他去打头阵、做先锋,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有朝一日,缪家能够重新站起来。卿儿,我能丢下他不管吗?” 第367章 婚事暂搁 卫卿低低应道:“自然不能。” 缪谦道:“所以他千万不能有事,这一趟我一定要去,我亲自去把他接回来。” 然缪谦依然坚持要去面圣时,卫卿挡住他的去路,半步都没让过。 缪谦不由更加着急,道:“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也说清楚了,卿儿你还不让开?” 卫卿道:“大舅舅从哪里收到的消息?确定不会有假吗?” 缪谦低低笃定道:“消息是跟军报一起传来的,我收到的信件里还加盖了印信,绝不会有假。而且,我早打听到了,缪谨就在边关军中。” 卫卿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神定定看着缪谦,道:“不会有假便好,这一趟确实不得不去,只不过不是大舅舅去。大舅舅若是信得过我,就先回去,我定会解决此事,绝不会让二舅舅身处险境。若是眼下大舅舅冲动了,家里人只会担惊受怕。” 缪谦当然相信卫卿,自己这外甥女虽然年轻,可是她身上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缪谦冷静了些,却也听了卫卿的劝,心神不宁地回去了。 卫卿眯着眼见他走远,这才回头整了整自己的太医服,朝皇帝所在的地方行去。 到了下午,卫卿回到缪家,缪谦上前询问:“卿儿,你打算如何解决?” 卫卿笑了笑,道:“我回来收拾东西。” 一句话,把缪谦和缪夫人震在当场。 继而宫里的旨意已经传下来了,卫卿身为太医院副太医令,此次带领军医随行赶赴边关,军医上下皆要听从指挥。 卫卿对毒类状况熟悉,若到边关定能派上不小的用场,皇帝本就对她十分放心。 这次她主动请旨,让皇帝颇感意外。 皇帝没想让她去前线冒险,更何况她还即将与首辅成婚,怎能在这时拆人婚事。 一时皇帝看着殿前跪着的这个小女子,竟心生诸多感慨。卡Kа酷Ku尐裞網若她生为男儿,定不比朝中的任何人差。 可惜,她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如此倔傲不屈的女子。 去边关,别人躲都躲不及,她却还主动往前凑。这次皇帝可半分都没有诱迫她的意思。 皇帝声气里不禁带着两分怜爱,道:“卫卿,你想清楚了吗?这一去前线,危险重重,极有可能回不来。” 卫卿坚定道:“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本分。微臣在太医院里与军医们商讨对策无甚大用,只有亲自去一趟,见识过祁岐的障毒,才能找到有效的办法。皇上信得过微臣,微臣此去定不辱使命。” 皇帝沉吟,道:“可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你这一走,首辅怎么办?” 卫卿道:“战事当前,应以大局为重。微臣相信,首辅能够理解。” 皇帝道:“好,朕允你,你若立功归来,朕会为缪家加官进爵。” 卫卿大拜:“微臣谢主隆恩。” 眼下缪谦知道了,卫卿劝他冷静先回家,卫卿说她有办法解决,原来就是代替自己,远赴边关! 缪谦又气又无可奈何,干瞪着卫卿道:“这就是你的办法?舅舅一个大男人去不行,要你一个小姑娘去受罪?!” 卫卿若无其事地笑语道:“舅舅,你可别忘了,我是太医。” 缪谦气急道:“太医又怎么样,太医你也是个女子!你怎么能跟他们一起风餐露宿、千里迢迢去奔波!” 卫卿道,“可是现在旨意都已经下来了,没得选择了。” 缪谦是个斯文人,一向脾气十分温和,可这次也确实被卫卿给气着了。 他抬起手来像是要打卫卿的样子,卫卿也没有躲闪,只是他还没落下来,眼眶就先红了,最后挥挥衣袖,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即走。 只是刚走两步,卫卿冷不防开口道:“大舅舅是看不起我是个女子吗?这路途虽远,但我能保护我自己不受任何委屈和欺负,到了战场,我能凭我的医术救人,倘若二舅舅身中障毒,我能为他解毒调理,你明知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卫卿侧身看着缪谦的背影,道:“大舅舅是缪家的顶梁柱,能轻易离开京城吗?要有个三长两短,留下孤儿寡母当如何?你以为去到边关,就能枉顾军法随便把二舅舅带回来?从前大舅舅一心只读圣贤书,但现在既然回来了,决定把这条路走到底,就应该把根基打牢,顾全大局。” 缪谦深吸一口气,叹出来,道:“你是阿岚唯一的女儿,本应该是我们照顾你,可是现在却反过来了。卿儿,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就好好留在家里待嫁,等良辰吉日,安生嫁人,不好吗?这一去,不仅危险,还有你的终身大事也会耽误了,你也不在乎?” 卫卿低着眼帘,眉头微动,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卫卿了,但是我却记得亡母生前,最大的愿望是家人团聚。舅舅放心,我会在保全我自己的前提下量力而行,一定会安全返回京城,二舅舅也不会有事。至于终身大事,我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时间考虑。” 缪谦转过身来,眼泛泪光,满是对卫卿的怜爱与无可奈何。 他道:“你可以等良日吉时,可良日吉时不会等你。”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那就顺其自然吧,我这一生又不是只有结婚这一件终身大事。眼下保证家人平安,才是头等大事。” 缪谦道:“你这丫头,就跟从前的阿岚一样,死倔。” 卫卿这件事没有跟他商量,自己做了决定,但她不是冲动,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只有她去才最好。 缪夫人抹了抹眼泪,身为舅母和女人,她也十分心疼卫卿,可是身为妻子和母亲,她又不得不感激卫卿。 缪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把卫卿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儿。 卫卿看了看宅子里渐渐装点起来的满目喜红,再过不了几天,就是她的婚期了啊。 卫卿道:“舅母,婚礼的事情,暂时搁下吧。” 缪夫人一时有些茫然,这两个月来她一直都在精心准备,道:“那首辅那边怎么办?” 第368章 我还不是你的妻子 卫卿淡淡笑道:“还有半天时间,等我回院里收拾一下,我会亲自去跟他解释。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次漪兰出奇的安静,没有多加阻止,也没在卫卿耳边絮絮叨叨。 她知道旨意都已经下来了,多说没用。再者,大概是因为大都督在前线吧,卫卿去了,总比留在京城里跟人成亲的好。 只是让漪兰收拾东西,她一时还有点茫然。 卫卿回到院里来,看见漪兰收拾的东西,哭笑不得,道:“我是跟着去战场的,你给我收这些裙子首饰做什么?” 漪兰心想,大都督不是还在那里么,可以穿给他看啊。 卫卿紧接着道:“这些都不要,给我准备几套男装吧。” 漪兰应了一声,接着去给卫卿打包男装,但想了想,还是塞了两身女子裙裳在包袱底下。至于首饰那些,就全不带了。 卫卿还没来得及去找苏遇,苏遇便先找上门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趟临时出行,横在他们的婚期之前,她走了就不能与他如期举行婚礼,她总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苏遇进门时,气息不定,衣角还在门边浮动,人转瞬就到了卫卿面前。 他比她高出许多,低头深深地看着她,脸色不太好,有些许苍白,夹杂着复杂深晦的神色。 他来得很急,约摸正是从办公的地方直接过来,匆匆忙忙,慌慌张张。 可是到了她面前,两人之间却拉开了一阵留白。 后苏遇低低问她:“你要离京?” “嗯。” “去前战场?” “是。” “为什么不与我商量一下?”苏遇声色极为晦涩,“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却要丢下我,去前线找他,是么?” 卫卿抬头看着他,道:“你说说我要去找谁?” 苏遇抿唇道:“你要去找殷璄,你后悔嫁给我了,是吗?” 卫卿道:“我要去找我二舅舅,他人在边关,身中障毒,刻不容缓。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眼底里浮上深深的无力感,道:“前方将士身中障毒,皇上已经命一批军医即刻前往,何须用你去?” “那是我二舅舅。”卫卿一字一顿道。 苏遇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道:“卫卿,这是计,你不能去。他便是想把你诱过去,他便是不想让你嫁给我!即便你不去,你二舅舅也不会有任何事!” 他手上微微用力,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轻软道:“如果,我不许你去,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卫卿心头一窒,态度也跟着缓了缓,她问:“那我二舅舅怎么办呢?” 苏遇郑重地低低道:“你相信我好吗,他不会有事的。” 那只是殷璄的计谋,是他疏忽了,他没想到殷璄还有这么一招。 所以当初他举荐殷璄出征讨伐时,殷璄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想必就算前方将士没有中障毒,殷璄也会把她二舅舅的消息传到她这里,或身受重伤,或危在旦夕。 他想把卫卿从自己身边引开,他想她毫不犹豫地奔到他身边去! 卫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复睁开眼,道:“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呢?你要我留下来,与你如期完婚,便是让我明知我二舅舅有危险,却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吗?” 苏遇动作一顿。 卫卿道:“最初,我只想让家人团聚,没想谈感情私事。可是现在,你要我因为感情私事,而放弃我的初衷,是吗?” “卫卿……”苏遇哑声道,“我没有让你放弃任何,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你让我怎么办,我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还要让她奔赴战场去受苦受难吗?” “我还不是你的妻子。” 苏遇几乎咬牙切齿道,“可你即将成为我的妻子。如果没有这些事,如果你不执意要去,再过几天,你就会进我的家门,与我同拜天地,结为夫妻!可是这个时候,你却什么都不管不顾,你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也不管我心里怎么想,甚至连婚都不结了,抛下我了,没有哪个女人像你这样自私!” 苏遇的话只是让她更清醒,那一根根的软刺扎在心上,虽然不至于疼得窒息,却也十分难受。 她反应十分平静,道:“你又不是才第一天认识我,我本就这样自私。你让我相信你,怎么相信?留下来心安理得地和你成婚,就这样相信?如此,我放着好好的我自己不去信,我凭什么要去信你?” 苏遇红了眼眶,“那你就应该相信殷璄吗?说到底,你其实只是想到他的身边去,这些只不过都是你的借口!” 卫卿怔然,而后低眉轻皱,唇边却若无其事地挑起一抹无谓的笑容来,凉薄道:“你说是就是吧。但是苏遇,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你,而是我最敬爱的母亲阻止我,我依然会去,更何况你还只是个未婚夫。” 她抬眼看着苏遇,眼里亦有些晦涩,“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爱干涉我的决定,干涉我想要做的事。我不知道我不记得的那段过去是怎么样的,但既然你非要把我和其他男子牵扯在一起,婚前如此,想必婚后亦如此。这样说你觉得快活,可否想过我?” 苏遇眼神颤了颤,面有悔色,伸手想抱她,“对不起,是我失言。” 卫卿不着痕迹地退开,道:“是你先提出要娶我,既然你这么在意,你还娶我做什么呢?你求娶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干涉我不强迫我,哪怕我认为这是一笔交易,你也心甘情愿,原来都只是为了诓骗我,好让我答应嫁给你吗?” 她抬手扶着额头,转过身不去看他,沙哑道:“我有认真想过,不把它仅仅是当成一场交易;我也有认真想过,即便以后立场上与你意见不合,可关起门来的时候,我们依然和睦相处。可是现在看来,不太现实。” 苏遇心痛地看着她的背影,道:“是我错了,我太紧张了,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欣喜若狂,却又伴随着紧张害怕。我想把你牢牢抓住,可你本就不是安于被掌控的人。” 第369章 你为何不是男子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好,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我答应你去。卡Kа酷Ku尐裞網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在我们成亲后再启程。” 卫卿回过身,含笑地看着他。 可是那笑意,却似秋霜一般,疏离冷淡。 卫卿问道:“你看,你可有对我有过片刻的放心和信任?这场婚姻一开始不就是你在与我谈条件吗,到了现在,依然是谈条件。你这是怕我跟别人跑了吗?” 苏遇哑然。 卫卿又淡淡道:“我擅自请旨,不能弃二舅舅于不顾,我不得不那么做。不光是为了家人团聚,如果我不先请旨,我大舅舅就会去。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家人,就又会成为一盘散沙。原本,将京城的事全都丢给了你,对你很心怀愧疚。 “只是说了那么多,你却不太关心我二舅舅是怎样的,也不太在意我们缪家是怎样的,我想解释,竟也无法说出口。 “但是现在,好像也不那么愧疚了。卡Kа酷Ku尐裞網我不相信你,你也不相信我;你不尊重我,我也无需尊重你。圣旨已下,前方情况紧急,我明天就会奉旨启程,既然谁也无法妨碍到我,我为什么还要顺着你的要求来? “还有,就算不是为了我二舅舅,若能让缪家加官进爵,我也必会义无反顾地走这一趟。” 卫卿站在门口,眯着眼看向外面的天,最后若无其事道:“至于这场婚事,你若不愿,就此作罢吧。我走后,你可对外宣称取消婚事,把错归咎于我,如此往后对你首辅的声名也没有任何影响。” 苏遇独自在空荡荡的堂上留了一阵,而后终是落寞离开。 他没回自己的府邸,也没回办公署,而是直接进了宫,去了太医院。 他路上早已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进太医院见到太医令时,面上已然没有半分异常之色。 这老太医令之前是卫卿的主治太医,现在苏遇来询问有关卫卿的情况时,老太医当然有问必答。 苏遇问道:“卫太医现在身体与常人无异,就只有记忆尚未恢复,依老太医看,她何时能恢复记忆?” 老太医摇摇头,道:“这个说不准。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问:“倘若她时常触景生情,还保留有从前的习惯呢?” 老太医道:“那便对她的记忆恢复十分有帮助。” 苏遇斟酌着,又问:“那倘若她去了外地,与从前熟悉的人相处呢,这样有助于她恢复吗?” 老太医沉吟了一下,道:“这失忆了便是不记得从前的人和事,即便面对面也想不起来,这是要结合以前熟悉的情景才可能找到熟悉的感觉的。” 苏遇道:“所以即便她去了外地,和以前相识的人在一起,也不比留在京里触景生情更可能恢复记忆是吗?” 老太医点点头,道:“理应是这样。” 苏遇起身,道:“多谢太医令指教。” 卫卿在缪家的这半天里,跟走马观花似的,苏遇走了,蔡夫人又过来了,携着卫卿连连叮嘱。 知道殷璄在前线,缪夫人也不是太担心,给卫卿带来几件她亲手做的里衣,衣料轻薄透气,出门在外穿起来应是很舒服。 缪夫人走后,晚间静懿又来了。 彼时她瞪着卫卿,还没开口说话,眼眶就红了红,跟仇人似的。 她咬牙开口道:“我问过父皇了,你是主动要去的,父皇说你在明天启程之前还可以反悔,他不治你的罪。卫卿,你这次要是敢去,我绝不会原谅你。” 卫卿抿了抿嘴角,皇帝明知道她不会反悔,才对静懿这么说的吧,这是要把锅甩给她啊。 卫卿拉着静懿进了她的房间,才无奈道:“你打算怎么不原谅我?是不是要与我绝交啊?” 静懿气得凶了,道:“本宫会重重治你的罪!” 卫卿道:“怎么治我的罪?是要处死我么,还是把我驱逐出京城?那样你可就永远都见不着我了。”说着看向静懿时,发现静懿眼眶里蓄满了泪,不由愣了愣,伸手去帮她拭去,又道,“我跟你开玩笑的。” 静懿撇开脸,微哽道:“你就是吃定我拿你没办法是吗?你当前线打仗是儿戏吗,稍有不慎,你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去只是躲在后方给人治治伤,又不会强出头。”卫卿道,“我保证完好无损地回来还不行?” 静懿道:“那你和首辅的婚事怎么办,你把这终身大事当儿戏了?”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我今天下午刚跟他闹僵了,我们,兴许不太合适。” 静懿回头,继续瞪她,瞪得双眼酸红,“那我也不会让你去。你要是敢去,我就和你一起去!” “静懿,不要闹。” 静懿冷不防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卫卿震了一下,那一刻心里十分柔软,笑道:“大不了我这次回来时又给你带地方特产还不好吗?” 静懿一顿,继而微微颤抖着把她抱得更紧,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你想起来了吗?你说的‘又’,卫卿,你是不是想起我来了?” 卫卿轻轻拍着静懿的肩膀,轻声道:“你抱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有点熟悉。以前,你也这么黏我?” 静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眷恋,道:“你留在京里不好吗,你要是不烦我这样黏你,我就时常这样黏你。为什么非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不知道你能嫁给首辅,让多少人羡慕。到了那一天,你本该是世上最美的新娘子,能与自己的如意郎君携手一生的。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卫卿莞尔道:“没办法嘛,我是个野心大的人啊。对于别人来说,能与如意郎君白头偕老,从此闭于家宅之中相夫教子,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惜于我不是啊,我不会止步于此。” 良久,静懿闷闷地与她道:“卫卿,你为何不是男子,如若你是男子……” 第370章 抵营 如若是男子,说不定她不会喜欢上首辅那样温文儒雅的人,她会喜欢上这个愿意为了保护她而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她会喜欢上这个总是迁就她、纵容她、为她默默付出的人。 只是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卫卿玩笑地接话道:“我若是男子,肯定娶你这样表面傲娇、内心温软的姑娘做我的媳妇。” 静懿眼里流光璀璨,有她这话,就足够了…… 这夜,静懿没有离去,她赖在卫卿的房里,要和她同榻而眠。她不许卫卿去边关,夜里睡觉也要看紧她,把她紧紧抱着。 卫卿无奈,僵着身子被她抱了一宿。 到第二天天不亮,卫卿起身的时候还拿静懿没办法么,她往静懿颈后按了按,就能让静懿睡死过去。 等静懿醒来时,她约摸已经出城离京了。 蔡琮调了一队干练的锦衣卫随行保护卫卿的安危,漪兰不劝阻她,却也坚持和她一同去,还有阿应也随行一起。 漪兰不仅是药侍,还能打点她的生活,家里人都要求她把漪兰带上。况且有阿应在,自也能护漪兰周全。 只是不想,队伍即将出发时,苏遇还是出现在城门口,来送她。 在外人看来,这对未婚夫妻尚有几天就要完婚,可是却因为战事紧急而分离,多少令人感慨。 他来送卫卿,也再理所当然不过。 无人知道,他们昨天才因为这件事闹僵了。 苏遇站在卫卿的马车边,蓦然道:“我愿意等你。” 片刻,卫卿才隔着窗帘道:“所以这算是和解了?” 苏遇道:“我都依你,再也不强迫你了,我尊重你,我相信你,我会把婚期延迟,等你回来再成亲,好不好?” 如果,最后能够留住她在身边,他什么都不再坚持了。 他最后的底线,只是希望能够留她在身边。 出发的时候,卫卿应他道:“如若到时候,你我都已想清楚,你还愿意娶,我还愿意嫁,这门婚事仍旧算数。卡Kа酷Ku尐裞網” “好。”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了,就算延迟婚期,他也绝不会取消和她的婚事。 后来苏遇站在城门边,眯着眼一直目送着卫卿的马车远去。 出城以后,卫卿哪还有闲工夫坐马车慢慢抵达战场,她当即召集所有军医,分成两拨,会骑马的先跟她一起,快马加鞭地赶路,不会骑马的则按照原先的进程来。 卫卿把漪兰丢给阿应,两人同骑一匹马。她自己一匹,身后锦衣卫各自都有快马,再加上随行的数名军医,一路扬尘而去。 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能早日赶到前线。 一路上从南方来的流民不断,到江南时也到处萧条。 除了休息和进食,其余时间多是在马上度过的。 漪兰很是担心,毕竟卫卿身上有旧伤,若是劳累过度引起旧疾复发,则大事不妙。 漪兰道:“小姐还是放慢一些吧,奴婢怕你身子吃不消。” 卫卿看着前方的路,道:“我自己的身体,我不比你清楚?抓紧时间,前方战士的障毒不知怎么样了,早到一日,就可能早挽救一些生命。” 寻常深山谷地的障毒进入身体,可能不会立刻毙命,但是却能耗损身体机能,使他们在战场上手脚乏力只能任人宰割。即便有药物保住他们的性命,没能准确配制解药的话,也迟早会耗到油尽灯枯。 卫卿不光是想着她的舅舅,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岂能有半刻耽搁? 随行的军医只认为她是个娇滴滴吃不得苦的女子,哪想却比他们这些男子还要强悍。 越往前靠近战场,越是能嗅到那股硝烟弥漫的死亡气息。 卫卿曾经对战场很熟悉,她被派去战乱之地维和过,她在枪林弹雨中抢救过士兵,所以,其实这也算她的老本行。 尚在百里之外,卫卿一行人就与殷璄派来的锦衣卫亲兵接洽上了,一起快马加鞭地赶到军营。 祁岐虽然首战用障毒高捷,但很快殷璄抵达疆场坐镇军中,祁岐再难侵得本朝的半寸土地。 边境将士们身中障毒无法上战场,可还有随殷璄出征的三军将士,殷璄兵行奇策,使得祁岐不仅再难入侵,还一点点把吞去的城池给吐了出来。 卫卿到达时,两国各自守着各自的边境之地,已休战数日。 祁岐之地易守难攻,然殷璄既然来了,就万没有点到而止的道理。祁岐狼狈后撤,估计恨死殷璄的心都有了。 他们最后所依傍的,也就只有祁岐得天独厚的地形优势而已。 夕阳西沉,天边的云霞残红如血。 卫卿进了军营,营火映照着一方碧空,空气里隐隐泛着一股血腥的气味,蓦然有两分荒凉。 她来不及歇口气,当即让人带她去看伤兵。 军中的军医连日以来丝毫不敢懈怠,保住了大部分身中障毒士兵的性命,但是他们全都非常虚弱,并不见痊愈康复的样子。 军医说祁岐的障毒十分厉害,而且这种障毒在空气里散于无形,根本无法捕捉,难以知道什么药可以相克。 卫卿和京里来的军医第一时间去接触障毒士兵,将在太医院时准备好的解毒丸拿来给他们一试,发现情况好转得多,但也好不完全。 卫卿需要留下一名中毒士兵,在他身上试药,以便调配出最精准的解药。 卫卿在忙碌时叫来一名锦衣卫,道:“你去帮我查查,军中可有一个叫缪谨的人?看看他有没有中障毒?” 锦衣卫办事效率高,很快来回话,道:“缪谨确在营里。” 卫卿倏地抬头,眼里光彩闪烁,道:“他人在哪里?眼下情况如何?” 锦衣卫道:“之前开战时,他冲在前面,英勇杀敌数十人,大都督已经将他提拔到了帅营。卫小姐不必担心,他虽然也身中障毒,但得军医优待,情况较其他士兵更稳定,之前还随大都督出战杀过两场。” 卫卿闻言,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忽然就松了。 第371章 大都督抱着个人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疲惫汹涌而来。她缓了缓,勉强支撑。 她暂不去想大都督把她二舅舅提拔到帅营是何用意,对他也没有那么了解,可是在听说了这样的消息过后,不知怎的,心里竟满是安然。 二舅舅跟在他身边,在这尸骨累累的战场上,应该是最稳妥的吧。 因为无人轻易伤得了他,只要他是安全的,她二舅舅同样是安全的。 锦衣卫说,这会儿大都督还在帅营里与诸将商讨军务,缪谨也在那里。等商讨完以后,才有空见面。 卫卿倒不着急了,她便忙着和其他军医一起清点配制军中药材。 到了给伤兵们换药的时候,军医人数有限,她亦加入其中。连漪兰都被当半个军医来用了,在处理完之前,谁也不得休息。 此时夜已经深了,广袤的苍穹里点缀着星辰,营里燃亮的火光在架着的火盆里跳跃。 卫卿正蹲在营地里,手法熟稔利落地给伤兵换药。 集中在她这里的伤兵,都是比较严重的,而且伤势没处理得及时,甚至有溃烂感染的情况。 等卫卿处理完手里这个伤兵的伤况,感觉自己也快到极限了,是应该歇一歇。 她在盆里洗了手,拭干水迹就起身。 哪想,刚一转身,冷不防看见身后竟站了一个人,无声无息。 她心头莫名一颤,抬头看去。 营火的火星轻轻扬起,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着黑袍,腰封束腰,护腕收袖,身姿十分的英长挺拔。 卫卿如何不认得,正是殷璄。 她定是太累了,松懈大意,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更不知他站了有多久。 她一不留神,就被他深如无垠黑夜的眼神给攫住。心口滚烫,涌向四肢百骸,冲上眼眶,竟有些微微熏热。 在地上蹲久了,过度劳累导致她气血很亏,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连他的样子都再看不清楚。 卫卿张了张口,还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就阖眼倒了下去。 殷璄眸底掀起暗潮,他一收手臂,就稳稳地把人纳入怀。卡Kа酷Ku尐裞網那力道强势霸道,既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偏偏怕太用力箍痛了她。 随后殷璄直接把卫卿打横抱起,朝自己的帅营走去。 沿路见到的将士们,无不惊掉了下巴,呆在原地。 仿佛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殷璄旁若无人地大步走过去了,他们才一个激灵回了回神,面面相觑道:“方才我没看错吧,大都督竟抱着个人?” 他们何曾见过纵横疆场的大都督抱过谁啊,他看起来虽随和很好接近的样子,可谁要是真近他的身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所以他们亲眼见到大都督抱着人进帅营时,才觉得如此神奇又诡异。 旁边的同伴观察力较好,道:“你没看见,大都督抱着的人身上穿的官服。” “是京城里来的?听说今天才抵达一批军医。” “我还听说,这次带着军医来的军医令,是个女子。” 虽然是战时,帅营里却足够宽敞整洁,颇显得冷冷清清,到处都透着属于他的气息。 地上铺着软毯,桌案上对着一卷一卷的兵籍和待处理的军务。另一边安放着就寝用的床榻,那架子上随意地挂着一件外裳,和几把刀剑。 殷璄把卫卿安放在榻上,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轻轻摘了她的医帽。 瞬时满头乌发像关不住的流水一下,倾泻下来,从他的指缝间柔柔淌过。 那睡着了的眉眼细腻温和,许久未曾有机会这般细看,却和以往如出一辙。 殷璄想把她放在枕上,让她好好睡一觉,哪想她下意识一歪头,便枕在了他的腿上。 像是寻到了一个久违的舒适的睡姿,手里轻轻捻着他的衣角,她脸贴在他衣间,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一觉无梦,她睡得极好。 等她醒来的时候,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的营帐帐顶,在灯火下显得两分油黄。 卫卿撑着坐起身,不经意抬眼一看,就看见了殷璄正在营帐里,他坐在案桌前,处理手上的事情。 卫卿愣了愣,紧接着才意识到她眼下可能在殷璄的地方。她记得她两眼一黑之前,他便是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卫卿立刻就觉得,她躺的这床榻有些烙人。 她连忙动身挪下榻,双腿垂出床沿,只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殷璄忽然抬眼看过来,道:“你没吃东西,别走几步又晕倒了。” 卫卿现在还真是浑身疲乏,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卫卿看见自己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才发现自己头上的帽子不见了,她一边眼风四下寻找,一边若无其事道:“多谢大都督临时借榻给我躺一躺,请问大都督我的帽子呢?” 殷璄随手拿起桌边的竹简,往边上的木架子上敲了敲。 殷璄道:“在这里,你有力气过来拿吗?” 卫卿循声看过来,她的帽子果然正挂在木架子上,旁边是他的衣袍。 可是一对上殷璄的眼神时,卫卿突然觉得就算她有力气,也不会贸然前去。 他那不喜不悲的眼神,充斥着不尽的诱惑,眸里的微光像是鱼钩旁边浮动着的鱼饵,等着她上钩一般。 她坐在他的床榻上一时没动。 适时亲兵送了饭食进来,摆在旁边的几上。 殷璄清闲起身,到盆里净了手,道:“过来吃饭,我也还没吃。” 卫卿想了想,还是起身挪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大家都在一个军营里,眼前这人还是营里权势最高的家伙,以后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她二舅舅还在他手底下做事呢。 还是先吃饱了饭,恢复体力再说。 殷璄把筷子递给她,她伸手接过。一碗白腾腾的米饭落在她手边,几上是几样简单的菜式。 殷璄与她闲聊道:“不辞辛苦地到边关来,京里的婚事告吹了吗?” 卫卿吃了几口,随口应道:“大局当前,私事延后。这婚等我回去再结。” 殷璄道:“首辅竟能等得。不过谁又知道回去以后又是个什么光景。” 第372章 我自己来 随后卫卿筷子一顿,吃饭的动作也停下了。她愣愣地看着殷璄手里的动作。 他正用筷子把菜里的葱沫一粒一粒挑出来,放在桌边。 卫卿眉心阵阵发紧,问:“你也不喜欢吃葱?” 话一出口,她隐约记忆里,仿佛撒过一抹葱花进一碗汤里,然后有人在她身边端着那汤,一边挑葱沫一边对她说:“我不吃葱。” 殷璄反问她,“还有谁不喜欢?” 卫卿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总有人会不喜欢的。” 等用过了饭,殷璄将架子上的官帽取下来给她。 卫卿不能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出去,总要把头发尽数拢起来盘在帽子里才行。 只是这地方没有镜子,眼下漪兰又不在身边,卫卿只能自己动手。 她弄得乱糟糟的,总是有发丝从帽檐里滑出来。殷璄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而伸手,拢了拢她耳边的细发。 清润的指端蓦然触碰到她的脸颊,让卫卿毛孔一炸。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突然就握住了殷璄的手。两人相持了片刻,卫卿意识到这样握着他也不太对,便心神不宁地飞快松开,哑声道:“我自己来。” “你自己能弄好?”他就这么近地站在她面前,身量比她高,她的视线刚好与他整齐得一丝不苟的衣襟处齐平。 他说话时嗓音低沉而充满了磁性,直往她耳朵里钻,耳膜也一阵发酥。 卫卿抿着唇,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那股冷檀香的气味淡到几乎已经没有了,她却觉得有两分别样的熟悉…… 他越是这样看着她,她手里越是没个方寸,顾得了左便顾不了右,总有乌发流出来。 后来,他忽然倾身过来,手臂绕过卫卿的颈边,若有若无地将她圈禁在他的怀抱里。他双手移到卫卿的后颈,一手捻着帽檐,一手将她外面的发丝拢了进去。 卫卿怔愣地站着,他弯下身躯的时候,她的脸恰恰埋在他的臂弯里。 后颈的皮肤,被他手指所触碰过的地方,都在隐隐发烫。 卫卿甚至觉得,自己身心对他所起的反应,简直不可理喻。 她及时往后退了一步,扶着自己的官帽就转身告辞。 殷璄也不拦她,只道:“缪谨在外面。” 彼时卫卿刚一走出营帐,听到殷璄的话时,心里一动,再抬眼便看见外面确实站着一个身穿军装的人。 他转过身来,也看着卫卿。 卫卿一时有些认不出来,眼前这个正气凛然、挺括飒爽的军人,会是自己曾经那个少年时便文采风流的二舅舅。 他弃文从武,在边关磨砺多年,早已磨掉了身上的文人书香气,现今是满身的军人气概。 但是卫卿知道,这正是她的二舅舅,缪谨。 实际上,当年缪家出事时缪谨还很年轻,当时也只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只不过在卫卿年幼的记忆中,他给她的印象一直很高大,以至于到现在她还以为她的二舅舅和大舅舅差不多,结果却差这么多。 当年缪岚嫁出去以后,缪家就只有卫卿的两个舅舅,因而幼时大舅舅二舅舅地唤习惯了,导致她印象有点模糊,以为二舅舅在缪家排行第二,但实际上二舅舅却是排行第三的,排行第二的是缪岚。 所以缪谨眼下也不过是二十几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娘缪岚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见了缪谨,在容貌上当然不会差,端的是英俊出众。 缪谨万没有想到,上次一别,家人离散,缪岚也已经不在了,曾经那个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娃,如今却千里迢迢奔赴边关,成了朝廷里被重用的唯一的女太医。 缪谨眼眶发红,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颤音,道:“你是……卿卿?” 卫卿还没开口说话,鼻子就有些发酸。 她也没想到,她和二舅舅会在边关重聚,而彼此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卫卿带着鼻音笑道:“是我,二舅舅还记得我吗?” 缪谨含着泪光,上下打量着卫卿,感慨道:“卿卿长成大姑娘了。” 缪谨欣喜若狂,拉着卫卿看个不停,又问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危险你不知道吗?” 卫卿心里的大石头落下,道:“大舅舅担心你,只是他分身无暇,就由我来走一趟。听说二舅舅身中障毒,眼下可好些?” 缪谨道:“我不严重,先前又喝了一碗军医熬的药,好多了。我也听说了,大哥回京参加科举,中了头等状元。” 卫卿点头,道:“嗯,现在在兵部任职。” “好,好。”缪谨连连道好,“你连日赶路,今日来了又不得歇息,营帐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过去。你先休息,以后我们舅甥可以慢慢叙。” 此时漪兰已经在营帐里收拾妥当,洗漱用的水也打来了,就等着卫卿回来。 营帐外守着一队着军服的锦衣卫,殷璄指派来给卫卿做亲兵。 这些人十分自律,只要卫卿不吩咐,他们半步都不会踏进来,更不会准许别人往里踏半步。 漪兰给卫卿准备好了寝衣,卫卿长途跋涉,其实很想冲个澡,但是条件有限,只能用清水擦拭身子。 她更换了寝衣,漪兰在旁兴冲冲道:“小姐见过大都督了吧。” “嗯。”卫卿道,“明日不穿太医服了,穿男装。” 穿太医服只是为了方便她进军营,现在她已经在军营里了,就用不着时时都穿成那样。 她躺在床榻上时,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漪兰便问:“是床太硬了吗,小姐睡不习惯?” 卫卿扶着颈子,在枕上来回摆头,叹气道:“可能是我睡觉的姿势不对,这枕头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没有在殷璄营帐里的那个舒服。感觉什么姿势都不对,却又找不到一个让她舒服的姿势。 紧接着卫卿意识到,初来军营,她不是认床,而是先认枕…… 后来卫卿也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第二天很早就有士兵操练,她也跟着醒了。 缪谨先带她熟悉一下这片营地,然后她就不可避免地听见有将士在小范围地讨论,说一向严律克己的大都督昨晚竟然堂而皇之地抱着个人回了营帐。 第373章 在等他回来吗? 卫卿当时心里猝不及防就是一阵漏跳。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回了营帐,她还有点凌乱地问漪兰:“昨晚,大都督抱的人……莫非是我?” 漪兰理所当然道:“那肯定的呀,小姐昨日太累了,一看见大都督就直接晕在他怀里了。他不把你抱走,难道要丢在地上啊?” 卫卿扶额,她昨晚醒来是在殷璄的床上,当时身心俱疲,连问都懒得多问一句。 可是现在别人都知道了,她却还后知后觉。 卫卿唏嘘道:“他,真的,当着那些人的面,把我抱走的?” “对呀,这里大都督最大,他还用顾忌些什么吗?” 卫卿无语。 障毒得到了很有效的控制,伤兵营里的士兵们情况均有所好转。后方的军资正在运送途中,应该很快就会抵达。 这天半夜里,营中突然有响动,外面将士们的盔甲声音沉重而肃穆。 卫卿到了军营里本就睡眠很浅,披衣起身出来看时,只见营火大亮,将士们整齐划一。那火光下,殷璄着黑袍骑在马上,昏黄的光线镀亮了他的身影轮廓,英姿无双。卡Kа酷Ku尐裞網 只见他手里挥着帅旗,举手投足间尽是震慑人心的魄力。 他是一方主将,麾下三军将士全都听令行事。 卫卿眯着眼,仿佛那抹身影高高在上,足以睥睨天下。 随后跑出来的漪兰也不得不被这种凝重的气氛所感染,紧张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卫卿抬脚就朝前方走去,道:“没事,大概是想要夜袭敌军吧。” 她朝殷璄走去,亲兵见状纷纷策马让开了一条路。 卫卿站在殷璄的战马旁,仰头看他。殷璄手里挽着缰绳,亦是低头看下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卫卿张了张口,只叮嘱道:“夜色深重,正是瘴气聚集弥漫的时候,大都督当小心,切勿深入山谷腹地。” 殷璄点了点头,道:“这会你还能再睡一觉,我天亮之前回。” 卫卿心上一悸,她又没问他何时回…… 殷璄说完以后,调了调马头,便带着人马趁着夜色悄然行进。卡Kа酷Ku尐裞網 军营里还有不少将领坐镇,这次殷璄亲自带兵去突袭,要讲求速战速决,因而带去的都是精兵。 缪谨这次被留下来守营,等殷璄带兵离开后,营地里的将士们依然各就各位。 他回头神色有点不同寻常地看了看卫卿,连他一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殷璄待她非同一般。 缪谨亲送卫卿回营帐,道:“离天亮还早,赶紧回去休息吧。” 只是这一被吵醒,又不知何时能睡着。 卫卿后半夜无甚睡意,睡睡醒醒,等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发白发亮。 她觉得这一晚委实是漫长又安静。 漪兰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卫卿很早就起身了。她在营地里散步,被缪谨撞见了。 缪谨道:“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这时天色才蒙蒙亮,天空中的星子还隐隐闪烁。 卫卿道:“晨间空气新鲜,我出来散散步。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看了看她,意味深长道:“确定不是在等大都督回来吗?” 卫卿:“……” 后来卫卿眯着眼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祁岐地形复杂,障毒遍布,大都督的人马若是遭了埋伏,恐有不妙。这招有点冒险。” 话音儿刚落,就见群山如翡的前方,似乎从那山坳里冒起了青烟。 缪谨见状,神色一肃,立刻前去禀报将领。 很快,几名将领清点了随时整装待发的士兵就前去接应。缪谨自是跟着一起,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卫卿见状道:“二舅舅千万小心。” 缪谨回头看她,对她笑道:“宽心。”说罢策马就跑在了前面。 殷璄他们是在临近正午的时候收兵回营的。 负伤的士兵第一时间被送往伤兵营。 殷璄跨下马,令麾下副将去安顿士兵。将士们回来以后皆是兴冲冲的,几句话就仰头大笑,皆道十分痛快。 这回突袭,打得祁岐措手不及,终于撕开了他们的防守,绕道敌营烧了他们的粮草。 随后去接应的将士们又与祁岐追兵正面交锋,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殷璄跨下马后,不疾不徐地走在营地里,他垂着手,修长的手指微曲成好看的弧度。 卫卿过来清点伤兵数目时,一眼便看见他手上,殷红的血迹透过他的护腕,在手背上淌下蜿蜒的红痕,于指尖滴落。 可那于他来说,跟家常便饭一般,仿佛流的不是他的血,他也不知痛一般。 卫卿面上不作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盯着他手上的血痕。 殷璄随后进了主营帐,召集军中将领进帐议事,根本没把自己手臂上的伤当一回事。 她想,殷璄是在杀场上走惯了的人,这点伤对于他来说可能当真无关痛痒。 可卫卿直到他的遒劲挺拔的身影走进帐中了,眉心都还莫名其妙地突突跳。 很快,殷璄的亲兵就过来请军医。 不等卫卿开口,就有一名军医主动请命去给大都督疗伤。 卫卿点头应允。 亲兵原本是来请卫卿的,结果请了个不相干的。但亲兵也没发表意见,只要能去给大都督治伤就好。 亲兵领着那军医一走,漪兰就憋不住了,道:“小姐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卫卿转身去治理其他伤兵,若无其事道:“他不是个危险人物么,保持点距离总不会有错。” 对啊,最初在街上撞见他的时候,她心里不就判定这个人极度危险了吗,为什么反而却越走越近? 连她二舅舅都能看出端倪……大抵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需要及时修正。 可是卫卿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殷璄手上的血痕。 亲兵说他的手臂上挨了一刀,他着黑袍,看不出伤痕深浅,也看不出衣上濡湿了多少血迹。 好在后面忙碌起来,卫卿就没有心思去想东想西了。有指定的军医给殷璄处理强势,他应该是没有大碍。 殷璄在前方打仗时,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安顿好后方的伤员。 第374章 不让她省心 可能是因为担心她二舅舅缪谨的缘故,导致殷璄每次带缪谨出战时,她都要提心吊胆一番。卡Kа酷Ku尐裞網 只不过她不说出来,自也无人知道。 后来殷璄又与祁歧交战了两次,傍晚时分,鸣金收兵。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久久挥散不去。 可想而知,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多么可怖。 两国开战便是这样,功勋大业是用无数的鲜血和人命堆砌而成的。 在这里只有谁胜谁败、谁死谁活,没有谁对谁错。 卫卿在营地里,眯着眼看见殷璄收兵回来。 祁歧的障毒一旦有了破解之法,照殷璄的作风,打起祁歧来定是势如破竹。 有了卫卿和军医们的共同努力,祁歧再想用障毒,已经造不成多大损害了。 卫卿随后要去殷璄的营帐里和他商量一下克毒直法,只有确定了克毒之法,我军才能安心地深入敌军疆土,将战场扩到祁歧去。 只是她一进去,恰好就看见殷璄站在木架子旁,正随手不疾不徐地解了护腕,而那手上不知不觉竟又是蜿蜒的血痕淌了出来。 殷璄自己面色寻常地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打算在水盆里把血迹洗干净。 然而还没来得及伸入水中,卫卿来不及多想,当即快步过来一把就按住了他的手。 她离他这般近,终于看见了他手臂衣上的隐隐濡湿,以往身上那幽幽冷檀香,已经被一股淡淡的血腥所替代。 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刺鼻,好似他理应是这样的冷煞而嗜杀的。 可是卫卿垂眼看着他手上的血迹时,却皱紧了眉,声音有些低哑,道:“伤口绷开了?” 殷璄同是低声应她道:“许是吧,无大碍。” 听起来就像是两人之间亲密的低语呢喃。 卫卿道:“知道自己有伤,就应该尽量少用这手臂。” 她让殷璄先不着急洗,先给她看一看。 他的伤一直是别的军医负责的,不过眼下她碰巧在,顺便看看应该也无妨。 随后卫卿让亲兵去她营帐中把药箱拿来。 她坐在殷璄的对面,默不作声,手里拿着他的手,将他整条手臂放平,以免血再顺势往下淌。 殷璄松了护腕,袖角便在腕上散开,卫卿动作极轻,将袖角轻轻往上撩,露出他手臂上的伤痕处。 这伤不是她处理的,她不知道伤口如何,但是看见那白色绷带都被血沁出来染红时,卫卿下意识地绷着额角。 她看也不看殷璄一眼,声色微冷道:“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叫军医?殷都督觉得自己血量无限,可以任凭它流不嫌浪费吗?你还要垂着手臂助长它流得更快些?” 卫卿说着,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去解上面染红的绷带。 殷璄静静地看着她的神情,等她不满地问完了,帐中一时陷入了沉默时,他才低声道:“忙起来一时没注意。” 卫卿神色一直没缓和,照道理说,殷璄这伤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伤口虽然不至于痊愈,但也总归是在慢慢结痂愈合,不应该还有这样的出血量。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是得用多大的力才能崩成这样。 这时亲兵把药箱取来了,卫卿让他去打清水来。等解开了绷带,作清洗伤口所用。 亲兵把一盆清水放在面前,道是殷璄这伤一直反反复复不得好转,只要他出营一次回来,臂上必是沁血。军医已经来帮他重新包扎了几次,现今还是这样。 那绷带下面,还敷了一层药,显然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然而,药味即使混杂着血腥味,也瞒不过卫卿的鼻子。 她倾了倾身凑过去,在那层外敷的药上闻了闻,霎时面色布上一股子隐隐的阴寒。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因为殷璄手臂会用力,一旦用力伤口绷开是常事。在没看到伤口之前,卫卿也这样认为。 但事实上不是。 她擦了擦手,径直起身,去到殷璄的桌前,借了他的纸和笔,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亲兵道:“拿去给漪兰,让她照方抓药来煎。” 殷璄伤口红肿,出血不止,不能仅仅做外敷处理了,还要内服。 她又回到殷璄身边来,清洗过他的伤口,将周围的血水轻轻拭干净,用自制的消毒药水再清创一遍,重新给他上药止血。 他的手修长的指节微微曲着,搭在卫卿的手上,煞是好看。 卫卿也能感觉到,他若有若无地握着她,隐隐透着力量。 只是她的注意力全在殷璄的伤口上,一丝不苟地给他上完药,包扎妥当,轻声道:“这两日不可再用力,伤药一日一换,以后我来给你换。” 殷璄一直听着,微微低着头。 卫卿等不到他答应,终于肯抬起头来看他。她的额头险些从他唇边擦过,卫卿才惊觉原来离他这般近。 他的呼吸一下子与她的交缠住。 卫卿心头一窒,仰开了些许,道:“殷都督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殷璄眼神非常深邃,像要把她卷进漩涡里,他嗓音清和沉磁,道:“好,你是大夫,我都听你的。” 明知道应该躲远一点,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一切都像是暗含危险性,越危险,就越具有诱惑力。 可现在就是有人不让她省心,她也无法真的丢下殷璄不管。 帐中的血水绷带都清理了一下,后亲兵送来饭食。 殷璄留卫卿在帐中用晚饭。 卫卿本想拒绝,可是看着殷璄一只手不方便,还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伤的是右手,可自己毫不在意,右手顺手就去拿筷子,在卫卿的眼神注视下,顿了顿,又换成了左手。 左手拿筷对于殷璄来说也不是难事,只不过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又拿筷子去挑菜肴里的葱沫。 还没挑两下,卫卿便动筷,帮他把所有葱沫都挑了出来。 她的身心反应里,觉得这仿佛是一件再熟稔不过的事情。 殷璄便定定地看着她。 卫卿看他一眼,道:“以前估计也有个家伙不爱吃这玩意儿,我可能帮他挑过,眼下只不过是觉得顺手而已。” 第375章 要好好休息 殷璄微垂了垂眼眸,道:“嫌麻烦吗?” 卫卿:“嗯?” 殷璄道:“帮他挑葱,你觉得麻烦吗?” 卫卿筷子一顿,想了想,道:“我觉得我好像愿意为他做这些事。” 殷璄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尽量与她闲聊的语气,道:“给他挑一辈子,你也愿意?” 卫卿笑了笑,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等我想起来了,才能回答殷都督的这个问题。” 她帮殷璄挑完了,又道:“既然不爱吃这个,叫人不放不就行了么,干嘛每回还要自己挑。” 殷璄道:“军营里没这条件,我不吃别人要吃。” 营中将领们的伙食都是一样的,殷璄还没特例到要伙头军单独给他开小灶的程度。 卫卿道:“想吃哪样菜,我夹给你。” 两人简单地用过饭食后,帐外已经飘进来一缕药香。 漪兰就在外面熬药,卫卿出来时,她刚熬好,把汤药倒出来。 一股药气扑鼻,卫卿便知这药里的成分与她方子上开的如出一辙。 她把药放在殷璄的案头,看殷璄又打开了桌案上的卷轴来看,不由道:“眼下殷都督应该喝完药后多休息。” “嗯,放凉了我就喝。” 卫卿:“重点是多休息。” 汤药摊凉期间,卫卿正好与殷璄商量一下障毒的事。 等殷璄喝完药后,卫卿拂灭了他桌案上的灯,亲眼看着他上榻休息才作罢。 帐外的火光映照在营帐上,闪闪烁烁,将帐中的光景衬得影影绰绰。 她将走时,不想殷璄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他想表达的情绪,全都宣泄在与她十指相扣的力道上。 她知道她挣不开,在力量上她不是他的对手。 明明是清润的触感和温度,卫卿却像是突然被烫了一下。她感受到的,不知是他的脉搏在剧烈跳动,还是自己的。 她站在原地,没有多动,殷璄片刻就松开了。 卫卿离开时,沙哑道:“你好好休息。” 卫卿站在帐外,迎面夜风吹来,她深吸一口气,想将心头上那股隐隐发烫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她径直回了自己的营帐,甫一进去便面色平稳地命令守着的亲兵道:“去把这些日负责给大都督疗伤的军医给我弄来。” 她面上虽无异色,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十分冷厉强硬。 不一会儿,那名军医就被亲兵带了进来。 彼时卫卿正若无其事地配制明日要给殷璄用的外敷药。漪兰在一旁帮她细细研磨。 军医神色变了变,但还镇定,道:“不知卫太医找下官所为何事?” 卫卿看也不看他,一边忙着手里的,一边淡淡问道:“为什么给大都督外敷的药里,几乎没有止血药?” 她不用看药方,闻也能闻出来。 还不待军医回答,卫卿转过身来,看着他,幽幽又道:“大都督的伤口深,流血多,你却用普通的浅伤处理办法,浅伤不用特定止血处理也会自行止血,但是大都督的伤可以吗?” 她语气很平和,却让这军医端地听出一股子跗骨的幽寒,道:“现在天气大,伤口容易感染,你几天换一次药?” 她今晚检查了殷璄的伤势,伤口红肿,有感染的迹象。若不是他身体机能比常人好,恐怕早就恶化有反应了。 军医额头上开始冒冷汗,战战兢兢地回道:“请卫太医恕罪,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军营里药材有限,受伤的士兵众多,下官只能如此……” 卫卿看他一眼,道:“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不从实招来,便只好当做谋害大都督的奸细处理。” 军医一听,当即屈膝跪在了地上,道:“卫太医,下官所说句句属实,下官也纯属无奈啊!” 卫卿对亲兵锦衣卫道:“弄出去,砍了。” 锦衣卫来把他押出去时,军医当即浑身瘫软,还没走出营帐,他便呼道:“我说,我全都说!” 卫卿站在军医面前,垂眼睨着他,道:“谁叫你这么做的?” 军医瑟瑟道:“是首辅提点,尽量避免卫太医与大都督接触,而军中医用军资十分有限,要想再次补给耗时耗力,军中治伤的药材一定要严加控制,否则若是药材用完了,将士们的伤亡也会扩大啊。” 在来时,太医院便已就边关将士们的人数而商定下准备药材的数量。正常情况下,能支撑三月有余。 现在却有人跟她说,担心药材用完了,而缩减用药,甚至连止血药都不用了?这还是为了不扩大将士们的伤亡着想? 如若因为她是首辅的未婚妻,不宜与大都督接触,这一提点情有可原。 可他们想要的,不仅仅如此,一旦殷璄在边关受了伤,被这些提点的军医诊治,反反复复,天气炎热,会受到感染不说,祁岐瘴气弥漫,若让外毒顺着伤口入侵,小伤也会变重伤。 约摸他们想,等殷璄打下了祁岐,殷璄他自己也耗损得差不多了吧。 回朝的路途漫漫,到时候他能不能顺利回朝,还是个未知数。 两国交战时期,对于他们来说,想必最是一个好时机,借敌人之手排除异己。 苏遇,你们还真是一点可趁之机都不会放过啊。 卫卿不知道随同到边关来的那些军医,究竟有多少还受过苏遇的提点,很可能不止眼下这一个。 军医请罪求饶,然而卫卿却对亲兵下令道:“身为军医者,为祸不仁、枉顾性命,对一军之首尚且如此居心,更遑论军中受伤的其他将士们。去把所有军医召集起来,将此人当众杖杀。” 那军医顿时面无人色,见卫卿不是开玩笑的,挣扎脱口道:“我是军医,你一个小小女子,岂能擅自处置我!” 卫卿淡淡道:“皇上既任命我为军医令,处置你就是我职责所在。你放心,处死你以后我便会把此事呈报入京。” 她不仅要让皇帝知道,她还会让苏遇知道,她回馈了他的良苦用心。 第376章 偷偷洗澡 她既是军医令,就要保证军营里的用药安全。卡Kа酷Ku尐裞網任何人想在医药上动手脚,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交战时期,任谁也不能以任何私利目的而动乱军心。而殷璄,就是将士们的军心,是他们的士气所在。 此时殷璄的营帐中一片昏暗,卫卿灭了他的灯,他当真没再熬夜。 亲兵在帐外唤了一声:“大都督。” 殷璄小睡了一会儿,这会子清醒得多,道:“何事?” 亲兵在帐外禀道:“卫小姐把前两日给大都督疗伤的军医杖杀了。” 殷璄也不意外,只随意道:“她带来的人,自然是有权处置。” 卫卿要他早早休息,便是不想让他管。 殷璄又问:“用的何种罪名?” 亲兵道:“说是身为军医,明明精通医理却乱行医乱用药,使大都督伤情加重,有扰乱军心、迫害一方主将之罪。这样一来,便无人敢在这方面动心思了。” 可能是营帐里的枕头真的太硬了,这一阵子卫卿睡得都不怎么好。 这日卫卿还睡落了枕,一有空就扶着颈子活动活动。她来给殷璄换药时,殷璄很快就察觉了这一点,道:“颈子不舒服?” 适逢漪兰煎了药送进来,卫卿回了句“没事”,漪兰便从旁语不惊人死不休:“小姐是昨个睡落了枕,小姐说枕头太不舒服了,没有大都督这里的舒服,因而她夜里总是睡睡醒醒,都快得脖子病了。” 殷璄看向卫卿,“原来你喜欢我这里的枕头?” 卫卿满脸抽搐,不敢大意和殷璄的眼神相对,只看向漪兰道:“我什么时候说的,你不要在这里瞎造谣。” 漪兰把汤药放在几上,道:“就是半夜里小姐辗转难眠时自言自语咕哝的呀,你以为奴婢睡着了是吧,其实那床板太硬,奴婢可清醒着呢!” 卫卿:“……” 她真想掐死这个破丫鬟! 殷璄若有若无地动了一下眉梢,片刻才道:“营里的枕头都是一样的。” 漪兰道:“那为什么小姐独独觉得大都督的舒服呢?” 卫卿扶着额,“漪兰你再说一句,就去跟伙头军一起烧火造饭。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做了个鬼脸道:“奴婢这就去看看伤兵营的伤兵啦。” 说完她便心情不错地走出营帐了。许长的一段时间,都无人来打扰。 帐中就只有卫卿和殷璄两人。 漪兰走后留下的沉默,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卫卿照例一手托着殷璄的手,使他放平手臂,慢条斯理地给他拆绷带换药。 好在这伤是一天天好转了,有她照看着,他再也没绷坏过伤口。 忽而,殷璄用只有她才听得见的低沉的声音问:“夜里睡得很不好?” 那嗓音,听起来有些缠绵意味,缠绕在人心扉,使卫卿动作微微顿了顿。他的气息散落在耳边,耳朵有些热,耳膜都快要酥了…… 这家伙,是在撩她吗? 她敛了敛心绪,尽量平稳道:“殷都督不要听漪兰瞎说。” 殷璄与她道:“若是觉得我的舒服,换过去试一试。” 卫卿道:“你不是说了军营里的枕头都一样么。” 殷璄道:“但心里的感觉兴许不一样。” 卫卿:“……” 除了换药的时候她按时过来,其余时候卫卿也不会打扰到殷璄的正事。 在打破祁岐的防御之后,后来几次出战,殷璄在臂伤痊愈之前都坐镇军中,并不领兵出战。 卫卿配出了解毒药粉,同样以迷烟的形势,抛散在那些障雾之中,便能解瘴气里的毒。 因而祁岐的屏障一破,大军攻入,他们只能节节败退。 至于他们地形上的优势,殷璄本就善出奇兵,只要多加琢磨,可逐一攻破。 入夜后,尽管卫卿要用清水擦身,可还是浑身黏得难受,等夜色渐深了她还没睡得着。 她感觉今晚非要冲个凉水澡清爽下来才能入睡。 漪兰听说她要洗澡,也不睡了,偷偷摸摸叫阿应去帮忙打水来。 军营里条件有限,在卫卿和漪兰到来之前,军中全是汉子,也顾不上什么。收兵之后,去就近的河里提水来,直接可以露天冲凉冲个爽快。 后来卫卿和漪兰来了,其实这些糙汉是不在乎的,只要姑娘家不害臊,随便给她们看看也无妨;但是随之大都督就下令,以后军中不得露天裸澡。军营里搭了简易的澡棚,以后一律在澡棚里冲澡。 阿应打来了水,拎去澡棚,漪兰收拾好了换洗衣裳同卫卿一起过去。主仆俩说好了,卫卿冲澡时漪兰给她望风;卫卿冲好了漪兰再去冲,卫卿给她望风。 这个时候,营地里不乏有巡逻的将士。因为大家的轮班和作息不一样,即使夜色已深,万一有像卫卿这样黏糊得睡不着的将士也来冲澡呢。 因此得有人在澡棚外面守着,而且里面还要抓紧时间。 起初卫卿进去时,漪兰跟做贼似的紧张兮兮地守在外面,隔一会儿就催促道:“小姐洗好了吗?” 卫卿:“……我才刚进来。” 隔一会儿又催促:“洗好了吗?好像有人过来了。” 不等卫卿回答,漪兰兀自又道:“他们是巡逻的,又往别处走了。” 卫卿:“……” 后来漪兰没再催促,卫卿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她一直保持着警惕,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她听见有脚步声大大剌剌地往这边走来,越走越近,也听不见漪兰阻止的声音。 她心下一沉,当即就利落地伸手要去拿干衣服来穿上,只是湿润的手指刚一碰到自己的衣物时,陡然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她不用分辨就能听得出来,那是殷璄的声音。 殷璄道:“到别处去洗。” 那大剌剌的脚步声的主人似认出了他来,连忙粗声粗气道:“啊,见过大都督。大都督也来冲澡啊?” 殷璄淡淡“嗯”了一声。 那人便道:“那大都督先请,属下去别处。” 说罢,脚步声就又调头离开,越走越远。 外面只剩下一派寂静。 第377章 给她安眠 营地置于山间,草丛里的虫鸣蛐声时有时无。 卫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是她知道他就在外面守着,不出一声。 她心里悸然,明知道不应该,可是那一刻,整个人却蓦地放松了下来。 她不着急更衣了,还不慌不忙地把头发也洗过一遍,拭干了大部分水迹,穿好衣裳,才从里面出来。 今晚漪兰给她拿的恰好是压底的唯一两身裙裳中的一身。 出来一看,漪兰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见了踪影。而那火光依稀处,果真站着一抹挺拔之影,极浅淡的光淬亮了他的半个轮廓,投映在草地上,十分清淡。 殷璄见卫卿出来了,便一直看着她,等着她走近。 卫卿张了张口,道:“殷都督也睡不着?” 殷璄道:“出来走走,碰巧经过。” 卫卿道:“那也不用在此地帮我守着,漪兰呢?” 殷璄低声与她道:“军中都是些莽汉,粗鲁惯了的,真要是到了这里来,漪兰可能守不住。” 卫卿便再明白不过,他不是出来走走碰巧经过的,而是特意过来帮她守着的。 有他在外面,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 迎面吹来的夜风凉凉爽爽,她身上再也没有那股子难受的黏腻感。衣裙轻轻拂过,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长期接触的药香。 湿润的头发没多久便被风干了,卫卿一抬眼,便能看见苍穹夜空里无数闪耀着的辰星。 夜空很晴朗,大抵地势较高的缘故,卫卿感觉仿佛离那星子更近了一些。 卫卿回过头来,没抬视线去看他,大概是因为她有那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可能招架不住他的蛊惑。 她的视线只勘勘与殷璄纹丝不乱的衣襟处齐平,也没点破,只道:“多谢殷都督今晚的碰巧经过,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他每日除了战事和公务,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的? 夜里能睡足三个时辰就不错了,怎还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两人的营帐离不远,殷璄顺便把卫卿送了回来。 营帐里没点灯,昏黑一片。 不想卫卿前脚一进,殷璄后脚也跟进自己家门似的,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卫卿眼皮跳了跳,道:“殷都督莫不是走错了营帐?” 殷璄却道:“夜里还是睡不好么?这枕头真有那么不舒服?” 军营里的枕头肯定不舒服,硬得跟木头似的。 卫卿睡得脖子疼,后来便不用枕头,夜里便时常睡睡醒醒。 卫卿无言地看着他走到榻边落座,他抬眼看着她,低沉道:“过来。” 卫卿站着没动。 殷璄道:“不是想要舒服的枕头吗,我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我营帐中的舒服。” 卫卿也不知怎的,脑子一热,竟还真的走了过去。 她问:“为什么?” “躺下你便知。” 卫卿刚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坐下,更不要说躺下了,这种时候她对殷璄是提着警惕防备之心的,哪想殷璄话音一落,忽然就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扯。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猝不及防地跌了下去,呼吸一窒,下一刻撑身就要起。 殷璄的手却稳稳地压在了她的腰上。只要他不松手,她根本就无法使力。 卫卿自知遭了殷璄的道了,说不出是恼还是别的什么,在落进殷璄怀抱里的那一刻,浑身汗毛都炸开了。 她浑身僵硬,殷璄一手扶了扶她的头,嗓音低低入耳,像是对她的循循诱导:“放松一点试试。” 卫卿僵持了一会儿,身体维持着暗暗使力与他相抗的动作,这样委实很容易累。 而他,总是拥有匪夷所思的耐心,静静地等待。 卫卿快扛不住了,暗暗咬牙道:“我试试你就走吗?” “若是不舒服,我就走。” 卫卿抿了抿唇,最终,她的身子还是一点点缓缓下沉,直至最终,依偎在他怀里,头轻轻地枕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气息这么近,见缝插针地往她感官里幽幽地钻,像要钻进她的心口里,隐隐发烫的感觉蔓延全身。 卫卿微瞠了瞠眼,有些茫然却又无比踏实地望着上方的营帐帐顶。 只是殷璄挡在了她的视线里,她一下子便闯进了他看下来的那双深邃眼底。 卫卿张了张口,无言,眼里却依稀流光四溢。 她早就发现了,她可以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清醒,却独独对他,身心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所以说,太危险了啊。 卫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刹那间像是找到了归属,身子骨竟然懒得不想再动。 她终于明白,原来她一直觉得殷璄的枕头很舒服……是因为她刚来的那一天,殷璄将她抱回营帐以后,她也是如眼下这般,躺在他怀里,枕在他腿上安眠的吗…… 不得不承认,她好像终于找到了最让她舒适契合的一个姿势…… 她很不争气地,浑身柔软下来,一直往下沉往下沉,直到快要被铺天盖地来的疲惫给淹没了去。 卫卿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失去了所有抗争的力气,仅剩着最后一缕清醒,喃喃道:“你会催眠吗?” 殷璄声音极低地回答:“不会。” 卫卿极力想保持着清醒,却越来越陷入混沌,隐隐想起了什么,又问:“漪兰呢,她怎么还不回来?” 殷璄应她,“她与阿应在一起。” 与阿应在一起,卫卿便丝毫也不担心。 过了一会儿,卫卿再声音细小低柔地道:“你不回去睡么,白天那么累……” 殷璄依稀答应她:“等你睡着了,我便走。” 后来卫卿再没出声了,她陷入了很安稳的沉睡。 那消散的最后一缕意识,只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轻抚她鬓边的头发,带来轻轻浅浅的痒。 她蜷了蜷身子,下意识地往那清浅怀里钻了钻,脸贴着他的衣,不由轻轻蹭了蹭。 殷璄身形微滞,片刻缓缓俯下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第378章 俘虏 漪兰知道卫卿正和殷璄在一起,她当然会躲得远远的,不去打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跟阿应在一起,阿应一丝不苟地与她道:“你是不是也想洗澡?” “啊?”漪兰反应不过来。 阿应道:“我可以帮你守。” 漪兰反应了一会儿,满脸通红。 阿应本是坐在草地上的,起身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提水。” “不、不用了。” 只是阿应是个讲实践的人,他说什么就要去做什么,漪兰那点小声抗议他根本听不见。 等漪兰去澡棚那边时,水已经准备好了。阿应思虑周全,他一个小小侍从,若是遇到有将领来冲澡,他怕拦不住,竟叫了三五个锦衣卫亲兵来帮他一起守。 锦衣卫亲兵很讲义气,面无表情地跟漪兰打过招呼后,就一齐守在外面。 等漪兰洗好了出来,这几个亲兵见没他们什么事了,就又各自散了。只剩下阿应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红着脸,好奇地问:“阿应,你什么时候跟锦衣卫这么熟了?” 阿应道:“一来二去就熟了。” 听他这么说,漪兰也不觉奇怪,反正因为卫卿的关系,她跟锦衣卫也挺熟的。 后来,漪兰暂不能回营帐里,就跟阿应一起坐在营火边的草地上,看星星。 漪兰叹气道:“不知道小姐何时才能想起大都督来。” 阿应道:“这种事急不来。” 漪兰抬头看着他,道:“可是小姐是喜欢大都督的,就算她记不起,她也喜欢着。你看得出来吗,虽然先前她可能要嫁给首辅,但是她对首辅和对大都督是不一样的。” 阿应道:“嗯,大都督知道的。”他亦看了看漪兰,又道,“你放心,大都督不会让卫小姐嫁给首辅的。” 两人视线一交,漪兰莫名地慌乱躲开了去。 卫卿一夜无梦,等她睁开眼睛时,外面居然已经大天亮了。 她是睡得有多沉,外面士兵巡逻和操练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都没能吵到她。 她刚一坐起身,就见漪兰从外面进来,笑得一脸灿烂。 卫卿惺忪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漪兰眉飞色舞地答道:“已经快过辰时了。” 卫卿揉了揉额头,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卫卿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昨晚……” 漪兰自是知道她想问什么,道:“昨晚大都督守着小姐熟睡过后就离开了。奴婢便得以回来睡觉啦。小姐昨晚是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当然好,身心陷入了彻底地放松,她连梦都没做。 卫卿有些纠结,为什么殷璄的腿这么好睡啊?昨晚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毫无印象。 以至于后来,卫卿一看见殷璄,眼神就不受控制地往下移到了他的腿上。 走路时笔直修长,骑马时沉稳有力,落座时又随意微曲,不管怎么摆,都非常……养眼。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则十分大方,注意到卫卿的眼神时,清清闲闲道:“想睡吗?我给你睡。” 意思是他可以借腿给她枕,可这话说出来,难免让人想歪。 卫卿扶着头,眼角抽搐道:“我也不是很想睡。” 两国战事吃紧,祁岐快顶不住了,请求合桑支援。 只可惜殷璄早料到会有此举,早一道快报传至与合桑接壤的边防处,让边防将士们加强演练,目的是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 合桑一旦调兵支援,自己国境内必定空虚,正是边防将士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因而就算祁岐与合桑建立了良好的邦交关系,合桑也冒不起这个险。 最终祁岐的嚣张气焰被一点点灭了下去,祁岐境内战火绵延,祁岐兵力节节败退,大片疆土失守。 照这形势看,想要灭掉祁岐,一个月内应该就能完事。 三军将士们的士气空前高涨,只要结束了战争,就能恢复边境安宁,就能回家与亲人团聚。 而就近的这一次正面抗衡的大战里,祁岐全面惨败,殷璄俘获了敌军大将和数名麾下副将。 祁岐彻底没有了气焰,只剩残兵败将,便挥旗投降,主动平息战火。 这时便有热血的将领不肯作罢,凭什么这仗祁歧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 现今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如彻底杀过去,一举端了祁歧的老巢。 只是,看得清形势的人都知道,这仗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会额外增加军队的耗损和将士们的伤亡。 祁歧既已主动投降,等我朝准备好条件与之谈判,祁歧不得不接受,终究还是免不了被归入本朝版图。那它一国便已名存实亡,还有什么可打的呢? 届时祁歧国将不国,但是本土子民百姓有地域差异,必定还是由祁歧当地王族来管辖才能保证安定。 现在王族求降,当然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厢亲兵锦衣卫走进殷璄营帐里,禀道:“大都督,祁歧派来使者,要求大都督归还俘虏,才能与我们和平谈判。” 那敌方俘虏被掳来以后,殷璄就交由缪谨看押。 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对敌方俘虏用刑,尽管那些将领们恨得牙痒痒,实在想找机会把敌方大将痛打一顿。 但缪谨守得非常严,又是执行大都督之令,那些糙汉隔三差五过来探一探,却连敌将俘虏的头发都没沾到。 祁歧非常看中这名大将,大概是怕殷璄这边下狠手,谎称这名大将是祁歧的将军。 殷璄暂没动他,别人不知道,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名俘虏的来历。 牢里关押的可不是什么将军,而是祁歧王最器重的儿子,如果这场战争不败,那么将来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的祁歧王。 现在他被殷璄拿在手里,祁歧王怎么可能不慌。 殷璄一直没有所动作,眼下往椅背上靠了靠,道:“暂且不见,既想和平谈判,就叫他们拿出点诚意来。” “是。” 锦衣卫下去回话,只不过在刚要走出营帐时,殷璄又随意道:“听说祁歧与合桑交好,祁歧本应是有一位公主即将要和亲到合桑去的。” 第379章 附加条件 锦衣卫瞬时明了,战败国谈判,和亲送质子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祁歧想什么都不出就这样来和谈,委实毫无诚意。 现在殷璄提了提这事,还特意提到了即将与合桑和亲的公主,他们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再过两日,祁歧又有使臣到来。其中有一人身穿宽大斗篷,遮掩了身形,被送到殷璄这里来。 等揭开斗篷时,斗篷下罩着的是一名女子,长得精致小巧,杏眼红唇,十分美艳。 这便是祁歧王最宠爱的公主,与牢里的俘虏乃是同胞亲兄妹,感情甚笃。 公主见了殷璄,又惧怕,又有些被他别样的吸引,用较为生疏的中原话说道:“只要能换回我祁歧的将军,我任凭你处置。” 那意思十分明显,又这番打扮而来,显然是来委曲求全的。 殷璄神色温悯,道:“祁歧的将军没掳到,倒是掳到了一位王子,是你说的那个人么?” 公主脸色变了变,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这位叱咤沙场的大都督。 殷璄还带她去见了见那俘虏。 公主扒着牢门,看着自己的兄长在牢里情况不太好,不由含泪恨声道:“你把他怎么了?!” 殷璄道:“可能是在战场上受了点伤。” 公主一时痛恨至极,刚见到殷璄被他所吸引的感觉顿时荡然无存。 她以为自己出其不意能够偷袭成功,遂突然扬掌,指间夹着薄刃,刃上淬着森森剧毒,当即朝殷璄劈去。 只是还没近得他身,锦衣卫如鬼影儿一般窜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制服。 她钗横鬓散,瞪着殷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放了他!只要你放了他,我可以代他做你们的俘虏!” 这位公主深明大义,知道祁歧不能少了她的王兄。反正她本来也是即将去合桑和亲的,也是要远离故土,现如今做俘虏也没什么大不了。 哪想殷璄竟同意了,道:“可以。” 公主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牢里光火幽暗,衬得那双细长的眼眸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能不动声色地将你拉进地狱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道:“当然是有附加条件,现在反悔来得及。” 公主想了想,把心一横,道:“我不反悔。” “和谈的内容之一,你会作为质子前往和亲。” 公主爽快地答应:“好。” 殷璄侧目看过来:“好?我还没说与谁和亲。” 公主心里沉了沉,道:“不论是谁,只要你放了我王兄,让他安全返回祁歧,我就答应你。” 殷璄声色寻常道:“让你和亲的对象也不差,乃人中佼佼者,听说上京的女子都喜欢,希望你也能喜欢。” 当晚,殷璄把祁歧公主放回去了。 公主离开的时候,恰好被漪兰撞见。她虽戴着斗篷,可漪兰身为女人的直觉,还是一下就发现她是个女人。 漪兰警惕地来到卫卿身边,道:“小姐,方才我看见个女人出入军营。” 眼下战事稍定,还有许多伤员要处理,卫卿整日忙得不见边儿,闻言反应平平:“你不也是女人?” 漪兰跺脚,着急道:“哎呀,奴婢是说那个女人,大都督还接见了,小姐不得警惕一点么!” 卫卿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想了想道:“是祁歧那边来的人?” 漪兰郁闷道:“这个奴婢不知道,回头去帮小姐打听一下。但是奴婢亲眼所见,大都督身边的锦衣卫把她送出去的。” 卫卿没放在心上,两国战事平定,总得要有使臣往来。 祁歧可能是认为殷璄用女人就能打发? 祁歧认为他这么好打发,是有什么误解么? 后来漪兰果真去找阿应打听了,得来的结果匆匆向卫卿禀报。 原来来的竟是祁歧的公主,听说生得十分美丽,是祁歧最美的美人。她是跟着使臣一起来谈判的。 漪兰急道:“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卫卿刚处理完一个伤兵,满手鲜血地回过身来,道:“闲得没事做么,去烧水煮药。” 殷璄身为一方主将,有权指挥作战,但和谈的具体事宜,还是得由他上报朝廷以后,让朝廷里的那帮文官来。 因而边关战报传到上京的这段时间里,边关将士们得以休养生息一阵。 将领们听说祁歧公主愿意以己身去交换祁歧的俘虏,一半赞成一半同意。 一半将领认为公主的身份怎么也比一个敌将显赫,用公主做人质当然更划算。 另一半则认为,敌将兴兵作乱,危害力更强。轻易放其回去,不是放虎归山么。 只不过现在都等着圣裁,也不是他们所能够做主的。 边关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城时,皇帝龙颜大悦、百官拍手称庆。 和战报一起的,还有祁歧的求和书。 传报者连夜进京,便立刻有蔡铮接应,并护送着入宫觐见。旁人就是有心拦截,也没有这个机会。 因而战报与求和书是直接由大都督的渠道传到皇帝手中的。 里面还附着殷璄的一封信。 彼时皇帝正精神抖擞地等在御书房里,他看过了战报和祁歧的求和书之后,朗声大笑,道:“大都督果不负朕厚望!甚好!甚好!” 皇帝也知道,殷璄从不在除了正事以外多说废话,他既另外写了信来,必是有情况要交代。 高兴之余,皇帝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信件来看。 信上所述,乃祁歧求和的详细事宜。 祁歧的使臣正准备来京,如果本朝同意和谈,祁歧使臣则立刻启程赴京。 祁歧原本即将与合桑和亲的公主,也在使臣的行列之中。而这这名公主还是祁歧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王子的唯一胞妹。 如若将祁歧公主作为质子扣留在本朝京里,既可断祁歧合桑的联姻,又能挟祁歧安心归顺。 把祁歧公主留在京城,就免不了联姻。 只是祁歧乃战败国,归顺以后,即使仍继续由祁歧皇族管理,却是属于臣服于本国的臣民。到时祁歧公主已再无公主之名,若与本朝皇子联姻,显然不是战败国的待遇。 因而殷璄向皇帝建议,祁歧公主当在王公大臣们中间远夫婿较妥。 PS:不知不觉又到了这个月最后一天了呀,新的一月加油。 第380章 来得不是时候 不然的话,人家处心积虑来打你,结果被你打败了,到头来反而跟你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那这场战争的代价和意义何在? 别国也大可以纷纷效仿,先打一顿,打不赢再说。卡Kа酷Ku尐裞網打不赢还可以做一家人呢,这不是搞笑吗? 皇帝当然要考虑这一点,祁歧公主过来,不能嫁他的皇子,只能嫁他的臣子。 第二日早朝,皇帝就和谈一事与朝臣们商量。 要是拒绝祁歧求和的话,三军将士只能继续攻打,到最后无非是灭掉祁歧王族,而不能将祁歧之地的所有百姓赶尽杀绝,如此有违天道。 而三军也会有不小的消耗,不仅人力物力财力,还有士兵伤亡。 可国力不可大幅消耗在这场战争上,否则会让其他各蛮夷部落蠢蠢欲动。 所以百官多数赞成接受祁歧的求和。 皇帝在朝堂上下令,命殷璄择日班师回朝,同时让祁歧使臣进京和谈。 边关收到皇命时,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这个时节上京早已入冬了,而南方气候温暖,还能依稀可见枫叶如火点缀在葱翠山叶间,比春时的姹紫嫣红还要艳烈几分。 将士们除了镇守边关的,陆陆续续地开始班师回朝。 祁歧使臣和公主正式赴京求和谈判时,殷璄派了两百士兵随行护送。 而祁歧公主这次不用再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来见殷璄。 公主一进帐,便开门见山地问:“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同意去联姻,你什么时候才肯放了我兄……放了我祁歧的俘虏?” 殷璄正处理案上的军务,还有许多事要善后,连头都没抬,道:“等和谈定下了,这里自会放了祁歧的俘虏。” 公主咬了咬唇,既不甘又愤恨。 好歹她也是祁歧人人仰慕的公主,可到了这人面前,他却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曾。 他是一国的兵马统帅,手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这样的男人,不得不令人仰望;但凡是个有点野心的女人,都恨不能叫这样的男人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可惜,他并不懂得怜香惜玉。 公主道:“大都督就不能现在放了他么?我既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殷璄道:“照规矩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公主垂着头,轻咬红唇,道:“祁歧已经战败了,无法再和你们对抗,除了接受和谈的条件,别无他法。大都督就不能网开一面,先放俘虏吗?他身上有伤,我实在担心,他坚持不了多久。” 哪想卫卿来得正巧,一进来便看见祁歧公主泪眼轻垂,一副雨打海棠的娇楚模样。 之前卫卿也只是听漪兰在耳边念叨,不曾亲眼见过这位公主。 加上忙着照看伤兵营的伤兵尚且顾不过来,对两国的战后事宜也无暇了解。她想有殷璄在,应是万无一失。 而眼下她得以亲眼所见,祁歧公主一身红妆滟潋,五官细致精巧,确实十分美艳。 只是她发现听人说时是一种感觉,眼下亲眼见时又是另一种感觉。 卫卿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殷璄,挑眉道:“可能我来得不是时候。” 她本来是给殷璄送养生茶的,这连日熬夜忙碌有损身体,但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搅了人家的好事。 也是,既然这美丽的公主都这番形容来和谈了,免不了要联姻。在不知道自己即将跟谁联姻的情况下,还不如死死抓住眼前这个位极人臣的男人。 卫卿说罢,一边转身离去,一边端着自己送来的养生茶,喝了两口。 公主没想到突然闯进个人来,神情还有些凝滞。待她仔细一打量卫卿,竟发现她是个女子。 只是她在打量卫卿的时候,卫卿也正好在她身侧站了站,亦眯着眼打量着她。 继而卫卿笑了一下,随手把半杯茶放在旁边的几上,忽然一手扼住公主的手腕,抬起猛地拽到眼前。 那动作迅速而有力,十分强硬。 公主一惊,道:“你干什么?!” 卫卿眉间几许凉薄,若无其事地将公主的轻薄红袖拨开,将她藏于袖间的薄刃抽了出来。 卫卿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这玩意儿闪着我的眼睛了。” 最后她把公主身上的利刃暗器全收走了。 便是殷璄想怜惜这公主,公主也无法趁机暗算到他。 卫卿走出营帐时,随手把玩着几枚银光闪闪的暗器,莞尔笑笑,只是笑意半分没落进眼底。 她竟也害怕这东西会伤了他么。 她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好歹也是一份美人恩啊,瞎操这份闲心作甚。 可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这样了。 进自己营帐时,她又随手把搜来的几枚薄刃抛进了火盆里。 漪兰见她回来有些意外,道:“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卫卿反问道:“不回来还要在那里宵夜吗?” 她从殷璄这里刚走,祁歧公主便也跟着出来了,并和使臣一起离开军营启程上路。 实际上,公主还想再求情,只是她刚一张口,殷璄便先道:“再多说一句,本督可以允你替你兄长收尸。” 寥寥一句,冷冷清清,他的耐心已耗尽。 祁歧公主走后,殷璄才抬眼看着卫卿方才送来的养生茶。 明明她是给他送的,却又不想给他喝。于是当着他的面自己喝了,只剩下半杯,搁在那几上。 殷璄伸手去拿过来,饮了剩下的半杯,尚有余温。 整个下午,卫卿都在清点仅剩药材,伤兵安置妥当后,不日她也会启程回京。 漪兰在旁边讷讷道:“小姐,你已经一下午没说话了,不说点什么吗?” 卫卿道:“要是嫌闷的话,你可以去通知其他军医,明后日回京。” “啊,这就要走了吗?”漪兰一时反应不及。 卫卿道:“战事已经结束了,该做的事也做好了,眼下回去兴许还能赶得上除夕。你不想回去,想留在这里过年吗?” 适时亲兵送了晚饭进来,摆放在案桌上。 亲兵刚一出去,殷璄便抬起帘帐不疾不徐地走进来了。 第381章 你在意吗? 漪兰一见他,便大嘴巴道:“大都督,小姐明后日便要回京,让奴婢去通知其他军医呢。” 卫卿侧头看了漪兰一眼,道:“你说这些,便以为不用去了?” 漪兰做了个鬼脸,道:“去,当然要去,奴婢现在就去通知其他军医。” 说罢她便退下了,把地方留给殷璄和卫卿。 卫卿营帐里少不了捣鼓药,因而总是有一股药香笼罩着她。 旁边还有她配好的一小包一小包的养生茶,在殷璄进来过后,她便不动声色地收了去。 她转过身来看殷璄时,面上无懈可击,道:“殷都督怎么过来了?” 殷璄道:“过来吃饭。” 卫卿看了看案桌上的晚饭,很明显是两个人的量。 她还没小气到赶殷璄走的地步,便请他入座。 卫卿把筷子递给他,习惯性地挑了挑菜肴里的葱沫,一边闲聊道:“明后日我若是想让二舅舅跟我一起回京,大都督会同意吗?” 殷璄清闲道:“你应该先问问你二舅舅会同意否。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手里的动作慢了慢。 缪谨在边关刚有了点起色,如果这个时候回京,他就算立有功劳也远不足以封将,回去就等于白费了先前的努力。 缪谦一定很希望卫卿此行能够把缪谨带回去一家人团聚,可是她这二舅舅似乎对从武从军乐在其中。 卫卿便不再说这件事,后又随口提了一句:“殷都督不是在招待祁岐来的公主么,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用晚饭。” 殷璄道:“她已经走了。” 卫卿挑唇笑了笑,道:“听说是祁岐的第一美人,委实名不虚传,就这么让她走了?” 殷璄抬眼,眼神里暗嘲流转,深深地把她看着,低沉道:“那不然呢?” 卫卿亦是看了看他,面上滴水不漏道:“祁岐是战败国,公主此番赴京去,若要联姻,不大可能与皇室正统的皇子联吧,那皇上不是太憋屈了么。卡Kа酷Ku尐裞網公主既然三番两次来见大都督,必是心存期望;而这期望,也是大都督给的,不是么?不然大都督怎会见她。” 殷璄沉默片刻,道:“你在意?” 卫卿摇了摇头,笑说道:“我只是不太明白,既然有这心,为何又不把她留下。”她笑意极淡,又道,“是不是因为我突然过去,才破坏了大都督的好事?” 其实他身边早该有女子相伴。别人在他这般年纪,早该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 权势滔天的大都督,有美人投怀有什么奇怪的呢? 反倒是他身边冷冷清清,看起来才更奇怪吧。 卫卿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跟被下了魔魇似的,饭也没吃,就放下了筷子,移步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茶,拿起就灌到底,长出一口气,感觉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她复又勾起嘴角,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再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和他继续闲聊。 然,她刚一转身回来,不料殷璄竟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背后,她险些撞进他怀里,又不禁往后仰了仰身子。 在抬头看见他的脸时,她那尽量维持起来的淡薄的笑意也凝固了。 卫卿道:“自古以来英雄美人是佳话,大都督要是喜欢,皇上怎会不成全。我义父想必也乐见其成,往后再去我义父家蹭饭时,就不再是孤单一人,岂不是很好?只不过下次还是要当心,美人指下可能藏有锋利的刀刃。” 殷璄低垂着眼眸看着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卫卿道:“那现在去追还有可能追得回来。” 殷璄回她道:“不用追,她跑不了。” 卫卿下意识嗤笑道:“也是,大都督运筹帷幄,谁在你手上能跑得了。” 殷璄往前走了一步,卫卿当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道:“看你这反应好像不大高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因此而生气。” 卫卿皱了皱眉,“笑话,我为何会不高兴?” 殷璄又走了一步,卫卿再退一步。 这种场景,蓦地有种熟悉。只是卫卿还来不及多想,她的后腰就抵在了几上,再无可退的余地。 殷璄近前来,将她困在自己与茶几之间的方寸之地。 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冷不丁袭来,让卫卿防不胜防,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她已经无处可退了,可他却步步紧逼,她伸手就推了推他,却无法将他推开。 两人僵持片刻。 殷璄声音很低,只与她一人忽道:“她来找我是想让我先放祁岐俘虏,你在吃醋吗?” 他是在解释,也是在引诱。 卫卿缓了许久,她确实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可是又无法控制那股不对劲。 她心口发紧,隐隐推拒,只道:“大都督可是与她做了什么交易?不然她凭何筹码认为可以让大都督先放人?” 她心思何其缜密,只要和她多说两句,恐怕就能猜出点什么。 可殷璄更不是省油的灯,道:“要说做交易,那也是两国之间的交易。等祁岐归顺了我朝,边境自当放了他们的俘虏。”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卫卿暗暗吸口气,哑声道:“你能先退开一点吗?” 殷璄却道:“以前一心一意想要去跃龙门,现如今跃进去了,风景如何?” 卫卿怔了怔。 他伸手来,轻轻拢了拢她的耳发,卫卿忘了要躲闪,失神地听他又道:“这条鱼要游走,我又不能把她捕来炖了吃了,唯有撒饵,五湖四海,但凡有水的地方,有她游弋呼吸的地方,我都撒饵,等着她来吃。” 他的话,像是一条藤蔓,倏地缠住了卫卿的心。 不知道是怎么了,越缠越紧,让她无法呼吸,溢出一些疼痛,往四肢百骸蔓延…… 她瞠了瞠眼眶,望着殷璄,还未张口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卫卿反应过来,蹙着眉尖硬是把那股酸涩之意逼退回去,笑道:“奇怪,这故事没头没尾的,我竟然有些被感动。” “可惜她的记忆不是很长久。” 第382章 那日吻我的人是你 殷璄清润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卫卿闭了闭眼,因为他的气息,因为他的触碰,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没,她极力压抑,想要找回理智。 殷璄道:“我一个人太久了,诚如你所说,要是寻个女子在身边,皇上会成全,你义父也会高兴。如若这个女子是你,想必皇上会更高兴,而你义父也更乐见其成。毕竟你义父幸灾乐祸想我也叫他一声义父,盼很久了。” 卫卿瞠着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反反复复地问自己,那条鱼是她吗?……是她吗? 忽而额间微微温软。 殷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瞬时卫卿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她身子极力往后仰,手肘胡乱地撑在茶几上,拂落了一地的茶器。 卫卿神色有些慌,嘴上却镇定道:“方才不是在说祁岐的公主吗,殷都督想要去追,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殷璄缓缓欺压上来,双臂从她身侧落下,将她禁锢在臂弯里。他幽幽地看着她,神色不见喜怒,却也慑人心魄,道:“看来与你说这么多,等于白说。” 卫卿胸口起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当殷璄一点点倾近她时,她连呼吸都忘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手上用力地掐了掐掌心,屏气凝神,脚下蓄力,猝不及防地抬腿攻击。 然而殷璄早有防备,双膝压上来制住了她的双腿,顿时成侵略之势,将她抵压在了茶几上。 卫卿抿唇,抬眼就瞪他,还不及说一句话,下一刻他便俯头而下,径直噙住了她的唇。 两唇相碰的一刹那,卫卿终于全盘崩溃,呼吸凌乱不堪,整个人亦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为什么…… 卫卿乱了章法,撑着茶几的手胡乱地推拒他,两人的重量将茶几轻晃。 殷璄擒着她的腰身将她狠狠揉在怀里,一转身便把她抵在了营帐中间的木柱子上,晃得头顶上方的营帐都跟着荡了荡。 “你……” 卫卿紧咬齿关,可他手掌揉捏着自己的腰时,她不可抑制地喘了喘气,殷璄趁虚而入,将她彻底侵占席卷。 她瞠着眼帘,眼睁睁地看着这张脸……为什么会心痛…… 心口痛到发烫,浑身都在叫嚣。 她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无处可借力,手指拼命想要抓紧他的衣,可是她偏偏抑制着自己,紧紧握成了拳头。 殷璄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后颈,极尽热烈痴缠地将她深吻。 她的乌发被木柱子磨得松松散散,束发的东西一下松开,青丝渺渺铺散下来,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感受得彻彻底底。 他的舌头卷进自己口中,把她所有的甜蜜都掠夺。他勾着她的唇舌,叫她无处可躲。 卫卿脑子里一片胶着,她无法呼吸,只能在纠缠的空隙里胡乱地轻喘…… 他辗转反侧,那湿润的舌尖像是舔呧在她的心上,酥到了骨子里,双腿渐渐发软,浑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丝剥离干净。 卫卿始终保持着推拒的姿态,直到她感觉自己快闭过气去时,唇上才终于松了松,仍是缠缠绵绵地触碰着她的唇角。 她抬眼望着他,眼角绯红,早有眼泪打湿在脸颊上,自己却毫无知觉。 视线有些朦胧模糊,卫卿看不太清楚,她张了张口,哑声道:“是你。” 殷璄回她道:“是我。” 他抚过她的眼角,沾上温热的水痕。 卫卿喃喃道:“那日吻我的人是你……” 话一出口,殷璄扶着她的头,再次欺压而上。 她才发觉,他身上的冷檀香淡去之后,与那日拿红绸蒙着她的双眼,将她压在树下亲吻的男子气息一模一样,充满了她的身心和所有感官。 同样的触感,身心同样的反应……他在她身边这么久,她竟到此时此刻才确认。 卫卿脚下一软,那紧箍着她身子的臂弯却越发霸道,她暗自抗争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惹得他愈加强势欺压。而那握紧的拳头终是无力,一点点松开了去,手指攀上他的衣襟,缓缓抓紧……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混混沌沌间也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可以将所有的埋藏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原来,她竟有这么多的情绪,将她的心胀得发疼,将她的眼眶胀得发酸。 她感觉自己脸上湿湿凉凉的,那股湿意滑进嘴里,又咸又苦,绕在彼此交缠的舌尖上,久久挥之不去。 卫卿叮咛出声,嗓音沙哑,有些隐隐的哽咽。 好难过……可是又好高兴…… 她想,她可能是疯了。 她竟会被一个吻给折磨成这样…… 殷…… 璄。 好想唤他的名字,亦好想听他的答应。 平寂的心,活了起来,因为他而心动着。 她颤了颤眼帘,依稀见得那双熟悉的眉眼,眼皮却逾千斤重,复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时间如水逝去,在白色的营帐上留下一道烛光剪影。 午夜梦回之际,许多纷纷扰扰的画面回放在卫卿的脑海里,她乍然惊醒,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脑仁儿还在一阵一阵地抽疼,卫卿屈膝,捂着自己的额头,发丝从指缝间流泻下来,她轻重不一地喘息。 身上许久都找不回一丝力气和知觉。 这一动静惊醒了漪兰,漪兰连忙披衣从另一边榻上下来,十分紧张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卫卿敲了敲额头,道:“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了。” 漪兰慌张道:“晚间的时候小姐突然就晕过去了啊,当时就只有大都督在,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你等等,奴婢就便去叫大都督!” 她刚一动身,冷不防就被卫卿拽住。 良久,卫卿隐忍道:“别去。我可能歇歇就没事了。” 漪兰妥协道:“好,好,奴婢不去。小姐快躺下,要是还不舒服,奴婢就去叫军医来。” 卫卿清醒了一会儿,才又躺下,后半夜里了无睡意。 PS: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383章 我说过,你跑不了 她手搭在额头上,睁眼望着漆黑的营帐帐顶,对漪兰轻声而平静道:“方才我做了梦。” 漪兰问:“是做了噩梦吗?” 卫卿道:“是同一时间,浮现出许多个梦境。梦境重叠,教我分不清楚,撑得脑袋快要爆了。” 漪兰道:“慢慢来,总会有清楚的那一天的。” 过了一会儿,卫卿沙哑道:“你说我晚间晕过去了?” “是呢。” 卫卿闭上眼回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 唇上散发着热度,又肿又酥。 她才平定下来的心,立刻又怦然。 她还和上次一样,以为那是梦。可今晚,看清楚是他,感受到的是他,一切都来得真实而又汹涌。 心口好烫。烫到她呼吸都有些发沉。 漪兰说还请了军医,只是军医也没诊断出有什么异常。大抵是上回重伤留下的后遗症。 她晕倒过后就跟睡着了一样,殷璄一直守着她,直到将近半夜漪兰不得不回来休息,他才离开。 后来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挑亮,卫卿都没能再睡着。 漪兰倒是抵抗不住朦胧睡意,睡得很香。 等天色亮开以后,漪兰按时醒来,准备去打水给卫卿洗漱,然她抬头一看,只见卫卿的床榻上空空如也,早已没半个人影。 漪兰连忙更衣寻出帐去,却到处都没找到卫卿的影子。 等她焦急地去找殷璄,说卫卿不见了的时候,亲兵亦匆匆前来禀报,道:“大都督,卫小姐一大早,便骑马冲出军营了。” 北方入冬了,南方还是深秋。 秋寒经过一夜的酝酿,铺下一层淡淡的白霜。 白霜挂在路边的草叶尖上,晶莹剔透,路面也衬得冷硬,脚踩起来咯吱咯吱的脆响。 马蹄声踏伐在空旷的路上,更显得空灵悠远。 卫卿骑在马上,手里挽着缰绳,一个劲地猛扬马鞭,往前驰骋。 她正好需要借这山间清冷的风,让自己清醒清醒,冷静冷静。 前方枫叶红似火。 那是一片枫林,枫叶飒飒往下落,层层叠叠,秋风一起,犹如红浪橘蕊一般耀眼美丽。 只是卫卿还没跑进那枫林,后面便响起了一群紧蹙的马蹄声。 卫卿草草回头一看,即使没看清来人的样貌,仅仅是那身形和气势,她也知道是谁。 殷璄纵马跑在前面,身后跟着数名锦衣卫。 卫卿卯足了劲往前跑,可是她随便偷来的马怎比得上殷璄的战马,锦衣卫被落在了后面,殷璄疾马直追,两人的距离一点点被拉近。 卫卿头皮一阵发麻,她现在还不想看见他,或许等自己清醒下来以后再去面对会更好。 可殷璄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 眼看着殷璄的马就在卫卿的侧后方了,两人相隔不过眨眼一瞬,以极细微的差距先后跑进了那片火红的枫林里。 因着安营扎寨,方圆百里之内的山野间全部被肃清,这片枫林里除了风声和马蹄声,再无其他。 待两匹马齐平,殷璄纵身一跃,一下子跃到了卫卿的身后,双手绕过她身侧,牢牢把控住马缰,将她毫无间隙地圈进怀里。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男子气息落在她耳畔,扰得卫卿一阵耳热。她曲肘便往后击去,想夺回自己的控制权。 殷璄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却在她耳畔低沉道:“在马上乱来,你不怕摔死我?” 卫卿动作一滞,慢了一瞬,顷刻又被他制住。 她不由懊恼,动手去抢缰绳。 殷璄的唇几乎就贴着她的耳廓,又道:“我说过,你跑不了。” 卫卿轻轻一颤,殷璄已然先发制人,猛地收臂勒马。 马蹄高高扬起,殷璄搂着卫卿,当即把她拽下马。他再随手用马鞭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就跑远了。 卫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马就这样没了,冷眼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殷璄,道:“我只不过出来静一静,殷都督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难不成真怕我跑了?” 殷璄随手捏着马鞭,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梢。 她若是不在乎,又怎会一再迟疑,让他夺得了先机。 即使想不起以前的事,如今的她也远比她自己认为的还要在乎。 殷璄又是步步紧逼,道:“你想静什么?” 卫卿身体紧绷,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他的气息侵扰。只是还不等她说话,殷璄突然就俯头下来,瞬时倾轧在她唇上。 卫卿气息不畅,费力地推开他,他垂眸看着她,眸里渊深无底、暗夜无边,“是静这个?” 昨晚在营帐里施展不开,可眼下枫林中却是地方宽敞。可是真当殷璄逼上来的时候,卫卿竟一样的毫无招架之力。 她被殷璄逼到一棵枫树下,后背贴在了树干上,枫叶片片飘零,满目艳红。 那艳烈的背景,衬得殷璄一身黑袍,眉目端然如墨,那张脸丰神俊朗,英隽至极。 他伸出手指,修长有力而又骨节分明,轻轻摩挲着卫卿的唇。他像是一头被唤醒了狼性的狼,围追堵截住了自己的猎物。 卫卿深吸一口气,气急咬牙道:“大都督要点脸,我也是有婚约的人!” 殷璄道:“无妨,很快就没有了。” 说罢,他便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嘴唇。 她以为自己冷静下来就可以了,可是在被他拥吻的时候,突然间明白,不管自己冷静多少次,一旦沾上他,依然会溃不成军。 他在掠夺,卫卿在颤抖。 秋风卷起来的枫叶在林间跳舞。 她的乌发散落在他的臂弯里,和他的衣色融为了一体。 卫卿浑浑噩噩,阻挡不及他的攻势,心里的防线截截坍塌,被剥离流露出了本来模样。 她眼角嫣然,眼神湿润,脸上依稀有红霞。 殷璄听得她凌乱的呼吸轻喘声,像是极具杀伤力的诱惑。 枫林里的风久久不止。 他将她压在枫树下,缠绵不休。 悸动如潮水般涌来,让她骨子里都在发酥。枯寂已久的心田被滋润,封锁已久的心门,仿佛伴随着吱呀一声,终于缓缓向他打开。 殷璄…… 第384章 我亦恋着你 她的身体禁不住往下滑,殷璄握着她的细腰,纳入怀里,仿佛不知餍足。 后来卫卿唇齿间都是他的味道,她抵了抵他的胸膛,辗转呢喃着道:“我快不能呼吸了……” 殷璄撤出了攻势,缠绵吻了吻她的嘴唇,卫卿瞠着眼,气息不定地喘着,眼眶里撑着湿润的泪意。 她莫名其妙,就是不受控制想落泪。 红唇被他吻得十分灔丽,白皙的下巴也磨红了,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殷璄眼神深沉至极,想要把她卷入漩涡里,想要让她沉沦,从此再也爬不出去。 卫卿低着头,额头若有若无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了闭眼,努力平静。 殷璄开口说话时,喉结发出的震颤微微贴着她的脸,让她悸得没边。他低哑道:“你和别人的婚约,在我这里不作数。因为在那之前,你我早已定下白首之约,你是我殷璄之妻。” 卫卿一颤,她低垂着眼帘,良久。 殷璄微微倾过来,伸出手绕过她的腰间,渐渐收紧,一点点将她抱个满怀。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倚靠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衣间,终是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恍惚曾有人,也是这般拥着她,在月下,在梨梢枝头下。 他在她耳边说着:“卫卿,快点长大。” 卫卿拢着眉,忽而强烈的酸涩之感袭来,她压了压喉间的滚动,道:“你,以前也这样抱过我吗?” 他收紧了两分,道:“嗯。” 卫卿沙哑道:“以前,不是我单恋过你一场吗?” “我亦恋着你。” 她静静地靠着殷璄,风把她的发丝扬在了殷璄的手臂上,两人的衣角若即若离地纠缠。 许久,卫卿才平息下来,马没有了,最后她只得和殷璄一同走出这片枫林。 她不是要逃跑,她只是需要出来冷静一下。可是没有机会独自一个人冷静,但她的心里,感觉却很久都没有过这般的安宁和踏实。 卫卿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微微抿着唇。她唇色朱红欲滴,有些红肿,像冬日里第一抹绽开的红梅,动人至极。 她唇上还残留着殷璄的气息,包括他走在自己身侧,举手投足,都有那身息入侵到她的身心,盘旋不去。 她心头的燥热久久不散。 走出枫叶林时,还有几名锦衣卫亲兵正一丝不苟地守在那里。 见两人一出来,锦衣卫有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有埋头踢踏脚边枫叶的,还有高深眺望远方的…… 殷璄语气寻常地吩咐一声“回营”,他们立刻利索地上马,随时准备出发。 卫卿瘫着脸,她的马跑了还不知道怎么回去,殷璄翻身骑上他的战马,一伸手就把卫卿拉了上去,坐在他身前,紧紧地箍在怀里。 身后清浅的怀抱一笼罩上来,卫卿身子微微有些僵。 她渐渐发现,亲近的时候,她对他的气息,有种早已泥足深陷的迷恋。 她僵着腰身一直挺了半路,殷璄也不勉强她,只低低在她耳畔道:“靠着我,可能不那么累。” 两边的山野风景缓缓倒流,恍若时光也跟着倒流,慢慢地追溯到从前。 过了一会儿,卫卿终还是轻轻往后倚了倚,一点一点地靠进他怀中。 她低眉掩着眼里流光,神色温柔。 在军营里焦急了半上午的漪兰,看见卫卿随殷璄一起回来了,她站在阿应身边,不由自主地握着粉拳,笑意爬上了脸。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卫卿正在向殷璄靠拢。这样下去,一定会成好事的。 漪兰感叹道:“果然小姐和大都督站在一起,还是比和首辅站在一起顺眼好多啊。”她掇了掇阿应的手臂,“阿应,你觉得呢?” 阿应道:“必然的。” 因为那才是一对原本就相爱的璧人。 很快,殷璄也要回朝了,军医被他安排着和其他将士们一起回朝,而卫卿被他留了下来,往另一路走。名曰那沿途有匪寇作祟,已经祸害当地百姓许久,这一路顺便就把流寇清剿了再回去。 殷璄只带上数十锦衣卫,和数十精兵,一共百人随行。但是路途遥远,剿匪又有一定的风险,当然需得留一名军医在队伍里。 殷璄是主将,卫卿也只有听从他的安排。 这几日,卫卿很多时间都同缪谨一起度过。缪谨也知道她即将离开,虽然总是与她笑语,但是眼神动作里看得出来,他很不舍。 殷璄知卫卿的心思,与她道:“你若想带缪谨回京,我不拦你。” 可是这样一来,缪谨不足以请功,他恢复自由身的同时还会除去军籍,一切都功亏一篑。 卫卿摇了摇头,道:“二舅舅不会跟我走的。” 殷璄也料是如此,故派遣了任务给缪谨,在祁歧与朝廷谈判过后,于适当的时机放还祁歧俘虏。 临行前,卫卿和缪谨叙了一次话。 缪谨揉揉卫卿的头,笑道:“这一路长途跋涉,你自己当心。回去以后代我问候大哥,有时间还可以多捎几封家信来。” 卫卿拨了拨被他揉乱的头发,还是问道:“二舅舅真不跟我回去?” 缪谨道:“你知道我的,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就得要一直走下去。你们每一个人都在为重建缪家而努力着,我怎能落下。” 卫卿沉默一会儿,道:“那好吧。” 缪谨看了看她,语重心长道:“卿卿,你年纪到了,若是有中意的人可别错过。” 卫卿:“……” 缪谨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开道:“况且舅舅觉得这人还不错。” 卫卿下意识就道:“我京里还有一门婚约等着。” 缪谨颇感诧异:“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 卫卿道:“当朝首辅苏遇。” 很久没想起苏遇,卫卿一提起他,首先想到的却是他暗中提点军医,在殷璄受伤之际于药材上动手脚的事,不由皱了皱眉。 缪谨一听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回头看了看将营那边,道:“你回去真要嫁人啦?那大都督……” 卫卿摇了摇头,道:“我会先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第385章 我与你一起 后来,卫卿带着漪兰和阿应,加入在殷璄的队伍里面,告辞了缪谨,随殷璄一起回京。 他们走的不是来时的那条路,而是绕道城镇,去往那匪寇盘踞的地方。 匪寇盘踞在三水镇附近的山头,队伍在靠近三水镇时,离他们回京的行程才只去了一半。 此时已是十二月寒冬。 若是快马加鞭,兴许还能赶得上回去过年。但是可能要在三水镇停留耽搁些时日,多半就赶不上了。 因为战争的影响,即便没被沦为战场的城镇也是一片萧条。 百姓们都关起门来节衣缩食地过年,不少流民落草为寇滋扰当地百姓,还有山中称霸王的匪寇也在年关出来四处作乱。 殷璄的队伍经过之处,起了相当的震慑作用,当地才算太平了一些。 而三水镇附近的那窝匪寇,横行多时,已经颇成气候。 官兵数次上山剿匪,都损失惨重。 那窝匪寇不仅人数众多,还很有纪律组织,在自己的山头设有哨头关卡,严谨性甚至胜过官兵。 锦衣卫打探得来的消息,匪寇头目有三个当家的,曾是军队里的士兵,因为某种原因落逃了,到了这里来占山为王,发展自己的势力。 大约他们也是听到点风声,在殷璄带着人于三水镇落脚时,大都收敛了,暂不再出来作乱。 想那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人物到此地来了,还怕收拾不了一窝匪寇? 这些匪寇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在殷璄离开之前,还是夹起尾巴藏起来为妥。 三水镇外群山绵延,匪寇行踪不定,具体窝在哪个山头,还有待查探。 大家在镇上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推开窗户时,一股冷冽的空气侵袭进来,夹杂着点点雪白落在了窗棂上。 漪兰呵着白气道:“小姐,外面下雪了。” 卫卿更衣洗漱,到窗边来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外面越发萧条冷清,横竖交错的街道上,两边屋舍的瓦檐上,已不知什么时候,被覆盖上一层雪白。 因为镇上的府衙宅邸着实小,而客栈里到了年底几乎没什么客人,殷璄他们便住在客栈。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下大堂来用早饭时,殷璄已经坐在桌边等她。 她在他身旁坐下,殷璄自然而然地盛了一碗粥给她,桌上摆着几碟地方小菜。 大堂内外,都有锦衣卫和士兵严格值守,客栈里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 殷璄道:“今日下雪,外面出行不便,我要去城外,你可以留在客栈里等我回来。” 卫卿吃了两口粥,挑眉道:“我不是殷都督的随行军医么,若有人受伤,我就地疗伤不是更好?” 殷璄抬了抬眼帘,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 她若无其事地轻声又道:“我与你一起。” 任外头风雪凛冽,她也不是个可以安心等在客栈的人。 宁愿和他一起,心里反而更安定。 漪兰和阿应则留在客栈里,这一点漪兰没什么可说的,去了她也是添乱。 早饭过后,卫卿便随殷璄走出客栈,骑上马。 马儿粗哼两声,呵出团团白气。 卫卿眯着眼,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感觉一阵阵的晃亮。 有数名锦衣卫骑马跑在前面,随着一阵马蹄声起,卫卿亦是扬鞭,和殷璄一起出城。 城外的青山都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到了那松林山脚下,松针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雪晶,周遭十分寂静。 偶尔有两只小松鼠窸窸窣窣地在松树上爬动,动作很快,一下就蹿没了影儿。 殷璄早派锦衣卫往各个方向前去打探,他便在松林里等消息。 其余锦衣卫和士兵全部在山下严阵以待。 卫卿不由侧头去看了看殷璄,见他一身黑袍,身量英长挺拔,透着冷冷清清的气息,正在交代锦衣卫一些事情。 后出去打探的锦衣卫回来了,还有一些锦衣卫昨夜便已潜伏在这山里,此刻全部聚集回来,禀道:“大都督,这附近几座山头都是匪寇的贼窝,山背面修有栈道,可以方便他们在几个山头之间穿行。” “属下昨夜已经毁断了所有栈道。” 山上的土匪以为如今大雪封山,官兵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剿匪。 可哪想,设在山腰上的关卡和哨头全部被处理了,等锦衣卫和士兵上山之时,这些匪寇竟没一点察觉。 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杀上山了。 匪寇头目当即准备从栈道转移,可是下面的人却惊慌失措地跑来大声喊道:“不好了!栈道……栈道被破坏了!” 匪寇头目一听,跑不了了,只好呼应山上的匪寇们拔刀硬拼出一条下山的路来。 盘踞山头的少说也有几百号人,而上山剿匪的总共才不足百人,人数相差太悬殊,因而这些匪寇也不是太恐慌,觉得杀出一条路不难。 然而,当那些锦衣卫在前面开路,带着精兵一路杀上山时,那股常年浸淫的煞气岂是寻常官兵所能比的。 他们杀人的手段极其利落狠辣,所至之处,鲜血洒落在纯白的雪上,仿若是这素白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色彩,红白相间,极为醒目。 卫卿跟着殷璄不疾不徐地上山来,踩着满地的血色,两人皆是面色寻常。 这路过剿匪对于殷璄来说本来是一件顺便的事情,可是到了山上,卫卿得以亲眼所见,山上寨子相连,紧密成群,这些匪寇个个手握寒刀,拼杀时无不目露凶相,可见是作恶了多久才养成了这样的势力。 而山下附近的百姓们又受了多少他们的掠夺与欺凌,可想而知。 听说这些贼人骑马闯城,掳掠妇女、抢夺财物,阵仗之猛,连官府衙门都奈何不住。 那些贼人看见殷璄上来,不难分辨出他就是这些锦衣卫的头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不懂,更何况他身边还跟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娘子。 要想保护美人,肯定就得束手束脚,因而正是袭击他的好时机,于是乎一得空当贼匪们就纷纷朝殷璄攻来。 PS:当该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的时候,只好陪你死生一场。 第386章 幸好 只见那寒刃逼来,破空劈下,殷璄面色清淡,信手抬起,极为寻常的一个举手投足的动作,便拿捏住了一名贼匪的握刀的手,像随意拿捏着一个物件一般,再就着贼人的手抬刀一挡,将攻来的贼寇全部一击逼退。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知道,他是生杀在握的大都督。到了疆场上,必然杀伐凛冽,让敌方三军闻风丧胆。 只不过那都是限于她的想象,她不曾跟他去过战场,亦不曾见到过他杀人如麻。 而眼下卫卿终于亲眼见到,他杀人时的光景。 下一刻,他会撇掉贼匪的手腕,把刀刃反向对着贼匪自己,然后轻描淡写地用那刀刃割掉贼匪的咽喉…… 卫卿心里这样想时,殷璄也正在这么做。 刹那间,刀光剑影在她脑海里掠过,她好像隐隐看见那熟悉的手上有蜿蜒滴下的血痕,刀剑从窗外袭来时,他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杀人随心。 卫卿觉得他极度危险,因为他是行走在人间的恶鬼,却偏偏拥有一副慈悲的脸孔和温和的眼神…… 这个突然闪现的片段来得非常突兀又不合时宜。卡Kа酷Ku尐裞網 刀剑碰撞出的尖锐的金属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吵得脑仁儿阵阵作痛。 她恍惚听见殷璄在唤她,她抬起头来,瞬时撞进他的眼底。 卫卿张了张口,说不出话,眼神里却是不尽的波澜起伏。 匪寇见收拾不了殷璄,就又朝卫卿挥刀来。 那就先杀了这个弱女子,总能扰乱他的心神。 他们以为卫卿只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当时只见她弯下身,若无其事地捡起雪地里的一把血迹斑驳的刀来,在那些匪寇攻过来时,刀光清寒,一闪一烁间,鲜血四溅。 殊不知,她下起手来时,竟也丝毫不比在场的男人差。 很快,这山上一片尸血狼藉。 匪寇头目被斩以后,其他匪寇便如一盘散沙,逃的逃,散的散。局面一度十分混乱。 然而,总共才斩了两个头目,可这匪首一共有三个当家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有一个匪首不在这山上。 卫卿刚这样想,那另外一个匪首就带着一伙人正偷偷摸摸地潜上山,准备从后方偷袭。 山上正一片混战,到处皆是猩红血色,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拼杀上,突然一道寒光从殷璄背后的树林里射出,来势汹汹,直逼殷璄的背影。 卫卿眼风扫到,叫了一声“小心!”,殷璄何其敏锐,几乎同时察觉到,反应也极快,瞬时回身便抬起武器去抵挡。 然而,他的眼神滞了滞,那一刻看见卫卿竟先闪身挡在他身后,砰地一声,替他击落了射来的暗器。 卫卿轻轻动了动眉,莞尔笑道:“我知道,凭殷都督的身手,这点小把戏还难不倒你。” 先前杀了那么多人,殷璄尚且无动于衷,可眼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竟是有些气血翻腾。 殷璄道:“你既知道,又何须来挡?” 他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咆哮。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恐慌,就好像昨日上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承受一次。 那种她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身前,活生生的一个人,渐渐枯萎凋零的感觉,若是还有第二次,他可能会疯! 早知如此,或许他应该把她留在客栈里。 可是在这个世上,把她留在任何地方,都不如放在他身边让他安心。 不是她没有能力自保,也不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她,真正要命的是,就算重来,她哪怕是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也依然会义无反顾地挡过来。 卫卿抬手击杀了一个攻过来的匪寇,轻声道:“以前我是不是和你一起这样杀过,感觉好熟悉。”不等殷璄回答,她又笑了笑,眼眶有些发红地说道,“真是好奇怪,我好像无法忍受,见你受到伤害。那比让我自己死了,都还要难受。” 只要他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卫卿这一声提醒,锦衣卫和精兵纷纷快速反应过来,如此树林里的埋伏就失去了先机和优势。 当即双方又是一通厮杀。 卫卿在刀光剑影里,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她似在回答殷璄,又似在回答自己,依稀在叹道:“幸好我挡了。” 最终三名匪首全部被斩于刀下。 数百名匪寇,最后全部被剿杀。因为人数众多,锦衣卫和士兵们也多少有负伤的情况。 已经有士兵先行下山去,快马回城通知城里的官衙,到城外山上来处理这些尸体。 山头上的白雪,几乎全部染成了一片红色。 殷璄站在那红色的雪地里,听锦衣卫汇报人数和寨子里的情况。 卫卿离他有两丈远。 此时她面色苍白,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手里拎着的刀杵在地上,勉力维持着身形。 先前战况混乱她没让殷璄看出一丝异常,不知道为何,好像也不太舍得叫他难过……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卫卿另一只手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可是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那一瞬,殷璄似有感应一般,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的是卫卿倒下去的身影。 一道风从山间来,吹拂得松林里的雪簌簌抖落。 当殷璄如影儿一般,闪身至卫卿面前,接住她的身体时,扶住她后背的手,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 那后背上,一股濡湿之意早已凉透,不知何时,竟蔓延了她整个衣背…… 他将她收进怀里时,垂头看见,她后背上满是乌黑的血色…… 她的后背肩头上,赫然插着一枚黑色的暗器,血正是从那个地方淌下来的。 原来之前树林里射出来的暗器,有两枚。她只能挡住一枚。 她想,如若是殷璄自己来挡,暗器飞来一瞬间,射向不同的方位,他就是再快的速度,没有三头六臂,也可能只能挡下一枚吧。 所以说,幸好啊。 第387章 是你吗? 卫卿被殷璄抱着的时候,身子也不受控制地缓缓往下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微微仰着头,脑后青丝流泻,被山里夹杂着雪沫的风吹得飘飘摇摇。 她眯着的眼缝里,瞳孔有些淡,亦有些涣散,只蒙上一层薄薄的天光。那光泽里,镌刻着的是殷璄的模样。 殷璄在唤她,他胡乱地搂着她,将她没有力气吃进嘴里的药丸重新喂给她。这山里一片死寂,锦衣卫停了下来,一个个如风雕一样静静地杵在那里。 就只有殷璄紧紧地拥着怀中人,两人置身在一片血红的雪地里。 他捧着她的头压在自己心口,低头用力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里像头困兽一样压抑痛苦,“卫卿,同样的事情,你不能再来一次,听见了吗?” 卫卿仿佛是听见了,她缓了缓,睁了睁眼,苍白地笑看着他道:“这点伤还不至于致命,我不会死的……”她蹙了蹙眉,“就是,就是有点疼……” 殷璄把她打横抱起来就要下山,“我们去找大夫,很快就进城; “我们不在外浪费时间了,我们回京; “我们回家。卡Kа酷Ku尐裞網” 最后他沉默了,然后低哑枯寂道:“我错了。” 他一向谋算在心、胜券在握,可是突然间觉得自己做错了……错就错在他想要找回她,却有可能永远失去她。 他或许应该放她回京,不该把她拖在外面。或许他不该步步紧逼,唤回她的爱。 卫卿轻扯了扯嘴角,好笑道:“你错在哪儿了?我若不愿的事情,你能强迫得了我吗?” 她深喘了一口气,手抓了抓他手臂上的衣裳,皱了皱眉又道:“吃过药好多了,真的……只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疑惑又哀凉地问,“背后的暗器伤到了我的心脏吗,为什么我觉得心好痛?” 她这话问出来,自己没有意识,眼角泪痕已下。 她哭着,却又极力地笑着,依稀看着他的模样,含泪笑语道:“可以让我摸摸你的手吗?我最想弄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她如愿握住了殷璄的手。 那只手上,有清润的温度,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卡Kа酷Ku尐裞網 “是你吗?”卫卿抽着气,声音极轻地问,“给我摇扇子的人是你吗?给我削梨、摇梨花的人是你吗?……还有那个让我喜欢给他挑葱的,不吃葱的人,也是你吗?” 殷璄应道:“是我。” 卫卿无力地勾了勾嘴角,呢喃:“那就好,我也多希望是你。其实……我早就猜到的,只是不太确定,好害怕,空欢喜一场……” 下山的路是匆忙慌乱的,他一路往山下飞跑,脚下掠起一阵雪烟。 卫卿半阖着眼帘,靠在他怀里,看着头顶的天,从松林的缝隙间滑过。 她觉得好冷,浑身冷得失去了知觉,想往他怀里靠近一点,想他抱得更紧一点。 天空中,细碎地又落起了雪。像记忆里那场月下的梨花。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纯白的雪花静静地铺落在殷璄的衣上,衬得他的黑袍越发的深邃。 她一点点抬了抬手,迟疑了一会儿,终是伸过去,拂落了他肩头的细雪。 卫卿喃喃道:“殷……殷璄,下雪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后来的事,卫卿记得有两分模糊。 殷璄似乎驻足,和她一起抬头望向天空,静静赏雪; 又似乎,带着她快马驰骋地颠沛流离。 可是不管如何,她心里始终安然,再也没有以往的那种惶惑茫然之感。 大抵,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到客栈后,房间里一暖和起来,卫卿醒了醒。她不能睡,伤势还没处理,咬牙也要清醒地撑过去。 漪兰见她这番模样地回来,约摸也是触到了往事,吓得面色煞白,还没说话,泪珠子就滚落了下来。 阿应已经匆匆忙忙去城里请大夫了。 卫卿坐在榻上,身子靠着殷璄,她浑身开始冒冷汗,幽幽道:“别的大夫还不如我自己呢,漪兰,去把铜镜给我拿来。” 她宽衣的力气都没有了,殷璄拿来剪子,手臂绕过她的肩膀,将背后的衣裳剪开。 漪兰红着眼眶举着铜镜照在她背后,她满头冷汗地往后看了一眼。 黑色暗器还扎在她的皮肉中,但是已经松松垮垮,因为她的伤口几乎成了一个窟窿。被暗器所接触的周边皮肉全部腐化了去,血肉模糊,十分惨不忍睹。 卫卿吸了一口凉气,道:“暗器上淬了东西,却不是毒,大概是化尸油之类的。” 漪兰哽声道:“那怎么办呀?” 化尸油本来是用来对付死人,毁尸灭迹用的。没想到那伙匪寇如此歹毒,竟直接用在了活人身上。 一旦这种东西沾上伤口皮肉,便会迅速地腐化。 皮肉肌理生生被腐蚀的痛苦,常人难以想象。可她竟能一声不吭地忍到现在。 殷璄声音绷到极致,低低地问:“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处理?别的大夫能处理好这个吗?” 卫卿吸了口气,又缓了缓,闷声道:“别的大夫来也是一样,你能帮我吗?我说,你照做。” “好。” 要是有麻药就好了……真的很疼啊。 只是卫卿却对他若无其事地笑说道:“你放心,痛劲儿已经过去了,腐肉剜下来也不会有多少知觉的。” 她是要他帮她把腐化的皮肉剜去,如此才能包扎愈合。 卫卿对漪兰说了药名,让她去备药。还烧了消毒清创的药水来,给她清洗伤口用。 期间卫卿便额头抵着殷璄的胸膛,平缓呼吸,保存体力。 等东西都准备齐全后,全部送到房间里来。 先清洗了一遍伤口,卫卿自己在药箱里,挑了一把最合适的薄刃,用布料包着刀柄,在火上烧得滚烫发红过后,递给殷璄,惨白地笑了笑道:“来,别客气。” 她贴进他怀里,头轻轻靠着他的肩头,殷璄手里拿着烧红的薄刃,指节用力到仿佛要把刀刃折断。 殷璄沉哑道:“我尽量快些。” “嗯。” 当那烧红的刀刃接触到卫卿的皮肤时,她隐隐能听到滋滋的声音,那一瞬间,所有的神经和感官,都充斥着极致的痛意。 第388章 大胆示爱 卫卿咬紧牙关,却咬破了嘴,口里漫开一股浓浓的腥甜。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受不住,怕这样下去自己会咬到舌头,整个人绷得僵直,喉间翻滚出闷哼,再忍不住,埋头一口咬在殷璄的肩膀上。 她深深地喘息,仍是抑制不住,从嘴角缝隙间溢出闷闷的呜咽。 漪兰都不敢去看。 殷璄的动作确实很快,这一点卫卿从来没怀疑过。 只持续了片刻,肩背上便重新淌出了鲜红的血迹。 漪兰回了回神,连忙手忙脚乱地帮她止血。 卫卿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感受不到,精疲力竭,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再动。 上京的天儿,也是飘着雪。 祁岐公主和使臣顺利抵京,着礼部派人相迎。 卫卿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时候,上京里为祁岐公主和使臣接风洗尘的宫宴正徐徐展开。 祁岐的第一美人,到了宴会殿上,谁不惊艳三分。 她着红裙,肌肤欺霜赛雪,五官非常精致,一方薄而透明的面纱罩于面上,只露出一对水汪汪的眼睛,面纱下的容貌若隐若现,越发惹人遐想。 说是接风洗尘,实际上却是给祁岐公主匹配联姻的对象。在座的王公大臣们家中有未婚配的男子皆数到场。 皇帝让祁岐公主嫁给他的臣子,对于祁岐来说,甚为屈辱。 祁岐使臣不忿,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战败国求和,受此屈辱乃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番诗文歌舞下来,祁岐公主才貌双绝,在殿上大放异彩。 在场的年轻男子,谁不希望娶这样的女人回家? 除了首辅以外。 首辅近来准备着和谈事项,出席殿上的宴会也只是例行公事。 然,祁岐公主环视一周,眼神落在苏遇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他说,全京城的女子都会喜欢首辅,而今亲眼得见,那容貌气度,在祁岐也无任何男子能够比拟得上。 公主道:“听闻首辅乃翩翩君子斐然如玉,我慕名而来,今日得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对首辅一见倾心,若能嫁首辅为妻,我祁岐甘愿称臣,从此相安无事,共享太平。” 谁也没想到,祁岐公主竟热情大胆如斯。 此话一出口,殿上的气氛便有些怪异。 皇帝沉吟道:“首辅,你如何说?” 苏遇面上挂着疏离的笑意,看向公主,眸中冷淡,道:“谢公主抬爱,只是苏某早有婚约在身。” 祁岐公主道:“敢问首辅未婚妻何人?她可有我这般身份,可有我这份才情,可有我这般姿容?” 幸好今日没有女眷在,若是有,她敢公然示爱,肯定会成为全京城女子的公敌。 但是在场的也有不少人佩服她的勇气。 不等苏遇回答,她又道:“若是有,我愿意尊她为大,若是没有,她便屈我之下。” 说白了,她就是看中了首辅,不在乎他是否有婚约在身,竟是铁了心要嫁他,甚至不惜要和他的未婚妻共享一个丈夫。 男人三妻四妾乃平常事,更何况还是两个优秀貌美的女子伴在左右,在任何人看来当是齐人之福。 皇帝觉得,祁岐公主虽是嫁他的臣子,但也不能嫁得太寒碜。 现在她看上了首辅,竟还愿意和首辅的未婚妻共处,似乎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苏遇道:“公主这份情,恐怕苏某无福消受。公主虽大义,但我未婚妻是寻常女子,只接受我独她一人。” 祁岐公主道:“那还真是可惜。既如此,我只好回祁岐另寻郎君。” 皇帝和善道:“我朝中青年俊秀者大有人在,公主才刚来,还有待慢慢了解。” 这位公主是祁岐最受宠的公主,她要是回去了,祁岐还会派另外的质子前来,却远没有把她留在京城那么有用。 再者,祁岐原本与合桑有婚约,她要是转头再嫁合桑,两方情投意合的,皇帝能干涉别人的婚姻之事吗? 眼下只有让她嫁入本朝,主动坏了跟合桑的婚约,祁岐合桑便就此交恶,祁岐只能安心归顺臣服。 可是祁岐公主指定了非首辅不嫁。 祁岐有这份自信,知道皇帝不会轻易放弃这次和谈。 要是谈不好,还得再起争端。祁岐就本朝一个敌人,大不了倾全国之力再战;而本朝却是外敌环伺,一旦国力衰退得厉害,一系列问题就会接踵而至。 公主虽不能选皇子,但选一个臣子却是绰绰有余。 因而皇帝又召见了苏遇。 皇帝开门见山地问:“祁岐公主看上了你,非你不嫁,你认为该怎么办?” 苏遇道:“臣未婚妻离京之时,臣与她定诺,等她回来。若臣背信弃义,是为不忠。如皇上所言,朝中俊秀者众多,可另为公主择良婿。” 皇帝转过身去,随手拿起御桌上的奏折来翻开看,道:“公主要是肯,朕也不会这么为难了。况且她还不介意你有未婚妻,她若嫁你,不是两全其美吗?” “卫太医爱憎分明,她只要一心一意,求皇上成全。” 皇帝不轻不重地把折子拍在桌面上,道:“你不要忘了,你是首辅,不是痴男情种。身在其位,以大局为重,怎么一涉及到卫太医,就全乱了分寸?”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苏遇,又道:“你要是求一心一意,朕也可以成全你,想要顶替你的人,大有人在。你想清楚。” 苏遇跪着未答。 皇帝何尝不是把卫卿当半个女儿来看待的,现如今她在外面替他分忧解劳,他却要让她的未婚夫另娶她人,说来心里也有些愧对。 皇帝叹口气,道:“你要是不喜欢祁岐公主,娶回去当摆设放在家里,照样能与卫太医夫妻一心。” 御书房里沉寂良久,苏遇才晦涩地开口道:“臣有一个请求。” “你说。” “臣恳请皇上赐婚。”他补充了一遍,低低道,“给臣和卫太医赐婚。” 他想把他和卫卿之间自主的婚约,变成御赐的婚约。 第389章 是她的殷璄 苏遇知道卫卿不仅爱憎分明,眼里还不会容忍任何一粒小小的沙子。卡Kа酷Ku尐裞網如果他娶了别人,哪怕她再爱,也会转身离开,绝不回头。 他会彻底地失去她。 可如若有圣旨赐婚,这门婚事则既不能毁亦不能退,他便可以永远把她留在身边做自己的妻了。他可以补偿,甘愿用一辈子来补偿。 只是皇帝还没给个准话,便有一道声音坚决否定道:“不行。” 静懿站在御书房门口,皇帝看见她,只好允她进来。 她进到御书房,看了一眼首辅,神色冷漠又道:“如果首辅一定要娶祁岐公主,那首辅就去娶,请你放过卫卿。难道你还想一边娶了别人,一边把卫卿强留在身边禁锢她一生?” 静懿敛裙就跪下,道:“儿臣恳求父皇,这件事让卫卿自己做主。” 皇帝道:“都起来吧,等卫太医回来以后再行定论。到时她若还愿意,朕自当为你二人赐婚,若是不愿意,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最终,他连这个唯一的请求也未能如愿。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可是到底,他却连最想娶的女子都娶不到,一生都要错失所爱吗? 从御书房出来,静懿十分难得地与苏遇并肩行了一段路。 以前,若是有这样的机会,她大概会芳心怦动,可是如今,只剩下平静。 走到岔路,苏遇要往出宫的方向去,而静懿要回自己的宫殿。 静懿停了停脚,忽而道:“以前觉得首辅是坦荡磊落的君子,值得世上最好的女子与你相配。如今不想,却因为爱而狭隘至斯。” 苏遇温声道:“那是公主以前一直对臣有所误解,爱本就是让人狭隘。” 静懿心中微涩,道:“首辅真要是爱她,就应该问问她愿不愿意,问问她喜不喜欢。什么都不问,便替她做决定,首辅爱的是自己。” 苏遇看向她,问:“公主害怕失去吗?” 静懿默了默,道:“怕。但我更怕我喜欢的人或者物失去了他本来的光彩,那还会是我喜欢的模样吗?” 苏遇笑了笑,落寞道:“那是因为公主的一生,可以拥有的有许多。而臣这一生,可以拥有的却只有那么一两样。” 他走到今天,都没为自己活过。卡Kа酷Ku尐裞網他没有安全感,只能自己把自己保护起来,遇到喜欢的,便想方设法地想留在身边。 当初乡下的那段时光,温暖了他的心,给了他此生都没有过的慰藉。 他只是想,在应付波谲云诡的朝堂之后,回到家里,还能重温那样的时光。 最后苏遇转身走了。 静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谁也不知道,大家最后会变成这样。那是她曾真切喜欢过的人,最后他没有娶爱他的,也没有娶他爱的,却要娶一个不相干的。 *** 卫卿睡足了一个觉,感觉后肩上火辣辣的,她潜意识里这才想起,这是伤口在作祟。 她眯开眼睛时,窗外正雪亮一片。 房间里放着暖炉,炉上煎煮着药。药味弥散了整个房间。 卫卿垂着眼帘,发现她正枕在一双腿上,侧卧着。 不用看也知道给她枕着的人是谁。 她醒了好久,发现他坐在床头,跟雕塑似的纹丝不动。 她想换个卧姿势时,他又能第一时间伸手来,轻轻扶着她的身子,捋开她的长发,还帮她掖了掖被角。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卧,安静地待着。 药炉里的汤药咕噜噜冒着泡,成了唯一的声音。 后来殷璄先开口问她:“要不要喝水?” 卫卿“嗯”了一声。 他便轻轻把她的头放在榻上,自己起身去倒水。 温水入喉,卫卿才感觉她口舌干燥,一次喝了两杯。 卫卿问:“山上的匪寇事宜都处理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一开口,声音又枯又沙哑,像大病一场过后失了许多生气。 殷璄道:“交给别人去处理了。等你再养两日,就回。” 过了一会儿,卫卿又问:“先前,我是不是咬痛你了?” 她没忍住,咬住他的时候,可能用了些力,现在想来,有些心疼。 殷璄低低道:“你比较痛。” 卫卿挑起唇角,无言地笑了笑。她还很虚弱,脸色十分苍白,但是笑意浮动在眼底,温柔,而有神采。 她伸手来握殷璄的手,拿在眼前看,手指描摹着他修长的指节,在他手背的筋络上轻轻抚过。 她像闲来无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描摹,渐渐与记忆里的感觉相吻合。 就是这样一只手,以前抱过她,给她扇过扇子,给她削过梨吃。 只要她不用力,伤在后肩上,能走能坐不是问题。 她若无其事地与殷璄闲聊,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痛觉都集中在伤口上,导致她四肢冰凉,自己却没有任何知觉。 殷璄给她暖脚的时候,她怔了怔,下意识地就抽着腿往回猛缩。 殷璄手上的力道不容她退缩地禁锢着她的脚踝,手心一下将她小巧的脚整个握住。他手上的温度传到自己的脚底心,卫卿竟觉得有些心底发烫。 她瘫着脸,道:“大都督,这样很不妥。” “哪里不妥?” “这与你的身份地位不符合。”卫卿道。 片刻,殷璄才道:“下山的时候,你不是唤了我的名字么。” 只要她唤了他的名字,他就是她的殷璄,而不是大都督。 卫卿心头一颤。她记得她是唤了他的名字,那个名字,在念出口的时候,原来那么心动。 有他在身边,基本上用不着漪兰做任何事。 卫卿才发现,原来他在她的生活琐事上,也可以如此细致入微。 休整了两天,卫卿在客栈里也听到些许外面的动静。 匪寇的尸首被官府处理了,贼窝也全部端掉,并通告全城,往后附近再也没有贼匪滋扰百姓了。 山上寨子里还有不少贼匪抢回来的良家女子,官府都放了这些女子回家认亲。 一时间,城里的气氛又活跃了两分,有一些百姓出门上街来置办年货,说起这事都有些欣慰。 第390章 如若放她走 锦衣卫也去街上置办了干粮和马车,阿应带着漪兰一起去的,挑了一些零嘴,还照着卫卿的身量买了棉袍,马车里也布置得十分舒软暖和。 路上需得用到的药材,卫卿列了一张单子让漪兰去药铺里备齐。 过了两天,那股痛劲儿还在,但已没有先前那般严重。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她生生熬了下来,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意志力。 殷璄来给她换药时,卫卿抽了抽嘴角,道:“叫漪兰进来吧。” 殷璄低头看了看准备的药物和绷带,他道:“你嫌我弄得不好?” 她只是觉得……有点尴尬。 殷璄又道:“漪兰上街去了,还没回来。” 如此,除了他,也没别的人可以帮她换药了。 遂卫卿只好低了低头,伸手移到腰间,解了解衣带,宽了衣襟,露出一边肩膀。 殷璄坐在她面前,将她的乌发都拢到前面,一手轻轻搂着她,一手捻着她的衣襟往外放。 房间里暖和,她着的寝衣,衣边滑落在她的臂弯里松松散散地挽着,雪白的肌肤上,缠着绷带。 绷带沁了血,殷璄缓缓给她解开,渐渐暴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处。 殷璄小心翼翼地给她清理,动作极轻,一盆清水都被血染红。 她额头靠着他的胸膛,他的呼吸落在她裸露的肩窝里,让她无所适从。 卫卿手里微微捻着他手臂上的衣料,不知觉地捻紧,在他上药时呼吸有些不稳,口上却若无其事道:“你为我做这些,是因为自责吗?” 她能感觉到,他这两日和在军营里的时候不一样。 等不到他回答,卫卿又淡淡笑道:“皮肉之痛和心头之苦比起来,我宁愿心头好受些。这样必然就会把另一半痛苦留给对方。可能我就是自私一点,先选了自己愿意承受的,把剩下的留给你。倘若,我们换过来,我可能会生不如死的。” 殷璄动作顿了顿,忽道:“如若我放你走,你既想不起我来,又不必再承受这些,便不会有任何痛苦。往后一生,还可平安喜乐。” 往后一生,他不知他还要再经历多少波澜,不知还要面对多少凶险。他自己无所谓,反正一路都这样拼杀着走过来的。 他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想退就能退。外面有多少人等着要他的命。 可是她不同,她还可以退。而他也不能再失去。 在尝过了那种滋味以后再彻底失去,没有什么能更让人绝望。他也会,痛不欲生。 重新回到孑然一身的日子,只不过是冷清孤独些罢了。但知道她和自己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足矣。 如果没有自己,她理应过着京城里安乐无忧的日子,他会护缪家一路高升,他会给她一世安枕无忧。 往后,遇到合适的良人,她可能会成亲生子,顺遂地过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为了他而奋不顾身着。 卫卿唇边的笑意凝固了去,良久,她轻蹙眉尖,哑声应他道:“如果,那能让你觉得好受些的话。趁我还没完全想起来,你还可以让我走。” 她倚在他怀里,复笑眯着眼,不会让他看见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她笑道:“还有我大抵比较占强,即便谁将来与我在一起,久了也会受不了。就好比首辅,我们才订婚几个月,还没成亲就已经不合了。” 她眼里有些湿润,闭了闭眼吸了口气,把那股湿意逼退回去,又道:“你若与我在一起,兴许也一样。世人皆被人间烟火、柴米油盐所累,心中牵念的,永远是那抹无法触及的白月光。” 可惜,她已经陷进去了。 即使想不起她曾经有多爱过他,如今她也觉得这个男人,在她生命里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只是爱不爱他,那是她的事。既然他想着要放她走,又何须再给他多添烦扰。 殷璄给她缠上绷带时,她最后道:“我可能注定孤命,谁来克谁。但是这次受伤,如果殷都督因此而自责的话,大可不必。这些日烦你照顾我,就当扯平了。” 等她的伤处理好以后,她应该就找不到理由再像这样倚在他怀了。 她不生气,也不怨憎,要是她和殷璄换个个儿,她也宁愿不去沾他碰他,也不要看着他流血受伤。 她只是……有点痛。 也分不清是伤痛还是心痛。 她自己安慰自己,或许她还没有陷得太深,还可以抽身回来…… 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伤换好了药,重新缠上了绷带。 卫卿低着头,缓缓离开了殷璄的怀抱。 屋子里明明暖和的,可是退出来的那一瞬间,蓦然冷到了骨子里。 她将自己挽在臂弯里的衣襟拢了起来,寝衣内还有一件质地轻软的亵衣,亵衣衣带细细地挂在她的锁骨处。 只是卫卿还来不及整理好寝衣,殷璄倏而又将她的衣襟往外拨了拨,露出了里面亵衣遮挡得若隐若现的胸口处。 那里,有一道伤疤。 伤疤呈粉红色,与穿背的疤痕对称,时间还没能使它褪去新痕。 殷璄目色很深,手指想伸去触碰,却勘勘在指端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的肌肤时,被她抬手拦截。 卫卿垂着眉眼,一手扼着殷璄的,一手不慌不忙地把自己衣衫拢好,抬眼时已是笑意盎然,道:“殷都督要放我走,可不是这样放的。” 殷璄与她对峙片刻,低哑道:“让我看看。” 卫卿维持着僵硬的嘴角,“陈年旧伤,有甚可看的。再这样就是耍流氓了啊。” 殷璄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里暗潮汹涌,也有一股子无法忽略的强势,道:“我没说今天就要放你走,我也没说不可以对你耍流氓。” 卫卿呼吸一窒,下一刻就被他重新扯下了衣襟。 亵衣衬得她肤色雪白,上面的颜色绣纹十分柔丽。可是殷璄的注意力全不在那上面,他只是看着她胸口上的疤痕,指腹轻轻地抚过,怜惜至极。 卫卿心头异样,酸楚更甚,她深呼吸了两下,才干涩道:“看够了吗?” 第391章 只想保护挚爱 最终,殷璄将她的衣衫拢好,她低头不去看他,若无其事地系好衣带,道:“我要休息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躺下床榻,侧卧着身子,还和以往一样自我保护性地微微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孤独又单薄,面朝里。 不一会儿,她阖着双眼,便听到了开门复关门的声音,睫毛轻颤了两下。 眼角的酸红久久不散,眉心的褶皱亦久久不平。 后来,她和殷璄之间,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尽管别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那一份心情。 再休养了两天以后,队伍便开始上路,回京。 卫卿躺在马车里,马车内铺得柔软厚实,一点不觉得颠簸。 漪兰在旁沿途照顾。 她摸不着头脑,又有些着急,问道:“小姐,你和大都督怎么了呀,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卫卿神色恹恹,懒懒地随口应了一句:“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可是漪兰明显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问:“那小姐回京以后,会跟大都督在一起吗?” 过了许久,卫卿才答道:“可能不吧?” 漪兰心一提:“小姐还是要嫁给首辅吗?” 卫卿看了看漪兰,道:“回去我先找个算命的给仔细算算,看看我这辈子是不是注定孤独终老。” “怎么会呢。”漪兰哆道。 卫卿笑笑道:“跟你说笑的。但是世间男子,欣赏和喜欢某一女子是一回事,真当要娶进家门的时候,他们首先要考虑的却是其女当贤,当善解人意,当温柔可人。很遗憾,我不是那样的。” 漪兰似懂非懂。 卫卿轻声道:“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善解人意,我也不温柔贤惠,我会迎刃而上,不会躲在别人背后。”她淡淡地笑睨着漪兰,又道,“你当我不怕那锋利的刀,不怕那致命的毒,不怕从自己身上淌了一地血,不怕切入骨髓的痛吗?我只是,想保护我的挚爱。” 漪兰一怔,然后默然。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人一旦有了很重要的东西,就会变得非常勇敢。可是这份勇敢,并不一定能被承受,因为它强势,它偏执。” 她不知是在问漪兰,还是在问自己,“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非常糟糕?是不是注定该一生孤独?” 漪兰想了想,道:“这样的人,不是才更应该被珍惜吗?” “但是这样的人也自私啊,选择了自己愿意承受的,把不愿承受的害怕失去的痛苦都推给了对方,殊不知对方也不愿意承受失去的痛苦。大抵如此,才很糟糕吧。” 随即卫卿笑叹道:“所以,少自以为是了,除了自己爱惜自己,还有谁会爱惜你?”她随手捏了捏漪兰的发髻,轻声又道,“往后做个自己爱惜自己的人,也别想着让别人来爱惜你。” 漪兰听来,觉得甚是悲凉。 但她大概听懂了,后来便不再问了。 然而,马车的侧后边,殷璄一直骑马而行,并未离开过。 要说自私,在考虑要放她走的那一刻,他又何尝不是自私。 他真的是在为她往后的一生着想吗?他同样是基于自己的感受。 殷璄抬眼看向前方茫茫雪路,极少有让他困顿的思绪。而马车里的女子,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踟蹰。 不管紧赶慢赶,还是无法在过年之前赶回上京。 卫卿和漪兰在外地过的年,越接近京城,沿途受到战乱的影响就越小,城镇里的百姓们都家人团聚,热热闹闹地过新年。 对于卫卿他们这些过客来讲,这过年却没什么特别的。 除夕停歇了一日,初一的时候继续启程赶路。 路上天晴,阳光照射下来,把路边的积雪都消融。雪下覆盖的草叶总算得以冒出了头,有枯的,也有绿的。 大都督在回程途中,顺剿了地方数百人的匪寇,换得地方一带百姓太平,皇帝十分高兴。 他早早便派人在城门口迎接。 卫卿和漪兰抵京后,先回了趟缪家。待稍洗风尘,还要入宫觐见。 眼下新年刚过去了几天,家家户户都还在闹新春,街上小童着新衣、奔跑打闹玩雪球,屋舍门楣则多贴着新门联,挂着红灯笼。 卫卿在缪家门前下了马车,抬头一看,缪家亦是如此。 且早知卫卿今日要回来,门前落雪清扫得干干净净,缪谦缪夫人,还有两位表兄都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等她。 家里备好了热饭热菜,此时临近中午,缪夫人拎着裙摆就走下台阶,过来拉着卫卿的手带着她往里走,进了家门先洗洗风尘,便去膳厅用饭。 缪谦颇有些感慨,眼眶湿润,道:“一去数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卫卿面上难掩疲色,别人不知她受伤一事,她也嘱咐漪兰不必多提。 卫卿道:“先不吃饭了,我回去换身衣裳,紧接着还要进宫一趟。” 漪兰有些担心,道:“小姐不休息一下再去么?” 卫卿挑眉道:“休息一下,让皇上等你?” “可是……” 卫卿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漪兰只好闭上了嘴。 长途跋涉,本来就不适合卫卿养伤,马车里再舒适,也比不上卧床静养啊。 近来这几日,赶路赶得着急,卫卿的伤口处隐隐又有了沁血的痕迹。 眼下她顾不上,回去换了太医服,果真就携着漪兰匆匆入了宫。 卫卿进到殿上,行君臣跪拜之礼。 皇帝见了她,语气很和善,道:“卫爱卿这一趟奔赴边关,数月不见,气色差了许多,人也清减了不少啊。” 卫卿道:“回皇上,微臣一人无足轻重,能帮到边关将士们,微臣已是知足。” 皇帝道:“此次你及时解救了边关将士的障毒,又于后方妥善安置伤兵,还助大都督沿途剿匪,功不可没。卫爱卿,你可有想要的赏赐?” 卫卿道:“微臣想继续为皇上尽忠效力。” 皇帝朗声大笑,道:“你这丫头,机灵得很。知道朕既答应你的事,就不会反悔。” PS:两个很强势的人,迟早要面对这一关的。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们纠结过,以后老了,和自己最爱的人,谁先去谁后去的问题……曾经我很困顿,可能是害怕一生太短不够爱一个人吧。 第392章 所求一人 “微臣还有一事禀报。卡Kа酷Ku尐裞網” “你说。” 卫卿道:“微臣在边关,得幸找到了被发配的缪谨,而今缪谨在边关投军,为国效力。” 她二舅舅的职位还很低,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往后若想往高处走,就必须得现在上报皇帝。 免得到时容易遭人话柄,说她有欺君之嫌。 皇帝略有诧异,感叹道:“缪谨,曾也是不可多得的才子,你说他现在在边关,弃文投军?你可是想朕把他召回京中来?” 卫卿摇了摇头,道:“既择了这条路,那便是他的宿命。建功立业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要靠性命去打拼。微臣一家皆是罪臣之后,微臣不敢隐瞒皇上,故将此禀报。” 这个卫卿,一向极有分寸。 皇帝看着卫卿,欲言又止,最后挥了挥袖摆,则道,“发配期满,缪家已无罪,卫爱卿无需妄自菲薄。你去静懿那吧,她还等着你。” 卫卿从殿上退下,走出不多远,迎面就看见殷璄带着麾下数名将领朝这边走来。 卫卿与他打了个正面,并不抬头看他,只站在一边侧身,等着他们经过。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走到她身边时,足下却顿了一顿。 他低语道:“刚回来,既面过了圣,还是回去多休息为妥。” 他回来以后,先召集了此次征战的武将,又听了三军抵京的详细汇报,还了解完京中的形势,才带着人来觐见。 如此,也是给卫卿腾时间。她先面圣过后,才能回去好好休息。 卫卿面色寻常,道:“多谢大都督关心。” 只是卫卿与他错开后,转而就去了静懿那里。 静懿传了午膳,正在宫里等着,随后皇帝还赐了御膳过来。 静懿远远就看见卫卿进了她的宫殿,走在那条直道上,她目光闪烁,一直定定地看着。 直到卫卿进了门,静懿动手舀羹汤,递到她的手上。 在宫里静懿保持着端庄,卫卿接过羹汤,笑得明眸温暖,道:“微臣多谢公主。” 静懿遣退了宫人,才闷声道:“不许自称微臣。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喝汤时,静懿就一直把她看着,眼眶红红的。 去年重伤了一场,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气色,眼下又消退得干干净净。静懿怎能不心疼。 卫卿温声道:“我不是回来了么,你作甚还这副表情。” 静懿道:“你多吃一点,补回来。” 卫卿笑道:“好。” 只有漪兰在门口守着,十分着急。 漪兰感觉卫卿的情况很不好,在进宫时脸上就没有半分血色。卫卿着实应该回去休息,可是知道静懿在等她报平安,她便硬撑着,若无其事地到这里来。 她举手投足,都没有丝毫受伤的样子。跟没事儿似的依然和静懿有说有笑。 可是身上的伤到底痛不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肩上一个血窟窿,岂是短短时日便能长好的。 用过午饭后,卫卿起身告辞,道:“家中还有舅舅舅母等着我回去汇报,等我明日进宫复职,再来与你详说。” 虽然很不舍,静懿还是点了点头。 她看着卫卿的背影走出几步,不由又道:“你的婚事……” 卫卿回过头,看着她脸上的担忧之色,笑了笑道:“婚事怎的?” 静懿回以她淡淡一笑,道:“算了,等明日你进宫来再详说吧。” 卫卿便转身走了。 漪兰紧张地跟在她身边。 等走出静懿的宫门后,卫卿面上早已一片惨白。 只是她咬牙不吭声,硬是走出了宫门,上了阿应的马车,后来就没再醒来。 卫卿高烧了一场。 家里原本还喜气洋洋,却不知她已身受重伤,久不得愈。 随后皇帝赏了许多东西下来,缪家听封的时候,她也没醒,更没法出来接旨。 皇帝亲口夸赞,缪家有女,满门之幸。 缪公还在世时就口碑极好,在当朝德高望重,又是皇帝和太子的老师,极受敬重。可惜缪公这一生仅犯的过失,就是身为太傅,没能及时察觉并挽救太子的性命。 使得皇帝大怒,降罪于缪家。 而今,皇帝身边的太监亲自到缪家来宣旨,赦免缪家当年之罪,并感念恩师当年的教诲之恩,追封缪公为当朝一等魏国公。 如此罪臣之名一除,换回满门荣耀。 皇帝是后来才得知,卫卿在剿匪途中受了伤,一直没好。如今回到了京城,又复发了。 宫里的珍贵药材连番送到魏国公府去给她将养身体。 皇帝召见殷璄时,殷璄此次大破祁岐,功勋一等,本该给他封赏。可是殷璄的地位已经无法再往上封,皇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道:“大都督这回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殷璄曲单膝跪地,片刻道:“臣想保留这份皇恩。” 皇帝转头看他,道:“你想保留,便是有所求,所求为何?” “所求一人。” 皇帝微微抬了抬下巴,眼中有深意,也不点破,只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静懿赶到魏国公府时,卫卿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漪兰端了水和药进房,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卫卿换药,道:“在外连日赶路,好不容易回来了,奴婢劝小姐休息的,可她要坚持面完圣,让公主放下心,才肯回来……这下旧伤复发了,又严重了。” 静懿红着眼睛问:“她伤得重吗?” 漪兰道:“公主自己看就知道了。” 随后她拆了绷带换药,那血窟窿迟迟没长好,又淌出了新鲜的血液。静懿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一定很疼。 但是卫卿却还能忍着这样的疼痛,陪她一起用午饭,跟她说笑。 静懿颤声问:“怎……怎么弄的?” 漪兰哽咽道:“去山上剿匪的时候,中了暗器。暗器周围的肉都腐烂了,大都督用烫红的刀子把腐肉去了,才给上药包扎。尽管一直在用止血生肌的药,可是小姐元气大伤,也很难愈合。” 但伤势总归较之前好了些。现今卫卿是劳累过度,加之旧伤出血,才导致的烧热。 第393章 他一直在 卫卿的舅舅舅母帮不上什么忙,也十分担心,请了太医来,都尽心按照太医的吩咐准备所需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回来,还没就边关的事情跟缪谦说一番,就先昏睡了一些时日。 而京里发生的事,漪兰也多少从缪夫人那里得知了。 漪兰守着床上的人,时时叹息,如今卫卿可真算得上是孤身一人了。等她醒来,又该怎么办呢? 蔡夫人与缪夫人也算熟识了,因为卫卿的缘故,时常有走动。她过来时,与缪夫人闲话了几句,便到卫卿房中来看看。 见到卫卿的消瘦模样,蔡夫人还没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 蔡夫人拉着卫卿的手,轻轻握着拍着,轻声与她说道:“我本以为你去了边关,和大都督在一起,如何都能放心些。可曾想,竟是这番模样回来。” 卫卿的手被她安抚着,觉得好温柔好暖和啊。 蔡夫人还道:“本来想叫晚照一起过来的,可她要照看两个孩子,不方便。卿儿你许还不知道,晚照诞下一双儿女,如今缠人得很。等你快些好起来,就去看看他们。卡Kа酷Ku尐裞網” 顿了顿,又道:“卿儿还年轻,身体还可以养回来,将来婚事,婚事也还有更好的……将来谁娶了卿儿做妻子,那才是他的福气……” 卫卿不知何时醒来的,微微勾起嘴角,动了动手,伸去给蔡夫人拭了拭眼泪,顿时蔡夫人哭得更汹涌。 卫卿有些宠溺道:“娘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蔡夫人道:“你快些好起来,娘就不哭了。” 卫卿眼底笑意很虚弱,但也是真心高兴的,道:“嫂嫂的孩子,本就该是儿女成双的。改明儿,我一定要去看一看,义兄俊朗,嫂嫂美丽,孩子肯定也十分漂亮。” 当初离京之前她便已经诊断到了,寇晚照腹中有两个生命,只是没明说罢了。 蔡夫人点点头,落泪道:“漂亮,兄妹两个都很漂亮。” 是夜,蔡夫人离开后,卫卿犹还清醒了一阵,漪兰给她找了一些医书来看。她都是面朝外,微微侧靠着。 灯火温黄,偶尔听得她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 漪兰端了熬好的药进来,放得温凉过后,她端起来跟喝白水一样一口喝尽。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问她:“小姐要吃点蜜饯去去苦吗?” 卫卿道:“不用,留点苦味也挺好。” 窗外一片浓墨夜色,窗扉紧紧关着,只透出些熹微的光。 卫卿不经意间,将目光移到了窗纱遮挡的夜色里,时而会想起那双温悯的却又深沉如夜的眼来,有些失神。 仿佛那人就站在外边的夜色里,也这般凝视着她一样。 其实,窗外,确实站着一人。 他听见漪兰在房里问道:“小姐为何一直盯着窗户看,外面有什么吗?” 卫卿道:“没什么。” 前堂那边,锦衣卫连夜送了许多补品过来,交给缪谦。眼下缪谦还在堂上接待。 大都督回京以后,自有许多公务要忙。只是除了公务之余,行踪诡异莫测,一到了夜里,既不在卫厂,也不在大都督府。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殷璄虽一次不曾在她面前出现,却一日不曾落下过。 他每夜都会来,站在卫卿窗外的树影下,守着她。 直到她房中的光亮熄了去,他再等一会儿,确认她已经歇下了,才会离开。 但那都是后话了。 卫卿在养伤期间,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便是,皇帝果然践行诺言,赦免缪公,追封她外公为一等魏国公。 连缪家的牌匾也换了,还是皇帝亲笔题名的“魏国公府”。 这对于京里的显赫世家来讲,已算是绝无仅有的殊荣了。 往后人们提起缪家,首先想到的不是罪臣之后,而是魏国公府。 卫卿知道,皇帝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封赏,还有一个原因,他可能对太子之死起疑了。 如若太子不是自缢身亡,而是被人谋害,则她外公也是被无辜迁怒的。 这两天里,缪夫人进进出出,送来的滋补品不断。 卫卿不仅要用药,其他补物也要跟上。 现如今,国公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宫里送来了一批,锦衣卫也送来了一批,天天给卫卿当顿吃,都够她吃上个一年半载的。 见卫卿精神头好些了,缪夫人不是很拿得定主意,但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自从卫卿回来,不管是看好戏也好,看热闹也罢,京里的各世家小姐们都在抻长了脖子等着看呢。 卫卿见缪夫人来了两次,犹豫不决,便道:“舅母有话且直说吧。” 缪夫人只好进来,在卫卿床畔坐下,目光慈爱地看着她,道:“舅母原不想打扰你休息的,但有一件事总得听听你的想法。” 卫卿点头:“嗯,舅母请讲。” 缪夫人难以启齿,后叹了口气,终直接言明道:“卿儿与首辅的婚事是如何想的?若是不愿再嫁,我们就不嫁了,明天舅母便将聘礼归还回去。卿儿这般才貌,又还年轻,大不了另择良婿,还能找到比首辅更好的!” 卫卿有些诧异,见缪夫人说起这事神情激动,也颇愤懑。 旁边的漪兰已经憋了好久了,眼下终于说起这件事,便开口道:“别说首辅现在已经另娶了,就算他没另娶,小姐也不会嫁他。现在不过是让小姐看得更清楚罢了,首辅口口声声说等小姐回来,这才过去了几个月,就已经娶妻进门了!” 卫卿道:“他娶了谁?” 漪兰道:“小姐见过的呀,就是那个祁岐来的公主!” 良久,卫卿点点头,丝毫不觉意外,只道:“料也是如此。”她又对缪夫人道,“事已至此,那就请舅母帮忙把聘礼都退了吧。” 这下轮到缪夫人诧异了,她本以为这多少对卫卿会是一个打击,没想到卫卿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平静太多了。 缪夫人安慰道:“你别太难过,当下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卫卿并没有觉得多难过,如漪兰所说,就算他没另娶,她也会退婚的。她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苏遇比她还等不及。 第394章 有始有终 缪夫人出去后,卫卿想了想,让漪兰把妆台匣子里的玉佩取出来,找一只锦盒装着。 那玉佩是上次苏遇赠给她的那只,做信物用的,她拿回来以后便没再佩戴,一只放在匣子里。 既然现在婚约不在,理应是要拿去还给他的。 漪兰也知道卫卿约莫要还,道:“直接交给舅夫人吗,请她一并带去给首辅。” 卫卿道:“不了,他亲自交到我手上的,自是我亲自去还。” 漪兰咕哝道:“可是小姐伤还没好呢,自从小姐回来以后,首辅一次不曾出现过,小姐又何必考虑他,东西还了不就行了。” 卫卿淡淡道:“我不是他,他可以不清不楚、有始无终,但我会有始有终、一清二楚。想必我们都想明白了,我不愿意再嫁,而他也已经另娶,婚事就此作罢,我总不至于藏藏掩掩连面都不敢见。他不主动来见我,便是等着我去见他。” 漪兰不再多说什么,道:“那小姐的伤要紧吗?” 卫卿道:“明日只出门一会儿,应无大碍。卡Kа酷Ku尐裞網” 第二天,缪夫人把聘礼还回了首辅府邸,当初怎么轰轰烈烈抬到缪家的,而今就怎么轰轰烈烈地还回去。 首辅的管家十分为难,府上刚娶了新夫人,还比较敏感尴尬,而且首辅也没有指示过送去缪家的聘礼该如何处理。 卫卿让阿应载着也过去了一趟,到了府邸门前,才听管家说,苏遇并不在府里。 自从他成亲以后,便整日在公署,到了很晚才会回家,有时候甚至不回。 卫卿撩了撩帘子,看见府邸门前尚还红绸高挂,没来得及拆下,俨然一副刚办过喜事的样子。 听说,就在她回来的前两天,祁歧公主刚过门。 眼下管家当即就着人去通知苏遇,要是知道卫卿过来了,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 只是卫卿容色淡然道:“不必了,他在公署吗,我可以过去找他。” 说罢根本没给管家应答的机会,径直放下帘子,而阿应驾着马车调头就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到了公署,阿应请门口的人进去通报。 当苏遇脚步有些凌乱地快步走出来时,看见卫卿消瘦的身影,披着厚厚的披风,安静而孤冷地站在寒天里。 她身体不太好,肤色白得像被霜雪冻过的瓷娃娃。 卫卿侧身也看见了苏遇,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苏遇神情颇有些憔悴,眼里依稀有红血丝,不知是不是近来一心扑在公务上的缘故,再无当初惊艳绝伦的风骨和气度。 他知道她回来了,也知道她受伤了,但是一直没去见她。 大概他也知道,她迟早会来。 卫卿声色平和,没有波澜,道:“就站在这里说话吗?” 她其实不介意,只是这公署里人来人往,如果他也不介意的话。 随后苏遇还是把她引去了自己的办公房,转身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暖暖手也好。 卫卿低着眉目,从袖中取出锦盒,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苏遇形容万分暗淡,猜到那是什么,苦笑道:“这东西,我送了两次,终究还是送不出去么?” 卫卿看向苏遇,道:“虽不记得我第一次为什么要把玉佩还你,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原因的。” 苏遇手指拨弄着茶杯,半晌却不说这件事,而是另说道:“去边关还顺利吗?” 卫卿道:“一切挺顺利的,如果没有军医擅自滥医滥药的话。”她看着他时,眼里的凉薄清醒让人心凉,“听那军医说,是得了首辅的提点。”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上报皇上,说我交代过他们?” “空口无凭,皇上未必信。” 苏遇笑了两声,道:“要是有证据,你估计一点也不会放水。不管你记不记得,你永远都不愿意为了我做些什么,但是却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他红血丝的眼看着卫卿,又道,“既然空口无凭,你又凭什么认为是我提点了?” “所以,我只是杀了那个人,并不曾来与首辅当场对峙,你还想怎么?”卫卿道。 苏遇有些心力交瘁,低低道:“我倒希望你来找我对峙,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知道你要是不跟殷璄一起去剿匪,而是加紧赶回京城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吗?他让你跟着他去剿匪,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卫卿沉默片刻,平静地问:“来得及怎样?来得及参加你的婚礼吗?” 苏遇哑然。 他动了动口,哑涩道:“圣旨赐婚,我别无选择。” 他走到卫卿的身边来,伸手想拥她入怀,可是她抬手一挡,尽是疏离。 苏遇急着解释道:“但是卫卿,我没碰她,从她进门过后,我就没碰过她。我要么留在公署,要么宿在书房,以后也不会碰。就当她是件摆设好不好,你要是不想看见她,我保证以后不会让她在你面前出现……我们,我们照样可以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卫卿挑了挑嘴角,看他道:“苏遇,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嫁你?你选择了一样,就必然打算放弃了另一样。将来若是同样的选择摆在你面前,你也依然会放弃我,不是吗? “所以我们没必要假装情深。你非我所爱,我亦非你唯一。我若是告诉你,即便你没娶妻,我此番回来,也照样会退婚,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苏遇脸色发白。 他道:“你都想起来了?你到底还是爱上他了?” 卫卿道:“就算此生我不再爱上任何人,我也不会再嫁你。” 良久,苏遇惨然笑道:“卫卿,我已经这么痛苦了,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卫卿道:“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何必强求。所以这样挺好,往后一别两清,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 说罢,她敛了敛裙角,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 身后,苏遇忽然轻声温柔地问:“卫卿,当初,你为什么答应嫁给我?仅仅是因为利益吗?” 第395章 风雪袭故人 卫卿住了住足,想了想道:“那会儿,我唯一记得的人就只有你。 “那个时候觉得,如能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一个相互信赖和依靠的人,也不错。恰好这个人和我一起经历过。 “我记得刚在树林里找到你时,你那双眼睛里装着星夜;我也记得在废茅屋里,你奄奄一息时,还能与我打趣说笑。 “但是再美好的情谊,只有消耗没有积累,也迟早会耗光。从你拿我舅舅的前程做要挟开始,它便开始消耗,到现在,了无所剩。” 卫卿眯着眼,看着外面寒冷的天光,“本就是有条件有交易的婚约,你当我真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那时你应该也是真下得去手,往我舅舅的试卷上把‘殿’字划去吧。” 苏遇闭了闭眼,俊逸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是他太着急了吗,以为只要把她圈在身边,就是真正拥有了她? 可是从她将自己的心绪深埋、努力配合他起,他就不曾真正地接触到她的真心。 卫卿抬脚走出了门口,淡淡道:“再说无益,从今往后,你我就此了断,互不相干。” 她走出屋檐下,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向他,眼神凛冽决绝,“对了,最后再奉劝你一句,朝堂上可以没有你这个首辅,但不能没有他这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你若再背地里用阴招,我以我个人名义,定会百倍偿还,绝不罢休。” 苏遇站在门框里,看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她再也没回过头。 年后,天气也阴晴不定。 有时风寒料峭,有时细雪蒙蒙。 从苏遇那里回来后,卫卿基本足不出户,安心在家养伤。 到了夜里,她看会书,早早就会歇下。 漪兰觉得奇怪,道:“小姐,你怎么睡这么早啊?” 卫卿道:“我不是养伤吗,晚上早点睡不行?” 漪兰挠挠头,道:“可是现在才用完晚饭半个时辰呀,这么早你睡得着吗?前两晚也是这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许久都睡不着吧?” 卫卿抿唇道:“多嘴,你熄灯便是了。” 漪兰吹灭了灯,去检查门窗时,又道:“小姐,这天儿又下雪啦,下得还挺大,不知何时能停呢。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心里一顿,没做答应。 后漪兰便出了房间,到隔壁去休息了。只是她这会儿可睡不着,屋子里点着灯呢,有空做点针线活。 这针线活她是最近才捡起来的,先绣着一个荷包。 荷包只完成了一半,上面的绣纹虽说不上多精致,但也勉强过得去。 过了不久,外面的风雪声渐大。 卫卿躺在床上确实睡不着……太早了啊。 可是,她想他早点回去,不用再每晚都守到深夜。 到底什么时候发现夜里屋外守着个人的呢? 卫卿感觉很敏锐,窗外婆娑树影也掩盖不了心头的异样。 她想见他,却又怕烦扰他,既然他要放她走,那她还纠缠着干什么呢? 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她终是没忍住,静立窗前,微微掀开一条缝,却看见他站在树下,不知道守了有多久。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养伤期间,他虽不曾出现过,却用这样的方式来守着她么? 既然要放她走,那为何他却迟迟不愿意走呢? 外面的风声大了些,廊檐下的一盏微弱的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灯影闪烁,好似下一刻就会熄灭了去。 她睁着眼,能看见雪影儿洋洋洒洒地映在门扉上。 别说睡觉了,她现在心头辗转难安,连多躺片刻,都觉得煎熬。 卫卿坐起身,深吸两口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烦躁地披衣就下床趿鞋,满屋子乱找东西。 漪兰绣荷包绣得正好呢,突然门响了。 她问:“谁呀?” 卫卿绷着声音:“除了我你认为还会有谁?” 漪兰赶紧打开门一看,果真是卫卿站在门口。她随意地披着一件衣裳,发丝披散在肩上,略有些凌乱,眼神沉沉。 漪兰被她弄得紧张兮兮的:“怎、怎么了呀,做噩梦啦?伤口又疼啦?” 卫卿抿唇道:“你这儿有伞吗?” 漪兰一边转身去找伞,一边道:“小姐要伞干什么呀?” 卫卿没回答,只一把拿过漪兰找来的伞,在屋檐下撑开,便走了出去。 漪兰惊叫一声,连忙追出来。 但是卫卿她人已经走在了院子里,转过墙边一看,就着廊下微弱的灯火,见那树影下果真还站着一个冷清挺拔的人影,不曾离去。 飞雪沾上了他的衣,他站在风里,像一座雕塑。 漪兰跟出来,小跑到墙角边,刚想出声叫她回来,结果就看见了那树下的人,不由震在原地,十分惊奇。 卫卿已经朝他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将伞挡在了风雪袭来的方向。 她微微仰头,看着殷璄。乌发衬得她的脸很清瘦,肤色莹白,下巴微尖,不知何时,竟清丽静美如斯。 上京无数莺莺燕燕的美人,都比不上她此刻青丝如瀑、眉间飞雪却如梨花剪水的模样。 她望着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心里却开始隐隐作痛。 卫卿蹙了蹙眉,嘴上却笑着,道:“殷都督在这里守什么呢?” 他垂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肩上,低道:“伤还疼吗?” 卫卿心口一窒,连呼吸都夹杂着绵绵悸痛,应道:“我很好,不用殷都督守。” 殷璄动手拢紧她身上披着的衣裳,把她裹起来,语气不容置喙道:“快回去休息,我就走。” 卫卿不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很想,伸手去抚他清冷的眉眼,亦很想,化去他满身的清寒。 良久,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还是尝试着伸了伸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微踮着脚,轻轻拂去他肩头的落雪。 指尖很凉。 卫卿动了动眉头,眼里湿润,却笑了笑道:“你再这样,我可能会忍不住,想要纠缠你了。” 第396章 庭院深深梨花落 她轻声地与他道:“要不想人担心,往后就好好爱惜自己,忙公务也别忘了身体,少熬夜。以后不用再来这守着了,我已经好多了。还有,多谢你送来的东西,我也没客气,每天都吃。” 卫卿把伞放到殷璄手上,她甚至想,多流连片刻感受他手里的温度,但还是放开了,最后轻描淡写道:“我的伤与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若要是说痛,不过如此,远不及……” 远不及心里的痛。 只是她没说完,最后道:“你走吧。” 她知道,她若不回屋,他也是不会离开的。 所以,她先转身,走进了风雪里。几步路,便上了屋檐回廊下。 她忍着不回头,进了房门把门关上,就再无动静。 后来殷璄大概离开了,她却怔怔地望着床帐,熬了半宿。心里仿佛空空的,又仿佛满满的。 卫卿在家休养了两个月,后肩上的伤总算慢慢复原了。 期间,她也会偶尔走动,去宫里与静懿叙一叙,又去蔡家看望蔡夫人,和上回提起的两个孩子。 谢嬷嬷早替她想到了,准备了小孩的新衣裳自不必说,还准备了一对老虎枕,还有两双虎头鞋,看起来十分可爱。卡Kа酷Ku尐裞網 兄妹两个有半岁了,正是粉粉嫩嫩、团团白白的模样,而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软糯至极。 寇晚照诞下两个孩子,气质与之前更不一样,整个人容光焕发,且身材丰满了些许,看起来更加娇艳美丽。 她和蔡琮夫妻俩十分恩爱。 卫卿一到蔡家,把两个孩子沾上手后,就舍不得撇开了。 她眉眼间俱是喜意,好似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开怀过,笑眯眯道:“这是我的小侄子,这是我的小侄女,对不对?往后要管我叫姑姑的。” 想起她义兄义嫂成亲时,还恍如昨日。没想到一回神儿,孩子都这般粉嘟嘟的了。 只不过卫卿想要抱抱两个孩子时,被蔡琮夫妇和蔡夫人阻止了去。 蔡夫人忙道:“你身体才刚养好,不能太使力。” 卫卿遗憾,还想争取一下,道:“我抱一抱不费力的。” 寇晚照亦道:“妹妹下次抱吧,往后日子还长着,等你彻底好了,就是抱一整天不撒手,我还乐得清闲呢。卡Kа酷Ku尐裞網” 蔡琮道:“听你嫂嫂的吧。” 后蔡琮忙自己的事去了,卫卿便同义母义嫂一起逗这两个孩子。 孩子嘴角挂着口水,寇晚照给他们揩不停,兄妹两个老喜欢往卫卿身上爬来爬去,咿咿呀呀。 卫卿捏捏他们的小腿儿,又捏捏小脚,那软软肉肉的感觉,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等后来,卫卿离开蔡家以后,寇晚照和蔡夫人给两个在榻上爬来爬去的孩子洗身子时,才发现孩子胖胖的小手上不知何时各自套着一对儿银镯子。 小手挥舞时,十分好看。 蔡夫人和寇晚照相视一眼,皆笑了笑。 寇晚照道:“妹妹有心,这小银镯工艺不凡,怕是她费了些功夫才托人打来的吧。” 寇晚照是世家出身,对宫廷内造的首饰还是有了解的。 卫卿嘴上不说,可她看得出来。 卫卿离开时,蔡琮亲送她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几场春雪过后,天气渐暖和了起来。枝头绿芽萌出,春风卷着几许早春的花香,一派温煦晴朗。 卫卿回头笑说道:“义兄止步吧,难得有空闲在家,多陪陪孩子。” 蔡琮点点头。 卫卿转身将上马车,蔡琮忽而在背后道:“阿妹,谢谢你。” 卫卿一愣,蔡琮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复回头笑道:“谢我什么?” 蔡琮亦是道:“谢你曾开导我,才有我和晚照的今日。” 卫卿挑眉道:“那也得兄长有情嫂嫂有意才行。” “你和……” 卫卿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打断道:“兄长不必担心,我还年轻,这次婚事泡汤了,说不定下次会顺利呢。” 蔡琮叹口气,道:“也罢,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坐上马车,马车悠悠驶离。 有没有下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生不会再有下一个人,能让她这么全心全意。 开春了,院里的梨花又开了。 后来卫卿回了一次空置的那座宅院。 她推门进去,站在梨梢枝下,抬头久久凝望。 枝头上一簇簇饱满的梨花,盛开在那里。 有轻薄的花瓣落下来,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她眯着眼,颤了颤眼帘。 从前,他好像在这树下拥抱过她啊。 她也好像曾躺在这树下,远望过屋舍外散开在天边的烟霞。 卫卿走进后院,循着模糊又熟悉的记忆,推开那扇门,进去那间她曾住过的房间。 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她下意识朝妆台那边看去。见台面上,有一座紫檀木的底座,底座上安放着一枚十分绚烂的琉璃球。 卫卿眼神轻颤。 她恍惚想起,那年端午,龙舟在护城河上劈水斩浪,两边呐喊激荡不绝。一人立在船头,扬臂击鼓,鼓声震人心魄。 后来他登上高台,赢得了这枚琉璃球,转身便送给了她。 只因为她往琉璃球上多看了两眼。 许久,她走到妆台前,轻轻将琉璃球抱起,转身带了回去。 有关首辅和卫卿婚事的话题,在京里的热度久久不消。 尽管卫卿已经主动归还了信物,缪夫人也原原本本退还了聘礼,两人的界限彻底被划清,但上京里那些热衷首辅的女子们,怎会舍得把脏水往首辅头上泼,议论贬低的对象还不是卫卿。 漪兰听到那些流言,气得不行。 说什么早就知道卫卿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先前在太医院里抛头露面不说,后来还去了满是男人的军营。 难怪首辅会退婚,不要她。 做了魏国公的外孙女又如何,空有光鲜的门楣撑着,到头来还不是个被抛弃的。 有好一阵子,卫卿出门遇到些官家小姐们,当着她面声都不敢吭一下,只能等着她走过去了,才在背后窃窃私语地讨论一番。 漪兰跺脚,愤愤道:“这些人整天闲着没事做,乱嚼舌根子,简直太可恨了!” 第397章 现在这样就很好 卫卿好笑地睨了她一眼,道:“你以前不也喜欢八卦吗?” 漪兰嘴都气歪了,道:“奴婢是喜欢,但奴婢可没这么没口德!你知道她们说什么吗,明明是小姐撇清了和首辅的关系,她们却反过来说小姐没人要嫁不出去!” 卫卿叹了口气,道:“我本就嫁不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瞪眼道:“不是没人娶,那是小姐不肯嫁!要是小姐想嫁,上门提亲的人肯定排到大街上去!” 卫卿随口道:“随她们说去吧。要是为这些事烦心,一人一口唾沫淹下来,我还活不活了?” 卫卿后来在京里倒是见过祁岐公主一两次,她现今是风光无限的首辅夫人,本又是来联姻的公主,自能很好地在京城这个圈子里立足。 祁岐公主瞧不起卫卿这个魏国公的外孙女,也情有可原。更何况,她还直接从卫卿这里抢走了最优秀的夫婿,当然有一种很独特的优越感。 彼时祁岐公主从卫卿身旁走过时,只斜乜了她一眼,高高在上的姿态,嘴角溢出一声嘲讽轻蔑的笑。 这公主十分不喜卫卿,当初在军营的时候卫卿还收走过她的暗器呢。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漪兰一提起她,更是来气,对卫卿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她忒不要脸,简直不知廉耻!奴婢听说当初她竟在宫宴殿上当场示爱首辅,还什么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卫卿好笑道:“这也值得你生气?当笑话听听就得了,关我们什么事呢?” 漪兰愤愤道:“这都不算什么,奴婢气的是她太狂妄,还说比小姐身份好,比小姐有才情,比小姐美貌!她哪儿来的自信?!” 卫卿不紧不慢道:“一个亡国公主而已。” 今年花朝节的时候,静懿偷偷溜出宫去,卫卿带她一起上街去赏花灯。 这次静懿不再是一个人寻寻觅觅,卫卿就在她身边。她打扮成寻常家小姐的模样,走在街上,仰头看那满街的花灯时,柔艳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笑意明媚。 她想吃什么玩什么,就会扯一扯卫卿的衣袖。 与其说是由着她,不如说是卫卿宠着她,以前漪兰喜欢买的沿街小零嘴儿,都给她买一遭。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自己拿不下的,卫卿就帮她拿着,身边还有漪兰,亦是满手不得空。 姑娘家一边逛一边吃吃玩玩,十分尽兴。 静懿咂咂嘴,吃着卫卿喂来的糖葫芦,又酸又甜,眯起了眼,忽然在人潮喧哗中道:“这样挺好的。” 卫卿:“嗯?” 静懿道:“虽然首辅是我以前认为最优秀的人,但是如今庆幸,幸好你没嫁给他。” 卫卿笑了笑,不置可否。 静懿又道:“他拿得起放不下,只愿得不肯舍,配不上你。往后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 卫卿勾着唇角道:“好啊。” 静懿浑不像在宫里时端庄的模样,她过来搂着卫卿的肩,两个姑娘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静懿道:“我说真的,今年的武考科举,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俊俏儿郎,我们都留意一下,挑最好的,你要不要?” 卫卿挑挑眉,道:“我考虑一下,要是真不错,可以领回家镇宅。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便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有要求没有?” 卫卿眯着眼,似欣赏着沿街各式各样的花灯,双眼被花灯的光芒晕染得璀璨。 她悠悠随口道:“身为武将,当然要有煞气才行,不用懂风月,也不用解风情,知我心便好。做事有分寸,够冷静,大局在握,胸有丘壑。” 静懿点点头,兴致盎然道:“外貌呢,有没有什么要求?” 卫卿想了想,道:“挺拔一点的,冷清一点的。” 静懿道:“那还用等武考么,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啊。你莫不是照着大都督形容的?” 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那样的人。 卫卿笑笑,道:“那我就不那么多要求,到时武考状元肯定不差。” 适时,街上拥挤的人分开堆簇到街道两边,舞狮很快就要来了。 卫卿怕身边的静懿跟漪兰走丢了,一手拉着一个。 她倒不是很有兴趣见这些热闹场景,只是静懿和漪兰两眼放光,玩得很是高兴。 等舞狮的又蹦又跳地来到街中央,两只狮子抢着一个绣球,那只绣球又成了街上姑娘们惦记的物什。 静懿还是比较自持,漪兰直接蹦起来朝舞狮挥手,叫道:“这里!这里!” 舞狮的一回头看见街边站着的三位姑娘,一位丫鬟两位小姐的光景。 那两位小姐一清丽如霜一冷艳如梅,真真是十分美丽。 最后绣球被舞狮的小伙子送到卫卿和静懿面前。 静懿犹还愣愣的,卫卿看她一眼,温暖道:“接吧。” 静懿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还是有些迟疑地接了下来。 旁边都是兴高采烈的鼓掌声,静懿翻来覆去地看着绣球,听旁人道:“得到绣球的都是受花神娘娘眷顾的,定能寻得个好姻缘!” 静懿将信将疑。 卫卿道:“不要太放在心上,前年我接到这玩意儿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静懿和漪兰齐齐抬头,猛地看着卫卿。 街上人群散开,卫卿又若无其事地拉着两人去往别处,结果眼前忽然一晃,静懿竟直接扑过来,在街上抱住了她。 卫卿一愣,听静懿满含期待地问:“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前年?” 卫卿垂了垂眼帘,眉间含着淡淡的笑意,轻拍了拍静懿的后背,道:“我刚刚说了什么?你若是究根问底地问我详细的,可能以我现在的程度还无法详答你。” 静懿眼眶酸涩道:“这样就好,现在这样就很好。” 当晚静懿在卫卿家里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卫卿偷偷摸摸地把她送回宫里来。 *** 随着武考期限将近,各地选拔的武考人才统统汇聚京城。 京城里要设好几个大型的比武场,前来参加考试的都在上面比试。 卫卿跟着静懿去看过两场,没想到静懿如此当真,早早就让卫卿瞧瞧,看看哪个顺眼。 第398章 触摸不到她的心事 现在卫卿的终身大事被静懿列为头等大事,比关心自己的还更甚。 卫卿无奈,只得由着她胡闹了。 选武状元的那一场决赛,皇帝亲自去看了,卫卿得以随侍在侧。 皇帝看了一眼坐镇武场的大都督,声音不大不小地问卫卿:“卫爱卿,听静懿说要帮你在这些人中间选夫婿,你怎么看,可有顺眼的?”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微臣惶恐,让皇上在这等小事上费心。” 皇帝道:“怎会是小事,怎么说也是朕拆了你的姻缘,理应赔你一桩更好的。” 卫卿道:“微臣不敢,一切随缘就好。” 皇帝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放心,不会比首辅差的。” 后来一名青年在决赛之中脱颖而出,被皇帝钦点为今年的武状元。 这武考不仅考武艺,还要考兵法谋略,毕竟以后做武将是要领兵打仗的。 而这青年,不仅谋略过人,武艺也高强,且模样俊朗,样样俱佳。 当时不知多少官家暗自动了想召为夫婿的心思。 这新科武状元名赵蔚。 静懿私下问卫卿:“你觉得那赵蔚如何?” 卫卿道:“挺好的。” 静懿道:“那李元景呢?” “也挺好。” “魏大楼呢?” “都挺好的。”卫卿看了看静懿,“怎么名字这么怪?” 静懿高冷道:“当然怪,李魏都是本宫瞎编的,你也觉得好?” 卫卿捏了捏额角,听静懿一路说教,说什么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随便指一个,连人都没看见,光听名字就说好,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随便云云。 她自己知道,只要不是他,谁都没所谓。大抵,她就是这样一个随便的人吧。 卫卿道:“静懿,你是怕我走不出来,所以急着要我展开一段新的姻缘吗?”她侧头看着静懿,依稀笑道,“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本来就不喜欢首辅。所以不要想着往我这里塞,人好歹也是朝廷新秀啊,落我手里不得毁了人家么。你要是看上了哪个,我倒可以帮帮你。” 静懿居然学会了翻白眼,这让卫卿感到十分惊奇。 静懿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落你手里就毁了?有那么糟糕吗?” 卫卿若无其事道:“当然有,我这样的人,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的。看起来再好的姻缘,不也得在我手上终结么。除非将来,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你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只不过是吃饭多双筷子。” 静懿皱眉道:“这算过的什么日子?” 卫卿想了想,淡然笑道:“让人放心的日子。让人觉得我过得不错,可以一生平安喜乐的日子。” 静懿许久未答。 卫卿有满腹心事不会对任何人说,连她也触摸不到她的心事。 静懿能做的,就是陪着她,让她一边无奈着,一边又纵容着。 后来,静懿忽而问:“你不喜欢首辅,为什么当初要答应嫁给他?” 卫卿轻声反问:“我让你伤心了,是不是?” 静懿摇了摇头,“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伤心。卡Kа酷Ku尐裞網我本就知道那不是我的东西。” 好像她更心酸一点,因为那时卫卿要嫁人了。 卫卿道:“茫然,困惑,信任,还有利益,都有一点吧。”她风轻云淡道,“但是现在一样都不剩,我自然不会再嫁给他。” “我以为你很难过。” 卫卿莞尔笑笑,道:“人生又不是只有结婚这一件大事,有什么可难过的。” 在后来的宫宴上,卫卿也得以见过赵蔚两次。 在世家小姐们都偷偷瞧这位新晋武状元时,他却独独朝静懿和卫卿这边看来。 在武场的时候,静懿和卫卿出现过几回,他当然有印象。 一位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一位是皇帝最信任的太医兼魏国公府唯一的小姐,不是谁都能与之相配的。 赵蔚初入官场,私下里打听过卫卿的事。 别的世家小姐都在闺阁中养尊处优的时候,她抛头露面做了皇帝的御前女太医,她不畏别人说什么,正是一步步的艰辛和努力,才换来魏国府如今的满门荣耀。 那些小姐们瞧她不起,可京中的儿郎们无不佩服。 就算她和首辅的婚约作罢,由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也不见她有丝毫的消沉和焦躁。 她从不辩驳和解释一句,更没有表现出委屈柔弱的一面。 自此赵蔚便暗暗记下了。 卫卿根本不关心是谁对她投来目光,因为关注她的各种八卦视线多了去了。 要是个个都去计较,她也认不过来。 但是静懿却注意到了。 她发现赵蔚看的是卫卿。她这还没撮合呢,人家就已经动上心思了。 静懿暗自道,没想到这愣头青眼光还挺准。 卫卿正式记住他的时候,是在一次宫宴结束后。 她和苏遇已无瓜葛,但大家都为皇帝做事,难免会碰到。 只是这一次宫宴结束后,天色已晚,卫卿在出宫的路上,又遇到了他。当时周遭已无旁人路过。 苏遇挡了她的去路,丝毫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他看卫卿的眼神里夹杂着忧郁,明知道她那日已经把话说得决绝,可她一日未有着落,他就是一日无法死心。 苏遇注意到,这段时间以来,她和殷璄也没有交集来往。甚至两人打了照面,也不会多说两句话。 所以即便她断了和自己的关系,她也没有和殷璄在一起。 或许是一丁点侥幸的心理作祟,竟叫苏遇生出一丝丝希望。 苏遇尽量平和温柔地与她道:“我们,可以聊聊吗?” 卫卿道:“首辅若是有病理上的事,可以明日去太医院,今晚我没空。” 说罢,他依然不让,卫卿要往边上走,结果苏遇移身又往边上挡了挡。 卫卿眯着眼看着他,神色幽冷:“首辅是想找茬儿?” 苏遇低低道:“只短暂一会儿就好,可以吗?” 卫卿嗤地笑了两声,道:“首辅问我好吗可以吗,我回答你说不好不可以;你挡死了我的路,用一副好商量的语气,却让我根本没有选择,你确定你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第399章 他看不顺眼 苏遇道:“我若让开了,你就走了。” 卫卿蓦地冷厉道:“让开。” 正当气氛陡然凝固、剑拔弩张时,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首辅大人在这里堵截一个女子,要是传出去了,可能不太光明磊落。” 苏遇眯了眯眼,看向来人。 正是新晋武状元赵蔚。 苏遇幽幽道:“这是本辅与卫太医的私事,你最好莫管闲事。” 赵蔚道:“首辅大人的私事下官自不能管,但是卫太医现在明显不愿意,首辅大人何必强人所难。” 这个赵蔚,别人都顾着攀附权贵,他却赶着来招惹权贵。 赵蔚又对卫卿道:“卫太医可是要出宫?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 卫卿看了一眼苏遇,赵蔚要走,他总不能挡着赵蔚的去路。于是最终她跟着赵蔚一起离开了。 路上,卫卿淡淡道:“方才多谢赵大人解围。” 赵蔚道:“看来外面的传言也不可信,明明纠缠着不放的人是首辅,而不是卫太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赵大人也喜欢跟别人一样爱八卦、嚼舌根?” 赵蔚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失言,请卫太医恕罪。” 卫卿对他的态度虽不冷不热,但一来二去也算熟识了。 为谢他这次及时解围,后卫卿还应邀去赵蔚家中帮赵蔚母亲诊治了一下身体。 赵蔚的母亲培养出一个武状元相当的不容易,知儿莫若母,她怎会不知道赵蔚的心思,因而卫卿来时就格外留意起她。 赵母只是不甚着了凉,又肠胃不适,卫卿叮嘱时她连连答应,一双眼睛直黏在卫卿身上,越看越满意。 她热情地拉着卫卿的手,询问她家里人,有没有定婚事等等。 卫卿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笑了笑道:“前不久才告吹了一门婚事。夫人刚来京城可能有所不知,我克夫的名声几年前早就远扬在外,夫人只要稍稍去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赵母面色卡了一卡,有些讪讪的,后来就不再问了。 这姑娘再优秀恐怕也不能娶呀,她儿子才当上武状元前程似锦,怎么能被女人给克了呢。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赵母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儿子的锦绣前程还没开始呢,没过几天,赵蔚突然就被下令调去了边关镇守。 卫卿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也颇感蹊跷。 不过她在宫里要想打听个详细情况又有何难的,她义兄蔡琮也在宫里当差,消息比她灵通,去问问便知。 半下午时,卫卿去找了蔡琮一趟。 彼时蔡琮知道了她的来意,神色讳莫如深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方,道:“近来你是不是和那个赵蔚走得太近了?” 卫卿挑眉道:“正常相交,何为太近?” 蔡琮拍了拍卫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可能有人看得不顺眼。” 卫卿抿了抿唇角,心里缓缓往下沉。 这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她也不想去想,每每想起,都会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自认为已经克制到极点了,他还要来招惹她么? 明明……说要放她走的人是他…… 下午散值的时候,卫卿和漪兰出宫时,碰巧看见锦衣卫守着轿子在宫门口等他们主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眯了眯眼,把心一横,径直走过去掀起轿帘便钻了进去。 锦衣卫当没看见一样,漪兰也很有默契地自个出外宫去找阿应。 轿子里空空如也,并不见殷璄。 他这会子约摸还在宫里。 卫卿自己坐下,神色不定地等着他。 轿中有限的空间里,残留着他身上独有的极淡的冷檀香,她不想去感知,那缕气息却千方百计地往她所有感官里侵入。 卫卿闭了闭眼,将那股情绪渐渐压下。 索性她没有等多久,殷璄便出宫来了。 锦衣卫一声不吭地掀起帘子,他弯下身躯进来时,抬眼便看见卫卿坐在他的轿子里,动作间只极其细微地滞了一下,然后在她身旁落座,让锦衣卫起轿。 轿子四平八稳地抬着走在直道上。 卫卿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天气渐热,折扇是他留在轿中用的。 方才他还没来时,就被卫卿捡到了,那凉润的玉骨十分趁手,卫卿拿在手上,便没舍得放下。 她很熟悉,曾在苏遇那里见到一把相似的。 卫卿缓缓打开扇面,只见上面的描画与她印象中的画面半分不差,果真是梨雪落落。 往常时候,他便是用这把扇子,给自己扇风的。 同一只手,同一把玉骨扇,同一个人。 卫卿面上不动声色,只平静地开口道:“是大都督把赵蔚调往边关的?” 殷璄:“嗯。” 卫卿道:“为何?赵蔚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本应留在朝中任职,何以要去边关?” 殷璄低头整了整手上的护腕,清闲道:“按照规矩,朝中新晋武将都要调去边关实地历练几年,有什么问题吗?” 卫卿问:“朝中何时有这样的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殷璄道:“这个月刚定下的。” 卫卿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兀自扯了扯嘴角,忽而缓缓道:“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与谁走得太近?” 殷璄声音十分沉磁,低低入耳:“听说赵蔚之母,向你询过你的婚事了?” 对此,卫卿一点儿也不意外。 想这世上,还有谁能比锦衣卫更擅长听人墙角的?别说殷璄知道有这回事,就是赵母具体跟她说了几句话,想必他都一清二楚。 卫卿道:“大家现在对我的婚事都挺感兴趣,别人问不得?” 殷璄道:“我只是顺便让你克夫的名声更具有说服力一些。” 现如今,别人只是问了问她的婚事,转天儿子就被派去边关了,这要是她嫁过去了,还得了? 这样一来,往后谁还敢提? 卫卿手里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把玉骨扇,心口痛得有些窒息,她闭着眼极力隐忍,可好不容易被她压在心底的情绪,终究还是慢慢地浮了上来。 后来,玉骨扇叮咚一下就落在了座上,转瞬之间,卫卿突然翻身朝殷璄欺压了上去。 第400章 一辈子纠缠你 她骑在殷璄身上,那一刻像是所有的忍耐和压抑都全盘崩溃了,她双手揪着殷璄的衣襟,拉到面前咫尺,红着眼看他。卡Kа酷Ku尐裞網 下一刻,她一句话没说,欺身直接将他压在轿壁上,蹭着身把他吻住。 她几乎吻得有点决绝痴烈,气息凌乱,任由自己放纵沉沦。 在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明明时常都能看见他,可疯狂的思念仍是如潮水般朝她涌来,溢满她了整个身心。 她吻得有些用力,口中有一股淡淡的腥甜。 腰上的手紧紧将她握着,压进怀里。 卫卿整个人贴着他,极力仰着下巴亲吻他。 等狂风暴雨收歇,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眼里有些湿润。她低着眼帘,胸口起伏喘息,手上却若无其事地把殷璄那被她弄乱的衣襟一点点整理整齐。 她不去看他的眼睛,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咬牙哑声道:“殷璄,你再这样,我会一辈子纠缠你。我一辈子不嫁人,你这辈子也休想娶妻。但凡哪个女人敢靠近你,我会教她知道,你不仅克妻,你还克她全家。” 她缓缓从他身上下来,低低又道:“你要是乐意,就这样耗着也好。” 她想,就这样耗着,总比她失去他好。 殷璄抬手,手指伸来,摩挲着卫卿红肿的唇,眼里暗潮涌动,亦是低哑道:“我不想这么耗着,也耗不了多久了。” 卫卿怔了怔,终是勉力笑道:“那你以后就不要管我的事了。不然我会很受折磨的。” 殷璄回身拿起一边的锦盒,打开来看,里面东西一分没少,道:“以往你追着问我要嫁妆,而今我就放在这里,你却不拿走了?” 卫卿勾唇道:“殷都督肯主动归还,我当然要拿走的。” 殷璄把盒子递给她。 她捧在手上,明明里面都是房契地契,却沉得好似快捧不住。 她听殷璄低沉道:“回头这几年的盈收我叫人全部送到你那里,给你置办嫁妆用。” 卫卿微拢着眉尖,眼角微红,笑说道:“说得好像我明天就能嫁人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殷都督把赵蔚弄走了,这样一来,往后谁敢来提亲?” 殷璄道:“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卫卿道:“那还真是多谢殷都督帮我保管这嫁妆。” 最终,殷璄在国公府门前把卫卿放下去。 卫卿拿着锦盒,强忍着没回头,进了大门的那一刻,却忽觉得精疲力竭。 殷璄微微掀开窗帘一角,确认她进去了以后,才对锦衣卫道:“回都督府。” 原以为都督府里如往常一样冷冷清清,不想进门以后,家里的下人嬷嬷们,各自都忙得热火朝天。 家中极少有客人造访,因而厅中堂上还有空置的后院里全都用来堆东西了。 一只只装满的红色箱笼挨个整齐摆放,紧密排列,连落脚的地方都插不进来。 管家见他回来了,忙上前,把清点的清单递给殷璄,道:“大都督快看看,老奴准备的这些够不够?” 殷璄随手接过清单,一边浏览,一边听管家又道:“老奴点了一下,箱笼一共有二百三十六抬,往年皇上赏赐的宝贝,老奴挑了合适的,有一半都归在了这里面。卡Kа酷Ku尐裞網绸缎这些,都是嬷嬷们挑的,一应是江南织造最好的。” 殷璄把清单递回给管家,道:“按照你准备的来,若是还差什么,还有时间可备齐。” 管家喜滋滋地应道:“是。” *** 赵蔚离京之前,邀请了卫卿去梨园看戏。 梨园里当晚排了几出戏,他早早定好了较好的位置。 卫卿收到了请柬,淡淡看了一眼,与漪兰道:“你去过戏园子里看戏吗?” 漪兰摇摇头,道:“小姐要去吗?” “那就去看看吧,”卫卿道,“夜市闭得晚,看完了戏,约摸还能在夜市转转。” 有戏看,还有街逛,漪兰当然高兴。但她也有些踟蹰,道:“那个赵蔚大人对小姐……” 卫卿道:“他马上就要被调去边关,以后也没这机会了,权当是去替他饯别吧。” 傍晚时,卫卿带着漪兰上了马车,让阿应载着去梨园。 梨园里有稀稀疏疏的看客进出,卫卿甫一下马车,抬头就看见赵蔚正等在门口。 他着一身长衣,面庞俊朗如刀削,时不时左右张望,眼神里含着一些急切。在看见卫卿如约而至以后,那种急切感随着他展颜一笑,顿时消失殆尽。 赵蔚过来,引着卫卿进去,上了二楼,在定好的位置落座。 二楼上围绕着下面的戏台,布置了一个个独立的看台。看台内摆放着一副桌椅,四面薄纱轻垂,颇为雅致。 卫卿他们便是在其中一个看台坐下的。 漪兰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新奇地四下打量,见下面的戏台搭得红红火火,不由期待着好戏开场。 后来渐渐也有别的看客入场,有的上二楼,有的则在一楼大堂上入座。 但凡有工夫来听曲儿看戏的,要么有闲,要么有钱,还有则是应酬场上的那一套。 因而卫卿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熟面孔进梨园,上了二楼看台。 然正在好戏开场的时候,漪兰突然掇了掇卫卿的手臂,让她看一楼的大堂门口。 卫卿眯着眼,只见苏遇在几个便服官员的陪同下,悠悠地走了进来。说是应酬场还真是不假,官员径直将他往这边二楼上引。 卫卿看了一眼惊疑不定的漪兰,道:“这梨园又不是自家开的,谁有钱都能进来,有何大惊小怪的。” 那方戏台上一曲悠扬的调子将戏拉开了帷幕。 赵蔚自然也看见了苏遇,道:“卫小姐不必担心,看样子首辅也有应酬,应该还不会打扰到卫小姐的雅兴。” 卫卿笑了笑,道:“我不担心。” 其实赵蔚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戏台上,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看着卫卿。 卫卿用脚挑了一把座椅挪向漪兰,让漪兰坐下看。 漪兰看得兴致勃勃,卫卿却完全是来打发时间的。反正主仆两个都盯着那方戏台,根本没理会其他。 第401章 阴魂不散 后来,赵蔚忽然开口道:“那天我娘有些唐突,希望卫小姐别往心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看着戏台的视线挪都没挪一下,漫不经心道:“哪天?” 赵蔚道:“我即将去往边关历练三年,三年之后回来,若是卫小姐还没……” 卫卿打断道:“赵大人去历练是好事,等回来以后,必会成为对朝廷有用的人才。” 她想,殷璄之所以定下这个新规矩,不一定仅仅是因为她,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武将和文臣不一样,若没有实地历练,也只是纸上谈兵。将来真要遇到情况,经验和资历还都会有所欠缺。 赵蔚坚持把没说完的话挑明了说,道:“三年期满之后,倘若卫小姐还未出嫁,我可否登门向卫小姐提亲?” 还未等卫卿回答,漪兰忽然又紧张地掇了掇她的手臂,让她看大堂门口。 卫卿便把视线一移,紧接着看见殷璄又和几名武官,以及身后跟着数个身穿黑服扮成侍卫的锦衣卫,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他着靛青色曳撒,腰封束腰,护腕束袖,那身形十分挺拔英隽,冠帽下的一双眉眼清和温悯如水,稍稍一抬,径直朝二楼的一个个看台扫来。 看台四周明明罩了纱,可是卫卿却感觉,没有任何可以挡住他的那双眼睛。 果真,殷璄的视线在卫卿这个看台处停顿片刻,然后带着人便上二楼,亦找了个看台坐下。 漪兰小声嘀咕地问:“小姐,这戏……还能好好看么?” 卫卿额角也有些紧绷,大概好戏太精彩,一个两个都扎堆来看。 她回了回神,思绪早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却是应赵蔚道:“可能不行。” 尽管赵蔚心里已有答案,但亲耳听到卫卿拒绝,还是有点寥落,道:“卫小姐可以说说为什么吗?如果是因为卫小姐先前的……咳,先前的克夫名声,我不信那个,卫小姐也不用介意,我对卫小姐……” 卫卿侧头看着他,言词简练道:“我意不在此。” 随后让漪兰斟了两杯茶,卫卿端了其中一杯敬赵蔚,道:“今次来,当是与赵大人饯别,我以茶代酒,祝愿赵大人此去一切顺利。卡Kа酷Ku尐裞網” 赵蔚叹了一口气,只好端了另一杯茶,道:“那好吧。以后我不再提了。” 喝完茶后,连一出戏都没看完,卫卿就带着漪兰离开了梨园。 这戏再看下去,也是让人心神不宁。尤其是在殷璄来了过后,连漪兰都有种要出事儿的感觉。 所以还是去逛夜市吧,逛夜市没那么大压力啊。 外面的夜色早已经铺陈了下来。前方街市上的灯火,隐隐将那一小片范围照亮。 卫卿和漪兰只需循着光亮找过去就是。 漪兰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道:“大都督……他是不是来逮小姐与人约会的呀?” 卫卿幽幽道:“他有本事就到我面前来逮。” 看她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他敬而远之。是他打破了她的所有忍耐和克制,只要他还敢来,她必说话算话,狠狠纠缠他,誓不罢休。 然,两人才走出梨园不远,还没到长街那边的夜市,忽然旁边横伸出来的小巷里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远远近近的光,将这小巷衬得越发的幽暗。 来人一身白袍,即使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漪兰福至心灵,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小声警惕地对卫卿道:“好像是首辅。” 在漪兰出声前,卫卿就已认出了他。 她旁若无人地带漪兰走,只是刚一抬脚,只见眼前光影一转,苏遇已然挡在了她面前。 原来她一离开梨园的时候,苏遇就已经注意到了。 主仆俩走正门离开的,他便从后巷包抄,刚好在此地拦个正着。 卫卿发现,她极是不喜他身上如松雪般清冽的气息正面侵袭,尽管他衣袍整洁,缓缓而来,恍如月下谪仙。 那容貌与气度,与之前相差无几。若非要说出有什么差别,大抵消瘦一些,更有两分翩翩乘风的风骨。 卫卿笑了两声,道:“首辅还真是阴魂不散。” 苏遇只是低低地看着卫卿,道:“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 卫卿按捺下性子,声色极淡道:“看来我要是不跟你谈,下一次你照样还会半路拦截。苏遇,你我好说好散,能请你爽快一点吗?” “对不起,唯独你,我爽快不起来。” 他身上夹杂着淡淡的酒气,喝了酒。 他对卫卿道:“我不想娶什么公主,你知道是谁把她塞给我的吗?你知道是谁让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卫卿冷眼道:“你已经娶妻成家了,现在挡了我的路,便是跟我说这些?若只是想说这些,那还真没什么可谈的。” “卫卿,我是迫不得已,我心里的人始终是你。”苏遇伸手想来握住卫卿的肩膀,被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碰过别的女人,我也不会碰,为什么我们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他道,“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想保护你……只要你回来,我不会再要你为我改变,我会改,我会努力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好不好?” 卫卿听来,头一次眉间浮现出两分厌恶之色。 她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就这个问题跟你好好谈?” “你取消了和我的婚约,可你同样也没有和他在一起不是吗?你还未嫁,还是一个人,我就无法放弃挽回你。” “现在你要我回来,不已经是在要我为你做改变吗?”她定定地看着苏遇,“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哪怕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不会和别的女人共同嫁给一个男人。这是我的原则跟底线,这辈子都改不了。” 卫卿道:“如果你当真想改的话,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你离我远点,我不喜你再靠近。” 说罢,卫卿不再多言,拉着漪兰便绕道离开,可是苏遇抬手便扼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刹那间仿佛电光火石一现,卫卿动作飞快地把漪兰往边上一推,自己转身手腕一翻转,就跟他动起了手。 第402章 想要的一直是他 苏遇往小巷中退后了两步,只是还不等卫卿再攻,突然眼前又是一道光影飞掠而过,犹如一道清风,拂动起她的裙角。卡Kа酷Ku尐裞網 转瞬,便有人挡在她身前,径直跟苏遇正面交手起来。 巷子里很窄,空间有限,那一深一浅两道人影过招的速度极快,一招一式都蕴含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卫卿瞠了瞠眼,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又开始怦怦怦地,不安分。 他身影像是融入在黑夜中,十分诡谲多变,可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气,侵入了她的鼻端,让她鼻子发酸。 她扬起嘴角想笑,可眼里端的是涩然。 他还真是敢来啊。 可是方才,她才从苏遇这里领悟到,原来纠缠着不放手,是这样令人讨厌的一件事。 两人猝不及防在小巷中打起来,苏遇隐在暗处的随从见状,当即现身准备帮忙。而同一时刻,殷璄身后的锦衣卫亦是拔刀待发。 只要对方一动,他们势必全力以赴。 如此双方就僵持了下来,谁也不轻举妄动。 很快,还没分出胜负,两人就分开退后,但巷中的气氛十分紧迫冷凝。 苏遇是文臣,若要论武功,即便他功夫不差,和殷璄比起来也还是差了一截。 他眼下虽然在殷璄这里没吃亏,但真要斗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此时他气息略有些起伏,而殷璄却纹丝不乱。 殷璄语声寻常闲淡道:“首辅要打下去吗,我奉陪。” 苏遇道:“怎么,我跟她说几句话,就让大都督这么着急吗?” 殷璄道:“她不愿意的事,谁也不能强迫她愿意。” 要是今天的事传出去闹大了,那她可真就是祸水一枚了。 只要卫卿还在这里没走,殷璄和苏遇谁都不会先离开半步。 双方僵持时,殷璄就站在卫卿身前,头也没回,却是对她说道:“不是还要去逛夜市么,去逛吧。” 卫卿无声笑道:“我很烦他纠缠我,可如果我这样纠缠你,你会烦我吗?” 片刻,殷璄应她:“不烦。卡Kа酷Ku尐裞網” “不烦就好。”她低低道。 她抬足,却不是要走出小巷去,而是往前走两步,转头来到殷璄面前,仰头看了看他。 继而她轻轻踮着足尖儿,抓着他的衣襟,够着身子往上,当着苏遇及在场所有侍从锦衣卫的面儿,吻了吻殷璄。 殷璄任由她胡来,苏遇见此情形,瞳孔一缩。 卫卿舔了舔唇,回头看着苏遇,道:“看清楚了吗,我想要的人一直是他,从前是他,现在是他,以后也是他。就算我没与他在一起,也不会再有别人,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吗?” 苏遇苍白着脸,没应声。 卫卿又道:“你不信是不是?” 说罢她手攀上殷璄的肩,再度吻他,吻得更深一些。 她微微低着眼帘,贴近他的身子骨,只有他能感知得到,在轻轻颤着。 殷璄一手扣着她的腰身纳入怀中,俯下头便回应她。她可以不用踮脚踮得那么累,她可以安安稳稳地靠在他的怀抱里。 身旁锦衣卫全副戒备提防着,苏遇和他的人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 卫卿同样警惕着,像一只弓着身的母豹子,一边护着自己的食,一边防备着敌人会随时来抢。 她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浑浑噩噩地听见几许凌乱的脚步声,卫卿一点点在他怀里放松了下来。 苏遇知她向来决绝,她把他所有的希冀和仅剩的期望都掐没了。他们彻底不可能了,不管他如何努力挽回,她的心始终在殷璄的身上。 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看她是怎么投入别人怀抱的,看她是怎么爱别人的吗? 苏遇的背影寂寥至极,有些踉跄地消失在小巷的另一头。 这次,是真的彻底彻底地失去了。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小巷里一片寂静,等卫卿想抽身停下来时,殷璄早已化被动为主动,不给她溃逃的机会。 她往后挪一小步,他便往前进一小步。 卫卿后背抵在小巷的墙上,他始终辗转反侧地噙着她的唇,恨不得要将她整个吃下,舌头炽烈勾缠着她的。 她呼吸不畅,凌乱不堪,手下意识抵上他的胸膛,极力应承。 可是唇舌被他吻到发酥,那股又麻又悸的意味涌遍她全身,仿佛快要酥透了。 她找不到自己的腿在哪里,亦找不到自己手上的感觉,指尖紧紧捻着他的衣襟,任他狠狠将自己拥吻。 锦衣卫不知何时移到了巷子口守着,漪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根本不敢正眼看,亦在巷子口面红耳赤地张望着其他地方。 “殷璄……” 她含糊地轻唤着他的名字,那嗓音沙哑至极,又带着一股湿润的娇媚之色,让殷璄身形不由一紧。 卫卿胡乱轻喘,喉间溢出颤音,她再开口说话时,有些低颤,道:“够了,他已经走了……” 殷璄好不容易才放了放她,四目相对,卫卿张了张红唇,发现自己被他的眼神勾得牢牢的,好似永远都挣脱不掉。 滚烫得痛楚的感觉重新袭上心头,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她也没能说什么,就被殷璄再次俯下头,堵住了唇。 他吻得很温柔,由浅入深,她陷入他的气息和触碰间,他的舌头舔呧缠绵,卫卿只觉双腿失了所有力气,缓缓往下滑。 他擒着她,臂弯一收,禁锢在怀。 耳鬓厮磨间,她低低喃道:“我只是借你好让他死心……” 殷璄恍若未闻。 “如果你再不放开我的话,”卫卿一字一顿,似迷离似清醒,压抑道,“休想我再放你走……我会永远缠着你,直到我死……殷璄,你想清楚……” 腰间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两分,无声地给了她答案。 “是你逼我的。”大概也是被逼得狠了,顷刻间便会爆发出一股狠劲儿,她双手顺势就勾上了他的颈项,将他一推,然后一反身,反倒把殷璄抵在了墙上。 “是你要放我走自己却不肯走,是你先惹我的……以后我见你一回轻薄你一回……” 第403章 唯有坚不可摧 说罢,她极力蹭着身子,仰长脖子欺上去热烈地回吻他。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宣泄心中的情绪。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只有凭着身体本能,不断靠近他,触碰他。 身体在叫嚣在颤抖,她也无法停下。 她谁都不想要,她就只想要眼前这一个男人。 脸上湿痕淌下,风轻轻一吹,有些发凉。 彼此勾缠的舌尖有些咸苦,有些涩然。 可是被他吻着的时候,感觉却好充实,好心动…… 去他妈的平安喜乐,她只知道,如果没有他,自己这一生,都无法真的平安喜乐。 远远近近的夜市街上,灯红柳绿。热闹和喧嚣仿佛离得很远,又仿佛近在耳畔,有摊贩的叫卖声,也有莺莺燕燕的笑语声。 小巷里痴烈拥吻着的两人,男子身形挺拔,女子窈窕纤细,他背靠着墙,狠狠将人揉进怀里,再次反客为主。 他们仿佛是世上最完美的契合,在月夜下形成一幅极是缱绻缠绵的画卷。 最后卫卿也不知道她和殷璄在这冷清小巷里缠绵了多久,只依稀殷璄那双眼睛深无渊底,仿若世上最动人的美景,眼角堆砌着暗涌情潮。 他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走出小巷。 卫卿歪头靠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衣襟,沙哑至极地轻声呢喃道:“现在不害怕以后我会受伤,不害怕你会失去了吗?” 他不愿意再亲近她拥抱她,不就是在害怕这个吗? 殷璄回她道:“怕过。只是那样你我皆苦痛,意义在哪儿。” 卫卿轻浅地告诉他:“我宁愿死在你怀里,也不愿一个人过一生。” 殷璄脚下一顿,他应道:“那我唯有坚不可摧,才能让你往后一生不再为我奋不顾身。” 卫卿倚着他笑,眼里光华流转,美灔无方。 殷璄抱着她走出小巷,已有锦衣卫去把马车驾过来。 附近梨园里的戏约摸散了,看客们稀稀疏疏地走出来。 亦有一些官员,余兴缭绕地结伴而出。 只是行到这边时,脚步猛然顿住,个个瞠目结舌,无比震惊地看着殷璄抱着卫卿堂而皇之地朝马车走去。 等到锦衣卫驾着马车离开了,他们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那那那是大都督吗?!他竟是抱着、抱着一个女人……” 因为当时光线昏暗,而卫卿侧脸倚着,将头大部分埋在他怀里,导致这些官员们一时没认出她来。 这厢漪兰坐上阿应驾来的马车,亦是随后跟着离去。 到这会儿,漪兰还脸红心跳,羞于让阿应瞧见,自个捂着脸,脸上的热度久久不消。 她今晚着实高兴,和阿应一起坐在车辕上,眼里亮晶晶的。 阿应看了看她,道:“今晚还要逛夜市吗?” 漪兰摇头,道:“不逛了,现在哪有那个心情!” 她一个人憋不住话,又跟阿应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小姐和大都督……嗳算了算了不说那个了。”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喜滋滋道,“反正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也没想到卫卿和殷璄竟会在巷子里那么亲密,说出来也怪不好意思的。 卫卿随殷璄上马车以后,恍惚听见车辙滚动的声音,好像才在夜市中穿行,两边皆是嘈杂热闹的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垂着眼帘,手上顿了顿,然后缓缓伸去,绕过殷璄的腰际,渐渐收紧,将他拥抱。 仅仅是拥抱他,便有热意袭上眼眶,胸膛里的心滚烫地跳动,让她忍不住想把他抱得更紧。 殷璄一倾身把她抵在车身壁上,又不知餍足地亲吻她。 她起初隐忍着,手上下意识地揪着一方软枕,指间收紧,后终是没忍住,在他的猛烈攻势下溢出两声动情的叮咛。 婉转传入他的耳中,诱人至极。 马车徐徐行在闹市里,将一切痕迹都掩盖。 她缓了好久,都无法平息嗓子里的那股沙哑,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殷璄。” 殷璄将她纳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亦是又沉磁又低哑,道:“明日还要去宫里当值?” 卫卿:“嗯。” 殷璄便道:“那散值过后,在家里等我。” 她只道:“好。” 她微阖着眼,指尖抚上他整齐的衣襟,缓缓往上,碰到了他的皮肤。 殷璄未有阻止她。 卫卿停顿了一下,略略往上寸许,便摸到了他的喉结。 喉结在她指腹下微微滑动了一下。 她继续往上攀沿,继而摸到了他的下巴和嘴唇。呼吸之间全是他的气息。 卫卿手指有些颤,沿着鼻梁,终于碰到那双眉眼。 她勾唇笑,尽管不去看,手指所勾勒出来的轮廓,也依然是她心里的模样。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安宁的了。 男女感情虽不是人一生里唯一的内容,但却是独一无二的美好。 马车驶到了魏国公府门前。 她一路被殷璄断断续续地吻回来,浑身发软的感觉还没散退。 卫卿不及动身,径直就被殷璄给抱着下了马车。 殷璄像进自己家门一样,抱着她走进国公府大门,直接登堂入室。 等缪谦和缪夫人以及两个表兄看见了,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殷璄进她的院子,也丝毫不生疏,轻车熟路的,进房后把她放在榻几上,点了灯,回头来看见榻几上的女子双唇红醴,眉眼间笑意滟潋,十分美丽。 殷璄折身站在榻几前,伸手摩挲了下她的唇,低低道:“有点肿,可要上药?明日进宫,看起来可能有点明显。” 卫卿问:“上什么药?” “被虫子爬过的药。” 卫卿眯着眼,似笑非笑道:“这虫子净喜欢爬人嘴么,一次两次地光顾我。” 他略略动了动眉梢,“自是滋味好。” 卫卿起身去到桌边,随手去拿茶具,轻柔道:“要不要喝杯茶?” 殷璄道:“不用,清水就好。” 眼下漪兰又不在,茶水还要去现泡,不想她麻烦。 遂卫卿给他倒了一杯清水。 他喝了半杯,放在桌上,卫卿端起来把剩下的喝了。 第404章 八卦的号召力 殷璄幽深地看了看她,道:“我走了,明天再来。” 卫卿点头。 他走的时候,她便倚在门边,目送着他的背影。 那英挺的背影勘勘走在院子里,卫卿忽而出声道:“殷璄。” 他驻足,背影一顿,却没回头,嗓音沉哑得撩人心弦,道:“你再唤我,今晚我便不走了。” 卫卿倚门而笑,轻轻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回去的时候当心。” 殷璄离开时,缪谦和缪夫人也不敢拦他啊,还得把他送出大门。 殷璄闲声道:“缪大人不必相送。” 但缪谦身为卫卿的舅舅,不能对此不明就里,要是让卫卿吃了亏,他这舅舅不是白当了。 遂缪谦直接问道:“不知大都督和吾家小甥女有何关系?” 殷璄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道:“今日不早了,明日我会登门解释。” 缪谦神色严肃,又不失尊敬,道:“那明日下官静候大都督的解释。” 等殷璄走后,缪夫人才率先回过神,道:“大都督位高权重,想必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若不是有意,岂会堂而皇之地抱着卿儿回来?” 缪谦叹道:“就怕他坏了卿儿的名声。” 缪夫人看向缪谦,隐隐笑道:“卿儿也是懂分寸的孩子,她既然能让大都督抱着她回来,莫不是两情相悦?” 这样一想,真真是有种柳暗花明、眼前一亮的感觉。 缪夫人紧接着舒心一叹,感慨道:“祸福相依,祸福相依啊,谁知当初卿儿断了与首辅的姻缘是好是坏呢。说不定好的还在后头呢。” 缪谦比较谨慎,道:“先不要妄言,看看再说吧。” 漪兰和阿应回来后,阿应去停放马车,而漪兰则跟野猴子似的,一进门就活蹦乱跳地往后院去。 缪夫人本想拦下她问问详细情况,可根本拦都拦不住,不由摇了摇头。 漪兰回来见卫卿已经在房里了,四下望了望,兴冲冲道:“大都督走了啊?” 卫卿:“嗯,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去打水来给她洗漱就寝,一晚上都在傻笑。 卫卿不由看了看她,道:“有那么高兴?” 漪兰亦瞅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眉飞色舞地凑过来,吃吃笑着八卦道:“小姐,与男子亲吻,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卫卿:“……” 对了,她才想起,今晚和殷璄在小巷子里的时候,好像这丫鬟还有殷璄的锦衣卫可在巷子口守着…… 卫卿面不改色地睨她道:“你想知道?” 漪兰点点头。 “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卫卿道,“你不是喜欢阿应么。” 漪兰顿时面色通红地跺了跺脚,羞恼地跑出去了。 卫卿看着漪兰的身影,笑了笑。就漪兰这脸皮,还想来羞臊她? 洗过之后,卫卿换上了柔软透气的寝衣,还是给自己的嘴唇涂了清凉消肿的药,然后躺在榻上,失神地张眼望着头顶的床帐。 晚间的一幕幕,又重新浮上了她的脑海。每一幕皆是缠绵悱恻。 她久无睡意,发现睁眼闭眼间,全都是殷璄啊…… 心里怦怦跳,那股躁动的感觉久久不消…… 第二天天亮时分,听到不知是谁家公鸡打鸣的声音。 一大早便有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欢唱,那灵活小巧的身形在梢头上蹦来蹦去。 卫卿动了动眉头,有种她才睡下不久就又要起床了的感觉。 漪兰精神头十足地进房来侍奉卫卿起身,洗漱用水,太医服饰,一应备得齐全。 卫卿一进宫,宫里就已经传得风风火火,说大都督昨晚破天荒地抱着个女人上了马车。 卫卿不由佩服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手机,没有朋友圈,也没有微博,却有如此强烈的八卦号召力…… 漪兰也是闲得慌,一有时间,就跟一堆小宫女们兴致勃勃地讲述昨晚的事情。 说她碰巧也遇到大都督啦,大都督确实抱着个人,还把她送回家去啦,吓坏了那女子的家里人云云。 一堆小宫女听得两眼冒光,兴奋不已。 中午时,静懿叫卫卿来用午膳。 静懿舀了一碗汤递给卫卿,在卫卿喝汤时冷不防也说起这件事:“昨晚,听说大都督与女子亲近,你知道这回事吗?” 卫卿一口汤呛着了,面瘫地看着静懿狐疑的眼神,道:“……大概知道。” 静懿竟十分善解人意地捻着手帕帮她擦了擦嘴角,道:“你看你,不用这么激动,今日你的唇色倒是红得很。”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有话还是直说吧。” 静懿冷哼一声,“我要是不问,你也不打算说是不是?以往我从没听过大都督与哪个女子近过,他唯一接近的人就只有你。眼下他们盛传的昨个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你?” 卫卿斟酌道:“……可能是。” 静懿眉头一挑,道:“我就说么。”继而她又道,“他在外面抱你,也不怕人看见,他是想打算怎么着?” 卫卿道:“你问我?”她又不是殷璄,她怎么知道。 静懿拧着眉严肃道:“他不得对你负责么?” 卫卿道:“负什么责?” “他坏你名声,他与你男女授受了,就该负责。” 卫卿眯着眼道:“这你情我愿的事,况且我也有享受到。” 静懿:“……” 她知道卫卿不是个拘泥于世俗的人,但是她却真心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 她再喜欢卫卿,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孤孤单单一辈子呢? 饭食间,静懿忽然说道:“这样挺好的。” “嗯?” “大都督适合你,我很早便觉得你们很般配。”静懿道,“有他保护你,不会强迫你,这样很好。” 她看着卫卿,又道:“其实,你心里一直眷恋着的人不是首辅,而是他吧。你值得被他那样的人爱。” 其实她神色间是有些落寞的。她既真心为卫卿感到高兴,可是又终究不舍,卫卿会离自己而去。 第405章 冤家路窄 卫卿看在眼里,温声道:“这么伤感做什么,我又不会走。卡Kа酷Ku尐裞網往后我还会为你挑世间最好的驸马,看着你幸福快乐,无虑无忧。等将来你嫁出宫去,还随时能与我一起掌灯夜游,一起赏景话茶。” 大概能想象卫卿所描述的那种美好,静懿不禁弯了弯眉眼,依稀笑了起来,道:“那我的驸马在哪里?” 卫卿勾唇道:“大概迷了路,暂还在来与你相遇的路上。” 静懿道:“听你这么说,好事不怕晚。” 又到了一年中渐渐炎热的时候,半下午蝉鸣聒噪,恨不能集体将这个夏天给骂走似的。 宫人们顶着日头,拿着捕蝉网,在那浓密的树荫下坚持不休地捕蝉。 捕来的这些蝉怎么办呢? 当然是一部分送往太医院作药用,一部分送去御膳房烹美食啊。 后宫里的娘娘们很排斥这样的食物,觉得恶心可怖,别说下嘴,多看两眼密密麻麻的蝉子,都觉得浑身发毛。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皇帝很能接受,觉得口感甚好,又听说这玩意儿是壮阳补肾的,每天都要来一盘。 在夏天里,据说想要陪皇帝、得宠幸的妃子,首先要学会吃蝉。 其实眼睛一闭,嘴巴一张,渐渐娘娘们就发现,这玩意儿也不是很难吃,反倒很美味。 于是有的后宫娘娘膳桌上慢慢也有了这样一道膳食。 下午太阳大,漪兰帮着在太医院里晒了一下午蝉,傍晚才收起来,堆进药材库里。 傍晚时分,半边天都是火烧红云,将远近高低的宫楼屋瓴淬得绯红绯红的。 天边有鸟儿飞过,划开一道道优美的长弧,去寻找下一段栖息的树枝。 卫卿带着漪兰出宫门,阿应如往常早早等候,主仆俩上了马车,阿应便调头,驾着马车往家的方向赶。 夏季里天黑得晚,眼下太阳渐渐落山,没有白天那么热了,街上出来走动的人反而更多些。 只是马车刚刚行将闹市,阿应突然将车驱停,卫卿和漪兰都跟着惯性地往前晃了晃。卡Kа酷Ku尐裞網 阿应道:“小姐,前面有马车挡路。” 卫卿道:“靠边,让对面先行。” 阿应依言照做,两马车相会,理应分别靠边而行。可是对面却明显不是安心要通过的,而是依然拦住卫卿的去路。 阿应凛色道:“他们来者不善。” 卫卿撩开车帘,看见此时正有人从对面的马车里下来,还未看清其模样,便听见一道娇嗓当街扬声说道:“对面车里的可是卫卿?怎么,你有脸勾引别人的夫君,却没脸出来见人吗?” 此话一出,街上来往的百姓们纷纷驻足瞧热闹。 且看这来势汹汹,马车又装点得华贵,不像是普通人啊。光是在街上这样一说,顿时大家便揣测起来,莫不是当街抓奸的? 从马车里下来的人一身红裙,美艳逼人,五官轮廓更是精致非凡。 不光如此,随行护送的仆从将街道两边的百姓隔绝开,后面还陆陆续续有马车抵达,下来的可都是水灵灵的官家小姐们。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卫卿当然识得这红衣女子,不是祁岐的公主又是谁,当初在军营里面她还有印象。当时虽然卫卿嘴上没说,但是她心里极为不喜此女在殷璄面前露出楚楚之态,眼下在街上狭路相逢,不知算不算冤家路窄。 漪兰闻言虽然生气,但也没有第一时间冲去跟人理论,而是捞捞衣袖道:“奴婢这就去找锦衣卫来,削她们个花容失色!” 卫卿好笑地按住她,道:“锦衣卫也很忙的,不管这种闲杂小事。” 祁岐公主不耐烦道:“卫卿,有本事你给我出来!” 卫卿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 只见卫卿一身太医服,身上并未有过多的装饰,头上戴着太医帽,乌发尽数拢在帽子间,只留下一张清丽的容颜,那浅浅一挑唇之际,风轻云淡,瞳仁里映着绯色的霞光,有种与生俱来的风雅之态。 见这阵仗,先前关注过热门八卦的路人们顿时又开始疯狂揣测,想当朝里穿着一身官服的女子还能有谁,那不是首辅的前未婚妻卫太医吗? 再看看这红衣女子,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莫不就是新嫁给首辅的和亲公主?! 公主当街拦截,开口就骂,明天肯定成为全城热议的焦点。 卫卿眯着眼,看着祁岐公主。这时从后面的马车上,还款款走出一位美丽的女子,温婉大方地站在祁岐公主身边。 漪兰在卫卿耳边道:“居然是卫家大小姐卫琼琚。” 卫卿道:“难怪见之觉得甚眼熟。” 除此以外,陆陆续续从各自马车里下来的一些官家小姐们,纷纷上前围绕在祁岐公主的身边。 祁岐公主才嫁到上京不久,看样子就有了自己的圈子。 当然,她是首辅夫人,想要巴结她的不在少数。就连卫琼琚也知道攀上她。 可惜这位新晋首辅夫人并不了解情况,竟然稀里糊涂地和卫琼琚一道。要知道,全京城上下,恐怕最惦记她夫君的人,就是卫琼琚了。 卫琼琚主动讨好她,便有了更多可以接近首辅的机会,到时候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 祁岐公主先前本还对卫卿极为不屑,可是如今看见她,是怒火中烧。 她本以为自己处处比卫卿强,首辅即便以前和卫卿有婚约,也迟早会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 可哪想,昨晚苏遇后半夜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去,祁岐公主好心照顾了他半夜,结果却从他口中听到了卫卿的名字。 后来祁岐公主多方打听得知,昨晚苏遇和卫卿厮混在一起,一同去梨园听了戏,又一同离开了。 祁岐公主从没被人这样撬过墙角,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加上今天这些小姐们聚在一起游园喝茶,卫琼琚与她说起卫卿和苏遇的过去,她更加难以忍受,遂直接到这街上来把卫卿拦下了。 在没见到苏遇之前,祁岐公主没把他放在心上,可是现今嫁给他做了他的妻子,她早就对苏遇倾心。 第406章 不是她的对手 祁岐公主斜睨着卫卿,冷声笑说道:“你早就已经被他抛弃了,没想到你竟还不死心么,还使尽手段勾引他。卡Kа酷Ku尐裞網你好歹也是个国公府的小姐,怎的这么恬不知耻?” 卫卿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祁岐公主又道:“也是,你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太医院里那么多男子,你也不避讳。不仅如此,两国交战时,军营里亦全是男人,却有你一个女人在军中生存,或许你本就生性浪荡。” 她美眸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看客,对与自己同行的小姐们道:“你们有所不知,当初我在军营里第一次见到她,还以为她是军营里的营妓呢。” 此话一出口,周遭人们的眼神各异。那些小姐们都投来嘲讽讥笑的目光。 漪兰脸都气红了,忍无可忍,当即就要上前去理论。 卫卿拉了拉她,淡淡笑道:“公主是战败国祁岐送来和亲的公主,为表敬意,我们上京依然唤你一声‘公主’。当初在军营里,我只能凭一手医术满腔忠诚,在边境挽救无数将士们的性命,让他们英勇上阵、奋起杀敌,打得祁岐溃不成军,最后祁岐不得不送上你这样一位公主来求和。这么说来,我确实远不如公主,公主以一人之躯,就能化解祁岐的灭国之危。” 祁岐公主气得脸色都白了。 她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说自己只是个战败国送来和亲的工具吗?! 可是周遭的百姓看客们,原本只是看抓奸瞧热闹,卫卿一席话出,任谁心中都有两分热血气概。 祁岐公主指着卫卿,恨恨道:“你,你少强词夺理!” 卫卿抬脚不慌不忙地朝她走去,又道:“我放弃婚约,奔赴疆场,承蒙皇上信任,无一日懈怠得以完成使命,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会成为国公府的小姐?靠出身?靠才情?还是靠美貌?” 祁岐公主以为她人多,就可能今天在大街上让卫卿颜面扫地。看她以后还怎么敢勾引自己的男人! 可是现在看来,在气场上,她根本就不是卫卿的对手。即使卫卿只是心平气和地说话,可字字句句都强硬无比。 她神色十分温和道:“还有,首辅在与我有婚约的情况下,仍娶了你为妻,下次他也可能会在有妻的情况下,再娶了妾。卡Kа酷Ku尐裞網自己的丈夫始乱终弃,公主好像还挺沾沾自喜的?” 这话惹了众怒,诸位小姐们纷纷怒斥,道:“首辅才不会是那样的人!” 卫卿根本不理会,眼神蓦地移向旁边的卫琼琚,蓦地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笑,就让卫琼琚心里发怵。 卫卿对她道:“你若不在我眼前晃,本来我一时还想不起来你们卫家。现在突然想起来,好像卫家的后续我还没有处理完。” 卫琼琚陡然一寒,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祁岐公主本来是来发难,结果现在闹得自己成了非议的对象,她恼羞成怒,当即扬手一巴掌朝卫卿脸上扇去。 她就算是来和亲的,也还是一位公主,还怕卫卿这个小小的太医不成?! 只是还没碰到,卫卿抬手轻巧地截住了她的手腕,场面僵持了下来。 卫卿眯着眼,似笑非笑地与祁岐公主轻声道:“公主,当心做得越多,就错得越多。” 这时旁边就有百姓出声说道:“虽然你是祁岐的公主,但也不能当街欺辱我朝的太医!女太医怎么了,去军营又怎么了,她是去救命的!” 这一声起,旁边的人就纷纷应和。 人群里还有声音说道:“你抢了人家的未婚夫,还好意思到人家面前来耀武扬威,这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祁岐公主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变,面对周遭的指指点点,她花容失色,对卫卿又恨又不甘。 其他小姐们先前还言辞振振,眼下都回到自己的马车边,不敢再煽风点火了。 卫卿缓缓松了祁岐公主的手,最后幽幽轻声道:“公主远在异国他乡,理应小心谨慎点才是。” 这时,从对面匆匆上来两个人,经过一众小姐们的车驾,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来到卫卿的面前。 卫卿一眼认出,是魏国公府的下人。 下人见到了卫卿,长长舒了一口气,焦急道:“总算是找到小姐了,老爷让我们赶紧来接小姐回家去,家里出大事了!” 此话一出,祁歧公主和小姐们,以及街上的路人不由都竖起了耳朵。 卫卿问:“出了什么事?” 下人道:“小姐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宫里边来了人,也还等着小姐接旨呢!” 卫卿看了一眼祁歧公主,道:“不好意思,不奉陪了。我的马车已经往一边让了,现在公主和诸位小姐的马车要通过么?” 祁歧公主反应过来,卫卿急着赶回去接旨呢,她便眼不急心也不慌,道:“现在我还不想通过。怎么,你很着急吗?” 卫卿点了点头,也不恼,只道:“阿应,既然公主不肯让也不急着过,那车先停在这儿吧,我们走路回去接圣旨。” 阿应道:“是。” 随后祁歧公主就眼睁睁地看着卫卿带着漪兰从街边通行过去了。 阿应从车辕上下来,随手地拍了拍马脖子,抚摸了一下马的鬃毛。 马匹则回应性地抬了抬马蹄,从街边往中间挪了挪,斜横在了街上。 阿应快步跟上卫卿和漪兰,只在经过祁歧公主身边时,道:“提醒公主一句,给小姐拉马车的马都是烈马,一般人驾驭不住。” 说罢不再停留,往卫卿和漪兰追了去。 祁歧公主她们不肯让,也不肯通过,现在好了,阿应一走没人驾车,她们再想通过也不行了。 祁岐公主怒目圆睁,扭头看着阿应离去的背影,气得不行,道:“一个狗奴才,竟也敢猖狂成这样!” 她不想再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就指使自己的随从把街上看热闹的百姓给驱散了。 第407章 魏国公府的大事 现在对面无人驾驶的马车斜出来挡了路,最后反倒是一众小姐们被堵在了这里,一时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其中一人站出来道:“我看还是赶紧把对面的马车赶快挪走吧。” 谁也没把阿应的话放在心上,祁岐公主就叫了自己的车夫过去驾离阿应的马车。 车夫熟稔地坐上车辕,可哪想竟驱使不动这匹马。这马粗哼了两声,很有两分躁动。 车夫见祁岐公主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于是挥了鞭子往马身上鞭笞了一下,结果马非但没听话地往边上挪,反而大发马威,扬着蹄子嘶鸣了一声,然后直接就朝对面横冲直撞。 当时街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人和车马一片混乱。 祁岐公主和小姐们六神无主地直往边上乱窜,形容十分狼狈。 等阿应的马车被制止下来过后,对面好几辆马车都遭到了破坏。祁岐公主愤恨至极,掐着手心跺脚道:“这个卫卿,简直欺人太甚!” 卫琼琚亦是一副受了惊吓,楚楚可怜的模样,从旁道:“方才见魏国公府的人慌慌张张,又是圣旨又是说出了大事,魏国公府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卫琼琚这么一提,祁岐公主顿时回味过来,道:“若要是喜事,至于如此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的么,必是出了不好的事。” 只要是不好的,现在对于祁岐公主来说,那就是好事啊。 遂祁岐公主心情好转,对诸位小姐们道:“反正暂时也不能回去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魏国公府看看,这次他们遭了什么殃。” 路上,有小姐说道:“魏国公府才封爵不久,这要是惹了盛怒又被落了罪,那就好笑了。” 卫琼琚则柔柔弱弱地跟在祁岐公主身边,温婉地笑了一笑。 可她心里疯狂的恨意,却丝毫都不比祁岐公主好。 凭什么她卫卿就可以平步青云、一路高升,而卫家却得沦落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全都是她害的! 要是缪家再惹了祸,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那才好呢! 卫琼琚心里巴不得此时魏国公府出的事是天大的祸事。 然而这些眼巴巴来瞧热闹的小姐们紧随着卫卿来到魏国公府时,一看,竟是一只只大红的箱笼不断往府门里搬,络绎不绝,派了好长的一条长龙。 这气派,引来附近的街民全都过来观望。 卫卿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不停被抬进来的东西,愣了愣。 彼时卫卿一抬眼帘,便见落日霞辉下,殷璄正站在她家的庭院里。周遭清脆葱茏的草木,衬得他紫棠色的身影极为英挺。 他侧站着,旁边是皇帝身边日常服侍的内侍监总管,总管臂弯里正挂着拂尘,双手托着一卷明黄圣旨,等着卫卿回来接旨。 内侍监正笑眯眯地跟殷璄说着话,道:“看来大都督这次是有备而来,委实下足了血本。” 殷璄没回答,眼尾的目光留意到卫卿回来,忽而抬头,转眸朝她看来。 那眸底里的晚霞,卫卿只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绚烂、美丽。 一个人的心有多宽,他的眼神就有多深。 那时卫卿被他的双眼摄住,仿若看见了皓月苍穹和碧波瀚海。而他的春秋和世界里,就只有她一人。 旁边红色的箱子一个个从卫卿身边抬过,她无知无觉,只是怔怔地看他。 所有人都成了无关紧要的。 内侍监总管看了看殷璄,又看了看卫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挥了挥拂尘,道:“既然卫太医回来了,那就请接旨吧。” 卫卿回了回神,带着缪家众人一起跪地在庭院中,听候圣旨。 内侍监总管缓缓展开圣旨,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魏国公外孙女卫卿,品貌出众、德行俱佳,温良敦厚、贤淑大方,朕心甚悦;今当朝大都督殷璄,乃朝之栋梁、国之英才,早至适婚之龄,当娶贤妻美眷;值魏国公之外孙女卫卿,待字闺中,与大都督郎才女貌、匹之无双,故将汝许配与大都督为妻,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卫卿低着眉眼,有些失神。 而前来看好戏的祁岐公主、卫琼琚及其他小姐们,个个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她们一心来看别人落魄,可哪想,魏国公府是出了大事,但却是大喜事。 原以为被抛弃、被诟病的卫卿很难再顺利嫁出去,可转眼她竟得皇帝赐婚,即将嫁给权倾朝野的大都督。 这些小姐们心里的落差岂止千丈。既羡慕又嫉妒,既眼红又心酸。 内侍监总管宣完圣旨以后,把圣旨两轴合拢了来,见卫卿还没反应,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总管和和气气地提醒道:“卫太医接旨。” 后卫卿沉寂片刻,终于抬手,一字一顿应道:“微臣接旨。” 由此,大家的心才跟着落回了肚皮里。 缪夫人长舒一口气,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看向缪谦,好似在说:看吧,我说得没错吧。 总管笑呵呵地拱手道:“咱家这里先恭喜大都督,恭喜卫太医。” 缪夫人走过来,很圆润地笑说:“辛苦公公为卿儿的事特地走一趟,既是喜事,小小意思还请公公笑纳。公公若得空,大喜之日定要赏脸来喝杯喜酒。” 说着,她把备好的荷袋放到总管的手上。 这些人情世故,缪夫人需得打点妥当。宫里人来办差,给点辛苦费也是惯例,更何况还是总管亲自来。 总管亦是笑眯着眼,收了缪夫人的利是钱,放进袖中,道:“夫人客气。那圣旨宣完了,咱家也就先告辞了。” 总管带着宫里来的几个太监走出缪家大门,迎面看见祁岐公主和一些官家小姐也在,意味深长地礼道:“首辅夫人和诸位小姐也是来道喜的?那来得正是时候。” 祁岐公主面色相当难看,还是回了一礼。 这时箱笼还在一个一个往院子里抬,都督府的官家精气神十足地念着清单,念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第408章 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外面围观的百姓无不赞叹,道:“大都督娶妻下聘这排场,比当初首辅娶妻不知隆重多少!” 另一人道:“欸,你没看到么,抬聘礼的全是锦衣卫,当然派头足、气势大!” 漪兰站在门口,见祁岐公主和诸位小姐一脸菜色,方才在街上还耀武扬威,转眼就自打脸,总算扬眉吐气道:“首辅夫人,各位小姐,要进门来喝杯茶么?” 缪夫人这才注意到,便出来邀请她们。卡Kа酷Ku尐裞網 祁岐公主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她一走,其他小姐也跟着一并离开,均有一些灰溜溜的感觉。 眼下,还是赶紧回到街上去把各自的马车撤走吧,现在卫卿成了大都督的未婚妻,回头要是让大都督知道她们的马车在街上堵截卫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些锦衣卫不发威的时候看起来是威风凛凛,可是一发威,那就该是让她们瑟瑟发抖了! 卫琼琚跟在祁岐公主身后,娉婷婀娜地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往魏国公府里面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红箱聘礼都堆得满满的,该是何等的风光。 为什么,她卫卿就能在世上两个最优秀的男子之间左右逢源?她没有了首辅,如今却要嫁给大都督! 她们本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妹,她哪里比卫卿差了?为什么卫卿就能轻易得到她望之不及的东西! 卫琼琚回转头去,满脸都是不甘。那股嫉妒和不甘的火,时时刻刻都在烧灼着她的心! 这厢,管家念完以后,将清单呈给缪谦,道:“缪大人,缪夫人,这是我家大都督下的聘,二位请过目。” 这么厚重的聘礼,缪家夫妇一时有些踟蹰,不由看向卫卿。 卫卿从接了圣旨以后,便格外安静。她低头看着手里极具分量的赐婚圣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精致非凡的金丝龙纹,抬了抬头,朝那边的殷璄看去,道:“既是殷都督下的聘,这一生就这一次,就收下吧。大都督府下得重聘,魏国公府自收得。大都督敢来娶,我自嫁得。” 大都督府和魏国公府的人全都笑逐颜开。 大都督府管家再把清单呈上,道:“请缪大人和夫人过目。” 家里的事一直由缪夫人打点,她便做主接了下来,道:“大都督有心。”随即她吩咐家里的下人请都督府的人进屋里去入座喝茶。 所有来的人,都分发了利是钱下去,抬红箱的锦衣卫也一个不落。卡Kа酷Ku尐裞網 国公府的下人们来来往往,照缪夫人的指使忙着把聘礼搬去仔细安放。等回头想让卫卿好好招待殷璄时,就看见卫卿一手抱着圣旨,一手过去拉起殷璄的手,就把他往后院带。 缪夫人刚想出声,都督府管家和一帮来的嬷嬷便笑容满面道:“夫人不必操心,我们大都督有分寸的,不如夫人再点点聘礼?” 卫卿根本不在乎前面庭院里众多的目光,她牵着殷璄的手,直接把他带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没有眼识地来打扰。 过程中一句话不说,卫卿推开房门,抬起脚尖把房门勾上,转身就把殷璄压在了门扉上。 殷璄低头看她,忽而抬手,取下了她戴着的太医帽子,三千乌发顺流而下,卫卿看他的眼神颤了颤。 她哑声道:“你要我在家等你,就是等你来下聘?聘礼准备了多久,那般阵仗,起码有两个月吧。你不是要放我走吗,怎么却偷偷准备这些,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瞒得太久过意不去,怕我生你的气,所以把圣旨也给请来了?” 殷璄低低应道:“圣旨是早就请好的。” 卫卿愣了愣,他道:“用军功换的。” 卫卿眼角绯红湿润。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放我走。” “那时我跟你说的好像是如果,在做一件重要的决定时,我不会用如果。” 卫卿愣愣地抬头,两人都静静地凝望着对方。屋外的暮色一点点降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渐渐在卫卿的脑海里汇成一线。 卫卿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扯了扯嘴角,道:“我竟被你诓得团团转。你与我保持距离,你去向皇上请婚,你一人独自准备聘礼,便是想让皇上觉得,这是你一人之愿。皇上不会担心我会爱着你,更不用担心将来我会一心向着你。” 而她先前在前院接圣旨的时候,根本始料不及,除了震惊,当然也不会把其他多余的情绪都摆在脸上。 等总管回宫以后,定然会向皇帝回禀。 卫卿伸手揪着殷璄的衣襟,将他往下拉了拉,道:“我说得对吗,殷璄?” 她要是跟他两情相悦,要是双双去皇帝面前求亲,皇帝就算会答应,也会对她都留一道戒备心。这个男人,即使在要来向她求亲的时候,也会把她的立场考虑得充分周全。 殷璄道:“聘礼准备好了,我斟酌该不该下,往后你跟着我,大抵还会有不安宁的时候。” 卫卿微踮着脚,凑近他,鼻尖若有若无地碰到,微微侧开,呼吸瞬时相交缠。 她喃喃道:“那为什么还是来下了?” 殷璄道:“若不下,大抵你我片刻都不会安宁。” 下一刻,卫卿咬牙切齿道:“你瞒了我这么久,我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答应你,我明明应该很生气的。” 殷璄眸色深沉地看着她,“你不答应就是抗旨。逃不掉了,现在后悔也不行了。” “谁说我要后悔。”话一说完,她便冷不防蹭上去,吻上了他的唇。 院子里一片寂静,天边的红霞淡淡散去,只剩下几缕幽幽的风,在碧叶枝头间绕转。 卫卿有些粗鲁地,啃噬着他的唇。 她把自己的满腹情绪都宣泄在这个吻里,粗鲁过后,又变得极尽小心和温柔。 倒转间,她有些恍惚,腰上被一只手紧力地握着,微微揉了揉,她便吸了一口气。 换来的是殷璄的趁虚而入,和深入猛攻。 卫卿凭着本能极力地迎合着他。 几上的茶瓷左右晃动,将将要倒下时,殷璄一边搂着卫卿的腰将她压在榻几上,一边随手扶了扶小几上的茶器。 仿佛一切,他都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她的乌发铺散在榻几上,神色迷离,呼吸乱了节奏,全是在他的攻势下毫无章法地轻喘。 殷璄的衣襟被她抓乱了,她的太医服也有些凌乱,很久,殷璄停了下来,头靠在她的颈窝里。卫卿伸手环上他的腰,一点点收紧,用力地将他拥在怀里。 她在他耳边沙哑呢喃着他的名字,“殷璄。” 殷璄将她狠狠揉在怀,亦是低哑道:“把婚期定近些,行吗?” 她眼里流光依稀,红唇轻启应道:“好。” PS:最近实在太累了,没有精力写三更了,腰颈都很难受,所以,先两更吧,希望小伙伴们能理解。么么哒。 第409章 妨害街治,全部带走 夜色降临,魏国公府的灯火渐渐亮了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已经带着都督府的管家下人们离开了,锦衣卫也井然有序地撤了去。 漪兰兴奋地跑到后院里来,还没进门就高兴地说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大都督送来的那些聘礼,好多花样!” 卫卿轻轻应道:“就来。” 夜色朦胧时,殷璄从魏国公府出来,身量看起来深邃而隽挺。在人前,他与卫卿一样,情绪不流露在脸上,仿佛来魏国公府提亲,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锦衣卫近前禀道:“卫小姐在回来的路上,被祁岐公主带着一些官家小姐,坐马车堵了卫小姐的路。眼下那条街上还没疏通。” 一排马车都挤到了一堆,加上阿应那辆马车的马横冲直撞了一番,使得有些马车多少遭到些损坏,要及时挪开疏通,还要花点时间。 殷璄闲声道:“把马车拖回卫厂去,谁家的谁负责去领。另外让蔡铮把相关的人都带走,妨害街治,照律法该怎么处理的就怎么处理。” 锦衣卫请示地问:“祁岐公主和官家小姐,也要一并带走吗?” 殷璄看了锦衣卫一眼,道:“她们特殊些?” 锦衣卫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眼看着天黑了,祁岐公主和若干小姐还逗留在街上。祁岐公主的马车受损最严重,再有阿应的马车挡在路中间,她没法继续往前行,想要调头绕路回去,后面的小姐们的马车也没法整齐地调头。 祁岐公主今天的心情真是差到了极点,只能让车夫跑回首辅府去,重新驾一辆马车来。 可是新的马车还没来,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官兵倒来了。 锦衣卫向来很少废话的,直接把街上堵塞的马车全部拖走。 祁岐公主和小姐们声都不敢吭。 但是对那些来的巡城官兵,却个个趾高气昂。一听官兵要把她们带去询话,无不尖声怒斥,自报家门。 可最后,还不是全部被带去了公衙。这些小姐们的家里人收到消息的连夜来公衙领人,收到消息不及时的,她们只能在牢里待上一晚。 就算不给她们实质性的惩罚,在牢里待上一晚,也够她们受的,也够她们屈辱的。 这些官家小姐们中间,只有少数的家里人第一时间到公衙来疏通关系,把人带走。还有一些则觉得丢不起这人,只派了家里的管家来接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有一小部分的小姐们还待在牢里,哭得是花容失色,悔不当初。 而祁岐公主和卫琼琚就在这其中。 卫家也派过人来接卫琼琚,卫琼琚何尝不想离开这个腌臜之地,可她看了看祁岐公主,不由狠了狠心,对卫家来接她的人道:“你回去吧,我跟公主一起,她什么时候走,我便什么时候走。” 卫家的人也没等她,径直就又回去了。 祁岐公主愣了愣,看过来,一时还有些感动。 这公主当然不知道卫琼琚所想。卫琼琚以为,只要跟祁岐公主在一起,苏遇迟早会来接的,那样的话,她不就可以如愿以偿地见到苏遇了吗? 然而,卫琼琚没有想到,大抵留下来的所有小姐们都没想到,直到深夜子时,都没有人来要把祁岐公主给领走。卡Kа酷Ku尐裞網 祁岐公主一身红裙衬得她脸色愈加苍白,她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牢里,显得越来越暗淡。 外人不清楚,可是她自己却知道,就算她嫁给了苏遇成为他的妻子,他也根本不爱她。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寻常连面都很少见。 他大概不会来接自己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为自己从卫卿手里抢了首辅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可是今天之后,那种优越感荡然无存。 她只剩下被人践踏的满腔怨愤,和被苏遇弃之不顾的痛苦。 这些小姐们起初哭得很凶,渐渐发现连首辅夫人都没人来领,她们心里竟然有种微妙的平衡。 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已经揣测起来,看样子首辅根本不重视她。她还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和亲公主而已,先前真是没看清情况,竟然跟她沾上了边儿! 之前巴结她的小姐们眼下大都后悔莫及。 *** 苏遇在公署里忙公务时,家里的管家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匆匆忙忙地来向他禀报。 他依然要么很晚才回,要么干脆不回。对于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连见都懒得多见。 管家禀道:“大人,今日夫人在街上好像和人起了争执,造成街上马车拥堵难以疏通,夫人已经被带去了公衙,等着首辅去接人呢。” 苏遇头也不抬,“她带头闹事?和谁起的争执。” “好像是……卫小姐。” 苏遇动作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批阅手里的公文,道:“你认为她是个爱寻衅滋事的人么。” 管家也不知他问的她,到底是夫人还是卫小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说不知。 苏遇叫自己的随从去打听消息,很快就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苏遇道:“她在街上羞辱别人时,就应该承担该有的后果,付出该有的代价。一个首辅夫人的名头,让她忘了自己亡国公主的身份,搞不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说着,他看了一眼管家,“你先回去吧。至于首辅夫人,先让她在公衙静思己过。” 管家:“是。” 管家走后,随从踟蹰了一下,还是禀道:“今日傍晚,皇上给大都督和卫小姐赐婚了。大都督去魏国公府下了聘。” 苏遇的脸色略有些苍白。 内侍监总管回宫以后,皇帝正在处理政务,手里拿着狼毫,一边看向总管一边蘸了蘸墨,道:“事情办妥了?” 总管应道:“回皇上,奴才把旨意宣完了,接下来就该两家办喜事了。” 皇帝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嗯,卫爱卿反应怎么样?” 总管道:“她直接懵了,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奴才叫了她好几遍才有反应呢。” 第410章 正当地合理地护短 皇帝停了停手里的墨笔,饶有兴味道:“朕还极少见到她震惊到发懵的样子,她是没想到还是觉得大都督不好?” 总管:“这个皇上只有问卫太医自己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嘴上虽没说,但神色间俨然一副悠然之态。 *** 第二天上朝,有两件事传得满朝沸腾。 第一件便是皇帝给殷璄和卫卿赐婚一事,并且昨天殷璄就已经随圣旨到魏国公府里去下了聘。 没想到权侵朝野的大都督,也有铁树开花的这一天。 还以为他会迷恋权势到根本没兴趣娶妻成亲呢! 文武百官们提起这件事,无不啧啧称奇。 还有一件事便是昨个一些官家小姐们在街上造成了拥堵,结果锦衣卫和巡城士兵毫不留情,马车给拖进了卫厂,小姐们则直接给扣押大牢啦! 最关键的是,那些小姐们中间,还有一位首辅夫人。 百官们谈论起这事儿的时候,更是惊奇,据说美艳的首辅夫人到现在还在牢里呢……首辅大人最近工作是不是太忙了?不知道自己貌美如花的夫人被抓了吗? 不过首辅上朝时,貌似依旧风华绝伦、神采奕奕,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那些小姐到底是文武百官们家中的女儿,虽然受了辱有点生气,可官员们也不敢直接和大都督叫板,只窝囊地抱怨几句。 但是蔡铮遭到的弹劾却不在少数,说他私自扣押官员家眷,滥用职权等等。 蔡铮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整个脸上挂着的笑都快开花儿了似的,管你弹劾什么,反正整个过程他都非常淡定地保持微笑。 殷璄道:“照律法,寻衅滋事、扰乱街防治安者,罚公衙扣押半月。蔡大人,才区区一夜就把人放了,确实滥用职权。” 蔡铮道:“如此,微臣确实该罚。” 此话一出,刚还弹劾的官员们立刻改口道:“皇上明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蔡大人定是误会了她们有扰乱街防治安之嫌,但蔡大人秉公执法没有错的!” 憋屈是憋屈,但是他们终归是不占理呀。人家要关押你女儿,可是有正当合法的理由的,谁让你女儿在街上搞交通堵塞? 皇帝坐在龙椅上,欣慰地点点头道:“是误会就好,众爱卿都是朕的臣子,理应友好相处,互敬互爱。卡Kа酷Ku尐裞網” “臣等深受皇上教诲。” 皇帝抬手指了指殷璄,又道:“锦衣卫扣了爱卿的马车,大都督打算怎么处置?” 殷璄道:“马车阻塞了街道,臣临时将马车拖回卫厂,还等着各位大人去卫厂认领。” 皇帝道:“那家里马车被拖走的,都记得去卫厂认领就行了。” 多大点事,也值得在朝堂上吵吵。 皇帝又不是不知道,昨个是首辅夫人带着一帮小姐,在市井街上拦了卫卿的去路,导致卫卿接圣旨都迟了。丢人现眼都丢到大街上去了。 朝臣们自知理亏,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只不过谁特么敢去卫厂领轿子啊,官员们的消息也是灵通的好不好,昨天卫卿被堵街上了,百姓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哪想卫卿转眼间就变成了大都督的未婚妻,他们要是这一去领回自家的马车,不就等于暴露自己家的女儿也参与其中吗? 现在大都督等着人去认领,说不定正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些在欺负他的未婚妻…… 但这些在朝中浸淫已久的官员们也是相当狡猾的,要是在领回自家马车的同时又能泼对头一身脏水,那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于是很快就有某户官家的下人战战兢兢地去卫厂认领轿子,报的却是自己政敌的名儿…… 政敌哪能就就此罢休,当即也去反咬一口。 最后各家的轿子是领回去了,但闹得鸡飞狗跳也不可避免。 眼下早朝毕后,朝臣们都陆陆续续地退出了朝殿。 殷璄和蔡铮一起走出朝殿,正逢东边旭日初升,光芒万丈。 蔡铮嘴都咧歪了:“嘿,今天天气可真好。” 殷璄看了他一眼,“有这么高兴?” 蔡铮长舒一口气,道:“做人义父当然高兴。” 殷璄无语。 蔡铮拍了拍殷璄的肩,道:“当时我就提醒过你了,你看,你偏不听,你当初说的话这下彻底应验了吧。”他一边走下白玉阶一边拉长了声音道,“有些事情,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殷璄微微动了动眉梢,也没反驳。 蔡铮还笑道:“如今你如愿了,回去好好准备婚事吧。”他又严肃道,“不过卿儿还小,大都督可不要欺负她。唉,要是我能在你结婚当天喝到一杯你的敬茶,那就完美了。” 殷璄道:“想得太多。” 皇帝下朝后歇了一会儿,就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卫卿今天照常上值,她给皇帝送养生茶来,还要向皇帝谢恩。 皇帝看了看卫卿跪在御桌外的地上,道:“卫爱卿对朕赐的这门婚事还满意吗?” 卫卿道:“皇上为微臣终身大事着想,微臣感激涕零。” “你真这样想?”但是皇帝却看不出她脸上有一个女孩子将嫁心上人时兜不住的那种眉梢喜意。 卫卿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皇帝语重心长道:“大都督虽不太好亲近,但是他肯主动向朕求娶你,说明还是上了心的。朕先前拆了一桩婚事,现在补一桩给你,也不比先前的差。” 实际上,让卫卿嫁给大都督,比嫁给首辅更让皇帝满意。 毕竟皇帝更忌惮、想要牵制的是大都督。 卫卿:“微臣叩谢皇上。” 皇帝道:“你起来吧。往后大都督要是欺负你,你到朕面前来,朕一定为你做主。” 卫卿有理由相信,皇帝这话说的却是真的。 要是殷璄真对卫卿不好,皇帝发起难来,那绝对的理直气壮。 卫卿再次谢过。 后皇帝问起:“大都督下了聘,家里来媒婆了吗?婚期什么时候定下?” 卫卿应道:“这些……臣暂不知。” 皇帝道:“到底是你的大事,你抽空也要关心关心。等定好了婚期,朕允你好生准备,安心待嫁。” 第411章 有点紧张 卫卿:“微臣遵旨。” 刚从皇帝那里谢恩出来,漪兰瞅了瞅卫卿的面容,问道:“小姐……你是不是真的不高兴啊?” 卫卿挑了挑眉:“看起来很明显吗?” 漪兰:“从昨天到现在,小姐都太淡定啦。在皇上面前时更是毫无喜气可言,还以为皇上在逼你呢。” 卫卿道:“这里的人都是人精,你高兴的时候不能让他们知道你高兴,你难过的时候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你难过,不然物极必反你懂不懂?” 漪兰恍然大悟,随后她在宫里也跟着收敛了些。 家里来人传话,说是都督府请的媒婆到了,按照流程,还是要合一合殷璄和卫卿的八字,再按照八字测一下大吉大利的婚期。 这些事本来应该有卫卿的长辈也就是缪谦夫妇全权做主,但是缪谦夫妇显然十分尊重她,家里来了什么人,走什么过程,都会派人来通知她一声。 结果皇帝知道了,也不留她在宫里,直接让她回家去准备自己的婚嫁事宜。 皇帝放下话了,直到卫卿出嫁的这段时间里,她可以不必天天进宫上职,宫里若是有需要,再宣她即可。 卫卿出宫时,发现殷璄的轿子正在宫门口等她。 现如今她再进殷璄的轿子,可谓堂堂正正。 只是卫卿抬眼看见时,心里还是冷不防漏跳了一下,继而心跳有些不规整。 锦衣卫看见了漪兰,道:“阿应在卫厂修理马车,漪兰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看?” 卫卿这里不用她担心,漪兰便满口答应下来,对卫卿道:“小姐,你和大都督先回,奴婢就去卫厂领马车啦。” 卫卿进了轿子,见殷璄正坐在轿中,顿了顿,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来,轻声道:“你今天不忙?” 其实高兴与否,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她也是女子,能嫁给自己最想相伴一生的人,怎会不是一件让她想起来便心动不已的事情? 她坐在殷璄身边的时候,那缕幽幽的冷檀香袭来,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殷璄道:“要回去议定婚期,不知道算不算忙。” 殷璄自然而然地牵着了她的手,看她一眼,道:“你在紧张?” 卫卿就笑了,勾着红唇道:“你哪里看出我在紧张?” 殷璄略动了动眉梢,也不拆穿,只道:“你说不紧张就不紧张。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随手摇着一把折扇,忽问她:“热不热?” 卫卿随口回道:“不热。” 她嘴上那么说着,伸手扶了扶额头,不去看殷璄,而是看向轿子窗外。 心里却有些瞧不起自己,昨晚不是很能耐么,还把他压在门上轻薄……现在那股劲儿哪儿去了? 现在才过去了一天而已! 殷璄闲话家常道:“现在开始紧张,是不是有点早?” 卫卿心头一窒,刚想回他,他扣着她的手忽然收臂往身前一拉,猛然将她纳入怀里。 卫卿脸埋在他衣襟间,清清润润的檀香气袭入感官,让她整个人都微僵,继而又一点点地放松自己沉溺其中。 她低低道:“嗯,其实是有点紧张。” 那种紧张,比以往与他亲近的任何时候都更甚。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子不仅仅是她爱的人,还是她实至名归的未婚夫。 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因为有这门婚事,而怀有如此紧张的心情。 殷璄的声音十分低沉磁哑,撩着她的耳畔:“离过门还有些时日,你可以不用紧张。” 卫卿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伸手环上了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卫卿唤他道:“殷璄,你知道什么是行走的荷尔蒙吗?” 不等殷璄回答,卫卿又轻声道:“你就是。” 在遇到卫卿以前,殷璄从来没听说过“荷尔蒙”这个词。 他第一次听卫卿说,是在地方治理蝗虫灾害时,他抱着她走在寻常后院之中;第二次听到便是现在。 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高智商如殷璄,大抵猜到那是能够吸引异性的东西。 殷璄低了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的唇若有若无地顺着她的眉心流连而下,在她鼻尖上又亲了亲。 卫卿抱着他腰间的手蓦地紧了紧。 殷璄停顿一下,循着往下,隐隐碰到了她的嘴唇,呼吸纠缠之际,他道:“你说过,我可以多吻吻你,能促使你发育。” 说罢,卫卿半吸一口气,便被他吻住。 她想起,她跟殷璄说起这句话时,殷璄正抱着她在庭院里信步而行。 那天的晚霞真美,在那之前,他们并肩走在街上,一进大门,他就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再之前,祠堂里弥漫着药香,他忙完了事,到祠堂里来等她。祠堂里养病的姑婆叔爷们会指指他,交头接耳地交流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殷璄和她男女登对…… 卫卿感觉,他的气息永远是她最无力招架的东西。 唇上的触感微凉而柔软,却在唇齿缠绵里渐渐升温,变得灼热。 空气不够用,她被他吻得呼吸凌乱,却又不得不强忍,以免被外面的锦衣卫听见。 卫卿低语呢喃道:“快到家了。” 殷璄才舍得放开她。卫卿与他额头相抵,极力平息。 殷璄道:“等你过门以后,我可以吻你整晚上吗?” 卫卿笑了,红唇十分惹人,道:“觉得有趣?” 殷璄道:“比打打杀杀有趣。” *** 漪兰到了卫厂,阿应果然在卫厂里。 进门后的空地上停靠着他常驾的那辆马车,只不过车身有些受损,眼下阿应正拿着一些工具在修修补补、敲敲打打。 奇怪的是,这匹烈马,眼下倒十分安顺。 漪兰活泼地蹦着跑进来时,看见的便是阿应忙碌的这一幕。 只不过因为卫厂里都是男人,也不用避讳什么,他脱了外衣随意地栓在腰上,只着了一件单衣,弯身忙碌时衣襟有些松敞,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结实的肌理。 漪兰刚出声唤了一声“阿”字,“应”字还没叫出来,见此情形,整个人都呆了,脸上红彤彤的。 阿应直起腰看见漪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第412章 议定婚期 漪兰红着脸,眼神却止不住往阿应身上瞄。 阿应道:“你怎么来了,小姐呢?” 漪兰讷讷道:“小姐和大都督回家了,我来叫你一起回。” 阿应转身道:“那你等我一下,很快就修好了。” 漪兰对着阿应结实的背影,咽了咽口水,道:“好……” *** 轿子到了魏国公府,殷璄随卫卿一同走了进去。 家里有种喜庆热闹的忙碌感,都督府也有人过到这边来,按照习俗和媒婆的叮嘱,特地送一些东西来。 此时媒婆正在花厅里,和缪夫人商定详细的事,侧头见殷璄和卫卿双双走来,不由挥着手帕眉飞色舞道:“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等成亲后哇,一定和和美美的准没错!” 虽然媒婆张口闭口一定是受听的,这话缪夫人也听得委实欢喜。 缪谦此时也在,连忙起身请殷璄上座。 缪夫人拉卫卿过来坐下,就听媒婆道:“我刚从都督府过来,卫小姐和大都督的八字也找先生合过了,是我做这行这么多年来见到的八字最相配的一对,不然怎么说是天作之合呢!” 缪夫人拍拍卫卿的手,笑容欣慰。 媒婆取出一方写着墨字的红布,道:“这是先生勘算的良辰吉日,你们给过过目。今年最适合大都督和卫小姐的好日子就在下个月十九。如此还有一个多月来准备,两家又都是大户,人手足够,想必准备起来不是难事。” 缪夫人看了看红布,才问卫卿:“卿儿,你觉得呢?” 这些事由长辈决定无可厚非,但卫卿要嫁的对象是大都督,总得先问过再定。 卫卿看向殷璄,道:“我没意见,你呢?” 殷璄道:“既是最好时日,那就那天吧。” 媒婆欢天喜地道:“好勒,接下来两家可要抓紧准备了。” 这婚期一经传出,势必又要让人们津津乐道一番。 要知道,当初卫卿的克夫之名可是传得人尽皆知啊。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些世家大户,谁要想娶卫卿,只要卫卿的克夫传言一摆出来,一定就能吓退一大批人。 现在不仅大都督要娶她,而且还听说两人的八字极为匹配,说是天赐良缘也不过分。 也是,大都督命硬,煞气重,怎么可能轻易克到他? 现在满京城都在讨论这场婚事,当初背地里说卫卿被抛弃、嫁不出去的那些人,如今哪还敢吭声? 还有那些被扣押进公衙里的小姐们,往后见了卫卿只怕也要绕着走了。 说起公衙里的小姐们,基本上第二天就全被家里派人来领走了,牢里就只剩下祁歧公主和卫琼琚两个。 祁歧公主容颜憔悴,起初还在牢里大发脾气,后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卫琼琚呢,心里后悔死了。她万万没想到,祁歧公主会这么不受待见,到现在不仅没出去,更连首辅的影子都没见到!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跟着卫家的人一起回去的。 也是在两天后,公衙已经三五次派人来提醒苏遇,说首辅夫人还在牢里呢……苏遇才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声色淡淡道:“最近公务繁忙,一时倒忘了。” 祁歧公主不受宠,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了。只不过苏遇又不可能一直把她晾在牢里不闻不问,以公务繁忙为由拖了两天时间,不多也不少。 苏遇从公署出来,就去了一趟公衙。 公衙的官员总算松了一口气,亲自到牢房来把祁歧公主放出,道:“夫人,首辅大人来接你了。” 祁歧公主暗淡的眸子总算有了两分光亮。 卫琼琚闻言,更是一脸渴望,当即爬起来就要跟着祁歧公主一起出去。 可是这公衙的官员却将牢门一关,公事公办道:“首辅大人来接他夫人的,你凑什么热闹?” 官员早已经知道卫琼琚是卫家的女儿,只不过卫辞书一个四品郎中,官职不高不低,但是却极为不受宠,在朝中几乎被人遗忘的,谁会给他面子? 卫辞书能从一个风光的二品大臣做到他这番田地,也是他的本事。 卫琼琚着急了,满脸惊慌地摇着牢门,道:“公主!我是与你一起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祁歧公主本来没在意卫琼琚,她这一喊,祁歧公主回了回神,对官员道:“她与一起走。” 官员无奈,只好都放了出去。 在牢里不见天日了两天,两人一出去,阳光刺眼,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别说祁歧公主了,就是卫琼琚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羞辱。 两人一出去,就见苏遇正站在阳光下正等着。 卫琼琚总算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连忙整了整自己狼狈的衣发。 只可惜苏遇始终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只淡淡侧身,视线轻扫了扫祁歧公主,转身走在前面。 祁歧公主跟在后面。 到了公衙门口,只有一辆马车,卫琼琚看着苏遇要走了,楚楚弱弱地出声道:“首辅大人,我家离这里有些距离,能不能请首辅也送我一……” 卫琼琚话还没说完,就脸色发白地眼睁睁地看着苏遇的马车驶走了。 苏遇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又怎么肯多听她说一句话。 最后卫琼琚自己只能跟个过街老鼠似的遮遮掩掩地狼狈回家,老夫人看见她是一天比一天失望,只有徐氏搂着她哭了一场。 卫家的日子过得着实糟心。 过惯了富裕的日子,穷酸日子怎么也习惯不下来。 老夫人总想着让卫辞书多走动打点,搞好官场关系,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可惜他想去和人家搞好关系,人家也不一定愿意。 再加上前几日卫卿和大都督定亲的消息在满城传开,老夫人整体郁郁得都快心脏病发了。 老夫人每天都在追悔莫及地念叨:“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那么对她了。” 如今卫卿回了缪家,缪家不仅摆脱了罪臣之后,缪公还追封了魏国公,往后缪家可谓是平步青云。 而卫卿也即将成为权势滔天的大都督的夫人…… PS:感谢小伙伴们的理解,感动……么么哒,爱你们。 第413章 出嫁前应有的模样 当年老夫人和卫辞书选择那么做的时候,大概也万没有想到缪家还有今天这样的造化。卡Kа酷Ku尐裞網他们一直视为弃女、孽女的卫卿,也会成为一品都督夫人。 眼下,祁歧公主和苏遇共处一辆马车里,这种机会十分难得。 只是苏遇一直闭目养神,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到了家门前,苏遇并不下马车,只是让她下去。 祁歧公主问:“你不回家吗?” 苏遇道:“我还有事。” 祁歧公主憋不住,这两天受够了,质问道:“我被关了两天,你为什么都不来接我?” 苏遇缓缓睁开眼,凉薄地看着她,道:“两天时间还没能让你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 祁歧公主不甘道:“是因为我拦了卫卿的路,我问她为什么要勾引你,所以你生气了?你在你心里,她真的就那么重要?!” 苏遇挑了挑嘴角,笑意有些冷,道:“你要去自取其辱我不拦你,但首辅夫人不该做那么愚蠢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 祁歧公主红了眼眶,愤愤道:“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妻子!你不帮我,却想着帮她!” 苏遇看着她,良久道:“要是没有你,本该成为我妻子的人,是她。”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不妨告诉你,纠缠不休的也不是她,而是我。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大可以再去找她,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她的对手。她的能力,我从来不用怀疑。” 祁歧公主精致的小脸苍白,眼泪一串落下,她却笑了,道:“你再紧张她又如何,她还不是快要嫁人了。” 苏遇袖袍中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成拳,嘴上却淡淡道:“就算她嫁了人,又如何。” 他再无耐性,冷言再道:“滚下去。” 魏国公府已经加紧把婚事准备起来了,皇帝特许卫卿不用每天去太医院,因而她多数时候都待在家里。 因为家中时常有人来询她的意见,比如准备的东西花样合不合她的心意,房中的哪些东西要添,哪些东西要换等等。 都督府那边还带了若干裁衣的师傅过来,给她量身尺,预备做嫁衣。 除此以外,蔡夫人和寇晚照时常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串门,能帮则帮。卡Kа酷Ku尐裞網 缪夫人要忙着替卫卿准备嫁妆,卫卿把这些年铺子营来的银钱交给她去支配。缪夫人也不图她什么,每笔嫁妆都列好了清单,交由她过目。 傍晚的时候,殷璄忙完了事,偶尔会到国公府里来看一看。 卫卿见了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殷璄道:“路过。” 卫卿暗自好笑,都督府地处离皇宫最近,而卫厂又不在这边,哪里来的路过? 卫卿将他往自己院里引,所经过前庭后院,都整理装点得焕然一新,喜庆洋溢。 漪兰主动退下,殷璄甫一进她屋中,关上房门的刹那,便将她抵在门上吻了一阵子。 房间里满室寂静,空气中浮动着她身上才有的药香。 卫卿的呼吸乱了节奏,轻喘之际,极为撩人。 吻从她嘴角溢了出来,她微张着口,殷璄流连着她的下巴、耳廓,她微微仰了仰头,唇边的笑意淡淡绽开,清灔无方。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唇每碰到她的皮肤一寸,她便战栗一番。 卫卿在他怀里十分慵懒妩媚,低喃道:“要留下来用晚饭吗?” 殷璄低沉地应她道:“不了,来看看你就走。” 他手上握了握卫卿的腰身,动了动眉头,又道:“怎么还更细了?最近太累了?” 卫卿倚在他怀中,笑了笑道:“不知道啊。但是不觉得很累。” 随后卫卿从抽屉里取出一封写好的信出来,交给殷璄,道:“我想,让你帮我送信的话,应该能很快送到边关的。” “给你二舅舅的?”殷璄一猜即中,随手接过,上面的落款果真是“缪谨启”。 卫卿道:“我们的婚期都写在里面了,让二舅舅知道,他若是得空,能回来一趟的话,还能家人团聚。” 殷璄把信揣在了身上,道:“回来一两个月,应该不是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早上总有鸟儿在枝头欢唱。 蝉鸣聒噪的时节已经渐渐过去了,酷暑炎热也渐渐消了。 缪夫人置办的嫁妆一应大方得体,不会丢了门面。而宫里和蔡夫人那边,也都添了不少的嫁妆。 宫里送来的是皇帝和明妃、静懿的份儿,蔡家则照着嫁女儿的阵仗,抬了一百多箱过来。 当初殷璄送来的聘礼十分阔气,而今大家给卫卿准备的嫁妆也不可小觑。 缪夫人和蔡夫人相当投缘,在魏国公府一起准备的时候,看了看卫卿从院里出来,一致觉得这姑娘委实太纤细了些,趁着出嫁前一个月,还有时间好好调理身子。 于是两位长辈每天换着方儿地给卫卿炖滋养补品。 卫卿哭笑不得,但不会拂了舅母和义母的好意,每每送来的东西,她都照数吃下。 可吃了这么多东西下去,也丝毫不见自己有长两分圆润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卫卿站在铜镜前,漪兰给她更衣的时候,都愣神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卫卿道:“发什么愣?” 漪兰道:“小姐养得好美了。” 卫卿自己也有了很明显的感觉,她的身段似乎更有线条了一些,胸前较之前饱满许多,腰上却半两肉都没长。 对此,缪夫人和蔡夫人是乐见其成的。 在花园里,缪夫人见得卫卿的成效,笑道:“这些保养的法子我是知之甚少,但看你义母便知,她是在行的。给你炖的那些滋养品,都是调理你身体气色的,不会给你养胖了去。” 蔡夫人温柔怜爱地对卫卿招手,“卿儿,过来,我和你舅母好好看看。” 她拉着卫卿的手坐下,道:“如今才有了女孩子家出嫁前该有的模样。” 缪夫人点点头,一时颇有感慨道:“卿儿长得像极了二妹,这身子骨长开了,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这般姿容,和当年你娘,差不离。” 说着有些心酸,缪夫人红了红眼眶,又道:“她要是知道卿儿如今这般模样,还将嫁一个独一无二的极好的夫婿,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 第414章 嫁衣如火 蔡夫人道:“往事提来惹人伤感,眼下卿儿即将大喜,该想些高兴的才是。” 卫卿道:“舅母不要感伤,这些,我娘都知道的。她知道我意之所在,往后不再心无所依;她也知道我找到了归宿,往后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蔡夫人道:“你给你娘上过香了吗?” 卫卿笑了笑,道:“昨日上过。” 可她却是很早以前,就跟她娘说了。 那年,殷璄牵着她上山,一起去祭拜她娘。卫卿倚在她娘坟前,将她要说的话都撒在了风里,风会带去给娘听。 静懿一有机会,就往魏国公府上来。见了卫卿,有些诧异,一双眼睛直往卫卿身上瞧。 到用饭的时候,缪夫人把膳食移到卫卿的院里,让卫卿招待静懿。 缪夫人准备得周到,事先问过卫卿,静懿都爱吃什么菜,因而准备来的膳食,一部分是静懿爱吃的,一部分是卫卿爱吃的。 轮到卫卿给静懿布羹汤,道:“你一直看我作甚,我脸上有花儿不成?” 静懿一边吸着汤,一边道:“果然待嫁的女子皆是容光焕发,你也不例外。卡Kа酷Ku尐裞網没想到短短时日不见,再见你,竟变了个样。”说着她便眼神稍稍下移,精准而犀利地落在了卫卿的胸上。 卫卿抽了抽嘴角:“……” 静懿道:“长得这么快吗?” 卫卿:“大概最近少动脑,所以发育好。” 静懿道:“等你嫁人过后,更用不着自己一个人硬撑。本就应该这样。” 卫卿悠悠道:“成亲,只是两个人走到一起,或许是生命里的一个门槛,迈过去以后风景又不一样。但那不等于把一个人的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婚后的生活或者对方身上。等我嫁人过后,我依然还是我,该做的事依然还是会继续做下去。” 静懿愣了愣,道:“别人嫁人过后,想的大抵都是怎么在夫君的庇佑下安稳地过日子,你却不一样。不过你若是和她们一样,那就不是卫卿了。大都督喜欢你,没喜欢别人,也是有原因的。” 静懿还道:“卫卿,真羡慕你。有时候我也想做像你这样的人。” 卫卿挑眉玩笑道:“那你首先得去乡下打磨几年。”她抬手拈了拈静懿嘴角的饭粒,温柔又道,“每个人都不一样,你也是独一无二的。相信我,总有一天,有人会发现,世上没有第二个静懿。” 静懿弯了弯眉眼,对她依稀笑开,而后又故板着脸,道:“废话,本来就只有我一个静懿。” 家里剪红挂彩的时候,用不着卫卿来帮忙。大家一看见她来,就让她歇着,道:“这些自有我们准备,你是待嫁新娘,哪能亲自做这些。” 家里挂彩是下人们红红火火挂上去的,剪红则是蔡夫人和缪夫人得闲时在凉亭里剪出来的,再让丫鬟们兴冲冲地拿去各院落里贴上。 连屋檐下的灯笼,也一个没落下,一应贴上红“囍”字。 婚期前两天,都督府送来了嫁衣,请卫卿试穿。若有不合适的,还有时间拿回去修改。 同嫁衣一起送来的还有整套的头饰,一一在房间里摆开时,漪兰连连赞叹。卡Kа酷Ku尐裞網 都督府的嬷嬷们都在外面等着,正好蔡夫人也在,蔡夫人便和漪兰一起在房中帮卫卿试穿嫁衣。 漪兰忙着整理繁复的嫁衣裙角,蔡夫人理了理卫卿的衣襟,顺着那流畅的线条将腰身收了收。 那腰身盈盈,简直不堪一握。 大红的喜服上以金丝勾勒出华美的绣纹,交叠的衣襟十分妥帖,修饰着她优美的颈项,领口处的锁骨若隐若现,极为美丽。 卫卿的乌发暂时铺在肩上,蔡夫人又帮她捋了捋,笑容温柔欣慰,道:“大都督有心了,送来的嫁衣十分合身。眼下又过了夏季,不冷不热,这身料子,将将好。” 嬷嬷们在外面道:“卫小姐试好了吗,要不要婆子们进来帮帮忙啊?” 漪兰笑问:“嬷嬷们是不是想进来把我家小姐瞧了去,好回去告诉大都督是什么模样啊?” “这个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们纯粹是想过过眼瘾一睹为快嘛。再说,我们再怎么形容,也不敌当天大都督亲眼一见啊。” 漪兰开门道:“这个倒也是。” 这些嬷嬷以前都是常往卫卿家里送东送西的,早盼着这一天呢。 眼下进了房间,见铜镜前站着的女子嫁衣如火,似春深的海棠荼蘼,似天边的云霞绯艳;青丝如瀑堪堪及腰,光是背影已然美极。 她缓缓转过身,嘴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嬷嬷们看直了眼,全都不做声了。 嬷嬷们离开魏国公府,回都督府的时候,几人一路唏嘘,直抹老泪感慨。 “我以为大都督是要打光棍一辈子的,真是老天开眼,可算要成亲了……” “可不是,成亲以后就有后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小公子小小姐出生,回去以后咱们要抓紧准备小孩子的衣裳了……” “咱们大都督不娶则已,一娶就娶了个全京城最好的。” “不容易啊,从当初卫小姐搬到咱们家隔壁到现在,两三年过去了,才终于要进一家门了……” 嬷嬷们走后,卫卿将嫁衣换下来,漪兰拿去整齐地挂在衣架子上,将上面细微的褶皱也熨平。 蔡夫人在卫卿房里留了一会儿。 卫卿奉上茶。 蔡夫人含笑看着她,拉她一起坐下,道:“你与大都督往后有对方为伴,皆是好福气。卿儿,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话?” 卫卿淡笑着应道:“是我在州城逃婚时,娘与我说的怎么择夫婿的话吗?” 蔡夫人道:“娘的眼光不会差,大都督便是那样的人,所以你能嫁他,比嫁给其他任何人都让娘放心。” 蔡夫人摸摸卫卿的头,笑笑道:“一个并不会怜香惜玉的人,很早便只待你一人不同,而今也算是修成正果。” “很早?”卫卿微愣,转而笑道,“有多早啊?” 蔡夫人笑容里很有深意,“卿儿你不知道有多早吗?他什么时候起开始庇护你的,你便什么时候起在他那里是不同的。” 第415章 婚前教习…… 或许是从她曾经逃嫁的那天开始,亦或许是从她当着大庭广众吻他的那一刻开始;或许是在山庄里她陪他厮杀一场的那个夜晚开始,亦或许是在梨园中她逃跑无路、他忽然打开窗户,夜空里的烟花绚烂地照亮彼此的眼神的瞬间开始。 卫卿从前不敢去细究,在自己心里,殷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同的。 或许……也是发生在那么早的时候。 只是他们两人,在对待感情的事时,都是那么不骄不躁。 日复一日地积累着,静静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卫卿道:“谢谢娘,告诉我这些。” 最后蔡夫人再与她说了些体己话,道:“大都督比你大些年岁,男子总归是粗鲁一些,更何况又是常年舞刀弄枪的。卿儿,你还小,需得紧着些自己。” 卫卿:“……” 她大概明白蔡夫人的意思,但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蔡夫人又道:“还有两日就过门,到时如何应对洞房夜,你舅母可有找嬷嬷教你?” 卫卿额头绷了绷:“娘,不用教,我懂。” 蔡夫人了然笑道:“每个女子出嫁前,都有教习嬷嬷教这些的,即便是没有,也应娘家有人详细教说一番,这也是为了当夜少吃苦头,卿儿不必不好意思。” 卫卿道:“多谢娘的好意,但是我真的……大概懂。” 她好歹也是个现代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蔡夫人道:“既如此,我便不啰嗦了。” 可是蔡夫人前脚走,缪夫人后脚就来了,隐晦地给她带了一些绢,绢上描绘着一些不可描述的男女之事…… 缪夫人语重心长道:“那大都督身量比你高大许多,你还这么小,若是害怕,就将行房之事再延后两年,待你身子骨长成熟了以后再……” 卫卿实在哭笑不得,道:“这种事哪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不,舅母去跟大都督商量?” 缪夫人嗔怪她一眼,道:“这种事哪能跟他一个男人商量,我也只是私下里与你说说罢了。” 缪夫人表现得像一个做学问的夫子,又道:“那些绢,你都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问舅母。” 毕竟在她们看来,这就是女子出嫁前必须要做的一门功课。 卫卿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这厢,嬷嬷们回到都督府,都督府内亦是一片红绸高挂的喜庆光景。 以前冷冷清清,这府邸几乎不会来客,如今却是要处处打点起来,成亲当日不知道有多少客人登门呢! 管家和下人们是忙得脚不沾地,但也乐乐呵呵。 半下午的时候,殷璄回来了。 嬷嬷们把早已准备好的吉服送去给他试穿。 新娘新郎的服饰一应都要先试一下的。 殷璄一边不疾不徐地进自己主院,闲庭信步地走上屋檐下的几截台阶,一边道:“她那边的喜服送去了么。” 嬷嬷应道:“送去了,卫小姐已经试了,十分合身。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进屋,嬷嬷在门外等候,他更衣也不需人伺候,片刻便重新打开房门,现在门框里,随和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他身材修长,清然挺拔,一身大红的衣袍将他衬得极为英隽,那眉目随和温悯,眸里神色容纳天地,却终不再虚无。 他的天地间,往后有她的存在。 嬷嬷们看得十分赏心悦目,思及卫卿试穿嫁衣的情形,简直与眼前的殷璄不能再登对。 殷璄忽然开口问:“她穿嫁衣,好看吗?” 嬷嬷们笑容满面道:“这个得大都督自己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殷璄道:“你们特地去送嫁衣,就没仔细看看?” 嬷嬷道:“看是看了,但是卫小姐娘家那边不让说呀。哎呀,大都督别着急,反正还有两天,就能亲眼看见了。” 殷璄低头看了看自己,问道:“有哪里需要修改的么?” 嬷嬷笑道:“不愧是从江南请来的师傅,这绣活和制衣的工艺没得说,量好了尺寸做来的喜服也十分大气精致,卫小姐和大都督试穿起来都非常合身,看来不用再修改了。” 殷璄没在家待多久,在夜色朦胧的时候,又将要出门去。 最近嬷嬷们管得特别宽,尤其是这两日一过马上就要去迎亲了,殷璄去哪儿、做什么的行程,嬷嬷们一定要知道得很清楚。 这不,殷璄才一准备出门,嬷嬷见状就问:“大都督这么晚了还要到哪儿去啊?” 殷璄整了整护腕,看了一眼外面铺陈下来的薄薄夜色,道:“去一趟魏国公府。” 嬷嬷一听就要跳脚,道:“去不得去不得!成亲前三天,新娘子和新郎官是不能够见面的!” 殷璄默了默,道:“有正事也不行?” 几个嬷嬷齐齐摇头:“不行!” 殷璄:“这是谁定的规矩?” 嬷嬷:“大都督再忍忍吧,再过两天卫小姐进门了,你天天都能见着她碰着她!这婚前的习俗可不能省,也是为了将来一切能够顺顺利利的!” 殷璄在灯火阑珊处站了片刻,最终还是采纳了嬷嬷们的建议,只叫了两个锦衣卫来,吩咐了一些事下去,然后自己转身便往回走了。 为了将来一切能够顺顺利利,这种破规矩他也忍了。 缪谨快马加鞭地赶至京城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照往常,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了。 但是等他到城门口时,锦衣卫也找到了蔡铮,传达了殷璄的话。蔡铮便正好带兵在附近巡逻,又“恰好”从城门处经过,就下令放了他进来。 缪谨一身风尘仆仆,向蔡铮抱拳致谢。 他和蔡铮以前无甚交往,蔡铮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卿儿的二舅缪谨?” 缪谨答:“正是。” 蔡铮哈哈笑道:“我是卿儿的义父。” 缪谨一愣,然后亦朗声而笑,颇有种进门就是一家人的放松自在。 第416章 你值得的 此时魏国公府里灯火依稀,正准备用晚膳,这时下人匆匆跑来禀话道:“老爷、夫人,小姐、少爷,有个人自称是老爷的弟弟、小姐的二舅舅,他回、回来了!” 话一出口,缪谦猛地起身,碰掉了桌上的筷子,噼噼啪啪掉一地。 他快步就朝外走,道:“他人在哪儿?” “就在家门口呢!” 缪夫人和卫卿及表兄也赶紧出去看。 结果一到前庭,就看见缪谦和缪谦正久别重逢,相互拥抱。 缪谨笑道:“大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缪谦百感交集,最终只拍拍他的肩,化作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缪谨这才看向卫卿这边,唤道:“大嫂,卿儿。” 卫卿的两个表兄高兴唤道:“小叔!” 缪谨走过来,用力地揉了揉两个小子的头。 他道:“这些年你们都好吧?现在看见你们都在,我就放心了。” 缪谨说着就看向卫卿,双眼清亮有神,端的是俊朗有加,又道:“我收到了你的信,立刻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还好,总算在你婚期之前赶到。” 缪谦诧异,道:“卿儿何时给写的信,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卫卿笑笑,道:“原是想给大舅舅一个惊喜的。而且当时我也不确定,二舅舅是否能抽空回来。” 缪谦偷偷地擦了擦眼泪。 缪谨又动手揉了揉卫卿的头,道:“时隔大半年,总算收到了你的好消息。你大婚,我这个当舅舅的怎么可能不回来!” 一家人笑声不断。 随后缪谨先洗了把脸,大家就一起去膳厅用晚膳。为了给缪谨接风洗尘,缪谦平时不饮酒的人,还特意跟缪谦喝了两杯。 缪谨的变化相当大,从当初的一个名满京城的风流才子变成了如今英姿飒爽的武将儿郎,言行举止间更多了两分武人的硬气,显得更加英武不凡。 缪谨这次回来挪出了两个月的空闲时间,除了来回快马赶路奔波花去差不多一个月,还余下一个月可以和家人好好团聚。 晚饭后,缪谨私下里与卫卿道:“这次多亏了大都督,我才能顺利回来。” 他不说卫卿也明白,缪谨是边关武将,要是没有上头的同意批准,他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月这么充裕的时间。 只是亲耳听到缪谨这么说,卫卿心里仍旧微微发热,她垂着眼帘,掩下心绪,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说来已经有几天没有看见他了……但是谢嬷嬷说,她在婚前这几日,是不宜与他相见的。 她嘴上不提,不等于她心里没想。 缪谨看了看她,语重心长道:“这次找到答案了,人也选对了。那是一个极为自持稳重的人,你嫁给他比嫁给谁都靠谱。舅舅除了祝福你,还是祝福你。” 卫卿应道:“谢谢舅舅。” 缪谨揉乱了她的头发,道:“你值得的。” 当晚夜深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缪谨还和缪谦聊至半夜。 第二天缪谨也精神十足,帮忙准备起卫卿出嫁当天的事宜来。 至于卫卿的送嫁姑娘,一直还没有定下来。 卫卿未曾与京中的那些世家小姐往来多少,可到了这种时候,那些小姐们却想方设法地想沾上点关系,要是能给卫卿当送嫁姑娘一起到都督府去,那得出多大的风头啊。 有一些小姐甚至想托寇晚照的关系,来给卫卿做送嫁姑娘。 而卫家那边这时放出话来,道是卫卿以往还在卫家时便有两个好姐妹,一个姐妹已经嫁人,但还有一个尚待字闺中,给卫卿做送嫁姑娘极为妥当。 这说的便是卫琼琚。 老夫人也已经没辙了,卫琼琚到底曾是卫卿的姐妹,如若这次能让卫琼琚去,往后才能提高她在京城圈子里的地位。 卫琼琚比卫卿还年长一两岁,可是到现在都还没人登门提亲。这可要拖到何时去? 可惜,这话一传出来,人们统统都当做笑料看待,谁还买账? 为此,卫家还特地派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到魏国公府,将老夫人的意思转达给卫卿,想请卫卿看在她老人家的份儿上,给卫家一个面子。 卫卿很平淡地听了过后,平淡地回了王嬷嬷:“缪家和卫家八竿子打不着,我哪来的姐妹?” 王嬷嬷道:“可……卫小姐的娘,始终是卫老爷的夫人啊,老夫人年纪大了,唯想着一家人团团圆圆,不要再生事端。” 卫卿笑了笑,道:“你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娘早就被休逐了,卫家也早就在缪家落魄的时候撇清了关系。老夫人年纪大了,都已经分不清一家人还是两家人了么?那卫辞书得找时间请个大夫给老夫人瞧瞧。” 说罢,卫卿转身走了,淡淡道:“送客。” 王嬷嬷眼睁睁看着卫卿离开,最终叹息一声,无功而返。 缪夫人很着急,对卫卿道:“送嫁姑娘可怎么办,别家都巴不得给你送嫁,倒是卿儿你点头啊。” 卫卿道:“送嫁姑娘大都是家中姐妹和闺中密友吧,既然我一无姐妹,二无多余的闺中密友,又何必随便找人来滥竽充数。” 缪夫人头都大了:“那……卿儿的意思是?” 卫卿道:“没有就不要。”她挑了挑唇,似笑非笑道,“我有大舅舅二舅舅,还有两位表兄,给我送嫁还不够吗?” 这时缪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爽快道:“就是,当天我去给卿儿送嫁,还有她的表兄一起,再不济,蔡家不是还有一位义兄?还要什么送嫁姑娘!” 卫卿抿唇而笑。 缪夫人长叹一声,道:“你们做舅舅做兄长的本就应该去,但是送嫁姑娘也本就应该有的。真是的,净胡闹!” 但是如果卫卿不要那些送嫁姑娘,缪夫人也不能强行给她安排。 如没有送嫁姑娘,缪夫人正想着当天是不是要多安排几个丫鬟嬷嬷一起,宫里却来了一道旨意。 说是静懿公主得皇帝和明妃的同意,亲自来给卫卿做送嫁姑娘。 第417章 姑娘,当心 这可是恩旨,让公主来给卫卿送嫁,得多大的荣光。 卫卿领旨,唇边带着温暖的笑意。 这是才她最想要的送嫁姑娘。宁缺毋滥,别的人都无法替代。 静懿会在卫卿成亲前夕到国公府来,当晚必然要宿在卫卿这里的,卫卿便提前让漪兰准备好静懿的洗漱用品和寝衣等。 明日便是出嫁日,魏国公府里今天晚上就要开始摆宴。 来的都是缪谦在朝中的同僚,以及蔡家那边的人。 蔡家要分两边走,蔡琮带着蔡夫人和寇晚照到魏国公府来,蔡铮则要去都督府那边。 才半下午的时候,国公府里便十分热闹。 静懿的马车抵达门前时,她以前常来,眼下也不用由人通报,遂下了马车径直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前院的人见了她,都尊称她一声“静懿公主”,缪夫人忙叫人带着静懿去卫卿的院子。 静懿道:“夫人繁忙,就不必招呼我了,我自行去找卫卿即可。” 缪夫人歉意道:“招待不周,还请公主见谅。” 静懿带着一名宫里的丫鬟,穿过国公府的弄堂,朝中庭花园穿去。 她来得甚早,眼下还没有许多客人,花园里也十分清静。 静懿也是第一次给人做送嫁姑娘,要是没有卫卿,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体验。 因而她走在花园里时,步子略显轻快,隐隐宣泄了两分她有点雀跃的心情。 只不过她脸上,依旧一副高贵冷艳的神色,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往这头海棠花树林旁的小径上走,这个时节海棠花早已经凋谢了,但是海棠树小林子却是葱葱郁郁。 小林子延伸到尽头是一处转角。 静懿快步往那转角处走过去时,万没有想到,竟也有人正从转角那边快步走过来,两人冷不防在海棠林的尽头撞上,而且还是撞个正着。 静懿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就与人撞个满怀。 她一下闯进一个男子的怀抱里,脸撞在他的胸膛上。 那一刻,她鬓发间的步摇簪子,也跟着前后晃动,发丝如墨一样泼在了他的衣襟上。 缪谨虽然也万分意外,脸上的表情惊愕了一瞬,但他反应还算及时;在静懿撞上他以后,下意识往后退时怎料脚下突然不慎一绊,眼看着就要跌倒,缪谨一手还拎着两坛酒一手蓦地伸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酒坛轻晃,散发出泥土的气息,好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握着静懿肩膀的那只手,看似随意一扶,却是暗含力道,稳住了静懿的身形。 静懿仰头看去,见面前的男子修眉星目,乍有两分眼熟。他一身长袍,双袖束在腕间,风雅俊朗之中又多添一道凝厉干练之感。 缪谨对她礼貌性的笑了一下,道:“姑娘,当心。” 静懿回过神,眉间有些恼怒之色,冷声道:“大胆。” 缪谨看了看自己,挑挑眉,道:“你说我吗?” 静懿问:“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缪谨好笑道:“方才,好像是你撞上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我若是不扶你,你可能会跌在地上。” 这时静懿身边的宫女总算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呵斥:“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静……” 静懿拢了拢自己肩上的外衫,抿着唇,打断道:“要不是看在卫卿大喜的份儿上,我定饶不了你。” 说罢她带着宫女就绕开缪谨,直接往前走了。 缪谨微微侧了侧身,看了一眼静懿的背影。这上京的姑娘,何时这般娇蛮,扶她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也要怪他吗? 缪谨摇了摇头,随后也转身走了。 缪谨走了几步,不由生起一股久违的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来,自言自语道:“那丫头,怎么有点眼熟啊……” 同时静懿这里,始终皱着眉头,亦是觉得缪谨眼熟,却一时没有头绪。 等走到卫卿院里了,卫卿见了她,笑道:“你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我去门口接你。” 静懿道:“不用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路。” 卫卿眯了眯眼,道:“谁惹着你了?” 静懿:“没有。” 卫卿道:“那你冷着一张脸。”说着目光就转向静懿身边的宫女,问,“怎么回事?” 宫女就道:“公主在花园里遇到一个轻浮的男子,冒犯了公主。卫小姐大喜,公主不想徒添事端,不然定要重重治他的罪!” 能来魏国公府做客的人,要么是缪谦认识的,要么就是蔡家的人,这些人不可能不认识静懿,还敢来冒犯她。 况且这个时候还早,府里总共没来多少客。 听宫女的语气,好像她和静懿都不识得这个男子,不然就直接指名道姓了。 能让静懿不认识的、而且又不认识静懿的,好像就只有…… 卫卿心思一转,道:“他如何轻浮的?” 宫女气愤道:“他走路不看路,公主正走在林子边呢,哪想他突然就从另一边出现,直接撞了上来。他险些把公主撞倒,竟还说是公主主动撞上去的。” 卫卿问:“可是海棠小林边的那条路?”她知道尽头有个转角,林子茂密,确实不容易看见对面来人。 宫女应道:“正是。” 卫卿又问:“那男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没有?” 宫女想了想,道:“他手里拎着两坛酒。” 卫卿扶了扶额。 她可记得先前缪谨还在她面前出现过,说起曾经在这老宅的后花园里埋了几坛酒,这么多年过去了,眼下正是去挖起来品尝的时候,打算一会儿等蔡家的人来了,他拿出来好好招待一番。 那这个人,铁铮铮是缪谨无疑了…… 静懿也不想叫卫卿为难,道:“罢了,来者是客,想他也不是故意的,这次我不跟他计较。” 卫卿抽了抽嘴角:“他不是客。” “嗯?”静懿抬头看向她。 卫卿:“他是我二舅舅。” 静懿:“……” 第418章 前夕 后来卫卿告诉她,缪谨原本在边关,因为卫卿的婚期,才赶着回京来的。 卫卿道:“你应该有印象的,我二舅舅年少时,可也是京城里很受欢迎的人。” 那时缪家正值鼎盛,静懿和卫卿作伴,当然也会接触到缪家的其他人。 静懿想了一会儿,道:“当初太子哥哥身边的那个伴读是不是他?” 那时她和卫卿一般大,就是两个小女娃,只记得太子身边经常有这样一个人,可受那些小姐们的喜欢。大家都想跟缪家做媒,和他结上亲。 除了已故太子,还因为卫卿的缘故,以前静懿也和缪谨打过照面。 只是年少的记忆模模糊糊,如今她再见到缪谨,只有两分眼熟,要是卫卿不提,她兴许还想不起来。 没想到当初的风流才子,而今竟弃文从武,身上的气质也改变了,有一种习武之人的霸道。 卫卿点头道:“二舅他常年在边关,京城里的规矩基本上都淡忘了。静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而缪谨这边,也是一面觉得这女子难将就,一面又品出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把陈年老酒拿去前庭招待客人以后,一有时间,看见了缪夫人,便问了一句:“大嫂,你这里有今日的来客名单么?” 缪夫人疑惑:“怎么了?” 缪谨道:“没有,就是问问。” 缪夫人就又开始操心,说道:“眼下还早,客人们陆陆续续地都在前庭,你年纪也不小了,留意一下,若是有合适的小姐……” 缪谨笑道:“大嫂扯远了。客人们都在前庭吗?那方才我在后花园里还遇到了一个。” 缪夫人想了想,问:“身边带着一个圆髻丫鬟,着海棠红裙的那位吗?” 缪谨点头:“正是。” 缪夫人道:“那是静懿公主呀。今日她过来,是明个给卿儿做送嫁姑娘的。” 缪谨愣了愣,“静懿公主?” 缪夫人道:“你离京太久,不至于连这位公主都不记得了吧。以前你也是常进宫伴读的,卿儿又与静懿公主玩得好,你经常去接过卿儿回家呢。” 缪谨顿时有了印象。 难怪他觉得有点莫名的眼熟…… 以前那个丫头就是板着一副冷若冰霜的脸,特别是每次他去接小卫卿回家的时候,那丫头就又清冷又气鼓鼓的样子,但是又要做出一副大度的姿态,不能有丝毫的不舍。 但那时她的表情,分明就是在指控缪谨抢走了她的好玩伴。 缪谨不禁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人是长大了,性子却还没怎么变。 晚间的时候,前庭十分热闹,卫卿和静懿一起出去见客。 蔡家的人也已经过来了,华灯初上,大家相互寒暄聊天,言笑晏晏,十分和谐。 寇晚照带着的两个孩子咿咿呀呀,逗乐的在场的女眷们。 而缪谨和蔡琮却是一见如故,虽然说辈分差了一倍,但是年纪不相上下,两人把酒言欢相当痛快。 寇晚照那里抱着一个孩子,卫卿也抱来一个,坐在静懿身边,对她道:“你逗逗她。” 静懿和娃娃大眼瞪小眼,问:“怎么逗?” 孩子主动往她身上去蹭,静懿起初很不适应,但是伸手捏捏孩子的小手,那触感软软糯糯的,仿佛连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她便神色柔和,嘴角带着一抹隐隐的笑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缪谨就在不远处这一边,不经意间看见那灯火下的静懿,觉得有点惊奇。这丫头,还是有其他的表情的嘛。 静懿蓦然抬头,冷不防和缪谨视线交汇。 缪谨得以看见她变脸之快,神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不知怎的,约摸是起了点捉弄之意,缪谨反而对她展颜一笑。 果真,静懿脸冷得更甚。 缪谨像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忽而放声大笑。 卫卿也注意到了,捏了捏额角,对静懿道:“你越当回事,只会让他越高兴。我这二舅舅总体来说还是很正经的,只不过有时候有点脱缰。” 静懿冷冷道:“只是有时候?不要以为我不记得了,他以前就是这副样子,逗得京里的那些小姐们花枝乱颤。” 要说缪谨的容貌,以前缪岚是京里的第一美人,那么缪谨与缪岚最接近,可想而知。 只不过以前名满京城,但缪家落魄以后,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莺莺燕燕们早就已经嫁人,甚至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说起缪谨,也只是令人心生感慨。 如今他一回来,消息传得倒是快。大家知道缪谨现在已经弃文从武,在边关做事,现在还没有卓越的功勋。 京里的世家小姐们除了大都督以外大抵都有些瞧不起武夫的,觉得他们粗犷鲁莽,不懂风月。就连缪谨从了武,也是令人遗憾惋惜的,毕竟曾是那样的风流贵公子。 只不过今晚得以亲眼所见,感觉却又不一样。缪谨虽然不再是风流贵公子,但他身上那股英气却不容忽视。 卫卿看得出来,静懿现在对缪谨是相当不满。缪谨也不受丝毫影响,大概心情真不错,依然笑得很开怀。 宾客们用过晚饭后,女眷们在花园里坐了坐,男客们喝茶聊天、谈笑风生。后时辰不早了,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散场离去。 静懿的房间本已备好,但是她却钻了卫卿的被窝,还和以前一样,和她躺在一起。 外面的喧嚣淡去,夜色宁静而深远。 房里的灯火却是一直亮着。 静懿没睡,她一直睁着眼,忽道:“明天你嫁人了,往后就不能这样和你一起过夜了。” 卫卿摸摸她的头。 静懿闭了闭眼,把眼眶里的泪水隐去,又道:“你要过得很幸福,才不愧对你嫁这一场。” *** 都督府今晚相对与之前,也是着实算热闹了。 一帮武将们欢聚一堂,和文人们比起来,就豪爽多了,拼酒也是大只的酒碗,一碗一碗地拼。 殷璄出来应酬了几碗酒,就又离场了,留下蔡铮来帮他应付。 蔡铮道:“要不是看着你明天是去娶我义女的份儿上,我也不会让你走。他们这些挨个敬一轮酒,你就是不倒也会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殷璄看他一眼,道:“要不是明天娶妻,连刚才那几碗酒都省了。” 说罢,他就先行离开,留下蔡铮帮他招待陪客。 殷璄性情如此,他这人自律至极,从不耽误正事。对他来说,明天娶妻进门才是正事,因而别想他今晚醉倒在这酒场上。 第419章 挽红妆 殷璄回到院子里,院中灯火温暖,新房里也布置得焕然一新。卡Kа酷Ku尐裞網一推开门进去,里面喜红一片。 绣床上的龙凤被铺得整整齐齐,撒了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红色的床帐轻垂在绣床四周,正面用金钩挽起在两侧。 嬷嬷们把他原本一个人居住的院子,现在整理成两个人居住的。 房间里足够宽敞,放置了女子用的梳妆台,铜镜,妆匣子等。衣橱内整齐放着的,不仅仅是殷璄一个人的衣裳,还添了许多女子用的,皆是按照卫卿的身量尺寸来的。 桌上的红烛静静摆在那里,但房内照明用的还是以往的灯火。温黄的光闪闪烁烁,映照着门窗上贴着的大红“囍”字。 嬷嬷端了醒酒汤来给殷璄,道:“大都督今晚虽说喝得不多,还是要醒醒酒以后,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才能精精神神地去迎亲。” 另一嬷嬷道:“这新房已经布置好了,今晚大都督恐怕得睡书房。书房里已经铺好了床被。” 殷璄喝了醒酒汤,道:“好。” 殷璄洗漱过后,浑身带着两分清润的气息,着一件长衣。衣襟一如往昔交叠得分外整齐,只是头发随意地落在肩上,半湿的,他靠在书房里的卧榻上,手里捻着一枚小簪花,久久没放下。 卫卿房里,烛火幽幽燃着,烛蜡不知不觉落满了烛台。 静懿歪头靠着她的肩膀已经熟睡了。 卫卿平躺着,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胸口,胸膛里的心跳微微发烫,一直没消停过。 她阖着眼,暗自勾了勾嘴角。 她竟也像所有的待嫁女子那样,一心想着明天自己的郎君。 殷璄…… 明明才没有多少天没见过,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蛐蛐声偶尔在草丛里响了两下。廊下的灯笼静谧悠然。 随着浓浓的夜色如墨化开,又一点点淡去,黎明即将到来。 府里的老人儿嬷嬷们向来起得早,已经开始张罗准备。 后外面的人声和来回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静懿和卫卿都被吵醒。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这时来敲门,听声音也是已经清醒开始兴奋了,兴冲冲在门外道:“小姐,嬷嬷们都来了,准备给小姐洗漱啦!” 嬷嬷们拿着洗漱用品,以及成亲姑娘要用到的所有东西,正喜滋滋地候在外面。 漪兰先进来替卫卿沐浴更衣。静懿则由丫鬟带着先去早备好的地方洗漱。 今天这一身服饰,从嫁衣到里衣亵衣,全都是一全副的,里里外外都要换上。 出浴后,卫卿自己站在屏风后,不紧不慢地穿上亵衣肚兜儿,纤细的带子系在锁骨处,那正红的颜色衬得肌肤如霜如玉,十分温腻。 然后再穿上里衣。 漪兰小心翼翼地从衣架子上取下那件嫁衣,等卫卿整理好里衣从屏风后出来,便将嫁衣披上身。 一早缪夫人就要张罗打点,索性蔡夫人过来得早,她先进房来;漪兰整理好裙角,缪夫人便整理好衣襟和腰身,帮卫卿将嫁衣穿得妥妥帖帖的。 随后院子里的嬷嬷才依次入内。卡Kа酷Ku尐裞網 先是送了洗漱用水进去。待卫卿洗漱毕后,坐在妆台前,再有嬷嬷送了挽面的东西进去。 替卫卿挽面的,是一位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嬷嬷,手法很是熟稔。听说京里许多大家小姐出嫁时,都会请她去挽面。 她手上虽然略显苍老,但是双手却很灵活。随着手里绷着的线开开合合,将卫卿脸上的细小汗毛挽去。 听说这也是女子出嫁前必须要经过的一个环节。 卫卿以前没有了解过,古代成亲竟然有这么繁杂的步骤。或许她也不曾细想过,她会像今天这样,端坐在铜镜前,身着嫁衣,待挽红妆,即将出嫁的光景。 老嬷嬷脸上挂着怜爱的笑容,手上边动作边说道:“小娘子本就生得极好看,肤色也白,等挽过面后,则更美了。” 静懿和漪兰在旁边观看。 漪兰握着粉拳一脸憧憬,道:“好像小姐的脸的确比先前更白更嫩滑了呢。老嬷嬷,一会儿你能给我也弄弄吗?” 漪兰这一开口,惹得屋子里的人哄笑开来。 蔡夫人道:“只有出嫁的姑娘才能挽,挽过面后,也就表示以后是出嫁娘子了。” 漪兰脸红红的,怪不好意思的,不由吐了吐舌头。 静懿的关注点却不一样,她盯着卫卿的脸,皱着一双秀眉,问:“痛不痛?” 卫卿笑了笑,道:“像蚂蚁蛰一样,不很痛。” 随后漪兰往卫卿白皙的脸上上了胭脂水粉,只需要淡淡一抹,便显现出极好的气色。 另有嬷嬷把梳发用的东西呈了上来,同时漪兰也把与卫卿身上的嫁衣相配的一整套首饰头面摆了上来,精致华美无双,看得房中的人连连赞叹。 这次给卫卿梳发不用漪兰来,也是由老嬷嬷来执梳完成的。出嫁当天,给新嫁娘梳发的人,理应是福寿双全、儿孙满堂之人,这样才图个吉利。 老嬷嬷拿着梳子从发顶一直顺直地梳到腰际的发梢,口中念叨出来的吉祥话,像是对这场婚礼最诚挚的祝福与祷告。 卫卿看着铜镜里的女子,眉眼微弯,乌发披肩,形容不出自己的心境。 大抵是因为以前从未经历过,往后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今次,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出嫁之礼。 紧张和未知充斥在心中,却无半分茫然。 虽不知道从今往后,她和殷璄在一起会经历多少的岁月和故事,但是只要往后身边的人是他,激流暗涌也好,惊涛骇浪也罢,她都无所畏惧。 只要是他就好。 老嬷嬷梳顺了她的发,给她挽发髻的时候,漪兰在一边配上头面发饰。 卫卿耳垂上佩戴着一双红玉耳坠,凤冠簪于头上,长长的金丝玉缀从鬓发间流泻而下,与一双耳坠相得益彰。 她额头饱满光洁,一双眉眼端的是秋水泠泠,如墨晕染。 漪兰最后再给她抹上口脂,双唇朱红,清丽而又灔烈至极。 等忙完了这些,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流走了,外面的天色敞然大亮。 第420章 迎亲 府里渐渐活络喧嚣了起来,忙上忙下,来来往往。卡Kа酷Ku尐裞網 期间,缪夫人也只得短暂的空闲,匆匆到房里来看一眼。 彼时卫卿已经着凤冠霞帔,缪夫人不由眼眶红了红,笑道:“好,好。卿儿今天真美。” 天边的霞光,被即将升起的朝阳染红。一层一层,像嫁衣的裙边。 一缕光,倏地从天际破开,光芒万丈。 街上也渐渐热闹了起来,今天街上百姓们讨论得最激烈的事,就莫过于两家的这场婚事了。 卫家坐落在深巷之中,家里却显得十分的冷清。 今天朝廷休沐,卫辞书也不用去公干。 一大早老夫人就起身,让人留意着,看看魏国公府是否会派请柬来。 确认了好几次,别说请柬了,就连让人捎个话都不曾有。 卫辞书和老夫人既愁苦又失望。卡Kа酷Ku尐裞網 今天好歹是老夫人嫁孙女、卫辞书嫁女儿,就算没有族谱上的家族关系,可卫卿和他们终究还有血缘关系。 现在卫家落魄成这个样子,若是再无依靠,卫辞书往后只怕是翻身无望了。 卫琼琚过来请安时,恰好听见老夫人在对卫辞书叹道:“这个卫卿,怎么就这么狠的心呢,今天她嫁人,也不来请我这个祖母,你这个爹!” 卫琼琚气不过,脱口就道:“她在缪家欢天喜地地嫁人,根本没想到我们,爹和祖母却在这里黯然神伤,值得吗?” 卫辞书沉着脸没说话。 老夫人看着卫琼琚却一顿生气,道:“你要是有她一半的本事,卫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而早已嫁人的卫琼玖,当初在听说卫卿和殷璄定下婚约的时候,也只是失神了一阵子。 大约被生活磨去了锐气,她整天忙着跟家里那一窝姨娘斗法,哪有空去关心谁娶了谁,谁又嫁了谁。 可殷璄这个男人,到底曾是她高不可攀的梦。 她在殷璄娶妻这一天,亦是起了个大早,坐在镜子前,一丝不苟地细细给自己上妆,把自己打扮成自己曾以为最美的样子。 卫琼玖永远记得,那日殷璄到她家来时的光景。就天上的神一般,不可亵渎,更不可侵犯。 她一心想要爬到神的身边去,结果最终却掉进了泥淖里。 卫琼玖没想到,卫琼琚居然主动来找她,而且还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卫琼琚在老夫人那里受了气,心里恨极了,她一向看不起卫琼玖,却也还是来了。 见了面,卫琼琚就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一直喜欢大都督吗,现在他要娶卫卿那个贱人为妻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卫琼玖问:“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她冷笑地看着卫琼琚,“你亲自来找我,无非就是想看我暴躁发狂,不顾一切去阻拦破坏吧,好借我的手坏了卫卿的婚礼,给你出口恶气。你既然那么恨,怎么不自己去呢?” 卫琼琚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不屑地睨她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好歹曾经也是卫府里尊贵的三小姐,如今却沦落成这番模样,还不都是因为卫卿!” 卫琼玖道:“你现在又好得到哪里去吗?呵呵,还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嫡女大小姐吗?”卫琼玖打量了卫琼琚一眼,讽刺道,“我如今这番,起码锦衣华服、吃喝不愁,而你呢,处处透着一股穷酸气!” 卫琼玖怎会不知道,卫卿现在哪里惹得,她现在已经不在京城小姐们的圈子里,真要惹出了事,也没人会替自己兜着。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卫琼琚又被气了一回。 卫琼玖的丈夫叫何天摇,在外宿醉一夜未归,这时才从外面回来,结果刚好就看见卫琼琚在他的家里。 原本惺忪颓靡的何天摇顿时就醒了一大半,浑身带着一股流里流气,一边走上台阶登堂,一边笑嘻嘻道:“原来是小姨子过来了啊。吃早点了吗?我让人备早点去。” 卫琼琚很是反感何天摇,起身道:“不了,我正要告辞。” 何天摇挡在门口却不让,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吃点东西呢。吃过早点再回也不晚啊。” 卫琼玖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最后卫琼琚不得已还是留下来用了早点。 离开的时候还是何天摇亲自把她送到门口的,还送了她一份礼物。 卫琼琚拒绝,何天摇摇着折扇,道:“打开看看,要是不喜欢再拒绝也不迟。姑娘们谁不喜欢胭脂首饰的。” 卫琼琚闻言打开,见锦盒里装的果然是今年京里时兴的钗环首饰。 何天摇暗自看了一眼她的衣着和发饰,笑而不语。 卫琼琚便故作为难地收下了,态度也好转了些,道:“既然何公子执意要送,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 都督府外,仪仗队直接排到了府门前的街上去。一眼望去,全是清一色的着鸦青锦衣的锦衣卫。 他们整齐以待、一丝不苟,仿佛即将要去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 去把都督夫人接回来,确实相当紧要和迫切。 仪仗队列前,锦衣卫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脖子上也挂着红绸。 仪仗队中间停放着一顶花轿,轿檐下挂着的穗子,正在晨风里轻轻飘扬。 旁边媒婆一脸喜庆妆容,手里捻着帕子,眉飞色舞的。 大家都在等吉时一到,新郎官出来,随时准备出发。 这时几个下人抱着一串长长的红鞭炮出来绕在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点燃了一头,立刻捂着耳朵跑远。 紧接着鞭炮声噼噼啪啪地炸响,红色的鞭炮纸在一阵白烟中漫天而下,铺洒在门前。 待鞭炮声一毕,便有人高声唱和:“吉时到,迎亲喽——” 顿时都督府内炸开了锅,喧哗热闹起来。 府门前的白烟还未散尽,尚有稀稀落落的红色鞭炮纸款款飘落,殷璄一身正红吉服,抬脚从门框里走了出来,身姿端的是挺拔遒劲。 他仿若踏着仙境而来,细碎的红纸依稀飘落在他的肩头。 殷璄走下台阶,走到队伍最前面,翻身骑上马。 第421章 我来接你回家 随着他骑马前行,迎亲的花轿跟着抬起,仪仗队锣鼓紧密地跟着往魏国公府前去。 行至街上,百姓们早早就候在街边一睹这盛景。 魏国公府这边早就派了人出去探探那边的动静,迎亲队伍上街过后,探消息的人就急匆匆地跑回来,高声道:“来了来了!迎亲队伍来了!” 这一高呼,魏国公府里的宾客们无不翘首以待。 卫卿在房里听见了外面的鞭炮声,蔡夫人喜道:“迎亲队伍到了。” 卫卿心头一窒。 漪兰已经把红盖头捧了过来,由蔡夫人亲手拿起,温柔地替卫卿盖在头上。 蔡夫人蓦地红了眼眶,道:“卿儿,从今往后,嫁做人妇,义母愿你能一生无忧,平安幸福。” 卫卿不常有多愁善感的情绪波动,可是在听见蔡夫人的话时,她却鼻子微酸,应道:“谢谢娘。” 缪夫人匆匆忙忙到后院里来看,道:“卿儿准备好了吗,大都督来了。” 她看见卫卿一身火红嫁衣,红绸掩面,一时也有些感慨。 但还不是她感慨的时候,她快步走过来,牵起卫卿的手,轻轻拍了拍。 缪夫人道:“准备好了的话,就请大都督进来接你。” 卫卿能感觉到缪夫人的手有些轻颤。所有的话,大概都蕴含在这一个动作里。 卫卿道:“谢谢舅母。” 缪夫人亦是眼眶一湿,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缪家就你一个女儿,你需记住,无论何时,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殷璄在宾客的起哄下,由人引着走向内院。 当他站在卫卿的院中时,一抬眼,就看见卫卿由静懿和漪兰一左一右搀扶着,正缓缓走出屋檐下。 那时他的眸光便停留在眼前这一身嫁裳的女子身上。 周遭的喝彩声和起哄声全然虚化了去,只留下满世界的安宁。 他抬脚一步步朝她走去,她的视线只局限在红盖头下的方寸之间,直到看到一双脚在她面前站定。卡Kа酷Ku尐裞網 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冷檀香散落在她呼吸的空气里。 她的心忽然全乱了。 即使眼前隔着这层无碍,她也知道,面前站着的人就是他。他同样对她身上的气息极为熟悉,即使不看见她的模样,也知道是她。 殷璄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低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卫卿轻轻应他:“嗯。” 一根手牵送了过来,殷璄和卫卿各执一头,除了先前那一语一应只有彼此能听见以外,其余时候两人皆是循规蹈矩,喜婆说什么便照着做什么。 在人前既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生疏,是两人所能维持的最佳状态。 从后院到前堂,宾客们欢声笑语不绝。 殷璄走得不快,卫卿垂眼看着脚下的红毯,很能恰到好处地跟上他的脚步。 在她有限的视线里,能看见殷璄拂动的衣角,和沉稳如故的步履。 他的红色衣角若有若无地沾在自己的裙角上,缱绻而缠绵。 前面就是国公府大门的门槛。她踏出去以后,便意味着她从这里嫁出去了。 殷璄站在门槛外,低声地提醒她当心。 只是还没抬脚,身后缪夫人哽咽的声音就传来:“卿儿,今天你出嫁,舅母只能送你到这里。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但是不要忘了,一定要常回来看看。” 卫卿知道,自己身后站着的,是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 缪家回来了,而她嫁了人,便要离开缪家,往后她的生命里不仅仅只有缪家,还有她和殷璄自己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红盖头下的卫卿是个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是否哭了。 她静默了片刻,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道:“好。” 喜婆在吆喝道:“吉时到了,新娘子上花轿——” 卫卿缓缓抬脚,跨出了魏国公府那一段漆新的门槛。嫁衣裙角自那上面轻轻拂过,如花过无痕。 缪谦安慰了一下缪夫人,然后缪谨和卫卿的两位表兄都跟着出门,蔡琮今日也做为卫卿的娘家人,一会儿带着送亲的队伍一起去送嫁。 魏国公府准备的嫁妆亦是排了长长的队伍,锦衣卫分走两边,给送嫁队伍护行。 在缪谨和蔡琮的安排下,各支队伍都已经妥当,就等着殷璄把卫卿送上花轿。 喜婆欢天喜地地喊道:“新郎官要把新娘子抱上花轿——” 出了大门,殷璄按照喜婆所说的,转身过来,一下就把卫卿拦腰抱起,朝那队伍中间的花轿走去。 四周围观的宾客们连连喝彩。 卫卿身子一轻,接着她便倚在了殷璄怀中。起初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在接触到他的胸膛,和那缕独属于他的气息时,她缓缓靠近,轻轻斜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走到了花轿旁,有人主动分开撩起了轿帘,殷璄弯身把她放进了轿子里。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时候,他拿起卫卿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再无声地退了出去。 随后,锣鼓声热烈地敲了起来。 所有人热热闹闹地跟着往大都督府那边去。 静懿今天作为送嫁姑娘给卫卿送嫁,可她又是公主,总不能一路走着过去,但是坐她的公主座驾又显得不合适。 缪谨早挑选安排了一匹十分温顺小巧一些的马,临到了出发的时候,对静懿道:“公主会骑马吗?” 静懿冷冷瞥了一眼,道:“本宫不用。” 缪谨就是觉得逗她十分有趣,不觉又笑道:“可是我们送亲去的全都骑马,公主是不用还是不会?” 静懿内心默念,要不是看着今天是卫卿结婚,不然……缪谨那张笑脸,真的很可恶…… 静懿脸色不由更加冷了。 卫卿的两个表兄掇了掇缪谨的手臂,小声道:“表妹交代过,让小叔好好照顾一下静懿公主,不能对公主无礼……” 缪谨咳了咳,他只是觉得这丫头摆着一副架子,就让他有一种很想逗她的欲望……缪谨和颜悦色道:“公主莫怕,这马温顺又矮小,即使以前不会骑的,骑着它也不会有危险。路上我会牵着马缰,引着它走。” 第422章 就问你怕不怕 静懿高冷地看了一眼那匹马,又看了一眼。 缪谨给她挑的是匹小白马,鬃毛却有一部分是渐变的黑色。小白马上也套着一朵红花,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着实可爱。 从这里到都督府,可有相当一段距离要走,静懿还不至于因为讨厌缪谨就要委屈自己的程度,而且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是公主大家不敢得罪,而拖延了卫卿的吉时。 静懿又看了看卫卿表兄翻身上马的动作,于是自己也去踩那脚蹬,想跟着爬上去。 但是她真不会骑马,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好在旁边有两个表兄挡着,不至于让静懿出丑。 缪谨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倔强地再一次踩上脚蹬往上爬时,从后面托了托她的腰。 静懿一惊,而缪谨手上的力道已然将她给顺利地送上马背上稳稳坐着,她的裙角顿时垂散在马鞍两边,十分柔艳美丽。 静懿懊恼地看向他,他笑了一笑道:“吉时要紧。” 静懿骑着小白马浑身僵硬,随后缪谨也利落地骑上马,斜伸手过来,牵着小白马的马缰。 缪谨道:“不紧张,缰绳在我手里,它跑不了的。” 静懿只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锣鼓声穿街紧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人那边,自不会有人注意到缪谨和静懿这里。 到了都督府,殷璄又把卫卿从花轿里抱出来,携她一起走进大门。 卫卿在满庭喧嚣起哄中,被殷璄牵着手牵,引去了新房。 府门外的鞭炮声哗啦啦响个不停。 卫卿在新房的绣床边坐下。嫁裙往床沿铺开,宛如国色牡丹一般绯艳绝伦。 她人还有些恍惚,转眼间就从一个房间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 在国公府时,那里是她的闺房。而眼下这里,则是往后她和殷璄一起居住的房间。 只要想到这一点,心口便一阵发烫,浑然乱了节奏。 殷璄才一进来,就要被嬷嬷们给轰出去。 嬷嬷道:“大都督现在该去前面待客啦。” 殷璄看了看卫卿,道:“我晚些再来。” 嬷嬷们俱是笑道:“晚些也不能来,等拜堂的时候,小娘子自会在喜堂上跟大都督相会。再晚点,那便是洞房了。” 卫卿抽了抽嘴角,即使她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府里的嬷嬷们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等殷璄走后,嬷嬷们也退了出去,在外面守着。房里就留下静懿和漪兰陪伴着她。 漪兰闲不住,不禁四处张望打量,道:“哇,小姐,你和大都督的房间好宽敞啊。卧房和书房是通着的,中间有一道月扇门框。” 卫卿记得以前是没打通的。她也不知道殷璄的书房是个什么光景。 静懿则没有漪兰那么重的好奇心,而是陪在卫卿身边,找了把座椅端庄地坐下。 她忽然道:“卫卿,你怕吗?” 卫卿默了默,问:“……怕什么?” 静懿:“自然是新婚夜。” 漪兰跑过来,八卦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是喜事呀。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道:“以前我皇姐出嫁时,宫里的教习嬷嬷轮番教她洞房夜里应该做些什么,听说初次疼得跟身体被撕裂一样,但却不能退缩,还要忍着疼和男子……才算完成了夫妻之礼。总之,我皇姐当场被吓哭了。” 卫卿:“……” 漪兰:“……” 卫卿没有那么多束缚,若是在成亲之前,她和殷璄你情我愿,这应该是一件非常和美的事情。 但是如今成婚,加重了仪式感,让卫卿莫名紧张;再有蔡夫人、缪夫人,以及眼前的静懿给她灌输一些古代洞房夜的理念后……卫卿头都大了。 漪兰唏嘘:“洞房夜怎么跟上刑场似的,没有那么夸张吧……” 静懿一副老成的口吻:“通常成亲后第二日,女子都要在家休息。更严重的,有直接下不来床的。而且下不来床的情况,基本都是发生在武将的身上。” 漪兰震惊:“大都督可是朝中武将第一!” 红盖头也无法阻挡卫卿扶额了…… 静懿道:“卫卿,就问你怕不怕。” 卫卿道:“你说这些,到底是希望我怕还是不希望我怕?” 静懿:“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卫卿:“我现在有点心理崩溃。” 临近中午的时候,都督府里已经非常热闹了。 毕竟是皇帝赐婚,除了朝中武将,那些文官们也要登门来喝杯喜酒意思意思。 以前冷清的都督府,今天的热闹程度,简直比蔡琮娶妻那天更甚。 中午前庭开宴了,嬷嬷们也送了吃食到新房里来,只不过不能比筵席上的美味佳肴,送来的都是些清淡的点心小食,没有油腻荤腥,而是一股清甜的香味。 嬷嬷道:“大都督担心卫小姐饿了,所以让奴婢们送了吃的进来。静懿公主,您该去前面入宴啦。” 静懿道:“本宫就不去了,在这里坐坐就好。” 前庭人多眼杂,还不如这里清静。 嬷嬷们也不多劝,再送了些茶水和瓜果进来。 卫卿丝毫不觉得饿,大抵是她的精神不在这上面,静懿递给她一块点心时,她还是接了过来,慢慢地吃了几口,佐了一杯茶水。 即使自己感觉不到饿,但身体也应该及时补充。不然到时候被饿晕了头,反而得不偿失。 等中午开宴的时间一过,外面热闹的喧哗声就慢慢地消停下来。 这些朝中官员的妻眷们极少有机会到都督府来做客,眼下千载难逢的时机,更是要结伴游一游花园。 不知不觉,阳光明媚而淡去热度,到了秋高气爽的时节。 女眷们游园,则更是一件兴致勃勃的事情。 只不过都督府内随处可见锦衣卫,只要是不对来客开放的地方,这些女眷们就不能随意进出。因而她们的活动范围,也只是中庭的一片花园和一处湖色。 后花园及那些幽芳小径,她们半步都没机会踏入赏玩。 午后大家聊聊天,喝喝茶,时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大家都在等黄昏时分,大都督和卫卿的拜堂礼呢,这才是重头戏。 第423章 喝杯喜酒 日头渐渐西斜,像一块被烤得红彤彤的饼一样悬挂在柳梢头上。卡Kа酷Ku尐裞網 阳光也渐渐呈金绯色,洒照在远远近近的屋檐上,和风景如画的花园里。 嬷嬷们早早便已经在新房门外等候。就等着一声高唱“吉时到——”,漪兰打开房门,静懿将卫卿搀扶出来,由嬷嬷们簇拥着前往喜堂。 殷璄正站在喜堂上,外面是宾客围观。 嬷嬷道一声“新娘子到——”,大家都抻长了脖子,往弄堂对面的廊上看去。 殷璄微侧着身,在他的眼里,看着卫卿缓缓走近。直到最后,站在他身边。 他高大一些,她窈窕一些,这一对新人站在一处,也极其登对,挑不出丝毫下次。 片刻过后,喜婆便吆喝着准备要拜堂了。 这时,喜堂外面,伴随着一道人影徐徐而来,道了一句:“好热闹啊,看来我来得正是好时候。” 此话一出,宾客循声看去,全都蓦然寂静。 苏遇一身玉色长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随着他的到来,仿佛径上的青葱草木,枝头的明艳垂花,都跟着黯然失色。 那确实是一位风华绝代的首辅大人,脸上不深不浅的笑容恰到好处,那双眼微眯,似笑看着众人,可惜眼底里却空无一物。 卫卿隔着红盖头,自然也能辨认出他的声音。 他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今日府里到处都是锦衣卫,又是圣旨赐婚,他想做个什么几乎不可能。如若仅仅是来喝杯喜酒的,来者是客,自当以客相待。 这也是他能够顺利进到喜堂这边来的原因。 苏遇身后,跟着几个文官,还有数名随从。 早些时候宾客们都揣测过了,认为今天首辅是不会来了。毕竟大都督要娶的妻子,曾也做过他的未婚妻。他若是在今天出现,难免会有点尴尬。 但是没想到他会在拜堂的时候出现。 这三人的关系,当即变得有点微妙。 殷璄看着苏遇,吩咐喜婆道:“继续拜堂。” 喜婆反应过来,便重新调动起气氛,主持新人拜堂。 苏遇站在宾客之首,见得清清楚楚。 他亲眼看见卫卿和殷璄拜天地,亲眼看见他们夫妻交拜。他眼里,就独独只有那一抹女子的身影,她身着嫁衣,披着红盖头,在喜婆道“礼成——”、一片祝福声下,从此与别人结为了夫妻。 这里所有的欢喜笑闹都与他没有关系。 明知是这样一个不可挽回的结果,他还是会来。 他此生无法与她结为夫妻,但至少也要看见,她嫁人时的模样。 她今天,真的很美。 苏遇依然笑着,风度翩翩地立在那里。只是那笑意,显得万分寂寥与苍凉。 拜完堂后,卫卿与殷璄结了夫妻之名,随后被送进了新房。 夜间开宴,觥筹交错,不论文官武将,都想来灌上殷璄一杯。卡Kа酷Ku尐裞網蔡铮就在附近,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殷璄手里拈着酒杯,没急着饮酒,而是看了一眼蔡铮,略动了动眉梢,道:“不是想喝一杯我敬的茶?” 蔡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我本来不抱希望的,怎么,大都督要遂了我的心意不成?” 殷璄抬目看向依稀灯火下降下来的夜色,随和闲淡道:“今晚的千杯酒,抵明朝的一杯茶,干吗?” 蔡铮当即答应下来,粗犷又直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帮大都督挡酒,大都督需得敬我一杯茶!我怎么能让这些个不长眼的把你灌醉,那不是让我闺女独守新房么!” 于是再有上前来灌酒的,蔡铮一夫当关,豪气云天道:“想找大都督拼酒的,都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他一个人不好顶,再把蔡琮拉来一起顶。 蔡琮知道他爹一直惦记着殷璄这杯女婿茶,又好笑又无奈,只能拼尽全力帮他爹完成心愿。 殷璄在宴上唯一喝过的两杯酒,是跟苏遇喝的。 彼时他走到苏遇那边,站在桌前,红服广袖,神色极为英隽清和;他抬手执起一壶酒,十分寻常随意地,微微上提,斟了两杯酒。 一边斟酒,一边闲话家常道:“上回你的喜酒我没能赶得上,这回我的喜酒,请首辅赏脸。” 苏遇当然记得,去年殷璄出征之时,他风光无限地对殷璄说,殷璄那一出征,可能就赶不回喝他和卫卿的喜酒。 当时殷璄不以为意。 而今,却是风水轮流转。到他来喝殷璄和卫卿的喜酒。 苏遇心平气和地拿起酒杯,跟殷璄碰杯,仿佛以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依然还能对酒寒暄。 苏遇微笑道:“我本就是来喝这杯喜酒的,恭喜大都督喜结良缘。” 随后苏遇也斟了两杯酒,苏遇举杯敬他,笑意不变,道:“大都督可不要松懈大意,一旦有机会,不管她嫁人与否,我都会把她抢回来的。” 殷璄饮了这杯酒,道:“随时奉陪。” 季从贤也在这酒席上,旁边有温少卿作陪,他一连喝了三杯酒。温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开些。” 季从贤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郁闷,兴许一半一半吧,高兴的是她有了一个不错的归宿,以后谁还敢在背后说三道四;而郁闷的是,大都督他确实比不上,输得个彻彻底底。 季从贤道:“没想到她最后居然是嫁给了大都督!” 温少卿道:“我早说过了,她要么找一个更强势的,要么找一个愿意迁就的,她选择了前者。以后你可以彻底死心,也可以完全放心了。往后,她可是一品都督夫人,除了皇室,胜过京里的所有权贵。” 季从贤举杯道:“来!喝酒!” 最终苏遇在夜色渐深的时候,独自离去。 到明朝,定又要有流言蜚语传开。 毕竟今晚苏遇没有带他的夫人来,而且只是来观了礼,喝了两杯酒,连饭菜都没吃一口。而大都督的新夫人,原本应该是他的妻子,如果他没有娶祁岐来的公主的话。 这听起来难免有点惹人遐想。 第424章 新婚夜 宴席毕后,也没有人敢胆大妄为来闹大都督的新房,于是宾客们酒足饭饱,渐渐都稀稀拉拉地散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陪了卫卿一整天,殷璄安排了锦衣卫护送她回宫去。 只不过静懿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卫卿一眼,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你自求多福。” 卫卿抽了抽嘴角:“……” 喧闹了一整天的大都督府,终于一点点地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夜色如水,檐下的囍灯嫣然。 新房外面的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嬷嬷们的声音在门外絮絮叨叨地说道:“进去以后,大都督要先用如意秤挑开夫人的红盖头,再与夫人举案齐眉,共饮合卺酒。” 另一嬷嬷道:“欸,要不我们进去安排吧,看着来总不会出错。” 殷璄的声音依然清和温善,道:“不用,我知道。” 卫卿心上一漏。 殷璄又道:“累了一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随后他便轻轻推开房门。卡Kа酷Ku尐裞網嬷嬷们不放心,又叮嘱道:“大都督,夫人身子骨还嫩,可千万鲁莽不得。” 卫卿听来头皮有点发麻。 看来大家都……一致很关心这个问题,为此操碎了心。 回应嬷嬷们的,是一道关门声。 他回来了。 殷璄在门边停留片刻,静静看着喜床上坐着的女子,而后抬脚步步走来。 案上放着一把金色的如意秤,秤杆十分细长精巧。 殷璄伸手拿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与金色秤杆相得益彰。 卫卿红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殷璄就站在她面前,用如意秤缓缓挑起她的红盖头。 秤杆轻轻拂动着她额前的珠玉坠子,晃动间,发出细微琳琅的声音。 随着他的动作,红盖头一点点往上揭,下面的那张脸便一点点地呈现出来。 下巴,红唇,鼻尖,还有微垂的眉目。她缓缓抬头,与他低下来的视线撞上,蓦地映进对方的眼帘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房里的红烛安然宁静,将两人的身形投出淡淡的光影,交织在卫卿身后的喜床上。 两人谁也没先说话,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到后来,卫卿眼角微红,整个人明媚绯艳不可方物。她勾起唇角,先笑了笑,一如既往像寻常聊天一样,一边打量着殷璄一边道:“看惯了你穿曳撒的模样,眼下穿吉服,却也极是好看。”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一身宽袖红服,腰间以腰封束腰,看起来丰神俊朗,无可挑剔。 殷璄应她:“你着嫁衣,亦比我想象中的还好。” 卫卿道:“这次是天不亮就起来精心打扮过的。” 往事一幕幕,流转在彼此的心间。 上一次,应该是几年前,他来接她一起去逛夜市。他一语挑破,她淡然自若,可谁又知谁的心里曾有几许波动。 那一年初雪,她落在他衣间的一抹唇红,随着时间流长,变成了刻在心口的朱砂印。 卫卿顾盼流兮,婉转生笑。他眉梢轻抬,眸色柔和而深邃。 殷璄弯身来牵她的手,与她在窗边对案而坐。卡Kа酷Ku尐裞網 嬷嬷们准备的合卺酒,用的是地方旧时的习俗。 一只葫芦分成了两半,用红绳套在一起。殷璄将酒液分别倒进了两半葫芦瓢里,一股酒香伴随着葫芦的清香味道便蔓延开来,寓意着从今以后夫妻同心,永不离分。 红绳的距离有限,共饮合卺酒时,需得彼此倾身,举案齐眉,方可顺利饮下。 那酒液入喉之时,一股葫芦的苦涩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卫卿眉目舒展,甘之如饴。 往后,她与殷璄,便是夫妻了。 床上摆满了干果,若是不收捡起来,夜里没法睡。 卫卿在殷璄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朝床边走去,若无其事道:“今天想必你也是天不亮便起身了,这床上我捡一下便可休息了。” 想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与殷璄也常常亲密,可是眼下不同,殷璄看她时候的眼神,让她实在无法招架。 再加上这些天连番有人给她洗脑灌输……她现在整个人都无所适从。 好歹曾也是新时代女性啊,居然在这种事上……慌了。 卫卿背对着殷璄,去捡喜床上的红枣花生等,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动作上不紧不慢,把所有干果都装在盘子里。 而她弯身的动作,鬓间金玉轻晃,嫁衣完完全全地贴合着她的腰身,衬得那腰段盈盈一握。 床上的龙凤红被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卫卿收捡完了,再顿了顿使自己尽量平静一些,才端着盘子转身。 然而,她刚一转身,盘子冷不防撞到身后站着的殷璄身上,被磕碰在地。 与此同时,卫卿瞠了瞠眼,她没有回旋的余地,便被殷璄压在了床上。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哗啦啦,蹦了满地。在红烛的映照下,它们好似欢快地在跳舞一样。 近在咫尺的呼吸,一下子便交缠在一起。 她怔愣的眼神渐渐软化,看着他,变得温柔。眼里流光四溢,灔丽非凡。 熟悉的场景在脑海中重新上演。 殷璄伸手来,捋了捋她耳边的细发,低声问她:“还很紧张吗?” 卫卿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忘了回答。 他不疾不徐地动手取下她发间沉重的凤冠发饰,一样一样放在枕边,又道:“若是紧张,我今晚不动你,待你适应过后再圆房。” 卫卿回了回神,明眸生笑。 她道:“新婚之夜,夫君即便与我同榻而眠,也对我提不起兴趣,那我得多失败。” 话音儿一落,殷璄将她拦腰抱起竖放在床上,让她的头枕着枕头,他沉身便又压了下来,手里拂过那满枕的青丝乌发,嗓音低沉又磁哑道:“你以为我很好受?觉得睡一觉就过去了?” 他双眸深沉无边地看着卫卿,手上却不容反驳地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腹下探去。 卫卿碰到一股子坚硬,隔着衣料,竟也能感受到两分热度。 她脸颊一燥,心头酥意满了出来,蔓延全身。 她张了张口,未语先笑,那眉间笑意柔媚动人,她喃喃道:“今天我们成亲没错么,拜了天地结为了夫妻,我现在是你的妻子,那你还在忍什么?你想碰我……” 话没说完,殷璄俯头便堵了去。 卫卿伸手勾住他的颈项往下,自身微微抬腰,迎上他,唇齿缠绵间,将未完的话溢出口,“你就碰……” PS:众望所归的此时此刻…… 第425章 入侵 所有的紧张,大抵都是源于漫长的等待。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等着他来迎娶她,等着与他拜天地,甚至等着洞房夜他回来,挑起红盖头的那一刻,得以清晰地看见他的模样…… 当殷璄吻上她的时候,那种紧张,被化作了难以晕开的浓情。 明明才数个日夜没相见,却感觉相过了数个年头那样漫长…… 殷璄吻得有多炽烈深沉,大抵对她就有多思念。 他们不用再顾及轿子在回家的路途中走得太快,也不用再顾及在卫卿的闺房里不能多待。 他们可以尽情地拥吻,宣泄思念。 卫卿与他唇舌纠缠,在他身下叮咛,呼吸凌乱,毫无章法地轻喘。那像是最致命的引诱。 吻溢出的嘴角,他吻过她的下巴,细细吻过她的鬓角和耳垂。那唇流连在她脖子上时,她眉尖轻蹙,娇媚地“唔”了一声,手里下意识地捻着殷璄肩上的衣裳,将他搂紧。 她像触电了一样,每被他吻一下,像带着一股吸力,皮肤便烫一下,酥麻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红色的床帐不知何时垂拢来的。 腰间的衣带松了,衣襟微敞,滑落肩头,轻轻挽在臂间。 她肌肤莹润洁白,殷璄的唇自上面吻过时,闻得到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 卫卿眼神湿润,眼角堆砌着绯红嫣然,她迷离地看着殷璄,这个男人总是这般整齐,她伸手便撩乱了他的吉服衣襟,去抚摸着他的喉结。 那喉结在她指下微微滑动。 那一瞬间,殷璄捻开了她的里衣衣襟,沉身覆了上去。 他的手掌握在她纤细的腰上,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让卫卿敏感到颤栗不堪。 卫卿张口,吸了吸气,就又被殷璄堵住了唇。 她浑浑噩噩,随着他的吻沉沦,而殷璄灼热的手,顺着肌肤往上游走,探过亵衣的边缘,缓缓伸了进去。 他轻抚过她每一寸肌肤,到那顶峰边缘时,一手将她盈握住。 卫卿轻颤,喉间溢出低吟呢喃,依稀沙哑地唤着他的名字。 卫卿手上也没有闲着,扒掉了他的腰封,扯开了他的衣襟,宽下了他的吉服。 殷璄忽地捉住卫卿的手,声音低哑至极,道:“不要乱来。” 卫卿喘息着,抬起头去啃咬舔呧他的喉结,道:“怎么,你脱得我,我脱不得你?你摸得我,我摸不得你?” 殷璄暗暗吸气,“要循序渐进。” 卫卿手已经伸入了他的衣底里,指端碰到了坚实而硬朗的肌理,他的胸膛散发着滚烫的热度…… 殷璄也一把扯掉了她的亵衣,俯头吻了上去。 卫卿绷了绷脚趾,一下抱住了他的头。 她的心口有一道疤,在亵衣一落,便呈现在眼前。殷璄顿了顿,而后吻上那疤痕,唇上辗转,极尽温柔怜惜。 卫卿抱着他,手指间流泻而下的是他的长发,如他的动作那样温柔。 发丝落在枕畔,与她的丝丝缠绕在一起。 卫卿吸着气,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与方才的痴缠难耐有所不同。被他吻过的地方,滚热蔓延到心口,充斥得滚烫灼热,隐隐作痛。 卫卿瞠着眼,与灼热相反的,是一把银剑穿胸而过时带来的刺骨的冰凉,周围火光在闪烁,冬夜里好冷……她依稀抬头看见,漆黑的天空里开始下雪,晶莹的雪花落在殷璄的肩膀上。 卫卿颤了颤眼帘,眼角有浅浅的泪痕凝结。 殷璄低沉地问她,“还痛不痛?” 卫卿回答道:“痛过。但是突然回过神来,发现我仍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那么痛了。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这还幸运的事。” 他辗转反侧地亲吻,想要抚平她的伤痕,想要承担她所受过的痛。 他唇齿轻轻吮咬着她的锁骨,在那道疤痕的周围,全都留下自己的痕迹。他的手伸到她的后背,抚摸着对称的伤痕,还有后肩那处新添的伤疤,手指温柔地摩挲着。 卫卿仰长优美的脖子,他的吻吮吸在脖子上,她仿若失魂落魄,只能随他沉浮…… 她浅浅牵了牵嘴角,感受得到他指下的摩挲,沙哑道:“是不是疤很难看?以后可以想办法磨平了去……” 回应她的是更炽烈的吻。 殷璄在她耳边道:“怎样都好。” 他手臂有力而紧锁着她的腰身,狠狠揉在怀里。腹下的滚烫杵在卫卿腿间,卫卿毫无防备,霎时浑身瘫软,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双手紧紧抱着殷璄,手攀着他肩背上的肌理,那一刻觉得心里好踏实。 感受得到殷璄一边抬起她的腰身,一边沉身往她腿间送去,卫卿战栗着胡乱吸气,依稀笑了笑,容态妍极,喃喃道:“那以后你岂不是看到一次就难受一次……” 初入桃源,他深深浅浅地碾磨,卫卿绷直了双腿,被他的滚烫硬热给煨化了一般,一道道春潮迭起,缓缓流淌涌出。 殷璄哑声道:“那是我该受的。” 后他打开她的身体入口,就着潮起潮落,将自己一寸寸往里送。 她身子一点点被入侵,然后撑满到极致。 卫卿微蹙着眉,即使有情潮滋润,也很有些不能适应。那股滚烫如铁杵的势头霸道而强硬,她仿佛能感觉道,上面凸起的青筋脉络,从她的身子里极缓慢敏感地擦过。 殷璄及时停了下来, 再往前隔着一道阻碍。他浑身绷紧,充满了力量,仿佛下一刻就要全部朝她汹涌而来。 他在极力克制,克制内心里张狂的欲望和堆积到极点快要暴走的兽性。 卫卿湿润的眼眸微张,看着他亦是紧绷着眉头。 他俯下头来亲吻她蹙着的眉间时,她伸手去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那双细长的眼眸底端,暗夜席卷,堆砌的情潮如海浪席卷,崩溃的瞬间,激起惊涛骇浪。 卫卿心随情动,手臂勾下他的头,主动吻他。 殷璄膝上十分有力地侧开她的双腿,手臂将她的身子骨禁锢在自己怀间,他吻过她的嘴角,舔呧过她的耳垂,辗转在唇齿间时,蓦地低沉唤道:“卫卿……” 第426章 攻势 他的嗓音又磁又哑,像是猛兽在边缘徘徊,所发出的低吼与咆哮。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微瞠着双眼,眼眶里却瞬时被眼泪迷蒙。 那一声轻唤,蕴含了多少情深,让她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动人的语言,那一刻她心动到甘愿死在他怀里。 原来,爱,有这样的魔力。 随着他的低唤,他手上握着卫卿的腰肢,倏地沉猛而热烈地闯了进去,冲破那层阻碍,势如破竹,犹如千军之势不可抵挡,瞬间将自己彻底埋在了她身体的最深处…… 卫卿口唇轻启,双手下意思地紧紧攀着他的后背,手指微微用力。她一口就咬在了殷璄的肩上。 他没动,两人缓了好久。火辣辣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蔓延开。 身体被撑得越来越难受,未曾被涉足的领域,突然完完全全地容纳下他,那股快被撑裂的感觉可想而知。 殷璄隐忍至极道:“你名副其实,是我的了。” 卫卿手抵着他的胸膛,呼吸紊乱,脸色有点发白,轻喘道:“虽然没有上刑场那么夸张,但,委实不太好受……” 殷璄又吻她的唇,亲咬她的下巴,颈子,流连在锁骨、胸前,含住她的蓓蕾,她在他身下如花绽放。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所有的感官注意力都被调开,她只知道在他的浪潮里起起伏伏。 一股暖滑的湿意再从身体里淌了出来。大概是想把他冲走,可非但冲不走,还使他更顺利地往里钻,于是再有暖流继续淌出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那股火辣辣的感觉渐渐淡开,卫卿脸上的苍白之意也慢慢消退,一抹比烟霞还醉人的红晕在她脸颊边染开。 殷璄总算肯往后撤了撤,只是卫卿还来不及缓口气,他蓦地又往深处闯,将她抵得死死的。 “你……” 殷璄堵住她的唇,随着动作在她身体里深浅不一地探索征伐,闷哼呢喃从喉间滚出,出口竟是千娇百媚的腔调。 彼此的身体初次相合,在经过最初的生涩阻碍过后,渐渐找到了契合。 她慢慢适应了他的入侵,只是勉力容纳,被撑得着实难受。他便没有横冲直撞,而是沉缓地深深浅浅地疼爱着。卡Kа酷Ku尐裞網 直到后来,卫卿的身子骨里面也变得十分湿润,他动作的幅度和力道才逐渐增大。 他极有分寸地把握着她所能承受的程度,渐渐抚平了她初次的不适和痛楚,到后面,痛感消失了,卫卿只能感觉道很强烈的异物感,每一次都把她充实得满满当当。 卫卿伸手去抱他,开始迎合他,殷璄也快忍到极致了,在她迎上来的那一刻,一边吻住她,一边撤身后退,再猛地闯入,一沉到底,迅猛而又有力。 卫卿低低惊叫,喘息不已。 殷璄与她交颈,手里紧紧握着她的腰肢,蓄势待发,却是忍耐问她:“能受住吗?” 卫卿知他快忍无可忍了,抬起双腿缠上他的腰,算是给予他回应。 殷璄便快速撤退,再猛烈进攻,一次又一次,闯到底端,辗转厮磨,血脉喷张,舂入花房。 卫卿咬着牙关,只有在殷璄撬开她唇齿的时候,能听见她的轻叫。 她咬着唇,媚声便只在喉咙里婉转,羞于叫出口。 殷璄道:“没关系,外面没有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每一次都将她完完全全地占有和掠夺,卫卿感觉他每一次猛烈撞击,都好像要将自己撞得魂飞魄散。 她迷离的眼神妩媚勾人至极,眼里只有他。 她的手指下捻着他的肌理,她的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光是这样就足够了。两人交颈相拥,抵死缠绵。 喜床发出轻轻摇晃的声音,红烛旖旎,床畔的红帐下,滑出几缕不知谁的衣衫。 夜半时分,莹露在窗棂上悄然凝结。 红烛燃到了尽头,呲溜一下,房中陷入了昏暗之中。 卫卿第一次经历男欢女爱,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去的。 殷璄最后将体液洒在她的花房,将她滋养时,她被烫得哆嗦,缠绵妩媚地抱着身上的男人,双腿狠狠将他缠着,在他身下嫣然盛放,低吟微泣。 后来,便再也没有意识。 卫卿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被一架车轮反复碾压,身子骨都撞散架了。 酸痛乏软的感觉经过酝酿发酵,开始慢慢从身体里滋生出来。 她动了动身子,腰上的那只手不曾松开过,当即扣着她的腰往自己这边收了收,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卫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手亦缓着他的腰,歪头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都已经是大天亮了。 龙凤被下的人十分慵懒妩媚,青丝渺渺,脸色莹润而透着淡淡红润的光泽。 她动了动眉,许久才眯开眼。床帐挡去了大部分门窗透进来的光亮,让她不至于感到那么刺眼。 映入卫卿眼帘里的,依然还是昨天的喜床。龙凤红被,鸳鸯绣枕,还有大红色的床帐。 床榻间一片凌乱。 卫卿甫一动身子,酸痛感瞬时袭遍全身,她暗暗抽了一口气。 昨夜的一切一幕幕在脑海里全部铺展开。使得她平静的心突然一阵怦怦乱跳。 她手臂下意识往身侧伸展,刚想收回来,却发现摸到一半空余。 卫卿侧头看去,床榻间只有她一个人,殷璄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 而且他起的时候,她竟然毫无知觉…… 卫卿松了一口气,活蹦乱跳的心总算有空间平复下来。 心里想着,他一时不在也好。 卫卿又合上眼帘,懒得动弹。只是她再也睡不着了,只是闭目养神。 脑子里却是不受控制,不断给她回放着昨夜发生的事…… 新婚,洞房,她完成了嫁人的仪式,成了一个男人名副其实的妻子。 卫卿不由伸手,缓缓抚去自己心口上的伤疤,心里装满了一个人,让她感到无比安定和踏实。 殷璄…… 后来房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卫卿第一时间料想是漪兰,便随口问了一句:“漪兰,现在什么时辰了?” 片刻,才有人回答她:“巳时末,将入午时。” 第427章 上药 卫卿微微一震。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在房里净了手,才走到床边来,轻轻撩了撩床帐,在床边落座。 这床帐笼罩的空间里,顿时又夹杂着他身上的气息。 卫卿对上他视线时,呼吸一窒。 她道:“你去上早朝了?” 殷璄回道:“嗯,上完早朝了。” 卫卿:“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殷璄道:“叫醒你一起进宫上职吗?你的状态,还是在家休息比较好。” 卫卿视线微微下移,落在殷璄整齐到一丝不苟的衣上,凭什么这家伙可以神清气爽地按时去上早朝……而她不仅睡过了头,还多动一下就浑身酸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义母和舅母都担心,要她紧着点自己了…… 这,简直比马拉松长跑还要耗损精力。 她这副状态确实不宜出门,别说去上职了,就是下地走动也会两腿颤抖吧…… 殷璄忽然伸手来拢了拢她枕边的发丝,手指抚上卫卿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不自觉地,将脸往他的手心里靠了靠。 殷璄垂着眼眸,看见龙凤被隐隐滑至她肩胛锁骨,肌肤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不由眸色晦暗,低低道:“昨晚,辛苦你了。” 卫卿微侧着身子,靠着他的手臂面向他,只要不去看他,还能勉力镇定。只是心跳有些乱罢了。 她轻声笑语道:“我若说辛苦,你是不是以后就不来了?” 殷璄道:“听嬷嬷说,多来几次就适应了。” 卫卿:“……” 随后,嬷嬷们送来了热水,灌满了屏风后面的浴桶。 晨间漪兰一直没来打扰,眼下拿了一些养气安神的药材来泡在水里,道:“夫人,可以入浴啦。” 卫卿一愣,一时还不适应。 漪兰又要去帮卫卿取换洗的衣裳,殷璄道:“我来吧。” 漪兰便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他在床边坐着,卫卿一时还不太好起身。殷璄却道:“我抱你去。”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不用,我还不至于废到连路都不能走……喂……” 殷璄已然弯身下来,将她的身子从被下抱出,随手捡了床榻上昨天的嫁衣披在她身上,转身拂帐便朝屏风后走去。 她这一有大动作,便察觉到腿间黏腻,一股温热的热流缓缓从她身子里滑了出来。 卫卿埋头在他怀里,简直尴尬得要死。 好在殷璄及时把她放在水中,遮掩了一切。 卫卿沐浴过程中,殷璄去衣橱内找她要穿的衣裳。 嬷嬷则趁空进来更换床单被褥。 床榻间一夜缠绵凌乱不堪,可嬷嬷们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看见榻上残落的爱痕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她们赶紧将床榻更置一新,很快便又是崭新的床单和被褥,铺得整整齐齐。 殷璄将手里女子的衣物一件件放在屏风上,卫卿伸手就能够得着。他温声道:“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找。” 他第一次给女人找衣裳,找了一件藕荷色的裙子,和白色的里衣,亵衣也是配的藕荷色。 卫卿朝屏风上看了一遍,僵硬道:“还差亵裤。” 殷璄再转身回去找,卫卿也没有太在意,想着等她洗完以后穿好裙子,裙子长到脚踝,出去再穿亵裤也无碍。 卫卿更衣时,都尽量避免去看自己身上的吻痕,不然又会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 她胡乱穿好衣裙,裙子恰到好处地将她身子骨勾勒出来,腰上线条极为纤细流畅,而胸前又比以前更加饱满。 她脖间的头发湿润润的,随手从衣襟里拂了出来。 刚想动脚走出去,哪想殷璄又冷不防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拦腰抱起走出,放回了床榻上。 卫卿见床边放着亵裤,殷璄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瓷瓶,修长的手指正不疾不徐地打开封子。 卫卿感觉不妙,头皮发麻地看着他的动作,眼风瞥着自己的亵裤,突然趁他不备,扑过去就劈手夺过来。 可哪想,殷璄看似不备,实则却快一步扬手将亵裤拿开。 殷璄抬眼看她,道:“上药以后才能穿。” 卫卿头都大了,这家伙恐怕不是忘了给她拿,而是在等着她自己来拿。 她的裙裳确实能严实地遮住她的双腿,可裙底下面却是空的…… 卫卿道:“我自己会上药,你放下吧,我自己来。” 殷璄道:“我手上已经沾上了。” 卫卿眼角抽搐道:“你可以擦掉。” 殷璄看着她,她尽量镇定地朝他笑笑,可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只是这床间空间就这么大,她根本逃不掉,现在又浑身酸痛更不是殷璄的对手,殷璄捉住她的腿,便将她抵在床间,手伸进了裙底,顺着她柔嫩的双腿直直往上。 卫卿还来不及躲闪,他指腹的药便碰到了她红肿的腿心里。 卫卿冷不防抽了一口气,很没有底气地瞪了瞪他。 他的手指不容抗拒,将药膏均匀地抹上以后,再往她身子里浅浅伸入,将药抹在里面去。 卫卿不适地蹙了蹙眉,殷璄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声音有些紧绷的低沉,道:“疼么?” 卫卿瞬时收紧双腿,殷璄感觉到指上一股无形的挤压吸附感。 卫卿眼神有些湿润,看着殷璄,同样感受到他的变化,忽然脑子一热,她勾下他的头,仰着下巴就吻了上去。 她十分热情痴缠,身子一边往他怀里蹭,一边吻过他的下巴,舔呧着他脖间的喉结。 她追逐着他喉结的滑动,身心俱是情动,在殷璄有所动作之前,这次却是先一步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 卫卿分开双腿骑在他腰间,吻到气息凌乱,微微轻喘,才稍稍离了离,红唇灔丽,她勾起唇角,沙哑道:“我说了我自己来,你再帮我,信不信我让你欲火焚身,看得碰得,却又吃不得。” 殷璄一手掐着她的腰,下一刻力量悬殊,一把将她掀下来成功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PS:以前幸灾乐祸地给别人送药,现在自己也是要还的……今天更三章,抚慰一下大家的小心心~ 第428章 婚后 卫卿伸手拨了拨殷璄纹然不乱的衣襟,挑衅笑道:“我有伤,再来你会弄坏我的。” 殷璄眼底里深如无底之渊,道:“你也就休养的这几日,可以得意一下。” 卫卿挑眉道:“那我还要抓紧时间尽情得意。” 她笑意滟潋,望着殷璄,眼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渐渐看得深了去。 后来她缓缓伸手,抚上他的眉端,缓声低语道:“殷璄。” 殷璄应她:“嗯。” 卫卿笑道:“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我的丈夫。” 殷璄闻言,嘴角却是若有若无地往上挑了一下,只有短暂一瞬,下一刻他已将她紧紧揉进怀中。 卫卿愣愣道:“殷璄,方才你在笑?” 殷璄眉梢微动,“我有在笑吗?” 卫卿道:“有,我看见了。” 殷璄:“你可能看错了。” 卫卿也不纠缠,缓缓伸手抱住他的腰,亦是将他收紧在自己怀中,低笑道:“不承认便罢了,以后总还有机会再见到。” 在她的记忆里,以前从未见到殷璄笑过。 但其实他是会笑的。仅仅是那一个隐隐挑唇、转瞬即逝的动作,当真似睥睨世间的佛陀眼底里的那一抹似笑非笑,足以蛊惑众生。 随后上完了药,整理好衣着,殷璄让人把午饭摆来房里。 用过午饭以后,外面艳阳正好。卫卿总不能一直在房里待着,便两腿颤颤地在院子里坐了坐。 殷璄有事出去了,家里的管家召集下人们到院子里来,让卫卿一一熟悉。 第二天家里的事情也是需要忙碌的,漪兰去整理清点昨日的嫁妆,将日常能用的东西整理出来放在一起,暂时不用的则让管家收去库房。 缪夫人和蔡夫人给卫卿准备了不少滋养的补品,嬷嬷们收捡了去,就是娘家不备这些,嬷嬷们也会每日少不了给卫卿准备这些的。 院子里有一方假山水池,一只圆溜溜的龟爬出来,摊在假山上晒太阳。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把它抱了出来,任它满院子乱爬。 小鸟从远处归巢回来,在树梢间叽叽喳喳,清脆地叫唤不停。 这一天里,卫卿都在家休息,也不多走动,闲时让漪兰去书房里给她拿本书来看,当打发时间。 漪兰忙完了,把清点的清单交到卫卿手上。卫卿低头看清单时,漪兰就默默地看着卫卿。 从昨天过后,她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卫卿头上挽的是出嫁妇的发髻,眉目间的韵致更不是未出阁时的感觉了,添了一种漪兰也说不上来的味道,好似被露水滋润过的花儿一般,更加的娇醴、温妩。 漪兰视线不由落在了卫卿衣襟若隐若现的脖子间,顿了一顿,不由惧上心来,道:“夫人,昨晚一定非常疼吧……” 卫卿抬起头来看她,她缩了缩肩膀,又道:“看来静懿公主说得委实不假,这应该比上刑场还痛苦。” 卫卿哭笑不得,“你何以见得?” 漪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夫人衣裳下全是淤痕,大都督也太粗鲁了些。” 卫卿:“……” 漪兰还道:“静懿公主还真是一点也没夸张,大都督是武将,经此一夜过后,夫人现在与下不来床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要么坐着要么卧着,连路都走不了。照这下去,起码得休息好几天才能走路。” 卫卿揉了揉眉心,道:“我若硬要走路,也走得,只是眼下懒得动。” 漪兰瘪瘪嘴,一副不大愿意相信的样子。 殷璄今天回来得早,傍晚的时候便回来了。 实际上,他今天一早去早朝的时候,满朝文武皆哗然。连皇帝见了他也有些惊讶。 好歹也是大婚啊,居然还能按时爬起来上早朝。 早朝结束后,官员们退朝时还向他再道喜一番,道:“大都督新婚,真是恭喜恭喜。” 殷璄点了点头,有时只淡淡“嗯”一声,反应十分平淡。好似结这一趟婚,于他来说跟家常便饭似的。 但是离开朝堂过后,他却用最短的时间处理好公务,然后早早回家去。 一些待处理的军务公文,殷璄回来的时候让锦衣卫带回来,放去他的书房。 殷璄步入院子里,夕阳余晖洒满院子,晚风清浅,他抬头便看见卫卿靠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柔软的裙角轻晃在椅脚,飘飘扬扬。 殷璄走着,刚一抬脚,卫卿便出声道:“别动。” 她侧头来,笑睨着殷璄脚下,道:“大都督走路还是要看脚下啊。” 殷璄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脚下正悠悠缓缓地爬过一只龟。 晚间用完晚饭后,殷璄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卫卿便在书房里看书陪他。 书房也十分宽敞,和卧室连在了一起。书房内原本只有一排书架,书架上整齐放着许多书籍,其中兵书古卷居多。 但是后来房里又摆了两排书架,上面放的却是卫卿感兴趣的医书杂籍。 那厢卧房里,漪兰正在准备沐浴用的热汤,和换洗的衣物。 浴汤里照卫卿的要求,放了活血化瘀的药材。 漪兰来叫卫卿洗浴更衣时,卫卿合上书籍,看了一眼殷璄,道:“你一会儿在哪里洗?” 殷璄抬起头看着她,灯火下她裙裾裹身,窈窕清灔,极是美丽。他道:“一会儿在盥洗室洗。” 卫卿点头,道:“我替你备衣。” 几步路回了卧室,漪兰先侍奉她沐浴。沐浴过后,她换上寝衣,去衣橱间给殷璄找衣衫。 等殷璄忙完回卧室,床边放着一叠整齐的衣物,他拿着去盥洗室,没要多久,便一身清润地回房了。 他衣襟叠得整齐,长发落在肩上,平添几分柔和。与白天时候的他不太一样。 这一幕也只有她才能够看见。 卫卿往他怀里慵懒地靠着,好几次殷璄都想将她压住,但是又忍下了,最终只亲了亲她的额头和耳朵。 烛火一灭,他的唇还是倾轧上来,吻得卫卿迷离飘然,浑身都软绵绵的。 她手抵着他的胸膛,呼吸咫尺交缠,听她沙哑地唤他的名字,像是最动情的情话。 第429章 回门 她依稀在笑,回吻着他,唇齿缠绵在他的下巴上,总喜欢去触碰他的喉结,喃喃道:“如今总不怕会上瘾了,因为总能看得到你,听得到你,触得到你。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的手不由抚上了她的腰,在她腰间辗转。 和他同榻而眠的感觉真是奇妙,她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心口那个地方,一直都酥酥的,散发着一股悸热。 他将卫卿揉进自己怀里。她身子的柔软紧贴着他的硬挺,刚柔完美融合。 殷璄问:“身子好些了吗?” 卫卿道:“好一些了。” 殷璄道:“记得要按时抹药。” “殷璄,”卫卿轻声唤他。 “嗯。” 她问,“你想要孩子吗?” 过了一会儿,殷璄才道:“生孩子比昨夜严重多了,你还小,不着急。” 卫卿抿唇笑,道:“我意也如此。” 殷璄便问:“你擅医理,我应该怎么做?” 卫卿道:“我会在不伤身的前提下,适当避孕。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几日要回门的时候,恰好遇到蔡琮一双儿女的周岁宴。 卫卿准备好回门的礼物,到时候缪家需得去一趟,蔡家也要去一趟。 缪家没有小孩,就只有蔡家有一双满周岁的侄子侄女,嬷嬷备好的孩童的小衣服都足够他们穿到两岁的,另外还一人一个精致的荷包。 卫卿拿着嬷嬷绣来的荷包,荷包上面绣着呆头呆脑的小老虎,漪兰正往另一只里面装银钱。 小荷包鼓起来,衬得上面的老虎更加的可爱。 卫卿忽而道:“漪兰,你给阿应绣的那个荷包还没绣好么?” 漪兰动作一顿,银钱就从她手里给落到了地上去。她一边蹲下身去捡,一边羞恼道:“奴婢什么时候给他绣荷包了!” 卫卿点了点头,道:“哦,原来不是给他绣的,那是给管家绣的?” 漪兰气急道:“谁也不是,奴婢给自己绣的!” 卫卿悠悠道:“还是以往你胆子大些,连偷看锦衣卫洗澡这种事都做出来了,现下却不敢把荷包送出去?” 漪兰瞪圆了眼珠子。 卫卿继续道:“阿应也是锦衣卫,身材应该符合你的标准,不过就看他脑子开不开窍了。锦衣卫你还不知道,你不往前踏一步,他也决计不会的。” 漪兰蹦过来,惊喜地望着卫卿,道:“夫人,以前的事你全都想起来啦?” 卫卿似笑非笑道:“听我的,把荷包送给他,看他要不要。” 漪兰惊喜之余,又憋红了脸,问:“他要是不要呢?” 卫卿道:“那你就告诉他,卫厂的锦衣卫数千,他不要自有人要。” 最后两只小荷包都装好了银钱,沉甸甸又十分可爱。 这日殷璄去上完早朝回来,便和卫卿一起回门。 卫卿多是坐卧,临到要出门时,发现她走路都生疏了……双腿总觉得有点不听使唤。 卫卿走了几步,见殷璄没跟上,不由回头去看,他还站在屋檐下,也正看着她。 她默了默,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怪?” 殷璄道:“不算怪。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有点勾人。 她乌发及腰,发丝渺渺勘勘修饰着一段纤腰,走路的姿势也与婚前有些差别,大抵是从女子变成人妇的缘故,举止透着一股十分诱人的韵致。 而卫卿自婚后就在家休养,而今总算出门了,可外面的有关她和殷璄的传言又推至了新的高度。 听说她嫁给殷璄后,果真三天下不来床。 对于这种八卦,人们总是喜闻乐见的。 大都督什么人啊,征战沙场、杀人如麻的,在武将中他要是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而卫卿虽说是个勇敢坚韧的太医,但到底也是个娇嫩少女啊,哪能承受得住大都督的狂风暴雨。 由此可见,三天下不来床还算轻的。 卫卿是出门后才从漪兰的口中知道这些的,而殷璄婚后第二天声色寻常地去上早朝,别人说什么,他都淡然如初。 卫卿绷着额角,道:“三天下不了床,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殷璄看了看她,道:“不夸张,只是我比较节制。” 卫卿:“……” 到了魏国公府,缪夫人老早就等着,缪谦和缪谨也在。 缪夫人连忙让下人帮拿卫卿带来的回门礼,缪谦请殷璄里坐,缪夫人则携了卫卿的手一同进门。 两人走在后面,缪夫人问:“卿儿,身子可好些了?” 卫卿抽搐了下眼角,道:“……挺好的。” 缪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若是身子实在不适,可以晚些回门的。” 在堂上坐了一会儿,缪夫人又道:“对了,一会儿你们是不是还要去你义母那处?今天孩子满周岁,蔡家也递了请柬过来。” 卫卿道:“舅母可也要过去?” 缪夫人笑道:“卿儿回来了,要是留在家里吃饭,舅母便不去了,让你二舅舅去。” 卫卿道:“一起去吧。” 缪夫人道:“那也好。” 如是定下,在国公府里的时间便不可耽搁,一会儿去蔡家兴许还能赶上孩子抓周呢。 很快,堂上便送了几盏茶来,卫卿要行敬茶礼。 缪谦和缪夫人端坐堂上,缪谨坐在侧首,卫卿上前去,奉上一杯茶给缪谦,道:“舅舅请喝茶。” 缪谦当然欣慰又高兴,连连应下。卫卿又分别敬了缪夫人和缪谨,三人都含笑饮下。 殷璄比缪谦的官阶分量高很多,身份地位悬殊,自不用亲自向缪谦等人敬茶;就是他敬,缪谦一家人也不敢喝啊。 等敬完茶后,卫卿道:“我想去祠堂给娘上柱香。” 缪夫人起身道:“知道你回来,料想也会去祠堂的,今晨就已经开祠祭扫过了,你去吧。” 缪夫人去准备一会儿前往蔡家要带的东西,缪谦和缪谨便在堂上等。 卫卿熟悉缪家的祠堂,带着殷璄径直穿过中庭花园,去到祠堂那边。 祠堂的门是开敞的,庭中花草树木都修理得十分妥当整齐,门内溢出一股香火的味道。 卫卿回头看了看殷璄,伸手携上他的手,拉他一起走进祠堂。 第430章 招小孩喜欢 卫卿站在缪岚的牌位前,不紧不慢地点了香烛,淡淡笑道:“娘,我回门了,带夫婿来给您上香。” 殷璄站在她身侧,抬手亦是拿了几支香,在烛前点燃,青烟袅袅。 礼过,两人将香敬在牌位前的香炉里。 殷璄牵了她的手,带她一起走出祠堂。 卫卿终于问:“殷璄,你的爹娘呢?” 过了一会儿,两人走在庭院里,他才道:“很早就不在了,死于边关战乱流寇中。” 卫卿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有机会,原想敬他们一柱香的。” 殷璄道:“当时年少,忘了把他们埋在了什么地方,也忘了家乡在何处,从什么地方来。山河变迁,也许早化作了一抷黄土,归于天地。” 他的语气很随和,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甚至带有两分闲话家常的味道。 卫卿听来,心里却隐隐发痛。 世人都道他麻木、冷血,杀人无数,其实谁最初不是从生离死别中一步步走来的。他只是比别人更加能体会,什么是生死无常。 如果没有卫卿,他这辈子理应是见惯、也看淡了生死的。 但是生命里就是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让他又重新开始畏惧生死。 卫卿亦是平常道:“那往后有机会,我随你去边关,一坛酒洒黄土,当是孝爹娘,敬天地。” 殷璄:“嗯。” 半上午时,两人和缪家的人一起,去往蔡家。 蔡家正热闹,只宴请了一些关系较近的亲友。 蔡铮连忙把殷璄和缪谦兄弟往里引,蔡夫人则携了卫卿,跟缪夫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入堂。 寇晚照和蔡琮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内院出来,两个孩子都穿得喜气洋洋的,越来越活泼,挥着小手,咿咿呀呀不得消停。 大家来得正是时候,蔡铮在堂上摆了一张宽阔的长方桌。 桌上文家和武家齐全,文房四宝、琴棋书画自不必说,那些舞刀弄枪的玩意儿当然也少不了,只不过兵器什么的占地方,又容易伤着孩子,老早蔡琮就用木头雕刻了各种各样不伤人的小兵器,摆在桌上也琳琅满目。卡Kа酷Ku尐裞網 今日寇晚照娘家人也过来了,寇学士当然希望两个孩子都往文家这一堆里凑,蔡铮则希望孩子往武家堆里凑。 抓周还没开始,爷爷和外公就先争论起来了。真是欢喜一堂,好笑又热闹。 随后蔡琮和寇晚照分别把两个孩子抱上了桌,亲友们都围着方桌看抓周。蔡铮和寇学士争相怂恿着孩子拿东西,结果两个孩子拿了放,放了又拿,对桌上的物什充满了好奇,但就是没个定性。 后来蔡家小妹拿了一只毛笔,寇学士高兴大笑,只见蔡小妹一屁股坐在桌上,开始拔毛笔上的毛……不知道好不好吃,还把毛往嘴里塞。 众人哭笑不得,寇晚照连忙上前把毛给她拿走了。 再看蔡家小哥哥,他爬了一圈过后,委实对蔡琮做的那些兵器小玩意儿感兴趣,就趴在桌上刨啊刨,全部刨到一堆来,似乎全都想要。 这可乐坏了蔡铮。 过程中,卫卿就同殷璄站在方桌对面,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对乱来的兄妹。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时,哪想小哥哥抓着两个小木头兵器,趔趔趄趄地就朝这边走来。他似乎觉得诚意还不够,又倒回去,把刨来的一堆小兵器全部推到对面的殷璄面前。 众人都看奇了。 小哥哥仰着小脑袋,一双眼睛十分纯粹明亮,对殷璄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尽管别人都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他似乎知道怎么找对人然后表达自己。 蔡铮率先反应过来,满脸喜色,道:“好小子,你将来不仅要习武,还找准了最厉害的人习武是吧!哈哈哈,大都督,我孙子这个徒弟,你肯不肯收?” 殷璄半低着眼帘,和小哥哥大眼对小眼,片刻,道:“等他长大些再论。” 蔡小妹也不是个迷糊的,她拔完了一支毛笔,回头看见哥哥很快找到了玩伴,哪里肯休,当即也并头凑了过来。 她把哥哥挤开,却是往卫卿身上钻。 卫卿哭笑不得,怕她摔着,只好将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 堂上的一众女眷都暗笑不已。 旁边有人笑道:“都督夫人和大都督刚新婚,看样子就很招小孩了。” 蔡夫人道:“那是素日卿儿待两个孩子极好。” 寇晚照亦笑道:“这小家伙,往义妹身上钻,大抵是想将来也做一个像义妹那般的女子。” 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赞同。 后来寇学士给兄妹两个起了大名。 哥哥叫蔡旭,妹妹叫蔡媱。 兄妹两个刚学会歪歪扭扭地走路,话也说不了几句,午宴的时候,两小孩咿咿呀呀地对话,对得兴起,惹得满堂大笑。 寇晚照既疼宠又无奈,道:“越长大越看不过来了。稍不留神,就要开始去捣乱。” 这不,阿媱由寇晚照抱着,一会儿撅着屁股玩衣裳上的花纹,一会儿伸手去够寇晚照头上的首饰。 而阿旭也不是个安分的,在蔡琮怀里扭成了麻花状,片刻都消停不下来。 中午喂了些吃食,后来兄妹两个困了倦了,才乖乖地睡了。 睡着了的小模样,粉嫩嫩、红扑扑的,无不惹人怜爱。 午宴过后,日光明艳,而这天气暖烘烘的,着实招人瞌睡。 宾客们便陆陆续续地散了,两个孩子要抱回院里去休息,这时卫卿将可爱的小荷包和准备来的小孩衣物都交给寇晚照。 蔡铮和蔡夫人是卫卿的义父母,就算今日不是孩子满周岁,卫卿也应过来敬茶。 更何况,当初她与殷璄相处,最初也是在蔡家。 蔡铮早就惦记着了,乐呵呵地与蔡夫人坐在堂上。蔡琮在一旁看好戏。 卫卿敬茶时,殷璄也不必敬的,但是这次她分别敬了蔡铮和蔡夫人,殷璄竟也端了茶盘里的茶,神色如常地敬给了蔡铮。他又敬了一杯给蔡夫人。 当时蔡铮嘚瑟的大笑声,估计连站在大门口都能听得见。 殷璄面不改色,大有一副“该你笑,你就尽情笑吧”的意味。 第431章 宿夜 蔡铮喝了两人的茶,啧啧道:“这茶好喝啊!不愧我盼了这么久!”他对卫卿道,“多亏了卿儿,不然我还喝不到他敬的茶!” 殷璄在魏国公府时尚且未敬茶,到了蔡家,和蔡铮又这么熟,他应该也不会敬的。这其中必有缘故。 蔡琮从旁解释道:“你们新婚那夜,大都督要被灌酒,就和爹说好了,爹替他挡酒,他今日来敬爹一杯茶。” 卫卿:“……” 蔡夫人准备好了客院,还是从前她和殷璄同住的那间,蔡铮与殷璄在亭中闲聊时,卫卿午后便回房去午睡了一会儿。 等她半下午醒来时,才听说殷璄有事,和蔡铮一道出去了。约摸晚间的时候回来用晚饭。 卫卿半日得闲,与蔡夫人和寇晚照一起在院里逗弄小娃娃。 蔡夫人温柔地笑看着她,这里没有外人,便道:“这几日,身子还好么?” 缪夫人问过了一遭,眼下蔡夫人又问,看来她们皆认为她着实被折腾得厉害…… 寇晚照在旁笑着道:“妹妹如今也嫁做人妇了,比之前更加的光彩照人了,大都督应该是个会疼人的,娘问得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卫卿含糊道:“嗯,他其实,还好,没有乱来。” 蔡夫人道:“好,好,那我不问了。婚后适应一阵子,就好了。” 直到天色渐晚,夜色降下,蔡铮和殷璄才回来。 蔡夫人他们一直等着两人回来用晚饭,这会儿便在膳厅里张罗开。 晚饭与午宴不同,是家常饭,一起用晚饭的都是一家人。 卫卿侧头朝厅外看去,还不见人,就先听见了蔡铮的声音。 殷璄跟蔡铮走在一起,蔡铮显得更粗犷一些,而殷璄比他略高一点,夜色将他的靛青色曳撒衬得如墨,冠帽下的眉目在厅内晕出的灯火下,显得非常清润温淡。 蔡铮说话时,他便一边听一边不疾不徐地走来。 到了厅前,甫一抬头,与卫卿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卫卿心里毫无防备,那一刻竟然还是忍不住怦然而动。 晚饭间,蔡铮显然很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下午没能叙得成,晚饭后便要和殷璄再叙叙。 蔡夫人道:“要不今夜卿儿就留下来吧,等你义父和大都督聊完,怕是很晚了。” 以前在地方的时候,蔡铮就很喜欢跟殷璄畅谈,到了京城,见面的机会多,但像那样把酒言欢的机会却仍旧不多。 夜间,卫卿便去缪夫人院里坐了一会儿,有时间教她怎么制作干花。 院里的丫鬟去花园中采了一捧鲜花回来,按照卫卿说的,用剪子剪去了大部分含花粉的花蕊,再扎成一束束的,挂在廊下有风吹过而蔡夫人又接触不到的地方。 蔡夫人的身体好转了很多,这几年来咳疾喘疾都没再复发。等身体的根基养好了,说不定往后对花粉的过敏症也能得到克服。 嬷嬷来禀,客院里洗漱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卫卿随时可以回去休息。 蔡夫人携着卫卿一起过去,进房一看,原本是一间客房,却被收拾得跟主人家的房间一样。 房内有女子用的妆镜,墙侧有屏风,甚至连屏风后面浴桶里的浴汤都准备好了。 卫卿笑道:“这跟上回来时又不一样了。” 蔡夫人道:“你与大都督都在这里住过,这间院子往后就留下来了,这里也是你的娘家,何时想回来住都行。” 蔡夫人见差不多都安顿好,时辰也不早了,让卫卿早点休息,随后也离开了院里。 这院落清幽安静,卫卿将蔡夫人派来侍奉她的丫鬟也遣走了,便自己解了衣裙,进浴桶里沐浴。 这几日浑身乏懒,经热水一泡,又是浑身懒洋洋的。 后她起身,拭干了水,穿上衣衫,裙子就挂在屏风上没再动,自己着了中衣,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这间房,是殷璄曾住过的那一间。 以前她住过的,应该是在隔壁。 眼下卫卿一边系着衣带,一边站在床前,看着床上铺好的崭新红被,目色低柔。 她弯身下去掖了掖床褥,想起了什么,缓缓而笑。 曾也是这般,她替他铺床,却不想他出现就站在她身后。 卫卿转身便跌在床上,还不慎把他带上一起。 身体紧密接触,乱了方寸,被他手指碰到过的皮肤隐隐有一股酥麻,他轻轻捋过她的耳发,那时她便知道,他身上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一旦被他引诱住,便无可救药。 起初卫卿躺在床上了无睡意,她一个人捻着被角,回想着曾经与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唇边带着温宁的笑意。 后来迷迷糊糊也就有了些睡意,房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的。院里响起了脚步声,外面的月色正莹莹如水,卫卿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知道,是殷璄回来了。 她习惯听见他的脚步声,只要是他,她听一听便能辨认得出来。 他没有先进房,大概是去隔壁洗漱了一下,才推房门而入。 他将自己的外衣挂在屏风上,和她的裙子挨在一起,走到床边来时,一道清润的气息,夹杂着幽幽的冷檀香袭来,卫卿辗转着身子往里挪了挪,从被角里伸出手去拉他的手,惺忪地问:“回来了?” 殷璄在床外侧躺下,卫卿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去。 他的呼吸间,还带着些缱绻的酒香,一闻便有些醉。 殷璄将她揉进怀,她便顺势搂住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卫卿又将要睡去,殷璄忽在她耳畔低低地问:“养好些了么?” 卫卿朦朦胧胧,身体尚在睡意当中,可脑子却一下就反应了过来,随口应了一声:“嗯。” 紧接着他便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吮吸亲咬,温热的呼吸直往她耳朵里钻,身体顿时酥掉了半边。 卫卿蹙了蹙眉,轻细地呢喃了一下,道:“不睡么。” 回应她的是吻落在她的颈子上,寸寸掠过,她呼吸渐渐急促,人也从迷迷糊糊中渐渐清醒过来。 第432章 要节制 她刚想推一推殷璄,张口说话,殷璄便先一步吻住她的唇,有些炽热霸道,叫她无从招架。 “喂……唔……” 唇齿缠绵,不小心溢出两声轻喘,殷璄一手轻巧地将她的细腰扣在怀里,埋头亲吻她的锁骨,隐隐往衣襟以下。 卫卿仰了仰脖子,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他的手便从自己中衣的衣角探了进去,抚上她的腰身。 卫卿冷不防战栗了一番,说出口的话声调都变了,一边压着殷璄的手一边道:“别……这是在义母家……” 殷璄低沉地应她道:“是你今晚选择留下来的。” 说着,他手上不可阻挡,顺着她腰身往上走。 卫卿喘了喘,身上中衣松松散散,宽至肩外。他吻过她的下巴,一路往下,手却是一路往上,探入亵衣衣底。 卫卿咬着牙道:“回去再来行么……回去我保证配合……” 话未说完,溢出齿关的蓦地变成一道轻吟。 他的手轻缓得当,却又十分有力道,仿佛要将她揉成一汪水。 殷璄一翻身便压了下来,红被轻拢,将两人掩在被中。卡Kа酷Ku尐裞網 身躯相贴,她柔软似水,而他坚热如火,相互依偎在一起,才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自己所渴求的。 卫卿被他吻得浑浑噩噩,衣衫宽了,纤细的亵衣带子也松了,他在夜色中,吻过她的心口,辗转将她胸前饱满抚弄舔呧。 卫卿浑身衣物不知怎么被他给褪去的,他倾轧下来时身上烫得吓人。 卫卿呼吸都不利索,哪还有空余叫他明天再来,这家伙……现在就恨不得把她拆了。 她半瞠着眼,深深浅浅地轻喘,借着廊下的灯火和月光,隐隐看见身上的男人,眼眸里一片幽沉暗浪。 她眉目间满是眷恋,喃喃道:“你这样,明朝我怎么下床走路啊?” 殷璄嗓音低哑磁性得过分,道:“明天我抱你。” 卫卿被他勾得情动,伸手缠上他的腰,攀上他的背,柔软的指腹抚摸着他的肌理。 其实很想他,今天一天,都很想他。 但是人前她却不能时时地把他霸占在自己身边。 只有眼下,她可以完完全全地拥有他,他霸占自己,自己也能霸占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仰着脖子去吻他的肩膀,她比他娇小,她刚好也可以吻到他的胸膛。那温软的唇触碰在他硬朗的身躯上,简直跟四处点火似的。 他一只手臂便轻易地托起她的身子,修长的手指禁锢着她的肩头,所至之处无不留下他的痕迹。 卫卿被他吻得又麻又痒,不禁轻轻扭动着腰肢。 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细腰,微微托起。 卫卿还没来得及反应,灼热感便抵了上来。 她抽了口凉气,隐隐将他拥得更紧。 他辗转流连,彼此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湿润,待打开她身体的入口时,卫卿沙哑低唤着:“殷璄……” 殷璄将自己极缓慢而沉力地一点点送了进去,仿佛千军万马之势,却在这寸寸沉着逆行之间。 尽管卫卿有心理准备,他再一次来,自己还是被撑得发痛。 身体被他占满,青筋脉络也好似狠狠刮过,随之殷璄吻着她的唇,身下瞬时长驱直入到底。 喉间的低吟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待再次适应过后,殷璄掐着她的细腰,开始深入浅出地挞伐。 她这副身体好像总能对他产生依恋,没有了初次的疼痛,渐渐润滑得也比上次更甚。 她不由自主地想缠紧他,温暖而紧致地包容他,任由他侵占探索。 看着她神色迷离,眼底流光隐隐,殷璄的情潮被掀高到极致,哗地拍打下来,将两个人都淹没。 他加重力道,开始深闯,一次比一次着力猛烈。 卫卿双腿无处着力,一边紧紧抱住他,一边腿缠上他的腰,殊不知这样让他进得更深,她越想将他推挤出来,他便越是往里钻。 “你……” 殷璄绷着声音道:“我怎样。” 随后他拿了一个小枕,垫在了卫卿的腰上,完完全全地撤出,卫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他再次发动攻势,迅猛非常地倏地闯进,彻底没入。 那一刻,卫卿被撑得充实至极,被他一次又一次堆积起来的奇妙感觉仿佛也到了顶端,一下坍塌,将她整个没顶。 脑子里空白一片,她身体本能地用力收紧双腿死死缠着殷璄的腰,在他身下凌乱战栗不堪,嘴角溢出了最媚人最压抑难耐的声音,仿佛是从她酥软的骨子里溢出来的一般。 这似乎是卫卿接触到的新鲜领域,她从不知道,男女之事,会有这般销魂蚀骨的快意;而卫卿的反应对于殷璄来说同样是新鲜而令他亢奋的。 他次次猛攻狠闯,将她送上云端,然后绽放出最美的模样。 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快意吞没了,身体越来越契合,如胶似漆,恩爱缠绵。 她像飘在他的大海里,随他沉浮,一张眼,就能看见满天星辰。 再这样下去,她非得给他榨干不可,说不定真有几天下不了床…… 卫卿声音早就哑了去,抵着殷璄的胸膛,断断续续道:“殷璄……慢点……” 殷璄嗓音亦是勾人,气息有些喘,“受不住了?” 卫卿眼角绯彻嫣然,身子骨娇媚万分,咬牙道:“要节制……” 他再掠夺了一阵,压着卫卿,低低道:“想要你。” 卫卿浑身一软,竟又被他挑得情潮涌动。 殷璄道:“我忍了很久,今晨,见你走路的模样时,就硬了。” 卫卿四肢百骸都在悸热,她勾着殷璄的颈项,双腿用力缠绕着,抬腰主动迎合他,千娇百媚道:“今天一天,我都很想你……” 她在他身下扭动腰肢,身子里用力将他勾缠吸附得更紧,又婉转低吟浅笑道:“可是听说这事累的都是男子,女子是越来越被滋润,现在不节制,迟早有一天我会吸干你的精气。” 现在轮到殷璄快发狂了,她使尽一切手段,虽然有些生涩,但却是妖娆地缠着他、碾磨他,彻底尽根地容纳他,那紧致销魂夺魄,殷璄握着她的腰次次往花房内驰骋。 卫卿脑海中,仿佛又是那片星海,继而绽开了美丽的花火。 殷璄到宣泄之时,想从卫卿身体里出来,结果却倏地被她勾了回来,又往她身子里钻去。 卫卿抱着他的头,声音颤颤道:“没关系,可以洒在里面,我会避孕的……” 殷璄手上十分有力,掐着她的腰段,埋入深处,一簇簇滚烫如火山洪流喷发而出,填满滋养了她的花房…… PS:那什么往往是在过度劳累之后……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433章 心里不平衡 她微张小口,瞳孔有些散。卡Kа酷Ku尐裞網殷璄在她身体里释放的同时,也带给她极致的快乐。 那种快乐源于身心被盛满,全都是关乎他。 缠绵过后,她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任由殷璄搂着她安稳入睡。 天还没亮,外面的黎明静悄悄。 殷璄给她身上裹了衣裳,在蔡家人还没起身之际,便抱着她出门上马车,离开了蔡家。 等第二天一大早,蔡夫人本想等卫卿起身一起用早饭,才得知人已经走了。 蔡夫人问:“为何他们走那么早?” 两人离开时是管家给开的大门,管家便道:“许是大都督有要事吧,走的时候抱着夫人,夫人尚且还睡着呢。” 在回大都督府的路上,时辰很早,街上几乎见不到人。马车一路驶到家门,都清清静静、晃晃悠悠。 卫卿实在是累极,中途醒了醒,额头蹭了蹭殷璄的下巴,道:“我们回了?” 殷璄的声音温温沉沉地响起在上方:“回了。” “今天你也要去早朝?” “嗯。” “那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今天我也该进宫上职了。” 殷璄手指顺着她的发丝,语调清和,道:“你能走吗?” 卫卿:“……” 如果不是昨晚他硬来的话,她敢肯定她今天是能走的! 殷璄又道:“在家多休息几日,我替你请了半个月的假。” 卫卿无论如何也没法安心睡了,道:“半个月?怕是我再休息几日,好不容易好点了,又会重蹈覆辙吧。” 殷璄道:“慢慢也就习惯了。以后休息不了几日。” 卫卿无语。 到了家,天色蒙蒙亮,嬷嬷们也已经起了。 见殷璄和卫卿回来,便照殷璄的吩咐去准备热水。 卫卿沐浴过后方才回榻上继续睡。 她着了丝薄的寝衣,一时清醒了两分,看着殷璄从盥洗室出来,正一如往常地更衣。 她心里非常的不平衡,凭什么自己要卧床休息,而这家伙却依然如若无事地按时上早朝! 卫卿慵懒地靠在榻上,待殷璄拿起护腕往手腕间整理时,她便唤道:“大都督。” 殷璄抬了抬眉,看她一眼。 霎时她对他浅浅一勾唇,只见她黑发散肩,眉眼含笑,白皙的肤色上因刚沐浴,此刻晕染着淡淡的嫣然。 她寝衣衣襟有些散,稍稍一动作间,便能看见衣襟底下的锁骨和他留下的欢痕。 这副形容,莫说才尝过那销魂滋味的殷璄,又有几个男人能坐怀不乱。 殷璄拿着护腕的动作顿了顿,嗓音有些沉,道:“如何?” 卫卿笑得十分温和,道:“你过来一下。”她眼神落在他的袖间,“我帮你整理。” 殷璄当着她的面,轻巧随意地把护腕整好了,道:“我已经弄好了。你再睡一会儿,我上完早朝便回来。” 刚一转身,卫卿便在身后幽幽道:“提起裤子便不认人,还真是凉薄啊。” 殷璄住了住脚,晨光依稀从门扉间漏进来,淬亮了他那双温悯的眼眸。 他依稀挑了一下唇角,复又转身走了回来。 才刚至床边,卫卿拉住他的手,他便顺势弯了弯身躯。 卫卿一手勾着他的脖子,起身迎了上去,贴上他的衣怀,温柔而热忱地吻他。 殷璄手掌着她的腰,深沉地回应了一番。 她吻过后,渐渐退出来,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碰。还未说话,便绽开唇边笑意,缓缓平息。 殷璄低低道:“等我早朝回来。” 卫卿睁眼间,眼底依然是笑意盎然,哪想勾着他的手臂却突然用力,整个人十分敏捷迅速,倏地把殷璄往下压,紧接着就骑身而上。一套动作,善借力,又流畅利落。 她看着殷璄,下一刻俯头就又吻了下去,一边亲着他,一边动手扒掉他的腰带,扯开他整齐的曳撒。 殷璄眸色转深。 卫卿顺手就探入了他的衣底,挑衅道:“你想把我撂床上,自己去早朝?” 她虽然不能阻止他去上早朝,可这样磨一磨他,心里还能平衡一点。 殷璄任她欺压在自己身上,弄乱自己的衣裳,低哑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衣底下那只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四处撩乱。 卫卿得意道:“再来一次,大都督早朝会迟到的。”她就是料定他不能把她怎么样,才越这般热情啊。她亲了亲他的耳朵,又轻咬了一下,说话时气息往他耳中去,又低笑道,“我就是想再看一遍你穿衣时的样子。” 说着卫卿在他蹭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看了看殷璄衣襟凌乱,满意道:“大都督重新穿吧。” 殷璄起身,坐在榻边,只能重新整理。 可刚拢了拢衣襟,这时外面就响起了足步声。有人在外面禀道:“大都督,刚刚宫里来人传话了,皇上今日休朝一日。” 卫卿脸一瘫:“……” 殷璄声色寻常道:“知道了。” 禀话的人又退下了。 他这才回头看向卫卿,一边抬手解了曳撒,一边抬着眉梢与她闲聊道:“我脱衣时的样子,你要看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我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殷璄道:“现在我也不用去早朝了,可以慢慢脱了穿,穿了脱,给你看个够。” 卫卿满脸抽搐,往里端挪了挪身子,尽量镇定地眯着眼道:“虽然不用去早朝,可公务也不能废。卫厂不是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吗,还不去?” 殷璄道:“卫厂的公务都挪到了书房里。” 卫卿打了个呵欠,一脸困意:“昨晚没休息好,突然觉得好困,我先睡……喂!” 没一会儿,床榻间窸窸窣窣,甚至开始摇晃起来。 卫卿跟他在床上斗了几招,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身体还处于惫懒之中,很快就败下阵来。 “殷璄,我先睡行不行,明天,不,后天再来,现在很累,没有力气……” “累?方才你撩拨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的?” “那个是临场发挥……” 金钩轻晃,纱帐悠悠地垂了下来。寝衣一件件被殷璄剥开,从床畔滑落。 第434章 谈谈婚后感 殷璄扶着她的腰,把自己深深送进去时,卫卿口唇微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皇上今天为什么休朝?啊?到底是为什么? “殷璄……”她咬牙低唤,真是让她又爱又难招架。 沐浴过后,她身上又有种让他执迷的药香。 昨夜恩爱,不想她身子里还残留着温暖而湿润的触觉。他闯进去时,里面又紧又窄,虽不艰涩,却也层层推拒阻碍,反而愈加激他沉身逆行。 卫卿也没想到,昨夜的余韵还在,她下意识紧紧包裹着他,没多久,竟又被没顶的欢愉给推至云里雾中,轻飘飘如羽毛一般。 每一次他用力往她身体里送时,床榻以一种十分旖旎的意味开始耸晃,床间辗转出卫卿轻喘而难耐的声音……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在家里挑逗这家伙时一定要多加注意,不然一不小心,自己就给栽进去了。 卫卿婚后第一次进宫上职,已经是七天以后的事情。 她知道,宫里宫外有关她的传言,都已经传了不知几个版本了。面对宫人们暧昧的表情,她只能硬着头皮当没看见。 静懿倒是十分关心她,一见了她便问:“能谈谈你的婚后感么,听说大都督把你折腾得很惨,这些日都卧床休息了么,是不是很痛苦?” 卫卿想了想,道:“其实还好。” 就是比较累……前两天两腿颤颤,身子骨真跟散架没区别,今天她来上职,仍还腰酸腿软的,不过已然能克服。 静懿皱着眉道:“我知道你,向来十分能忍。你说的还好,那应该就是相当痛苦了。”她若有所思又道,“如此,还是不要嫁人的好。一个人过得滋滋润润的,何苦要把自己送上门去给别人折磨,你说是不是?” 卫卿揉了揉额角,道:“静懿啊,你这都还没有对象,就开始恐婚恨嫁,是不是太早了?” 往后日子步入了正轨,卫卿依然在太医院当值,时不时到皇帝跟前转悠两圈,在后宫里走动走动,再去静懿那里陪她解解闷。 到了下午散值的时候,殷璄的轿子总是在宫门处停着等她。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把卫卿召到跟前来时,不仅仅是问她养生之类的问题,还有一些政事上,也询问她的意见。 卫卿要是给皇帝出主意,明儿朝堂上一定又会有弹劾她的折子。 遂缪谦被从兵部调到了御史台,御史台是独立于内阁的一个谏言机构,有责任和义务向皇帝谏言。 如此一来,皇帝一遇到难题,就丢给缪谦,缪谦再丢给卫卿,那便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 而这次卫卿和殷璄的联姻,在皇帝眼里,那是一次成功的联姻。还有先前的蔡家和寇家也是如此。以文臣牵制武将,可防止朝中两党分立,联姻就成了诸多解决办法中的首选。 皇帝鼓励文武大臣们相互联姻,朝中越是不对头的文臣武将,皇帝就越是有意撮合两家的儿女结成一家。 两家亲家看不过眼,当场拍鞋板的情况都有。不过皇帝却是乐见其成,成了最大的和事老。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卫卿成婚后不久,皇帝得知缪谨也从边关返回了京城,不过他只能在京城停留个把月,之后就又要回边关去。 缪谨曾也是故去太子的伴读,当初乃才华横溢的风流少年。皇帝也想看一看,这些年缪谨在边关磨砺过后,又是番什么光景,故而召见了他。 皇帝一见,没想到当初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而今却是英姿飒爽的俊美青年。 往事不可追忆,皇帝难免想起故太子,颇为伤感。又叫缪谨退下。 缪谨从皇帝那里出来,途径御花园时,怎想静懿也难得出来逛逛,正也在御花园里赏景。 两人在小径上碰到,静懿猝不及防,险些又和他撞上。 缪谨正想伸手扶一扶她,她踉跄往后退了退,身后又有一群宫人。缪谨就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静懿抬头一看是他,本来有些薄怒,但眼里的怒色却不自觉消了消,面上更加冷艳,道:“你怎么在这里?” 缪谨道:“承蒙皇上召见,得以进宫一趟。”他亦往后退了退,作揖道,“缪谨参见公主。” 静懿下意识皱了皱眉,这番行礼让她有些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卫卿的二舅舅的缘故。 遂静懿冷冷拂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她的裙角上夹杂着一股女子幽香,勘勘从他的衣边擦过,隐隐有余香缭绕。 等她走远以后,缪谨才无奈地直起身来,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自言自语道:“这丫头还真是不好哄,拧巴得很。” 静懿站在林荫下,蓦地住了住足,回头看来。 只见缪谨的背影走在那树影婆娑间,金灿灿的阳光斑驳地洒照在他的背影上,显得十分笔挺俊朗。 要不是因为他是卫卿的二舅,她才不屑于对他一顾。 今年百姓安顺,没发生什么大事,朝中官员也乐得清闲。 皇帝组织了一场深秋围猎,大家都兴致高昂,朝臣们开始积极准备。 这与大型宫宴差不多,只不过宫宴的场地迁去了猎场。不仅后宫妃嫔可以参加,群臣妻眷等也能在列,一起分享大家狩猎的成果。 在猎得前三的官员们,皇帝重重有奖赏。如此一来,大家情绪当然高涨。 静懿回想起卫卿结婚当天,她去送嫁时骑了一回马。那马委实温顺,给她的体验不错。 她便跟皇帝说,狩猎时也想骑马试试。 皇帝感到非常惊奇,但他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公主想学骑马,他点头同意了,趁着离秋猎还有些时日,便给静懿请了个马夫,带她去马场学骑马。 可是马场里的马个个都是又高又大、擅奔腾而且矫健非常的好马,静懿选了一排下来,马场里的人给她挑的一匹最温顺最矮小的,也比那天她骑的那匹小白马要高大。 这与她理想的马有些差距,但她嘴上也没说,就在马场里开始学。 第435章 你以下犯上,狂妄大胆 卫卿在马场里跟着她,迎着日光,见她紧张地握着缰绳,身子也很僵硬,教马的马夫提醒了多次,她也仍是改善不大。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便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起要习骑马?” 静懿道:“你们都会,本宫为什么不能习?” 卫卿眯着眼:“你们?” 静懿顿了顿,道:“你,大都督,还有你义父家的,是不是都会?” 静懿虽有心想学,但是她总也掌握不了要领,坐在马鞍上让卫卿牵着兜两圈还行,但是她自己一个人就没有办法控制,更不要说驱马跑起来了。 卫卿倒是想教她,却又不能全力教她。她在人前只是一个女太医,骑马所展现出来的一面只是刚好会骑,并不娴熟。就连当初她奔赴战场去救人时,日夜兼程地快马驱赶,刚开始也得假意地在军医面前摔个几次,慢慢才上手了。 所以在京里,卫卿能收敛时就都收敛了。 而教骑术的马夫则更加不敢冒犯静懿,只能从旁恭声地讲解,不能带她实际操作。卡Kа酷Ku尐裞網 万一要是公主骑马摔了磕着了,那他脑袋还要不要了?所以只要骑在马上,意思意思就行了。 于是乎,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卫卿得空的时候牵着马带着静懿在马场里遛弯儿…… 静懿相当恼火,要皇帝重新给她请个老师。 皇帝就纳闷了,问身边的内侍监,道:“静懿突然想学骑马,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突然的?” 皇帝这一问,内侍监当然要去打听清楚。 索性这事也不难打听,很快就得知结果,来禀报皇帝:“启禀皇上,原来是静懿公主给卫太医送嫁那天,是骑着马去的哩,约摸公主觉得骑马也挺有意思的吧。” 皇帝摩挲着下巴,道:“静懿以前从没骑过马,突然让她骑马,她骑得好?” 内侍监笑呵呵道:“公主只是坐在马上,由同去送嫁的卫太医的二舅舅缪谨全程牵着呢,听说马也是他挑的。” 过了一会儿,皇帝恍然道:“朕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卡Kа酷Ku尐裞網他刚从边关回来,骑术不在话下,眼下又闲得没事干,不正好么。”他指指内侍监,又道,“给朕传旨去,这事儿是他带起的,就让他来教,若是教不会,或是让静懿摔着了,朕拿他是问。” 内侍监很快就领命而去。 卫卿听说了这事,也就不去马场凑热闹了。有她二舅舅在,可比她牵着静懿遛弯儿要顶用。 这厢,马场内,静懿正坐在马背上,由原本负责教她的马夫牵着慢行。 静懿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道:“卫卿,你快来,你说我让它小跑行么?” “行啊。”一道玩味的声音如是应着她。 静懿浑身一僵,还不待她扭头,缪谨就径直走了过来,与牵马的人做交接。他随意把缰绳挽在手上,牵着马往前行。 静懿一看见他气场就不太对,当即冷了冷脸色,道:“谁要你到这里来的?” 缪谨悠悠道:“皇上让我来看看,教会公主骑马,倘若教不会,回去还得治我的罪。公主说我能不来么?” 静懿抿了抿红唇,道:“多事。” 缪谨抬头看了看她,微眯着眼,笑道:“怎的突然想学骑马?莫非是那日骑上瘾了?” 静懿冷声道:“你放开,本宫如何还无需你来教。” 说着她就硬是从缪谨手里夺过了缰绳。 缪谨只笑了两声,忽而抬手往马屁股上拍了一下,结果原本还在缓步而行的马突然小跑了起来。 静懿当即浑身绷紧,吓得脸色都白了,还是端着架子道:“你以下犯上,狂妄大胆!” 实际上缪谨拍的力道不大,马小跑一段路就会停下来。可静懿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摔下去了。 她也确实身子不正,将将要往一边跌时,旁边人影一晃,紧接着身后却是一沉,一只手臂扶过静懿的腰,又顺利地把她捞了回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缪谨已然翻身骑在了她身后,将她半圈在怀里,手里拿过缰绳,控着马。 他说话时,声音正响起在她耳畔,胸膛微微震颤,道:“照你这样,别说到秋猎之前学会骑马,就是到明年也学不会。” 静懿很是恼火。 缪谨又道:“身子放松。” 她道:“本宫凭什么听你的。” 缪谨低笑道:“不听就算了。”话语一罢,哪想他忽然猛扬马鞭,马匹径直在宽阔的马场里驰骋了起来。 静懿险些叫出声,终于绷不住破口大骂:“缪谨你混蛋!” 缪谨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静懿紧紧抓着鬃毛,闭眼埋头,浑身僵硬。 缪谨一边骑马,一边伸出一只手来,托着静懿的下巴往上抬了抬,道:“目视前方,看看视野内的风景,就没这么紧张了。” 耳边的风声拂起她的发丝,往缪谨的脸边飘过。 静懿缓缓睁了睁眼。 缪谨见她身姿还僵硬,又道:“怕甚?有我在,还让你掉下去不成?放松。” 这马场委实大,之前静懿就只在一小片地方绕弯,却从来没机会往前奔腾。 脚下绵延的是一片草地,秋时微微泛着黄,却像是天然的柔软地毯。马蹄声蹬蹬蹬,十分清脆利落。 缪谨拿着她的手来握缰绳,一边控马,一边在耳边教她动作。 静懿虽然极不适应有这么个男子贴身坐在自己身后,但也还是跟着他说的照做。 学骑马本身就有些风险,为了避免摔着,最好还是有人坐在后面把控局面,只是先前的马夫不敢冒犯故没有上马,眼下既然由缪谨来教,则不仅要把她教会,还要保证她的安全。 等静懿不那么紧张了,缪谨又手把手教她怎么驱马减速和加速,她做得生涩,但也没出错。缪谨只虚虚握着缰绳,若有若无地护着她,将大多的主动权交到她手上。 再往前方,就到了马场的尽头了。那里有一片偌大的草湖,专门给马场里的马供水的。 湖面十分清澈,幽幽水草冒出了头,水面上倒映着天边一轮暖金色的斜阳。 第436章 扶还是不扶 眼看快跑完这一程了,缪谨嘴角噙着笑,随手揉了揉静懿的头,道:“丫头还挺聪明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揉不得了,静懿直接炸毛,手里的缰绳一抖,马也跟着不听使唤了起来。 缪谨赶紧把缰绳拉了回来,猛地扬臂一收,马才收住势头,却依然往前跑了一段,勘勘跑到湖水边,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要是稍慢了一步,兴许两人直接给冲湖里了。 缪谨十分无奈,一边翻身跨下马,一边道:“还夸不得了。” 他站在旁边,朝静懿伸手,“下来吧。” 静懿躲开他的手,自己磕磕绊绊地下马来,缪谨见她脚下没站稳朝一边歪了去,便随手扶了扶她。 静懿冷声道:“不要碰本宫。” “你摔了也不要我扶?”缪谨也不恼,挽着双手,好整以暇道:“啧啧,真是说翻脸就翻脸,是不是等你学会以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我这个师父给一脚踹了?” 静懿面容冷艳道:“即使本宫要摔了,也轮不到你来扶。动手动脚,那便是大不敬。还有,本宫也没让你来教。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她从缪谨身边绕过,便要走开。 然而,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静懿满心拧巴傲娇,根本没注意脚下,脚下有湖边蔓延出来的长长的水草,结果她刚一抬脚就不慎一绊,踉跄挣扎了两下,居然还是不可避免地直直朝湖里倒去。 缪谨尚还挽着手,想着静懿说的摔了也不要他扶,一时也不知该扶还是不该扶。 这丫头,他扶她一把吧,又被嫌多事无礼,若是不扶她吧,这次得摔进湖里,弄得浑身透湿。 眼看着静懿就要栽进湖里了,那一瞬间,缪谨还是伸手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发丝轻轻地飘在了湖面上,一扫而过,又离开湖面。 静懿瞠了瞠眼,下一刻缪谨一收手臂,猛地又将她拽了回来。 那力道估计用得大了一点,静懿被他拉回来后,一道惯力,她闯进他怀里。 静懿神情怔愣,依稀闻到了他衣上有一股清风碧草的味道。 缪谨及时松开了她,她也慌忙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进水里,湿了鞋和裙角。 缪谨低头看了看,挑眉道:“总比整个摔湖里的好。” 静懿哼了一声,坚持走到干燥的草地边,骑马和惊吓的后遗症才显现出来,她此刻两腿打颤,有些发软,但极力掩饰。 缪谨了然,道:“你绷紧了腿,不得放松,到下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了。坐下歇一歇。” 马还在湖边喝水吃草。 缪谨径直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笑眯着眼,眼里浸着金色的日光,抬手指了指天边,道:“你看。” 静懿循着看去,见那浑圆的日落正艳烈至极地挂在天边,缓缓下沉。 静懿找了个离缪谨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缪谨旁若无人地枕着双手躺在了地上去,静静望着天边的日落。 静懿不由又想起,曾经名满风华的缪谨,与眼前这个人,虽然身份地位变了,但有些东西是没变的,比如他还是那么爱招惹。 静懿道:“我从没见过哪个边关武将,像你这般。” 缪谨好笑道:“说得公主好似很了解边关武将似的。一辈子住在京城,享尊荣奢华的人,哪里知道边关是何模样?你总共见过几个边关武将?” 静懿气急道:“那总不至于边关武将都似你这样。” “似我这样怎的?” 静懿道:“似你这样招惹是非。” 缪谨笑出了声,道:“他们招惹是非的时候你没看见。” 静懿闷不做声了一会儿,还是好奇地问:“都招惹些什么是非了?” “战时披甲上阵自不必说,休战时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喝酒,赌钱,还有……等等。” 静懿刨根问底:“还有什么?” 缪谨笑道:“女孩家家的不要问这些。” 静懿冷声道:“你既知道我要问,为何不说完?你若不想我问,为何又要排这个头?” 缪谨起身,随手拂了拂衣角上的草屑,道:“马儿喝饱水了,走,该回去了。” *** 说起漪兰送阿应荷包这事,荷包其实她早绣好了,瞒不住卫卿,得卫卿提醒,决定把荷包送出去。 漪兰每天随卫卿进宫当值,卫卿进出宫都是有殷璄送她的,漪兰便多了同阿应在一起的时间。 每天散值过后,阿应仍旧是要等在外宫门的,只不过只有漪兰一个人坐上他那辆马车。 傍晚时,漪兰和阿应一起坐在车辕上。 阿应手里挽着马缰,正一丝不苟地驾车。 漪兰偷偷瞄了瞄,见他侧脸坚毅,袖口往上挽了两转儿,露出一小截手臂,看起来颇为有力。 漪兰觉得脸红心跳,不敢再看。 到底不比以前啊,以前看一大群锦衣卫洗澡的时候,她可是看得津津有味,眼下光是阿应一个,她倒没那胆量了。 等到了家,阿应把马解了,牵到马厩里去喂草,漪兰也跟着一同去了。见四下无人,漪兰把怀里揣着的荷包拿出来,递给他。 阿应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什么?” 漪兰道:“看不出来吗,荷包。” 阿应低头看着,荷包很精致,漪兰绣得也尚好,只是他半晌却道:“我要这个没用,你留着自己用吧。” 漪兰脸色煞白,道:“你不喜欢?” 阿应实话实说道:“我喜不喜欢都没有用。” 漪兰眼睛顷刻就模糊了,眼里包着一包眼泪,咬咬唇,扭头就跑了,道:“我知道了,算我自作多情!” 阿应看着她哭着跑开的样子,还有些怔愣。 夜间漪兰出现在卫卿这里时,眼睛还红红的,很明显哭过了。 卫卿不用猜就知道,道:“阿应拒绝你了?” 不提还好,一提漪兰眼泪就止不住。 卫卿摩挲着下巴,疑惑道:“不应该啊……” 阿应对府里其他人都一副公事公办、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对漪兰却是百般迁就的。 漪兰抓着荷包就往烛火上挪,道:“他不要就算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送东西给他了!” 第437章 行为上的艺术 卫卿赶紧把荷包拿过来,火苗还没烧到,道:“怎么说也是熬了不少夜绣出来的,说烧就烧了,你考虑过这荷包的感受吗?” 卫卿瞅了瞅她,确实一副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这回怕是对阿应动了真心了。 卫卿道:“阿应怎么拒绝你的?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漪兰瘪着嘴,就快要大哭了,泪眼汪汪道:“奴婢送他荷包,他不要。” 卫卿道:“他怎么说的?” 漪兰泪如雨下,抽抽噎噎,全无形象,断断续续道:“他说,他说这个没用,要奴婢自己留着用……奴婢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说喜不喜欢都没用……” 卫卿翻来覆去地观摩着手里的这个荷包,片刻道:“……可能他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自己用不上,让你留着用。” 漪兰道:“怎么可能,他就是拒绝我了……” 卫卿道:“你知道的,锦衣卫受他们老大的影响,打打杀杀惯了,在这种事上都缺根筋的。” 漪兰:“……” 漪兰还是不太信,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卫卿又道:“他来咱们家这么久,你见他身上什么时候佩戴过荷包?” 这么一提,好像还真是。 漪兰边擦眼泪边道:“好像奴婢从来也见过他花钱。” 卫卿道:“这不挺好吗,赚来的钱说不定都等着给你花。” 漪兰给逗得破涕为笑,又有些心酸伤感道:“他都不喜欢奴婢,哪会给奴婢钱花。” 卫卿:“你只是问了他喜不喜欢荷包,你又没问他喜不喜欢你这个人。这缺根筋的人,你应该直接了当地问他。” 漪兰咕哝道:“以前夫人喜欢大都督的时候,也不见你直截了当地问他啊,还不是趁醉酒才壮胆,酒醒后还犯怂。” 卫卿:“……漪兰,我这是在开导你,人艰不拆你懂不懂?” 殷璄回来时,卫卿已然沐浴更衣,洗漱毕后,靠在床边看书了。 他随意解了护腕,宽了衣袍,挂在屏风上。 卫卿注意力全不在书上,每每都会给他吸去视线。卡Kа酷Ku尐裞網这家伙,连更衣都让人觉得是一种行为上的艺术,举止透着一股清淡闲雅之态,是视觉感官上的享受啊…… 床边是她备好的给殷璄换洗的衣物,殷璄过来拿。 卫卿福至心灵,忽然问道:“要是我绣一个荷包送给你,你要不要?” 殷璄答她:“我要那个做什么。” 卫卿抽了抽嘴角不由暗笑,还真是如此。 卫卿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道:“你以前在外面是不是也从不花钱的?” 殷璄道:“花钱买什么?” “也不一定非要买什么,没去茶楼喝喝茶,去教坊听听曲儿?” 殷璄道:“卫厂有茶,若非得要去外面,也是应酬。” 应酬的话就更不用殷璄做东请别人了,别人做东请他,他还不一定有空呢。 殷璄去盥洗室洗漱时,顺手就抽走了她手里的书,道:“看书的时候房里多点盏灯,要么夜里就少看书,伤眼睛。” 夜里就寝时,房里只留了一盏朦朦胧胧的纱灯。 纱灯光泽十分柔和昏暗,在床帐内投下极浅淡的光影。 殷璄躺在卫卿身侧,伸手就将人搂了过来。 白天时她着太医服,眼下的寝衣也是宽松的,将身段遮得宽宽绰绰。可只有等他亲手搂一搂才知,这衣裳底下是何等的风流体态。 大概是成婚以后时常亲密缠绵的缘故,她的身姿像花儿一样得到了滋养浇灌,腰肢纤细柔软如柳枝,胸前却较成婚前经常喝补品那阵子更加饱满。 她双腿细长,却有一股柔韧的力道。她体态纤细娇醴,但却并非弱不禁风,跟人动手的时候动作和速度依然既快又敏捷。 只不过近来太平,卫卿也没找到跟人动真格的机会,多是殷璄给她练手。 可她也不是殷璄的对手,偶尔有机会翻身,但最后都免不了被收拾的结局。 眼下,两人侧身躺着,面对面。 借着纱灯微弱的光,卫卿可以看清他的模样。 那眉目如故,轮廓清隽无双。 卫卿伸手去抚他的长发,手指穿在他的发间,轻轻地梳理。 很庆幸,他这般清浅柔和的模样,世上只有她一人可见。 卫卿道:“朝廷里人事每年都在变,地方更不必说。”她笑意滟潋,又道,“你这里有朝廷人事的册子,想必那些地方官员,也逃不过锦衣卫的法眼了。” 殷璄道:“你想要?” 卫卿挑眉道:“那要看我的大都督给不给,我想用来处理点陈年旧事。” 地方哪些官员,有哪些习性,锦衣卫要是想查的话,还不了如指掌。 殷璄道:“明天拿回来给你看。”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亲过她的鼻尖,流连在她唇边。 空气渐渐变得有两分旖旎。 卫卿仰头回应,缱绻痴缠,然被窝底下,她的手却在阻止殷璄的手往她衣底里钻。 两人被子下面你来我往,上面吻也吻得气喘吁吁。 卫卿微微抿唇,实在招架不住,最后被他扣住了腰肢。他的唇溢出嘴角,亲吻着她的脖子和耳边,寻她最敏感的地方。 卫卿张口喘了喘,身心被他带动着,眼神变得迷离。 她一边阻着殷璄的手往上游离,一边偏头躲了躲,却躲不过心头悸热开始蔓延。 卫卿嗓音里也透着诱人的妩媚,道:“殷璄,如今,我说我能为缪家翻案么?皇上已经对这案子起疑了。” 殷璄声音里那股男子特有的低沉磁性简直抓耳挠心,应她道:“时机还没成熟,先等那边着急了。” 不知不觉,她便被殷璄压在了身下。 那身子骨的柔软,贴上他坚实的胸膛,气息缭绕在呼吸里,卫卿浑身都酥了一半去。 可明天还要上职,今晚要是纵情,明早还起不起了? 卫卿抓住他的手,媚眼如丝笑道:“殷都督别乱来,我信期还没完。” 正是因为卫卿来了月事,前几天殷璄一直没有碰她。于是又轮到卫卿尽情得意的时候了。 第438章 唬不住他…… “没完?”殷璄略一停顿,却在卫卿稍一空当之时探入,卫卿阻挡不及,被他温热的手掌覆上。裤底肌肤温滑细腻,哪有来月事时的诸多妨碍。 卫卿知道被拆穿,镇定道:“我只是忘了绑月事带……” 殷璄道:“你只是忘了,从前晚便忘了么。” 卫卿:“……” 完全唬不住他…… 这家伙,他是怎么知道的?她还想解释一下的,只是殷璄已经不给她机会了。 他堵住她的唇,辗转深吻,手上却褪下了柔软的亵裤…… 殷璄抵上她时,她不由瘫软,腰肢款摆躲闪。身子入口被打开之时,她躲无可躲。 他低下头,便隔着衣料,含住她胸前。 卫卿毫无防备,瞬时收拢缠紧,任他一寸寸侵入,她温暖湿润地包容,口中溢出娇媚入骨的呢喃…… 卫卿抱着他的头,手指穿梭在他发间。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仰长脖子,情潮堆砌在眼角,流光四溢,细碎生波。 他进入得极缓慢,把她每一根神经都撩拨到极致,让她全副身心都感受到,被他一点点充实盈满的销魂蚀骨的感觉…… 他将自己尽根埋入到她身体里,细细碾磨,抵死缠绵。 第二天卫卿是扶着腰出门的,好在殷璄没有索求无度,不然她又该两腿打颤了。 卫卿得空见了一下阿应,道:“之前让你盯着卫家那边,那人还在掌控范围吗?” 阿应道:“回夫人,一直盯着。对卫家徐氏那边儿也时松时紧。徐氏恨其贪得无厌,几次找人想灭口,都被属下拦下了。” 卫卿淡淡道:“再收紧些,也该让她过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静懿习骑马,颇见成效。 她独自一人已然能够驱马小跑前行,若是跑快些驰骋起来,还需要火候控制。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把当天那匹小白马牵给了她,使她在马场里愈加的得心应手。 但静懿有时候也是个盘根究底的人,只要她想知道的事,这方得不到答案,偶尔脑子也会转一下弯儿,从另一方着手。 比如眼下,静懿跟卫卿在一起,突然聊起了边关将士,她便问卫卿:“你不是去过边关一趟么,那边是何番模样?” 卫卿随口道:“残酷的战争,伤亡的士兵,还有整日的提心吊胆。” 静懿想了想,道:“开战的时候必然是这样,这个我知道,那两国休战、和平相处的时候呢,那些武将都在边关干什么呢?” 卫卿道:“大抵就是操兵练兵吧,即使休战,也不能有所懈怠。” 静懿问:“从早到晚都练兵吗?” 卫卿觉出点异样,看了看静懿,道:“你不妨直说,你想知道什么?” 静懿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听你二舅舅说,那些边关武将休战时也会找乐子,比如喝酒,赌钱,还有什么,后面的他没说。我最厌恶说话只说一半的,要不是看在他是你二舅舅的份上……还有什么,卫卿你聪明,你告诉我。” 卫卿捏了捏额角,道:“你不要听他的。” 缪谨以前是喜欢逗人,想必他也觉得静懿着实好逗。只不过边关这个话题女子不宜,想来缪谨并不是因为想逗她才故意不告诉她,而是说到一半觉得不合适,才没有再说下去吧。 但是这次静懿委实是上心了,非得问出个子丑卯来。 卫卿无法,只得简明扼要地告诉她,道:“那些糙汉常年混迹军营不讲究,一得空时,最想的应该就是酒和女人了。” 静懿愣了愣,道:“所以除了喝酒,赌博,还有就是……” 卫卿觉得她来告诉静懿总比让缪谨告诉静懿的好,有些伤神地扶额道:“大概就是逛窑子,或者是召营妓之类的吧。静懿,以后遇到这些话题,你不必句句当真,更不必钻牛角尖。” 静懿想起缪谨那张脸便觉有些可恶,道:“他也是那样的人吗?” 卫卿:“嗯?” 静懿默了一会儿,道:“他也像别的边关武将那样子……喜欢找那些乐子吗?” 卫卿挑眉道:“不是所有的武将,都那样的。也有洁身自好,克己自律的。”她看向静懿,眼里略有深意,“你很关注他是不是那个样子?” 静懿冷艳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异常,端着公主架子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 早前,卫卿让阿应看着的那个徐氏的旧相好儿,得阿应明里暗里的关照,这两年在京城过得时好时坏,故而就常常找上门去,问徐氏要钱花。 这人叫杨仲,早年间徐氏跟他好时,家里是有点底子的。但他不学无术,很快就给败光了。 杨仲一次次地找上门,徐氏恐事情败露,又知其贪得无厌,况且如今卫家的日子哪还比得上曾经,徐氏多数的积蓄都给他败了,忍无可忍之际,便起了杀心。 徐氏偷偷找人买他的命,怎知好几次都杀不了他。 这件事便一直成了徐氏心里的一块病。 近来杨仲在赌场非常不如意,身上所有的子儿都输个精光,他便又去找徐氏。 徐氏要是不见,他就大大咧咧地登门去,因而徐氏对他恨得再咬牙切齿,也还是不得不见。 这就是一个填不满的大窟窿。 徐氏在后巷里见了他,把手上唯一的两个玉手镯取下来给他,恶狠狠道:“杨仲,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来,大不了我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杨仲掂着玉手镯,笑道:“死啊活的多不吉利,要是我明个手气好,说不定还能多给你赢两个镯子回来。” 徐氏面色扭曲,道:“下次你再敢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杨仲看了看徐氏,忽然伸手捏了她的下巴一把,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曾是我的女人。你踩着我,攀上了卫辞书,你说要是卫辞书知道他这些年宠爱的女人不过是我被我搞烂的破鞋,你说他会怎么对你?曾经你都进了他家的门了,还不是又念着我的好,偷偷摸摸出来跟我搞?现在想撇清只怕是晚了。” 第439章 自己作孽自己受 杨仲看着这张脸,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加之平时徐氏又注重保养,在昏暗的后巷里看来依然十分妖娆。卡Kа酷Ku尐裞網 杨仲动了念头,脸上露出无赖的笑意,道:“你不想我来找你也行,给我玩玩,我就多隔一阵子再来。” 徐氏瞪大了眼,刚想反抗,就被杨仲给推到了墙上。 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徐氏哪敢出声。 杨仲不仅拔走了她头发上的金钗塞自己怀里,更在昏暗的光线下,窸窸窣窣地解了裤头,扯了徐氏的底裙,胡乱往上耸凑。 徐氏乱抓乱扯,不消片刻,还是被杨仲架着腿给耸到了正确的地方。 杨仲发出一声极为爽快的喟叹,继而越发疯狂地耸动起来。 徐氏的挣扎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消缓了去,起初踢蹬的双腿也收紧夹着他的臀部。 杨仲闷声暗爽,手上又捏又掐,气喘如牛地道:“真是荡妇,干一干就千依百顺了,平时遭卫辞书冷落,他估计很久都没碰你了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氏咬碎银牙,又恨,又难以忍受身体里的一波波浪潮。 完事儿后,杨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徐氏整了整衣裳,夹着腿偷偷回了自己院里。 她坐在房中,打开妆匣子,看着里面值钱的东西全都没有了,只剩下几枚华而不实的珠花,气得捧着妆匣子狠狠砸在地上,趴在桌上哭起来。 以前她千方百计地缠上卫辞书,想方设法地进卫家的大门,以为从此一生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如今,卫家如风中残烛,处处捉襟见肘,而她受尽冷落,遭人凌辱。 后来杨仲果真守信,隔了相当一阵子没有出现。 大抵他是想下次来找徐氏时,能再讨点好便宜吧。 *** 阿应将卫家的近况禀告给卫卿时,她正从殷璄那里拿来一本地方官员的人事册子,细细翻看斟酌。 漪兰不解,道:“夫人,你想对付卫家,现在何其容易,为什么还要这般大费周章呢?” 卫卿挑挑眉,风轻云淡道:“找个由头罢了他的官,一家人穷困潦倒,让卫辞书悔不当初,是轻而易举。卡Kа酷Ku尐裞網可是那样一家人,可曾知道什么是悔?他们只会应时运,知取舍;那便铺好一条路让他们一桩一桩地应,让他们一样一样地舍,直至丢掉他们最看重、最宝贝的东西。” 她娘曾是卫家的牺牲品,那下一个会是谁呢? 卫卿忽而忆起,年幼的时候,徐氏进门成了姨娘,妖妖娆娆地缠在卫辞书身边。 卫辞书几乎是对她千依百顺。 后来缪家倒了,卫辞书为了撇清关系,不曾站出来替缪家求情半句。老夫人更让卫辞书去向皇帝表忠心,言明要休弃缪岚。 卫辞书忘了当初求娶缪岚时,有多么的情真意切;卫老夫人也忘了当初登门去提亲时,是怎么掷地有声地立誓的。 缪家长盛时于他们如恩同再造;可缪家凋零时于他们便如绊脚之石。 最终缪岚没有遭到皇帝发落,随卫辞书一家被贬地方。 现今想来,若是卫家没有急于落井下石,大抵皇帝还不一定会着急贬斥卫辞书。 缪岚带着卫卿跟随卫家到了地方,被卫家视为累赘。 卫家初来乍到,想要立稳脚跟,就得讨好上头,才能得到关照。 经打听得来,卫辞书的上司是个好色之徒,平时官场交际应酬上,少不了酒色。 卫卿记得,那时徐氏捂着嘴咯咯笑,笑得花枝招展地对卫辞书说:“既然如此,那就再好办不过了,我们何不投其所好呢?” 徐氏的眼神朝缪岚看去,卫辞书也跟着看向缪岚。 徐氏眉梢含情,笑意款款道:“老爷,你看她,横竖也是个遭老爷休弃了的,留在家里一无所用。” 徐氏抬起缪岚的下巴,又道:“啧啧,再怎么说,在京城里的时候也是第一美人呢,那位布政使大人要是见了,一定会喜欢。老爷觉得呢?” 后来卫辞书便以保证卫卿往后一生衣食无忧为交易,轻易地把缪岚送出去了。 卫卿眉间神色极淡,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忆起往昔,眼里里却有股冷到噬骨的寒意。 她讥诮地扯了扯嘴角,幽幽道:“一个市井贱妇,以为好不容易进了大户人家,那就得为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承担后果。原本她连提鞋都不配,那么往后,也本该让人连踩着都会觉得硌脚。” 漪兰不再言语。 她自是知道卫卿说的谁。只是往日的恩怨,最清楚的,莫过于卫卿自己。 外人有什么资格说叨评论呢。 卫卿抬头看了看阿应,道:“三年期限将满,卫家那宝贝独子应该快要回来了。去帮我确认一下,卫子规到底是不是卫辞书的儿子。” 从杨仲这个人出现之时,卫卿就开始怀疑了。 当年徐氏挺着个大肚子进卫家的门,先生下了卫琼琚。因为是个女儿,也没能得多少优待。 后来又生下一个儿子,才把地位稳固下来。继缪岚之后,她更是凭着卫子规成为卫辞书的继室。 阿应去后,漪兰讷讷道:“夫人怎么知道卫子规不是卫辞书亲生的?” 卫卿看她一眼,道:“你好好想想,那卫子规长得像谁?” 漪兰细细回想,道:“这么说来,卫家的两位小姐,要么长得随爹要么随娘,包括夫人也是像极了缪夫人的,好像只有卫子规,既不随娘,也不随爹。” 卫卿笑了笑,道:“不,他随爹的。只不过可能此爹非彼爹就是了。” 漪兰乐呵了,道:“就是不知道卫家要是知道他们万般疼爱的命根子结果不是卫家的后,会是什么反应。” 撇过了这件事,卫卿见漪兰这几日对阿应不冷不热的,看样子是有心回避。漪兰也是个芳华少女,奈何对上根木头,能主动送荷包已经鼓起很大的勇气了,没想到一举受挫,还没缓得过来也实属正常。 阿应也嚼出不对劲了,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卫卿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阿应和好?” 第440章 身体力行 漪兰一愣,负气道:“本来也没什么,他不肯收我的荷包,我有自知之明,不再去纠缠他便是,这不是如了他的意吗?” 卫卿好笑道:“别说阿应不收你的荷包,就是大都督,他也不收我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眨了眨眼,道:“为何?” 卫卿叹口气,道:“他们这种人,讲究的是东西的实用性吧。”她又看漪兰道,“你不妨直接去跟阿应说你喜欢他,看看他作何反应。他若是还说他用不上,你再和他保持距离也不迟。” 漪兰抿着嘴道:“奴婢没那个脸。” 卫卿怂恿道:“拿出以前你肖想锦衣卫时的勇气,你有的。” 漪兰:“……他要是拒绝奴婢了呢。” 卫卿:“他没法拒绝你。” 漪兰:“为何?” 卫卿:“那木头喜欢你。” 漪兰瞬时脸红透。 两情相悦,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卡Kа酷Ku尐裞網若是能够促成一桩美好的姻缘,卫卿何乐而不为呢? 就拿卫卿自己来说,漪兰说她曾没胆量对殷璄表白心迹,其实不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不是因为她很怂。 而是因为那时,她找不到出路,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她不知道自己能为此付出多少,更不知殷璄能为此妥协多少。不管是走哪一条路,都会让她感到茫然和怅然若失。 可是现在漪兰和阿应没有这些问题,他们没有立场的不同,也没有利益的对立,什么阻碍都没有。 他们只需要勇敢一些就好。 卫卿嫁人后与殷璄住在主院里,漪兰便住在了下人院里。 都督府里够大,下人也不多,因而住的地方不知别家好多少。而下人院里有一个个单独的独院,也有一个院子几间房的。 嬷嬷们喜欢人多热闹,便几个人一个院子。 而漪兰与她们年纪差一大截,合不到一处,故住了一个小独院。而阿应呢,则是沉默寡言,与其他的男丁也合不到一处去,也住着一个独院,这也方便他神出鬼没去完成卫卿交代的事。 是夜,漪兰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阿应那个人,还有卫卿的话。 后来她一掀被子,坐起来,把心一横,就下床趿鞋出门去。 就这样拖着磨着算个什么事儿,整天都心不在焉儿的。她还真要去问问,阿应到底喜不喜欢她。 漪兰看得开,他要是不喜欢就算了,省得以后想着念着,也好让自己死心。 漪兰气势汹汹地往阿应院里去,可是抬头一见他房里还亮着灯,估计人还没睡,不知怎的,原本的底气十足还是立马给泄了去…… 漪兰脚下踟蹰了,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一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就容易发怂,大概是因为怕被拒绝,怕一场空罢…… 要不,改天再来问问? 她抬头瞅了瞅天色,嗯,的确很晚了,这个时候不宜来打扰。 于是乎漪兰满怀壮志地来,又垂头丧气地准备溜。 只是阿应的感知比她想象中的更敏觉,漪兰一来他院里,他便听见了脚步声。 遂她刚一转身挪着脚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漪兰的背影僵了僵。 阿应见是漪兰,微微一愣,道:“你这么晚了过来,是不是夫人那边有事?” 漪兰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身后的灯火隐隐映照着他结实的身躯。 漪兰不敢看他的脸,沉默了一阵,道:“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阿应道:“你问。” 她喉间有点酸涩,道:“我给你绣的荷包,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 阿应一时没回答。他感觉漪兰很在意这件事,好像上次就是如实回答惹得她不高兴。 漪兰便以为他的沉默是不喜欢,脑子一热,又有点不甘心,抬脚就快步朝他走来,站在他面前,一时冲动,踮着脚就往他唇上亲了一口。 阿应身体一震,唇上亦抿着微微的弧度。 听漪兰眼眶湿润地说道:“我是喜欢你才熬夜给你绣的,那你不喜欢荷包,你喜欢我吗?” 阿应低头痴愣地看着她,黝黑的眼瞳里刹那间仿佛有光在流动。面前的女子双眼红润润、水亮亮的,小嘴粉红,一张脸蛋也嫩仆仆的,他看得失了神,一时竟然忘了回答。 以前,从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看着她。 但漪兰仿佛哭得更伤心了,她都这样主动直白了,还是得不到阿应的回应。 她有些心灰意冷,但更多的是痛心难过。漪兰道:“我懂了,以后我再也不问你这个问题了,今天晚上就当我没来过吧。” 说罢,漪兰转身闷头就跑。 她感觉自己真是蠢透了。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锦衣卫,他们脑子都不好使的! 然而,还没跑出小院,漪兰根本没看前面,结果迎面就撞在一堵肉墙上。 她抬起头,看见阿应站在她面前,眼眶里的泪水倏地滚落,连忙擦了擦,道:“你干嘛?” 阿应跟一座雕塑似的挡着她的路。 漪兰往左边绕,他便挡左边;她往右边绕,他就挡右边。 漪兰又气又急,道:“你到底想干嘛!” 哪想下一刻,他突然俯下头,也往漪兰的唇上亲了一下。 漪兰整个人呆住了,瞪着眼傻站在原地不动。 阿应亲了亲,又亲了亲,觉得不满足,便倾身过来,把漪兰抱怀里,再低头去亲。 浓烈的男性气息袭来,漪兰手足无措,身子被他抱在怀,透过他薄薄的衣衫传来他胸膛上滚烫的温度,她一下子脚下就没力了。 阿应一亲上她就不肯放了。 以前漪兰总想知道,那天夜里看见卫卿和殷璄在小巷中拥吻,是番什么感觉,而今她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喜欢。” 漪兰浑浑噩噩的时候,仿佛听见了阿应的回答。 他怕漪兰听得不清楚,又重复道:“我喜欢。” 漪兰倚在他怀里又哭又笑。 事实证明,木头也是会萌芽的,更何况锦衣卫还是直来直去、身体力行的;阿应浑身绷紧,随后将她打横抱起,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441章 简易式胸衣 当天晚上,卫卿闲来无事,在房里写写画画。等殷璄一回房,她便不动声色地将画纸收起,塞进妆匣子里。 殷璄声色寻常地问:“藏什么?” 卫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女子衣裳的改良图纸,殷都督有兴趣?” 殷璄看了她一眼,道:“我若是感兴趣,你要给我看吗?” 卫卿拒绝:“不给。” 殷璄道:“无妨,既是女子衣裳的改良,你迟早也是要穿的。” 卫卿:“……” 第二天卫卿起身洗漱,不见漪兰。还是谢嬷嬷到院里来侍奉的。 谢嬷嬷道:“今早漪兰说她身子不舒服,想向夫人告一天假。” 卫卿也没多问,只道:“不舒服就歇着吧。” 随后进宫,她便没叫上漪兰一起,今儿阿应也没在大门外驾着马车候着。 秋叶黄时纷纷飘零,卫卿和殷璄一起坐上轿子,她微微侧身,方才抬手不紧不慢地拈去他冠帽上的细碎叶子。 到了宫门,卫卿进太医院上职,殷璄则去朝殿早朝。 进太医院报道后不久,静懿就来请卫卿过去。 这两日她倒不骑马了,在自己宫里休息。 卫卿只当她累着了,休息两日也好。但私下里,静懿却是告诉卫卿,自己感觉不太舒服。 卫卿给她诊了诊脉,道:“脉象无异常,你哪里不舒服?” 静懿不吭声,只默默地看了看卫卿的胸口。 卫卿顺着她的眼神,亦低头看了看自个。 然后便听静懿问道:“你长得这般快,不觉得累赘么?” 这也正是卫卿近来所烦恼的。 以前身子骨没长开,胸口顶着俩小包子,一点都不要紧。可是现在这身子一日日长开了,她不得不考虑一下女子的日常护理问题…… 这古代的亵衣和现代是不同的,仅仅是一方肚兜儿用来遮羞用。这样就导致诸多不便,并且还不能有大动作。 卫卿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的女子大都足不出户,文文静静的。这方面说不定也是原因之一。 这要是动作太大,整日上蹿下跳的,这胸口也跟着上蹿下跳,可能年纪轻轻……就已经下垂了。 最主要的还是,没有上托起它们,受重力作用,第二日还会有疼痛感。 不消静懿多说,卫卿顿时就明白过来她究竟不适在哪里了。 这些日整天学骑马,动作幅度难免过大,即使胸前没有很饱满,也会挺难受吧。 卫卿让宫人去把织造局的嬷嬷叫来,在纸上画了肚兜儿的改良,嬷嬷看来十分震惊。静懿也十分的惊奇。 卫卿画来的肚兜儿已经不是一片式的了,而是刚好能够罩住胸部,下围有亵衣带子在后背上收拢,上围则用肩带托起胸部的重量。 宫里的织造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做出这种简易的胸衣不在话下。 嬷嬷当即照卫卿的吩咐回织造局去赶工,将原本的肚兜儿亵衣变成了简易式的胸衣。 公主要的东西,他们当然准备得非常快。 下午时便赶完工序,又送到浣洗局去清洗烘干过后,才呈到静懿的手上。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拿着比之前肚兜儿的布料还少的胸衣时,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卿,道:“你要本宫穿这个?” 卫卿道:“试试?” 静懿非常抗拒:“本宫不试。” 卫卿好笑道:“那你还想继续胸疼吗?胸疼怎么骑马,更别说之后的秋猎了。” 静懿别无选择,只能进寝宫里面,把这胸衣换上试试。 这胸衣也好穿,肩带是系在颈上的,可以随自己的情况而调整,而下围也收得妥帖紧致,这样一来,就适当地把胸部的重量给托起来了。 卫卿隔着屏风问:“合适吗?” 静懿闷声道:“是比之前好受了许多。可是除了胸口其余地方都没得遮挡。” 卫卿道:“不是还要穿里衣么,你最里面穿的什么也没人看得见。” “唔,那倒也是。” “你明日骑马时,便这样穿试试,看看是否会难受。” 静懿穿好衣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无意中从铜镜里一照,喟然道:“好像大了一圈。” 卫卿勾唇道:“挺起来了,自然会大一些。” 傍晚散值时,倘若殷璄在宫里,会接她一起回。他若有事不在,轿子也随时侯在那里。 卫卿回家后,还没见漪兰,倒是第一时间见到了阿应。 阿应一到她面前,就笔挺挺地跪了下去。 卫卿挑眉道:“阿应,你这是何意?” 阿应闷沉道:“属下,想求娶夫人身边的漪兰姑娘。”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卫卿道:“你想求娶,也得等我问过漪兰,看她愿意与否。” 待夜幕降临时,卫卿总算看见漪兰别别扭扭地出现在她院里。 彼时卫卿看了漪兰一眼,见她低垂着头,衣领也捂得严严实实的,便不多说什么,只让她去泡茶。 漪兰转身去了,卫卿看了看她的背影,了然道:“漪兰,你昨夜,和阿应在一起么?” 漪兰回过头来,咬了咬唇,羞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跟了卫卿这么久,在男女之事上,也已经没有了顽固的教条理念,只知道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况且受卫卿的影响,你情我愿的这回事不光光是给男子享受的,女子也完全可以享受其中,这才是尊重自己的表现。 所以昨晚阿应把她抱回房时,也没有强迫她,她是心甘情愿的。 卫卿用脚勾了把凳子给她,道:“坐吧,站着不累么。” 漪兰默默地坐下,欲言又止。 卫卿挑了挑眉,道:“你想说什么?” 漪兰便瘪了瘪嘴,鼓起勇气道:“真搞不懂为什么男人热衷于这件事,可是昨晚亲身试验过后,奴婢明白公主说得委实不假。” 卫卿好笑又无奈道:“现在后悔也晚了。既然成了夫妻之实,那便找个好时候,把你俩的婚事办了。你愿意嫁他么?” 漪兰惊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和他住在一处去?” “夫妻自是住在一处的。” 漪兰道:“那他岂不是可以经常折磨我了?” 第442章 大都督是个正经人儿 卫卿扶额:“……在这一点上你跟静懿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恐婚恨嫁得太早了,而你是不是恐婚恨嫁得太晚了?”她又问,“如果他经常这般折磨你,你还要嫁他否?” 漪兰抿唇,郑重地点头,回答道:“愿意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今天早上出门时,卫卿就将昨夜描来的图纸交给了府里的嬷嬷。嬷嬷们办事效率委实够高,这会儿就送了成品过来,且也是洗净烘干,可以直接上身穿的。 那可不就是卫卿想要的简易胸衣。 嬷嬷们都是过来人儿,一看便知这是干什么用的,于是一口气给卫卿做了各式各样各种色儿的,原是让她变着花样穿给殷璄看…… 卫卿拿来一看,满脸狂抽。这些简易胸衣里边,竟然还混了一些薄纱的轻透材质,有丹红的,有烟紫的,一看便非常香艳。 漪兰咋舌道:“没想到奴婢才一天没出现,夫人就这般的放得开了……” 嬷嬷眉飞色舞地笑道:“大都督是个正经人儿,真难为夫人煞费苦心地对他好。” 卫卿:“……” 区分殷璄正经与否,只能在床上和床下。 床下那是个绝对的禁欲系的清冷男人,说话做事全大局在握。 可在床上……呵呵呵,绝对跟正经八辈子都搭不上边儿! 卫卿扶额道:“嬷嬷误会了,我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但这些薄纱真的没法穿。” 岂止是没法穿,简直穿了跟没穿差不多好么! 嬷嬷道:“这个好看,大都督一定会喜欢的。” 于是不由分说地就全部给放进了卫卿和殷璄的衣橱间。 卫卿先不提这茬儿,言归正传道:“回头看看日子,挑个黄道吉日,准备给阿应和漪兰办场婚事吧。” 嬷嬷们一愣,顿时喜色连连地看向漪兰,笑得合不拢嘴道:“啊哟,终于要成好事了呀!阿应那木头可真有福气,总算等到漪兰姑娘了呀!” 另有嬷嬷道:“好好好,这种事可难不倒我们,明个就选个好日子出来,漪兰姑娘你就安心准备出嫁吧!” 大户人家的丫鬟,能得主人眷顾操办婚礼,那已经是很大的幸事一件了。 嬷嬷们下去以后,卫卿便起身走到桌案边,打开自己的药箱,自顾自道:“婚事你不必操心,家里自有人准备,嫁妆我替你添。等你嫁给阿应,往后还住在都督府,另外腾一个宽敞一点的院子给你们。” 她还道:“今日我一回来,便遇到阿应一心想要求娶你。往后你和阿应就有个小家了,他人虽沉默寡言,但看来待你却是极好。如若哪天待你不好,还有我替你做主。” 她一边跟漪兰拉家常一样地说着,一边从药箱里拿了个瓷瓶出来,回身道:“怎么不说话?” 结果抬眼一看,却见漪兰满脸泪痕,已经哭了。 卫卿失笑道:“这是喜事,你哭甚?” 漪兰哽咽道:“奴婢从小没有了家人,后来有幸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如今只觉得夫人就是奴婢唯一的娘家人。想来就忍不住……呜呜呜……” 卫卿走到她面前,道:“那你还比较幸运,即使出嫁了,还与娘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你又不是嫁出门去了,还留在我身边好好儿的。” 漪兰破涕为笑,道:“咦,好像说得也是。奴婢好像伤感过头了。” 卫卿把药瓶递给她,道:“用得上的话,自己拿回去擦擦。” 漪兰还是眼泪汪汪地不太好意思地收下了。 漪兰不在身边,后来便是谢嬷嬷在卫卿身边伺候,给她准备沐浴用的水。 卫卿让谢嬷嬷早点回去休息,自己便泡在浴桶里沐浴,想着试一试新做好的胸衣。 她洗完后从浴桶里爬出来,拭干水迹,便在屏风后试穿了一下。 虽然没有现代的胸衣那么有型,但也总比肚兜儿好啊,能托起相当一部分的重量,确实感觉轻便许多。 卫卿捧了捧自己的胸部,手感……实在微妙。是不是发育得太快了啊,还是被殷璄给揉成这样的…… 看来受他荷尔蒙影响还真是不小,现在的这副身子,不过十七八岁,却已经趋于成熟。 这时,从书房那边响起脚步声,让卫卿猛地回神。是殷璄从书房过来了,她赶紧抓着屏风上的里衣,胡乱往自己身上套。 嘴上却不慌不忙地道:“你要去洗漱了吗,等一下,我给你备衣。” 殷璄道:“不着急,你慢慢穿,我自己拿。” 他打开衣橱,随手去拿换洗的衣物,将转身要去,然足下微微一顿,复又转身回来,伸手往衣橱间拿出一缕香粉色柔软的亵衣。 那衣带绕在殷璄修长的手指间,显得分外柔艳,却又与以往的不同。 他微动眉梢,又放了回去。 殷璄去了盥洗室,随手把房门合上。 这厢卫卿从屏风后面出来,莫名有些庆幸,还好没被殷璄发现…… 不过,被他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可嬷嬷们送来的那些薄纱什么的,真是不敢恭维。 于是她趁殷璄不在,赶紧去把那些香艳的玩意儿挑出来,以免被殷璄看见。 然,当卫卿打开衣橱时,想起了什么,当即有种浑身汗毛都炸开的感觉。 刚才殷璄是不是在这里面拿了换洗衣服?他是不是看见了? 方才自己一时混乱,竟然忘了阻止他! 卫卿赶紧把那些薄薄的纱料挑出来,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扔,索性压在了柜底。 等殷璄洗完回来时,卫卿正故作淡定地伏在窗下榻几边,小几上放着这些日她看的人事册子,正抬手缓缓地翻。 灯火将她的身姿衬得十分窈窕纤细,她因是伏着身,拉长了腰身,隐隐勾勒出身体的曲线;殷璄视线在她腰上停留片刻,那细腰如柳,双腿纤长,臀上微翘,乌发随意地散落在腰际,真真是妩媚动人至极。 卫卿自是没留意到殷璄看她的视线,只随意地往里端挪了挪,拉他坐下。 第443章 动手动脚的 近来皇帝多番派遣今年新选拔的武将赴边关任职,意在分散殷璄的兵权。殷璄也并未有所动作,而是顺了皇帝的意,让部分兵权分散开。 一时朝中不由又蠢蠢欲动活泛了起来。谁是谁的势力,交错复杂。 但殷璄身为一国大都督,依然身负统领全国兵务之职,这一点是无人可替代的。 卫卿与他谈论了一阵朝中的风向,知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对党放松警惕。原本两潭各管各的水,文臣武将交错挟制,一下就给搅浑了。 因为卫卿的缘故,再加上殷璄以放权为配合,现在皇帝对殷璄是前所未有的放心。 殷璄与她道:“宫中亲卫军与京畿五城兵马司,不可长久兼得。你义兄与义父,总有一方需得先撤,可能会调离京城,我现在告诉你,便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卫卿点点头,微仰着下巴看向他,道:“局势如此,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就算是拿义兄牵制义父,可父兄毕竟都是你的人,把皇宫守卫和京畿安全全交到一个人手里,任谁也不可能放得下心。” 不管是殷璄跟她说,还是她跟殷璄说,两人面对对方,都不需要花太大力气。因为彼此都能明白。 卫卿完全不用担心任何时候他所做的决定,因为他都是在大局下,提前筹谋着保护他羽翼下的人。 她知道,她的亲人,也是他的亲人,她所在乎的,也是他所在乎的。 殷璄俯下头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下一刻一收手臂,便卷着她的细腰纳入怀里,随手捻灭了几上的一盏灯,道:“睡觉了。” 不等卫卿反应,殷璄径直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过了一会儿,房中留下的纱灯光泽滟潋,床帐内却窸窸窣窣。 里面传来卫卿紧绷的声音,道:“睡觉就睡觉,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殷璄问:“哪里不合适。” 床帐晃动,卫卿不敌,被殷璄压在身下。 她甫一抬眼,便无法自拔地沉溺在他深无渊底的眼眸里。 殷璄缓缓覆下身,将她沉沉地碾压着。 她身躯温妩柔软至极。 卫卿嘴上一急便脱口道:“卧槽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老做这种事情……” 殷璄挑眉,卫卿一愣,竟是见他清清浅浅地笑了。 他笑了,那唇畔笑意直接摄夺了她的魂魄。 殷璄嗓音低沉道:“一家人也要分情况,看是同个屋檐下欢喜笑闹的一家人,还是更深层次的同床共枕的一家人。你显然属于后者。” 卫卿张了张口。 他俯头吻了吻她,在她耳边气息温热地道:“同床共枕的一家人,便是专门用来动手动脚的。” 真是要命了…… 他的气息往耳中一钻,卫卿身子骨就酥了一半去。 他吮过她的耳垂,在她仰长的颈项上流连,卫卿双手撑着殷璄的胸口,微微捻着他的衣襟,有些呼吸凌乱道:“睡觉不是这样睡的……” 殷璄一边伸手滑进她衣里,一边与她道:“那你说说看,是怎么睡的。” 触手果真没碰到亵衣,而是紧凑的胸衣,他手指绕着她的下围描摹了一圈,哑声道:“你改良的新衣裳,便是这个?” 卫卿里衣松敞,露出一副精致的锁骨,而那杏色胸衣完全而妥帖地将胸口包拢起来。说她日渐饱满可不是假的,中间竟然有一道沟。 后来他的手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腰,游走在她的纤背,包拢得再好的胸衣,也给他解了开。 卫卿在他的攻势下,依稀咬着唇,勾着他的肩颈,细细呢喃:“我不想再继续发育了……” “大抵是以前抑制得太凶,所以全都长回来了。” 她对殷璄身心俱有反应,当殷璄碰到她时,她已然春潮情动。 殷璄扶着她的腰进入时,亲着她的耳朵道:“明天是休沐。” 话语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晚他是不会客气的了。 她虽能适应,可每每殷璄进入时,还是有一股很明显的撑胀感。她会下意识地收紧身子,想把他排挤出去。 越是这般,他越是沉身着力,往前披荆斩棘,分开阻碍,直到将自己彻底埋入她身子里。 她好紧,紧到他不敢莽撞,怕弄坏了她,遂缓了再缓,等她适应。 殷璄将她撑得满满当当的,仿佛连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了。 异物感十分强烈,她收紧身子,越是排挤,他越是往里钻,钻得又硬又烫,恨不能将她煨化。 到后来,卫卿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排挤他还是在紧紧地勾缠吸附他。 殷璄微微凝眉,感受到她的湿润情动,自己亦是紧绷着身躯,低哑道:“缓过了么。” 她眼角绯然,刚一动腰肢,立马被他捉住,竟是狠狠往花心里一顶。 卫卿檀口微张,喘了一口气,他吻了吻她的眼角,那一刻她不禁躬身相迎。 后殷璄手上掐着她的柳腰,一次又一次,非常迅猛有力,往她娇嫩的身子里冲撞研磨。 卫卿被他烫得颤抖,能敏感地感觉到,那凸起的青筋,摩擦刮过。 这次殷璄真的没有放过她。不断把她送上云端,又重重落下,让她被拍打的浪潮所吞没。 卫卿紧紧抱着他,手指攀着捻着他后背的肌理,承受着他退出得干干净净,转瞬又长驱直入得彻彻底底。 她浑身哆嗦,眼角依稀有泪意,却无关痛苦难过,而是仿佛一次次被他捣碎,那股酥麻的欢愉感蔓延全身,进到骨子里,而后荡出来的一股悸热,刺激到她眼眶含泪,无法自抑。 越是这般,她越下意识地缩绞,双腿柔韧有力地缠着殷璄的腰。差点让殷璄发狂,直接把她给生吞了。 她勾下他的脖子,抬头热烈地吻他。 她青丝铺枕,歪头便去舔咬他的喉结。 那是她最喜欢挑逗的地方。 殷璄手臂紧箍,将她揉进怀,一手抬起她的腿,身下却如狂风暴雨一样侵占掠夺着。 房里灯火轻轻闪烁,床帐晃动夜半未绝。 第444章 不是要玩死我么 后来卫卿眼神有些涣散,一波波的浪潮叫她几乎不知身处何方。她唯有紧紧攀着身上的男人。 殷璄将攻势放缓,温柔缱绻地怜惜着。 吻过她的唇,辗转反侧,身下轻柔相抵,缓缓退出亦缓缓深入。 卫卿伸手抚他眉目,总算从那一波攻势里缓了过来,声音沙哑至极,娇媚入骨道:“殷璄,你心软了?” 后她忽然双腿着力,翻身把殷璄往下压,一下子被她得逞,瞬时就骑在了殷璄身上。 殷璄竟也由着她来。 卫卿发丝散落腰际,身段呈现在殷璄眼前,极为诱人。 她正值最娇醴最妩艳的时候,轻轻一勾红唇,眼底笑意缠绵,让殷璄看她的眼神都跟着变了。 殷璄刚伸手想握住她的腰,便被她先一步扼住双手压在榻上,一欺双膝便紧紧制住,腿心若有若无地蹭着他。 殷璄微眯着眼,听她轻细柔媚道:“该轮到我了,看我不玩死你。” 殷璄道:“我等着。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伏下身,去亲吻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又吻过下巴,在喉结上流连,她习着殷璄吻他时候的模样,在他颈上流连,咬上他的耳朵,那幽幽气息也往他耳中钻。 殷璄身躯越来越紧,胸膛上的温度也越来越烫。 她柔软的唇舌,掠过他的皮肤,寸寸吻过。 不知道何处是他敏感点,但好像她每碰他一下,他便多隐忍一分。 殷璄手臂使力,刚想从她膝下脱出,卫卿眼疾手快,顿时整个柔软地压下去,与他十指紧扣。 殷璄盯着她,沉哑得厉害,道:“看来方才是对你太好了。” 卫卿极尽撩拨地吻他,喃喃应道:“那我也对你好点……” 殷璄本想翻身再压回来,可这时她扭动着腰肢,蹭着他的,将自己身体的入口缓缓打开,然后送上去。 该死的紧致挑战着他的理智。 卫卿分明感觉,他好像比之前更昂扬得凶狠厉害了。 她心头猛地锐跳了两下,只在门口徘徊,几次不得而入。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不由伸手去扶了一下。 这一扶,差点烫到她手软…… 她没想到会这么……自己一只手,险些握不住…… 殷璄道:“不是要玩死我么,你怕了?” 卫卿脸上染上燥热的红霞,她不甘撤退,娇媚地瞪他一眼,“我怕甚?” 说着,她便骑坐在殷璄身上,身子缓缓往下沉。 她双眉轻蹙,身子一寸寸地容纳,被撑到极致。仿佛连里面的褶皱都尽数被熨平。 殷璄见她吃力,手握着她的腰往上提了提,低哑道:“别硬来。” 那股硬热卡在她的身体里,又开始散发滚烫的热度,将她整个人都煨得暖烘烘的。湿润滑腻助长着那股硬热越来越深,卫卿双腿禁不住,身子也越来越往下沉。 直到最后,将他尽根纳入。 卫卿脸上红潮醉人,她迷离的眼神,让殷璄每一根神经都在经受挑拨。 尽管呼吸紊乱,可她腰身和腿上的力道却非常绵长,一次次沉身往下套,将他往身体里吞。 这是一种温柔而致命的折磨。 她不紧不慢,也不轻不重,让他彻底地感受着她,那湿润的眼神凝望着他,依稀明眸生笑,流光溢开,璀璨无双。 她道:“休沐就休沐,殷璄,我现在,只想上你……” 是不是因为太爱一个人,就会对他存有这样的欲念。 这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一件事,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让她起这样的欲念。 后来她手撑在他腰侧,用力地沉腰往下套。 她微眯着眼,看着他的脸,喜欢他渐渐凝起的修眉,眉端堆簇着对她的情欲。喜欢他的眼神越来越深,像无边无际的苍穹暗夜,眼底里只余下她的轮廓身影。 她亦是喜欢,他身上渐渐绷不住流泻出来的对她的占有欲。 一旦被他抢占主动,那股强烈的占有欲便能让她万劫不复。 身体越来越适应他、喜欢他,她紧紧缠着他,快意渐渐从深处倾泻,她咬紧齿关,还是难以抑制那种战栗。 卫卿往下桩得深深浅浅,后来殷璄忽而双手握住她的腰身,借给她力道,将她再狠狠往下套,直挺入花房。 那股酸麻之意顿时蔓延四散,麻到没边儿。酥了她的骨头,传到了脚趾,使她蜷缩起脚尖,传到了头发丝,使她久久都找不回自己。 等她终于回过神时,殷璄已然掐着她的腰段上下套了好几下,转而攻势汹涌地把她压下,次次挺入,用力碾磨。 卫卿竭力拥紧他,那滚烫的浆液完完全全地在花房里倾洒,盈得满满当当。 殷璄的体力极好,身体素质当然也是最佳的,且又自律,不管前一晚多晚入睡,到第二天天色微亮之际,总会按时醒来。 只不过今天早上不用去上早朝。 卫卿正安然地睡在他怀里。 她很是疲惫,也睡得相当沉。一丝熹微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被床帐滤去许多,榻间的光景,一切都朦朦胧胧。 她身上满是欢痕,微微歪着头靠在他的臂弯里,暗淡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颈窝里和枕边散落着乌发,那形容清灔至极,怕是京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如今的她比刚嫁给殷璄时更美,那是一种从女孩变做女人,由内而外蜕变散发出来的光彩。 殷璄抚了抚她的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她也没甚知觉,只浅浅地动了一下眉头。 殷璄揽着她的腰更紧地贴近自己怀里,她便自然而然地依偎了过去。 卫卿是被殷璄给弄醒的。 昨晚一夜纵情,残痕未消,殷璄就着余韵打开卫卿的身子时,她轻轻蹙了下眉,叮咛了一声。 但人还没醒,只感觉隐隐有异样感,便下意识地收拢双腿。昨晚实在是太累了,她连动都懒得再动,更别说睁开眼睛看一眼了。 后来那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卫卿睡意随着那股填满、空虚,再填满的势头,渐渐被消磨了去,她不受控制地有些轻喘,等睁开眼时,脸颊依稀有红潮,惺忪的眼神十分嫣然,张眼便看见殷璄在她上方,正掌控着出入之势。 PS:大家期待的凶狠勇猛的大都督……小娘子这下可能真下不来床了。 第445章 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卫卿还来不及推抵他,他瞬时倾身压下,将她整个人擒在怀里,身下饱满而有力地往深处闯,没有昨晚那么激烈,却仍是让卫卿浑身瘫软,双腿不住地使力收紧。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你……”卫卿深吸一口气,含着战栗咬牙,“要节制……昨夜还没来够么……” 殷璄在她耳边磁哑低沉道:“我现在很想把你拆了,但又怕把你拆了。” 卫卿听来,就是忍不住会心动。 他一次次挺送顶弄,仿佛要送到她的心窝里,再泛出软绵绵的悸热、情动。 卫卿轻吟细喘道:“那你就收敛一点……” 殷璄道:“我轻点。” 不知怎么的,卫卿情难自禁,就是想要满足他。 不管他多狠烈深沉还是温柔缱绻地要,她都愿意给。 爱到浓烈时,大抵就是如此。 天色渐渐亮开,到了时候,院子外面总有人候着,等着侍奉卫卿起身。 今儿漪兰和谢嬷嬷都在。 卫卿到了时候也迟迟未起,而且也不见殷璄从房里出来。 漪兰和谢嬷嬷都心知肚明,也不出声打扰。 后殷璄叫外面的人去准备沐浴用的水。 府里的嬷嬷们当然积极得很,很快就送了热水,进房来,往浴桶里面灌。 彼时卫卿正被殷璄压在身下,隔着床帐,听到嬷嬷们的脚步声。 那硬热如铁火棍一样的东西还埋在她身体里,卫卿暗暗推了推殷璄,不想他倏地沉身把自己往里挤得更深。 卫卿深吸一口气,一口咬在他肩上,战栗不绝。 她连动都不敢多动,殷璄却是眼眸深深锁着她,在她身体里深入浅出地开拓。 后来她便偏开头,用手背捂着自己的嘴,发出极细微的而诱人的轻喘声。 注入浴桶的水声哗哗,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床榻间的动静。 嬷嬷们道:“大都督,夫人,浴汤准备好了。” 说罢,她们又全部退下,并重新合上房门。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嗔怪他两眼,声音妩媚到骨子里,道:“大都督,不要太过分啊……” 殷璄道:“你昨晚不是挺凶。” 卫卿很想再翻身做回主人,可现在她很累根本对抗不了他不说,殷璄也不可能再让她得逞。 随后殷璄揽她起身,竟是直接托腰抱起她的身子,下床朝浴桶那边走去。 那浴桶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 一沾水,温暖的感觉袭满全身,卫卿就整个瘫在水里,选择了认命,任由殷璄将她抵在浴桶边上狠狠开疆征伐。 水声如浪花一样清脆,卫卿在水里,浑身都酸酸麻麻的,敏感到了极点。 水下那一双手把着她的腰,一次次尽根深闯,猛烈冲撞,正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卫卿蓦地觉得,她是不是认命认得太快了,感觉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不应该让这家伙这么兴风作浪。 于是卫卿在水里曲着一条腿,猛地蹬殷璄的脚踝。 殷璄足下一顿,再要用力时,卫卿冷不防双臂攀着他的后背,柔媚地抚摸着他的肌理。卡Kа酷Ku尐裞網她贴身上去,与他交颈,轻咬着他的耳朵。 正是他这一分神,防御不足,导致卫卿双腿缠着他,忽而用力往下翻。 水声哗地一下,把两人都淹没。溢出了浴桶,瞬时湿了满地。 等水花落回时,终于换做卫卿把他抵在浴桶边上了。 卫卿双手撑着浴桶,将他压在咫尺之间。她笑容瑰丽得勾人心魂,道:“为了此时此刻,一大早上让你搞了也是值得的。大都督,现在轮到我搞你了。” 她坐在他身上,一边吻他脖颈喉结,一边扭着腰肢,缓缓将他容纳,一沉到底。 她如水草一般柔软,将他紧紧勾缠。湿润的手指抚弄他的喉结,眼神极为氤氲迷离。身下却一次又一次地吞吐含弄。 当他眉间眼底,又堆簇起对她炽烈的情欲和占有欲时,卫卿只感觉那是一种会让她被快意袭得全身发麻的蛊惑。 …… 昨晚纵情欢爱一场,再加上今早做早操,导致后来卫卿当真没能下得了床。 这一次比之前都要狠,她腰酸得跟快断了似的,双腿颤颤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卫卿上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上午,下午再睡了一下午,到傍晚才醒转。 她深刻地感觉到,殷璄还没虚,她就需要先补补了…… 后嬷嬷们见了她,都露出慈祥老奶奶般的笑容,道:“年轻就是好,年轻就是好啊。对了夫人,昨日改来的亵衣,今个我们又配合着改了亵裤,一会儿送到夫人房里去。” 卫卿:“不了不了,我要不起。” 嬷嬷道:“夫人风华正茂,穿着好看呢。” 卫卿:“……亵裤还是穿着舒适就好,用不着好看。” 漪兰和阿应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就在秋猎过后。 府里的人准备起来也简单,卫卿将给她添的嫁妆列了长长的清单。 婚前,阿应和漪兰还是分别住在自己的独院里。漪兰吃了苦头,再也不敢深更半夜去找阿应了,但阿应却常常天不亮就从漪兰房里出来。 转眼到了秋猎。 静懿的骑术也学得个七七八八。 缪谨还真把她教会了,皇帝见她骑马在马场里奔驰,十分欣慰。 皇帝转身之际,拍了拍缪谨的肩膀,道:“朕就知道,让你给静懿当师父,没选错。” 深秋时节,叶落纷纷,金色的阳光普照,将秋意装点得愈加浓厚。 渐渐凉起来的天气没能阻挡人们的兴致,反而在这大好时节里,纷纷出门踏秋,好不快意。 城外山上,黄叶红枫,点缀在山林间,一眼望去,不胜姹紫嫣红,十分赏心悦目。 秋猎的围场,也在城外。 只不过置身其中,便无法体验那种登高远眺、一览无余的壮丽感。宫妃官妇们是随着男人来狩猎的,难得出宫举办宴会,大家的兴致也是很高昂的。 宫人们很快就在空地上支好帐篷,铺上了地毯,案桌摆得整齐有序,并奉上新鲜的茶点瓜果。 这还是卫卿第一次以大都督夫人的名义出席正式场合。 那些命妇和官家小姐们见了她,都得礼遇三分。 第446章 惊险 随后祁岐公主到了,场上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到场时依然是着一身红裙,看起来精致艳丽。只不过如今见了卫卿,虽然心里厌恶她痛恨她,祁岐公主却无法再刁难她。 她们一个是大都督夫人,一个是首辅夫人,分坐在命妇之首。 等皇后携着一应宫妃们到了,大家才起身相迎。 身在户外,大家也不用太拘谨,皇帝那边携群臣们已经进场狩猎去了,这些命妇和官家小姐们便三五成群的一起聊天喝茶,还有结伴在附近赏游的。 一时间,祁岐公主便成了受冷落的那一个。 谁都知道她得罪过大都督夫妇,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谁还敢与她结伴呢。 静懿今日穿着一身较为简单利落的裙装,宽大的衣摆用束袖收起来了,裙子也没有那么繁复,看起来颇有两分神采奕奕。 静懿过来找卫卿叙话,看了看她,道:“你这两天好似没精打采的样子。” 卫卿:“我有吗?” 她只是还没从上次的体力透支中缓过神来而已,故这两天有点犯懒。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在某些事上是非常敏感的,蓦地问道:“是不是跟大都督生活上不太和谐?” 卫卿:“……” 静懿一脸钻研学术地与她说道:“上次我出嫁的皇姐回宫里来,说起这回事,好像挺难受的也就开始一两回,后面便越来越好受,是这样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还好。” 静懿拍拍卫卿的肩膀,安慰道:“也难怪你没精神,眼看要到年底了,大都督估计是太忙了,才没能顾得上你。你应该做点其他的事来打发时间,才好转移注意力。” 卫卿无语。她……看起来很像是欲求不满的样子么? 皇帝特许,女眷当中会骑马的也可以骑马去林子里转转,权当是给静懿开的这一特例。 静懿又道:“走,你陪我骑马转转,说不定还能碰到大都督呢。” 卫卿心想,晚上睡一张床上,早上出门还一起,有什么可碰的!这两天她一看见殷璄,就腿肚子打颤好么! 但她也不能太不给静懿面子,况且和她一起进林子,反倒让她安心一些。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把她那匹骑熟了的小白马牵上场,卫卿则随意挑了一匹褐色的马,看起来也相当温顺。 见有公主和卫卿带头,那些官家小姐们也跃跃欲试。 尽管不会骑马,但仍想让人牵着马绳,骑着去林子里溜达一圈。 静懿刚学会骑马,还没来得及学箭术,宫人仍是往每副马鞍上配备了弓箭,静懿叫上卫卿一起,当然是想尝试,让卫卿来教她。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卫卿射箭,但她就是感觉卫卿会这个。 进了猎场树林以后,人影就稀少了。只偶尔听见一簇簇马蹄声似近似远地响起。 静懿四下观望,偶尔见得有小东西飞快地从草木中蹿过。 两人骑马追逐了一阵,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后来见前方有猎物,静懿和卫卿悄然摸索前进。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道:“卫卿,你教我怎么射箭。” 卫卿手里挽着弓,随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将弓弦拉开,瞄准。 静懿习了她的动作,只是拉得相当费力,根本没有卫卿那般力气。 卫卿道:“你的视线顺着箭尖看出去,看准了猎物。” 只可惜,还没等瞄准呢,静懿臂力就支撑不住了,咻地射了出去。 毫无悬念地她射歪了,反倒惊扰了前方的猎物,于是那些小猎物四处窜逃。 卫卿也不想出这风头,那一箭便没有射出去,而是利落地收了起来,随静懿一起往前追。 跑到前方有一条岔路,猎物分别往两边逃。 静懿还不知道该往哪头追时,突然不知从什么方向,破空射来一支箭,仿佛林间的树叶都跟着飒飒颤抖。 卫卿神色一凛,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见那箭竟直直扎在静懿的小白马上,那小白马吃痛,嘶叫一声,疯了似的撒蹄往前狂奔! “静懿!”卫卿沉声唤她,当即策马便要去追,道,“莫慌,身体伏下!” 静懿还算镇定,虽然事发突然,但也没被吓得尖声乱叫,听到卫卿的话,当即将身体伏低,以免林间的树枝击打到身上。 然而,卫卿刚一策马,下一刻感觉到不对劲,倏地又猛把马缰拽了回来。 马匹扬踢,很有些暴躁,在原地转着圈。 方才那支箭绝对不是乱射来的,恰好射中了静懿的马,而且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听见马蹄声,那么便很有可能是有备而来,这一举意在把静懿引开。 这林子里突然安静异常,杀气犹在,说明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这个时候卫卿若是去追静懿,反倒容易误伤她。 卫卿眯着眼,一面凝神四顾,一面手上悄然摸箭。 一簇树叶极细微的晃动,一抹银光闪过。 顷刻卫卿拉满弓弦,一支利箭猛地射去! 而与此同时,对方亦有一支箭朝她射来!银光便是从那银冷的箭头折射出来的。 对方来不及闪躲,听得一声闷哼。可同样,卫卿射箭而出,误了闪躲先机,也很大利率躲闪不过。 那破空而来的利箭,几乎是眨眼一瞬间便至身前。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侧边,冷不防又射来一箭,将那支朝卫卿射去的箭猛地截获,并且精准地击断成两截,顷刻化解了所有攻势。 卫卿当即驱马朝冲她射箭来的方向奔去,拨开茂密的草叶,只见叶尖儿上残留着点点血迹,但是射箭的人却不见了。 卫卿便又调头回来,看向方才射出的第二支拦截那箭的地方。 从那边,只见男子骑坐在马背上,微微驱快马蹄,小跑了过来。 卫卿看清他的模样,不由一愣,随即沉了眼神。 是苏遇。 他着霜色衣袍,手里还挽着弓,仿佛方才一箭射出去过后,在那弓弦上尚残留余势。 第447章 他来了 卫卿已许久没与他正面碰到过,即便是同朝为官,她也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苏遇目色沉着,再无往昔那般风姿绰约的招牌微笑,见了卫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神色深晦而复杂,后出口却是低声道:“你还好吗?” 卫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首辅来得可谓及时,我无恙。” 苏遇顿了顿,道:“我只是刚好路过,没必要……” 他来得不早不晚,刚好在这时出现,让人怀疑也是正常的。 卫卿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十分平静而淡漠,道:“首辅不用解释什么,我没问,便是不想知道。” 苏遇愣了一下。 下一刻,继而两人均是一凛。 另有一支箭再从树林深处射来,精准地再次逼向卫卿! 这次还不等卫卿或者苏遇有所动作,从侧边又射来偏锋一箭,在中途轻松拦下,两箭箭头相撞,砰地一下,直接射在侧对面的树干上。 顿时丛林里锦衣卫的黑影飞快地闪过,朝那射箭的方向追去。 原本轻松的围猎气氛,变得异常的紧迫。 卫卿匆忙回头一顾,不由唇角勾起。苏遇看得分明,那是自己从来不曾得到过的温柔。 殷璄着靛青色的曳撒,正驱马而来。 他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眉目间的神色波澜不惊,但却能弹指一挥间,尽显肃杀。 到了跟前,殷璄朝卫卿伸手。一牵上她的手,收臂便将她拉到了自己马背上来,双手锁住她的腰身,完完全全纳入自己怀中。 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抬眸对苏遇闲话家常道:“这边的猎物多是小的,首辅要想猎大头的,还得往西南方去。” 苏遇也不再多留,驱马离去,道:“劳大都督提醒。” 卫卿窝在殷璄怀里,两人都目视着那抹背影远去。 等人影在丛林中消失不见了,殷璄方才低头在她耳边问道:“怎样,有没有受伤?” 卫卿摇了摇头,回头看向殷璄,唇上轻轻往他下巴擦过,她道:“我没事,静懿方才与我走散了,她的马失控,要尽快找到才行。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道:“不必担心,缪谨跟过去了,追得上她的马。” 卫卿闻言这才放下了心。有她二舅舅在,静懿应该不会出事。 很快,锦衣卫便从那边丛林里跃出,手里拎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完全被锦衣卫制住,身上虽然挂了彩,但却没有卫卿留下的箭伤。 卫卿道:“应该还有一人。” 锦衣卫呈上那枚带血的箭,道:“只找到夫人射出的这支箭,应该是跑了。大都督,要不要全猎场搜查?” 殷璄看了那黑衣人一眼,道:“先把人带回去。” 眼下皇帝才刚进场狩猎,怎能大肆搜索。对方是冲着卫卿来的而不是冲着皇帝去的,一旦宣扬开,反容易打草惊蛇。 锦衣卫听命行事,押着那名黑衣人,先避人耳目地退出猎场。 随后殷璄便带着卫卿在林间兜兜转转,还是慢悠悠地循着之前静懿所跑的方向找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中途遇到了有猎物蹿过时,卫卿顺手就摸了殷璄的弓箭,殷璄身形微微往一边侧开,她亦斜身,手里的箭毫不受干涉,松指便飞射出去。 有锦衣卫负责拾拣猎物。 眼下,卫卿手里捻着一支箭,拉开了弓,眯眼瞄着前面的一头麋鹿,边轻声细语地与殷璄道:“你不用去陪皇上狩猎吗?” 殷璄一点也不着急,带着卫卿在林子里闲逛,让她射猎射到手软。 偶尔殷璄会搭把手,一手把弓一手握着她的手,给她借力。 殷璄亦是看着那边的麋鹿,声音就在她耳畔,沉磁绕耳,道:“皇上那里不缺人陪。放箭。” 他说话的同时,卫卿亦松了箭。 只见那麋鹿受惊就逃,但是却快不过卫卿的箭,一下便被射中。 卫卿知道,与其说让殷璄去陪皇帝狩猎,不如说他更多的是来负责围场的安全的。 卫卿似笑非笑道:“不管怎么说,能让大都督抽空陪我在林子里转悠一阵,算是我赚来的。” 殷璄手臂箍着她的腰,道:“你用的我的箭,也是在帮我努力。” 真要让她用自己的箭,她还不一定能放开手射下这么多。 再说静懿这边,她的马吃痛受惊,不管不顾地往前飞跑。 静懿一直低伏着身躯,听见枝桠拍打的声音不断往耳边掠过。她这时只能顺着这马,等它跑过了这段激烈的路程,缓冲过来以后,再强力控制马势。 如若不然,她要是也不管不顾地控马的话,不仅力气不够,反而容易被马掀下来,极有可能被马蹄踩到。后果则非死即伤。 没想到,这小白马发起疯来,也相当难收拾。 彼时,殷璄和缪谨正好在那附近,看见静懿连人带马往树林里冲过去时,缪谨当即策马去追,而殷璄则往相反的方向去。 静懿对这围场一点也不熟悉,也不知道往前跑了究竟有多远。 后来她抬头一看,见前方竟然没路了,横在前面的赫然是一个斜坡。 要是马再不停下,她就得跟马一起冲下斜坡,到时候肯定被颠下马背,往下滚落。 关键是这马一直疯跑,还一直没有半分收停的趋势。 静懿面上一派镇定,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表情不多而已,然她心里却十分无措。 再等不得了,静懿猛地用力收缰,可也拉不回这小白马。 小白马反而刨着蹄子往前奔,一抬马身,就直接把静懿给掀下去了。 那时静懿隐约听到身后有快疾的马蹄声传来,但是她根本没机会回头看一眼。那小白马一股脑地往斜坡下面冲,而静懿被掀下马的同时,亦是控制不住那道惯力,竟也跟着滚了下去。 斜坡下面密林成荫,坡面荆棘草木茂盛。 这里的野草可不比后花园里的那些花草温顺,野草锋利且尖细,割得人皮肤生疼。 静懿刚一接触到那些荆棘野草便感觉浑身如针扎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掉。 倏而,一道力猛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她仰起头,依稀看见上方出现一个人。 第448章 无法掩藏的情绪 他及时地抓住了她,但是双脚斜站在坡面上,根本无法受力。卡Kа酷Ku尐裞網于是乎他飞快地做了选择,在自己也被惯力一起拉下斜坡之时,手臂用力一收,拉近和静懿的距离。转而将她用力地扯进怀里抱住,一手紧紧护着她的头,两人便一齐朝斜坡滚落下去。 静懿埋在他怀里,满目瞠愣。 尽管,那些利草时不时刮着她的皮肤,她也知道所处的情况很危险,但是在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竟然感到无比的踏实。 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她识得,识得他身上的味道。 在马场里的那些日,他都是坐在她身后,教她怎么骑马;那一次她快要摔进湖里的时候,他猛地出手把她扯了回来。那时跌进他怀里,她便很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仿若有马场里青草的味道。 像来自远方,自由而空旷。风一吹过,却让人无端留恋。 静懿下意识地就伸手抱住他的腰。 混乱间,隐约听到他道了一句“傻丫头”,而后又腾出一只手把自己腰上她的两只手给扒下来一齐压在怀里。 那些利草很容易刮伤她的皮肤,她还要露两只胳膊出来,可不就是傻。 到了底端,下面有树木作挡,他后背着地,抵着一棵树,闷咚一声,两人才总算停了下来。 一时谁也没吭声。 他动了动身体,背靠着树干坐起身。 静懿顾不上自己周身火辣辣的,撑着身子从他怀里爬起来,便去查看他的伤势,胡乱地去摸摸他的肩膀,又在他的胸膛上一阵摸索,眼里的焦急之色根本无法收敛掩藏,道:“你是不是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缪谨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着急,怔愣之余,竟还很配合地“嘶”了一声,表示他真的受伤了并且还很痛。 静懿更加着急,抬头冷眼瞪他道:“到底哪里受伤了,缪谨你说话啊!”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静懿大概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来不及掩下。 而缪谨盯着她,见她眼眶红红的,眼角隐隐有眼泪,像是下一刻就要滚落出来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脸上沾了泥土,脏兮兮的,却衬得那双眼睛尤为的湿润清亮。 缪谨本来是想逗她玩儿,却没想到快把她给逗哭了…… 这丫头一向冷冰冰的,没想到竟然还会哭……一时缪谨也说不出心中是种什么感觉。 缪谨道:“怎么还哭上了,我逗你的。也不看看我比你大多少岁,我自会顾好我自己。你不如也先管好自己,再来担心别人。” 也是,她的担心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场玩笑,他根本就没当成一回事,而她呢……她一定是疯了。 静懿也不知是恼他还是恼自己,道:“我没哭。” “哭就哭了,又没人笑话你。”缪谨伸手碰了碰静懿的眼角,还给她看,“没哭怎么是湿的?” 静懿道:“是它自己跑出来的。” 缪谨低笑出声,道:“哦,原来还能自己跑出来。”他顺手就揉了揉静懿的头发,“好,好,你没哭,是我快哭了,成吧?” 静懿撇开缪谨的手,红着眼眶直勾勾地瞪他,冷冰冰道:“本宫再告诉你一次,不要再像小时候你揉卫卿那样揉我的头发,我也不是什么好逗好哄的丫头!” 或许在他心里,他仍把她当成当年的那个气鼓鼓的小丫头,因为她和卫卿是一起长大的。卡Kа酷Ku尐裞網他怎么看待卫卿的,便怎么看待她……他们之间,是年长和年幼的关系,而不是男子和女子的关系。 静懿不想承认,可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可能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自己逾矩了…… 没人知道她怎么想的,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卫卿的亲舅舅。 缪谨见她认真得执拗,便妥协道:“好,不揉了,我不揉了。” 在缪谨的印象中,女孩儿的头发都比较柔软;以前卫卿还小的时候,他就常把卫卿揉扁搓圆,十分得趣。而今见静懿发丝微微凌乱,心中一动,就又手痒,忍不住去揉了一下。 大概他是真没考虑静懿的感受,这丫头别扭得很,可好歹也是个公主,很要面子的。 然缪谨话一说完,见静懿嫩白的脸颊上沾着的泥渍,他下意识就动手去揩了一下。 静懿拂开他的手,道:“不要碰我!” 缪谨无奈,她脾气还挺大。 静懿敛了敛心神,尽快平静下来,又从他身上离开,站起身来。 只可是,方才注意力不在,眼下双脚一杵地用力,其中一只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疼痛。静懿猝不及防,脚下一崴,人便又倒了下去。 彼时缪谨就靠坐在树干下,笑悠悠地张开双臂,瞬时静懿就又不可避免地跌进他怀里来。 缪谨适时揽了揽她,不至于被她给压着斜倒到地上去。 缪谨复又低笑道:“这次我可没碰你,是你碰的我。” 静懿懊恼又倔强地撑着他的胸膛想起身,只是缪谨先一步捉住了她的脚踝,挑眉道:“明知伤了脚还硬来,你这脚不想要了么?” 静懿深吸一口气,又是他身上那种青草的味道……夹杂着些许这树林里泥土和树叶微涩的气息。 缪谨抬头看了看方才滚下来的斜坡,道:“你伤了脚,这坡又挺陡,看来一时半会儿上不去。先找个地方,让我看看你的脚。” 静懿还来不及拒绝,缪谨将她轻轻放在一边,而后自己背身蹲下来,等了一会儿不见静懿又反应,便提醒道:“愣着干什么,趴上来。” 静懿抿着唇,刚想道不用,缪谨便手臂扫过她的腿后,直接把人扣在他背上,轻巧地背了起来。 静懿挣了几下,缪谨却箍得更紧,双手固定着静懿的双腿。 静懿蹬着腿想从他手上摆脱出来,缪谨一边迈着步子往前走,一边道:“你不想让我碰你腿,难道要我碰你的臀?” 静懿老实了下来,双手抵着他的肩膀,骂道:“登徒子!” 缪谨笑道:“这样就算登徒子?那你想见见真正的登徒子是什么样子的么?” PS:二舅舅最好别随便逗猫惹草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第449章 混蛋中的混蛋 静懿不再作声。 在缪谨看不见的时候,她面色依旧冷冷,只是那双眼睛,溢着浅浅的光,终还是泄露了心绪。 这斜坡下面不在围猎的范围内,但事先也已经经过了仔细清查。 缪谨背着静懿,一步步往前走,索性没走多远,遇到一处水潭,便把她放在一边的空地上,蹲下身来查看她的伤势。 静懿的脚踝肿了,红彤彤的,大约是踝骨错位了,若是不及时修正,只怕越拖越严重。 静懿捻着裙角,一个劲地缩着脚。 缪谨一掌握住了她的脚踝,抬头看她一眼,道:“都肿成这样了,还乱动?”他说着又低下头去,手指在静懿脚踝周边轻揉,试图缓解她的痛感。他挑着唇角道,“怎么,还不想我碰啊?” 他悠悠又说道:“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脚折了,要是不尽快归位的话,以后说不定得留下后遗症,变成一个跛脚公主。” 静懿一听来气,扭着脚在他手里挣了挣,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又暗暗抽了一口气。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笑道:“你知道跛脚公主什么样子的么,走路一拐一拐的,美感全无,如此倒可惜了你这丫头生的一张冷艳艳的脸了。” 静懿咬牙切齿道:“缪谨,你给本宫住口!” 缪谨手上握着静懿的踝骨,嘴上继续道,“往后人们一提起你,那可能就不是唤‘静懿公主’了,怕是要唤一声‘跛脚公主’。”他笑了两声,兀自又道,“跛脚公主,跛脚公主,听来,其实也有点可爱。” 静懿气到不行:“缪谨!你……” 然而话没说完,缪谨手上倏地使力,握着她的踝骨给她回位。顿时一声咔嚓骨响,紧接着是毫无防备的痛意袭来,静懿痛得微微抽搐,身子不受控制地弯曲下来,双手捏着拳头抵在缪谨的肩膀上,开始狂捶他。 静懿什么高冷架子全都散了,边捶边骂:“混蛋!你混蛋!我从没见过你这般混蛋的混蛋!” 她捏的拳头哪有什么杀伤力,捶在缪谨身上全然当发泄罢了。 缪谨十分无奈,任由静懿一顿捶,道:“我好心分散你的注意力,帮你把踝骨扳回来,你便这样报答我啊?” 静懿消停下来,痛得脸色有点发白,眼眶又有点发红,继而她发现,脚踝果真不怎么痛了。 随后静懿怔怔地看着缪谨帮她把罗袜穿起来。这个人明明是边关男儿,一身英姿飒爽,可偏偏他蹲在她身前,将她的脚搭在自己膝上的时候,动作间却留给静懿一抹铁骨柔情的侧影。 在他觉得,这或许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帮静懿正骨,静懿不方便,他又帮她穿鞋袜,就像一个邻家的小叔叔照顾一个小丫头一样。 但,静懿手指间隐隐揪着自己的裙角。她终究不再是个小丫头了啊。 缪谨轻轻把她的脚放下,道:“这样以后就不用做个跛脚小公主了。暂时也别乱动,先坐着休息一下,若是还没消肿,可能还有其他问题。” 随后缪谨在四周看了一下,水潭周围碧草幽幽,这里像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谷底,而潭水水面上清澈地倒映着这一方有限的天地。 缪谨也发现了那匹小白马的踪迹,也在水潭边不远,但它方才发狂怒跑,一路乱撞,又从斜坡扑腾下来,此刻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卡Kа酷Ku尐裞網 小白马身上多处沁着血迹,前腿曲着在地,屁股后面还插着那支箭。 缪谨走到小白马身边,看了看那支箭,而后利落地拔出,身形往一边闪。 小白马吃痛,鸣叫两声,刨了两下后蹄。 他在潭边洗净了手,又洗了把脸,水渍从下巴滴淌下来,在金色的阳光下有两分晶莹剔透。 缪谨问静懿:“要不要喝水?” 静懿回以一声冷哼。 缪谨笑了一声,本想去找张肥硕的树叶来舀水给静懿喝的,但附近的树木生长的都是细小的叶子。 无法,他只能用手捧。 缪谨捧着清亮的水到静懿面前时,静懿垂眼看着他的手,抿着唇。 缪谨好笑道:“再别扭可就漏完了啊。” 最终静懿还是缓缓垂下头,靠近他的手掌间,喝了他捧来的水。 她的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手心,她吞咽得很是缓慢。 在缪谨看来,就像是一只需要呵护的小兽一般。 她喝完了水,缪谨就着湿润的手指,拭了拭她脸上的土渍。静懿唇边挂着水滴,眼神亦如小兽般湿漉漉地看着他。 两人在这个地方大约待了将近一个时辰,静懿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狼狈。 否则,皇帝知道了,又要降罪一干人等。方才和她在一起的卫卿,以及眼下和她在一起的缪谨,可能都得受罚。 后来,卫卿和殷璄先一步找到了斜坡附近,见缪谨的马还在,而斜坡又有一片被磨损的新鲜痕迹,便知静懿和缪谨很可能是掉下去了。 两人赶紧下斜坡去找了一遍,到那水潭边果真发现了静懿和缪谨的踪迹。 卫卿快步到静懿身边,看看她的样子,道:“怎么样?” 缪谨道:“她扭了脚,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卫卿摸到静懿的脚踝,发现踝骨已经回正了。 静懿道:“我没事。”她说着便若无其事地把袖角往下掖了掖,手臂上有几道被草叶划过的红痕。 那是之前伸手去抱缪谨时不慎被伤的,但她一直没让缪谨看见。 最终静懿受伤一事没有大肆外传,对皇帝也只道是她骑马不慎,给摔了一跤。 好在皇帝大度,知道骑马哪有不摔的,加上缪谨为了救静懿也弄得是满身土渍,便没有多加追究。 到底是何人往静懿的马上射箭,只能从被锦衣卫悄然带走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查起。故在围场里也没有挑明开来。 帐中,卫卿给静懿细细处理伤势。 静懿不准外人进帐,宽了衣衫,才见她皮肤上有多处伤痕。 卫卿给她擦药时,她道:“缪……你二舅舅,应是比我更严重些。” 第450章 从她这里好下手 卫卿道:“他是男人,这点算不得什么。” 静懿默了默,道:“回头还是给他送点药吧。” 卫卿:“好。” 过了一会儿,静懿又问:“你没事么,是谁想对付你?” 卫卿声色平静道:“你怎知是对付我?” 静懿淡淡道:“那一箭是想把我引开吧,好在你身边有大都督,有心之人也很难得逞。” 等围猎结束后,皇帝带着群臣们清点战利品,而后用猎物制成一道道美味佳肴摆上桌,觥筹交错,笑语欢歌。 是夜,卫厂刑讯室里,铁链绑着一个人,耷拉着脑袋。 整个刑讯室都蔓延着一片血腥之气。 殷璄抬脚走进来时,锦衣卫从旁禀道:“大都督,此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交代。” 殷璄神色寻常地看了一眼那人,道:“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只当是随便审审,卫厂的刑具再不用都生锈了。” 那人闻声,微不可查地震了震。 在卫厂里,死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死的这个过程。 这个过程会让他一点点感受什么才是生不如死。所以但凡在卫厂里煎熬过的,都一心求死,恨不能尽早解脱。 即使他一个字也不说也无妨,局势如此,殷璄怎会不知。 卫卿是缪家复起的关键,也是她的妻子,倘若杀了她可以一举两得,那么总有人会沉不住气开始着急的。 殷璄转而又出去了,与锦衣卫道:“别把人早早弄死了,他要受到最后,也算是条汉子,便留他一具全尸。” 说起祁岐公主,今日从猎场回到首辅府邸时,就是她一个人。别的命妇都有夫君陪伴,就只有她孤零零的。 苏遇不知所踪,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了,至于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一无所知。 回到首辅府,一直待到入夜,祁岐公主都没等到苏遇回来。 问起管家,管家答道:“大人约摸,约摸是在公署里吧。” 祁岐公主气极,在房里大摔大砸了一阵,语气疯狂道:“我看他是见到了心上人被勾走了魂儿了!卫卿这个贱人狐狸精!我早晚要她不得好死!” 入夜后的首辅公署也冷冷清清,几盏廊下的灯火在风里飘零,忽明忽暗。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苏遇并不在这个地方。 眼下,苏遇正由人引路,带着穿过庭院,往一处深寂的院落中去。 他站在房门前,沉冷着一张脸,推门而入。 房中光线明暖,案上的瑞兽香炉正幽幽袅袅地散发着燃香的香气。 帘子背后,一人负着一只手站在书桌前,正颇有兴致地提笔练字。 苏遇在帘前见礼。 帘后人款款停笔,搁笔在笔山上,方才道:“首辅过来了,请坐。” 随后他又抬手斟茶,推了一盏至帘外苏遇的手边上。 苏遇滴水未碰,直言道:“今日围猎时暗箭伤人,可是殿下的意思?” 帘后的人饮了一口茶,悠悠把茶杯放下,道:“说来这个卫卿,也是个奇女子。能让皇上重新启用缪家,又能得大都督的青睐。可惜,最后你棋差一步,没能把她纳入自己家门中。” 苏遇问:“是或不是?” 他道:“要想缪家止步于此,又打乱大都督阵脚,此女子是最好的着手点,首辅舍不得?” 苏遇面色阴沉,他站起来,倾身靠近帘子,低低道:“殿下可以防范利用她,可以威逼利诱她,可以欺瞒蒙蔽她,但是,不可以伤她害她。” 房里沉寂了一阵,气氛有种诡异的冷凝。 过后,帘后人嗤笑一声,道:“首辅,你看清楚,那不过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嫁了人的,一心扑在别的男人身上的女人。你竟还为她考虑?” 苏遇直直地盯着帘后人,一字一顿道:“再有下次,殿下也别怪我过河拆桥。” 说罢,他直了直身,拂袖离开。 帘后人滞了一瞬,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苏遇道:“今日殿下先下手为强敢杀他夫人,来日恐怕不那么容易能摆脱他殷璄。殿下以为,杀他夫人便能让他方寸大乱?那只会让他猛如厉鬼。” 苏遇抬步离开时,身后人道:“我看首辅是身在高位已久,得意忘形了。” 苏遇头也不回,道:“殿下也该清醒一下,看看我这首辅是该先听命于殿下,还是该先听命于皇上。若是前者,皇上估计早让我下台了。” 苏遇从深宅后巷里出来,一个人游荡在空旷冷清的街上。 他闭眼时,脑海里所浮现的便是树林中卫卿的身影,以及看他时的眼神。 她大概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即使相见,还不如不见。 *** 围猎回来后,卫卿回了一趟魏国公府。 转眼间缪谨回来也差不多一个多月了,近来,他应该就得收拾行囊回边关去。 缪谦当然舍不得他再回边关风餐露宿,即便他不做武将,从此留在京里也能衣食无忧。 可缪谨执意要回,缪谦自然也拦不住他。 缪谦想让卫卿劝劝她这二舅舅,卫卿对此也不多言。既然缪谨选择了走这条路,她没有资格去干涉。 缪家有文臣有武将,将来在朝中的地位,才更让人多掂量几分。 卫卿把伤药送到缪谨这里来,直接就推门而入道:“静懿说二舅舅受的伤比她重,让我给二舅舅送药。” 缪谨从围场回来一直跟没事儿似的,可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只有他自己知道。 彼时缪谨在房里一惊,立刻把衣衫放下来,哆道:“卿卿?怎么进来不敲门?要是我正在换衣服怎么办?” 卫卿看了他手臂一眼,道:“二舅舅真要是在换衣服,此刻就该躲在屏风后面了。” 她把药放桌上,过来挽缪谨的衣袖。 缪谨轻巧躲过,卫卿沉声道:“我都看见了,二舅舅这手肘的血都沁在衣裳上了,还有什么可藏的。” 卫卿来国公府时,听缪谦夫妇说,缪谨回来以后就进了房,很久都没出来。因而她过来刻意不敲门,就是看看能不能看个正着。 结果还真是如此。 第451章 莫要阴沟里翻船才好 说罢她捞起他的袖角,只见两只手肘上像是被磨的,一片血肉模糊。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手臂上全是被利草割出来的深深浅浅的伤痕。 白天从那斜坡上滚下去的时候,为了能尽量地护住静懿,让她少受伤害,当静懿后背将要接触地面时,他抱着静懿时便以自己双肘撑于地面,尽量托起静懿的重量,以免利草扎进她的衣裳里,而他自己则顾不上那么多,双肘又承受了地面与静懿身体间的缓冲力,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伤势可比卫卿想象中的严重多了。 她用药水洗过了缪谨的伤口,再用银镊子把伤口里的细渣一一挑出来,道:“二舅舅真是能忍,都这样了,竟然还能在围场上谈笑风生。我都没看出来。” 缪谨挑眉道:“皮肉之伤,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 卫卿没好气道:“照你这藏着掖着的做法,别说养几天,就是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好。” 缪谨道:“我也无法,你看那丫头细皮嫩肉的,真要是实实在在地滚到荆棘草丛里,岂不伤痕累累。你白天不是给她看过了么,丫头伤得如何?” 卫卿抬起头看了看他,郑重道:“二舅舅,那是静懿公主,不是什么丫头。” 缪谨扶着额呲了一声,道:“她也是这么说的,你俩还真不愧是从小就穿一条裙子。” 卫卿:“……” 后来,卫卿上好药,给缪谨用绷带包扎时,道:“往后二舅舅不要逗她。你看我都嫁人了,莫不是还拿她当小孩子?她现在也是双九年华的姑娘。” 缪谨眯着眼回味道:“卿卿,你觉不觉得她就像河豚,能把自己气得鼓起来,是挺好玩的。”说着就想起那画面,憋不住先笑了出来。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哪个姑娘禁得起二舅舅这般逗的?二舅舅再这样,就不怕她喜欢上你?” 缪谨一愣,而后开怀大笑道:“尊卑有别,长幼有序,那丫头顽固执得很,要不是看在我是你二舅舅的份儿上,估计恨都恨死我了。” 卫卿也呵呵笑了一声,道:“是么,但愿二舅舅莫要阴沟里翻船才好。” *** 早前殷璄与卫卿说过,蔡铮与蔡琮不能长久占统领京畿和皇宫守卫的要职,事情来得比卫卿想象中还快。卡Kа酷Ku尐裞網 彝州民风迥异,百姓张扬,导致地方时有不稳。 皇帝调蔡铮前往平定坐镇彝州,护一方水土,养百姓安乐。 皇帝任命蔡铮为一州之军务总长,即刻上任。 想当初,蔡铮身为地方都指挥使被上调入京,如今又被调回到地方去做都指挥使。 只不过兜了一圈儿,他手上却再无边境的部分兵权,所能调动的只有一州很有限的兵力。 皇帝依旧把蔡琮留在宫里做亲卫军副统领,蔡家一家人便不得不分离。 蔡铮和蔡琮明面上不多说什么,身为武将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可蔡夫人与寇晚照,便难免伤感。 蔡旭和蔡媱这对小兄妹才一岁多点,怎忍心离开他们? 蔡铮对蔡夫人道:“你若是实在舍不得,便先留在京城,等我那边定下来了,再说。” 这一提议蔡琮和寇晚照都是赞同的,一问卫卿,卫卿也赞同。 毕竟彝州诸事未定,路途又遥远,免不得要让蔡夫人受许多累。要是蔡铮自己走马上任,肯定快上许多。 蔡夫人不想给蔡铮多添累赘,便暂且答应了下来。 但以往都是蔡琮在蔡铮身边帮衬,如今蔡铮独自前去,他身边缺一副将。 说来缪谨两月之期只余小半月,他丝毫不耽搁,收拾行囊便远赴边关。 结果人都走出大半日了,皇帝想了起来,连忙一道圣旨,命人快马加鞭去把他追回来。 缪谨风尘仆仆地入宫觐见,待到夜里才回家来。 第二日,皇帝便任命缪谨做为蔡铮的副将,不日一同前往彝州。 卫卿散值后要去魏国公府一趟,静懿却要同她一起出宫,道是许久没出宫,想去宫外逛逛夜市。 在保障静懿安全的前提下,皇帝并不多加阻止静懿出宫,何况是和卫卿在一起,比任何人都让他放心。 静懿的母亲明妃,并没有显赫的家族做依靠,但明妃识大体,又解人意,一直很得皇帝的宠爱。 若说皇帝私下里与明妃如寻常夫妻一般相敬如宾也不为过。 若干公主当中,皇帝最喜爱静懿,甚至早替静懿打算好了,将来新帝登基,不至于让毫朝中无所依傍的静懿受到冷待。 而卫卿和缪家就是皇帝替静懿找的依傍。 皇帝希望,静懿可以在这份依傍之下,幸福无忧地生活下去。 静懿要跟卫卿一起出宫,卫卿也很无奈,道:“今晚我要先去魏国公府,再去逛夜市不知道时间早晚。” 静懿不动声色道:“那无妨,本宫先同你一并去魏国公府,再去夜市。” 明知道不该,或许明知道是错的,但人就是这样,只要心存着一点贪念,就会鬼使神差。 卫卿看了看她,道:“那好吧。” 遂静懿得以出宫,同她一起去魏国公府。 缪谨得知卫卿来了,笑悠悠地到前庭来,可不想一起走进家门的还有静懿。 静懿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的。只是看见缪谨时,面色相当冷。 缪谨侧身请卫卿和静懿进去,道:“静懿公主怎么来了,伤好了,又活蹦乱跳的了?” 静懿瞪他一眼,回以一声冷哼。 缪谨似乎自得其乐,低低笑了两声。 缪夫人去张罗晚饭时,卫卿便携静懿到花厅去坐。缪谨亦在对面随意地拂衣落座。 卫卿道:“二舅舅和义父定的何时启程?” 缪谨道:“后日吧。” 卫卿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道:“回来一趟,我去祠堂给我娘上香。” 静懿自然不会跟她一起去祠堂,就留在了花厅。 只是她藏得再好,卫卿又怎会察觉不到。今日她明知自己要回魏国公府,却挑这个时候出宫逛夜市,逛夜市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她想来魏国公府。 第452章 他的秘密 魏国公府里除了教会她骑马又救过她的缪谨,也无旁人让她这般在意了。 或许她是牵挂着缪谨的伤,亦或许是想来给缪谨送行,不管何种原因,卫卿总归是单独给他们留出了空间。 卫卿一走,花厅就剩下缪谨和静懿。 静懿手捧着茶杯,杯子里的温度熨烫在她的手心,她面无表情地问:“你伤好了么?” 她能感觉到,那日滚下斜坡时,她的后背并没有怎么着地。都是缪谨护着她。 缪谨看向静懿,三分笑意七分戏谑,道:“公主这是在关心人吗,怎么看起来冷冰冰像是在拷问呢?” 这不怪他啊,主要是他一看见静懿端着这副样子,就想起气鼓鼓的河豚,然后便想戳破她。 静懿抿着唇,知道缪谨惯会捉弄她。 缪谨微弯着眼眸,又道:“关心人可不是这样关心的,若是脸上的表情温柔乖巧一点则好了。” “我说了我是在关心你吗?”静懿何尝不恼,恼自己为什么要关心他,每每都把自己送上去给他捉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又道,“看你还这么能惹是生非,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本宫关心你也是纯属多余。” 缪谨笑道:“公主知道就好。” 静懿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的茶杯,一时真有股冲动恨不得泼他一脸茶。 随后静懿在国公府里用了晚饭,外面天已经黑了,听说卫卿和她要出去逛夜市,缪夫人哪里放心得下,又让缪谨随同跟着。 今天恰好是寒衣节。 夜市虽没有春夏时节那么热火朝天,但街上灯火明亮,游人出行,总归是热闹的。 寒衣节这一天,民间组织秋祭,互赠寒衣,预示着寒冬即将来临,而人们有了足够暖和的衣物裹身过冬。 到了晚上,街边每隔一段距离还可见火盆里架着一簇簇燃烧的火堆,寓意让火光驱散寒冷,给人带来温暖。 恰好今晚街上有江湖卖艺和戏班子表演,因而今晚比平时更为热闹。 一些锦衣卫时不时骑马不远不近地绕过,巡逻并维护秩序,卫卿即使没见到殷璄他人,但她知道他也在这附近。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有缪谨一路随在左右,也让人放心。 卫卿若有若无地勾着唇角,置身在百姓们给江湖艺人的喝彩声中,依稀在笑。 台上那些卖艺的正使出浑身解数,博得观众喜爱,静懿也站在人群里,她大概也从来没见过这些卖艺杂耍,因而观看得十分聚精会神。 随着那艺人一团火从嘴里喷出来,下面人们唏嘘一片。缪谨不经意间看向静懿时,见她那双眼也被那火光点亮,璀璨分明。 卫卿站在缪谨身旁,似也在看杂耍,嘴上却忽问缪谨道:“昨晚进宫,皇上对二舅舅说了什么?” 周围人声鼎沸,卫卿的话语声只刚好够缪谨在嘈杂之中听见。 缪谨挑了一下眉,微低头回道:“卿卿这么聪明,不会猜不到。我倒是想问你,我们缪家和大都督殷家是一家么?” 卫卿道:“缪家是缪家,殷家是殷家。” 缪谨淡淡笑了笑,道:“那就是了。卿卿,你处在中间,真是委屈你了。” 无论何时,她都不能忘记,这两家永远不可能会变成一家。那样的话,她和殷璄的婚姻在皇帝眼里就失去了意义,反而会变成一根钻心的刺。 卫卿眯了眯眼,道:“舅舅也被牵扯其中了,不是吗?” 皇帝这个时候任命缪谨去蔡铮的副将,在试探的同时,更是去牵制蔡铮。缪谨的立场是在缪家,若是跟蔡铮起了冲突,他是不会放水的。 皇帝想扶缪家起来,便是希望有这样一个家族,往后世世代代辅佐王族。 要想往后缪谨屹立不倒,眼下他们不能走差一步。 所以皇帝把缪谨放在蔡铮身边,也是给自己安了个眼线。 后台上的表演还在热烈继续,缪谨看了一眼周边的锦衣卫,丝毫不用他担心,便对卫卿道:“你先看着点静懿,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卫卿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等静懿看完一场表演,回过头来时发现缪谨不见了,她动了动口刚想问,卫卿便道:“二舅舅嫌这里闷,不喜欢这些把戏,去别处透透气了,转转就回来。” 缪谨从人群里退出来,到卖热腾腾糕点的地方买了几包点心,又买了一些别的日常东西,无人注意之际走进了昏暗的小巷。 殷璄骑马过来时,不难发现卫卿和静懿还在街上看表演。 身旁锦衣卫低声禀道:“缪谨方才买了吃食,撂下夫人和静懿公主,独自往巷中去了。属下觉得奇怪,便派了两个人跟着他。” 殷璄看他一眼,道:“他身上是有什么案子吗,要去跟着?” 锦衣卫:“哦,那属下这便把人撤回来。” 巷中昏暗,但缪谨往年便常混迹在这片市井,对后巷的熟悉程度不逊于锦衣卫。 入巷后不久,缪谨便发现了有人跟踪,又是黑灯瞎火的,他几拐几绕,就把人摆脱了去。 后来他又徘徊了两条小巷,已无人跟着他,方才往自己的目的地去。 巷弄里无一盏灯,缪谨走到一家深巷院门前,轻叩几声。 片刻,里面传来一道嬷嬷警惕的声音,问:“是谁?” 缪谨回答:“是我。” 门打开来时,里面温黄的火光也跟着匀了出来。 开门的正是说话的嬷嬷,请缪谨进去。 缪谨甫一踏入院中,便见一女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从屋子里走出来。 光线下,那女子十分清柔美丽,孩子也安静乖巧。 孩子见了缪谨,很是喜欢他,忙小跑着过来。缪谨一弯身就把他抱了起来,道:“有没有听你娘的话?” 孩子点头道:“我一直很听娘的话,近日在学堂,夫子教了我新的文章,我背给你听。” 女子见状,笑容之中微有感慨,忙请缪谨里面坐。 进了屋中,缪谨把东西放下,还有给孩子买的小玩意儿。 眼下灯火明亮了些,映照在孩子的脸上,才可见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虽着寻常布衣,但身上透着一股乐观儒雅的气质,委实漂亮。 PS:猜猜,这是谁的孩子~是二舅舅的么~~~不知不觉又到本月最后一天了,天冷了,一定要多睡觉啊。 第453章 填不满的窟窿 女子问:“你不是已经启程去边关了吗?” 言语之间的熟稔程度,这显然不是缪谨阔别京城已久、回来之后第一次来这里。 缪谨道:“临时被召回,这回不去边关了,过两天就启程去地方。我来一会儿便走。” 说着,缪谨拿出装得沉甸甸的一只荷袋给她,“下次不知道何时回,这个你先收着。” 缪谨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回到街上时,见街头的卖艺杂耍已经近了尾声。 卫卿和静懿正在街上等他。 他脸上便又漫上了熟悉的笑容,走过来道:“我感觉我还没离开一会儿,就要散场了么?” 卫卿道:“实际上,我们已经把这街逛了三遍了。” 缪谨放声笑道:“看来还特地是在等我啊。走吧,回家了。” 说起回家,卫卿自然不会跟缪谨一同再回魏国公府。 殷璄恰合时宜地来接她了,至于静懿,眼下宫门已锁,回宫不大可能,卫卿便询她意见,是去国公府下榻,还是去大都督府。 结果还不等静懿选呢,缪谨拽着她就走了,道:“人家夫妻两个,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还是屈尊降贵地去国公府歇一晚吧。” 静懿跟着他踉跄了几步,冷声道:“缪谨,你放肆!放开我!” 缪谨住了住脚,回头对卫卿道:“那今晚,我就把你的院子给她住了?” 卫卿道:“好。” 身后有一队锦衣卫随行护送,缪谨便向锦衣卫腾来一匹马,把静懿拽上马便往国公府的方向回了。 马蹄声蹬蹬蹬地响起在渐渐冷清的街面上。 缪谨就坐在静懿身后,双臂绕过她腰际,挽着缰绳。他呼吸从静懿的耳畔扫过,身上的温度让她身子微僵。 半晌,静懿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今晚你去哪里了?” 缪谨闻言低笑,悠悠道:“街上那种小把戏,也就逗逗你和三岁小孩儿。我么,自是找个好地方,听曲儿消遣。” 静懿默了默,道:“可你方才从后巷里出来。” 缪谨道:“后巷里也有许多好地方,不然如何叫花街柳巷?” 静懿垂着眼,手上微微用力地抓着鬃毛,片刻有些涩哑道:“武将都喜欢花街柳巷温柔乡么?” 缪谨眯着眼,道:“你要说谁不喜欢,应该也屈指可数吧。” 静懿极轻地哼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以往你便喜欢逗花惹草。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当晚,缪谨把静懿带回国公府后,引她去了卫卿住的院子,便再也没出现。 卫卿则跟着殷璄一同回家。 两人坐在马车里,殷璄自然而然地牵着卫卿的手,卫卿侧头看他,街上暗淡下来的灯火,若有若无地掩映着他的轮廓。 她心头一柔,轻声道:“吃过晚饭了么?” 殷璄道:“吃了点。” 虽是这么说,可卫卿知道,眼下快到年底了,殷璄在卫厂里相当忙碌,后又到街上来转,哪有时间好好吃饭。 卫卿道:“我突然想吃豆腐脑。” 殷璄便叫锦衣卫把马车往宵夜那条街上驶。 卫卿握着殷璄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他修长的指节,又道:“今晚我二舅舅入后巷了,你知道吗?” 殷璄:“嗯。” 卫卿看了看他,“你没叫人跟着他?” 殷璄亦是垂眼看下来,“他看似散漫,实则机警,真要跟着他,未必不会被发现。” 卫卿掂着下巴思忖道:“我着实也想知道,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眼看快要到年关了,徐氏快急出了心病。 杨仲又来找她要了一次钱,和她纠缠了一次,并保证年前不会再来。 徐氏把自己的私房都用光了,哪里还有钱给,可她恨极了杨仲,却偏偏被他吃得死死的,只想快点摆脱他,于是只好偷偷拿了卫琼琚房里的首饰来打发他。 徐氏心里的恐惧一日一日地堆积,就怕哪一天那些恐惧全部涌来,会彻底把她淹没。 她感觉有人在保杨仲的命,使得她散尽钱财也杀不了他。 只要他多活一日,徐氏的头上就一直悬着一把刀。 很快卫琼琚就发现自己首饰不见了,而且不见的还是上次何天摇送给她的新的首饰,当下颇为时兴也值几个钱。 一问之下得知是徐氏来动过,卫琼琚便去质问她。 原本已经许久没添钗环首饰了,为何仅有的徐氏都要拿了去。 徐氏当然不会说缘由,因此母女间闹得非常不愉快。 徐氏掌家里中馈,自从卫辞书接连被贬以后,家里本来就没几个钱。又加上杨仲那个填不满的窟窿,以至于家里中馈还有一截补不上来。 很快就要置办年货,要是被卫辞书和老夫人发现,她可能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卫琼琚只当徐氏是中饱私囊了,后来徐氏别无他法,只好来找卫琼琚,她也袖收旁观,只道:“你再贪得无厌,也要适可而止!” 徐氏面目有些扭曲,道:“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们!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你根本就不知道!” 长久以来的憋屈亦是把卫琼琚快要逼得崩溃了,她看着徐氏道:“那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卫家嫡女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凭什么那卫卿可以当大都督夫人风光无两,而那卫琼玖再不济也是锦衣玉食!而我呢,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徐氏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女儿,一时哀恸又凄凉。 卫琼琚蓦然又道:“卫卿是回来报仇的吧?” 徐氏浑身一震。 卫琼琚道:“她是回来报仇的,找爹和祖母,还有找你报仇的!因为你们害死了她娘!” 徐氏喝道:“琼琚住口!” 卫琼琚到底比卫卿还年长一点,当年的事虽然谁都不再提,可她隐约却知道,缪岚的死都是卫辞书和徐氏一手促成的。 卫琼琚不管不顾道:“她找你们报仇为什么要连累我!”卫琼琚飘飘欲坠,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我这做的是哪门子嫡女!我空有这副容貌和才情,却无人问津!甚至连个大户人家的庶女都不如!” 第454章 她的下场 只不过卫琼琚也只敢在徐氏的院子里发泄一通罢了,这些话万万不敢让卫辞书和老夫人听见。卡Kа酷Ku尐裞網 境况窘迫,现在卫辞书脾气非常暴躁;而家里也只有卫琼琚一个女儿了,老夫人对她也比以往更加严苛。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卫琼琚可没有以往那么轻易好蒙混过去了。 钱的事徐氏只有另外再想办法。 诸事万难,但好在徐氏还有一慰藉,便是她的儿子卫子规了。老夫人也是时常在念叨,等过完今年,三年期满,卫子规就可以从隆和寺回来了。 徐氏亦是一天天盼着日子。 相比之下,梅姨娘的日子就比徐氏的日子好过多了。她的吃穿用度,也比徐氏和其他妾室都好。 原因无他,只因卫琼玖嫁了个殷实人家。 那何天摇虽然混账,但家境好,也不曾亏待卫琼玖。因而卫琼玖隔三差五便差人往梅姨娘这里送东西。 到今时今日,卫琼玖也认命了,最终还是走了一条和梅姨娘一样的路。 但是她有手段,不像梅姨娘那样不争不抢,在何家除了主母,何天摇最宠她。 卫琼玖过得比卫琼琚舒坦多了,可她却没有忘记,当初她出嫁之时,卫琼琚是怎样冷嘲热讽、奚落羞辱她的。 上回卫琼琚到了何家来一趟过后,何天摇就时常在卫琼玖耳边长吁短叹,甚至还提议跟卫琼玖一起回卫家去聚一聚。 他打的什么主意,卫琼玖怎会不知道。 卫琼玖艳笑了笑,道:“你怕是全惦记着我那花容月貌的好姐姐了吧。” 何天摇道:“你姐姐倒是个妙人儿,哪个男人不想一亲芳泽。”随即又搂了卫琼玖入帐,“不过你这小妖精也不赖。” 卫琼玖道:“想要一亲芳泽何其简单,你要是想,还能把她弄来给你做妾,任你玩弄。” 何天摇一听,当然兴起。卡Kа酷Ku尐裞網只要卫琼玖帮他办成,他对卫琼玖几乎是有求必应。 后来,何天摇给了卫琼玖三间铺子,给她打理,这可是别的妾室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是帮何天摇多添一个妾,而卫琼玖就得了三间铺子,何乐而不为。 于是这日,卫琼玖邀请卫琼琚到何家吃酒。 以往卫琼琚哪肯来,可念在上次何天摇送她首饰,说不定再见面何天摇又会相送,卫琼琚想了想还是来了。 卫琼琚到了何家来,一见卫琼玖光鲜亮丽,相比之下,自己便显得落魄寒酸。她心头何尝好受,只不过不表示在脸上。 席间,不想何天摇回来了。卫琼琚起身见礼。 何天摇和姐妹两个一起坐下吃饭,然几杯酒下去,卫琼琚便昏昏然,支撑不了多时,就倒进何天摇怀里不省人事。 何天摇抱着卫琼琚入室,一夜帐摇,享尽温香软玉。 待到第二天早上卫琼琚一醒来,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地躺在陌生的床上,且床榻一片凌乱,周身痛如火烧火燎。卡Kа酷Ku尐裞網 旁边还睡着餍足的何天摇。 顿时卫琼琚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天都要塌了。 然而还不等她哭喊叫骂,卫琼玖却是先一步进屋来,一撩开床帐,看见两人躺在一起,就先发制人发作起来,一边把卫琼琚拖下床,一边骂她勾引男人。 风水轮流转,当初自己所受之辱,卫琼玖要加倍地还给卫琼琚,怎能不痛快! 这阵仗闹得委实大,这一日整个何家都知道,卫琼琚这个狐狸精,竟然使出下作手段,爬上自己妹婿的床,简直放荡淫贱,恬不知耻! 卫琼琚名声清白尽毁,回去以后就被老夫人愤怒地杖责了一顿,身子柔柔弱弱,摇摇欲坠。 后卫辞书从官署回来,得知了此事,愤恨得摔了卫琼琚几个嘴巴子,嘴里骂道:“下作的东西!怎么,嫁不出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爬男人床!你要爬就去爬那些达官显赫的床,你爬一个商贾浪荡子的床算什么本事!” 卫琼琚心都哭碎了,一口咬定是卫琼玖陷害她。可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随后何天摇来卫家提亲,卫辞书两个女儿都栽在他手里,简直恨透了这纨绔浪荡子。 何天摇也不愁卫辞书不嫁女,今日不嫁,那明日卫琼琚残花败柳的名声只怕就要传开了。 何天摇家里给得起钱,给的一笔不菲的礼金正好可解卫家的燃眉之急。 徐氏正好非常需要那笔钱来填补窟窿。最终她替卫琼琚张罗,要把她嫁入何家去。 卫琼琚伤心欲绝,以死相挟,被徐氏和老夫人拦了下来。 老夫人对她是彻底失去了耐心,连多看一眼都厌烦,冷冰冰道:“既给人破了身子,唯有给人抬回家去。你现在要死要活的做什么,早干什么去了?要死也别死在卫家晦气,到何家死去!” 卫家人一向过河拆桥,又不是一日两日。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的最大化,如果办不到,那就审时度势地退而求其次。 徐氏亦劝她道:“死了有什么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到何家去,起码还有金银首饰,还有美衣华服。琼琚,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如今卫家人对她的态度,以及她即将步入的龙潭虎穴,才真真是让她生不如死。 最后卫琼琚和当初卫琼玖一样,连像样的大红嫁衣都没资格穿,身为妾室,着一身粉裙,抬到何家往偏门入。 彼时便是卫琼玖在偏门候着她。 卫琼琚下轿后第一时间看见她,疯了一样地扑过来。 卫琼玖身边的两个丫鬟早有准备,第一时间把卫琼琚拦住。一个嬷嬷揪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摁着跪了下来,发饰松松散散,也别有一番韵味。 卫琼玖轻笑着,在卫琼琚面前敛衣蹲下,捏了捏她的下巴,道:“好姐姐,别来无恙啊,往后我们可就又在同个屋檐下了。” PS:这两姐妹终于又凑一堆了,大家都是好姐妹,往后要和睦相处~这也算是她们的结局吧。 第455章 纸包不住火 只是卫琼琚那眼神,对卫琼玖恨之入骨。卡Kа酷Ku尐裞網 卫琼玖又道:“我知你一向眼高于顶,除了首辅,谁也瞧不上。现如今,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成了只破鞋。不过你还得多谢我,要不是我把你弄到天摇的床上,你还指不定在家熬成朵老黄花呢。反正卫家臭名昭著,京里也无人愿意娶你。” 卫琼琚咬牙切齿:“卫琼玖你自己下贱,凭什么要害我!” 卫琼玖道:“因为我就是见不得你自诩清高的样子!还真把自己当嫡女,你娘不也是贱妾出身,你最初不也和我一样是个庶女?!你究竟哪来的优越感,真觉得自己处处高人一等!呵,今日你进了门,以后咱们继续慢慢熬吧!” 说罢卫琼玖起身,吩咐下人:“把她送到少爷那里去,快点,别让少爷等急了。” 随后卫琼琚便身不由己地被人搀着去了。 卫琼玖太了解卫琼琚了,根本不怕她来和自己争宠。 等到了何天摇面前,她想必又是一副梨花带雨、凄凄楚楚的模样,何天摇最开始可能图新鲜会呵着哄着,可如果她每次都这样,岂不败兴? 卫琼玖来何家两年有余,根基早已稳固,又有了自己的铺子,卫琼琚就是跟她斗也不是她的对手。 既然自己已经身在地狱了,那无论如何也要拉一个下来跟她一起受煎熬! 卫家出了这档子事,也不敢大肆声张,否则只会更让人嗤笑。 当初卫家自认为养得最优秀的一个女儿,没等嫁入高门飞黄腾达,最终却如此一个惨淡收场。 卫家女儿一个都不剩了,卫家蓦然有种空荡荡的寂寥感。 如今卫辞书和老夫人,以及徐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卫家唯一的独子卫子规身上了。 徐氏一直坚信,虽然眼下困难了一些,但是将来一定会好的。卫家只剩下卫子规了,将来卫家的一切都是卫子规的。 只有这样想,徐氏心里才会宽慰一些。 大都督府里,漪兰和阿应择吉日完婚,一切顺利。 卫卿同殷璄一起坐在喜堂上,替二人主婚。 家里着实热闹了一番。与阿应交好的锦衣卫们,全来了家里喝酒;等拜完堂后,阿应可没有人给他挡酒,被锦衣卫轮番灌了个狠。 导致新婚当晚,漪兰照顾了阿应一整晚,又是喂汤又是更衣的。 第二天漪兰发飙了,遇到锦衣卫,叉腰放狠话,谁以后要是再敢灌阿应的酒,她就跟谁不客气云云。 锦衣卫们当然不能跟她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啊,遂面无表情地道:“看在你是阿应媳妇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 漪兰气得上前踹了锦衣卫两脚,然后调头就跑。 像她这样敢踹锦衣卫的,也是没谁了。 后来漪兰打听到卫家的事,来告诉卫卿,卫卿才知卫琼琚竟然一声不吭地嫁人了,而且还是嫁给卫琼玖的夫婿,姐妹俩从此共侍一夫。 卫家冷冷清清地过了个年,年后寒冬渐渐散去,万物复苏,开春回暖。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家满心欢喜地等着接卫子规回家来。 徐氏夜里激动得睡不着觉,晚上在卫子规院子里忙活,又是清理院落,又是准备衣物什么的。 但是她万没有想到,最让她胆战心惊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次杨仲来找她和以往不同,两人依旧是在后巷里碰面。 只不过杨仲却不是来找她要钱或者快活的,当时见了她,一个欺身就扑了过来,把徐氏压在墙上,一手摁着她的肩膀一手掐着她的脖子。 徐氏又惊又怒,骂道:“你疯了?!” 杨仲脸上的表情确实扭曲而又疯狂,眼里闪烁着光芒,不知是太兴奋还是太愤怒。 他道:“好你个徐丹华,我道是当年你怎么进了卫家的门还要来找我厮混!却原来,却原来是来借我的种的!” 徐氏面色煞白,惊恐道:“你,你放开我,咳咳,你胡说什么!” 杨仲咬牙切齿地笑道:“那卫子规,是谁的种?你瞒了我这么久,可从来没告诉我,还给我生了这么个儿子!” 徐氏浑身颤抖,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声音也夹杂着颤抖:“什么你的儿子,那是卫家的儿子!你再乱说,我杀了你!到底谁跟你说这些的?都是谁告诉你的!” 徐氏一个劲地猛摇头,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知道的……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她自己。她甚至连身边最贴身的嬷嬷也不曾透露过半个字! 而卫子规在卫家里出生,从小养在卫家,杨仲甚至连见也不曾见过一面,怎么会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徐氏一直感觉杨仲背后有一只手在拨弄是非,而今那根紧绷的弦彻底一断,导致她心神大乱,反抓住杨仲,语无伦次地问:“是谁……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人是谁!” 看徐氏的反应就知道,杨仲说中了。 杨仲一把将徐氏推开,啐了一口骂道:“呸你个恶心女人,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儿子是我的就该跟我姓,凭什么姓卫!” 徐氏以往都巴不得他快点滚蛋,如今他主动要走,徐氏却不准他走了,扑过去就拖住他,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动子规,我就跟你拼命!” 杨仲嫌恶地丢开徐氏,道:“你以为我像你那么歹毒,我自己的儿子,我动他干什么!我当然想要让他跟我认祖归宗!” 徐氏死活扒着他,道:“不,你不能,你不能那么做!” “我偏就要那么做!” 那时徐氏慌乱至极,偏偏却又冷静至极,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能把他带走,你要是带他走就什么都得不到!” 杨仲动作一顿,恶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氏极力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颤道:“卫家女儿都嫁出去了,现在就剩卫子规一个独子了,将来他会继承卫家的一切!可如果你现在把他带走,他就什么都没有,难道你想让他这辈子跟你一样,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吗!” 第456章 宿夜陪他 杨仲迟疑了一下,倒不是为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考虑,而是打算着自己能从卫家得到些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氏又道:“只要你等等,等老夫人去了,卫辞书死了,卫家就是我们的,那个时候子规就是我们的儿子啊……” 这样说来,把儿子养在别人家里将来继承别人家的遗产,确实好处多多。 杨仲当然会心动。 于是最后杨仲也冷静下来,道:“那好吧,我暂时不带走他,就让他养在卫家。不过以后我来找你,你要是再敢躲我拒绝我,你就知道我的厉害!” 徐氏连忙迭声应道:“我知道,我知道……” 杨仲心里得意,只要他能把这女人拿捏得死死的,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也挺好。自己的儿子有别人帮忙养着,他还少费点心思呢! *** 以往殷璄在卫厂忙碌的时候,夜深不归家是家常便饭。 如今卫卿偶尔也会在卫厂宿夜,陪他一起。 殷璄在办公房批阅公文,布置军务,时不时还有武将往卫厂里出入,商讨事情。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没去打扰,但也知道,近来乌斯藏那边有情况。 乌斯藏与本朝乃友好邻邦,前几年新首领上位,改革图治,乌斯藏发展得很迅速。 乌斯藏的人民骁勇彪悍,乌斯藏也从不缺健硕勇猛的马。 邻国发展得越好,对本国就是越大的隐患。两国交好时倒还安稳,可一旦闹僵,外患就会来了。 近来朝中收到消息,乌斯藏的首领身体不行了。 卫卿记得,前几年那位首领新上位,主动提出和亲时,听他们的使臣说,首领应该还是个健壮的青年。 眼下不过几年时间,首领身体素质便要垮掉了? 那首领还有一位弟弟,首领卧病在床不理政事,乌斯藏的政务就全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那位王弟手上。 这王弟秉性意图如何,对两国邦交政治怎么看待,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态,但从他的所作所为不难察觉出端倪。 他摄政以后,强化了乌斯藏的军队,两国边境的形势由友好和平渐渐趋于紧张,怕是个好战分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正是看准了本朝毗邻小国众多,前又才收复了祁岐,还没彻底恢复元气,便认为本朝不敢轻举妄动。 殷璄军令传下,命边境以防守为主,先静观其变。 对于乌斯藏来说,贸然打破和平,他们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卫厂的条件自没有在家里那么舒适,卫卿在堂上洗漱,堂上灯火昏黄,衬得外面暗夜无边。 以往殷璄常留宿在卫厂时便是这样过来的,如今卫卿不过是体验一番他过去的生活。 堂上除了锦衣卫给她送水和炉子来,人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卫卿需要的时候唤他们,便又如影儿一般立刻闪现出来。 但卫卿通常都是自己动手,用得着他们的次数少之又少。 眼下卫卿刚洗完脸,正坐在堂上用热水洗脚,阿应冒着夜色到来,只在门外止步,禀道:“夫人,徐氏劝住了杨仲,暂时与其达成了协议。” 卫卿淡淡道:“料也是如此,找两个人揍杨仲一顿,也就不存在什么协议了。” 阿应顿时明白,领命而去。 等殷璄散了将议,阅完了军务公文,回休息室来时夜已经深了。 室内,卫卿依然给他留了一盏灯。 灯火安然,浅淡的光影只偶尔在墙上斑驳闪跃一下。 殷璄在外间洗漱过后,方才无声地入内室。 卫卿侧身而睡,阖眼安睡,原本冷清的房间,因为有她在,青丝铺满枕间,而多添了两分温暖。 被子略微滑至她的肩下,卫卿把手臂伸出来,压着被角。 眼下虽是过了最寒冷的隆冬,但也余春寒料峭,夜里不慎容易着凉。 殷璄弯下身躯,轻轻将她的手臂掖进了被窝里。而后才转身走到桌边,解了自己的护腕放在桌面上,又将外衣挂上了屏风,随手捻灭了灯火。 殷璄躺上了床榻,从后面将卫卿搂入怀里。 卫卿醒了醒,嗅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檀香,往他怀里贴去,懒懒道:“忙完了?” “嗯。” 殷璄的手放在她腰间,让她感到极为安心。 他的怀抱,永远是让她最安稳的地方。 卫卿嗓音惺忪沙哑,道:“乌斯藏那边还好么,首领的弟弟约摸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 “再有野心,也不敢太轻举妄动。”殷璄嗓音低沉,在她耳畔响起,熏得她微微耳热。 卫卿道:“成大事者,要忍得,待得。弟弟摄政,却不能杀兄取而代之,否则内有臣民反对,外有友邦声讨,他也捉襟见肘,两头不讨好,确实得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是个不仅有野心而且有能耐、能够号令上下的人物,想必此刻已经把乌斯藏首领取而代之了。 顿了顿,卫卿又轻声道:“以前不曾听说乌斯藏首领身体有何问题,我比较好奇的是,这几年里,和亲过去的灵舒公主、乌斯藏的王后扮演的又是个什么角色。” 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只是仅这样想想作罢,乌斯藏太远,也无法亲自去验证。 殷璄亲了亲卫卿的耳朵,低低道:“早晚会水落石出,睡吧。” 卫卿安心地窝在他怀里入睡,但是腰上的那只手却是不安分。 迷迷糊糊间,握着她腰肢的手掌十分温热地熨帖着她的皮肤,开始作乱。 卫卿叮咛一声,伸手按住了他往上游走的手,呢喃道:“殷都督最近公务繁忙,还是不要浪费精力的好。” 话音儿一罢,卫卿却没防住他另一只手,竟在后面径直褪了她的亵裤。 卫卿来不及阻止,被他从身后抵上,一碰到他身躯的温度时,她便不受控制地有些发软。 他的声音低低传来,“我的精力在处理公务之余,应是能对付你。” 卫卿扭动腰肢,殷璄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一手碰过她的发丝,吻过她的后颈。 卫卿轻轻颤了颤,厮磨间衣襟宽至肩外臂弯,他的唇偏偏不安生,在她的后背流连。 “殷璄你……”卫卿呼吸一窒,有些凌乱。 PS:不要慌,二舅舅的戏份很快又会有啦~ 第457章 祸事发 然话没说完,便被一道轻吟声所代替。 他从后面进入,一点点将她撑得充盈饱满。她下意识收紧,一寸寸把他吞没。 随后伴随着床榻的晃动声,卫卿在枕畔溢出深深浅浅的轻喘。 她诱人至极,让殷璄渐深渐猛,次次狠捣。 卫厂里全是锦衣卫,神出鬼没的。卫卿怎能叫出声,唯有双手紧紧捻着衾被,张口咬着枕角,青丝泼墨一般,随着殷璄的每一次动作从喉间溢出难耐而娇媚的呻丨吟。 从后面使她更加敏感,好似他每闯一下,都能舂得她酥透了四肢百骸。 她身子本能地收缩,紧紧将他缠着,眼角堆砌着情潮,渐渐热了眼眶…… 小窗风静,月霜上瓦。 室内春宵旖旎,缠绵不休。 第二日卫卿扶着腰起身,两腿还打颤,而殷璄已然神清气爽地更衣、戴护腕,浑身穿戴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殷璄回身时,挺拔英隽,丰神俊朗。窗外的晨光薄薄地打照在他的轮廓上,落了几许进眼底里,深深浅浅,惑人至极。 他轻轻动了一下眉梢,还问她:“要不要我帮你?” 卫卿看了他一眼,暗道一声“禽兽”,嘴上却平平稳稳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出卫厂的时候,还是殷璄把她抱着出去的。卫卿嘴角狂抽,歪头倚着他胸膛,几乎咬着字眼道:“你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么。” 殷璄低低在耳畔回她道:“不然是让我看着你走路,到马车上再来一次么。” 卫卿:“……” *** 卫卿说得不假,徐氏和杨仲之间的协议,根本一点分量都没有。 杨仲这天晚上,被几个黑衣人围堵在巷子里,先拳打脚踢了一番,对方再亮出刀子要取他性命。 后因为听见了脚步声,有人来了,几个黑衣人才飞快地撤走。卡Kа酷Ku尐裞網 杨仲躺在巷子里,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血沫。 他就是再傻,又怎会不明白,这个世上最想要他彻底消失的人,除了徐氏还会有谁! 没想到这个狠毒娘儿们,之前说的那些,只是为了稳住他,然后好找机会对他痛下杀手! 杨仲彻底被激怒,既然她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转眼就到了接卫子规回家这天。 卫家人早早就出发,前往隆和寺。 三年了,卫家人连见一面卫子规都不能。 这一趟是徐氏和老夫人一同去的,老夫人还想顺便去寺里祈福一番,好保佑卫家往后都顺顺利利。 隆和寺就在京外的山上,来回一趟不赶时间的话只消大半日。 然而快到傍晚的时候,徐氏和老夫人才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两人皆是煞白着脸色。 此时卫辞书已经从官署回来了,并不见卫子规的影儿,便问:“子规人呢?” 徐氏一开口便是撕心裂肺的嚎哭,道:“子规,子规不见了!哪个天杀的,把子规给带走了!老爷,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找遍了隆和寺的山头,都没找到,他会不会有事?啊,会不会有事啊!” 老夫人强撑着一口气,一进家门便精疲力竭,晕了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儿子被掳走了,卫辞书怎能不慌,他再不济好歹也是个四品朝廷命官,又是发生在隆和寺的人命关天的事,卫辞书当即报官,请官兵出动。 隆和寺是当朝国寺,官兵不敢怠慢,遂连夜进搜隆和寺方圆百里之地。 这一搜寻进行了将近一夜。 在天蒙蒙亮之际,终于发现了疑似卫子规和掳走他的人的踪迹。 官兵们还发现,掳走卫子规的劫匪好像只有一个人。这人在山里兜兜转转,又没有帮手,根本跑不远,一路上都留下了可供追查的痕迹。 于是乎天亮之际,卫子规和那劫匪成功地被官兵给拦截了下来。 消息传回了卫府,卫家的人谢天谢地,总算松了一口气。 后来官兵把卫子规和那个劫匪一并送回到卫家来。 老夫人和卫辞书第一时间上前去查看卫子规有没有受伤。 三年不见,卫子规长高了些,模子五官亦长开了些,只是在寺庙里可没有在家里那么安逸,他清清瘦瘦,但骨子里的劣根性却是没怎么变,一回来便神气得很。 老夫人将他又搂又抱,长吁短叹道:“祖母的小心肝,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然而徐氏第一时间却顾不上卫子规,她看见被押进来的那个劫匪时,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继而她眼眶猩红,把心一横,当机立断地扑到一个官兵那里去,锵地拔出官兵的佩刀,就疯了一般朝那劫匪捅去,嘴里厉声道:“就是你这个挨千刀的掳走我儿,我要杀了你——” 这样一来谁都以为她是护子心切才不计后果地做出这种事来。 当时徐氏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要他死。 不错,这人正是她深恶痛绝的杨仲。她不能让卫家的任何一个人接触他! 可是徐氏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官兵。京兆尹把这贼人带来,只是给卫家一个结果方便回去好结案,随后还要把贼人带回衙门的,该怎么处置理应由衙门发落,怎么都还轮不到一个妇人来撒疯。 于是徐氏紧抓着那刀还没捅到杨仲身上,就被官兵拦下,一记打在手腕上,痛得徐氏一松,刀铿锵落在地上。 杨仲有些惊魂未定,抬头再看徐氏那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到扭曲的面目,不由哈哈大笑,道:“徐丹华,你想杀我却又杀不了我,肯定很难受吧!” 卫辞书和老夫人皆知,徐丹华是徐氏的闺名,这人喊得出名字,说明是认识的。 京兆尹也察觉到了,便问:“你认识卫夫人?” 杨仲笑意非常得意,看了一眼颤抖的徐氏,又看了一眼卫辞书,道:“何止认识啊,她以前,可是我的老相好儿。” 徐氏疯狂道:“住口!你住口!” 卫辞书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 第458章 卫辞书疯狂 杨仲被官兵押跪在地上,愤恨地瞪着徐氏,道:“怎么,现在知道怕啦?你找人杀我灭口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呢?” 既然这样,那么大家就撕破到底,谁也别想落着好! 杨仲又嘲讽轻蔑地看向卫辞书,笑道:“卫大人,不怕告诉你,当初这娘儿们进你家门之前,早就是被我搞烂的破鞋了!她瞅着你好糊弄,装成个良家子,爬上你的床,再要你负责,还不是千方百计想进你家门!” 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给气得喘气都不利索。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还顾及着卫家的门面,对京兆尹道:“大人,此乃卫某家事,希望大人能交给卫某自己处理。” 意思说白了,就是家丑不可外扬,要京兆尹把人留下来,然后带着官兵离开。 哪知京兆尹还没答应,杨仲就连忙求道:“大人,大人,这卫辞书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他们可能会杀了我的!求大人救命,救命啊!” 他就是要让徐氏和卫家不得安宁,然后徐氏却奈何不了他。大不了被官兵抓走,蹲进牢里,还有吃有喝,舒坦得很呢! 京兆尹道:“有什么纠葛,现在说清楚吧,回头本官还要带他回衙门受审。” 于是杨仲浑然不怕,又看向一边的卫子规,咧嘴笑道:“儿子,乖儿子,到爹这里来,叫声‘爹爹’给我听听?” 卫子规满目厌恶,道:“你是什么东西!” 杨仲的话,让卫家的每一个人都凝固了去。 徐氏的面色更是苍白如鬼。 杨仲笑嘻嘻又道:“卫辞书,怎么样,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便宜儿子,滋味儿好受吧?徐丹华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安分的,当初她都做了你的妾了,却还背着你出来偷人,跟我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卫辞书双目充血,愤怒到了极点。 杨仲视若无睹,自顾自道:“起初我还以为是你这书生满足不了这荡妇呢,如今我才晓得,原来她居然是找我借种来了。你卫辞书一连三个都生的是女儿,肯定是祖上缺德,要你卫家断子绝孙!这荡妇肯定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想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只好找别的男人生儿子喽!” 卫辞书胸口剧烈起伏,快要呕血一般,咬牙切齿:“你满口胡言,当,当天诛地灭!” 老夫人承受不住这一事实,再一次晕了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杨仲朝卫子规努努嘴,道:“不信啊?不信让大家伙看看,这小子到底长得像你卫辞书呢,还是长得像我呢?” 其实在他这么说之前,大家的注意力就已经在卫子规和卫辞书以及杨仲之间来回切换了。 卫子规小时候便不怎么像卫辞书,现如今五官长开了,看起来则更不像。相比之下,他的确和杨仲,在神情和轮廓上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 事实摆在眼前,别说什么滴血验亲了,仅是看一眼就知道哪两个才是父子。 杨仲全然破罐子破摔,又笑着看看神魂俱失的徐氏,道:“不怕告诉你,这荡妇老早就跟我苟合了。她还跟我商量好了,把我儿子继续养在你卫家,等你这便宜爹死后,卫家的一切就都是我儿子的,那时我便名正言顺是他老子!” 说着他颜色一变,又愤恨道:“这么好的计划,要不是这荡妇找人取我性命,我怎么可能会打乱!她一心要我死,我也不让你们好活!哈哈哈哈哈……” 卫辞书忍到了极致,手上握紧了拳头,一个书生也能被气得脸上青筋毕露。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杨仲正猖狂地哈哈大笑时,正笑到一半,哪知卫辞书突然捡起地上的刀,以旁人来不及阻止的速度,便猛地朝杨仲捅了去! 噗嗤! 鲜血溅了卫辞书满脸,也洗不去他脸上扭曲的愤怒。 这次京兆尹再没能拦下,杨仲被卫辞书一刀捅穿。 卫辞书生平最重脸面,窝窝囊囊在京城这几年已经让他非常憋屈,没想到自己的妻子还跟别人苟且,自己卫家的独子也是别人的种! 这怎能不让卫辞书疯狂! 京兆尹大惊道:“卫大人!” 卫辞书听不见,连捅了杨仲三刀,当场把他捅死在地。卫家妻妾下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最后杨仲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徐氏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京兆尹连忙把卫辞书扣了起来。为官者,就算为了私怨也不能随便害人性命。 后来这件事传到了皇帝那里。京中官贵们对卫家那点破事早就不懒得关心了,不过这次卫辞书居然亲自提刀杀了人,还是成功地再一次掀起一波八卦。 漪兰匆匆跑来像卫卿禀报,惊疑道:“夫人,真相大白了,卫子规果真是徐氏和外面的人生的,卫辞书大怒,竟然亲手提刀捅死了那个奸夫!” 彼时卫卿正研究药材,指尖夹杂着药香,随手捻了捻。 她神色很平淡,道:“奸夫要是多活一天,对于卫辞书来说就多一天的耻辱和嘲讽,全京城的人都要指着他看笑话的,他心理素质过不去,当然要犯错了。” 漪兰道:“这次卫家真真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卫卿莞尔,看她一眼,道:“世事怎能轻易下结论?” 当年,卫辞书被贬,不也认为翻身无余地吗?可他还是踩着缪岚爬上去了。 而今,也是有的。只要给他一块踏脚石,他就会积极地踩。 卫辞书暂被扣押,卫家凋零,徐氏和卫子规被关在院子里,而老夫人则病重在床。 梅姨娘无疑成了家里最大的支撑。 卫卿再踏入卫家的门槛时,在门前顿了顿,仰头看向那门楣,神色风平浪静。 那门楣,既没有印象中的高,也没有印象中的阔了,而是透着一股子穷酸颓败的气息。 锦衣卫护送着她到来,曾经被欺辱、被人瞧不起,还被扫地出门的二小姐,而今的大都督夫人,卫家上下无一人敢抬头直视她。 卫卿抬脚踩上了卫家的门槛,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第459章 要你活着仔细看看 卫家里梅姨娘做主,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迎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家闹成今日这局面,梅姨娘知道,是出自卫卿之手。这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她恨徐氏,恨卫子规,他们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恨卫辞书,恨老夫人,他们纵容包庇那个杀人凶手! 现如今真相大白,又当如何呢? 卫家的宝贝独子不是卫家的,而真正的卫家的孩子却丧命在那个小恶魔的手上! 喧嚣散尽,最终落得个凋零冷清,梅姨娘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而是空落落的。 因为她不管怎么复仇,她的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梅姨娘上前礼道:“不知大都督夫人驾临,妾身有失远迎。” 卫卿道:“听说老夫人这次病得重,我过来看一看。” 梅姨娘闻言,便带卫卿去往老夫人的院子,身边漪兰背着药箱,看样子真是来替人治病的。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药气。 王嬷嬷看见卫卿来,当即便上前给卫卿跪下了,道:“求求二小姐救救老夫人吧,老夫人以前做得再怎么不对,终归也是二小姐的祖母啊……大夫束手无策,二小姐要是再袖手旁观,只怕老夫人就真的没救了……” 卫卿低头看了看她,道:“我若想救,你不求我也会救,我不想救,你求我我也不会救。你起来吧。” 漪兰便道:“夫人正是来看老夫人病情的。” 王嬷嬷一听,连忙让开。 卫卿进到屋子里去,此刻老夫人正躺在病床上,气息恹恹,十分憔悴。以往精神矍铄的样子,而今只变成了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婆。 卫卿给她诊了脉,开了药方让王嬷嬷去抓药煎药,自己则动手给老夫人施针。 正如当年她初回卫府,事事尽心时一般,无一不妥帖。 老夫人幽幽转醒,似乎好受了许多,睁开眼看见是卫卿,以为自己花了眼。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又认真地多看几眼,不由老眼浑浊,滚下泪来。 卫卿正捻着银针往她穴位里刺入,声色平淡道:“老夫人不宜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冷静点的好。” “卿儿,卿儿,”老夫人喃喃念道,“祖母的好孙女儿,祖母知道你不会不管卫家的……” 老夫人情绪激动,只是卫卿不怎么搭理她,她便只痴痴地望着卫卿,生怕这孙女也要离她而去了一般。 等老夫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卫卿才收了银针。 恰逢王嬷嬷煎好了药来,送到卫卿手上。卫卿一勺一勺地喂老夫人喝药。 她忽道:“老夫人以前去缪家提亲,信誓旦旦,可有想过今日么?” 老夫人一顿,望向卫卿。见卫卿神色间没有异常,仿若只是在跟她闲聊一样。 老夫人哑然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祖母也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卫卿眼帘也不抬,又舀了一勺药喂老夫人,道:“那些事确已过去很久,老夫人若是不记得了也不要紧,那老夫人还记得你和卫辞书如何将我母亲休逐,又如何逼她悬梁自尽的么?” 话一出口,老夫人原本好转了一点的气色,顷刻又褪了回去,苍老的面容煞地雪白。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轻轻吹着汤药,道:“都不记得了也不要紧,我记得就好。” 老夫人身子骨有些颤抖。 卫卿若无其事道:“老夫人为了卫家,也确实煞费苦心,需要攀附的时候表尽忠心诚意,等过河拆桥的时候却又逼人于绝路毫不留情。你嫌弃我娘生女不生子,到头来却替别人养了孙子十几载;你盼着卫家飞黄腾达,如今却节节败落,这滋味好受吗?” 卫卿道:“其实卫家的门楣哪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卫家的脸面也完全可以随便撕下来给人踩,如今你看可不就是这样么。” 老夫人瞪大了凹陷的眼眶,不知是生气还是惊怒,“你……你不是来给我治病的……” 卫卿淡淡道:“不,我确是来给老夫人治病的,不是走个过场,而是要治好你。就这么死去未免太可惜了,卫家还没有走到尽头,老夫人应该活着睁大眼睛看一看,最后又是番怎样的结果。” 当初怎么爬上来的,现在就要怎么失去,这才是卫家该有的结局。 老夫人突然爬起来,跪在床上,老泪纵横地拉着卫卿道:“卿儿,祖母知道错了,祖母错了……卿儿你就放过卫家吧,祖母给你磕头了!” 只是卫卿扶着老夫人的肩膀和头,老夫人硬是没能磕得下去。 卫卿轻声道:“卫辞书要是争气一点,还能让我尽兴一些,只可惜卫家到处都是破绽,而他又实在太好对付了。比起当年我和我娘的走投无路,眼下这点情况又算得了什么呢?老夫人莫急,事情还没完。” 老夫人闻言,一股子寒意幽幽爬上了老夫人的背脊。 卫卿又扶着老夫人躺了下来,她手上的力道看似轻缓,却让老夫人无法抗拒,老夫人只得身子骨僵硬地缓缓躺下。 卫卿温和道:“老夫人好好休息。” 随后她带着漪兰出去,将近段时间调理的方子和注意的事项都交代给王嬷嬷。 老夫人在床上听得一阵恍惚。 卫卿终于肯施以援手,王嬷嬷当然感慨又感激,一应仔仔细细地记下。 关于卫辞书怎么发落,还未有个定论。 朝中也无一人愿意站出来替他求情,做官做到他这个份儿上,估计朝堂上下除了他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而卫辞书杀的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吃喝嫖赌,为了弄几个银子没少为非作歹,这次又是掳掠卫辞书的儿子在先,卫辞书虽然杀了他,某种程度上来讲还有两分为民除害,因而论起处置来也不至于以命抵命。 有官员建议照律法给卫辞书判刑,受牢狱之灾;也有官员建议罢去他的官职,发配充军。 这时御史台缪谦则谏言,可以贬斥发回至卫辞书的生源地,让其将功赎罪,造福当地百姓。 第460章 不明境况的孽种 卫辞书的生源地在回县,那是一个相当贫穷疾苦的地方。卡Kа酷Ku尐裞網正逢回县有官员人事调动,知县往上调了一级,下面的官员便依次上调,余下一个主簿的职位暂无人代。 朝野上下都震惊了,他们没听错吗?当年卫辞书可是想方设法地撇清和缪家的关系,现在卫辞书遭殃了,缪家却站出来请谏将功赎罪? 贬斥回生源地,那主簿是个九品小官,但那也还是做官啊,可比牢狱之灾和发配之苦好受多了。 朝臣们纷纷揣测,大抵是有大都督夫人的缘故在吧。 那卫辞书说到底,也还是大都督夫人的生父。 皇帝对卫辞书这点破事管都懒得管,随手一挥,准了缪谦的谏言。文武百官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处罚不轻也不重,基本是断了卫辞书以后还想升迁至京的念想。 缪谦也根本不想管卫家的事,不难想,这是卫卿的意思。 不知道卫卿为什么要这么做,卫卿前一晚来请他谏言时,缪谦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卫卿和卫家的血缘关系,便道:“当年卫家再落井下石,卫辞书到底还是卿儿的生父。卿儿若是不忍心,为何还要把他贬得那么重?大可以再降两级就行了。” 他不是不厌恶卫辞书这个人,他只是为了卫卿,愿意容忍。 卫卿道:“舅舅就当我是不忍心吧。让他做个九品小官,比坐牢充军要好得多,不是吗?” 缪谦不再多言,于是才有了第二天朝堂上的谏言。 卫家一直阴霾重重。 在卫辞书没回来之前,徐氏被关在院子里不得出,而卫子规也暂被看守在自己院里。 卫子规还在寺庙里时,老夫人整天挂念着,现在真相大白,老夫人却连多念叨一声都觉得恶心。 她没有心力去管那对母子,只盼着卫辞书能早点回来。 梅姨娘操持着卫家的一切,也派人按时给徐氏和卫子规送吃的。 只不过吃食远比不上当家主母和卫家独子的待遇了。卡Kа酷Ku尐裞網徐氏知道自己完了,只要一想起当日卫辞书发疯地狂捅杨仲时的样子,是半点发疯叫嚣的脾气都没有了。等卫辞书回来,说不定还会杀了她的! 因而不管梅姨娘送来的是什么馊饭馊菜,她都魂不守舍地硬逼着自己往下咽。 现在哪怕多活半日,对她来说都像是偷来的。 然卫子规就不这么想了。 他还只是十一二岁的人,哪里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秉性里的劣根未除,不知自己的处境,当日卫辞书杀人时他心里也跟着痛快。 那个人冒充是他的爹,要掳走他,那就该死! 他还把自己当做是卫家的小祖宗,所有人都得捧着他。更何况在寺庙里吃了三年的苦,回到家里,还不得呼来喝去地好好享受一下? 梅姨娘怎会不了解他,每日往他院里送的饭菜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也没亏待了他。 卫子规非常挑嘴,稍有不合胃口的,就在院里大吵大闹,还带着一股狠劲儿地殴打下人,年轻的脸上露出凶色,道:“你们谁敢惹我,我叫我爹统统捅死你们!” 下人早已不把他放在眼里,奈何有梅姨娘的叮嘱,大家都忍气吞声。 梅姨娘身边的丫鬟十分不解,道:“姨娘,徐氏已经彻底失势了,卫子规也是她在外面的杂种,姨娘为何还要处处迁就隐忍那卫子规?难道还怕他不成,要知道当年可是他……” 说到此处,没再继续说下去。 梅姨娘怎么能忘,当初卫子规踩她的肚子杀她的孩子! 但卫辞书和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吧,他们纵容的这个杀人凶手,踩杀了卫家真正的唯一的独子! 大概卫家人真是作孽太多,才落得这么个断子绝孙的下场吧。 只要想起这一点,梅姨娘还是会自心底里溢出一丝夹杂着痛恨的快感。 梅姨娘道:“急什么,就是要这样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让他忘了自己是谁。等老爷回来自己处理,不是才更加有趣么?” 丫鬟恍然大悟:“要是老爷回来,看见别人家的杂种在家里作威作福,估计得再发一次疯吧。” 梅姨娘道:“就看那孽种有没有命受了。” 卫辞书被扣押在牢里数日后,总算放了出来。 紧接着圣旨也到了,贬卫辞书为回县九品主簿,即日启程赴任。 若不是这一道圣旨,卫辞书和老夫人估计早就忘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了。如今一道圣旨又打了回去,才终于让他们想起回县那个破败的小地方,不堪回首。 怎知卫辞书才一回来,就遇到卫子规又在兴风作浪地打骂卫家的下人,他看着卫子规那一脸凶相,蛮横霸道的样子,若是以往只是淡淡斥责两句便罢了,可而今只要一看见他,这几天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愤怒情绪又直冲上脑,将卫辞书的脸憋得一阵红一阵青。 这是别人的孽种,而不是他卫辞书的!可他却把这孽种当宝一样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 愤怒使他丧失了理智,像个疯子,无人敢拦。卫辞书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拎住那正向下人拳打脚踢的卫子规。 卫子规全然看不懂脸色,回头只见是卫辞书,底气更足,道:“爹,他们不给我好吃的!打死他们!” 梅姨娘从旁柔柔道:“每日饭菜都按时送了去的,没一顿落下荤。只不过家里情况如此,供不起山珍海味。” 卫子规怒目瞪向梅姨娘,道:“你这个贱人,就是趁爹不在,故意折磨我!” 话音儿刚一落,卫辞书冷不防扬起巴掌,这次是十成十的,狠狠朝卫子规的脸上扇了去。 那掌掴的声音响彻院落,硬是把卫子规给打趴在地上。卫子规还是懵的,嘴角却破了,淌出一丝血。 要知道以往就算他捅了天大的篓子,也从没被卫辞书下过这样重的狠手。 卫子规爬不起来,卫辞书就过去把他拎起来,像拎着一块抹布一样简单,再反手往他另一边脸上用力打去。 第461章 是马车太抖了…… 卫子规终于从剧痛中回过神,双颊肿得老高,前一刻还亲热地叫卫辞书“爹”,下一刻见卫辞书这样打他,哪还有亲热可言,瞬间就翻脸不认人,就像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对卫辞书也目露凶色。 卫子规还想还手,可身高体力上都不是卫辞书的对手,卫辞书硬是一手钳着他一手摁着他的头,往一边的柱子上狠撞。 一边撞还一边骂:“孽种,畜生,还想跟我动手吗?也不看看是个什么东西,敢耀武扬威,不知死活!卫家没有你这样的杂种,没有!你亲爹都被我捅死了,你还想翻天?我告诉你,没门!” 卫子规被撞得头破血流,恐惧压制住了他的劣性,终于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自始至终,梅姨娘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观看这场戏码,连眼睛都没闭一下。 一个杀了她儿子,一个选择了包庇纵容,这两人现在窝里斗,看着真是痛快极了! 梅姨娘道:“老爷,再打你就要把他打死了。” 卫辞书咬牙切齿道:“我就是要把他活活打死!” 这时徐氏听到了动静,不管不顾地从自己院里跑出来,扑上前去,哭嚎道:“不要!求求你,别杀我儿子!” 徐氏这一出来,也遭了卫辞书好一顿毒打。卫辞书踩着她的脸,面目扭曲道:“你个荡妇,贱人!生个杂种出来,也配是我卫辞书的儿子!去死!” 场面颇有些血腥,徐氏也见了血,正死死地护着卫子规。卫子规这种时候,才真真哭得有点像个孩子。 梅姨娘顿觉有些无趣,要是一时就打死了,那往后岂不更无趣了。 于是她赶紧叫人拉开卫辞书和徐氏母子,劝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这两人委实该死,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老爷刚回家来,还是莫要再出事了。” 卫辞书听进了梅姨娘的话,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想他一介读书人,被逼到这个份儿上,着实难得。 京城这个地方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卫家上下收拾行囊,下人们纷纷遣散,只留了几个贴身照顾的,而后启程去往回县。 等到了回县,有的是时间让徐氏母子生不如死。 *** 天气渐渐暖和了,蔡铮从彝州来了信,说他那边已经诸事安定,让大家勿要担心。卡Kа酷Ku尐裞網 而魏国公府也收到了缪谨的来信,一切安好。 蔡家里,蔡琮能独当一面,与寇晚照也夫妻恩爱,家里的两个小娃子活泼闹腾,但乳娘都照顾得非常妥帖,处处都让蔡夫人安心。 蔡夫人唯一不安心的,便是远在彝州的蔡铮了。 她常在卫卿和蔡琮耳边念叨,蔡铮神经大条,不知是否有好好地照顾自己,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休息等等。 卫卿道:“义母若是不放心,不如就去与义父团聚吧。” 蔡夫人当然想,只是路途遥远,她又不好向蔡琮提出,以免给他添麻烦。 卫卿看出了她的顾虑,笑了笑道:“义母不用担心麻烦义兄,我向皇上告假,亲自送义母过去。这样路上义母若是旅途劳累,我也能帮忙调理,也让义父和义兄安心。” 蔡夫人当然愿意和卫卿相处,却道:“可那样你也太累了,来回那么远,也耽搁你的时间。” 卫卿笑道:“当初我也有份请义母留下来的,现在义父那边稳定下来了,更有份平安送义母过去的。反正我也正好要外出一趟。” 蔡夫人问:“外出干什么呢?” 卫卿道:“处理点私事。” 见她这么说,蔡夫人便没有再多问。 回头等蔡琮回来,卫卿与他商量此事,蔡琮也不放心,道:“长途跋涉有你陪着我放心,但你和娘都是女子,我怕万一途中出什么事,总要有男人随行保护才行。更何况卿儿你现在还是大都督夫人,不可以轻易在外远行。” 卫卿好笑道:“卫厂那么多锦衣卫护送,他们不算男人么?” 蔡琮道:“不行,还是不行,我不放心。” 这时,厅外传来一道声音:“交给我你也不放心?” 卫卿循声看去,见渺渺夜色中,殷璄正不疾不徐地从外面走来。树下的灯火衬得他身影非常修长挺拔,轮廓半明半暗越发深邃,闲庭信步间自有一股清淡从容。 殷璄忙完了事,来接她回家了。 卫卿不自觉地缓缓勾起唇角。 蔡琮起身相迎,愣道:“大都督也要去?” 殷璄进屋来,身前被温黄的光镀亮,身后却一片夜色如水。他看了看卫卿,道:“你都知道大都督夫人不该轻易远行,我会让她一个人去么?正好近来要去地方视察,顺路。” 蔡琮在宫里当值,抽不开身,但既然有殷璄护送,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便说好了这两日寇晚照在家里帮蔡夫人收拾一下,卫卿明日则进宫去告假。 卫卿跟着殷璄从蔡家出来,登上马车回大都督府。 卫卿道:“一起去彝州,不会耽误你吗?” 殷璄道:“定期到各地视察是职责所在,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卫卿闻言好笑,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地牵住了他的手。 夜里不大好看清路,马车颠簸是常事。 车身摇晃,殷璄顺势就把卫卿揽入怀里。 卫卿靠着他的胸膛,觉得分外安心。不管要去到哪里,不管要去做些什么,只要有他陪着,都好。 她甫一抬头想与他说话时,唇冷不防从他的喉结处轻轻擦过,掠起淡淡的酥痒。 卫卿还来不及退开呢,紧接着马车又颠了一下,卫卿再紧紧贴在他怀里,殷璄手扶了扶她。 她的唇亲上了他的喉结,殷璄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 卫卿汗颜道:“是马车太抖了……” 后来车身大约依然是颠簸的,行驶在空旷的街上,只不过卫卿已经被殷璄放倒在坐榻上,只感觉身子晃晃悠悠的。 殷璄俯下身吻她。 好似不管在一起多久,亲密了多少次,当他的气息袭进卫卿的感官,把她的呼吸侵占时,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心动。 第462章 竟然疏忽了 他吻得深,让她无法避免地碰到他的舌头。 发丝在坐榻上铺散开来,卫卿极为轻细地辗转呢喃。手不自禁地抚上他整齐的衣襟,触碰到滑动的喉结。 后来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心头一烫,连忙推了推他,唇齿微微分离,有些气喘,极力平静道:“快到家了。” 殷璄手在她腰间收紧,将她扣进怀里,道:“嗯,快到家了。” 第二天卫卿扶着腰起身,进宫向皇帝告假。 卫卿要把蔡夫人送到彝州去和蔡铮团聚,怎么说蔡铮也是奉皇命赴任,皇帝没有理由让人家夫妻分隔两地,于是就准了这假。 静懿知道后,竟然破天荒反应平平,只留卫卿在她宫里吃了一顿饭,然后象征性地叮嘱两句,让她路上注意安全等等。 卫卿觉得反常,照她对静懿的了解,这货要么不准她走,要么非得和她一起走,但静懿提都没提。 卫卿看了看静懿,道:“这次不闹着要和我一起走了?” 静懿亦看着她,道:“我若说要和你一起,你会干吗?” 卫卿:“显然不会。” 静懿道:“那不就得了,本宫何必费那力气。” 卫卿抽了抽嘴角,隐隐觉得不对。但是从她出宫回家到第二天收拾好东西启程,静懿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卫卿想,可能是她多虑了吧。 她和殷璄带着锦衣卫出发离开大都督府,先去蔡家接上蔡夫人一起。 蔡家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蔡夫人乘坐,一辆约莫是用来放行李的。 寇晚照带着两个孩子送蔡夫人到门口,兄妹俩晓得蔡夫人要走了,小嘴一瘪,就汪汪大哭。 蔡夫人抱一个哄一个,着实无奈又心疼。 后奶娘把孩子抱下去了,哭声还久久不绝。 蔡夫人上马车后,蔡琮便同锦衣卫们一起,骑马一路护送至城门。 蔡琮隔着车帘,与马车内的殷璄和卫卿道:“母亲就拜托大都督和卿儿了。” 出城后,路途上平平顺顺。卡Kа酷Ku尐裞網窗外青山翠屏,官道盘绕,风景十分怡人。 半日工夫,大家已经离京城有几十里远了。 到中午,一行人走到一处林荫之地暂歇,并出马车来透透气,吃点东西。 卫卿不能总是和殷璄待在一起,下半日打算和蔡夫人坐同一辆车,陪她解解闷。 眼下卫卿走到蔡夫人马车前,捞起帘子道:“娘出来休息一下吧。” 蔡夫人精神状态甚好,由卫卿搀扶着下来。 卫卿看了马车里面一眼,见车内还堆着一些行囊,不由道:“娘为何不把行李放在后面那辆马车里,是装不下么?” 蔡夫人却道:“那是公主给卿儿准备的东西,我怎敢逾矩。” 卫卿:“……静懿给我准备的东西?” 蔡夫人道:“公主说是卿儿路上需要用到的,除了卿儿自己,别的任何人不得擅自打开,要等出城以后再告诉你。”她看了看卫卿神色,又问,“卿儿不知道吗?” 卫卿眼皮子一直跳,伸手揉了揉额角,道:“她什么时候送来的?” 蔡夫人道:“就在今晨,卿儿来接我之前就送到了。卡Kа酷Ku尐裞網我以为卿儿知道的。” 随后卫卿僵着嘴角走过去,在那辆马车前站了站,然后一把掀开了帘子。 她抬眼看见马车里的情况时,头都大了。 只见静懿此刻整端庄高贵地坐在马车里,与卫卿来了个四目相对。 静懿还十分难得地对她笑一笑:“卫卿,你好啊。” 卫卿:“……” 她就说么,静懿反应怎么可能这么平静!看样子这货是自知从卫卿这里无法突破,所以就从蔡夫人这里下手了! 蔡家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于是她一早就把自己装在马车里送过来了。而卫卿又不是个爱干涉旁人私事的,就算多出一辆马车,一时她也不会主动过问。 所以才使得静懿得逞,一路跟到现在。 卫卿竟然疏忽了。 卫卿眯着眼,道:“你给我下来。”还不等静懿动作,她又道,“算了你还是不要下来了。” 卫卿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吩咐锦衣卫,赶紧原封不动地把这连人带车送回宫里去。 静懿一听,当即爬出马车,道:“本宫既然出来了,你休想再让本宫回去。” 静懿为了能留下来,也是拼了,不让卫卿抓住她,即便给卫卿抓住了,她也死死抱着一棵树不肯撒手。 以前这种事她压根是做都不屑于做的。 静懿偏开头,蛮横道:“我不管,本宫说什么也要去彝州。” 卫卿道:“路途遥远,跋山涉水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静懿想起以前缪谨说过,像她这般金枝玉叶的人住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哪里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所以她要去。她也想看看,外面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静懿嘴上却答道:“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卫卿看着静懿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问道:“我是送我义母过去,顺便看看义父和舅舅过得好不好,你呢,又是因为什么?” 静懿脱口道:“我当然是因为你。” 卫卿低低道:“你怕不是因为我。” 静懿身子一震。 卫卿又道:“真要是因为我,就应该听话,乖乖地回去。” 静懿微微抿唇,倔强道:“我要去彝州。你便是现在送我回去,你也不能保证路上不出岔子。我已经留了信给我父皇,是我主动要出宫跟着去历练的。有你和大都督在,我父皇想必很放心。” 卫卿不为所动,静懿又道:“卫卿,我从小生在宫城,除了偶尔随父皇避暑,那年你追到城外救我那次,已经是我这辈子走得最远的一次。” 卫卿道:“你这是在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 静懿道:“你偶尔也好歹被打动一下不行吗?你放心,路上你继续陪你的大都督,我会陪你义母给她解闷,你们吃什么住哪里,我也不会挑剔。” 卫卿道:“可我若不送你回去,就是知而不报之罪。”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大家先在树林里休息,让锦衣卫快马加鞭回去禀报皇帝。 第463章 被她看穿了 皇帝若是同意,她和殷璄则带上静懿上路;皇帝若是不同意,那静懿只能原路返回不得再跟着。 锦衣卫来去一趟倒也快,带回来的消息是皇帝居然同意了,说是让静懿出去游历一番也好,要她好好跟着卫卿和殷璄,注意安全。 静懿自己都有些意外,皇帝就这么同意了? 这样一来,卫卿反倒不意外了。皇帝让静懿同行,到时候随便一问便可知他们路上都干了些什么。 等于是给自己安了一双耳目。 时间不早了,大家只好继续启程,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静懿也不一个人闷着了,而是和蔡夫人坐一辆马车。 起初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渐渐下来蔡夫人和静懿也熟络了。 静懿十分喜欢听蔡夫人给她讲故事,一路人相处都非常融洽。 蔡夫人精神状态好,心情也舒畅,时不时竟能和静懿说说笑笑起来。 卫卿也不知道,带上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遇到没风的天气里,难免有些闷热。殷璄手里摇着那把玉骨扇,一阵阵送着风。 这几天骄阳似火,从早烤到晚,竟有两分将入夏了的味道。 这两个怕热的人要在路途中度夏,想想就觉得很难受。 卫卿看了看殷璄,道:“衣服叠这么整齐,不热么?” 殷璄道:“还好。” 卫卿:“没人的时候你可以适当地松敞一点的,反正除了我也没谁看见。” 卫卿实在怕他热,又还不到用冰块镇暑的程度,于是主动伸手拨他衣襟。 刚松敞两下,殷璄冷不防捉住卫卿的手,低眸看她。 卫卿挑衅笑道:“怎的,大都督害羞啊?” 殷璄道:“你是不是在想这路上我也不敢把你怎样,就不怕自己想错了?”他低下头靠近她耳边,低低沉磁道,“马车里我也会的,不信的话要不试试。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 这去往彝州的一路上,也不是很赶,每到达一座城时,便花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补给,顺便在城中整顿休息一番。 而殷璄也确实沿途视察,效率非常惊人便是了,通常花半天时间就能将武将和各地军务过了个遍。 静懿第一次真实意义地出远门,当然精神头非常足。以前都是卫卿帮她带地方特产,如今她要自己去逛自己去买。 光是在去的路上,她便把给皇帝、明妃还有京城里关系较好的一干人士的礼物给买好了,甚至还有多余的。 卫卿不由问道:“这些回程的途中买不行吗?” 静懿道:“回程的时候都顾着赶路了,谁还买这些?况且先买好,等到了彝州再分点给你的义父和二舅舅,不是挺好的么?” 卫卿默了默,眯着眼看向街上的人来人往,道:“义父就免了,恐怕多是想给我二舅舅吧。” 静懿神色倒也镇定,片刻道:“缪谨除了是你二舅舅,也是教我骑术的师父,我若给他带点礼物,很奇怪吗?” 卫卿道:“这话说来你自己信吗?” 静懿沉默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知道,卫卿是何其通透的一个人。她的心事,能瞒得了一时,却不能一直瞒下去。 随后卫卿从她手上接过她刚买好的东西,道:“静懿,我劝你,不要犯傻。” 等回到了客栈,卫卿送静懿回房间后将要离开时,静懿才蓦然开口道:“因为他是你二舅舅吗?” 卫卿身影顿了顿,又转身回来,道:“你以前在首辅那里应该领教过,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只看他的表面。或许我二舅舅亦是如此呢?” 一个人表面上笑得再爽朗,他的心里就一定是在笑吗? 缪谨年少成名,不知惹多少人艳羡,曾身为太子伴读,更是风光无限。可朝夕之间,却经历了家族倾颓、血亲离散,从一个翩翩公子变成了个落魄罪臣之后。 再次归来,故往犹在。他并无多生感慨,即使伤痕累累之下,依然谈笑风生,可知这层表象的背后,又是怎样一副隐忍? 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思虑,在缪家里,卫卿理应是和她这二舅舅最投缘,某种性格也是最像的。 卫卿有她心思缜密的一面,缪谨未必没有。 静懿问:“卫卿,我可以多了解他一点吗?” 卫卿心下一沉,道:“我怕你这次会轻易回不了头。” 卫卿怎会不记得,以往静懿喜欢首辅的那时候,她喜欢他的模样,喜欢他的言行举止,但她却克制着自己不往前多踏一步。 那个时候她是理智的,知道自己即使往前踏那一步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她便只保持原样,甚至拒绝去深入了解。如果深入了解过后,她仍是很喜欢那个人,那往后便再难找到替代了。 可是现在的静懿,就跟摸索着过河一样,在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仍是一步一步地下水,不知不觉可能就已经越来越深了。 她的理智都化作了勇气,使她努力想靠近。仿佛她往日对喜欢一个人的那些理解,都只是因为不曾遇到对的人。 静懿轻蹙着眉,想了想道:“可好像这一次,我没打算回头。”她抬头看着卫卿,道,“如若大都督都可以打开你的心门,我是不是也可以打开他的?” “打不开呢?” “那就让他知道我来过。” 后来,卫卿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就上去敲门试试,他若是开门让你进了,往后你便有可能是我的舅母;若是他不曾对你开门,那你和他兴许就只能形同陌路,往后连他再逗你玩笑你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照静懿这架势,是非要试一试不可的了,卫卿只与她说清楚,不会阻止她。 毕竟卫卿的观念并不保守,她虽与静懿是好友,但只要不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她都能够接受。 即使将来静懿真成了她二舅母,也依然还是她的好友。 卫卿只是不想,静懿这一莽撞,把自己撞得个头破血流。 话都说开了,静懿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 第464章 殷都督多少岁了? 卫卿大抵能猜到,静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缪谨的。但她还是不解地问:“你喜欢他什么?莫不是喜欢他逗你?” 真要是这样,那静懿得多受虐啊…… 许久,静懿答道:“我喜欢看他笑。” 卫卿一愣。 静懿侧头看她,眼里唇边竟也染了些笑意,道:“是不是很奇怪?但是看见他笑,我会高兴,即使他逗我也没关系。当时可能有点恼,但后来渐渐也就不恼了。” 晚间,卫卿躺在客栈的床上,枕在殷璄的怀里。 卫卿蓦然问他:“你觉得,静懿和我二舅舅,会有可能吗?” 殷璄闻言,一点也不意外,道:“世事难料。” 卫卿想起静懿的回答,不由伸手环住殷璄的腰,低低道:“殷璄,你说我喜欢你什么呢?” 好似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竟然却问了静懿。大概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殷璄道:“你问我?” 卫卿无声地勾了勾唇,埋头在他衣襟间,深深浅浅地呼吸,呢喃:“大概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吧。” 殷璄手臂勾着她的细腰,臂弯里很有力道,将她的身子压在怀中,很有种想翻身压下的冲动。 卫卿及时抵了抵他的胸膛,岔开话题道:“殷都督,我能知道你多少岁了吗?好似我还没问过你这个问题。” 殷璄片刻道:“今年而立。” 卫卿道:“那便是大我十二岁,看来确实需要好好保养了。” “嗯?” 殷璄闻言,果断把她压在身下。 卫卿一阵乱蹬,道:“我错了,我错了,刚刚只是随口揶揄你的。” 过了一会儿,卫卿气势弱了一截:“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何必动手动脚……” 再过一会儿,卫卿小声气喘:“殷璄……明天还要赶路……还有这客栈不隔音……” 说不隔音,还真是。殷璄和卫卿都能听见隔壁静懿跟蔡夫人在说话呢。 最终殷璄没再继续。 卫卿微睁着眼眸,灯火的光亮仿佛全落进她的眼里,滟潋流光四溢,她用力拥着殷璄,笑意在唇边散开。 原来遇到他的那一年,她十三,他二十五。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便觉得,他是好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 转眼间他们行了半个月的旅程。正好卫卿在途中也要去办点私事。 回县所在的位置,正好离去往彝州的这条主线路程不远,只是位置较偏,等进了附近的一座城以后,再往另一个方向行半日路程,差不多就到了。 卫卿他们是上午进的城,蔡夫人和静懿得知她要去回县一趟处理点私事,大概知道和卫家脱不了关系,也没多加过问。 蔡夫人和静懿被安置在城中官宅内,由锦衣卫严加保护。若是有事发生,锦衣卫照殷璄的交代也可第一时间调集城中兵力,应是十分稳妥。 下午时,卫卿便赶往回县,对静懿和蔡夫人道:“公主和义母便在此处好生休息半日。我顶多明早就回来了。” 蔡夫人道:“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卫卿点头,殷璄已在马车内等着她,她上了马车便由分出来的一小队常服锦衣卫护送着往城外去。 说来卫辞书一家,启程得早,应该早就抵达回县了。眼下估计正初来乍到,想办法立稳脚跟吧。 卫辞书身为县衙主簿,没有比他等级更低的官了,那些官员人人皆可往他头上踩一脚。 而且又是这么个偏远贫瘠之地,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官场上自然也清流不到哪儿去。甚至于这县里的官儿,好几个都是家里拿钱买来的,如此才好官民勾结在一起雄踞一方。 卫辞书这个外来的官儿一到此地来,当然讨不到丝毫好处,被压榨欺踩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卫家的院子,比京城里一贬再贬的小宅院还要落魄寒酸,几个妾室挤在一堆,已是十分拥挤。 徐氏和卫子规也被一并带到这回县来了,卫辞书怎么可能放过母子俩,非得要留在身边日日折磨,才能出口恶气。 短短时日,卫子规几乎变了一个样。以前那股子要风要雨的凶横霸道劲儿眼下是一点踪影都找不到了,约摸被卫辞书打怕了,他浑身上下都是淤青,没一处好的。 以至于后来卫子规一看见卫辞书,就怕得要命,一个劲地瑟缩发抖。 卫辞书却没有怎么痛打徐氏,他知道卫子规是徐氏的心头肉,因此每次殴打卫子规的时候,便让徐氏被人押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 徐氏哭得越撕心裂肺,卫辞书心里越是痛快。 这比痛殴徐氏让她痛苦得多了。 徐氏母子到了回县后,哪还能像从前一样住独院,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于是母子两个被扔进柴房里度日,整日吃的都是些残羹冷炙。有时候没有多余的,则会饿肚子。 卫家稍微值钱一点的衣裳首饰等全都变卖了,老夫人和几个妾室都换做了布衣,卖出来的钱一部分补贴家用,一部分交给卫辞书拿去打点。 可惜回县官民刁钻,这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幸好卫琼玖和卫琼琚是先后嫁进了有钱人家,否则到此地来只会更加潦倒。 不过卫辞书不在京里当官了,何家则更不用看卫家两分薄面。卫琼玖有了自己的铺子安稳度日,而卫琼琚还认不清现实,则有的是她罪受。 卫卿和殷璄是在傍晚到回县的。 街上零零星星有些个人,大概连卫卿和殷璄所乘的马车也少见,再加上黑服锦衣卫随行,使得百姓们连连注目,但是无人敢上前招惹。 卫家上下怎么也没想到,卫卿和殷璄会到来。 卫辞书快要被逼疯了,眼下亲眼看见卫卿,整个人才总算清醒了一些,恢复了两分人样。 卫辞书带着老夫人和几个妾室出来见礼。 他知道,就只有卫卿能够帮他了。等卫卿一走,还有谁会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来?兴许他一辈子都会在这个地方摸爬滚打。 正是见惯了繁华鼎盛,再跌落到尘泥之中,那种巨大的落差才会使人更加痛苦。 老夫人还抱有一丝希望,连忙对卫辞书道:“快,快请卿儿和大都督进去坐,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有什么说开了就好了。” 卫卿道:“不了,我来一会儿就走。本来也是打此地路过,不好久留。” 第465章 重蹈覆辙 卫辞书便上前两步,还没靠近,殷璄只微微侧目看他一眼,便有两名锦衣卫把他拦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卫辞书以往那点可怜的自尊和目前的处境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目光急切地望着卫卿,说道:“卫卿,卿儿,我是你爹。以前的事都是爹做得不对,是爹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爹计较了好不好?算我求你,我知道你要是肯施以援手,一定能把我往上调的,你现在可是大都督夫人!” 卫卿无动于衷。 其实,她私心里,是不想让殷璄看见这一幕的。 看吧,这便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卫家,这便是她的生父,那便是她的祖母! 她不想叫他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如此不堪。 报仇并不能给人痛快,卫卿反而心如一潭死水。 卫卿道:“要知道,父女感情以往对你来说是一文不值的,现在才从地上捡起来拍拍灰,便觉得从来没一脚踩下去过吗?” 卫辞书道:“以前是爹瞎了眼,爹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卿儿你就原谅爹吧!” 卫卿笑了笑,道:“我费了心思考虑了许久,才把你调到回县这个地方来,眼下你又要我调你走,岂是那么容易?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回县人,眼下落叶归根,不是正好?” 卫辞书心下猛沉,盯着卫卿的眼神略变,有些愤怒和歹毒之色,道:“这都是你在背后策划的?!” 岂是卫子规和他挺像,只是以前卫辞书没有表现得这么淋漓尽致罢了。 卫辞书疯狂道:“我是你亲爹,你竟下得了如此狠手,把你亲爹和亲祖母逼到如此境地!卫卿,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你当真如此狼心狗肺吗!” 卫卿直直地看着卫辞书的眼睛,满身清寒道:“当初,你狠心逼死我娘的时候,留情过吗?我娘悬梁自尽的时候,你,还有卫老夫人,你们留过一滴眼泪吗?她被抛至乱葬岗,你们有哪怕片刻的良心不安吗?” 殷璄背身站在墙边,半低着眼帘,只静静地听着。 卫卿十分平静道:“那么如今我,为何要留情?” 卫辞书是怕卫卿和殷璄的,尽管他愤怒得面目扭曲,在锦衣卫的冷剑银光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侧身看向卫辞书,道:“哦,对了,徐氏呢?” 卫辞书恶狠狠道:“你找那个贱人干什么?!” 卫卿笑了笑,道:“以往觉得卫子规凶横得有点过头了,不像是卫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而今再看看卫大人,才明白就算不是亲生的,这性子也还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梅姨娘很识时务,这时叫了一个下人,吩咐道:“去把徐氏带过来。” 没过多久,徐氏就被推搡着带上来。 她神情恍惚,踉踉跄跄,早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人也消瘦苍白得厉害。 但是当她看清卫卿时,当即就要扑过来,却被锦衣卫一把掼倒在地。 徐氏指着卫卿,厉声道:“是她,就是她!一切都是她干的!是她在背后把卫家害成这个样子的!” 卫卿垂眸看着徐氏,道:“其实卫家走到今天这步,也不是无路可走。” 卫辞书半句都不想听徐氏多说,赶紧问:“什么办法?” “回县的民风刁悍,官场污浊。说白了这里的官府不过也是替有钱有势的人家效力的。回县县令,便是当地大户买来的官儿,你想往上爬,先讨好他便是。” 卫辞书道:“我打点过了,只是他不买账。” 卫卿走到徐氏身边,道:“这县里人口有限,貌美女人当然更有限。像徐氏这样的,”话一出口,徐氏浑身僵硬,卫卿微微弯身,钳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脸,她看见卫卿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满目都是惊恐。 卫卿对她挑唇,道:“曾经好歹也是个妖娆的,哄得卫大人天旋地转,而今虽然过了些年头,总归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若把她送过去,总能讨得几分欢心吧。” 徐氏浑身颤抖,“你……你休想!” 卫辞书的眼神紧紧盯着徐氏,想当初他能把缪岚送出去,如今又怎会舍不得送徐氏出去! 此情此景,也只不过是重复当年的境况罢了,只是风水轮流转,谁欠下的当然由谁来还。 老夫人瞬间苍老得像个八旬老妪,她转身,一步步蹒跚进了屋子。 她管不了了。 卫卿幽幽看着徐氏道:“我又没逼你,你自己看着选吧。你儿子还在卫家吧,说不定你要为卫大人奉献了,你儿子以后还能混得个衣食无忧呢。” 徐氏满目泪痕,哆嗦不休。 当年,他们也是拿卫卿威胁缪岚的。 如今只要能让卫子规少挨打,让他吃上一顿饱饭,就由不得徐氏不答应。 卫辞书一心扑在自己的官途上,徐氏已经让他厌恶不已,哪还有一丝怜悯可言,当即让梅姨娘把她带下去洗干净,再好好上妆。而卫辞书则赶紧去请县令过来好好招待一番。 卫卿看了一眼院里的两个妾室,她们犹还呆呆傻傻的,回不过神来。 以往她们也没犯什么事在卫卿手上,更无什么利害关系在里面。 卫卿道:“我若是你们,就该好好想想以后的出路。想继续在这里坐吃等死也无妨,今日徐氏什么结果,来日卫辞书丧尽天良了,你们就有可能是什么结果。” 言尽于此。 两个妾室脸色煞白煞白的。论容貌,虽比不上梅姨娘和徐氏,但她们容色清秀,还未年老色衰,在这回县里也容易遭人惦记的。 至今日止,过往恩怨算是尘埃落定。 往后卫卿不会再过问半句卫家的事。卫辞书也好,老夫人也罢,都从她的生活中彻底剔除。 只不久以后,偶尔听到别人提过一两句,说卫主簿家妻妾散尽,往日他连正眼都不看的妾室,好像做了有钱有势人家的姨娘,而他依然在官场的最底层摸爬滚打。 从卫辞书家里出来,街道上已经十分冷静。两边的铺面大多数已经关闭了,里面偶尔有灯火溢出,彰显着里面的主人家还没有休息。 第466章 因为你是我夫啊 也有非常少有的一些铺子还开着,多是一些小酒馆,招待晚间的酒客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和卫卿进了一家酒馆,空气里都泛着一股清幽的酒香。 但两人却不是来喝酒的,一天都在赶路,到现在还没进食。 卫卿问老板,有没有面条之类的吃食。 酒馆里下酒菜倒是有,却不是专门卖面的。不过老板会煮面,也不能上门的生意不做,于是便下了两碗阳春面送上来。 卫卿看着灯火下那雪白的面条上撒着的翠绿葱沫,映衬得倒是相得益彰。 卫卿见之愣了愣,从久远的令人窒息的那些往事中抽回思绪;她拿了筷子,将殷璄碗里的葱沫一粒粒挑出来放在桌上。 卫卿尽量若无其事道:“今晚本不该让你看见那些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我或许比你想象中的更阴暗。” 葱沫挑到后来,只剩下白生生的面。 卫卿筷子顿了顿,忽而低声道:“我娘不是病逝的。” 世人都只知道她娘病逝,她无法揭开真相,无法让她娘蒙上世人诟病。卡Kа酷Ku尐裞網她能做的,只有让那些曾经伤害过的人付出代价。 殷璄一如往常,低声闲语,却带给她莫大的心安。他道:“以前,你杀布政使的时候,不就是因为你娘么。” 卫卿一顿,抬头看他,眼眶渐渐染上淡淡的红。 他还道:“不然你进得去那楼,靠近得了布政使?” 原来他早就知道。 即使那个时候纵容她杀了人对他毫无利处,他还是选择了成全。 殷璄抬眼看她,眸色如常,深深浅浅,却卷她入他的大千世界。他道:“若是我不让你做,你以为你亲我一下,就能摆脱我了?” 卫卿轻笑出声。 忽而忆起,那晚的烟花,漂亮极了,全绽放在殷璄的眼里,她此生从未见过有那般绚烂。 卫卿道:“你故意给我开的窗?” 殷璄微微动了动眉梢,“以你的智商,不难知道这一点。” 卫卿点点头,笑意有点湿润,道:“确实,那时你已经被我卷进来了,也无可奈何。”顿了顿,她又轻轻道,“我只是不敢相信。” 阳春面的味道十分清淡,入口却是顺滑。 非常难得,她和殷璄置身在这偏僻小镇上,对坐着吃面条。 面条很好,对面的人亦很好。 殷璄忽然与她低声道:“我很欣慰,你可以让我与你一起面对。” 卫卿道:“因为你是我夫啊。” 殷璄眸色略深。 随后老板送来一小壶酒,拿了两个酒杯来,道是关门生意,算送的。 卫卿自然是验过了才会入口。 小壶斟了两杯,卫卿端起和殷璄碰了一下,然后饮入口中。 酒液绕过唇齿,带着一股淡而青涩的梅子香。 两碗阳春面,一壶酒,也别有一番风味。 殷璄素日除了应酬,一般少饮酒。与卫卿对饮时,执杯相碰,而后倾酒入喉。 卫卿忍不住去看,他饮酒时喉结微微滑动,分外撩人。 等两人用完,锦衣卫们也在店里解决完了进食问题,留下足够的饭钱,便踏着夜色离去。 卫卿和殷璄上了马车,锦衣卫驱马,一起照来时的路悠悠返回。 一时间,马车里十分黑暗,两人皆是沉默。只有十指相扣的手,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 他身上的冷檀香让卫卿有些熏熏然。 忽而殷璄手上用力一扯,卫卿顺势便裙角自他膝上一绽而过,人也骑坐在了殷璄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好想亲近他,好想拥抱他。 从前的一幕幕,从相遇到现在,犹还恍如昨日。 黑暗之中,她勾着他的颈项,伏在他怀中,两人唇齿缠绵,久久难分。 彼此的吻里,夹杂着一股酒香,仿佛醉到了心里去,心里的某个地方暖烘烘的。 殷璄用舌头抵着她,探索她,卫卿难以招架,呼吸一窒,后面全乱了节奏,手指捻着他的衣襟,生怕被外面的锦衣卫听见,有些难堪地咽下婉转呢喃,尽量不出声。 这一吻,吻到唇舌发麻。 卫卿先排了头,沙哑地开口道:“我第一次轻薄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推开我?照你的性子,多半会想弄死我。” 殷璄嗓音低沉磁性地回应她:“你不也是在赌吗,我在你眼里看见的是决绝,我是你最后一根可以抓住的稻草。” 随后换殷璄问她:“你第一次上我车的时候,遇到毒烟伏击为何帮我捂住口鼻?照你的性子,多半不会多管闲事。” 卫卿呼吸起起伏伏,嗓音像被浇灌过,十分动人:“大概那时,中了邪吧。” 她那时没有想太多,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发生了。 殷璄依稀笑了,道:“中了邪,好答案。” 原来往事重提,也可以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仿佛回忆起的每一幕都是不尽的甜蜜。 殷璄吻她,她亦热烈回应,却偏偏还能聊一聊往事,尽管聊得断断续续。 一人开口询问,一人作答,轮流来,两人竟是无比的默契。 卫卿又问:“我逃嫁的时候,翻进了你的马车里,你是刚好路过还是刻意走迎亲队伍所经的那条路?” 片刻,殷璄掌着她的腰,低哑道:“想看看你打算如何脱身。” 殷璄将她擒在怀里,吻过她的脖子和耳边,问道:“避暑山庄的时候,明知我能处理好刺客,为何还要出现?” 卫卿身子本能地对他有反应,倚在他怀中轻颤,她与他交颈相拥,似轻轻笑了,咬着他耳朵妩媚入骨道:“因为,不枉与你相识一场。” 又换卫卿问他:“那时,你真想当我义父?” 她问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他的心意。同样,面对他直指她心意的问题,她亦回答得坦坦荡荡。 殷璄低低道:“重点不是做你义父,重点是护着你。”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卫卿依然听来感动。 说罢他握着她的腰身,一手直探入裙底,褪下她的亵裤。 腿间微微一凉,继而又有滚烫抵上。 柔软的裙裳如花一样铺陈在他膝上,她双手抱着他,手指攀着他的肩,捻着他的衣,被他压着腰肢缓缓往下沉。 第467章 有情不自禁过吗? 卫卿紧咬齿关,抑制着不要叫出声,可是身子一点点容纳他,被他昂扬挺举在体内,每一根神经都撩拨了起来,她绷紧身体,埋头咬着他的肩膀,在他颈边溢出战栗的低喘。 马车晃晃悠悠,车辙声咕噜噜。每晃一下,他便往她深处闯一下,卫卿很有些难堪地抵了抵殷璄的肩膀,眼里熏热,在他耳边呢喃:“殷璄……” 殷璄问:“你呢,有情不自禁过吗?” 卫卿破碎地答道:“有啊,那时摸你喉结……的时候;刚到京城,在小巷子里见到你出现的时候;还有下雪了,拂落你肩头雪的时候……还有……许多。” 尤其是当发现他也和自己拥有着一样的心情时,最难自抑。 后来却是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每往下说一句情不自禁的瞬间,殷璄便开始狠狠地掠夺她。 都后来,她咬着唇,扭着腰肢,在摇摇晃晃地马车里与他抵死缠绵。 殷璄吻住她的时候,可依稀听见她喉间辗转的酥骨低吟。 等回到城中,已是半夜过后。 卫卿浑身乏懒,被殷璄抱下马车,先回蔡夫人跟静懿所在的官邸院子里休息。 她躺在他怀里,就只想拥着他,永不放手。 第二天起得迟了些,洗漱过后到前院去,蔡夫人和静懿见她已经回来了,均是放下心。 蔡夫人道:“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卫卿点了点头。 静懿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卿道:“昨个半夜吧。” 随后没耽搁多久,大家又启程上路了。 卫卿钻进马车,第一时间便想起昨天夜里在马车里发生的事,好像连这方狭小的空间也变得万分旖旎。 殷璄进来时,看她一眼,然后神色如常地在她身边坐下,道:“不自在么?” 卫卿扶了扶额,把头偏向一边,扯扯嘴角道:“怎么会。” 殷璄点点头,道:“不会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他顺手就把卫卿搂了过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又道,“好好休息。” 卫卿身子软了下来,依偎着他,伸了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一路走来,行程都十分顺遂,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殷璄出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还有卫卿身为他的夫人,更是别人想下手的首要目标。 只有挟住了卫卿,便能对付殷璄。 只可惜,殷璄和卫卿形影不离,纵使有刺客伏击,也奈他们不得。 但是静懿此次是隐匿了身份同行的,刺客无法行刺殷璄,竟将矛头对准了静懿和蔡夫人。 一路遇到的行刺多了,蔡夫人和静懿也稍稍镇定了一些。 然而有刺客冲着静懿来,说明定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 如此,必然是宫里能够接触到消息的人。若是杀了静懿,皇帝必然大怒,那殷璄和卫卿则都难辞其咎。 后来卫卿和殷珩分开,与蔡夫人、静懿同乘一辆马车,并且乘的是原本她和殷璄的马车。 而殷璄乘的则是蔡夫人和静懿的马车。 这样一来,遇有伏击冲着静懿公主来,则会第一时间朝殷璄那边攻去。 有麻烦的时候卫卿便让蔡夫人和静懿伏身下去,以免有暗箭伤人。她拿了软枕挡在车身壁上,飞箭射来也多是射在软枕上。 从始至终,卫卿虽然十分镇定,可她的心里始终悬着。 因为担心殷璄。 就算知道他很厉害,应付这种程度游刃有余,她也会禁不住担心。 静懿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事后锦衣卫们处理尸体的时候,她喃喃道:“他们都是想来杀我的。” 卫卿也不多说,只道:“无须担心,快进彝州地界了。路上打起精神谨慎一点就好。” 静懿也不笨,道:“我父皇不会把我离宫的消息散布出去的,定是有人在宫里探到了我不在的消息,才会追到这里来。” 等整顿好了,大家继续上路。 静懿沉默了一会儿,又对卫卿道:“可能是我连累了你们,对不起。” 卫卿闻言好笑,挑了唇角道:“大都督通常只要一出门,暗中不知多少人磨刀霍霍,还怕受你连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蔡铮早收到了消息殷璄他们这两人便到,便让缪谨留守彝州,而自己则带了数十人奔出百里之外来接应。 见处境安全了,静懿跟蔡夫人便与殷璄把马车换了回来。 他进来一坐下,卫卿便牵了他的手,顺手手臂摸上去,抚了抚他的肩膀道:“没受伤吧。” 殷璄应道:“没有。” 蔡铮接到自家夫人,高兴不已,得知静懿公主竟也随同一起,一路上都在朗声大笑,道是等到了彝州城,定要好好款待。 静懿透过马车窗户往外看了看,除了蔡铮和他的士兵,没看见那抹熟悉的人影,但她也没问出口。 直到快要抵达城门口,远远可见有人骑在马上,带着一队士兵在那里等候。 静懿挽起帘子,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窗外,见得城边隐隐的人影,还没看清其模样,可是一颗心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悬了起来。 入夏了,头顶阳光热辣,将万物都投下了一道道精炼的缩影。 道路两边是田野,田野里有人在劳作,大抵少见这样的阵仗进城,纷纷停了手里的动作,直起腰来观望。 越来越近,静懿渐渐能看清那一袭暗蓝色的衣角,他骑坐在马背上,阳光照耀而下,非常英姿飒爽。 那正是缪谨。 他眯着眼,双眼瞳仁漆黑如墨,唇边却渐渐挑起一抹笑意。 临近了的时候,静懿反而不看了,从窗外收回了视线。 缪谨缓缓驱马往前了几步,跟蔡铮见过,殷璄亦挑了帘子,卫卿笑意盎然地看着缪谨道:“二舅舅,别来无恙。” 缪谨显然也十分高兴。道:“真没想到,大都督和卿卿也会来。” 蔡铮道:“大家先进城再叙吧。” 静懿是和蔡夫人坐在一辆马车里的,缪谨不好打扰蔡夫人,自然也不知道静懿也来了。 卫卿也笑眯眯地不提。 第468章 郎君骑马踏花 一行人随后陆陆续续地进城。卡Kа酷Ku尐裞網 彝州城的风貌与别的地方风格不大相同,进城以后街道两边的屋舍都是圆顶,这里民风开放而淳朴,街上的男女百姓纷纷热情洋溢,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约束拘谨。 见了官兵过街,百姓们更无噤若寒蝉之意,反而新奇地打量。 百姓们都识得蔡铮和缪谨的,更有人扬声问道:“蔡大人,这次是什么客人来我们这儿了呀?” 蔡铮也没有官架子,兴冲冲道:“当然是贵客!” 静懿又忍不住往窗外看,只见街边奇特的房屋建筑和来往的人们,使她看得应接不暇。 这里有些女子的衣着服饰与上京大不一样,她们戴银饰,露小蛮腰,看起来十分性感活泼。 静懿的目光忍不住顺着她们追随到前面的缪谨身上。 因为这些年轻朝气的姑娘们似乎也非常喜欢缪谨,路上欢声笑语,甚至还有上前掷出手里刚采来的鲜花的,以表达她们对缪谨的喜爱之情,好不张扬大胆。 还没到都指挥使的府邸,光走过这条街,缪谨身上、马上,就都是姑娘们掷的鲜花,可见他在这里受欢迎的程度。 翩翩郎君骑马踏花,身姿英长,眉眼如画,真真是别样的风流。 缪谨也招架不住,忙笑道:“别来了别来了,再来我会给花淹了去。” 街上的姑娘们哄笑连连。 静懿收回视线,淡淡垂了垂眼。 她以往便知,他很受姑娘们的追捧。只是如今亲眼所见,光景又不一样。 只是还来不及放下帘子,忽而街上又爆发出惊叹,不是来自姑娘的,而是来自于街边的男子。 他们从来不吝于夸赞别人,这时叹道:“好美丽的姑娘!” 静懿以为他们夸的是卫卿,毕竟卫卿在京里也算是极出挑美丽的。 可是一看,卫卿那边都没怎么掀帘子,静懿这才注意到,那些目光纷纷集中在自己身上。 原来他们夸的是自己。 这一有人赞叹出声,其他人便也纷纷跟着看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微恼,可民风如此,却又不能道他们无礼。 这时就有人起哄地大声问道:“缪谨大人,这轿子里坐的可是你的美娇娘呀!” 缪谨一听,想当然地认为他们说的是蔡夫人,连连道:“话可不要乱说,蔡大人会砍我的。” 蔡铮哈哈大笑,道:“缪兄勿慌,我夫人一看便是出嫁妇,他们夸的美娇娘可不是内人。” “那会是谁?”缪谨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来。 静懿面上微热,哪还能任由旁人看她,顺手就放下了帘子。恰恰阻绝了缪谨回望过来的目光。 没想到这一举,又叫街上男女们笑趣起来,“缪谨大人,美娇娘害羞啦!” 反正大家爱开玩笑又不是一天两天,缪谨便由着他们去了,只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蔡夫人初来这个地方,也感到十分新鲜有趣,对静懿温柔笑道:“我看大家只是热情欢迎,公主别放在心上,也请别责怪他们啊。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道:“我知道入乡随俗,不会责怪,我只是很诧异,这里官民如此融洽,上下一体。” 在别的地方,百姓见了官员出行,都会惶恐地纷纷避让,更遑论主动上前搭讪玩笑了。 等走过了主街,街上的热闹喧哗才慢慢淡了去。 等到了都指挥使府邸,队伍才缓缓停了下来。 这处官邸的建筑风格倒和别的州府的官邸风格差不多,不是彝州最常见的圆形屋顶,而是青瓦白墙、朱门红栏,朝开敞的大门向里望去,虽见不得全貌,但也庭院深深,清幽别致。 因为官邸足够宽敞,缪谨身为蔡铮身边的副将,暂也一同住在这里。 蔡铮和缪谨翻身下马,缪谨抖了抖马鞍和自己身上的鲜花,然后去请殷璄和卫卿下车。而蔡铮则去蔡夫人和静懿所在的马车,先对静懿恭声道:“公主请。” 静懿下了马车,一抬眼,便与闻声看来的缪谨视线撞个正着。 “静懿公主?”缪谨愣了一下,继而放声笑开,似十分开怀,“原来他们说的那美娇娘是你啊。” 静懿看着他,许久不见,他还是这副样子。 只是那衣上发上沾了些许柔嫩的花瓣,衬得整个人愈显柔和,连笑容也那么耀眼。 结果卫卿一下马车,就听见静懿在冷哼道:“不成体统。” 静懿哼完,径直就抬脚进了大门。 卫卿也看了看缪谨,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道:“看样子二舅舅艳福不浅啊,这里的姑娘们可都喜欢你。” 缪谨哭笑不得:“连你也取笑我。” 蔡铮笑着拍拍缪谨的肩,道:“知道缪兄风华正茂,如今却尚未婚配,姑娘们当然喜欢。” 随后蔡铮和缪谨请了殷璄入内,卫卿搀着蔡夫人跟着一起。 蔡铮回头看了看蔡夫人,蔡夫人也回以一笑。见她精神尚可,蔡铮也就放了放心。 进府以后,大家简单叙了几句旧,随后便先安顿好住的地方,舟车劳顿,理应先休息,待晚上再好好接风洗尘、痛饮几杯。 后院的院落早就清扫好了,眼下蔡铮带蔡夫人先回后院,缪谨便带着静懿、卫卿和殷璄去其他院落。 缪谨道:“事先不知公主要来,请公主稍等,我想想安置哪个院落合适。” 静懿冷冷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先让卫卿和大都督去休息吧。” 卫卿和殷璄是两个人,住一间院子,先安置下去比较方便,不然要跟着静懿多走一趟反而麻烦。 静懿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这里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园中花草皆欣欣向荣,林间还有鸟儿在欢唱,十分和谐。 不一会儿,就见缪谨已经安顿好殷璄夫妇回来了。 阳光下他眯着眼,一眼便看见亭中静坐的静懿。缪谨背着手,站在亭外,身形挺拔,一身束腰束袖的利落衣着,衣角上隐隐散发着暗蓝的色泽。 缪谨笑睨着静懿冷艳的模样,道:“既这么不待见我,还跟着到这里来作甚?” PS:静懿的情路漫漫啊,大家放心,写她和二舅舅的同时,卫卿和大都督也不会落下的。 第469章 拂衣拈花 静懿道:“本宫出来游历,碍着你了吗?” 缪谨微微侧身,十分有风度道:“那公主请吧,我带你去住处休息。” 静懿起身,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穿过后花园。 只不过阳光太刺眼,静懿仰头看着他的背影时,见他发丝挽在脑后,背影流畅,隐隐觉得有些恍惚。 忽而缪谨停了下来,大概是觉得静懿突然这么配合,他还有点不习惯。 然静懿一时失神,来不及停下,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撞到了他后背上去。 静懿一惊,连忙后退两步,缪谨及时转身过来,伸手扶了她手臂一把,以免她摔了去。 缪谨好笑地挑了挑眉,语声里也含着几许戏谑笑意,道:“走路不看路的?” 靠得近了,静懿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大约是之前整个人浸在鲜花里难免会沾上。 静懿有些懊恼地拂开缪谨的手,道:“那也不用你扶。卡Kа酷Ku尐裞網也不看看你,身上到处都是花瓣,还像个武将么。” 缪谨叹道:“唉,你不要我扶,也不用这般嘲笑我啊,好歹我也是你半个师父。你看看,哪儿还有花瓣,方才我全都抖落了。” 只要一想到之前那些热情的女子,静懿的心情就有一种莫名的诡异。 静懿冷冰冰道:“肩上和头发上还有。” 缪谨随手往自己肩膀和头发上拂去。拂了两下,倒是扫下了几枚花瓣,缪谨问道:“还有么?” 静懿动了动口,抿着唇,见缪谨看她,还是踮了踮脚,伸手往他发丝间碰去,轻轻拈了花瓣下来。 那时,她的神情里,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温柔。 缪谨见她难得主动帮忙,竟也心安理得,让她给自己拈掉花瓣,还问:“还有吗?” 静懿道:“没有了。” 随后两人继续往后院走,缪谨看了看她,道:“方才想什么呢,那么走神儿,我停下来了你还要硬生生往前撞。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撇开眼,看向不远处的池塘,一阵微风拂过,池塘里漾开了浅浅的涟漪。 静懿闷声道:“没什么。” 缪谨道:“你这丫头,既然来了这个热闹地儿,就不要老是这么闷。放开一点。” 以前讨厌听他叫自己丫头,可是眼下,静懿再听见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无所谓了,他叫自己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再见到他就好。 缪谨带她去了一处清静的院子,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很茂盛。 缪谨推开房门请她进去,道:“府里丫鬟嬷嬷少,你若是需要什么,跟我讲。”他看了看静懿,又问道,“这次出远门,你一个丫鬟都没带?” 静懿抿唇道:“没带。”她费了好大周折才勉强把自己带上,哪还能带丫鬟。 缪谨道:“你这从简也简得厉害了些,我一会儿去找个丫鬟来照顾你的起居。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倔强道:“我自己也能行。” 缪谨挽着手臂,随意地倚在桌旁,打量了静懿两眼,好笑道:“你这身子骨,能自己拎得动水洗漱,自己洗得来衣服么?哦对了,还要自己梳头发,自己抹胭脂,你以前应该从来没自己动手过吧,会不会倒是其次,要是这漂亮的脸蛋涂得跟六月柿一般红,别人会笑话你的。” 静懿:“……” 以前这偌大的府邸里就只有蔡铮和缪谨住,两个大男人混惯了军营的,自理能力强,日常生活也十分简单,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而府里仅有的几个嬷嬷丫鬟都分配在后厨里了,那些粗人哪干得来照顾公主这样的事。 所以缪谨要找丫鬟还得去府外找,这府邸里面可没有多余的。 缪谨也不好在房里久留,见静懿又要恼了,放声地笑,又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先休息一会儿,随后我把你马车上的东西搬来。” 半下午的时候,阳光没那么刺眼了,渐渐染得鎏金红艳。 当缪谨把静懿的东西搬到她院里来时,倒是愣了一愣。没想到她房门也不关,人也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就连缪谨进来时,她也没察觉。 想来是舟车劳顿,疲惫得很了。 但缪谨轻轻把东西放下之时,却又惊醒她了。 静懿忙抬起头,略显茫然惺忪的眼神在房里四顾,看见缪谨时,仿佛安下心来一般,又阖下了双眼。 缪谨便出声道:“既然累了,怎么不到床上去睡?还有,这大剌剌地开着门怎么行,一点戒心都没有的吗?” 缪谨叉着腰看了一眼他扛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道:“这里不比皇宫,以后不要敞着门睡觉。” 静懿心想,就算她在宫里,也不曾敞着门睡过。当她不想去床上、愿意趴在这里睡么,她只是在等他,是他说要帮她搬东西过来。 缪谨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道:“你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来的路上买的?回去的路上再卖不是更方便一些吗?” 静懿道:“我高兴,要你管。” 缪谨点点头,道:“行,你高兴就行。”说着他就转身走了出去,走出门口以后又回头,蓦地与静懿不知何时抬头偷看他背影的视线撞上。 静懿一惊,随后见他挑起眉梢提醒道:“以后睡觉记得关门。”说罢,他顺手帮她把两扇门扉带上。 静懿许久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和身子,起身去看自己的东西。 缪谨扛来的确实是她在路上买的,全是些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她从里面翻翻找找,不一会儿找出了一个木偶,垂着眼帘抱在怀里许久。 彝州本地的百姓很多都是着颜色艳丽的奇特的服饰,很像外族人;但也有一部分百姓是和其他城镇一样中规中矩的。 两族百姓在此地混居,各自维持着各自的传统风俗。 缪谨去找了个着普通布衣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暂时充当静懿的丫鬟。 丫鬟叫麦芽,静懿一问才得知,她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会做家务,十分勤快,所以才被缪谨借了来。 第470章 接风洗尘 麦芽十分机灵活泼,但是并不知道静懿就是公主,只尊敬地称呼她一声小姐,大大方方道:“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你莫看我年纪不大,但我在家的时候家里都是我操持的呢。” 静懿问:“那你过来了,你家里怎么办呢?” 麦芽道:“家里还有我爹娘啊,缪谨大人带我过来时经他们同意了,还给了工钱呢。” 静懿心思非常细腻,又问:“城里这么多户人家,缪谨大人怎么就找你呢?” 麦芽知无不答,道:“那是因为缪谨大人教我弟弟读书呀。小姐不知道么,大人学识渊博,得空的时候常常会去学堂教大家读书的。我经常去接弟弟下学,大人还夸我弟弟聪明呢。” 麦芽也不知道伺候大户小姐具体都要干些什么,只能由静懿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若是在宫里的时候,就麦芽一个人根本服侍不过来。 而今出门在外,静懿也都尽量从简,除了生活上所必须的,其余使唤麦芽的次数也不多。 入夜时卫卿找了过来,和静懿一起去前庭用晚饭。 晚膳多是当地的地方菜,准备得十分丰盛而有特色。 由蔡铮来给殷璄接风洗尘,哪有不喝酒的,他和缪谨轮番给殷璄敬酒,把酒言欢得很。 而蔡夫人、卫卿和静懿则不去管他们,自顾自品尝这地方菜肴。哪道菜觉得不错,三人都尝几口,然后品味一番,也着实有趣。 卫卿和静懿也不再是曾经那般小女子,都能喝两杯酒,蔡夫人则小呡一口便放下了。静懿端起酒杯与卫卿相碰,几杯清酒下肚,看得出心情都是极好的。 几杯清酒下肚,还不至于昏昏然,但脸上总会浮现出几分嫣然。 灯火下,静懿也不如平时那样总是端着一副冷冰冰的架子,与卫卿交谈时她时而神色柔和,时而静静聆听,偶尔嘴角还会淡淡漾开些许笑意。 等晚饭吃得差不多了,蔡铮他们这里一时是不会散的,卫卿便同蔡夫人和静懿一道,去后花园里走走。 今晚夜空甚是晴朗,月色无边,一阵晚风吹来,十分凉爽。 只不过走出膳厅时,卫卿蓦地又回头看了殷璄一眼。殷璄似能感应一般,亦抬头看她。那温淡随和的眼神里有几分光火流艳,极是勾魂摄魄。 卫卿心头一漏,嘴上却若无其事笑道:“义父,二舅舅,可不要把他给灌醉了。” 蔡铮闻言哈哈大笑,道:“闺女你莫不是舍不得?” 她是想一路上应付刺客,殷璄当然会累,再要被她义父和二舅舅给灌倒了,她也担心他身体会有不适。 但卫卿还没有脸皮厚到当着长辈的面儿说舍不得殷璄被灌酒吧,故她只是笑笑。 蔡铮道:“闺女你大可放心,大都督的酒量可比你想象中的好太多。我跟他多少年了,从来只有他灌趴我的份儿,没有我灌趴他的。” 殷璄动了动眉梢,不置可否。 蔡夫人温柔地拍拍卫卿的手,道:“别担心,厨房里备好了醒酒汤的。” 只是三人去了后花园里没逛多久,约摸晚间多喝了两杯酒的缘故,静懿颇有些头重脚轻,就让麦芽给搀扶着回院里去休息。 卫卿陪着蔡夫人,也一路散步往后院去,母女俩也好说说话。 这厢,麦芽把静懿扶回房里,点了灯,便要搀她上床睡觉。 静懿刚倒下去,忽然又坐起来,对着麦芽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张了张口,道:“我想沐浴。” 打从今天到了这个地方,静懿都没有机会好好清洗一下自己。就这样睡去,估计她也睡不香吧。 下午的时候身边没人她不好开口,眼下有了麦芽,便提了这个要求。 麦芽当然勤快地下去准备,道:“那小姐先坐一坐,我这就去提水来。” 麦芽走后,就静懿一个人在房里独坐。 酒意上涌,她觉得有些热,便把外衣脱了。 后听见有脚步声走到院子里来,想是麦芽带水回来了,静懿便起身步子有些虚浮地走到门边,动手打开房门。 门前是站了一个人,一手拎着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水桶。 然而却不是麦芽。 若不是静懿先一步打开房门,他正准备抬脚敲门。结果静懿这一突然出现,差点又使得两人撞上。 桶里清澈的水荡了荡,洒了一些到地上。 静懿缓缓抬头,看见的是缪谨那张脸。 火光下,她面色嫣然,眼神有些飘忽,可眼里流转的那份光彩,却是只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 缪谨道:“怎么总是莽莽撞撞的,真要撞上来,这桶里的水可就要泼你满身了。” 麦芽也提了一桶水,只不过桶小得多,不然她的力气也提不动。 她从缪谨身后冒出一个头来,对静懿道:“小姐,我一人提不了那么多洗澡水,就告诉给缪谨大人了,他才帮忙提了过来。” 随后缪谨把水拎进了房间,装在浴桶里。他衣角有些被水沾湿了,又一边拿着空桶一边随手拂了拂走出来,看了静懿一眼。 缪谨挑唇,空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举止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道:“这是怎么了,喝醉了么,脸这样红,额头也有些烫。” 静懿深吸几口气,额头那被他手心碰到过的地方,隐隐作烫,她压下莫名其妙翻涌的情绪,淡淡道:“可能吧。” “那就早点洗了好好睡一觉。” 大抵他真没把她当女子看待,即使她脱了外衣,衣襟略微有些松散,露出颈项和隐隐的锁骨,他所感知到的也仅仅是她脸红额头烫,可能是喝醉了。 缪谨交代了两句就走了,麦芽道:“小姐,现在可以沐浴啦。” 静懿回了回神,方才敛衣转身,拾了干净衣裙,往屏风后去。 褪了衣衫,泡进水里,静懿让麦芽帮她洗一洗头发。 麦芽捧着青丝泡在水里,不由赞叹道:“小姐的头发好漂亮,又黑又软,像绸缎一样。” 麦芽还道:“缪谨大人待小姐可真好。小姐是缪谨大人的心上人么?” 第471章 好好聊天不行吗…… 静懿道:“没有的事。”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他待谁都好不是吗?” 麦芽点点头,道:“也是呢,喜欢大人的姑娘排起来都能绕城几圈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今天静懿进城的时候都已经亲眼见识过了。而她,恰好也是那么多姑娘中的一个。 沐浴完了,静懿换了轻便舒适的衣裙,头发也拭干了,麦芽把换下来的衣物收在盆里,道:“这个我明天帮小姐洗完晾干了再送回来。” 静懿点点头,道:“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没什么事做了。” 侍奉静懿的这段日子,麦芽不方便回家,住处就在静懿隔壁的房间,好方便静懿随时唤她。 夜里静悄悄的,院子的草丛里蛐蛐儿的叫声格外清亮。 此时卫卿也在院里洗漱毕后,歇下了。 房里留着一盏安然的灯,时不时轻轻闪烁一下。 卫卿此次出来没带上漪兰,但她比静懿好些,身边不用丫鬟伺候,却有锦衣卫可以差遣。 像提洗澡水这种事情,只需要锦衣卫送来放到门前,卫卿再自己提进去灌进浴桶里即可。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本来也可以遣两个锦衣卫去静懿那里干一下重活,但回头一想,那些事锦衣卫干了,静懿还怎么找缪谨帮忙? 所以想想还是算了。 蔡铮招待的酒局大概还在继续,卫卿靠在床头,一时没有睡意。 她不仅想起多年前在州城的时候,初初结识殷璄的日子。 那时也是在蔡家,两人偶尔会在花园里遇见。而后他去外地视察完回到蔡家,蔡铮总要拉他一起喝酒聊天。 眼下让她有种重回当初的感觉。只不过如今多晚她都会留灯等他回来。 卫卿并不觉得等待的时间有多难熬。 后她闭目养神之际,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卫家睁开眼,正好看见殷璄推门进来。 他站在门框里,身后是浓墨一样的夜色,室内的灯火将他的身量淬得柔和。 殷璄道:“怎么还没睡?” 卫卿莞尔笑道:“我已经睡醒了一觉了。” 殷璄解了衣袍,桶里给他留的水还是温温热的,他随手拎了就去盥洗室冲洗。 卫卿到门口叫了锦衣卫把给他温着的醒酒汤送来。 等殷璄一身清润地回房时,桌上的醒酒汤也正冒着温温的热气。 他一手端起一饮而尽,一手拂灭了灯火。而后将空碗放在桌上,便抬脚走向床榻。 殷璄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卫卿道:“今晚义父可是灌了你很多?” 殷璄道:“还好。” 卫卿一时好奇,道:“这么多年他有灌醉过你吗?” 听殷璄的语声,他还是清醒着的。 殷璄:“没有。” 卫卿道:“再好的酒量,喝个半宿,也会醉吧。” 殷璄沉默了一下,然后回她:“在你义父哈哈大笑的多数时候,我泼进花丛里养花了。” 卫卿:“……”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瞬时就鬼畜地浮现出了一幅蔡铮大笑、殷璄泼酒的画面…… 卫卿啼笑皆非:“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我义父竟然不知道?” 殷璄道:“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顿了顿又低声道,“你别告诉他。” 也是,她义父神经粗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一想到这么多年,蔡铮每次跟殷璄喝酒,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还夸他酒量惊人,卫卿就满脸抽搐,觉得好笑但又委实不该笑。 卫卿又问:“那其他武将有把你灌醉过吗?我记得武将们的酒量通常都很好。” 殷璄道:“他们还没有那个机会。” 卫卿微微叹口气,随口便道:“真不知殷都督醉酒过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殷璄侧身面对她,气息落在她耳畔,声音低低磁磁道:“你想见我醉酒后的样子?” 许是他气息醉人,卫卿心头端地一窒,笑笑道:“我只是随便一说。” 话语一罢,炙热的吻便落了下来,卫卿仿佛被他热烈的气息给烫到,片刻都招架不住。 明明方才还在心平气和地聊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卫卿含糊低喃道:“喂,好好聊天不行吗……” 殷璄咬着她的耳垂,嗓音低哑,勾得她耳朵发酥:“不太行。” 殷璄在床上的时候十分强硬,他身形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坚硬滚烫的身躯覆在她的柔软上,几乎让她浑身发软。 卫卿气喘吁吁地咬牙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什么叫不太行……” 殷璄便改口道:“不行。” 卫卿:“……” 床榻间窸窸窣窣,床帐轻晃摇曳。 脖间和耳畔是灼热的吻,卫卿微仰着下巴低喘,颤抖着抵着他的肩膀,手指忍不住捻着他肩背结实的肌理……口中破碎低吟道:“殷璄你慢点……” 殷璄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说出的话语轻轻挑起,“要多慢?这样么。” 他慢出快送,又极其沉着有力,刺激得卫卿眼眶熏热。卫卿瞠着眼,眼里一片湿润迷离之色,“你……” 殷璄吮咬着她的耳垂,道:“要不要我再轻点?” 卫卿还来不及说话,便先极尽酥骨地“唔……”了一声。 他深深缓缓地把自己埋入,送到她花房深处,再细细碾磨。卫卿一下攀住他腰背,身子一边剧烈缩绞,一边咬着他肩头。 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这般反应让殷璄仿佛恨不得打翻茫茫江海里漂浮的这一片孤舟,将她狠狠征伐。 …… 早些时候,静懿沐浴更衣完躺在床上,明明身体疲乏,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床帐,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今日在城中、在后花园里见到缪谨的光景,还有麦芽说的有关他的那些话。 大抵是太魔怔了,明明都已经来了彝州,和他住在同一座府邸里,她却感觉比远在京城的时候更难熬。 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和蔡铮、殷璄一起喝酒吧。 静懿习惯性地抿着唇,也不知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突然就坐起来,掀了衾被下床,摸黑走到角落里,从行囊中把白天的那个木偶找出来,抱在怀里片刻,然后就似下定了决心,连件外衣都顾不得穿,转身便开门朝院外跑去。 第472章 想要抱一抱他 月夜下,她背影匆匆,似乎带着一股慌乱的意味。卡Kа酷Ku尐裞網裙角飘飘,宛若一缕飞烟。 她跑去了另外一个院子,院子四下无人,十分寂寥。 那是缪谨的院子,傍晚的时候和卫卿一起在后花园走动的时候听卫卿说的。 缪谨的院子离静懿的院子并不远,两个院子是相邻的,只不过中间隔了草木幽园,有一条小径通往。 她喘着气,站在缪谨门前的屋檐下。 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抬手,轻推开了他的房门。 男人的房间一向简单,在廊灯微弱的光亮映照下,隐约可见床与桌凳,木架子上挂着一件他的衣裳。 空气里有股清爽的气息,和她在马场里闻到的一样,似青草,又似远方斜阳的味道。 静懿深吸了两口气,手里紧紧抱着物件,抬脚走了进去。 月上中天的时候,蔡铮喝得酩酊大醉,给殷璄接风洗尘的酒局才算散了。 缪谨亦是半醉,酒意熏然地回来。 不想这时静懿正鬼鬼祟祟地从缪谨的房间里出来,她轻轻地关上房门,做贼心虚似的,埋着头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她也不抬头看一眼,只顾着在缪谨发现之前,赶紧离开。 然越想躲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结果就在踏出院子的那一瞬间,她再一次一头就扎进一个人的怀里。紧接着一缕酒息夹杂着熟悉的味道散发开来,充斥着她所有的感官。 一人半醉一人仓皇。 缪谨轻晃了晃头,残存着几丝清醒。 当那若有若无的女子幽香袭上鼻间时,下一刻缪谨就感觉自己撞上了人,并且第一时间认出了她,大约是料想她还会惊慌地往后退两步,于是他一如往常,下意识地扶了扶她的肩,以免她摔倒。 手下的衣衫单薄而丝滑,依稀能感触到她衣裳下肩头的圆润小巧,以及温温的柔软触感。 这次静懿没有往后退开。 缪谨不由低垂着眼帘看她,道:“莫不是我走错了院子,不知不觉竟走到你这里来了?” 静懿:“……”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缪谨又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慌慌张张往外跑什么?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白天彝州的天气有几分暑热,但夜里温差却是甚大,微微有些泛着凉。 缪谨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搭在静懿的身上,将她裹了起来。 静懿一僵,整个身心都沾满了他的气味,紧接着溢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悸热。 缪谨道:“快进去睡。” 静懿手里紧紧捻着他的衣角,喃喃道:“你没走错。” “嗯?” 她道:“是我走错了。” 还不得缪谨反应,她倏而倾上去,伸出双手绕过他的腰,将他抱住。 静懿心里七上八下地狂跳,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 那时,就只是想要抱一抱他。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次轮到缪谨僵着没动。他略微地瞠了瞠眼。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怀中蓦地一空,静懿已然松开他,提着自己的裙角落荒而逃。 第二天缪谨睁开眼醒来,他揉了揉昏重的头,缓缓起身,在床上坐了半晌。才眯着惺忪的眼看了一看,这确实是在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没错。 窗外晨光熹微,清风从窗户的缝隙间溜了进来。 缪谨的视线触及到窗边小几上放着的一样物件时,目光顿了顿。 他起身下床走过去,将物件拿在了手里。 那是一个小木偶,缪谨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小木偶雕刻得圆润精致,骑着一匹马,衣角被风扬起,发丝亦是张扬,看起来十分的英姿飒爽。 只是木偶被雕得如此袖珍,摊在缪谨的手心上,更多了两分憨态可爱。 缪谨不由失笑,又把它摆回在小几上。 他正揉着额头打开房门,就见麦芽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麦芽道:“缪谨大人,小姐她好像生病了!” 缪谨皱了皱眉道:“请大夫了吗?” 麦芽反应过来,道:“我,我这就去请!” 缪谨草草洗漱过后,就到静懿院里去看看。 她躺在床上,面颊绯红,正蹙着眉头,很不好受的样子。缪谨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很烫。 约摸他的手温让静懿感到很舒服,静懿叮咛两声,低低道:“别走……” 缪谨在她房里看见了自己的外袍,不由得愣了愣。昨天晚上的事他还隐隐记得,再联想起今天早上那个木偶,顿时明白了过来。 缪谨叹道:“该说你什么好,穿那么少还往外跑,偷偷去我院子,莫不是想送我那个木偶?” 静懿本来还混混沌沌的,一听缪谨说话,就睁开了眼,眼里也是一片绯红嫣然。 缪谨还道:“你想送我礼物,可以白天送,我在的时候送。我又不会笑话你,虽然你送的那个木偶着实有点……可爱,我用不着那么可爱的东西。” 静懿抿着唇,缪谨又补充了一句:“但我还是会收下。” 静懿偏开了头,不想跟他说话。反正缪谨是无时无刻不逗她,就连她现在病着了也不放过。 缪谨用帕子汲水拧干,回来搭在静懿的额头上,道:“以后不要做傻事了。” 他始终没提静懿昨晚抱过他一下的事。但是静懿知道,他不是不记得,他只是不想提。 或许她的一时情不自禁,只会带给他麻烦和困惑。 心里,突然像有根针扎进去一样,泛着点细密却难以忽视的疼。 缪谨道:“再躺会儿,大夫很快就来了。才来一天,你便这副样子了,还不知得养多久。等你好起来,我再带你去城里转转。” 静懿一直不去看他,喉间辗转着,淡淡道:“那个木偶,只是昨天偶然间翻出来了,多看两眼觉得平平无奇,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缪谨闻言笑道:“是么,可好歹也是我这学骑术的徒弟送的一份礼物,我要是扔了多不应该。况且我多看两眼,却是越看越顺眼。” 第473章 “缪谨……” 后来大夫来了,给静懿一诊断,还真是着了凉,再加上初来这个地方,有些水土不服,没好生休息,引起了烧热。 大夫给静懿开了降烧药,麦芽就勤勤恳恳地下去煎药了。 缪谨也起身离开,道:“你好好休息,记得按时服药。” ······ 今晨卫卿醒得迟了,殷璄没有吵醒她。 等她起身时,殷璄已经和蔡铮一起去视察了营防回来。 彼时蔡铮一见到卫卿,便哈哈笑问:“卿儿,昨夜大都督醉得厉害吗,你照顾他也够呛吧?” 卫卿看了殷璄一眼,忍不住扶额,抽着嘴角道:“都叫义父不要把他灌醉了,醉酒的人着实很难对付。” 蔡铮道:“下次你直接把他敲晕了,他就老实睡去了。” 敲晕殷璄?那可能难度比较大。 随后卫卿才得知静懿生病的事。她到静懿院里来,麦芽正煎好了药,她便拿了药进房,给静懿喂服。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吹凉了药,一匙一匙地喂到静懿嘴边,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静懿摇了摇头,卫卿也不再多问。 等吃下药后,卫卿给她施了一针,助她排汗,然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中午没吃什么东西,静懿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浑身都是汗涔涔的,黏腻得不行。 卫卿早让人烧熬着浴汤,放了些驱寒排浊的药材。 见静懿醒来,麦芽道:“小姐要沐浴是吗,稍等,我这就去拿水。” 静懿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等了一阵,有人提着水来。 麦芽一推开门,缪谨就直接拎着水桶往浴桶处去。热水倒出,很快房里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等缪谨退出去了,静懿方才起身到屏风后去沐浴。 麦芽帮她洗好了头发,她泡在热水里,水汽氤氲下,可见皮肤透着红润。然随着时间越久,那神色间越是流露出虚弱之态。 麦芽没注意,自顾自地去橱间给静懿找衣裳换,还问道:“小姐今天想穿什么样的裙子呢?” 静懿没应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实际上当静懿察觉到身体不对劲,想动身出水时,才发现自己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她手臂刚撑着浴桶,人就止不住缓缓往下滑。 还来不及应答麦芽,那水便漫过了她的口鼻。她仍是控制不住,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等麦芽拿了衣服回来一看,静懿已经泡在了那浴汤下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把静懿拉起来。 可是麦芽力气不够,只能让静懿的头露出水面,却没法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不由恐慌地扯开嗓子竭力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麦芽一边喊一边急得大哭。 缪谨的院子离得最近,那时缪谨刚好也在,听到麦芽的声音,当即就冲了过来。 缪谨快步进房,看见屏风后面的情况时,顾不上听麦芽废话一句,随手扯过屏风上的一缕衣裳铺到水里裹住静懿的身子,手臂往她腰上一抄,就把人湿淋淋地抱了起来,走到床榻边,又回头冷色看着麦芽,道:“还愣着干什么,拿干衣服来!” 麦芽满脸泪痕,连忙拿了干衣服,拭干静懿身上大部分的水渍,在缪谨把她塞进衾被的同时,手上扯掉了那件勉强裹身的薄衣。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身上也被水濡湿,他弯下身,轻拍了拍静懿满是水珠的脸,静懿毫无反应。 他又探了探静懿的脉搏,而后沉下眼眸,以掌覆在静懿腹部和胸口,颇有节律地按压,再一手捏开静懿的口唇,俯头就下,往她口中渡气。 麦芽在一旁已经吓得神情呆傻了。 如此几个来回,静懿总算是有了反应,一偏头便吐了几口水。人却还没苏醒。 缪谨再继续往她嘴里渡气。 恍惚间,胸腔里那颗渐渐沉寂下来的心,因为外力的挤压,仿佛又活蹦了起来,一下一下地跳动,震得心口发颤。 唇上的触感温柔极了,伴随着温热而让她舒心的气息,静懿睫毛轻扫,厚重的眼皮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缝。 她眸光有些暗淡,却清晰地将面前这个人的轮廓烙进了眼底里。 他正俯下头,贴着她的唇瓣,把气渡给她。 静懿轻轻动了动口,极细声地唤道:“缪谨……”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静懿又歪头吐了两口水,呼吸这才顺畅了一些。 她阖着眼,胸口起伏着,神志渐渐恢复清醒。 枕间失了一大片,缪谨扶起她的头,把头下的枕头扔到一边,随手再取了床里侧的另一个枕头来给她枕着。 缪谨再转身看向麦芽时,不知为何,麦芽被他脸上的神情和眼神吓得腿上一软,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 大概缪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可怕。 麦芽颤颤地语无伦次:“我,我只是去拿了一下衣服……缪谨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缪谨道:“你要是故意的,现在已经死了百十次了。” 麦芽不住磕头,伤心流泪道:“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大人对不起……” 静懿从衾被底下悄然伸出手,牵到了缪谨的衣角,微微扯了扯。 缪谨只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 方才迫不得已才跟静懿近身接触,但眼下已经不合适了。别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况静懿衾被下面还没有穿衣。 静懿道:“不关她的事。” 正好这时卫卿过来看静懿醒了没有,一进门就看见麦芽跪在地上哭,而静懿脸色不对地躺在床上。 卫卿霎时肃了肃神色,道:“怎么回事?” 卫卿坐到静懿床前,伸手诊了诊她的脉象,不由面色沉冷。静懿的脉象比之前还虚! 她眼神接触到静懿光滑细腻的手腕,尚有湿润余温,不由往被子下再探了探,瞬时了然。 恐怕静懿刚从水里出来,眼下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 缪谨还在房里,静懿一直不曾睁眼,卫卿只好让麦芽把事情经过详细交代。 麦芽便一边擦眼泪,一边细细道来。 卫卿听得颇恼,道:“我嘱咐过你,定要让她进食过后才能入浴,你当耳边风了?” 第474章 从来没见他那样过 平时尚且不能空着腹沐浴,更何况眼下静懿还生着病,更容易浑身虚脱。而麦芽又不在边上看着,当然有可能出事。 平时在家里又没条件泡澡沐浴的,麦芽哪懂这些。她只知道静懿刚醒来出了一身大汗很不舒服,就把卫卿的话忘在一边了,急急忙忙去备水。 只是麦芽还没说出她忘了之类的话,静懿便道:“是我不想吃东西的,算了,不怪她。” 缪谨不便在这里久留,遂道:“卿卿你在这里就好,我先出去。” 缪谨把麦芽一并带了出去。 卫卿关上门,重新去找了衣裳来给静懿穿上。静懿面上方才沐浴时的红润已经褪去,脸上渐渐浮现出苍白,还有一丝窘然之色。 之前是谁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的,卫卿和静懿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谁也不提。 静懿看了看卫卿阴沉沉的脸,道:“你在怀疑麦芽?” 卫卿看了看她,道:“她不值得我怀疑吗?” 静懿默了默,道:“此事当真与她无关的,她若是想置我于死地,何必又要哭喊着叫人来。麦芽是他找来的,我相信他不会找错人。” 后卫卿从房里出来时,见缪谨还站在树荫下没离开。而麦芽也一直跪在他旁边没起来。 麦芽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卫卿,道:“小姐她……好些了吗?” 卫卿定定地看了麦芽片刻,道:“去厨房拿点清粥来给她食用。” 麦芽又望向缪谨。缪谨神色已然缓和了许多,道:“去吧。” 麦芽这才颤颤起身,忙小跑着去厨房了。 等麦芽走后,缪谨才低低问道:“她怎么样?” 卫卿答道:“比先前更虚弱了,需得静养些时日。” 静懿兀自躺在床上,魂不守舍的,良久方才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静懿闭了闭眼,极力地平静下来。可心上,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会一遍一遍地忍不住去回想。 后来麦芽照顾静懿更是小心谨慎,片刻都不敢离开。非要离开去做什么事的时候,一定要再三确保静懿安全了以后,才会走开。 静懿静养期间,偶尔看看书,见麦芽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放下书看她道:“我说了上次只是意外,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麦芽愧疚道:“上次明明我就在房间,却粗心大意,差点酿成大错,以后却是万万不敢了。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缪谨大人一定会难过死了。” 静懿微微一怔愣。 麦芽又道:“小姐不知道,当时缪谨大人的脸色太可怕了,他可凶了,要吃人似的,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 想起当时缪谨的反应来,麦芽至今还有些胆战心惊。 上午时一般都是卫卿和蔡夫人过来陪静懿,下午缪谨从外面回来,总会到她的院子里来看一看,给她带点外面街头上的小玩意。 静懿不爱喝卫卿给她配的药。因为滋味十分不好,药味浓厚,苦得瘆人。 前两天麦芽就跟缪谨说了,看看能不能买点糖回来,给静懿喝完了药后吃。不然一碗药静懿会一放再放,放到不能不喝的时候才勉力喝几口。 甚至有一次缪谨过来时,刚好撞见静懿正喝药,她还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卡Kа酷Ku尐裞網 见她那苦得皱成一团的模样,缪谨反倒笑得厉害。 静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 缪谨眼里满是笑意,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这样子,还有点像个小老太婆。” “你,你才是老太婆!”静懿说着又呕了两下。 缪谨坐在她身边,顺手就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别怄,别怄,你不是老太婆,你是风华正茂的美女子。” 缪谨见她眼眶都呕红了,不由道:“真有这么苦吗?”他随手拿药匙舀了碗里剩下汤药,放在口里尝了一下,“啧,也不是很苦,来,把剩下的一口干了。” 静懿非常抗拒,再喝她非得全吐出来不可。可缪谨就是有办法,一手捏着她小巧的鼻子,一手舀了汤药给硬喂。 静懿手抵着他的胸膛,挣不脱他,不由捏着拳头捶他。 “你混……咳咳……混蛋……” 缪谨任她捶,可就是不松手,道:“良药苦口,不吃药怎么能好呢。你看你,瘦了这么一圈,得快点好了给我补起来。不然等回了京城让皇上一看,还以为我们这里没给你饭吃呢,到时候问我的罪怎么办?” 这个缪谨,讨厌死了。 这种时候还不忘跟她开玩笑。 静懿手上捻着他臂弯里的衣裳,直到缪谨把最后一匙汤药给她喂下,空碗里一滴都不剩,他才作罢。 静懿自己从来没喝这么干净过,都是被他给逼的。 缪谨刚一松手,静懿鼻子红红的,正要发作,冷不防缪谨往她嘴里送了什么东西,等静懿反应过来时,一股甜味在混杂着残余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缪谨低笑道:“甜吗?以后喝了药才能有糖吃。” 静懿冷哼,道:“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可以拿糖哄?” 缪谨挑眉道:“三岁小孩可不就是像你这样不肯喝药,非得要人硬灌才行。” 静懿气红了脸,一时回不上嘴。 缪谨放声大笑,道:“现在这气鼓鼓的样子,倒是有生趣多了。” ······ 下午时静懿有缪谨看着,她得空先跟殷璄一起去彝州城里逛了一下。 其实两人都不是喜欢逛街的类型,只不过到都到了这个地方,若是不出来仔细看看彝州的风貌,倒浪费了。 路上可见年轻的姑娘们着艳服、配银饰,并且勾勒出一段一段的小蛮腰,面上带着年轻朝气的笑容,着实赏心悦目。 殷璄不太感兴趣,卫卿倒看得兴起。 两人上街不久,就吸引了大片的目光。两人走在街上,自是十分出挑的。 姑娘们十分热情,但见两人成双成对,还是不死心地问卫卿:“你是这位郎君的妹妹吗?” PS:有关新文,我在微博发布了相关消息哈。是的,另外再开了一个坑,与现在这本文同时更新。详情可关注微博【千苒君笑】可见。 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们。 大家双十一剁手了吗?辛辛苦苦长了一年的韭菜苗,今天一天就全给薅没了…… 第475章 被试衣裳给他看 卫卿看她们笑趣的样子,大抵是想捉弄她,便笑着回应:“我看起来很像是他妹妹吗?” 姑娘手捧鲜花,亦是笑道:“你若是他妹妹,我们便将这花掷与他。卡Kа酷Ku尐裞網” 说话间,周遭的人都围了上来看热闹,闻言解皆是笑闹。 民风如此,也没有办法。 卫卿勾唇道:“他这人不解风情得很,你们不如赠于我,我定全部笑纳。” 姑娘们哄笑道:“那可能不行,我们的花儿只赠情郎。” 卫卿道:“那还真是可惜。”她回头指指身后的锦衣卫,“不妨掷他们看看。” 这些锦衣卫们平时个个面无表情,面对飞掷而来的鲜花,本能就要拔刀去砍。但想想大家并无恶意,又只得生生忍住,不一会儿身上就挂着各种各样的鲜花。 他们的头儿都不解风情,那就更别指望他们还能怜惜姑娘们的心意了。 直到回到府邸,锦衣卫们满身花瓣,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麻木。 眼下,卫卿和殷璄自街上走过,经过一家成衣铺子时,可见这里着寻常服饰的女子往铺子里进进出出,选新衣裳呢。 而铺子里卖的一应是颜色明艳、勾勒出小蛮腰的鲜衣华裙。 老板娘正在门前招揽客人。见了卫卿,她眼神一亮,便要邀请卫卿进去看一看。 老板娘还道:“姑娘如此姿容,要是换种衣着风格,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她摇着一把团扇,半掩面,笑得八面玲珑,眼梢瞥向旁边的殷璄,“旁的不说,这位郎君要是见了定是喜欢!过些日子还是星回节,唱歌跳舞,总免不了要穿的。” 卫卿往铺子里看了一眼,见那些服饰委实艳丽,绣纹充满了当地的民风气息。 在她眼里,说白了就是少数民族的服饰嘛,所以并没有多么跃跃欲试。 然殷璄却忽道:“去看一看吧。” 卫卿抽了抽嘴角,抬头看他,见他一脸闲淡如常的神色,不由道:“你喜欢?” 殷璄低了低眼眸,与她视线相碰,道:“你穿应是好看。卡Kа酷Ku尐裞網” 老板娘立刻将卫卿往铺子里带,道:“郎君要看哩,小娘子还害羞不成?快快随我来,我定给小娘子挑一身最美的。” 卫卿只好走在前面,殷璄不疾不徐地走上铺子前的台阶,跟在后面。 老板娘十分卖力,给卫卿挑了一身妃色衣裙。上衣是窄袖细腰、极为贴合身段的上衣,下裙则是裙摆很大,张扬艳烈如火的长裙,整个看起来亮人眼球,非常美丽。 卫卿僵着嘴角道:“那就这身吧。” 老板娘笑道:“小娘子不去试一试吗?” 卫卿道:“回去试。”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卫卿和殷璄,道:“行哩,回去试过以后若有不合身的,可以拿来改尺寸。不过这身衣裳像是专为小娘子量身打造的,我保证绝对合适。” 卫卿怎么能自己一个人穿,她随后再选了一身榴红色的,带回去给静懿。 只不过静懿在京里深受规矩礼仪的约束,可不比这里的姑娘们放得开。卡Kа酷Ku尐裞網她几乎能想象出静懿一脸嫌弃加抗拒的样子……不过那样才有趣嘛。 ······ 是夜,殷璄在书房里,锦衣卫呈上各地送来的密函。 他一封一封拆开来看,面上神情清淡若无。 卫卿送了养生安神茶进来,将一盏温茶轻轻放在他手边,道:“莫不是边防军务有所变动?” 殷璄道:“谁都想来分杯羹。欲成事者,手里要是没有兵权,一切都是空话。” 卫卿自己拿起一杯茶喝了两口,眯着眼道:“那殷都督打算如何应付?” “且任他。”殷璄随手放下信,微微往椅背上靠了靠,手里端起茶的同时亦抬眼看了卫卿一眼,指端轻轻捻着茶盖,道,“没试试白天买的那身衣裳?” 卫卿随口道:“试过了。” 殷璄:“我没看见。” 卫卿抽了抽嘴角:“呵呵呵,那可能是你运气不好,错过了。” 殷璄不语,只眸色深浅不定地看着她。卫卿被他看得心口一窒,又快要跌进他的漩涡里。 卫卿心道不妙,当即转身往外走。殷璄却极快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一收手臂,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那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熏得她耳热。 卫卿道:“殷都督不是还要忙公务,我先去洗漱了。” 随即殷璄抱起她便起身走出书房,道:“一起去。我运气不好不要紧,还可以再试一次。” 卫卿:“还是不要了吧……忒麻烦。” 殷璄低头看她一眼,道:“你嫌麻烦,我帮你。” 卫卿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糊弄! 换衣服这种事哪能让他帮忙,帮着帮着肯定就帮到床上去了……于是一进卧房,她脚一沾地便将他往后推,笑道:“殷都督这双手怎能用来给女人换衣服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卫卿拿了衣裙便到屏风后面去。 她看着这身妃色的裙子,十分无语,毕竟是从小听着“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花”过来的,对这些奇装异服着实不怎么感兴趣。 这上衣和裙裳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腰身,卫卿瘫着着脸走出来时,乌发散肩垂于腰后,殷璄视线看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烛火轻轻燃,在门扉上投下淡淡的剪影。 殷璄低声道:“很美。” 卫卿愣了愣,心头竟然因他一句话而怦然。 卫卿刚转身准备回屏风后换下来,殷璄便在身后又道:“过来。” 卫卿若无其事道:“你看也看了,难不成还让我穿着这身睡觉么?” 殷璄道:“我没看够。” 卫卿脸颊莫名发热,低低道:“下次再看。” 可话音儿一落,那幽幽的冷檀香气息就冷不防钻进卫卿的鼻子里。他站在她身后。 不想她一转身便被他抵在了屏风上。 第476章 经年如昨 她下意识本来想躲的,可关键时候腿总是不听使唤。 殷璄一手握住她的腰,十分纤细,衣裳与她身子贴合,胸口又十分饱满。 从屏风辗转到墙边,再从墙边辗转到桌旁。 卫卿仰着下巴,可那细碎温热的吻落在她的下巴和脖子上,眼里微微湿润,流光四溢。口中呼吸起伏不定,却是忍无可忍,一边仰身推着殷璄,一边眉角滟潋、咬牙轻喘道:“殷璄,你说只是看看的……” 殷璄手指轻挑,解开了她领口的一颗盘扣,声音沉哑磁性道:“看了总得要脱,难不成还穿着这身睡觉么。” 卫卿:“……” 之所以之前没试衣服给他看,那是因为冥冥之中自有她的道理的…… 衣料摩擦间,不一会儿桌子便轻轻晃动。 殷璄的手,探入了她的裙摆里。 卫卿深吸一口气,抵着他的胸膛,试图跟他讲道理:“殷璄……殷都督,大都督,你是武将,身体力气要放在疆场上……” 殷璄道:“这就是我的疆场。卡Kа酷Ku尐裞網” 真是要疯了……听了这话,卫卿莫名其妙从心头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酥热…… 她咬咬牙,声调都有些变了,又劝道:“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殷璄咬着她的耳朵,道:“我更想爱惜你。” 卫卿仰着的双眸里,映着殷璄的影子。那湿润的眸光仿若潮起潮落,唯有他永恒不变。 “我才十八岁,而你三十岁,更该爱惜谁你心里不清楚么?”卫卿脱口就道,“莫等要不了几年,你就得人到中年不得已……” 话没说完,殷璄握着她的腰段入了进去,寸寸挺进。 那滚烫硬热如铁杵,将她捋平撑满。 卫卿张了张口,似乎连喘息都被遏止了去,一丝一毫感受他的时候,眼里春潮堆簇,剩下的话语几乎是从喉咙里妩媚至极地碾压而出的:“保温杯中泡枸杞……” “保温杯中泡枸杞,”殷璄重复着念了一遍,竟是笑了,笑容里意味不明,道,“你这是在形容我年纪大了吗?” 不等卫卿回答,他便把她抵在桌畔狠狠碾磨了一番。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战栗,咬着齿关,还是泄露出一丝低吟。 她身体本能反应地收紧双腿,紧紧缠在他的腰上。每每这个时候,最是让殷璄发狂。 她身子里的那股紧致温窄简直要命,这么久以来的两人亲密,更加滋润浇灌她,非但没能使她松懈半分,反而越发的收缩紧驰,让殷璄一遍一遍地将她征伐。 “我错了……殷璄我错了不行吗……”卫卿断断续续,“是我年纪大,我年纪大了……” 殷璄道:“你才十八岁。” 衣角柔软轻滑,彼此交缠在一起。 卫卿的满头青丝铺散在锦布桌上,她眼里宛如星河沉碎,迷迷离离。 殷璄抚过她鬓边乌发,抚过她一缕垂在桌沿的妃色裙角,眼底情潮汹涌且压抑,看着她在自己身下盛放的模样,低哑地与她道:“那夜,你也是这般长发铺散,着这般衣色的裙裳。” 卫卿微微的怔愣,很快就被殷璄的攻势给化了去。 平日里着什么样的衣挽什么样的发她根本不记得,可是着妃色长裙的那段记忆却尤为鲜明。 那是她和殷璄在京城外的山庄那一次。 那夜月色盈满地,今夜烛火多旖旎。 那时她喝醉了酒,满心想着念着的都是这样一个人,不愿再去想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以后又是番什么样的光景,纵容自己放下所有隐忍,沉溺哪怕片刻。 她提起裙摆就跨坐在他身上,将他按在柱子上轻薄了去。 后来,后来就再也记不得了。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当殷璄在她耳边重提,伴随着他灼热的气息,那段她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记忆,突然就渐渐地呈现出了轮廓,如流水一样缓缓涌过。 月夜下,她压在他身上笨拙而生涩地吻着他,没片刻便天旋地转,被他反客为主。 月似银霜洒在地板上,她后背贴着地面时有些凉,可脑子却混混沌沌,那股凉意怎么都降不下心头的热度。 殷璄手里揽了她的腰,解下衣袍,微微抬起她的身子便铺在了下面。 她妃色衣裙绽开在他鱼龙纹曳撒上,青丝铺就,恍若春夜漫漫里一朵悄然而放的海棠。 她凌乱地呼吸着,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俯身的男子,他有力的手臂撑在她的腰侧,留给她喘息的空间。 他更像一头暗夜里潜伏的猛兽,等着一道讯号。 一道可以让他进攻的讯号。 后来卫卿伸手勾住他的肩颈,他倾势而下,与她极尽激烈缠绵地拥吻。 …… 烛火嫣然,卫卿眼帘轻颤,她一如从前,亦是勾下他的头,仰着下巴去吻他。 想起来了,那时候有多么的心动。 那一吻下去,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她第一次那般亲近地接触到他的气息,心里疯狂地叫嚣着,身体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亦是第一次亲近到她,她的芬芳让他执迷,想要把她采撷,据为己有。 唇齿交缠,气息错乱,她被吻到舌头发麻,齿间全是他的味道,那股心动悸热,充斥了她整个胸膛和四肢百骸。 他用舌头碰到她的时,听见了轻轻的不可抑制的呢喃。 卫卿忍不住,捻着他衣襟的手指微曲,用尽全力抱他,指缝间依稀又他的发丝流过。 殷璄极力隐忍,吻过她的唇角、下巴,她口唇微张,仰长了颈项优美的弧度。他轻轻吻过,尽量不留下痕迹,卫卿细细叮咛,一下抱住了他的头。 “殷璄……”她似醒似醉地轻唤。 殷璄浑身一绷。 后来卫卿伸手到他腰间,一手紧紧抱着他,一手摸索着去解他的腰带。 腰带将将一松,殷璄蓦地按住了卫卿的手。 卫卿对他挑唇而笑,笑得极是动人,道:“我以为殷都督想的,原来却是不想吗?还是我魅力不够,不足以让殷都督动情动性呢?” 殷璄那双眼睛恨不能将她吞没,深沉无边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她窒息,又让她沉溺其中。 第477章 他想要的是永久 卫卿唇边的笑意便随风淡去了,轻声沙哑道:“只要你想,是可以的。卡Kа酷Ku尐裞網我可以把我仅剩的都给你的。且当这场短暂的姻缘是你情我愿,等明朝,你我互不相干,可好?” 殷璄定定地看着她,沉声一字一顿道:“既是你情我愿,何来的互不相干。” 卫卿瞠了瞠眼,眼角依稀红润湿亮。 卫卿闭着眼,微红着眼眶,手臂圈着殷璄的颈,极力热烈吻她。 不知何时从桌边辗转到了床榻间,暖帐轻摇。 而她却已经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今夕,还是昔年。 她那时,胸口起伏,闻言,轻声浅笑,似困进了迷局里,有种走不出来的怅惘,索性沉醉到天亮。 而后她笑着对他道:“殷璄,那你尽情吻我啊。” 衣裳凌乱,发丝缠绕,可最终,他都没踏入雷池。 他想要的,不单单是一场短暂的你情我愿,还有一场经久一生的许许多多个今如昨年。 …… 殷璄将她的双手紧紧扣在枕边,十指交缠。卡Kа酷Ku尐裞網她依稀扬了扬唇角,哑声娇媚地亦是对他道:“殷璄,那你尽情吻我啊。” 殷璄一顿,在她莹白如玉的皮肤间流连,所至之处留下一道道绯色的吻痕。 那轻轻重重的吻,像是要将她的三魂七魄吸出来一样,轻飘飘,只知他是她归处。 “想起来了?”殷璄喘息,与她交颈。 不等卫卿答应,他猛地沉力挺身,往里冲刺。 卫卿手臂用力抱着他,攀着他的后背,本能地在他身下扭动腰肢。 他浑身绷紧,肌理线条极是硬朗流畅,手上按住她的腰,没入深处一阵狠捣碾磨。她眼前花火绚烂,快意如潮把她吞没。 卫卿浑浑噩噩之际,她双腿紧紧压着殷璄的后腰,那滚烫非凡的体液尽数浇灌花房,被她下意识收紧汲取。 一晚上,身体深处,都是酸酸暖暖的。 第二天,卫卿下床走路,两腿直打颤。 随后她默默地往自己杯子里泡起了枸杞…… 她本来担心殷璄身体消耗太大,可以给他补补的。卡Kа酷Ku尐裞網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如果让他误会那是对他的体力和能力产生质疑,那后果是很严重的…… 所以,还是给自己补补吧。 卫卿再一照镜子,见那铜镜里的自己,脖子以下全是他留下的吻痕,再高的领子也遮挡不完全。 卫卿也不出院子晃悠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休养吧。 ······ 静懿的病一天天好转,但是元气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 麦芽照顾得不错,缪谨也经常过来督促她喝药。 缪谨带回来给她药后甜口的糖,被她有事没事就吃两颗,才两三天就吃完了。 这日缪谨到她院里来,静懿张口就问:“你买的糖呢?” 时值黄昏,静懿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缪谨过来随意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就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眯眯地挑眉问:“哪有你这样一见面就问人要糖的?丫头你几岁了?” 他就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静懿敛下心绪,垂眼看着他的衣角似有似无地沾在了自己的裙角上。 身上隐隐带着阳光的味道。 静懿冷哼了一声。 适时麦芽端着熬好的汤药来,静懿一看见那个就皱眉,一脸的抗拒。 缪谨好笑道:“今日没有糖,但我带了其他的。” 静懿问:“是什么?” 缪谨道:“你乖乖喝药,喝完我便给你吃。” 静懿对所有和缪谨相关的,都有一种执迷的好奇心。更何况这药她要是不喝,缪谨肯定又得强行给她灌,所以她还是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捏着鼻子比较容易一口气喝下去,可那苦不堪言的表情在静懿的脸上十分明显。 缪谨趁她刚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冷不防丢了一样东西进她嘴里。 静懿先是尝尝,没有味道,然后再咬咬,一咬即碎。紧接着一股酸得溜牙的果味蔓延整个口腔。 静懿眯着眼,咂着嘴,牙槽泛滥,整个不停地冒着酸水,那酸爽别提了。 她还从来没做出过这副表情,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像是一只没有睡醒的闹脾气的猫咪一般,可比她喝苦药时的表情精彩太多了。 缪谨见之,很爽朗愉快地大笑起来。 静懿简直睁不开眼,不停地咽口水,又气又恼。 可恶! 静懿胡乱地咽着口水道:“缪谨!你!” 缪谨快笑得仰倒在台阶上,道:“怎的,又想骂我混蛋啊?你看,现在是不是完全不记得汤药的苦味了?” 可现在她嘴里全是酸味,酸得掉牙的那种! 静懿睁开眼瞪着他,缪谨见她要发作了,便伸手到她眼前,摊开手心。 只见黄昏日暮下,他手上放着一只用竹篾编起来的活灵活现的蛐蛐儿。 静懿愣了愣,伸手去拿。 那青翠的颜色衬得她指尖葱白。 缪谨看了看静懿呆呆的表情,神色不经意间柔和的两分,道:“以前在宫里没玩过的吧,下次带你去田里抓活的,怕不怕?” 静懿眼里仿若闪着光,如万般净澈的琉璃一般。 静懿休养期间,也不能总是闷在院子里。缪谨经常要去学堂给孩子们授课,这天便带了她一起去。 学堂是几座圆顶屋舍搭起来的,在这里念书的学生大都很小,有着奇装艳服的外族孩子,也有朴实纯简的本族孩子。 不过他们相处得都很融洽。 学堂外面,栽种着几棵梧桐树,很有些年头了,树叶肥硕,绿荫浓密。一阵清风拂来,头顶的树叶攒动不止,沙沙不绝。 静懿看着缪谨带着孩子们坐在屋门前的回廊上。 他在念书,孩子们垂着小腿儿悬在回廊外,晃悠悠地,听得认真。 静懿见他唇边含笑,神情耐心细致,便也听得认真。 不由想起,多年前年少时便名冠京华的缪谨,倘若没有遭遇家门变故,如今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呢? 这些孩子们拥有一双天真而独到的慧眼,课间的时候都蜂拥过来围着静懿。 第478章 衣襟下的淤痕 麦芽在静懿身边,她的弟弟也在其中,当然与这群孩子熟识。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静懿被这些孩子们围着,一时很有些不习惯。 缪谨从课堂里走出来,站在廊下,微眯着的眼里浸着些许日光,对着孩子们嘘声道:“不要吵,她才生了一场病,需要安静。” 孩子们全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嘘声,然后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有小孩问:“老师,姐姐她生了什么病啊?” 也有小孩认真地说:“老师,姐姐长得好好看啊。不要生病了,要快点好起来。” 静懿愣愣地看着缪谨斜倚在柱子边,挽着手悠闲地跟小孩们讲人的生老病死。 静懿安静地望着他,阳光淬亮了他的半边侧脸,有几片树影在他肩头轻轻婆娑,便再也移不开双眼。 她想,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启智老师。 缪谨很会编蛐蛐儿、蚱蜢之类的小东西,课间的时候孩子们还会围着他,要他编这些。 缪谨盘腿坐在树荫下,手上细长柔软的草叶不住翻动,他嘴里还衔着一根草,微微挑着眉,形态间悠懒中自带着一股恣意。卡Kа酷Ku尐裞網 原来前一天缪谨送给她的那只蛐蛐儿,是他用来哄小孩儿的。 静懿心里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在他眼里,大抵自己永远都是小孩儿罢。 回都指挥使府的时候,难免要从街上经过。而街上的姑娘们见了缪谨,难免又要喧闹嬉笑一番。 缪谨又是满身花瓣地回来。一边进门一边还随手拂了拂身上的落花,一看便习以为常。 傍晚的时候静懿到卫卿院里来坐了坐。 卫卿是知道今天缪谨把静懿带去学堂那边转转的,眼下看了看她的神色,道:“出去转得不开心?” 静懿一本认真道:“你这里有没有让人一接近花就打喷嚏的药?” 卫卿一听,瞬时会意,好笑道:“我先前只遇到要我治过敏的,却头一次遇到要我致过敏的。” 静懿还道:“除了对花有不良反应,对身体不要有其他的损害。” 卫卿挑眉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静懿在她面前完全用不着遮掩,坦坦荡荡道:“让那些人知道他碰不得花,就不会再有人掷花给他了。” 卫卿道:“难得见你如此在意一个人,肯主动争取,但似乎不得要领。你让他对花过敏,别人自不会再掷花给他了,但肯定会选择另外一种东西来替代表达。” 静懿看着卫卿,默默不语。 卫卿又道:“之所以大家不停地掷花给我二舅舅,是因为他不曾接受过任何一份心意吧。倘若他接受了,别的姑娘还会趋之若鹜么?” 静懿道:“你似乎有办法?” 卫卿笑了笑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如果他接了你的花,自然断了别的姑娘的念想。” 静懿若有所思,而后道:“卫卿,果然你很有办法。” 她随后起身离开,可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盯着卫卿……的领口。 静懿指了指自己衣襟处的脖子,道:“方才我就想说了,你这里的淤痕是怎么回事?” “……”卫卿扶了扶脖子,顺势把肩上的头发捋到胸前来挡一挡。 静懿又道:“是不是你跟大都督打架了?他弄的?” 卫卿抽着嘴角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静懿凝着秀眉,一脸严肃,“不管是哪样,他都不该这样对你。你还想帮他说话?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委曲求全的人。” 卫卿有点头大:“我没有委曲求全。” 静懿恍然道:“难怪你这两天都不愿来找我,原来竟是怕被我发现。你要是说出来,你义父义母还有二舅舅定会为你做主,再不济,我也会为你做主。” 该怎么给静懿解释?她要是说淤痕是男欢女爱留下的,估计静懿又会觉得这太恐怖了吧。 这时静懿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清淡随和的声音:“做什么主?” 静懿回头看去,是殷璄回来了。他步入院中,余晖镀亮了他半个轮廓,撒照进他的眼底里,平淡无波却绮丽无边。 修长的身影也被拉得越发颀长。 他看起来虽好接近,可身上那种气场是不容忽视的,随着抬脚不疾不徐地走来,方才静懿还义正言辞,眼下就不由自主弱下一截。 虽然他是卫卿的夫君,而卫卿是静懿最好的朋友,可静懿也清楚得很,他不是好惹的。 静懿张了张口,还是直言问:“大都督和卫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殷璄道:“公主何以见得?” 静懿道:“若是没有矛盾何需动手动脚,弄得她衣裳下都是淤青?” 殷璄顺着静懿所指,看向卫卿衣襟下那若隐若现的吻痕,不由目色转深。 卫卿揉了揉额角,道:“静懿,你还是先想办法解决花的问题吧,至于我和大都督,夫妻关起门来好解决。” 静懿显然还不信,卫卿又一本正经道:“不妨实话跟你说,我们经常武力切磋,偶有磕磕碰碰十分正常。大都督身上也有淤青,只是不方便给你看。” 静懿道:“卫卿是女子,大都督为何不让一让她?” 殷璄看着卫卿,意味深长地动了动眉梢,道:“征战靠的是实力。” 那可不,只不过他征战的对象是卫卿而已。 卫卿被他看得脸皮发烫,硬着头皮对静懿道:“我不习惯别人故意相让,你也别操心了,如你所说,我不是委曲求全的人。” 殷璄适时过来牵了卫卿的手,牵着她回房,道:“外面风大,先进屋去。公主请自便。” 要是不及早回房,照静懿的性子,要么刨根问底,要么论个不休。 如此,还是先回避比较好。 静懿半疑半惑,只剩她自己晾在风里,遂也没久留,转身离开了去。 晚饭后,静懿从卫卿那里摸到一点门道,便去找了缪谨。 缪谨在亭中招待了她,于月下烹茶。 麦芽拿来一件薄披风给静懿披上,就安安静静地退下。 缪谨斟了一杯茶递到静懿手边,静懿故作淡定地握了握茶杯,可热茶终究烫手。 PS:这下误会大了,静懿本着学术的精神,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479章 这叫吻痕,不叫淤青 静懿拨弄着茶杯,道:“你每次从街上经过,都会带着满身花瓣回来,不会觉得麻烦吗?” 缪谨道:“确实挺麻烦的。” “我听卫卿说,如果她们知道你有了意中人,就不会再掷花了。” 缪谨低头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沫,戏谑地看着静懿道:“说得倒是轻松,上哪儿找去?” 静懿面无表情道:“我可以帮你。” 缪谨挑起了眉,似笑非笑道:“怎么帮?” 静懿冷冷道:“下次我和你一起上街去,我若是朝你掷花,你接受了我的,她们自然就不会纠缠你了。” 缪谨微微眯起眼,不置可否。 静懿又冷哼道:“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不必当真,否则我也会觉得麻烦。” 缪谨闻言低笑起来,眼眸有些弯,似月牙一般,神采斐然。 一时叫静懿看失了神。 他笑道:“你有什么可麻烦的,我是卿卿二舅舅就不说了,好歹也曾是教过你的师父,还不至于对你这丫头片子当真,我看起来有那么禽兽么?” 静懿心里蓦地一拧,泛出绵绵的疼痛感。她脸色有些苍白,口上道:“如此最好。” 缪谨手里捻着茶杯,又道:“啧啧,能让你主动提出要帮我,还真是难得。既然你有这份心意,我也不好浪费,下次再上街,你便朝我掷花看看。” 静懿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应声道:“好。” 明知道他不会当真,只是心里依旧有点难过罢了。可若朝他掷花,不论真假,只要他接了,也足够自己回忆好久了不是吗? 静懿这样一想,竟觉得苦涩之中偷得一丝甜蜜,也挺好。 茶有些泛凉了,缪谨给她又换了一杯热的。 静懿想了起来,忽抬头正色道:“大都督动手打了卫卿,你知道吗?” 缪谨一口呛住了,咳了两下,“嗯?” 静懿看他一眼,道:“亏你是卫卿的二舅舅,连她受了委屈都不知道。” 缪谨道:“你亲眼看见了?大都督会打卿卿?我想象不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那两人平时在人前虽然都表现得不冷不热,可实际上有多在乎对方,当初缪谨在边关可是亲眼看见的。 就算两人没有恩爱感情,照殷璄的气量,也万不会对自己赐婚的妻子动手。 静懿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 见这丫头说得跟真的似的,缪谨不由正了正身,道:“你看见什么了?” 静懿便道:“今日我看见卫卿衣裳下有淤青。” 缪谨默了默,道:“衣裳下?具体是何处?” 静懿如实道:“衣襟领口下面,隐隐可见,只怕还更多。” 缪谨:“……” 缪谨坏心眼道:“你没问卿卿?她是怎么说的?” 静懿:“她说是夫妻间的正常切磋,不让我管。”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得嘴角抽搐。 缪谨又道:“那你没找大都督讨说法?毕竟他可能真的欺负了卿卿。” 静懿想来也是有些懊恼,道:“我本意是想问个清楚,但大都督毫无愧色,直接带着卫卿回房了。总该有人出来替卫卿做一做主。” 静懿说完就见缪谨缓缓趴在了桌面上,不由问:“你怎么了?” 缪谨:“没事,只是有点肚子疼。” “那你要不要紧?”静懿声音里有点紧张。 “缓缓就好,缓缓就好。”等他偏过头来面向静懿时,静懿才看见他满脸隐忍的笑意。 缪谨索性不忍了,一直闷声地笑。 静懿就冷冷地看着他笑,毕竟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是在笑自己。 静懿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缪谨笑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静懿回道:“你才傻。” 缪谨与她隐晦地解释道:“姑娘家的皮肤嫩,并不是只有受了重力击打才会有淤青,有时候不用重力也会有痕迹的。” 静懿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缪谨与她说这些也不合适,便及时打住,只道:“以后你就明白了,或者去问卿卿,又或者等回宫后问你宫里的嬷嬷。” 静懿最烦他说话只说一半了,道:“你不愿说,卫卿就有可能是跟大都督切磋的时候受伤的,明日我去找她义父做主。” 缪谨无奈道:“你不知道的事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等你遇到了以后自然就知道了,何必执着于这一时?你只需知道,往后这种事不宜多看,也不宜多问,听我的,准没害你。” 静懿执拗道:“你说了我便能知道了,为什么又非要等遇到的时候才能知道?知道卫卿真要是没事,我便不再多管了,非得要遮遮掩掩的不痛快吗?” 缪谨看了看她,道:“男欢女爱的时候也会如此,这下你满意了吧。” 静懿:“……”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静懿脸上莫名腾起了热气。 男欢女爱……的时候,比打架还惨,会留下满身淤痕? 静懿早前听说这件事很惨,但没有想到会这么惨! 那后来她皇姐回宫的时候又说,那种事很享受,难不成都是强颜欢笑、忽悠人的? 缪谨看出了她的不可置信,道:“你不信?” 静懿心上有些慌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是她非要追根究底,反正已经这样了,缪谨便彻底给她解一解惑。 做师父做到他这份儿上,也算是尽心尽责了,竟然揽了宫里教习嬷嬷的活儿。 于是乎缪谨撩了撩袖角,露出一截手臂,对静懿道:“看好了。” 静懿瞠着双眼,眼睁睁看着缪谨低头吮在了他自己的手臂上,短短片刻又松开。 再见他手臂上的皮肤,就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缪谨道:“丫头,这叫吻痕,不叫淤青。” 静懿浑身发烫,头皮都仿佛在冒着热气,蹭地站起来,若是夜里光线好些,大抵能看见她满脸通红吧。 她瞪了缪谨两眼,骂道:“下流!”罢后转身就落荒而逃。 第480章 赠君以繁花 缪谨挑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向静懿慌慌张张的背影,觉得她的反应颇为有趣,笑悠悠道:“这就叫下流啊?不是你非得要弄个清清楚楚的么。” 夜深人静时,静懿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无法安眠。 只要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那个人的身影。 呼吸起伏不定,她伸手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滚烫的心,不知为何而怦怦跳动着。 第二日,静懿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大家都在同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静懿不可避免地还会再见到缪谨。 只是缪谨向来以逗弄她为乐,见了面,缪谨笑眯眯道:“昨晚做贼去了?”不等静懿回答,他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睑,“看看你这眼圈儿都熬黑了。” 静懿:“……” 还不是他害的! 静懿冷冷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缪谨道:“与我没关系就好,还以为是我吓得你一晚上睡不着呢。” 静懿错开他便要走,缪谨一把拉住她,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随我上趟街吧,我顺便带你逛逛。” 静懿拒绝:“我不去。” 缪谨挑眉道:“是你昨个跟我提议的,我觉得不错,怎么,今日又反悔啦?” 静懿撇开头,道:“下次,今天不行。” 缪谨半眯着眼看了看她,似看出什么来了,低笑道:“怕你这黑眼圈上街不好看?不用担心,那也挺美的。” 静懿还来不及拒绝,就被缪谨硬生生拖着走了。 她还能怎么拒绝呢,或许她根本已经拒绝不了他了吧。 但静懿还是挣扎了一下下,道:“等等,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缪谨放了她,先在前院等着。静懿心慌意乱地回了自己院子里。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也不容光焕发,反而因为精神不足脸色有点苍白,黑眼圈已经用胭脂水粉掩盖过了,可还是容易察觉出来。 麦芽在梳妆打扮上渐渐习了些心得,挑了一件衬肤色的裙子给静懿换上,气色看起来才好了些。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在门前备好了两匹马,正站在马旁边,伸手顺着马的鬃毛。 缪谨不经意间回头,见静懿正从庭中徐徐走来。 庭院里树影因风而动,阳光斑驳而璀璨,撩起她柔软的裙角。大门门框将这幅光景定格其中,她便恍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缪谨有一瞬间的愣神。 大抵是不曾仔细看过,突然间觉得,眼前这个冷艳逼人的女子,好像不再是曾经那个气鼓鼓的小丫头了。 静懿踏出门口,缪谨点点头,道:“换了身衣裳后,精气神是好些了。” 静懿抿唇,冷眼看他一眼。 缪谨拍拍那匹温顺的马,道:“过来,上马。” 说着他便退后两步,悠闲地挽着双手,又笑道,“让我看看你的马术退步了没有。” 静懿可不愿给他看低,即便缪谨已经离开京城了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放下过骑马,时常会去马场里跑几圈。 因为那里的回忆,足够她每每坐在湖边,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日落,直到夜色将临吧。 她扶上马鞍,脚踩上马镫,一翻身便轻松地骑了上去。裙角垂落在两边,柔美如日落前天边的云霞。 缪谨骑上了另外一匹马,两人驱着马往热闹的街上去。 缪谨牵着静懿的马缰,一路行过闹市。 这一去,几乎汇聚了所有年轻男女的目光。 有人在街边扬声道:“是那天见到的美娇娘,和缪谨大人一起上街了,果然是缪谨大人家的吧!” 尽管静懿很想忽略大家的目光和声音,可还是禁不住耳朵发热,鬓发下小巧的耳垂红了个透。 街上的热情姑娘们也不知是喜是悲,一片连连叹声。 有姑娘出声道:“大家不要慌,这位美娇娘是不是缪谨大人的,还不一定呢。缪谨大人还没承认,小娘子也没对他表达心意啊!” 这话又换回了部分姑娘们的斗志,非得要亲眼看见马上的两人互定情意、互相承认才肯死心。 缪谨一纵身,便冷不防从自己的马背上跃到了静懿的马背上,坐在她身后,双手绕过她腰际掌控着马缰,看起来便是若有若无地将她搂在怀里。 街上一阵起哄,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静懿身子有些僵硬,即使周遭喧哗不已,可那熟悉的气息仿佛让她嗅到了草木的芬芳,阳光的旷远,那是属于心里面某片别人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净土。 私心里竟禁不住想要再靠近他一些。 可静懿终究没有那么做。她保持着和他微不可查的距离,不想给他造成任何麻烦。 然街上人多,缪谨忽然勒了勒缰绳,静懿毫无防备,身体受惯力作用,直往后靠近缪谨的怀里。 缪谨的声音就响起在她耳畔,道:“不是要掷花给我么,是不是见着人多,又胆小了?” 麦芽一直跟在旁边,挎着的篮子里有采摘的鲜花,忙递向静懿,道:“小姐,向缪谨大人掷花吧,他若是收了你的,便意味着接受了你的情意啦。” 掷花是彝州的一个风俗,通常只向意中人掷。只要对方接受了,便表示接受了这个人,可以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 静懿弯下身,在花篮里挑了一支白得纯洁无瑕的花,柔嫩的花瓣上还残留着点点朝露。 尽管知道这是假的,她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为了帮缪谨摆脱困扰,也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可是这一刻,她却可以把自己的心意存放在这支雪白的花朵上,递给缪谨。 只要他伸手接过,哪怕他过后即扔,或者一瓣瓣扯下来撒风里,那又如何呢? 静懿小心翼翼地拈着花,微微转身面向缪谨。 她没料到缪谨离她这么近,大概缪谨也没料到她忽然转身过来,两人呼吸近在咫尺,静懿的唇险些从他的唇边擦过。 旁边有人惊叫道:“亲上了,亲上了!” 那男子气息将她包围,静懿强自镇定,将花伸到他眼前,低声道:“这个赠你。” PS:有时候看见殷璄和殷珩相互串门,也不要惊慌奇怪,毕竟都出自同一个妈(捂额……)可能因为大都督的缘故,持续了我对殷姓的好感,于是可能未来还会有多位殷姓男主诞生唷…… 关于新文不方便在这里说太多,大家还是去搜我微博看吧。微博【千苒君笑】。 第481章 他是我的一场惊心动魄 缪谨低眸看着那簇雪白的花朵,眼神轻轻一移,落在她捻着花枝的手指上。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同是低声回她道:“你究竟是怕我接,还是怕我不接,手抖得这么厉害?” 静懿道:“大概,是从没有这么棘手过吧。” 缪谨离得她极尽,隐隐看见她鬓发下的耳朵,已经红透…… 缪谨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逗她,便顺手将花接了过来,笑抬双眼,道:“往后,大家的花都赠给更珍贵的人吧,我有这枝足矣。” 后来街上,果真没再有姑娘对缪谨掷花了。 缪谨一夹马腹,便加快了步子,把静懿带离了这个地方。 后来她被缪谨带去了什么地方,在何处停留,静懿都始终恍恍惚惚。 她只记得耳畔他说话时的声音,只记得他的呼吸像风一样从鬓发间擦过。 最终那枝花,静懿没有问他怎么处理,他也没问她要不要拿回去。两人谁都没提。 静懿想,大概他会拿去某个花圃里扔掉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静懿才随缪谨一起回府。 双脚落地踩在地面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是轻飘虚浮的。 结果刚走了两步,静懿整个人就是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她恍惚倒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缪谨神色一肃,将她拦腰抄起,便快步入内,吩咐麦芽道:“去把大都督夫人请过来。” 卫卿自是知道静懿今天跟缪谨出门的事,但没想到人刚一回来就晕倒了。 卫卿匆匆到静懿院里去诊了一番,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有些中暑。” 随后麦芽去煎药了,卫卿要给静懿施针,缪谨便先离开了。 半刻时辰过后,静懿已经醒来。卫卿一边收针,一边悠悠道:“你脉象很急,脉搏也快,晕倒也不是因为中暑,而是因为你的情绪一直处于亢奋之中,绷到了极限。” 卫卿看了看她,又道:“简而言之,你是紧张兴奋到晕过去了。” 静懿:“……” 卫卿道:“是得多刺激的事情,才能让你紧张兴奋成这样啊。” 静懿想了想,道:“我这辈子也没做两件惊心动魄的事,”她看着卫卿,淡淡含笑;难得的笑容让卫卿一愣,却又察觉到那笑容背后一触即碎的脆弱,“大概他就是我这辈子的一场惊心动魄吧。” 敏感如她,其实早就已经察觉到了,缪谨对待她是怎样一种态度。 但是是她自己太执迷不悟。 卫卿道:“静懿,这样下去,你可能会越陷越深。若是及早止步,还可能……” 静懿目光定定道:“以前是恐怕自己回不了头,而今,是不想回头,不愿止步。”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也不影响自己去喜欢他。本来一开始,也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去喜欢他的,不是吗? 静懿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人。除非当有一天,她找到足够的理由可以使自己放下了,那她便会放下得坦坦荡荡。 但绝对不是现在。 卫卿不再多劝,只问她道:“别的女子向我二舅舅掷花的事情,怎样,你解决了吗?” 静懿点头,那淡淡的笑意不由有两份明媚,“多谢你的提醒,已经解决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怎么解决的?”卫卿问。 静懿便大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听着卫卿频频挑眉。 想来缪谨也深受困扰,这次静懿主动提出帮忙,他当然乐得接受。但是他也太不忌讳了啊,他自己丝毫没往那方面想,却也没有顾及到静懿的感受。 大抵,静懿就是这样被他诱惑着一点点沦陷的吧…… 静懿又下意识地默默地盯着卫卿的领口,卫卿很快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次她捂得非常严实,尽管天气热了点,但也坚决不松分毫。 静懿道:“我已经知道你这个是怎么回事了。” 卫卿松了口气:“你知道了就好。”可转而又提了口气,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静懿抿了抿唇,良久道:“听他说的。” 卫卿:“他还与你说这些?” 静懿道:“是我非要追着问的。” 卫卿料也是如此,叹道:“……下次你还是问我吧,我知无不言,定给你答疑解惑。” 只是她没想到,缪谨不仅给静懿说了,他还做给她看了…… 静懿忽然问:“男人是天生都会这个吗?” “……”卫卿道,“有的是经验使然,有的是书中窥得吧。” 静懿又问:“那留下这些痕迹时,你会疼吗?” 卫卿抽了抽嘴角,思忖着道:“之前你不是听你皇姐说起过吗,初时不好受,但后来是好受的,如此也就不疼吧。” 静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卫卿又道:“你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听说是这里热闹的星回节,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一起去瞧热闹。” 静懿从麦芽那里了解到,彝州的星回节是每年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那天晚上,大家会堆篝火,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品尝美酒佳肴。 男男女女们,没有太多的避讳,还可以互表情意。到时候还有许多普通本族百姓也会参加,如果有意中人,则会邀请对方一起去唱歌跳舞,共度美好时光。 是以星回节之前的一段时间,总能看见衣着寻常的姑娘们进出那些专卖外族艳衣华裙的成衣铺子。 卫卿给静懿买了一套,在星回节前一天送过来交到她的手上。 静懿的反应与卫卿所料几乎如出一辙。 窄袖长裙,紧紧贴着身体曲线,还勾勒出一段小蛮腰,真是开放至极了。她可以欣赏别人这么穿,但绝不能容忍自己也这么穿。 静懿果然是一脸嫌弃加抗拒,道:“我不会穿的,你休想让我穿这样出去!” 卫卿好笑道:“星回节上的姑娘不都这样穿么?” 静懿道:“那是她们!” 随后卫卿又拿了一件薄披风来,道:“夜里风大,披上这个应是可以出门的。” 这样能挡住很多,就显得有几分保守了。 卫卿倚在静懿房门边,眯着眼道:“明天过后,我们差不多就要准备回京城了。” 第482章 你最好,别乱来 静懿怔了怔,神色有些黯然,“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么?” “半个多月了,你觉得快么?”卫卿反问。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意识到,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让她满足到都快要忘了,最后她总是要回去的。 星回节这天傍晚的时候,云霞烧红了半边天。 百姓们早就热热闹闹地准备了起来。 每年的星回节场地都安排在城外的祝祠前。 祝祠前是一片十分宽阔的空地,周遭树林繁盛,人们在空地上堆起篝火,载歌载舞。 周遭住的人全是彝州的鲜衣民族。 城里人到此处来,还可以在树林间搭起圆顶帐篷,吃着烤来的肉,喝着煮好的酒,着实为一大享受。 卫卿和静懿要去瞧瞧热闹,殷璄自会跟着。可卫卿和殷璄在一起,又不好叫静懿落了单,所以缪谨也得跟着。 更何况前两日,静懿和缪谨在街上可吸引了好一番眼球呢,眼下怎能让静懿一个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蔡铮派了一部分去城郊维持秩序,还要保证那篝火的安全性,以免把周遭的树林给烧起来。他自己则留在城中,与蔡夫人一起。 以后蔡铮夫妇还要在此地长住,还怕没有机会去看看星回节的热闹吗? 只不过两人做了夫妻这么多年,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对那些年轻男女的趣致也不那么热衷。 晚霞艳烈如火,静静地洒落在远远近近、高地起伏的屋瓴上,将屋上青瓦也淬得有两分火红。 倦鸟归巢,三两只伏着屋瓴低飞而过,有的在上面驻足停留片刻,有的则在树枝上窜来窜去。 府邸门前备好了一辆马车,还有两匹马。 此刻殷璄和缪谨正等候在门前。 缪谨一边顺着马的鬃毛,一边与殷璄闲谈着什么。 后一阵清风拂来,若有若无地响起了清脆的银铃声。 缪谨不由侧身回头,向大门内看去。 静懿着一身榴红裙子,披着一件同色薄披风,正款款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青丝铺落在披风上,披风下的窄腰上衣隐隐勾勒出纤细婀娜的身段,那清脆的银铃之声正是从她手腕脚踝间的银饰小铃铛里发出的。 缪谨脸上本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却在回头看见她的那一刻,笑意似乎定格了一瞬间。 走出来的女子十分明媚艳丽,仿佛连这日的晚霞也更加愈发绚烂了几分。 不过他只粗粗扫了一眼,并未细看,笑道:“这样看起来倒有点像个当地的姑娘。” 卫卿走在静懿身后,同是系着薄披风。两人看起来便不如这里的姑娘那般张扬。 殷璄自是看过卫卿着这身衣裳时的光景,不过那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穿给他看的。眼下披了披风,掩住了大半身形,他看过来时却仍是深了深眼神。 卫卿一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晚上的光景,头皮有点发麻。 殷璄转头对缪谨道:“换两辆马车吧。” 缪谨道:“大都督不骑马了?” 殷璄:“不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便吩咐人再备一辆马车来。 卫卿连忙从善如流地劝道:“殷都督骑马不好吗?骑马还可以看风景呢。” 殷璄看了看她,道:“在马车里也能看。” 卫卿抽了抽嘴角:“骑马吹得到风,外面凉快呢,你不是怕热吗?” 殷璄指了指天边还没完全沉下去的落日,道:“骑马晒。” 卫卿:“……” 再烂的理由到了殷璄口中,约摸都会被他说得顺理成章。就算眼下太阳全沉下去了,月亮也爬上来了,估计他也会气定神闲地说一句月亮很晒吧…… 很快,锦衣卫又驾了一辆马车来。 卫卿对静懿道:“我们一起坐吧。” 既然殷璄突然改变主意要坐马车,那他自己单独坐一辆也是坐。 然卫卿上马车坐定后,随后拂开帘子坐上来的人还是殷璄。 殷璄面色随和地在卫卿身边坐下,卫卿刚想开口问,他便先道:“静懿公主还算有点眼识。” 卫卿说要与静懿同坐,可她和殷璄是夫妻,静懿再怎么也不能插在人家夫妻中间吧。于是静懿坐上了另外一辆马车,缪谨依然是骑马。 一行人不赶时间,在夜色降临之前慢悠悠地出行。 路面不平,马车轻轻摇晃,卫卿不可避免地靠近殷璄,贴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的气息总能让她心里不安分地乱跳。 她本来想尽量离他远点,只是殷璄一伸手臂,就自然而然地把她揽了回来,收在自己怀里。 卫卿呼吸一窒,道:“殷都督,今天人多,你最好,别乱来。” 殷璄说话时,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仿若是从微颤的胸膛里发出的,又仿若是从他轻轻滑动的喉结里发出的,一低下巴便碰到卫卿的耳边,道:“怕我什么,我又不是魔鬼。” 卫卿无言以对。 殷璄请抬她的身子,便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卫卿倚在他怀里良久未动,起初身体微僵,可他的身息就是有种魔力能让她渐渐泛软。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坚硬,搂着她腰身的臂弯有力。 这个时候街上人声鼎沸,大家纷纷出行,前往城外的祝祠参加星回节。 卫卿便觉得这马车里笼罩着一方安宁。她缓缓伸手,拥在了殷璄的腰上。 他的手亦将她的腰盈盈一握,卫卿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抬头看他,眉目间有种只有他才能见到的妩媚之色,道:“别乱动。” 殷璄将她压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一会儿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去唱歌跳舞?” 卫卿牵了牵唇角,脸贴着他的胸膛,道:“那不是未婚男女干的事么,我一个有夫之妇,凑那热闹作甚?况且我也唱不来跳不来。”顿了顿,又道,“我在一旁看看就行了,殷都督陪着我看,可好?” 殷璄:“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若想看这些地方风俗,大江南北,还多得很。往后得闲了,我带你去走走看看。” 卫卿笑问:“往后大都督何时能得闲?” 殷璄道:“等诸事平定过后,大概会有一阵闲暇日子。” 第483章 登对的一双人 以前卫卿不是没有听过那些身在高位的人觅得一生所爱之后选择浪迹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的佳话。 只是她和殷璄都不是那样的人。 放不下的有许多,她自己放不下缪家,更不会让殷璄为她放下自己征战半生所得来的一切。 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属于她的,他还是属于万里疆场,属于天下家国的。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能像当下这样偷得几日闲,便已是件不错的事情了。 出了城之后,城外的视野一片开阔。人们也稀稀拉拉地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他们依然欢声笑语,相互打招呼,路上一点也不寂寞。 太阳彻底沉入了山谷之中,天边的霞光渐淡,暮色四合。 缪谨一直骑马走在静懿的马车旁边。起初静懿并不知晓,直到路上有人跟缪谨打招呼,兴高采烈地说道:“缪谨大人也去星回节啊,有没有带美娇娘啊?” 缪谨笑意盎然地回道:“自是带上了,不过她害羞,不与我骑马。” 静懿始才听见他的声音就响起在马车的车窗外,本就紧着的心跳蓦地一漏。 外面的人便笑语道:“上次在街上美娇娘与缪谨大人骑马赠花,可一点都不害羞,怎么现在倒害羞啦!” 另有人打趣道:“姑娘家又不是你们糙汉子,姑娘在外人面前再勇敢,可面对心上人的时候也是会害羞的!只有你们男人才脸皮厚。” 熟人一路上都在斗嘴聊天,笑闹不已。 静懿坐在马车里也禁不住微微掀了掀帘子往外瞧,倒不是看那些笑闹的人,而是想看看城外的风景,还想看看窗外风景里的这个人。 缪谨悠悠驱马,一身暗蓝色的衣裳,随着天色渐渐暗淡,呈现出了墨色。 他发丝挽在脑后,发梢流泻在了肩上,俨然一派悠闲恣意的模样。 缪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窗帘微掀,他眯着眼看着远处,嘴角挑起,道:“想看就把帘子挽起来看个尽兴,光掀一点缝能看见多少呢?” 马车里静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动手把窗帘拉开。卡Kа酷Ku尐裞網 远处交叠的山影,近处成片的田野,渐渐呈现在了静懿的视野里。 只是那些,都不过是一幅背景罢了。 她似看着远方的山,又似看着近处的田野,其实她眼中缪谨的身影,一直不曾抹去过。 路上的行人频频冲二人投来目光,毫不避讳地赞道:“缪谨大人和美娇娘真相配!真是一对儿像天仙一样的人儿!” 之前许多姑娘惋惜遗憾,可再仔细一看两人在一起,果真极为登对。 还有姑娘大胆地道:“要是美娇娘这样的人儿配缪谨大人,我也服气了。” 这话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声连连。 缪谨低头看了窗边静坐的静懿一眼,她面上毫无表示,但她的耳根不知不觉又红了。 缪谨道:“别听他们瞎扯,说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卡Kа酷Ku尐裞網” 不多久,就到了城郊祝祠所在的地方。 那树林延伸在外,林下挂着一盏一盏的灯笼,给前去参加节日的人引路。 大家在林子外下了车马,步行进去。 里面十分宽敞,已经有人在搭着一个个的帐篷了,给人中途休息用。 林子中间的空地坐落着一座古老的祝祠,祝祠内香火鼎盛,那火光照亮了这一片地方。还有老一辈的人进进出出,祈愿来年风调雨顺、安乐丰收。 卫卿他们站在边上,听着他们唱着古老的歌谣,那词调不禁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 这祝祠里供着的,大概是他们这个族落里的神像,等祈愿过后,不论男女,都可以进去给自己或者家人求福。 蔡铮派来的人已经事先给卫卿他们搭好了帐篷。 蔡铮这人神经大条吧早已见怪不怪,他的人照着他的指示只搭了两个帐篷,原是想着卫卿和静懿一顶,殷璄和缪谨一顶,妥妥的毫无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卫卿和殷璄才是一对夫妻啊,夫妻进了一个帐篷,留下静懿和缪谨怎么办呢? 这会子,蔡铮在城里正要和蔡夫人一道用晚饭。 蔡铮一边给蔡夫人布菜,一边道:“等一会儿吃晚饭后,我陪你去花园散散步,咱们就回房早点休息吧。” 蔡夫人道:“不用等卿儿他们回来么?” 蔡铮道:“不等不等,等星回节结束,估计得后半夜了。夫人不必担心,我派人给他们在那边扎了帐篷,既可以随时休息,又可以在那里过夜。” 蔡夫人点点头,又细心地问:“你安排了几个帐篷呢?” 老蔡乐呵呵道:“两个啊。卿儿和公主一个,大都督和缪谨一个,不是正好嘛。” 蔡夫人:“……” 蔡夫人叹口气,道:“卿儿和大都督是夫妻,倘若他二人一顶帐篷,留下公主和缪谨,该怎么办呢?” 蔡铮一愣,哈哈笑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哈、哈哈……” 他又豪爽道:“那就公主和缪谨一顶好了。” 蔡夫人真是好气又好笑道:“男未婚女未嫁,怎能共处一室?” 蔡铮道:“我看公主与缪谨那小子,也挺般配的嘛,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他咂咂嘴,又道,“之前我听人说,缪谨在街上还接了静懿公主的花。那小子在彝州城也有这么久了,不会不知道接姑娘的花意味着什么,这么久他旁的姑娘一枝都没接,唯独就接了静懿公主的。” 蔡夫人道:“可我看他们不像是两情相悦的样子。说不定他是因为太多姑娘的花给他带来了困扰,才与公主商定,接了公主的。” 蔡铮哈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自己在干什么自己意识不到,等事后过了一段时间,总能够意识过来的。当初大都督不正是如此?” 祝祠外,夜色将将如墨一样泼下来,时间还很早,老一辈们祈愿时,负责此次星回节的其他人便往祝祠外的空地上堆木柴点篝火,还在周围逐一摆上当地的美食。 第484章 帐篷里的事 离开始还有一阵子,殷璄又对这种节日不怎么感兴趣,便先携了卫卿进帐篷休息。卡Kа酷Ku尐裞網 蔡铮只心大地准备了两顶帐篷,对此卫卿也感到很无奈。但她也没有拒绝和殷璄一同入内,这样一来便剩下静懿和缪谨用另外一顶帐篷了。 该怎么把握,那就是静懿的事了。 帐篷里比马车还有足够的空间,里面摆放着小几,小几上有一应茶具,旁边还有相应的寝具。 在这里露营都完全不成问题。 卫卿斟了两杯茶出来,茶水还是温热的。她手指捻着银针试了一下,方才递了一杯给殷璄。 外面人声足声重重,里面她与殷璄对坐饮茶,也别有一番韵味。 这厢,静懿站在另一个帐篷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缪谨将帐帘捞起来,道:“累了就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开始了我叫你。” 静懿抿了抿唇,只好矮身钻了进去。 没多久,到这里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人们看见了缪谨,又热情地打招呼,当然也看见了旁边的帐篷,道:“缪谨大人,被小娘子赶出来了呀?是不是她不准你进她的帐啊?” 自他跟静懿在街上上演了那么一出过后,知道的人一见面自会把两人紧紧联系起来。 缪谨也丝毫不觉难堪,只一笑而过。 只是帐篷里的静懿,从来没听别人这么说过,难免尴尬。但她却并不反感,旁人把她和缪谨栓在一起。 后来静懿的声音从帐篷里传了出来:“你,也进来坐会儿吧。” 缪谨道:“这是在主动邀请我?” 静懿道:“你要是再站在外面,看见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话音儿一落,还不等缪谨应声,就又有一拨人到这附近了,看见缪谨又开了一阵玩笑。 大抵都好奇他是不是被小娘子赶出来了,不准他进帐云云。 哪想那拨人还没走,忽然从帐篷里伸出一只手,直直拉住了缪谨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也没料到,愣了愣。下一刻那只纤细的手就用力地把他拽了进去。 帐篷外响起了人们的哄笑声。 静懿用足了力气,缪谨都被她拽得踉跄了两下。他一进来,静懿受惯力作用,一下子便控制不住身体平衡,往后仰倒在席上。 亏得缪谨反应够快,及时撑着手臂在她身侧,才没能压上去。 外面的火光闪闪烁烁,映着她眼里的流光亦是闪闪烁烁。 缪谨道:“莽莽撞撞的,怎能随便把男人往里拉?” 静懿回道:“不叫你进来,难不成让你在外面被他们笑话么。” 缪谨闻言,有点无奈,又有点戏谑,道:“傻丫头,你究竟明不明白,这一拉我进来意味着什么。” 静懿抿着唇。 缪谨靠近她耳边,告诉她道:“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我进了你的帐,我与你在里面哪怕是干坐着,在他们眼里也全都是已经干了些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的气息,充斥在这帐篷里,将她笼罩。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依稀落在她的颈窝里,让她有种无法言说的奇异的感觉。 缪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低又道:“我若是对你有点儿想法,这会儿真想做个什么,那么不管你怎么挣扎,外面也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 他感受到她的身子微微一僵。 缪谨低笑出声,这才缓缓撑着身起来,在小几边坐下,斟了茶一边送到口中饮了两口,一边挑眉道:“现在知道怕了?那往后就莫要对男人放松警惕。” 定然是天气闷热的缘故,即使静懿躺在清凉的席上,也很久都降不下那股燥热。 她看着缪谨的轮廓就在眼前,隐隐被外面的火光镀亮。他喝茶的动作,喉头微动,留给静懿的侧影,竟让她莫名口干舌燥。 缪谨给她倒了杯茶,她起身接过,一口喝干,把茶杯放在几上。 缪谨挑了挑眉,又给她倒了一杯。 后来外面的火光越来越亮,人们开始欢呼笑闹,还有歌声响起。 男男女女的歌声越来越整齐欢昂,还拍着巴掌和这节拍。 静懿掀起帐帘往外看去,见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满是欢快的笑脸。空地上堆着许大的一堆篝火,边上还有人正将烤着肉,滋滋地冒着油,和一阵飘散的香味。 卫卿也闻声出来了,同静懿一起过去看。 他们见了人来,便主动在边上腾出一个位置,老人满脸慈笑地送上一张案几,几上摆满了刚烤来的肉,香甜的米酒,还有当季的新鲜水果等。 几人席坐在案前,看着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的这些人表演,场面十分热闹。 今夜里的姑娘们都打扮得明艳动人、花枝招展,胆子大些的,对着男子那边扬声歌唱,对自己的心上人表白心迹。 当然更多的是男子那边对心仪的姑娘唱歌,周遭的人们连声哄笑,等着看那姑娘是否应和。 静懿也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时而轻拍手掌,时而同其他人一样,也期待着男女们的心意是否能被回应。 当地人酿造的米酒十分的香甜浓郁,几杯下去,爽口却不醉人。 这是静懿最喜爱的滋味,卫卿也觉得尚好,于是两人一边观看姑娘们唱歌跳舞,一边碰杯喝酒。 卫卿同静懿坐在一起,殷璄便同缪谨坐在一起,如此也方便她二人时不时凑在一起聊几句。 姑娘们围着篝火跳舞时,年轻的男子们便同卫卿他们一样坐在边上鼓掌喝彩。 她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笑声如银铃,鲜衣长裙在火光下绽开成花一样,十分美丽。 也有热情的姑娘来邀请卫卿和静懿,卫卿也很想入乡随俗,只是她心仪的男人就坐在自己身边,已是自己的丈夫,哪还用唱歌跳舞来表白心迹,就免了这俗;而静懿的性子则更加不擅长融入其中,便婉言拒绝了。 大家看向静懿和缪谨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些暧昧。 静懿起初十分不习惯,但可能是米酒的作用,竟也渐渐让她放松下来。面对大家的目光,她十分坦然。 第485章 唱歌给他听 到后来,男子那边来拉缪谨跟他们同乐,缪谨一向很好说话,笑着起身应了。 静懿的目光便若有若无地随在他身上。 姑娘这边又来拉静懿,道:“小娘子跟缪谨大人一起,和我们跳舞呀。” 静懿还不知该如何反应,又下意识地看向缪谨那边。缪谨正被簇拥着往篝火那里去,脸上的笑意风清月朗,眼里熠熠生辉。 卫卿从她手上取下了酒杯,道:“去吧。”她说着便将静懿的手递给前来邀请的姑娘们,笑了笑又道,“她初来乍到,劳烦大家多照顾一下。” 姑娘们娇笑道:“小娘子放心,缪谨大人的美娇娘,咱们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随后这些明艳的姑娘拉着静懿就到了篝火那边。 男女围成一个圈,缪谨和静懿被簇拥着紧挨在一起,大家要手牵着手一起跳舞。 缪谨很无奈,脸上却是笑意不减,对静懿伸手。 从卫卿这个角度看,她端着一杯米酒,作势要饮,见状又自顾自道:“静懿还是拧巴别扭到不行啊。卡Kа酷Ku尐裞網” 身边殷璄正随手拿着一把匕首,将烤肉一小块地切下来,也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酒杯,道:“酒是不是要少喝点?吃点东西。” 他手指拈着烤肉送到她嘴边,卫卿张口咬住,看见那边缪谨牵上了静懿的手,不由眯了眯眼,嘴里完全无意识地舔了舔殷璄指端的酱汁。 卫卿不由回想了一下,她和殷璄牵手是什么时候。 以前虽时有时无地碰到过殷璄的手,可真正与他牵手的时候应该是在缪家老宅与他确定了关系之后吧。 卫卿看着静懿的神情,尽管静懿流露出来的表情很少,但卫卿还是能够感同身受,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就连卫卿自己别说碰到殷璄,就连被他稍稍靠近,也会撩拨得心慌意乱。 等卫卿回过神来之际,发现自己已经被殷璄喂了好几口烤肉。 她及时按住殷璄的手,看了看他,哭笑不得道:“是不是我不出声,你便要一直喂下去啊。”说着她还是将他喂来的烤肉给含了去。 殷璄低眸看着指端的酱汁,卫卿也低头看着。卡Kа酷Ku尐裞網她顿了顿,会意过来,然后再凑上去吮了吮他的手指。 她的脸在闪烁的火光下显得万分清灔,下巴、脖子线条优美,就连吞咽的动作看起来也有两分别样的意味。 卫卿抬头见殷璄正盯着自己,道:“殷都督自己不吃吗?” 殷璄看着她道:“我一会儿吃。” 卫卿眉角忍不住跳了两下,总感觉……他说的吃不是眼下这个吃…… 这头,静懿俨然被大家的歌唱声所淹没了。她有些恍惚地跟着大家一起转圈,歌声笑声中,还有自己略为急促的呼吸声和凌乱的心跳声。 她被缪谨紧牵着一只手,心也被他手上的温度所灼烫着。 手上的脉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一下又一下地剧烈搏动。 她很紧张,又是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袭上来,一股悸热从心间涌出,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很想不管不顾地抓紧他……她不想就这么放手。 那时静懿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于是她浑浑噩噩,弯曲着手指,付诸行动,想要握紧他的手。 当时人很多,场面很热闹,她将自己的这份心情寄托在这场玩闹里,渐渐眉眼染了笑意,听姑娘们教她唱着当地的歌,她会生涩地跟着哼两句。 缪谨含笑看着前面的篝火,亦或是看着自己这边这些热情洋溢的男子,可在听见静懿轻声哼唱着歌谣的时候,却是眉梢轻扬,眼底里有种莫名的意味。 缪谨低头看着静懿学得分外认真,无奈地轻声道:“别乱唱。” 他这一说话,静懿这边的姑娘们全都暧昧地哄笑不止。 笑得静懿不明所以。 姑娘们怂恿道:“美娇娘,继续唱,唱给缪谨大人听。他定是喜欢听的。” 那歌声调调用静懿轻细的嗓音低哼出来,有种极为软哝旖旎的味道,像是羽毛挠心一样,饶是铁石心肠也能给挠得痒痒的。 这歌是用当地土话唱出来的歌,静懿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姑娘们教她唱,她兴致一起,也就跟着唱了。 但是现在缪谨叫她不唱,姑娘们又叫她继续唱,那她到底是唱还是不唱? 先前喝了不少米酒,眼下劲头一上来,她就浑不怕了。 于是她对着缪谨,将姑娘们交给她的歌词调调,轻轻地唱给他听。 缪谨眼里的神色莫名,渐听渐深,低语道:“你要被她们给教坏了。知道你唱的是什么歌吗?” 静懿问:“什么歌?” 缪谨弯身附在她耳边,与她道:“是调情求欢的歌。” 静懿脑子里哄哄热,一股热意袭上头,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亦或是恼的,双颊绯然红透。 缪谨看了看她脸上的红晕,又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半眯着眼,好笑道:“让你别唱,认为我害你么。” 姑娘们起哄道:“啊呀,被缪谨大人拆穿了,那就太没意思啦。小娇娘,咱们再教你另外的,你唱给他听啊。” 静懿闷声道:“我不唱了。” 姑娘们道:“这次不是那种歌啦,这次是绝对正经的。” 静懿对这里的本土歌谣刚起了一点兴趣,听她们如是说,就有些动摇。 她听着那歌声十分婉转动听,便跟着哼唱两句,听得缪谨时不时挑着眉,不去看她,只看向别处。 到后来,静懿彻底放飞自我,竟然和这群姑娘们玩得来,被她们怂恿着一直对缪谨唱歌。 看她那模样,应该是醉了。 等围绕着篝火的歌舞将近尾声的时候,姑娘们就簇拥着静懿嬉笑地推向缪谨。 静懿步履虚浮地跌进一个怀抱。 她依稀仰头看去,是她喜欢的男子的模样,不由对他浅浅弯唇一笑,轻声唤道:“缪谨。” 缪谨微微一怔。 随后缪谨就搂着她退出人群,回到卫卿这边来。 静懿一看见桌上的酒杯,就又伸手来够。 第486章 终有梦醒时 缪谨一边拦住她的手,一边无奈道:“看样子是醉了,卿卿,你带她去帐篷里休息吧。” 此时卫卿自己也是熏熏然,手里捻着酒杯,道:“那可能还得麻烦二舅舅一下,我抱不动她。” 缪谨思及方才种种,撇了思绪,只好起身便把静懿拦腰抱起,转身朝帐篷那边走去。 身后卫卿支着下巴,悠悠道:“早提醒过二舅舅,有些人逗得,有些人逗不得,现在看二舅舅要如何收场。” 缪谨脚下顿了顿,继续往前。 篝火那边的人们看见他抱着静懿离场,又是一阵哄笑,还吹出几声悠扬的口哨。 帐篷外面有人守着,里面却是一片昏黑。 他把静懿放在卧席上,静懿勾着他的颈子,轻声咕哝,不愿松手。 缪谨侧耳倾听,那一声声,全是在叫他的名字。 帐篷里静谧寂然,远处的喧哗声都已渐渐模糊,唯剩下两人微微交错的呼吸声。 她的呼吸里带着甜甜的米酒的香气,还有一种属于她身上的女子幽香。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依稀睁了睁眼,看着缪谨隐约的轮廓,心里怦然,她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脑子里盘旋着的全是她们先前教她唱的歌谣。 静懿便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唱给他听。 绝大部分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好听。而且又是在这样的节日里的歌谣,应该寓意是很好的。 静懿的声音有点淡淡的沙哑,像小兽发出的一般,极是柔软暖糯,挠心勾肺。 良久,缪谨低低道:“这是对男子表白的歌,你确定要继续唱下去?” 静懿没停。 后来缪谨又道:“可惜你唱错了对象。” 她的声音霎时像被一把钝刀切下,拉扯撕裂过后,方才停下。 如果没人来点醒她,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沉浸在这场美梦里。 突然间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让她彻底清醒。 缪谨缓缓放她躺下,她却突然爆发出很大的勇气,猛地蹭身过去,将缪谨紧紧抱住。卡Kа酷Ku尐裞網 黑暗里,没人看得见她的狼狈,她可以放下所有骄傲的架子,努力一回。 静懿埋头在他衣襟里,他身上的气息疯狂往自己感官里涌,她哑声问:“我选错了么?” 缪谨回道:“错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 缪谨缓缓伸手,在她肩膀外一寸处停留片刻,终是像以往对待晚辈一样去揉了揉她的头发,道:“除我以外,都可以是对的。” 她早应该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是她自己给自己编造了这样的假象。 只是没想到,他的话可以像利刺一下,狠狠地扎在心里。静懿猝不及防,抽了一口凉气,却是笑出了声。 她极少在缪谨面前笑,或者说不曾一次对他笑过。 她的声音本来很好听,却分外哀凉。 静懿道:“那可能我做了一个最错误的选择吧。为什么?是因为你是卫卿的二舅舅,还是因为你把自己当成我的师父?” 她手里紧紧捻着缪谨的衣裳,道:“是不是我在你眼里永远是个黄毛丫头?你自顾自地把你自己当成我的长辈?缪谨,” 她在颤抖,她问,“这些,你问过我的同意了吗?没有吧,那我自顾自地喜欢上你,为什么又要被你认为是错的?” 缪谨无声地把被他揉乱的静懿的头发一丝丝抚顺,后若无其事地低笑道:“真是个未经世事的丫头,单纯得过分了些。” 缪谨笑意浅浅地与她道:“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逗你,喜欢我对你好?你看看我对哪个女孩子不好的?你之前不是挺机灵么,看透我就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笨。” 静懿哑然,身体僵硬地轻颤。 缪谨抚了抚她的鬓发,又在她耳边道:“我若今晚说喜欢你,偷得与你一夜欢愉,等明朝又改了口说不喜欢了,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他道,“若不是因为卿卿的缘故,你我此生大概都不会有太多交集。不光因为我是她二舅舅,还因为你是静懿。” 她抬起头,试图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的表情,可总是很模糊,越来越模糊。 不知不觉,已是满脸泪痕,而自己却浑然不察。 缪谨脸上笑意不再,隐隐皱了一下眉,又道:“此次回京以后,彝州的事,就全忘了吧。” 静懿咬着牙,道:“缪谨,你休想!” 缪谨轻拭了拭她的泪痕,最终道:“不然你想如何,纠缠我?静懿,你大概忘了,你的父亲赐死了我父亲。” 静懿身子止住了颤抖,脸色在外面隐隐的火光之下显得极其苍白。 她轻声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是吗?” 缪谨不答,她又问:“你是在报复我吗?缪谨,你是因为恨我父亲,便也恨我,所以才对我这么好吗?” 他可以为臣,可以忠君,但是曾经缪家的门楣支撑起了他的满身傲骨。 他不憎恨谁,但是大概也不会爱上谁,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皇室中人。 他心思细腻,认为一切都可以适可而止。可是今晚他发现,有的东西它是会生根发芽的,若是再不阻止,一旦在心里动了妄念,就再也无法拔除了。 缪谨叹口气,失笑道:“不可能便是不可能,你这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我恨你有什么用。往后有机会……” 话没说完,静懿冷不防欺身往前,凑上去碰到了缪谨的唇。 缪谨身形微微一震。 静懿毫无章法地咬了几下他的唇,气喘吁吁,又恶狠狠道:“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小丫头!” 缪谨错愕半晌,而后拭了拭嘴唇,笑道:“连接吻都不会,你不是小丫头是什么。” 他嘴上在笑,眼里却了无笑意。 “静懿,就此作罢吧,你该回去了。” 她恍惚记得,这是缪谨今夜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不光是欢喜雀跃的,还有是疼痛难过的。 后来星回节的篝火会散了,何时散的静懿没有印象。 她只记得自己后来出过帐篷一次,觉得口渴,便一杯接一杯地喝那米酒。 PS: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第487章 讨厌又顺眼 米酒爽口,能解一时渴意,可到后来只会越来越渴,胸口仿若有一把火在烧灼,痛得她翻江倒海。 今夜的夜空是十分晴朗的,所谓星回节,便是靠观测星象而定下的节日。在一年之中,这天的星夜最明朗最美丽。 许多人在篝火结束以后,便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去扎帐篷,然后坐在帐外看星空。 只是后来,因为静懿醉得不省人事,一行人谁都无心欣赏,于半夜里返回了城中。 卫卿虽不知缪谨和静懿在帐篷里具体说了什么,但静懿的反应已经很明白了。 有些事不可能一直稀里糊涂下去,最后总会做一个了结。 卫卿一直以来所担心的结果就是这样。 她了解静懿,也了解缪谨,这两个人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岂是那么容易扭在一起的? 静懿也打不开他的心门。但如静懿所说,起码最后她让缪谨知道了她曾来过。 回去的路上,缪谨依旧骑马,迎着星夜,走在前面。他连片刻都没再在静懿的车窗前停留过。 静懿在马车里也一直一声不吭。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提议与她同乘。 静懿哑涩的声音传来,与卫卿道:“别进来,我想一个人坐。” 卫卿道:“也好。” 无人知她在马车里是何表情,也无人知她是否有流泪。她只是静静地,把自己融入在黑夜里,仿佛生怕被人察觉。 夜里十分寂静。周遭的田野空旷,渐渐铺上一层润润的夜露。 到府邸后,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气氛与出行时全然不同。 殷璄定好了回程的日子,就在两日后。 第二天,静懿按时醒来,更衣洗漱,然后去膳厅用早膳。 她倒是没有见到缪谨,若无其事地问了两句,才听说他去营房了。 麦芽随后帮静懿收拾东西,又去街上买了些当地特产回来。 麦芽整理物品时,小心翼翼地问静懿:“小姐,你是不是与缪谨大人吵架了呀?你不要生缪谨大人的气,他是个好人。” 静懿看了看麦芽一派天真的神情,道:“我没生他的气。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一天都没有见到缪谨,她又把自己调整回了那个冷冰冰的公主模样。 卫卿来找她看看收拾得怎样时,两人坐在廊下,一时无言。 卫卿眯着眼,听着院里的风声,道:“你还好么。” 过了一会儿,静懿才答道:“你说得对,一旦把话说穿了,连以前那种状态都再也回不去了。” 卫卿道:“可你就是这样一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静懿低垂着眼,看着手里一杯温凉的茶,道:“如果这是必须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茶杯里的茶水,忽而轻轻漾了一下。 静懿抬起头看向卫卿,眼神湿亮,又道:“他现在知道我已经在他的门外了,卫卿,你说,是不是挺好?” 卫卿也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 她道:“大好儿郎天底下多的是,等回京以后皇上若是给你招婿,那必然是要挑最好的。” 静懿道:“许是吧。” 他们即将要离开这里了,缪谨反而整日不见人。 又过了一天,傍晚,缪谨回来时,才和静懿在花园里不期而遇。 两人都沉默许久,还是缪谨先开口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她那一大堆各地买来的东西,可有点难收拾。 静懿点点头。 缪谨也没别的话了,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静懿蓦然道:“你是在躲我吗?” 缪谨顿住脚,道:“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是这两日有点忙。” 静懿十分平静,道:“蔡将军说了,营房没什么事做。”她看着他的背影,又问,“你是厌恶我才要躲我的吗?是觉得我对你有那样的心思,很龌鹾?” 缪谨道:“我没有厌恶你。”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又道,“也没有觉得龌鹾。” 明明很喜欢看见他的身影,现在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很想要上前去抓住他,可是却又无法碰到他。 心里原来可以这样痛的。 但是她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道:“那是因为不想我纠缠你吗?如果是那样,你不必担心,我明后日就要离开了,不会纠缠于你。或者如果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更加不必,一厢情愿的人是我,与你何干呢。” 她想,心再痛,可她还是想看见他的笑容啊。 缪谨愣了一愣,转身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静懿道:“你不是说你对姑娘都这样吗,那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什么影响。我大抵,也是一时脑热,现在想来,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大都已经记不清了。你还是原来的你,这样就好。” 缪谨道:“原来是这样么。” 静懿直直看着他,冷冷道:“还是以往你爱开玩笑的时候让人讨厌又顺眼。” 缪谨嘴角依稀有淡淡的笑意,但总归是和以往有了些许说不出的变化,道:“讨厌又顺眼,还真是自相矛盾。” 静懿道:“你真要是被我吓得躲起来,或者连性情也变了,那我还蛮高兴的,起码你把我放心上才会这样较真的,不是吗?” 缪谨笑道:“我可不敢把公主放心上,我只是感到相当头疼而已。” 静懿看见他笑了,心上却阵阵揪扯着疼。 她道:“这样就好,很快就眼不见为净了。” 随后没什么可说的,缪谨要往这头走,静懿要往那头走。 她背对着缪谨,走了两步停下来,没有回头,忽然哑声道:“那天你说有空带我去田里抓真的蛐蛐,还作数吗?” 片刻,缪谨回她道:“明天去。” 静懿道:“好。” 明天,是静懿留在彝州的最后一天。 原本明天应该启程的,但又往后延了一天。 上午,缪谨果真带静懿去城外的田里抓蛐蛐。 田里长着庄稼,有百姓在劳作。 静懿随缪谨骑着马,到了地方才下马,缪谨把马拴在一棵树下,然后静懿便提着裙角走在杂草丛生的田埂上,他随脚跟在后面。 前两天星回节上才见过两人的百姓,都热络地打招呼。 第488章 田间遭遇 田埂上的路很窄,边上栽种着豆叶,已经趋于成熟了,豆叶下面结了一个个饱满的绿色豆角。 豆叶有些泛黄,上面留下大大小小的虫印,有虫子专门爱吃这种豆叶的。 静懿还能看见绿色的飞虫在脚边飞蹿而过,起初她有些惊,但后面渐渐就习惯了。 后来她还看见一只只硕大的蝗虫在草叶上停留,两只后腿十分矫健,一蹦能蹦好远。 这个倒和缪谨送给她的竹虫子相似。 静懿看向缪谨,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说地方发生的蝗灾的蝗虫,便是这个蝗虫吗?” 缪谨笑道:“不然呢,还有别的蝗虫吗?” 这青绿色的蝗虫看起来也不像是危害那么大的坏虫啊。 静懿道:“这里发现有这个东西,不应该抓紧把它消灭吗?不然很快有蝗灾蔓延了怎么办?” 缪谨听后在田野间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似乎都忘了之前的事。静懿冷着一张脸,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后来缪谨告诉她,不是有蝗虫的地方就一定有蝗灾,只有一些久不下雨的干旱之地,容易有大规模的虫害。 彝州的降雨量还好,还因为昼夜温差,第二天的露水会特别重。 特别是太阳刚升起那段时间,田野里蒙上一层湿润润的露气。 阳光照射在草木上,晶莹的露珠呈细小点状分布,透彻发亮。 不过今天太阳出来了没一会儿,就进云层里躲着了。到眼下,天已经阴了下来。 静懿在田埂上没走多久裙角就已经被露水沾湿了。 她身量窈窕,周围碧绿的庄稼和野草,成了很好的衬托。那一缕浅色裙角看起来极为柔软清丽。 待人们扛着农具归去时,静懿还跟缪谨在田野里闲逛,缪谨还带了容器来,一会儿打算捉几只蛐蛐儿回去斗着玩儿。 斗蛐蛐是一些闲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乐趣之一,不光各地方,京城也常走世家公子养蛐蛐相互斗。 以前缪谨自然也玩过。 便有百姓隔着一段距离扬声对这边道:“缪谨大人,回家喽,看这天儿变了,好像将要下雨了哩。”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天空中的云有些沉闷。 缪谨笑应道:“很快就回。” 百姓临走时,还小跑上田埂来,送了一篮子豆角给缪谨。 缪谨提着篮子,静懿毫无归意,他便也悠闲地在田间晃悠,期间还真捉到了几只品相不错的蛐蛐儿。 头顶乍地响起一道浑厚的闷雷。 缪谨伸手搭在眉骨上,眯着眼遥看了看天色,道:“好像真要下雨了。” 静懿固执地往前走,道:“我知道,再一会儿就回。” 不想回去。哪怕是能和他再多待片刻也好呢。 先前趴在草叶上的那些飞虫,约莫也感受到了天气的变化,渐渐销声匿迹了。 缪谨道:“丫头,我们回去吧。” 哪想静懿再往前走了几步,不等缪谨来拉她,她自己突然就停下不动了,整个人僵住。 静懿缓缓回头看着他,脸色端的有些苍白,神色不定地唤道:“缪谨……” 缪谨当即察觉到不对,定睛一看,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飞快地一扫而过,直接钻进了静懿的裙角往她的脚踝缠去。 缪谨快两步上前撩开裙子,见静懿脚上正缠着一尾蛇! 那蛇越缠越紧,蛇身不断盘动,试图往上攀爬。 缪谨眼疾手快,立马横臂扫去,抓住了那条蛇。 与此同时静懿皱着眉尖,低哼了一声。 在被缪谨抓住前一瞬,蛇的尖牙毫不客气地没入到静懿小腿的皮肤里。 缪谨力道大,一手拧着蛇头,那蛇身顿时又凶狠地来缠缪谨的手臂,他另一只手立刻把蛇身挽了一个结用力一拉,这蛇自己缠自己,没一会儿便在缪谨手上脱力了。 “你怎样?”缪谨丢开了蛇,便在静懿面前蹲下,伸手来撩她裙角下的亵裤。 静懿冷不防抓住他的手,苍白着脸摇摇头,道:“没事。” 缪谨不容她抗拒,道:“我看看。” 她跟着缓缓蹲下,僵着身子不敢多动。缪谨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裤脚被他微微牵起,裸露了一段雪白的肌肤。 那肌肤上,赫然一道被蛇咬过的伤痕,正丝丝往外沁着血。 血的颜色是鲜红的,缪谨粗粗查看了一下伤口,不由分说,把静懿打横抱起,先走出这片田野,到了栓马的树脚下才将她放下来,一手托着她的脚,仔细检查。 尖锐的疼痛一阵一阵的。缪谨矮身在静懿面前,静懿被他控着一只腿,身体失衡,便有些难堪地用手抵着他的肩膀,以支撑稳住自己。 缪谨道:“那蛇没有毒。” 静懿隐忍地问:“你怎么知道蛇有毒没毒的?” 缪谨道:“有毒的蛇尖牙牙印较深,没毒的蛇牙印是成排的。” 说罢,他还是拂开静懿的裙角和裤脚,下一刻俯头下去,嘴唇碰到了她皮肤,吮吸着她的伤处。 静懿霎时浑身如遭雷击。 她回过神来,开始挣扎。缪谨按住她,偏头吐了一口,道:“别乱动,淤血吸出来就没事了。” 他手上非常有力,不知有没有感受到静懿的身子骨在他手下颤抖。 她声音也有两分轻颤:“缪谨……你,你放开我……” 平时她掩饰得极好,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情根本无足轻重。谁知道她这层伪装几乎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可是缪谨却能轻易地将她击溃。 她眼里的神色摇摇欲坠,说出来的话语,恰好被头顶炸开的雷声所淹没。 很快缪谨就处理好了,撕下一袭衣角把她的伤处包扎起来,而后抱她上马,也来不及顾及到静懿的心情,道:“先回去再说。” 随后缪谨驱马就往城里的方向跑。 然而才到半路,天空中厚沉的云就兜不住了,忽然哗地一声,倾盆大雨泼下来。 两人都淋在雨里,只好先去找就近避雨的地方。 静懿满脸雨水,有的从天上拍打在她的脸上,有的从她的眼角里涌了出来。 她无声地红着眼眶,心想这场大雨来得真及时啊。 她可以在这场雨里,肆无忌惮地难过一回了。哪怕面对着缪谨,对他笑一笑,他也绝对发现不了,她已经泪如雨下吧。 第489章 要午睡会儿么 缪谨骑着快马带着静懿跑进一片树林,稍稍能挡住大雨。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浑身湿透,静懿衣发滴淌着水,缪谨背过身尽量不去看。 他道:“这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等就能回去了。” 静懿应道:“好……” 过了一会儿,缪谨又问:“腿还疼吗?” 静懿无声地哭着回道:“不疼了。”她声音里一丝端倪也不露,像是难得心平气和地跟他聊天一样,“你说你对姑娘都这么好么?会教她们骑马,会救她们于危险,还会带她们去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是吗?” 缪谨轻松道:“可能吧。” 静懿道:“你继续沾花惹草下去,往后遇到了可以被你放在心上的人,不怕她吃醋吗?” “吃一下醋也是应该的,毕竟你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难免有许多姑娘喜欢。”她还平静道:“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一定会很幸福。但愿你能早日遇到。” 缪谨不在意地笑笑,道:“傻丫头,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好好担心你自己。回去以后,找个优秀的人,自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你是公主,理应被人呵护着。” 良久,静懿道:“好。卡Kа酷Ku尐裞網” 雨停的时候,静懿忽然又道:“缪谨,你笑着的时候,很好看。以后就算我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了,也宁愿你一生多潇洒。” 雨后,乌云退散,天幕中又是一番开阔清朗。 树叶和田里的庄稼,被这场雨滋润,叶子洗得油油发亮。 树下的两匹马甩了甩被打湿的鬃毛,溅开点点水沫。 随着这场雨过天晴,两人大概都有些释然。 缪谨牵着马,等着静懿爬上去。 两人身上都是湿的,些许狼狈,但静懿却并不觉得有多难堪。 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也不会有了。 她伤了一条腿,不太方便,缪谨便在身后托了托她的腰肢,借力给她,使她顺利地骑坐在马背上。 静懿低头便看见他站在旁边,湿湿的头发有几缕随意地落在肩膀上。 静懿又抬头看着远方的风景。 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去年,卫卿成亲那日,她第一次骑马的光景。 也是缪谨这般把她托上去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自己永远也不会爱上骑马,也永远都没有勇气踏出皇城,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地方来。 索性一直以来她经历的都不差,就只有这结果差些罢了。 缪谨也骑上了马,她喝吒一声,策马就率先跑在前面。两人一路疾驰地奔回彝州城。 下雨的时候卫卿和殷璄正在院里,她不慌不忙地收拾随行的东西,抬头看了看外面瓦檐淌下的水,心想静懿才刚跟缪谨出城不久,莫要淋成了落汤鸡回来。 结果两人果真湿透了回来。 静懿的腿还伤了。 好在没什么大碍,卫卿给她敷了点药,灌下一碗姜汤,她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卫卿出了房门,和缪谨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蓦然道:“恐怕这阵子静懿经历的风吹雨淋日晒,都是源于二舅舅。恭喜二舅舅。” 缪谨看了看她,道:“你还嫌我不够乱么。卿卿真不该带她来这里。” 卫卿道:“我也不想,但二舅舅应该体会到了她的勇敢和不顾一切的勇气。卡Kа酷Ku尐裞網这一次回去,估计以后也不会有谁还能使她这样勇敢。” 想当初,静懿默默喜欢了首辅那些年,竟然坚守着连一步都没有跨出去过。而今对缪谨,不光光是喜欢那么简单了吧。 缪谨叹口气,不露痕迹道:“那我罪过真是大了。” 卫卿离开的时候,在院中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看着缪谨道:“对了,先太子的事二舅舅打算如何?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提早做准备了。” 缪谨一愣,继而笑,仰头看了看天,听着院中一阵婆娑风声,应她道:“已准备多时了。” 卫卿从静懿哪里回来后,殷璄也去与蔡铮叙完了回来。 他打湿润的院外走来,青天澄碧,草木葱葱,一身靛青色曳撒在这雨后的光景里挺拔而冷清。 他抬眉,看见了卫卿,一面拾级而上,一面清闲道:“这么快了回来了?” 卫卿点头道:“嗯,静懿睡下了。” 卫卿侧身让他进屋,道:“殷都督要午睡会儿么。” 话音儿刚一落,殷璄一手合了门,手指拨上门栓,一手就把卫卿抵在了墙上。 继而他俯头堵住了她的唇。 本来是要午睡的……但是他似乎睡错了对象? 卫卿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灼热的唇瓣碾压着她的,稀里糊涂就缠绵不休。 “等……”卫卿气喘吁吁,竟被他吻得有些发软。 这家伙,无论何时,身形上的优势都是完胜于她啊。 等明日上了路,大概就是抓紧时间赶回京城了,可不会像来时那么慢悠悠的。 卫卿若是不满足他,只怕在马车上这家伙还要乱来。 后她勾着他的颈项,仰着下巴把自己送上去。 唇齿纠缠,呼吸凌乱,卫卿抱着他的头轻喘不止。 殷璄手掌抚上了她的腰肢,摩挲着她衣裙底下的肌肤。 卫卿控制不住地在他掌下轻轻战栗。 他握着她的腰微微往上一提,卫卿抽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唇边绽开一抹妩媚的笑,道:“殷都督去床上……” 殷璄吻过她的下巴脖子,衣襟微敞,露出一副锁骨。 他所至之处,无不留下深深浅浅的吻痕。 卫卿似笑似喘地喃道:“还嫌上次闹的笑话不够,颈子上不要留痕迹……” 殷璄亲着她的耳朵,舌尖吮弄,卫卿浑身如遭电流。 她眼神湿润道:“去床上……”话没说完,忽而眉尖轻蹙。已经迟了,殷璄把着她的腰身寸寸抵入,卫卿呼吸一窒,继而错乱,剩下的话从口中溢出也变了调调,“不好么……” 他放任她的身体缓缓下沉,将他完全吞没,温暖而紧致地包容,到深处细细感受,研磨。 卫卿不得不用腿缠住他的腰,这样下沉只会让他进得更深,让自己更敏感。 她后背抵着房门,门扉随着上下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卫卿仰着头,只感觉身心忽高忽低,殷璄扣着她的腰沉着深挺,她伏在他耳边,低低地呻吟。 那是只有他能听见的蚀骨动人的声音。 她张口轻咬他的耳朵,轻喘地呵气,媚然无方道:“殷都督去床上行不行?” 第490章 你给我碰吗? 这样他每一下都能让她大起大落,从天上到地下,从海面到深渊。 殷璄紧绷着声音,低哑而性感,道:“这样你受不住?”说罢将她压在门上迅猛征伐。 卫卿咬着齿关险些叫出来。 忽而他身形一转,揽着卫卿离了离门边,把她抵在了墙上。 卫卿溃散的理智稍稍凝了凝,听见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她紧忙推了推殷璄的肩膀,殷璄岿然不动,身下反而滚烫硬极地往她身子里钻。 一时她收紧双腿,身体也阵阵猛烈缩绞。几乎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敲响。 殷璄瞬时堵住她的唇,一边吻她,一边恨不得冲破她层层包拢上来的紧窄,狠狠将她舂撞捣弄。 喉间翻滚的吟声被他尽数吃下。 门外的是名丫鬟,开口说话道:“大都督夫人在里面吗,明日启程,蔡夫人命奴婢过来送些东西。” 丫鬟敲了几声没人应,自顾自疑惑道:“不在里面么,明明先前是看见夫人进了院子的。” 说着脚步声就渐行渐远。卡Kа酷Ku尐裞網 房里卫卿根本没有机会应,她被殷璄堵着唇,压在墙上掠夺,他喜欢听她辗转喉间极是难耐的呜咽。 后来殷璄抱她进了榻间。 身上那挽得松松垮垮的衣裙也被他丢出了床榻。 他抚过她满头乌发,散落在枕间。 他方才是故意的,卫卿亦是有些发狠地扒掉他的腰带,解了他的曳撒,手抚上他的肌理,将他抱个满怀。 卫卿手攀着他的肩背,随着他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动作,而在他身下如江舟一样飘晃,身下却极力收缩,绞得他几近疯狂。 她脸上染开的红潮形态极妍,她媚眼如丝,勾下他的头去亲吻他深沉的眉目,唤道:“殷璄……” 她感觉他更硬挺灼烫了,将她撑得更满,一次一次,誓要捣翻她一池春水…… 临近傍晚,霞光洒满了院里,雨气已经被蒸发掉了。 卫卿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略一动身,满是酸懒。 殷璄从身后抱着她。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卫卿眯开双眼,看见窗户被霞光烧得通红。 殷璄放在她脸边的手,十分修长温润。他手指分明,微曲成很好看的弧度。 手背上有两条青筋略略凸起,看起来便很有力。 卫卿一时百无聊赖,伸手指去轻轻抚摸他手背上的青筋。 碰一下,那青筋便细微地滑动一下。 忽而殷璄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休息好了?” 卫卿:“……没有。” 他反手就把卫卿的手捉住,道:“别乱摸。” 过了一会儿,卫卿动了动身,殷璄以为她不舒服,就稍稍松了松手。 她转了转身,侧躺着面向殷璄。 殷璄阖着眼,他修眉入鬓,即使闭着眼也极是英隽。此刻不像平时,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他的长发亦散开,落在身后的枕上。 卫卿看了一会儿,伸手想去碰一碰他的头发。 手指刚一碰到他的鬓角,不想殷璄忽然平静而清醒地睁开了眼,与她对视。 空气里还泛着丝丝旖旎的气息。 卫卿对他勾了勾唇,声音里还夹杂着缱绻余韵,先问道:“我若想碰一碰你,还会被你再收拾一次吗?” 殷璄道:“想碰我哪里。” 卫卿目光在他眼眸里沉溺,道,“想碰你的眉目,鼻子,嘴唇,下巴,你给我碰吗?” 殷璄便拿着她的手,顺着自己的眉眼往下,碰到他鼻梁,唇,他在她指尖上亲吻了一下。 卫卿只觉得手指发酥,一丝意动,她顺着他的下巴在喉结处停留。 殷璄道:“你还可以继续碰下去。” 殷璄主动邀请,卫卿当然想顺着摸下去,她好像还不曾仔细欣赏过他胸膛和腹上的肌理线条,每每只能在他作乱时用身体感受。 卫卿默默地往下看了一眼,有些脸热道:“多谢殷都督盛情相邀,我想还是不了,风险太大。” 殷璄动了动眉梢,“能有什么风险,又不会少块肉。” 卫卿抽着嘴角道,“但是可能会累断腰。” 殷璄手臂收着她揽入怀,卫卿手一扶上他的胸膛就不可避免地碰上他的肌理,身躯相贴,她呼吸紧了紧。 殷璄与她闲聊道:“以前不见得你是个怕累的人,还曾扬言过要玩死我。”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以前那是涉世未深,不知者无畏。” 殷璄道:“我比你年长,都不曾叫过累。” 卫卿:“……这种时候你竟肯拿年纪来说事?” 殷璄神色自若,后来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片刻的静谧。 卫卿枕在他怀中感到极为安宁,只是他皮肤的温度一直有些灼热,而身躯也很硬实,卫卿感觉渐渐身子骨不受控制地越来越软,竟隐隐有被他煨化成水的趋势…… 殷璄手上握了握她的腰,她手撑着他的胸膛,呼吸有些不畅。 殷璄低眸,看了看她满身的欢痕,一翻身又覆了上去…… 蔡夫人给卫卿准备的东西,到第二日启程时才交给她。 蔡夫人很是不舍,拉着卫卿的手连连叮嘱。 静懿也早早准备好了,麦芽来回几趟帮她把行李放到马车上。 出发时,麦芽红着眼眶与静懿告别。 这些日她也算尽心尽力地服侍静懿,大概因为她是缪谨找来的缘故,静懿从心底里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丫鬟看待。 静懿上马车时,想了想,又回头取下自己随手戴着的一只镯子,赠给麦芽道:“给了你就是你的,自己戴也好,卖了也罢,随你怎么处置。” 麦芽手捧着那枚碧玉剔透至极的精致手镯,受宠若惊。 缪谨始终没出现,静懿无可期待,也始终没问上一句。 蔡铮带着一队人马亲自相送,送出彝州城数十里之外,才就此打住。 彝州城还是往日模样。缪谨和蔡铮也都各守其职。 只是蔡铮去送行回来以后,去院里找缪谨,进门说了几句话,一转眼就看见窗边柜台上安静地放着个骑马的小木偶人。 蔡铮拿过来看了两眼,哈哈大笑道:“缪兄还喜欢收集这玩意儿么?这小人儿倒是别致,给我孙子孙女玩儿正合适。” 第491章 他的世界不属于我 缪谨亦是笑道:“那可能不行,我屋子里空,也就这一样摆件,让你给拿走了就更冷清了。卡Kа酷Ku尐裞網回头我给那兄妹俩挑更别致可爱的物件补偿。” 蔡铮道:“那可说好了,缪兄不可抵赖。”他说着就把木偶人放回了原位,问道,“这莫不是哪个姑娘送的?” 缪谨道:“不是,是它自己跑到我桌上来的。” 蔡铮只当缪谨不愿透露,笑哈哈地不提这茬儿了。 蔡铮走后,缪谨独自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桌上放着一本他没看完的书。 一阵风吹来,将书页一张张翻读。 翻到某页的时候,露出了书里夹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缕花枝,枝上结着团簇的雪白花朵。它盛开的时候该是饱满润泽,盈盈如雪。 只是现在它变成了一枝干花。干花也好,保存了白色的花瓣与细蕊,永不会凋谢。 缪谨回过头来,看见了书里的那枝花。仿佛那日街上骑马赠花,还只是发生在昨日。 “缪谨大人。卡Kа酷Ku尐裞網”院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缪谨随手把书合拢,缪谨走出房门,见是麦芽在外面。 现在静懿已经离开了,她自然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今日便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 麦芽道:“小姐临走时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于心不安。” 她把手摊开,那只镯子在她手上莹莹生辉。 麦芽道:“这是小姐从自己手上脱下来的。这个东西想必很贵重吧,我不能要,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交给缪谨大人最妥当。将来大人要是见到了小姐,就帮我还给她吧。” 缪谨伸手接过,触手凉润,似乎还带着静懿身上那冷冷淡淡的气质。 缪谨道:“你有心了。既是她送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你如果不知道怎么处理,我问你买吧。” 麦芽愣了愣。 他竟真的给了麦芽银子,把这只手镯买了过来。 既买了过来,那以后便是他的东西了,想来也用不着再还了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回程途中,殷璄和卫卿再怕热,也不能迁就着来了,路上行程半点没耽搁。 否则路上停留的时间越久,风险就越大。 刚好静懿会骑马,她的那许多行李都堆在马车里让人随后送回京城里。而她则与卫卿和殷璄一起,由一队常服锦衣卫护送,沿途快马而行。 不知为何,连静懿都感觉到,气氛隐隐变得紧迫。 大概是因为后面总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尾随、探取他们行踪。锦衣卫断后,便相继调离了一半的人马。 后来殷璄命锦衣卫携令牌就近调遣兵马,这场云起暗涌才渐渐被压了下去。 等卫卿他们抵京的时候,已是七月末了。一年酷暑基本都是在路上度过的。 天子脚下的京城,依然一派繁华喧嚣的景象。 卫厂的锦衣卫严整出动,迎殷璄回来。 在京城的大街上,则无法避免地碰到五城兵马司巡逻的士兵队伍。 而今京畿防卫已经换了人管,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殷璄向皇帝举荐的康王。 康王是皇帝仅有的亲兄弟,让他来领京畿守卫之职,想必皇帝再放心不过。 只不过当初大概康王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殷璄的手里,殷璄才会不压反荐他。 不想这次一回京就在街上遇到他,他正带着巡防兵路过。 康王上前打招呼。他身为王爷,自然不用向殷璄行礼,但对静懿却不得不礼遇三分。 卫卿还是一眼就察觉出了康王的变化。 以前他只是个闲王,面对殷璄隐隐有卑躬屈膝之态,更何况那时他还有把柄在殷璄这里。然现在,只是表面上的客套,更少了以前的惊惧忌惮感。 后来卫卿才知道,他们不在京城的这阵子,内阁首辅又办了几桩案子,牵扯到了一些人。 大概是有人替康王做了替罪羔羊,趁殷璄不在时结了案,便不存在康王的什么把柄了。 康王手里有了实权,整个京畿都在他的掌控中,他自认为再不必低殷璄一等。 随后殷璄进宫面圣,卫卿与他分开,先把静懿送回到她的宫殿里。 彼时明妃早早就等在静懿宫里了,见人总算是平安归来,搂着她连连抹眼泪。 明妃回过头来还不及问卫卿的罪,卫卿已经撩了衣摆妥妥地跪下,道:“微臣有罪。” 她认错态度如此良好,这还叫明妃如何发作? 况且还是静懿自己溜出宫,后来又得皇帝首肯了的。 但明妃就是气卫卿拐跑了静懿。 明妃擦了擦眼泪,道:“卫卿,这次你私自带静懿前往彝州,路途遥远,要是静懿出了差池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她抚摸着静懿的脸,一阵心疼,“这一趟出去,怎的瘦了一大圈?是不是风餐露宿累着了?” 静懿道:“母妃原谅她吧,是儿臣非要跟着去的。她请示过父皇,是父皇准许儿臣出去历练的。” 明妃对静懿和卫卿是又气又无奈。 静懿又平静道:“母妃放心,历练一次便够了,往后儿臣安顺待在宫里,再也不会想着去外面了。” 明妃敏感地问:“可是路上遇到了不好的事?” 静懿摇头,一如既往地端庄矜持,淡然道:“我是公主,理应一辈子住在这皇城里。外面的世界不属于我。” 卫卿听来微微一怔,继而有些心疼。 只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见过高阔无垠的蓝天,见过绵延无际的原野,见过锦绣河川与城镇,见过各色各样的人,才懂得那样的自由对于一个始终被困皇城的人来说,有多么难能可贵。 静懿是向往的,是喜欢的,不知她是真的觉得她理应属于皇城,还是想躲避些什么,竟甘愿一辈子把自己困在其中么。 只是明妃虽是她母亲,这时也并不能读懂她的心。 明妃有些感慨欣慰,道:“静懿长大了。” 最后明妃叫卫卿起来。 静懿说自己累了,明妃便让她多休息,没有再打扰,放心地离去了。 静懿对卫卿的背影蓦然道:“卫卿,你留下来。” 第492章 重提旧案 卫卿并没打算要走,只是开了副安神的方子,让宫人们去准备。 静懿忽而轻声道:“卫卿,其实你最开始也是恨我的吧。” 卫卿微微一顿。 静懿自顾自道:“因为我是公主,而我父皇赐死了你的外公。” 她说,“臣不能恨君,可是我把你当成是最重要的人,你应该恨我的。” 卫卿回过头,温柔道:“静懿,那与你没关系。” 她脸色苍白,瞳仁漆黑,道:“怎会没关系。”她抬起头,眼底里浮动着淡淡的水光,“你说如果我愿意偿还,愿意赎罪,我愿意困守一生来弥补,你,还有他,会不会原谅我……我父皇一点?” 卫卿沉默许久,低低道:“静懿,你和皇上一样,是天家人,同贵为君,你不必这么做。” 静懿垂下了眼帘,“可我不想做君啊,我想做你的好友,我想让他快乐,而不是看见我的时候,总能让他想起,他的父亲因我父亲而亡。那会使他痛苦,我没想到,原来也会使我这么痛苦。” 卫卿道:“那已经是过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何苦要执着。卡Kа酷Ku尐裞網” “其实你早知道他心里有那样一道坎,正如同你也有。”静懿道,“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你能待我如斯。” 卫卿从静懿那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听皇帝宣召。 打从卫卿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这宫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暗留意着。 皇帝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又向皇帝谏言了些什么,都是值得人注意的。 面圣以后,卫卿在御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当天晚上,皇帝便下令,整理藏书阁,重开东宫。 这一消息传出,震惊朝野。 自从多年前太子故去以后,皇帝伤心欲绝,便下令封了东宫。太子生前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东宫里。 而今重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帝终于肯正视和面对太子的死,还是意味着他打算重查当年太子之事? 不论是和原因,大家都有理由相信,这绝对和卫卿脱不了干系。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皇帝才召见了她就做此决定。况且她还是缪家的后人,与此事有着莫大的关系,最要紧的是她还刚从彝州缪谨所在的地方回来。 缪谨是何人?他不仅是缪公的儿子,更还是当年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伴读! 朝中各种揣测,都莫不是和缪谨相关的。 宫里秘而不宣,自有人千方百计地想从中打探出点消息。 后来隐隐有风声传出,道是缪谨手上还有一封当年太子亲笔留下的密信。那封密信干系重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公之于众。 这一来,朝中官员都暗暗心惊,不得不仔细回忆一下,太子尚在时,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不然要是被记载在那密信里,那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只不过事情的真假还无从得知。但很快,皇帝就下诏,召缪谨疾速回京,从侧面印证了这件事十有八九不是空穴来风。 眼下,入夜时,卫卿从皇帝的御书房出来,自行出宫去。至于她和皇帝究竟都说了什么,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大抵也成为了两个人的秘密。 天边的云霞散尽,天空笼罩着一层即将来临的暮色。 行到宫门口,见锦衣卫守着一顶轿子,正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卫卿平寂冷清的神色染上点点暖意,唇边依稀淡笑。 离宫这许久,都有些不习惯了。但他依然习惯性地在这里等她。 让卫卿蓦然觉得,行走在这波谲云诡的宫门与朝廷之中,心神疲惫之际,却有一个足以让她安宁、感到慰藉的人。 卫卿走到轿子前,轻车熟路地撩起帘子进去。 殷璄正坐在轿中等她。 她在他身边落座,殷珩道了一声“起轿”,他们便一同离开了宫门这个地方。 卫卿侧头看了看他英挺有致的轮廓,心中万分柔软,道:“天还有些热,你就一直坐在轿子里等我?” 她拿了玉骨扇,摇着扇子给他和自己扇着风。 殷璄亦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我不等你谁等你。” 卫卿笑了笑,一倚身便靠在了他的肩上。眼里却是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儿道:“未来,可能有一阵子不会太平的了。” 殷璄伸手搂了她的腰贴向自己,道:“且看康王的状态便知,京里必是经过一番周密部署。” 卫卿微微阖着眼,极是享受在他怀里的片刻安然,道:“殷都督,暂时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殷璄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附在她耳边嗓音清和道:“不光是一条船上,也是一张床上的。” 他正正经经地说出这句话,让卫卿忍不住勾唇,笑了出来。 转眼间,他们成亲就快要一年了啊。 通过这一年里深入了解,卫卿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解风情。他的风情只对她,有时候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让她心动好久。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风情吧。 当然更多时候,殷璄是少说多做的。 殷璄忽然与她道:“卫卿,你重揭这件事,追求的是什么?” 卫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真相,还缪家一个清白。” “那你可有想过,缪家的清白与皇家的对错,该如何权衡?”殷璄温和道,“皇上想要的是太子一案的真相,而不是缪家被诬陷的真相。” 倘若有不为人知的真相,时隔多年重新揭开呈现在世人眼前,那时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呢? 以往卫卿皆是以上位者需要什么作为首要考虑,她又怎会不明白。 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做的这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有能力为缪家平反,为她外公证清白吗? 卫卿道:“我知道,从皇上追封我外公为国公的那一天起,便是在告诉我,缪家的事到此为止。” “你知道就好。” 卫卿抱着殷璄的腰,又道:“但倘若我证明了太子一案另有隐情,不就证明了我缪家是遭冤枉的吗?即使皇上不承认,那也是事实。” 后来她喃喃道:“如果得不到承认,那我就退而求其次。” 可是她和殷璄都清楚,到了这一步,在很明白自己追究的都是些什么之后,哪有那么容易退而求其次。 光是皇帝召缪谨疾速回宫这件事,恐怕就已是荆棘重重。 第493章 沐浴要分先后 回到大都督府时,都督府里灯火明亮,门前正站着一些人,似在等着他们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卫卿和殷璄刚下了轿子,门口就跌跌撞撞扑来一人,抱着卫卿就一阵唏嘘,又哭又笑,怨她走得太久了,连封信也不回。 卫卿重新又听见漪兰在耳边唠叨个不停,觉得温暖而熟悉,道:“我又不是不回来。” 阿应和和管家等男丁,向殷璄见礼。 嬷嬷们道:“大都督与夫人才回来,快进去歇歇,一会儿就要吃晚饭啦。” 漪兰这才离了离卫卿的身,卫卿虚托着她的手腕,打量她时,眉眼间浮现出笑意,对着漪兰微有显怀的肚子,道:“几个月了?” 漪兰既笑又嗔,道:“夫人刚走没多久,到现在都已经三四个月了。” 卫卿不由挑了挑眉,道:“那你方才还敢那样扑过来,阿应替你捏了把冷汗吧。” 漪兰同卫卿进门,道:“夫人,我身子可灵活了呢。” 先回到院中,房间早被嬷嬷们收拾整理过了,卫卿一进门,便有一股幽幽的熏香袭来。 殷璄随后跟着踏入房门,那熏香与他身上的气息相近。 卫卿看了看房间里暖红色的垂纱床帐,床榻间铺得整整齐齐的冰丝龙凤被,莫名有种过于旖旎的况味。 屏风后面冒出氤氲热气,嬷嬷们把房门一关,在门外道:“大都督,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晚膳是在膳厅用还是在这里用?” 殷璄:“在这里用。” 卫卿:“在膳厅用。”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嬷嬷笑呵呵地直接忽略了卫卿,道:“好的好的,那一个时辰后我们再送过来。”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为什么要那么久! 卫卿眼皮抽了抽,道:“为什么要一个时辰后?刚刚不是说快要吃晚饭了吗?” 嬷嬷理所当然道:“大都督和夫人得洗浴,应该要花些时间的。夫人莫急,晚饭肯定是有的,定让夫人吃得饱饱的。” 卫卿还想再抗议一下,外面的嬷嬷却一溜烟地撤退得干干净净。 卫卿回头看了看殷璄,殷璄也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地转身朝衣橱边走去,轻声道:“我给你备衣。” 殷璄道:“也给你自己备。” 屏风后面的浴桶大得完全能够容纳下两个人,但以前卫卿和殷璄鲜少共浴,除了那么特殊的一两次。平时都是她在房里洗,殷璄去隔壁盥洗室的。 但嬷嬷们显然没在盥洗室准备好洗漱用水。 卫卿跟他商量道:“要不你先,我后面再洗?” 她想,是个绅士的男人应该都会道:“不,还是你先洗吧,我随后再洗。” 只是,卫卿也不太抱期望,压根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殷璄。 既然卫卿这么要求,他便道:“好。” 殷璄随手解了护腕和外袍,到屏风后探过水温过后,宽下里衣就下了水。 卫卿总归是微微松了口气的,她随后拿着殷璄的衣过来,将他要更换的一一搭在了屏风上。 她背对着殷璄,留给他一抹纤长柔韧的背影,乌发铺落在腰际,那腰身勘勘被挡住。下面的臀和腿被裙子包裹,只隐隐约约,无限风流。 只是她刚把衣服放好,还没来得及转身出去呢,手腕上忽然箍着一道力。 卫卿低头一看,见殷璄湿润的手扼住了她的,她心头一跳,下一刻,整个人就被那力道拉得往后倒。 屏风后咚地一声,水花溅开,洒了些在地上。 卫卿整个人被拽进了浴桶里,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水下殷璄的身体,她撑着他冒出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仿佛也冒着氤氲的湿气,瞪着他。 殷璄道:“你裙子湿了。” 卫卿:“我知道。” 他道:“脱下来。”他扣着她的腰肢贴向自己,手掌便不容抗拒地解了她的裙带,一件一件把她的裙裳从水里丢出来。 卫卿不知是气的还是给急的,呼吸不稳,水里一个劲地躲着殷璄的手。 可最后,她还是被他褪得干干净净,不着寸缕地与他肌肤相贴…… 卫卿抽了一口气,伏在殷璄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肌理皮肤传来的灼热温度和蓬勃力量,咬牙道:“说好了你先洗我后面再洗的。” 殷璄道:“不是我先进来你后进来的吗?” 卫卿无语,又道:“我说的是分开先后,而不是一起先后!” 殷璄伸手捋了捋卫卿耳边湿润的耳发,道:“你先没说清楚。” 上次在她身上留下的欢痕,已经在漫长的路途中消退得干干净净。卫卿的肌肤在水里莹白如玉。 温水漫在她锁骨处,光景若隐若现。 她脸上淌着晶莹的水珠,那双如画眉眼都被染湿,像是将要晕染开来一般,又一种缭绕勾人的美。 殷璄知道那销魂滋味,水下她的腰身妖娆,双腿缠上他时,便是个妩媚至极的妖精。 殷璄帮她洗头发,发丝散开在水中,柔软轻滑,如飘摇的水草一般在他指缝间流过。然而水下的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扣住她,与他毫无间隙地贴合。 卫卿伸手勾住殷璄的颈项,指缝间亦是溢满了他的发丝。 后来她慌忙抽手回来,抵住了殷璄的胸膛,抬眼似迷离似薄嗔地瞪他,可还是没能阻止身子一点点沉下被他所侵占。 水流的波动让她奇妙地起起伏伏。殷璄吻过她湿润的脖子时,她轻轻发出难耐的吟声,沉腰将他尽根吞没…… 她轻喘着,帮殷璄洗头发,手胡乱地抚摸过他的皮肤。亦是伏下身去,吻过他的唇,沉迷在他的气息里,无法自己。 洗澡洗一个时辰,足够让她精疲力竭的。 从浴桶里出来时,卫卿感觉自己已经被翻来覆去地洗了好多遍,双腿颤颤,连站都站不稳。 殷璄抱着她,用布巾草草拭了拭身体,便把人抱到了床上。 等两人都更衣毕后,外面的嬷嬷们才掐着点儿送了晚膳来。 第494章 你还想要什么? 不得不说,这些大花袄们极是知人心意,知道路途奔波后,又这样那样地沐浴一番,疲惫卷身,根本吃不了许多东西。 因而送来的都是几样清淡饭食,很合卫卿的胃口。 这夜里她累极,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身侧有动静,卫卿眯开了眼缝,便见殷璄正更衣。 曳撒在他身上穿得整整齐齐,整个人丰神俊朗,十分精神。窗户透进来的薄薄晨光打照在他的侧脸上,风华无双。 殷璄戴护腕时,卫卿握住了他的手,懒懒地问:“要去早朝了?” 殷璄“嗯”了一声。 卫卿眯着眼看了看他,道:“一觉醒来就看见你这般整齐精神的模样,果然让我有点不爽啊。” 说罢她就把他拽下来,勾住他的头,抬身迎上去吻他。 殷璄素来不会拒绝她这般热情,手臂搂住她的腰。卫卿一翻身就把他摁倒在床上,一边吻他一边扒他的腰带。 等把他弄得衣襟凌乱时,才离了离他的唇,气喘吁吁道:“殷都督,现在重新穿吧。” 殷璄挑着眉梢,站在床前,重新不疾不徐地系好腰封,整理好自己的衣襟。 卫卿也起身,一边更衣一边道:“我与你一起进宫去。” 只是下床时双腿刚接触到地面,冷不防就是一阵颤软,卫卿扶了扶床沿,面色有点僵。 昨晚这家伙也太勤勤恳恳地耕种了…… 殷璄扶了扶她,在她耳边气息熏热地建议道:“要不今天还是在家休息?” 卫卿嗔了他一眼。 最后她和殷璄一起用了早饭,还是一道进宫去了。 只不过照顾到卫卿的缘故,今日殷璄去朝殿那边去得迟了些。往日他基本都是准时准点地到达。 今日朝臣们绝大数都已经到了,他才现身。 便有武将们直来直去地打招呼道:“大都督今朝来得比较晚啊。” 殷璄随淡地应了一句:“睡过头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问话的武将一脸懵逼。 大都督可是结婚第二天都依然能准时准点地来上朝的人物啊,也会睡过头? 卫卿刚回来,上午到太医院去复职,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等着她呢。 从昨个起,后宫的娘娘们听说她终于回来了,都已经排着队到太医院来挂诊了。 今日卫卿来,还得依次挨个地行诊一遭。近几日是别想有清闲日子过了。 而藏书阁和东宫那边,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以往藏书阁里有关太子的所有著作以及东宫里被封存已久的东西渐渐呈现出来。这期间谁都不得靠近这两个地方,后宫中人心浮动,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此事。 想要找到点蛛丝马迹,就必须得从与太子有关的东西一样样找起。 ······ 之前缪谨藏身在边境的军队里,受大都督的庇佑,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后他主动现身于京城,若是急着动手,定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可是现在皇帝连夜召他,必是已经起疑了,便再无需顾及。路上若能取他性命,就算他的尸体被抬回京来,也死无对证。 静懿得知缪谨被诏回京了,并没有那么高兴。卫卿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是眉头紧锁,比卫卿还紧张不安。 静懿估计也知晓些个中利害,这一程对于缪谨来说势必危险重重。 她连夜睡不好,半夜里都被噩梦惊醒。 第二日卫卿却看她时,见她神情委顿,状态很不好。 静懿一见了卫卿,伸手便抓住她,彷徨道:“我梦见他了,我梦见他……受了伤,满身是血……”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卫卿唤了她好几声,才把她唤回了神。 卫卿道:“我相信他,你也不要担心好不好?他不会有事的,遇到危险知道怎么保全自己。” 话虽这么说,可这连日来,卫卿提着的心也不曾放下去过。 好在锦衣卫的眼线分布很广,卫卿能够及时收到有关缪谨的消息。殷璄也尽量调派人手沿途接应。 但到后来,缪谨还是失去了踪迹。 据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说,缪谨在遇到一次伏击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魏国公府亦是不得安宁,缪谦几乎每天都要来问卫卿,缪谨怎么样了。 但卫卿也无从得知。 缪谦沧桑委顿道:“我们缪家本就人丁凋零,我就只有那一个弟弟……既然已经远离了是非,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再次身陷险境?” 国公府内,缪谦抬头望着卫卿,眼眶湿润,道:“卿儿,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是缪家走到今天,还不够吗?我爹,你外公,已经是一等国公、身后荣耀了,你还想要什么?” 卫卿回看着缪谦,定定道:“想要对错,想要清白。” 缪谦问:“那你争得过他们吗?你二舅舅,你二舅舅生死不明,要是连他也不在了该怎么办!” 卫卿沉默,后低声缓缓道:“如那不是二舅舅所愿,他便不会回来。既是他所愿,那便全力以赴。” 她声音里有种几近于冷酷的清醒。 她很清楚,缪谨想的是与她一样的。虽安于世,但绝不苟且。 缪家往后的路要走得很长,必须迈过当下这道坎。唯有这样,将来源远流长,才不会背负骂名污点。 最终,缪谦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其实,像静懿,像缪谦,他们在乎的是当下,是活着的人,这样又有什么错呢? 缪谨下落不明的时候,静懿在卫卿耳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他不该回来的,彝州多好……他可以留在那里,一生逍遥快活。” 寝宫里无人的时候,静懿倚靠着卫卿,容色憔悴道:“卫卿,我来赎罪,我来偿还不可以么。我只想他无事,我只想他无事。” 卫卿揉揉静懿的头发,道:“相信他,若有个什么,就不是行踪不明了。” 几乎半个卫厂的锦衣卫都被派遣出去,给缪谨肃清障碍,到现在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皇帝坐镇宫中,一叶障目,又岂知想夺取缪谨性命的究竟都是些什么势力。况且追杀缪谨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更无从查起。 第495章 被人动了手脚 而殷璄身在京城,各地方的势力这一两年来也经过了重新整合,再加上地域的限制,他也无法全面掌控。 殷璄亦如是对卫卿说:“当下对于缪谨来讲,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随机应变,灵活机警,还不那么容易出事。” 卫卿也一样,当下能做的就是相信缪谨。 缪谨隐忍多年便是为了等待时机,否则他何以要弃文从武,再想办法也要重新淌进这趟浑水里来? 不光是为了缪家,还有为了先太子吧。 卫卿隐约记得,那位太子,不光是缪谨的君主,更是他最好的故友。 这阵子静懿状态不对劲,明妃是她生母,虽一时未能察觉,可时间一久,总能察出些端倪。 明妃常往静懿宫里照顾她,有时夜里也会在寝宫里陪静懿就寝。 静懿心神不宁,衰弱紧张,连做了几场噩梦以后,夜里常不得安眠,只有依偎在明妃怀里,明妃还像儿时那般哄着她入睡,给她唱温柔的小调,她才能得片刻安稳。 母亲,大概天生就有这种力量,能抚平自己子女的伤痛,能让他们暂时忘却痛苦吧。 明妃在宫里陪伴静懿时,卫卿从不去打扰。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失去了母亲,才尤其懂得那份感情的难能可贵。 而明妃虽然对之前卫卿带静懿去彝州的事颇有不满,但事后缓和了下来,对待卫卿也就不如先前那么严苛了。 好不容易静懿睡着,明妃出来,神色温和地对卫卿道:“卿卿,你与静懿是从小的玩伴,既然皇上已经选定你护在静懿身边,往后请你多看顾着点。” 卫卿垂首道:“微臣责无旁贷。” 明妃便问:“既然如此,那你能告诉我,静懿为何会这样么?你定知道她是有心事,此事因何而起?” 静懿选择了沉默,卫卿就更加不能多说半个字。 否则影响静懿的名声事小,这事会带来什么后果,那谁也不得而知。 卫卿滴水不漏地斟酌道:“微臣不敢妄下定论,许是公主路途奔波颇受劳累,还没能缓得过来。等过些时日,可能就好转了。” 明妃道:“连你也瞒我。”她还想说什么时,身形蓦地晃了晃。 身后宫女连忙上前搀扶,又把她扶回了寝殿中,靠着软枕坐下休息。 卫卿给明妃诊了诊脉,道:“娘娘照顾公主十分辛苦,连连熬夜,精神体力不支,也需得好好将养。” 随后明妃在这里服下一碗安神汤,待精神好些以后,才由自己的贴身宫人搀扶着回自己宫里去休息。 卫卿一整日也不得停歇,回到太医院时,已是下午时候。 她这些天连着给后宫娘娘们行诊,药箱里配备的用药也得及时补给。 卫卿打开药箱,清点一下自己药箱里的东西,也好及时备案取药。 她的药箱里一向十分井然,分毫不乱。就是在后宫娘娘们那处行诊当时有些乱,但在关上药箱之前她也会仔细整理。 只是如今漪兰怀有身孕,不能每天和她进宫做她的药侍。卫卿早已经和她配合习惯了,现在一时还真有些忙不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眼下,她随手取出几个小瓷瓶放在几上,见药箱底部横着诊脉用的脉枕,没有回归到原本放脉枕的地方。 卫卿也不做他想,动手就拿起脉枕,然而下一刻,她脸色变了一变。 这脉枕被人动过! 卫卿缓缓抬起手来,另一只手拿过这手上的脉枕,只见一枚细长的银针已经穿出了脉枕,此刻正深深地扎在卫卿的手指上。 她一时不察,去握脉枕的力道也没个轻重,叫这银针几乎扎穿了她的手指,顿时就冒出了血。 卫卿凝眉不语,神情端地冷肃。 因为从她指端冒出来的血珠很快就变了颜色,呈了暗红色! 这针上有毒。 且卫卿已经察觉到了,这不是银针,而是磨得纤细冷亮的铁针。银针接触到剧毒会立刻变色,但铁针却不会! 这毒性来得凶猛,在极短的片刻工夫,卫卿便感觉受伤的手指麻痹不能动弹,且迅速地蔓延向整只手! 她倏地起身,冷不防打翻了药箱,瓷瓶落得满地都是,叮咚作响。 卫卿脸上冒着冷汗,一时找不到可以勒手的以阻止毒素随血气蔓延的绳子之类的东西,可是再耽搁就迟了,她当即捻住一片医用薄刃,毫不犹豫地冲手腕上连接手指血气的地方划了下去。 顿时鲜血大量往外涌,可以将一部分毒素冲出体外。 而她这时再从容撕下一块衣料布条,在伤口上方用力地缠上勒紧。 这时诊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卫卿一愣,抬头看去,见来人逆着光,轮廓显得深邃,可是却不妨碍卫卿看清他的脸,霎时面色冷冽如霜,眼里已蓄有隐隐杀气。 苏遇。 是他来了。 卫卿知道,到最后总会和他对上的。 卫卿一手摸上方才划自己的薄刃,一边盯着他,用嘴叼着手臂上的布条,打了一个紧紧的死结。 她脸色苍白,手上剧毒未轻,可语气却非常闲淡,道:“首辅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苏遇站在门口,深深地看着她,神色莫测。 她挑唇笑笑,道:“可能让首辅失望了,这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苏遇速度极快,下一刻已然欺身至她面前,扼住她的手,见那中毒的一指已经成了青黑色,面色难看至极,低低道:“怎么弄的?” 卫卿道:“首辅会不知道我怎么弄的?那出现得还真是好巧啊。” “解药呢?”苏遇问她,“你有没有解药?” 卫卿定定看着他,片刻才动手往瓷瓶里找自己配制的解毒丸。 只是这毕竟不是特定的解药,只能帮她撑过险要时刻,再慢慢用物理办法排毒。 卫卿不清楚苏遇此时出现在太医院里的目的,但是她却知道,她今天若是死在这里,而苏遇恰好也来了这里,那对他绝对百害而无一利。 第496章 无需你负责 殷璄在宫中安排有锦衣卫暗暗保护卫卿,但后来被她撤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身边有亲卫军,而她身边却有锦衣卫,这让皇帝怎么想? 况且在宫里,料想背后之人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对她动手。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以卫卿的能力也足以自保。 但苏遇既然打定主意要来,想必就算安排锦衣卫,也拦不住他。 终究百密一疏,卫卿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她给后宫娘娘诊脉用的脉枕上动手脚! 所幸现在是被她给碰到了,要是在诊脉过程中被后宫娘娘给碰到,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她每天出入后宫,接触到的后宫主子和宫人岂是一个两个,谁都有可能趁她忙碌之际动手脚。 卫卿思绪飞快转动,把这些天的情况大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她沉着脸找出清洗伤口排出毒浊的药水来清洗手指,可是毒血行滞,一时根本排不出来。 随后听见动静的太医院其他人闻声过来,见满地都是药瓶,以及卫卿所在的地方染开点点血迹,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道:“卫太医,你受伤了?” 卫卿淡淡道:“不小心被薄刃割到手了,上过药就好,不碍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只好又退了下去。 卫卿也不怕苏遇这会子干坏事,毕竟他先未动手,已经错失了最佳良机。更何况叫太医院的人知道他此刻在这里,一出事就更说不清了。 卫卿手指在药水里搅动,与苏遇道:“首辅今日来有何贵干?这是来给我个下马威,还是来给我警个醒儿?” 片刻,苏遇道:“都不是。” 卫卿抬眼,凉薄地看他一眼。 苏遇道:“祁岐公主病了,我来拿点药。” “拿药可以去问其他太医拿。” 苏遇沉默。 可是他到这个地方来,不就是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借口,可以来看看她么? 祁岐公主在首辅府,想尽一切办法地博取苏遇的注意。卡Kа酷Ku尐裞網不管是她装的还是真的,生病是常有的事,请上府的大夫不知被赶跑了多少个。 所以苏遇现在到太医院来取药,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卫卿把手指从药液里拿出来一看,不由皱了皱眉。 受伤的是无名指,整根手指现在都已经变成了青黑色。那股浊色还是不可比曼地正隐隐往手背上蔓延。 看来药液洗不去这毒素,再耽搁,这手指大概也得废了。 卫卿拭了拭手指上的药液,又开始挤毒血,挤到指尖时,用薄刃轻轻一点,就溅出一些毒血。 即使这样,也无法完全除干净。 苏遇看着她一声不吭,可额上的冷汗却一直往外冒。 他忽然一把扼住卫卿的手,往自己这边一带。 卫卿冷不防跟着朝他倾了倾身。 卫卿抬眼便幽冷地看着他,道:“首辅最好放手,一会儿这毒血溅你一脸,我可不负责。” 然,苏遇道:“无需你负责。” 下一刻,他竟是张口就含住了卫卿的手指,用嘴给她吮吸。 卫卿顿了一瞬,下一刻条件反射性地就用力往回抽。 可是他早有准备,手上力道大得骇人,在卫卿另一手朝他袭来时,他亦伸出另一手将她截住。 苏遇吐出一口污血,道:“这样吸出来,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可是这样,他也会中毒。 卫卿阻止不了他,用力地蜷缩着手指,可他就是不松口,一边用牙齿磨着,一边用力吮吸着。 清晰而湿暖的痛感自指尖传来,让卫卿既惊,且怒。 这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左右不定,令人讨厌。 为什么他坏就不能坏得彻底一点?为什么他好又要掺杂着重重算计与利用? 哪怕是曾经他亲手往她胸口捅了一刀,卫卿承认,后来终于想起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他,但是却讨厌他。 随着一口口污血被他吐在地上,手指和手背上那股青黑色渐渐褪去。 卫卿声音冷冽至极,一字一顿道:“苏遇,难不成,你希望我感激你吗?” 苏遇低声回她道:“我不要你的感激,我也不是来看你有事的。我是来看你无事的。” 空当间,他又抬头看了卫卿一眼,曾经温暖如春、笑若星辰的眼里,近距离看,已经枯寂萧条得不剩下什么了。 他道:“我对后宫的事没兴趣,我只对朝堂感兴趣。即使利用也好,算计也罢,有时候我虽然称不上光明,但也不会这么下三滥。信不信随你。” 卫卿冷笑道:“太子一案不仅发生在后宫之中,同样也涉及朝堂,你会没兴趣?就算你没兴趣,可你背后的人感兴趣。” 苏遇道:“那是别人的事,与我何干?不论胜败,我都没有任何损失,我是一朝首辅,从未插手涉入过此事,自不会受到分毫牵连。” 卫卿瞬间了悟。 是了,他作壁上观,是因为无论结果如何都对他造不成影响。 想起殷璄以前,或许帮助过某位皇子,但在他的大局观里,在局势未明之前,并没有从一而终的择主观念。 现如今苏遇也是如此。甚至于他已经准备好随时良禽择木而栖。 一直以来,他重洗地方军防势力,巩固京畿皇城的守卫,甚至把手伸到宫里的亲卫军,和锦衣卫分庭而抗,这一两年以来可谓是低调至极,其实都只是在丰满他自己的势力,无关乎背后选择的君主是谁。 后面苏遇再吮出的血就变成了鲜红色,而他自己眼眶隐隐发青却又顾不上。 卫卿抽回了自己的手,丢给他一些解毒丸,淡淡道:“够了,托首辅的福,我暂时死不了。” 苏遇道:“死不了就好。” 卫卿嘴角微动,终究是没再多说。见苏遇就这样欲服药,不由得提醒道:“吞药之前最好还是先漱漱口。” 随后卫卿草草把伤口用药水清洗,再包扎了一下,忽而想到了什么,快速把自己的药箱捡起来,将里面的羊皮卷找出展开。 卫卿只淡淡看一眼,瞬时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第497章 双重陷阱 羊皮卷上排着长短不一的银针,都是以往卫卿在宫里行医时所用。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当下卫卿只一眼就分辨出,这已经不是她的银针了。 准确来说,根本不是银针,而是一样磨得透亮的铁针。 卫卿把那些针全部抽出,一把全丢在了她的药水里。 果然。 很快药液发生了变化,针上全部淬了毒,那剧毒使得药液的颜色渐渐发黑。 照她的猜想,有人在最常用的脉枕上动手脚,那么银针同样也是她最常用的。对方可以在铁针上淬毒藏于脉枕中,有充当银针之嫌,那么她真正的银针也有可能被动了手脚。 只要她一用淬了毒的针,不管是不小心扎了自己还是扎了宫里的贵人,她都难辞其咎。 可谓是双保险! 可惜这样未免小心过了头,反倒容易让卫卿察觉出端倪。 苏遇也看见了药液变化,沉吟不语。 卫卿正回忆着今天一天看过的后宫娘娘,哪些施了针哪些没有,基本可以一个个排除。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这针上是剧毒,一旦刺入到穴位中则会当场毒发,但今天尚未有后宫娘娘有此情况发生。 想到这里,卫卿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口气。 她脑仁儿绷紧,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来神色一凛,当即把药液泼掉,将容器中的所有铁针瞬时塞进了诊室床几下的微小缝隙间。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匆匆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到了这里来,从门外蜂拥而入。 这来的,是一群宫里的太监宫人。 卫卿常走动各宫,对各宫内侍相当熟悉。而眼下来的这一拨却是眼生的。 卫卿沉了沉心,虽然眼生,但不代表她猜不出来。 后宫里也就只有太后那里,她去得少。因而那里的太监她颇为面生,也只有后宫位高权重的人物才能这么擅闯太医院,并且毫不客气地指着卫卿道:“太后有旨,来啊,把她押起来!” 太后旨意,卫卿自然无法违背。卡Kа酷Ku尐裞網 几个太监宫人也不管卫卿手上是否有伤,便上前来重重地押住她。 手腕上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沁了出来。 卫卿面色平静,还不待她问,苏遇便先问出了口,口吻不急不躁地道:“卫太医这是犯了何事,太后如此大张旗鼓的?” 带头的太监管领对苏遇揖了揖礼,首辅问起,他也不好不答,道:“回首辅的话,明妃娘娘病危,说是出事前只受过卫太医的诊治,眼下太后要拿卫太医去问话呢。” 随行太监已经把卫卿的药箱扣押下了,要一并带去。 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们第一时间全被宣去了明妃宫里。 明妃病危…… 卫卿听到这四个字时,被震得心神一乱,竟有些回不过神…… 明妃怎么会病危,明明一个时辰以前她还好好的! 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主意,分别在银针和脉枕上动手脚,不是双重保险,而是双重陷阱。 即使她躲过了第一个陷阱,还有第二个等着她。只是她没想到,被用来对付她的那个人会是明妃…… 卫卿脸色很差地当即巧力错开两个押制着她的太监,便要飞快地往诊室外走。 太监管领见状,立刻喝道:“快抓住她!” 卫卿回头,厉目冷色道:“既然明妃娘娘病危,身为太医自是以身作则、竭尽全力!待娘娘度过危机,再查清此事也不迟!” 太监管领尖声道:“卫太医,明妃娘娘的情况你嫌疑最大,现在太后下了懿旨要将你看押待审,你还敢去加害明妃娘娘吗?!” 卫卿冷笑道:“加害?若是认定我加害,那就拿出证据来。” 太监管领道:“明妃娘娘一直叫着卫太医的名字,可不就是在指证你?” 话音儿一落,外面冷不防响起一道清和的嗓音,不疾不徐道:“叫着卫太医的名字,便是在指证她?本督倒认为,明妃娘娘是想见见她。” 众人循声看去,见数名锦衣卫手扶佩刀,整齐而来。而走在他们最前面的,无疑便是殷璄。 他正走上屋檐下的台阶,屋檐外的阳光落在他身后,衬得他现在满身阴凉。 一干宫人太监在宫里奉太后懿旨行事,可眼下见了殷璄,岂敢与他正面冲撞。 太监管领揖道:“大都督,实在是太后懿旨,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 卫卿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就快步走出诊室,当着殷璄的面,这些太监根本不敢再拦她。她走出门口,在殷璄身边停了停,道:“这里得麻烦殷都督帮我挡一下了。” 说罢,她刚抬脚要走,殷璄忽然捉住了她的手,低眸看着她手腕和指上包扎的伤处,浸着红色的血痕。 殷璄看向一干宫人太监,问:“怎么弄的?” 太监忙应道:“大都督,奴才们可半点没伤着卫太医,这……之前就有了。” 卫卿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一点儿小伤,等事后再说。” 随后卫卿便匆匆忙忙往明妃宫殿的方向奔去。 太监们没押到卫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在旁抹冷汗。 殷璄看了看他们,随和道:“大家都是当差的,卫太医横竖在宫里走不了,等她先去一趟过后也不迟。” 说着他眼风淡淡扫过诊室,落在苏遇身上,又声色寻常道:“首辅也在,好巧。” 苏遇道:“大都督也来得甚妙。” 殷璄道:“首辅能说说,我夫人为何手上负伤么?” 他语气听起来依然是一副好话好说的语气,可那身息却是变了,沉如渊底的眼神无波,看着苏遇,却能叫旁边的一群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苏遇与他对视,目色亦是平寂无波,道:“她约摸是遭了道儿了。” 殷璄又问:“那这道儿,是你给她设的?” 苏遇道:“若是我给她设的,我还在这里作甚。” 殷璄再看了他一眼,道:“我自会去确认。” 当卫卿一刻不停地卯足一口气奋力跑到明妃宫里时,太医们正束手无策,看见卫卿出现,都如获大赦。 第498章 全都是因为你 明妃身边的宫人见状忙将她拦在寝宫门外,然还来不及喝止和细数她的罪状,卫卿面色阴沉,径直走向寝宫门口,宫人动手拦她,她一把将两个贴身宫人给掀翻在地,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一进来,太医们主动给她腾了地方。 若不是亲眼所见,卫卿可能也无法想象出,一两个时辰以前,明妃只是有些虚弱疲惫,其他的一切都尚好。而眼下亲眼所见,她却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明妃双下眼睑和嘴唇都呈青黑色,明显是中毒已深的症状,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肯闭眼。 太医们治不了,更无从治,明妃无力回天,若是在他们手上咽气,那则大祸临头。 谁也不肯在这种时候主动上前去背这个锅,唯有将药箱里现成的没问题的药丸给她服下才能勉强拖这一时半刻。 明妃挪着眼珠子看见卫卿时,了无生气的眼眶里有了些许神采,她艰难地朝卫卿伸手。 卫卿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便快步到明妃床前,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诊了她的脉象,脸色发白。 毒已入心肺! 卫卿不想就这么放弃,她手指有些颤抖地从旁边太医的药箱里抓出一把银针,待要刺入明妃的穴位时,却又冷静得一丝都不抖。卡Kа酷Ku尐裞網 不消片刻,明妃身上已经稀稀落落地插了十数根银针。她眉头微微舒展,似乎感到好受了一些。可是情况并没能得到多少缓解,卫卿根本无法把她心肺毒血给逼出来。 毒已顺着血气游走全身,即便是现在有解药,也救不回来了。 明妃大抵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对卫卿摇摇头,虚弱道:“算了。” 卫卿声音极低,道:“娘娘,微臣再试试。” 她捻着银针再深入,明妃忽而抓住她同样冰凉的手。 毒发之时,极具痛苦。 明妃张着口,呼吸不顺,喘息不止,眼眶有些凹陷,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她几乎用尽仅有的全部力气来紧紧抓住卫卿的手。 明妃一直定定地看着卫卿,不似恨,也不似怨,似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却又不是纯粹的怜惜和疼爱。 她是主,卫卿是臣。 明妃曾和缪岚是闺中好友,可缪岚是京中第一美人,处处都能盖过她。卡Kа酷Ku尐裞網原本当年被选中入宫的人不是她而是缪岚,缪岚却轻易地将一生的荣华富贵放弃了。 缪岚的女儿,终究是臣子。 可偏偏,明妃看着面前这张酷似当年缪岚的脸,还是有点不甘呢。 因为即便是臣子,她也出落得丝毫不比自己的女儿差。 明明只有十八九岁,却沉静稳重到许多人都不能及。从一个卫家沦落的庶女,一步步往上爬,成了今天的太医令、大都督夫人,更是皇帝身边的宠臣! 她在宫里循规蹈矩、不骄不躁,从未有过丝毫的差错。 这样子的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明妃痛苦至极,浑身抽搐不至,嘴角溢出一股青黑色的污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对卫卿说道:“我不怪你,但倘若你不能帮我保护好静懿,我九泉之下,也绝不原谅你!卫卿,你给我记住了吗?” 明妃在宫里这么多年,怎会不通透,自是知道不是卫卿下的手。 但明妃以为,卫卿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卫卿僵着身体,跪在明妃床前,脸色苍白。 明妃气息渐弱,抓着卫卿的手也一点点松了。卫卿反手把她握住。 明妃眼神颤了颤,看着卫卿又艰难低语道:“孩子,拜托你了。你答应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卫卿眼眶微红,最终坚定而嘶哑道:“好。微臣竭尽一生所能,定让她安乐无忧。” 明妃手上一垂,瞳孔已散,缓缓地阖上了双目。徒留眼角的两行泪。 寝宫内外,真真假假的哭咽声绵延一片。 太医们纷纷跪了一地。 当静懿失魂落魄地跑到寝宫里来时,明妃已经了无生息,连体温都只剩下很淡的一点。 静懿瞠大着眼眶,一直以来的教养没让她失掉半分端庄,她轻捻着裙角,在明妃床边坐下,轻轻晃了晃明妃,唤道:“母妃。” 明妃不应她。 她便又晃又唤,“母妃?” “母妃……”静懿手上的动作开始慌,手忙脚乱地摇晃着,“母妃你醒醒……你醒醒,说好今晚要过去陪我用晚膳的。” “母妃,你醒醒……母妃!” 静懿见好好说不灵,那一刻她仿佛疯了。 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教养和端庄全都崩溃,像个癫狂的疯女子,伏在明妃身上大哭大叫。 大抵宫里人从未见过静懿公主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宫人上前拉不住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衣裙发丝皆凌乱,发间的玉簪子松掉在地上,摔碎成了两半。 后来静懿发丝披散在肩上,她满脸泪痕,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看着卫卿,脸上的表情布满了裂痕和冰冷,陌生至极。 静懿同是跪在明妃的床前,却是面对着卫卿,伸手揪住卫卿的衣领,用力地把她拉到面前来,凑近她。 静懿问:“卫卿,你医术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不救我母妃?啊,为什么?” 她还问:“卫卿,你告诉我,你有那么恨我吗?恨到要害死我母妃,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吗?!” 卫卿被她晃到头晕,却一个字都无法回答她。 静懿问,“为什么不肯放弃?为什么一定要连累更多的人才肯罢休!”她声声泣血,“为什么要害死我母妃!卫卿,你还我母妃啊!” 她愤怒,极度悲伤,用力地把卫卿推倒在地上。 卫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兀自又爬起来跪好,一丝不苟道:“明妃娘娘已逝,静懿公主请节哀。” 静懿大叫道:“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她再次把她掼倒。卫卿再次爬起来跪好。 之前缪谨失踪的时候,缪谦问过她为什么。如今明妃去世,静懿也问她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坚持?为什么要继续? 是不是高高在上的人做了些错误的事,他们不用付出代价,更加不用更正自己的错误,只要补偿一下,就可以一直错下去了? 没错的人要背着这件错事永远都不能放下吗? 她为什么要继续,她不要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付出代价,她只是想更正一下这个错误,这样都不行? 她就应该感到知足,并且一直为这种补偿性的荣耀而沾沾自喜下去吗? 第499章 迫不及待要她的命 随后皇帝和太后也来了,皇帝一得知消息就匆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见到明妃最后一面。 皇帝坐在明妃床前,沉痛不已。 他和明妃这二十几年,感情一直很好。事发突然,皇帝也有些不能接受。 最后,卫卿强保持着一丝清醒,被太后先发制人地下令押入内廷司候审。皇帝处于悲痛之中,无暇顾及,或是暂时也不想顾及。 卫卿除了太医一职,还是大都督夫人,宫里人即便要让她候审,也不敢过分为难。 太后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保证后宫的秩序与安稳以外,近来对卫卿也颇有言辞。 而内廷司是内宫问讯的地方,可以在后宫的掌控之内,不然一旦离了后宫,移交到大理寺或者卫厂,那便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了。 太子一案已经过去了很久,重新拉扯出来,只会牵连更多的人。后宫的风波,她当然要尽可能地平息。 卫卿心里清楚得很,不仅如此,恐怕太后还担心此事会牵连到皇子,使朝廷动荡。卡Kа酷Ku尐裞網 在已故的太子和现有的皇子之间,太后明显选择后者。 以前卫卿固守本分的时候,他们尚可勉强施舍给她一席安隅之地,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现在就是这些人的眼中钉。 等卫卿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被关在内廷刑讯司的牢里。 而后宫和朝堂,恐怕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卫卿手臂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失血过多,让她的脸和唇上看起来没有半分血色。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蹲大牢了,也没什么可紧张的,伤口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楚,反而容易让她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形势。 很快反应过来的不止她一人。 卫卿在牢里待了大约两个时辰,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入夜了。 宫里灯火通明,因为明妃的事大抵也会彻夜不眠。 几个宫人这时到了内廷司来,带着食盒,是来给卫卿送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内廷刑讯司的太监都只能对送进来的嫌犯张扬跋扈,遇到各宫里来的比他们级别高的太监时,都只能唯唯诺诺,夹着尾巴。 卫卿的身份摆在这里,太监也不敢对她动手。 有宫人来送餐时,这里的太监便恭顺地把人领到卫卿的牢门外,并把牢门打开,就撤下去了。 后宫里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是在这种阴暗的地方发生的,因而见得多,风险也大。 看不见的转角处只留守个把太监,以便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传唤。除此以外,这片偌大的内廷司牢房里,显得十分空旷。 昏黄的壁火在盆里幽幽地燃烧着。 卫卿抬头,看着来的这些个着锦衣的太监。 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眼里风平浪静。 太监在她面前把食盒打开,精致的饭菜取出一一排开,色香味俱全。 锦衣太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太后吩咐,卫太医虽然有罪,但也是一品大都督夫人,不可怠慢了去。请卫太医用餐吧。” 卫卿淡淡然道:“太后有心了。” 然,话虽这么说,却迟迟不见卫卿动筷。而这些太监不亲眼看着她吃下去,就不会离开。 太监道:“请卫太医快用,用完后我等还要收拾食具回去复命。” 卫卿道:“放着,我待会儿吃。” 这些人与下午去太医院拿她的太监又不同。说到底,这后宫宫人千千万,她即便走动各宫也只认识一些常在各宫主子身边侍奉的,其他她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而眼下看他们的衣着,显然不是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品级。卫卿虽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奉谁的命,但绝对不是奉太后的命。 果然见她不肯动,锦衣太监就一个眼神吩咐左右上前,低声道:“卫太医得罪了。” 话音儿一落,左右太监便将饭菜端起,看样子似要强行给卫卿灌。 这些人是迫不及待来要她的命的! 否则一旦等她离开了这个地方,去了大理寺也好卫厂也罢,他们就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太后不会不知道,她背后还有大都督殷璄,根本不能用这种办法就这样处死她。否则大都督妻子在内廷司被杀,天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 朝堂动荡,风雨飘摇,也不是不可能。 太后只想把前太子的事压下来,绝对不想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有人假冒太后之命,然后隔岸观火,独善其身。 明妃一死,所有注意力都被转移到这上面。缪谨下落不明,太子一案也可能因此而暂搁。 这人一定不担心会引起朝堂斗争,或者说甚至是希望斗起来,不知道他是否从中获利,但既然敢这么做,最起码有底气让自己不会受到殃及。 到底是哪方势力,在阻止卫卿翻出太子一案的同时,又不怕殷璄的打压? 还是说,或许那人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在这局中? 为什么偏偏选明妃,是因为明妃是静懿的母妃?想造成静懿与她决裂? 卫卿脑中有一个一个的谜团,但眼下却顾不上去细想了。 太监端了饭菜,两人过来欲撬开卫卿的嘴。然在他们刚押住卫卿的双手时,她袖中手指灵活一绕,根根银针在指端闪着银芒,霎时刺入太监左右手上的穴位。 太监吃痛,抽搐着手臂慌忙撤回,而饭菜也在牢里泼了一地。 太监见势不对,怕闹出动静,当即上前想制住卫卿,然没想到,卫卿动作比他们更快,却不是要往后退缩躲闪并大声叫喊,而是一声不吭地迎上前,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扼住了太监的脖子,用力一拧,听得脖子断裂的声音,再不慌不忙地松手,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去。 那锦衣太监和剩下的左右两个太监见着地上顷刻断气的两个同行太监,再看看卫卿那双平静幽冷得让人心惊胆战的眼,一时都颤颤地往后退。 然而,还没退出牢门,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一道人影,从袖中抽出一把软剑,将为首的锦衣太监穿胸而过。 第500章 殷璄,幸好有你 左右两个太监吓得面无人色,缓缓回过头去看,下一瞬一道剑影横扫,两人也顷刻毙命。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得以看清,那是一个做太监打扮的人,便是之前在转角处守着的那个。 卫卿看他出手的路数,样子她虽没见过,又岂会不知他来自何处。卫厂里那么多锦衣卫,卫卿也不可能一一认得过来。 很多都是在暗处她不曾见过的。 锦衣卫把软剑收回在袖中,对卫卿抱拳道:“夫人。” 这里是内廷,殷璄不便出面,可是他的眼线却无孔不入。 卫卿也不多废话,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道:“先处理了再说吧。”她往墙上壁火看了一眼,锦衣卫当即会意,将火盆里的火把取出,重新回到卫卿牢里来。 火把往地上一抛,地上满是枯草和泼洒的饭菜、鲜血,很快便容易烧起来。 当夜内廷司起了一场大火,险些将牢房里的干燥易燃之物烧个精光。 大都督夫人还在牢里,太监当即冲进来救人,而宫人们则慌里忙张地打水救火。 太后没料到还会出这等事故,一直悬着一颗心,在听到说卫卿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去给卫卿送饭菜的几个太监在牢里被烧成了焦尸。 皇帝一道命令,把卫卿转移去了大理寺。 卫卿从大火里逃出来,一身灰黑,尽是狼狈。她先在太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势。 她刚到到太医院,不想就看见了殷璄正在诊室里等她,不由一愣。 从她去明妃宫里到入狱,明明只有短短半天半夜的时间,却发生了许多事。殷璄不曾亲自出面过,但却帮她把一切都已打理好。 灯火朦胧下,他正站在房内,身量英长挺拔。 旁边准备了好伤药,甚至还有他从家里带来的干净衣服,整齐的一叠,放在旁边。 殷璄回过身来看她,目光相对,卫卿缓缓朝他勾唇而笑,明明笑着,眼眶却蓦地有点发热。 是了,大概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她做得不对,可身边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这么认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永远都会站在她看得见亦或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她。 卫卿垂头低笑,掩饰了眼眶里的湿意,若无其事道:“我脸上有点脏,大概这个时候对殷都督笑得再灿烂,也不会怎么好看。” 殷璄看她片刻,低声道:“过来。” 诊室内备好了清水,值夜的太医被遣了下去。殷璄替她清理了腕上和指上的伤,重新上药包扎,又用布巾汲了水,替她擦拭脸上的污垢。 “还是我自己来吧。”卫卿伸手想去拿布巾,结果握住了他的手,就再也舍不得放开。 时间有限,卫卿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他相处。最后还是殷璄给她擦洗干净了脸和其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污痕,将带来的干净衣裳给她换上。 卫卿脸上不太好,但换洗一身过后,感觉轻松了许多。 她伤了手不太方便,就让殷璄铺了纸和笔,她念药名,殷璄负责帮她记录下来。 卫卿笑笑,将单子折起来交给殷璄,道:“殷都督帮我把这交给漪兰,让她配出药来。我身上余毒未清,还是需得服一服解药的,这方子是我晚上琢磨出的,希望全部都正确吧。” 下午的时候,时间虽然紧迫,好在卫卿得以接触了剧毒溶成的毒液,对它的成分有了大概的了解。 光靠她的解毒丸不能清除余毒,虽然微末毒素不能让人致命,但积累日久,就会产生很大的危害。 卫卿忽然道:“去大理寺之前,我可以去看看静懿么?” 今晚由殷璄亲自把卫卿送过去,他说可以那自是可以。 卫卿站在殷璄面前,后腰倚着桌面,这能让她省点力气。她抬手,手腕上缠着雪白的绷带,指尖轻轻地抚过他的衣襟,将肩上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细小的灰屑拂去。 她轻声道:“殷璄,我的事你暂时就不要插手了,就交给大理寺吧。首辅的手伸得够长,想必他乐意接下这案子。” 殷璄没多问,道:“好,我会去跟首辅谈。” 卫卿抬眼看他,道:“你跟他谈,他肯定要占你便宜,难道殷都督要对他妥协退让?你不用跟他谈他也会尽力的。” 殷璄点了点头。 卫卿道:“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要尽力吗?” 殷璄低眸看着她,眼神有些发深,道:“因为他在意。” 卫卿心头微疼,刹那间踮着脚凑上去,用力地吻住他的唇。他从来不多问,是因为他心里不在乎吗? 不是,正是因为他在乎,他才会去相信。 卫卿碰到他的唇齿,沾染他的气息,竟也有些强硬而炽烈。短暂的缠绵相依后,卫卿气喘吁吁地退出来,眼角嫣然,倚靠在他怀,轻声与他道:“谁管他在意还是不在意,因为他也中毒了,想要解药,只有殷都督这里有。” 殷璄手臂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纳入怀中。 卫卿抱着他,埋头在他怀里,又道:“殷璄,幸好有你。不然一个人,该多累啊。” 从太医院出来时,卫卿已然体体面面。 不光是殷璄送她去大理寺,还有一干内侍监也在太医院外面等候。 内侍监是皇帝的人,往日素来对卫卿有礼有矩,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卫卿想去看看静懿的事,想必很快也会传到皇帝那里。 明妃宫中依旧灯火明亮,宫里四处,已经挂起了丧灯。打理明妃后事的宫人们也穿起了丧服。 灵堂设在正殿,静懿已在殿中一动不动地跪了半宿。任谁劝她都没用。 内侍监之所以没有阻止卫卿,大抵也是希望卫卿能够劝得动她吧。 火光映照着静懿苍白的脸,这阵子她消瘦得厉害,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空荡荡的。 她每隔半个时辰,便机械而僵硬地往火盆里烧纸钱。 火盆里的灰都堆得老高,已经换了好几盆。 卫卿站在正殿门前时,抬眼便看见灵堂内一片素缟,静懿孤零零地跪在明妃棺椁前,披麻戴孝。 锦衣卫和内侍监都在殿外止步。 殷璄也只在殿门口等着卫卿。 PS:竟然舍不得我嘟嘟受一点委屈……我这是肿么了…… 第501章 我应该恨谁? 卫卿抬脚走进去,一步步走到静懿身边,撩衣跪下,行悼丧大礼。 估计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像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子,因为她理智得太冷血了。 明妃生前对她很好,明妃身后她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有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静懿的声音嘶哑而粗嘎,道:“你还有脸来。” 卫卿道:“我为什么没脸来。” “是你害死了她。”静懿定定道,“不管是你亲手害的,还是非你亲手害的,都是因为你,我母妃才死的。” 是啊,横竖都是跟卫卿相关的。 她没有亲手害死明妃,可别人也是为了想弄死她,才拉明妃一起下水的。 卫卿道:“我若劝你人死不能复生,大概也会让你觉得假惺惺。如果可以有一个人让你憎恨,那也未尝不可,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 静懿一动不动的身形,终于微不可查地轻颤,她道:“你滚。” 卫卿跪着给明妃上香。 静懿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卫卿道:“明妃娘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她在天有灵看见你这个样子,也不会安心。” 静懿低吼道:“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你滚。” 她继续道:“人死之后,谁都会变成一副骸骨,只不过或早或晚的问题。死太轻松了,真正艰难的是活着,活着的人才要想想怎么走接下来的路,怎么不辜负爱自己的人,静懿……” “啪!” 随着一声掌掴,卫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侧身,低偏着脸,不见脸上表情。可本就苍白的脸上,指痕印根根分明。 静懿手上在颤抖,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眶微微一瞠,似没料到自己竟控制不住。 可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灭顶的愤怒所淹没,冲卫卿声嘶力竭地咆哮:“我叫你滚啊!为什么你总能这样平静,总能这样冷血无情!是不是因为死的不是你母妃,所以你这么轻描淡写,这么无动于衷!” 良久,卫卿才伸手,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道:“打我这一巴掌,心里好受些了吗?若好受些就好。” 谁劝也不听、将自己的情绪隐忍到极致的静懿,也只有在卫卿的面前彻底崩溃。 卫卿想,静懿要是不宣泄出来,大抵会被逼疯的吧。 静懿是公主,这一生都过得太顺遂了,可能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 她还能怎么做呢,她只能这么不痛不痒地说着,让静懿发泄。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静懿眼眶里滚落,她嚎啕,冲卫卿嘶喊:“你滚,你滚啊!” 卫卿抬起头看她,淡淡道:“死的确不是我娘,我娘早在我八岁的时候就一根白绫吊死了。我第二天眼睁睁地看着她挂在房梁上,我上去拼命抱着她凉透的双脚,紧接着我连给她守灵的机会都没有,让她孤零零地被随便葬在荒山野坡上。” 卫卿问:“静懿,难道我不是为人女,难道我一开始没有疼我爱我的母亲吗?你说,我孤独了这么久,我应该恨谁?” 静懿大口大口喘着气,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我不平静冷血,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像你一样尽情发泄吗,我没有那个资格。” 她还道:“要不是缪家不倒,我娘就不会受人凌辱至死,她死后甚至无一片安稳的葬身之地,我是不是该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是不是该恨身为公主的你?” 卫卿对着明妃的棺椁伏身磕头,然后敛着衣角起身,转身往外走,终究眼眶里含着泪,声音却依然没有丝毫起伏,低低道:“可我恨过你吗?我要恨就选择恨直接逼死我娘的卫家。你往后,可以继续恨我,但下毒害死你母妃的人,或许明日、后日,还会到这灵堂里来,欣赏自己的成果。”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灵堂里最终又只剩下静懿一个,她精疲力竭地缓缓滑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任由眼泪不断从指缝间淌下。 卫卿从灵堂走到殿门口时,这么短的一段距离,她已经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眼眶里的泪痕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殷璄还在等她。 她不能怯懦,不能悲伤,是因为她没有这些情绪吗? 不,只是她从不愿意用这些情绪去伤害自己最珍爱的人。不愿意他担心,更不愿意他跟着自己一起难过。 自己不是才亲自体会过,痛的根本不是这一巴掌打在脸上,真正痛的应该是在心里。 卫卿跨出殿门口,抬头便看见殷璄站在灯火下。 他侧头看来,卫卿朝他淡然笑笑。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定住。 她知道,殷璄是沉得住气的人,内侍监还在院子里,他不会多问。况且她和殷璄都是身为臣子,这一巴掌也太寻常不过了。 卫卿道:“走吧,现在我可以去大理寺了。” 后半夜时,卫卿成功地被转移到了大理寺的牢中。 内侍监见事情办妥就先行回宫复命了。 大都督夫人再次光顾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员也不敢怠慢,负责接应的正好是温少卿。此刻温少卿正带着几名下面的官差候在牢中。 卫卿看了看他,笑道:“温大人,别来无恙啊。” 温少卿颔首一揖。 牢房里一如既往堆着防潮的枯草,到了夜里总有些潮虫出没。 卫卿事先在太医院里拿了些药粉来,洒在牢房里,不一会儿虫子就跑得干干净净。 殷璄在牢里陪她一起坐下。 温少卿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给予卫卿方便,便命人取了干净的被褥来铺在石床上,也好让她舒适一些。 随后见殷璄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温少卿只好暂不关牢门,带着人到牢房大门外面去等候。 牢中的壁火幽幽燃着,将两人的身影静静投映在冰冷的墙上。 卫卿四下观望了两眼,道:“这里我也算一回生二回熟,”她移目看着殷璄,目光里有种极致的柔软,她一点也不用心疼自己,但是她却好心疼他,“殷璄,你回去睡觉啊。” 第502章 这只是一箭双雕 殷璄道:“还不是很困。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低声笑,垂眼间眼角有些红,喃喃道:“这阵子我不在家,怕是要让你独守空房了。” 殷璄抬手,轻抚上她微微红肿的脸颊。 火辣辣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卫卿若无其事地按着殷璄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让他抚个够,笑语道:“就当是被野猫挠了一下,谁还没有个张牙舞爪的时候呢。不碍事。” 殷璄低低道:“她今天怎么哭着叫你走的,总有一天,便会怎么哭着求你回来。” 卫卿眉头一跳,看他道:“殷都督还与一个小女子计较不成?” 殷璄道:“我不与她计较,结果也不会改变。” 因为这世上,除了皇帝和死去的明妃,大抵就只有卫卿,真正将她捧在手里,视她如明珠。 他日倘若乱世来临,谁还会将静懿公主看在眼里? 卫卿靠过来,倚着殷璄的胸膛,两相依偎。 卫卿道:“任谁的最重要的至亲一朝死去,那滋味都不会很好受啊。” 过了一会儿,殷璄问她:“你在自责?” 卫卿反问:“我不该自责吗?” 殷璄道:“若明妃是因你而死,使你与静懿公主反目,那不如直接害死静懿公主,对你的冲击更大。” 死的如果真是静懿,不管是不是卫卿亲手害死的,皇帝和明妃绝对不会放过她,那不是更有效吗? 可如果仅仅是让她和静懿反目成仇,这样对下毒的人有什么好处? 卫卿听了殷璄的话,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忽然豁然开朗。 她道:“你的意思是,使我与静懿反目只是其次,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是既想我死又不想明妃活,如此一箭双雕。” 殷璄道:“你不妨往这方面去想。” 殷璄一直陪她到天色将明时,才离开。 两人对当下形势很清楚,卫卿眼下虽然落了狱,但远远还没到要让殷璄为她孤注一掷的时候。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也必须不能让殷璄为她做任何的舍弃与牺牲。 这件事交给了大理寺,自然有人会为此尽全力。 不知多少人暗中虎视眈眈,一旦殷璄因为她的事分神而乱了方寸,来自敌党的打击势必接连而至。 殷璄离开的时候,在牢门口顿了顿,又回头看卫卿,道:“缪谨的事有了点眉目,等你这边的事结束以后,我给你个好消息。” 卫卿挑唇,道:“那我还更不能坐以待毙了。还有件事麻烦殷都督,我大舅舅也好,还有蔡府的义兄也罢,不要让任何人替我求情,免得惹祸上身。” 卫卿列好的药单,昨晚殷璄就让锦衣卫带回了大都督府,交到漪兰的手上。 卫卿没回家,都督府上下没有了往日的轻松自在的气氛,人人都严谨肃穆。好像即将有暴风雨来临,他们也要提前准备好,共同度过。 这里的嬷嬷和管家家丁们,也无半分愁眉叹气、怨天尤人,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家里的一切都不需要殷璄和卫卿操心就行。 漪兰更是丝毫不敢耽搁,府里的药材一向配备非常齐全,她挺着个略凸显的肚子,在药材库里整日捣弄,阿应留在旁边给她帮忙。 好歹漪兰也跟在卫卿身边这么多年,对于药理很熟悉了,充当太医院里个把普通的太医不是问题。 明妃的宫里,第二天开始举丧。 皇帝和太后先来哀悼,随后皇后携各宫妃嫔依品级先后入内。 灵堂内一片素白冷清,即使不断有人来去匆匆,也不见多添几分热闹。 静懿执拗地跪在灵前,不肯起身。皇帝和太后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皇帝最后叹了一口气,准许静懿再送明妃一程。 太后悼完以后就回自己宫里念佛了,皇后带着妃嫔们悼完,也陆续退离。 皇帝为此罢朝三日,以悼念亡妃。太医院的一干太医则随时侍奉在外,以便皇帝突然传唤。 只是皇后终究不忍,又回过头来,看着静懿孤零零的样子,红了红眼眶,便倒回来,爱怜地摸了摸静懿的头,道:“乖孩子,人死不能复,你要坚强些。” 静懿一动不动。 皇后背过身去拭了拭眼泪,道:“不管是丧母还是丧子,都是切肤剜心之痛,本宫也深有体会。静懿,本宫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静懿神情呆滞的,谁来了,谁又走了,与她何干呢? 皇帝在灵堂里陪了明妃一阵,便回去处理政务了。当务之急,还要尽快破了这案子。 这案子交由大理寺,就是个烫手山芋。 要是问罪了卫卿,无疑会得罪大都督;可要是不问罪她,又怎么向皇帝交代? 大理寺卿做梦都巴不得赶紧把这块山芋往外扔呢,偏偏这时候温少卿不怕死地伸手来接住了。 大理寺卿一阵暗喜,有人接了就好,于是命温少卿全权负责此事。 其实温少卿也不想的,但他禁不住小侯爷季从贤的耗。 季从贤还是当年的那个季从贤,只不过过去了这些年,约摸人长大了些,一些脾性也收敛了些,偶尔也想干那么两件正事儿。 如今的他也是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又是荣安侯之子,叫一些家有闺女的官员们暗暗品较。 大概是曾经一起蹲过大牢,季从贤对卫卿总是有一份情意在,这与她是否已做人妇没有关系。 别人的不敢接的活儿,温少卿接了,除了季从贤磨他耗他以外,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卫卿与静懿交好,不可能会毒杀明妃。如果温少卿能把背后真正的凶手抓出来,则既不会得罪皇帝,更不会得罪大都督,还会立一大功。 只不过这个凶手他能不能撼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少卿派人搜查了整个太医院,将卫卿平时所用的药,还有她的药箱全部带回来一一做检查。 随后温少卿到了牢里来询问卫卿,道:“下官问什么,都督夫人若是知道,还请如实相告,这也是为了能早日替夫人证清白。” 卫卿道:“温少卿办事一向令人放心,我当然是乐意配合的。” 第503章 他来接手 她在太医院所用的药一律都没有问题,但是温少卿在对比检查了卫卿的药箱过后,发现少了一样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少卿道:“夫人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在宫里行诊时必少不得。但在夫人的药箱里并未寻到,敢问夫人的银针呢,在何处?” 依据明妃宫里的宫人证词,明妃是在被卫卿施针医治并用药过后,才中毒的。 卫卿笑了笑,道:“在这里。”然后她抬手,手指袖口微动,指尖不知不觉地捻着一根根银针,当着温少卿的面,稀稀疏疏地落在枯草上,银银雪亮。 除了卫卿身边贴身的漪兰和殷璄,极少有人知道,卫卿是有两副银针的。 一副在药箱里专门给人看诊用,还有一副则随身携带多是用来防身的。药箱里的那副没有了,但她身上的这副还在。 她当然不可能把那副被人掉包的淬有剧毒的铁针拿出来,不然不是主动上交一份莫须有的证物么。 卫卿道:“温大人想必是听了明妃娘娘宫里的宫人证词才来的,我建议温大人不妨从明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人着手。卡Kа酷Ku尐裞網温大人越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便越是在给对方争取时间。” 温少卿凝了凝眉。 这时,一名官差从外面走了进来,向温少卿禀报了一件事。 他暂顾不上卫卿,起身就离开牢房走了出去。 官差禀报,皇帝刚刚下令,让内阁首辅来接手这件案子,命温少卿全力配合他。此时首辅已经亲自到大理寺来了,眼下正朝牢房这边过来。 温少卿刚一出牢房大门走了不远,迎面就看见苏遇匆匆而来。阳光下,他那身绛紫色官袍翩然绝尘,那衣袂翻飞,眉眼如墨,十分的俊逸。 往昔逢人便三分笑的他,眼下冷冷清清,面上无一丝笑意。 温少卿上前见礼,苏遇看他一眼,便兀自从他身边挥袖走过,道:“温少卿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审问旁人?带人去,把明妃宫里所有宫人,全部弄到大理寺来。那几个贴身伺候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温少卿愣了愣。 他想的,和卫卿想到一处去了。 温少卿道:“明妃娘娘行丧,若是这时去带人,会不会……” 苏遇道:“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温少卿只好领命去办。只是他头都大了,这要去明妃宫里拿人,不知道得有多大的阻力…… 看样子,首辅今天的精神和脾气都不太好,还是不要再出言顶撞了。只不过让首辅来审大都督的夫人,也不知是好是坏。 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也不是温少卿所能掌控的。 温少卿走了没一会儿,卫卿便在牢里等到苏遇来了。 他在卫卿的牢门外站定片刻,静静地看着卫卿。 卫卿同他一样,脸色皆不好。但是她却似笑非笑,心情不错的样子。 卫卿道:“首辅来了?这效率也真是可以,才一上午过去,便向皇上主动请命来审我了?” 苏遇抬脚走了进来。 诚然,大理寺已经有人管这案了,要不是苏遇主动请命,皇帝也不会重新委任他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在卫卿面前坐下,看了看她的手腕,半晌才道:“你拿我对你的关心,来威胁利用我?” 卫卿挑了挑眉,看他道:“我逼你了吗?搞得好像你没对我做过这种事似的。” 顿了顿,又道:“昨天事发突然,于首辅而言,最好的做法便是袖手旁观,可偏偏首辅自己乱了方寸,这可怨不着谁。” “卫卿,”苏遇道,“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能让我方寸大乱。” 是了,他明明可以不用管,甚至可以坐观虎斗,说不定还能从中渔利一二。但他就是趟进来了。 卫卿道:“事已至此,首辅只能尽全力保我,不过这可能与你背后主子的意愿背道而驰了。不然,这辈子还不等你斗败殷都督,可能人就没了。” 苏遇道:“能与你一起死,倒不失为一桩美事。只不过不是现在。”他抬眼看着卫卿的眼睛,道,“不过你不用这毒威胁我,我也会尽全力保你。我要你活够这一生,最后慢慢老死。” 卫卿皱了皱眉,道:“我不喜欢听这些废话,直来直往、利益诉求,让人爽快得多。” 苏遇敛着衣角起身,道:“当是我欠你的,现在还你。” 卫卿淡淡冷色道:“还我,听来倒像是施舍似的。如若我觉得你欠我,我会亲自来取。” 大理寺的人去明妃宫里拿人时,宫里上下一片惶恐。 皇帝这些日政务繁忙,正好又遇到邦交邻国准备来使,暂时顾不上明妃的事,就全权交给皇后在负责。 皇后管理内宫,明妃尸骨未寒,这种事当然是要严加喝止。明妃宫里的宫人要是被带去了大理寺,那明妃身后事谁来打理? 因而大理寺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皇后平时不发威,一旦发起威来,也足以震慑六宫。 正僵持不下时,一直跪在明妃灵前的静懿忽然开口说话,道:“让他们把人都带走吧。” 此话一出,大理寺和皇后这边均是一愣。 皇后道:“静懿,你母妃的后事尚未处理完,这时候怎能……” 静懿道:“却人手么,从我宫里调。”她伸手,旁边的宫女连忙来搀扶她。 只是跪了太久,难以站起来,刚起到一半,又跌了下去。 静懿整个人憔悴得快要不成人形。可她最后还是站起来了,凹陷的双眼扫过殿前所有人,最后定在大理寺温少卿的身上,声音干哑道:“我母妃生前宫里所有人由温大人带回去一一审问,请你既不要放过凶手,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温少卿揖道:“谨遵公主懿旨。” 话语一罢,温少卿当即着官差去带人。 首辅让他来拿人时,只提了一个要求,一定要快。 于是官差一进,当即迅速搜罗所有宫人,一个房间都不要放过。 当他们去到宫人居住的房间时,果然,看见一个宫人正悬梁自尽。她脖子已经套了进去,脚下的凳子也踢开了,在白绫上晃晃悠悠地蹬着脚。 第504章 转机成变故 官差连忙上前把她解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她泣不成声,悲戚道:“奴婢跟随娘娘多年,娘娘一走,奴婢恐她那边无人打理照料,求求你们就成全奴婢,让奴婢跟着娘娘去吧……” 后宫妃嫔身边贴身的宫人都是从娘家陪同进宫的,与主子一荣俱荣,因而十分忠心。 自家主子若是遭遇不测,这些贴身奴才要是继续留在宫里可能也只会遭别宫的欺凌。 因而等明妃的后事处理完后,这些贴身亲近的宫人则前往守陵的守陵,陪葬的陪葬,残酷得很。 温少卿沉目看了看她,道:“把人带走。” 带回去的诸多宫人分两批,一批是平日里负责外围杂活的宫人,一批则是负责明妃日常生活的近身宫人。 近身宫人一共有一个太监总管,两位嬷嬷和四名宫女。 而要上吊的那位正好是明妃最亲近信任的一位姑姑,年纪与明妃相当,比宫女大又比嬷嬷小,是当年陪嫁到宫里来的。 苏遇命温少卿一一审问外围宫人,而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则由苏遇自己来审。 三皇子那边想必正坐等卫卿落罪、缪家再度凋落呢,这时候苏遇涉身其中,无疑是从中作梗。可能苏遇自己也是面临着相当阻碍。 但是没有办法,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受到挟制,他都必须出手干预。 以往做事从容不迫、在朝中温文尔雅的首辅大人,没想到居然也有一副雷霆手段。 他本就善揣摩人心,谁的话真真假假一听便知。 那些个内侍宫人暂且无事,他们的供词也已经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可就是那个平日里对明妃最忠心、一心赴死追随的姑姑,被苏遇动刑,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 只不过伤都是伤在内里,表面上不见一丝伤痕。 按照她的供词,明妃在静懿宫里的时候,劳累过度,卫卿帮她看诊,施了针服过药回去过后才毒发的。 可明妃服用的汤药和静懿服用的安神汤是一样的,那便只有银针有问题。 她一口咬定是卫卿用银针给明妃下了毒。 这从宫外带进来的下人虽说是一荣俱荣、忠心不二,可有时候也有例外。卡Kа酷Ku尐裞網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拒绝得了其他的诱惑的。 卫卿在牢里等结果,她和苏遇一样,认为问题就出在这名姑姑身上。 如果她的银针是在其他后宫妃嫔那里行诊时会换掉的,她有替其他妃嫔们施过针,那早该有人中毒了。 而她明明没有给明妃施针,却被指认明妃受针以后回去便毒发。 当时殿中除了熟睡的静懿,便只有卫卿、明妃还有她身边的这个姑姑。 想必是那个时候,那姑姑神不知鬼不觉把银针掉包的,罢了还往脉枕里插了一根毒针。 也只有她,能接近明妃的饮食。 卫卿大意,但更没有想到那姑姑会对自己的主子痛下杀手。 姑姑受刑后奄奄一息,偏偏死又死不成,痛不欲生。 苏遇来审她时,气定神闲地问她话,她仍是一口咬定是卫卿所为。 苏遇淡淡问她:“卫太医给明妃施针之时,你确定是银针?” 姑姑应道:“是银针……” 如果不是银针,她又是怎么发现、怎么分辨出的?当时又怎么不拆穿? 所以她只能认定那是银针。 苏遇又问:“你当时可见那银针有何异常之处?” 姑姑道:“此女狡诈至极,奴婢……奴婢实在没有察觉……” 苏遇道:“银针遇毒而变黑,你说你没有察觉?” 姑姑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咳嗽,咳了几口血,虚弱道:“就算不是银针,定也是她在其他地方下的毒!可怜明妃娘娘,就这样枉死,奴婢痴心一片,却要受这等罪!” 苏遇道:“其他地方下的毒,你说说看,卫太医还能在什么地方下毒?” “药……定是那汤药……” “本辅已经查清,汤药是静懿公主宫中熬的,直接送到明妃娘娘手上,未经卫太医的手。” 姑姑恍惚道:“还有其他地方,一定还有其他地方是你们疏忽了的……” 苏遇冷声道:“当然还有其他地方,便是明妃娘娘回宫以后进了食才中的毒。你负责娘娘的饮食,自然嫌疑最大。莫慌,真相如何,本辅会一个个审来。” 没想到苏遇接手以后,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 卫卿再见到温少卿时,托他去调查一下,看看明妃素日在宫里与谁不对盘。 卫卿思来想去,认为这可能是太子一案与后宫争斗又牵扯到一起去了。 可温少卿调查来的结果却是,明妃在宫里为人大度和善,从不摆架子,更不与谁为敌,后宫妃嫔们一向都对她敬重有加。 后来姑姑撑着最后一口气,要见皇帝,只要见了皇帝,她什么都招,她还有明妃留下的遗言。 苏遇根本不会应她的要求,然皇后主理后宫,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便将消息传到了皇帝那里。 皇帝沉湎明妃,如明妃有遗言,当然要亲耳一听。遂下令把姑姑带上来他亲审。 姑姑撑着一口气,匍匐到皇帝脚边,将明妃生前的话转述出来,无非是明妃与皇帝之间的夫妻情,听得皇帝颇为动容。 哪想后来,姑姑声气一变,忽然抓住皇帝的裤腿衣角,厉声道:“就是卫卿害死了明妃娘娘,明妃娘娘死前,她在娘娘床前,娘娘看到她而死不瞑目!求皇上,一定要替……”她一边说着,一边嘴角开始淌血,话也说不利索,“替娘娘……做主……” 皇帝大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她竟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不住地往外淌。 皇帝连忙起身往后退了退,神情变幻莫测。 后皇帝沉怒喝道:“首辅,朕命你详查此事,你便是这样查的?!再查!” 原本事情已有转机,却没想到又横生出这一变故。 苏遇之所以不会让这宫人见到皇帝,便是怕她做出非常之举而自己不好及时应对。 先前审问她时,她几度想寻死,可是在苏遇面前根本无法得逞。现在好,一到皇帝面前,留下那番话,她便迅速了结自己,使得现在情况反而越来越复杂,对卫卿非常不利。 PS:最近好卡文啊,卡得我腰酸背痛,欲生欲死…… 第505章 谁也不能轻易动她 卫卿被皇帝下令严加看管,谁也不得轻易探视。卡Kа酷Ku尐裞網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下场。大家以为大都督无论如何也会尽全力觐见保取卫卿,但从她出事到现在,好像并没有任何行动。 不禁有人要揣测,看样子大都督还真是凉薄啊。自己的夫人已经下狱好几天了,他却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 是夜,过分安静的牢房里,忽然明亮了一些。 正有牢差进来,往墙壁上多添了两把火。 随后有脚步声走上牢间的通道,卫卿正闭目养神。待到脚步声在她的牢门外停下了,听得一声尖细的咳嗽,卫卿才缓缓睁开。 结果入目一看,竟是皇帝站在她的牢房门外。身边跟的是他的内侍监。 卫卿连忙敛衣起身,跪地见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面色不定地走了进来,侍卫跟着送上一把椅子,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卫卿跪伏在他脚下。 短短几日不见,皇帝也似苍老了许多,鬓边白发斑驳。 片刻,皇帝才道:“起来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依旧跪坐在地,没有半分差错。 皇帝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然后招手,内侍监送来一壶酒。 一盏黄金杯,添上这琼浆液。 酒液细淌入杯中,声音清泠,溅起细微的酒沫。很快就满得将要溢出来。 卫卿看着此情此景,不禁要想起,多年以前她的外公落狱时,在这牢里面对这样一杯酒,是何种心境。 如今她算是重蹈覆辙,还是仅仅是身临其境? 卫卿发现,她的心情竟然十分的平静。大抵当年她的外公,亦是如此吧。 她并不恨静懿,也不恨眼前的皇帝。如她所说,别人要是欠了她的,她会自己来取。她若是取不回,那是她能力不够。 光是恨能有什么用? 这朝堂上的事,向来是谁有能耐,谁便是举刀执剑的那一方。 内侍监道:“卫太医,皇上赐酒。”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卫卿,卫卿再次伏身拜谢,而后端起那杯酒,缓缓仰头,然后一倾而尽。双手将黄金杯放回原位。 皇帝道:“若朕像当年赐死魏国公那样,赐死了卫爱卿,卫爱卿也不多问一句吗?” 卫卿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心平气和地问她道,“卫爱卿,你心里可曾怨过?” 卫卿只回答:“想必当年微臣的外公也是如微臣这般想的。”既明白这君臣之道,又何来的怨?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才道:“卫爱卿放心,这酒没毒。” 卫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知道,这杯酒可能是皇帝的最后一试。 皇帝叹道:“不得不说,你这次嫁了个好夫婿。” 卫卿道:“微臣对皇上御赐姻缘感恩戴德。” 她是大都督夫人,皇帝要是真想杀她,也得掂量掂量后果。而且还是皇帝自己把她安排在大都督身边的。 或许皇帝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卫卿究竟有没有可能会杀明妃。但他可能和明妃一样觉得,明妃终究是因她而死的。 皇帝道:“静懿那一巴掌,你委实该受。”后来他起身,叹道,“她都这样恨你了,竟还为你求情。” 卫卿一愣,低声道:“微臣谢公主抬爱。” 皇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走出牢门时,顿足看她一眼,道:“卫爱卿,你好自为之。” 事实上,在皇帝来看卫卿之前,是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 一道道的军报被连夜呈上皇帝的书桌,看得皇帝眉头紧锁,最后把军报用力地摔掷在桌上。 北方诸小国已经连成了一片,并与乌斯藏有所往来结交。乌斯藏是众多联合小国里实力最强最具有领导力的。 这消息要是明早一散开,定会传得满朝风雨,人心惶惶。 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卫卿的案子急转直下的时候来。 殷璄的边防军务通道,不知比朝廷的层层上报快多少,若是等朝廷的渠道通报上来,大抵还得要等十天半个月后。 或许这些情报早到了,只是被殷璄压了下来,不想在这个时候上呈皇帝,大概也是不想让皇帝觉得这是在对他无形之中施压。 可是现在卫卿的情况使然,殷璄不用为卫卿向皇帝求一句情,只将这些军务急报一呈上皇帝的御桌,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北方小国联合,这无疑是强有力的外患。 而朝廷需要殷璄。 彼时皇帝神色莫测道:“先前朕想办法削他的兵权的时候,也不见他吭一声。现如今朕要动他的夫人了,他便要有所行动了。” 旁边的内侍监和和气气地劝道:“皇上想想,要是等卫太医的案子结了以后,才来这些消息,那不就麻烦了么。” 真要是那样,到时候皇帝处置了人家的夫人,转头还要用人家来震慑边防,想想都不会很顺利。 随后大理寺将案卷的详细情况和可疑之处抄送了一份,送到了皇帝这里。 皇帝得空的时候重新看了一遍。第二日下令赦放卫卿。 这一举,让整个后宫哗然。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一直给明妃守灵的静懿,突然觐见皇帝,给卫卿作证。 说是当天,她在寝宫里睡觉,并没睡着,亲眼看见卫卿替明妃诊治,并未动用银针。 静懿丧母,没人比她的话更具有说服力。这样一来,先前那个姑姑的指证全都不成立。 那剧毒只有在进入到人的体内才会发作,既然明妃在静懿宫里时并未有异常,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是她回去以后才被人下毒的。 不得不说,静懿的出面作证,给了皇帝很好的台阶下。 皇帝虽悲痛明妃之死,却不得不顾全轻重大局。卫卿不能一直被扣押在牢里。 卫卿料想到,殷珩会留后招,他不会干预她,但是却从不会让她真正地陷入险境。 他会把住最后一道防线,将局势都掌握在可控范围内。 从昨夜皇帝赐酒给她的那一刻,她便猜到了。 真要是赐死她,又何须皇帝亲自来。 当然卫卿也料到,皇帝暂时不会让她死,因为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凶手。她活着还有用。 但是卫卿却唯一没料到,最后会是静懿出来给她作证。 第506章 是,我很爱他 那日,她明明已经熟睡了。并没有看见卫卿给明妃诊治时的光景。 无论心里多痛多恨,到最后,即使她不曾亲眼看见,她还是选择相信她么。 苏遇到大理寺牢里来,亲自把卫卿领出去。 他兀自走在前面,淡声道:“本应该早些结束。” 卫卿道:“实际上也挺快,我只不过在牢里待了短短数日。要不是明妃的贴身宫人使绊子,我应该早就被首辅捞出来了。” 苏遇道:“最后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大都督。” 卫卿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道:“没办法,他是我夫婿么。” 苏遇头也没回,大抵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提起殷璄时,她的语气总是会温柔几分。 苏遇道:“不愧是大都督,手段利落。他也着手去查了那名宫人的家属,只是最后没得到点儿有用的线索。你猜他怎么做的?” 卫卿没回答。 苏遇淡淡道:“全杀了。” 已经快要走出牢房大门,隐隐可见外面明亮的光线泄了进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蓦地道:“这世上谁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吧,那宫人一口死咬我的时候,大抵没想过会瞒不住他。” 她随着往前走,缓缓眯起眼,看见门外天光下,立着一道人影,大概正等着接她回家。 卫卿顿了顿,然后温然笑起来,又对苏遇道:“况且从与他相识的那天起,我就从未指望他手上干净过。” 苏遇道:“看来你真的很爱他。” 卫卿道:“是,我很爱他。” 是佛陀如何,是恶鬼又如何。 这是她男人。 她只知真如皇帝所说,她嫁了一个好夫婿。这个人将是她往后一生最坚实的依靠。 殷璄着一身靛青色曳撒,背影修长,他闻得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眉目清然随和,端地是丰神俊朗。 殷璄看见她的那一刻,把漪兰配制出来的解药递给她,道:“把药吃了,回家了。” 卫卿低笑,眼眸温暖,伸手接过,道:“还劳殷都督亲自来接我一趟。卡Kа酷Ku尐裞網” 解药有两颗,看来殷璄很守信诺地把苏遇的这份也带来了。 卫卿吃了一颗,剩下的给了苏遇。 随后殷璄牵过卫卿的手,转身便带她离开了这里。 大理寺卿和少卿都在呢,况且还有这么多衙差,殷璄就这样牵着她离开,会不会太高调了不太好? 卫卿动了动手,与他十指交扣得紧紧的。 她道:“大都督,人前还是注意点影响。” 殷璄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脚下停了停,松开了她的手。然而下一刻直接把她拦腰抱起,不疾不徐地走过广场,走过那一段高高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出大理寺大门。 卫卿倚靠在他胸怀,脸贴着他的衣襟,手不知该往何处放,索性伸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门前停放着熟悉的马车,殷璄把她抱上了车,落座后,锦衣卫便驾车而去。 殷璄搂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卫卿便一直静静倚在他怀里。她嗅着他身上传来的幽幽冷檀香,听着车辙声咕噜噜地转动响起,偶尔有别的马车或者人声从外面经过。 一切都那么久违而美好啊。 卫卿额头贴着他的下巴,嘴上轻轻道:“殷璄,我已经很久没洗澡了,身上很脏的。” 殷璄微微俯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不嫌弃。” 卫卿勾唇,缓缓笑了。 到了家门口,殷璄又把她抱下马车,径直进了大门,往院子里去。 嬷嬷们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房间里备着热水,饭食随后送上,一切都一如既往地井井有条。 只不过嬷嬷们这回可算顾念着卫卿,都是一个劲地紧着她,劝着殷璄,说她身上有伤,要仔细照顾,不能莽撞。 卫卿在牢里待了数日,伤毒加身,身体虽然有些虚弱,但也不至于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她自己能更衣洗漱,只是还来不及自己动手,殷璄就伸手来解她的衣裳。 卫卿紧了紧自己领口,笑容自若道:“殷都督,还是我自己来吧。” 殷璄道:“你来我来,有什么不一样?” 卫卿暗抽了抽嘴角,道:“自是不一样的。” 然,话音儿一落,殷璄勾着她的腰,一把将搂在怀,一边紧箍着她的身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把她衣裳一件件脱下来,还道:“哪里不一样?” 卫卿:“……” 他把卫卿抱着放进水里,将她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一旁,以免碰到水。 随后殷璄走去屏风外,卫卿听见房间里他的脚步声,知道他就在,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放松。 过了一会儿,殷璄又回来,手里拿着她要穿的干净衣裳,一一放在屏风上。 卫卿的头发散开浸在水里,殷璄伸手穿过那一缕缕湿润的乌发,竟是在帮她清洗。 卫卿哑然,片刻轻声道:“殷璄,我自己来就可以。” 殷璄闲话家常一般,道:“我来让你很有压力?” 卫卿挑唇笑笑,道:“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这浴桶里给她的回忆委实都是些她与殷璄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平时都招架不住,眼下她这身子骨更是不行。 只是殷璄除了必要地解她衣裳、抱她下水以外,并没有多碰她。眼下帮她洗头发,也只单单只是洗头发。 出浴过后,卫卿穿上舒适轻便的衣裙,殷璄给她拭干了头发。 嬷嬷送来温热的清粥小食。 眼下还没到午时,她草草吃了些。任由殷璄解了腕上绷带,重新给她上药包扎。 随后卫卿上床去睡了一觉。 在牢里不可能睡得好,牢里环境如此,她时不时还要应付大理寺的那些人,还要动动脑筋想想当下的事。 眼下一沾到床,床榻间隐隐都是殷璄身上的气息,卫卿什么都没想,闭上双眼就睡去。 她入睡的速度快得,房里的饭食还没来得及撤下,殷璄也还在屋里,他只一转身回看,便已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嬷嬷们再过来收拾碗筷时,殷璄淡声低道:“夫人睡了。” 嬷嬷便轻手轻脚地把桌上饭食收拾了撤下去,道:“看样子夫人真是累坏了。” 第507章 好像是喜脉 房门轻轻合上,满室安宁,就再无人来打扰。 窗外阳光明媚,一丝和风漏进了窗户缝隙间,暖洋洋地轻拂着床帐。 卫卿乌发铺散在枕间,她睡得极沉。先前服过的解药貌似也在起作用了,将她脸上那一丝白得发青的浊气余毒化解干净。 她的脸色渐渐又恢复了正常的白皙,只不过还有些微虚弱的苍白。 等卫卿一觉醒来,惺忪地睁开眼时,入目的是满室暖金色的斜晖洒照,明丽而柔和。 她躺在床上,久久都懒得动,后将手往床外伸去,那一缕斜晖便染上她的指尖,将她手腕上一段雪白的绷带都映照得红红的。 八月的天已经不热了,渐渐有了秋天的风清气爽。 后来卫卿听见隔壁书房内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卫卿才慵懒地起身,身体还有些乏意,她披了件衣裳,踩了鞋便移步走向书房。 殷璄果然在书房里。 书房里同样也洒满了斜阳的光,将书桌书架都照得鎏金绯艳。 殷璄正坐在书桌前,那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衣料照得发深,轮廓明暗有致,整个人显得越发深邃。 他在批阅军务折子,这时抬起头来,看着卫卿道:“睡饱了?” 卫卿笑道:“其实还没有,剩下的留着晚上睡。” 殷璄忙公务时,她便也在书房里待着,拿了本书,倚在软枕几边,闲闲地翻看。 等斜晖渐渐淡去,殷珩忙完了,起身携了她,到院子里去走走。 小池边的乌龟追逐着太阳的轨迹缓慢地爬,等太阳都落山了,它便围绕着小池,在边上堆着的鹅卵石上流连。 又是一年过去,乌龟长得慢,看起来也大了一圈。 外面一阵风吹草动,还有嬷嬷在提醒着“漪兰你慢点跑,慢点!”,卫卿闻声抬头看去,就见漪兰风风火火地进了院里,还没说话便眼眶红红地抓着卫卿。 卫卿看她状态也不怎么好,挂着黑眼圈,精神有些焦躁。 漪兰急着问:“夫人,你怎么样?毒都清了么?” 她本来应该今天上午就在门口等的,可是这些天漪兰为了配出最好的解药,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从昨晚到今晨才终于睡了个觉,上午还没醒,自然没人去叫醒她。卡Kа酷Ku尐裞網 眼下得知卫卿已经睡好了起身,她才匆匆过来。 卫卿似笑非笑地把手递给她,道:“劳你给看看。” 漪兰又急又窘,道:“奴婢这点医术,怎能在夫人面前献丑。” “你试试么。” 漪兰就像模像样地帮她诊了诊脉,诊得还挺认真。 卫卿知道这诊脉一事从来不是漪兰的强项,便靠坐在回廊柱边,耐心地等她的诊断结果。 只见漪兰一会儿瞪眼一会儿皱眉的,脸上的表情倒是丰富,最后慢慢又变成了古怪。 卫卿实在好笑道:“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漪兰看着卫卿,缓缓地不确定地道:“夫人,奴婢瞅着,好像是喜脉啊。” 那一缕笑意,冷不防僵在了卫卿的脸上。 卫卿久久找不回自己的思绪,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气色,又一丝丝褪得发白,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飘忽不定地轻轻问:“你说什么?” 漪兰意识到,这对于卫卿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在卫卿脸上除了看见怔忪、失神和苍白,并不见一丝的欣喜若狂。 漪兰心头沉了沉,道:“哈、哈哈,可能是奴婢误诊,要不再叫个大夫来看看。” 在漪兰说出那句话时,殷璄听见了,已然使了个眼色给阿应,阿应飞一般地跑出去,请大夫了。 同时追着漪兰到院里来伺候的嬷嬷也听见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邸。 对于嬷嬷和官家这些下人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漪兰不确定,使得他们也都跟着不确定。只有能大夫来亲自诊过以后,才知是个什么结果。 于是在大夫来之前,都督府上下,莫名蒙着一层紧张又兴奋的气氛。 大夫在夜色降临时,才匆匆赶来。 彼时卫卿移步到了花园亭中,请大夫看诊。 这请来的大夫自然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夫,大夫目不斜视地上前,诊了片刻,道:“夫人确是喜脉。” 这话一出,府里上下终于跟炸开了锅似的欢欣鼓舞起来。 大夫又道:“只不过夫人身子弱,需得仔细将养。”还有些话,大夫欲言又止,终是没说。 可不代表卫卿不知道他没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卫卿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随后才被嬷嬷们的笑语声拉回了现实里。 晚上的饭菜丰盛,卫卿没吃几口,就回房休息了。 她一直翻来覆去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每每和殷璄缠绵过后,都是服过了避孕药物的。为什么还会…… 不过也是,不管什么样的避孕方法,都不是百分百的。在现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古代。 殷璄去盥洗室洗漱时,卫卿便独自坐在床上,曲着双腿,一手抱着双膝一手杵着额头,喃喃道:“可为什么会是现在……” 她伸手去抚摸平坦的肚子时,暂且还感受不到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可她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怀孕了是吗…… 她面上毫无血色,甚至是有些仓皇与慌乱,自言自语:“为什么一定要是现在……为什么不早点,或者是再迟点……” 大家都为此高兴不已,好像这真是一件大喜事。 一直以来,卫卿极少有什么事能让她恐慌,可此时此刻,她抱着自己,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恐慌。 殷璄不知何时回来的,从后面抱住了她。 后背倚靠在他怀里,卫卿忽然有了一些力气。只是两人久久无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后来卫卿轻声问他:“殷璄,你想要孩子吗?” 殷璄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要?来了便是上天注定的。” 尽管他来得不是时候。 良久,卫卿低低道:“有没有可能是上天注定要把他送来,然后又注定要把他夺走的呢。” 殷璄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有我在。” 第508章 我想给你生孩子 卫卿低着眉眼,浅浅笑了,笑得眼角有些红润,她躺下身,枕在他衣襟里,隐忍道:“我宁愿他不来。”过了一会儿,又轻轻道,“可是殷璄,我想给你生孩子。” 殷璄手臂将她收紧,用力拥着。 卫卿有孕一事,除了府里的人知晓,一点风声都没往外传。 否则只会麻烦不断。 她在家休息了一天,问起明妃举丧事宜,皇帝追封明妃为明贵妃,这两日便要葬去皇陵了。 卫卿想,上次她去得匆忙,不算正式地祭奠明妃,她总该还是要正式地去一趟的。 卫卿这日进宫没有穿太医服,而是穿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服饰,她年轻美丽,但并不浮躁,那股沉稳内敛的气质很能恰到好处地撑起她这一身行头。 到了明妃宫里,她进入素白的内殿,一眼便看见静懿还消瘦憔悴地跪在那里。 卫卿来,她没有抬头看一眼,没有主动迎她进来,当然也没有再叫她滚。 卫卿给明妃上香,行大礼,最后同静懿一起跪在了灵前。 卫卿道:“明日便要去给明贵妃娘娘送行,去皇陵守丧吗?” 照规矩,皇家主子逝去,直系皇家子嗣要去皇陵守丧,期限最短的三月,最长的三年。 一般皇子公主三月过后就能回宫,剩下的孝期可以由自己身边的宫人代为守满。 否则真等三年过后,再回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宫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到时候已无自己的立足之地。 所以真正为这些丧亲的皇子公主们好的人,都不愿意看见他们真在皇陵里待上三年。 换做卫卿,若要是平时,她可能也不会允许。 但是现在局势不稳,朝堂上内忧未除外患又起,让静懿在陵地待三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卿跪了一阵,有点腰酸;静懿一边往盆里烧着纸钱,一边忽然应她道:“我不去。” 她从起初的崩溃发狂,到现在已经慢慢地沉了下来。 卫卿问:“为何不去?” 静懿道:“父皇允了我,待母妃的事情水落石出以后,我再去皇陵守孝。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也好,横竖也要不了多久。” 随后两人再无话。 卫卿敛着裙角起身,再礼,道:“静懿公主请节哀。” 她将将要走出殿门的时候,静懿蓦地又道:“这些天,灵堂里来来往往经过了许多人,哪个才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 卫卿足下顿了顿,道:“不知道。” 离开明妃宫里,卫卿回了一趟太医院,进了她中毒那日的诊室。 诊室内的摆设位置没挪动过,也整理得整整齐齐。 卫卿第一时间去到床几旁蹲下,往那细小的缝隙间找东西。 然她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下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下面的毒针不见了。可大理寺或者内廷司若是找到了这个,没理由不拿出来。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她,当时房里就只有一个苏遇。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眯着眼起身,理了理衣裳裙摆。他要那毒针有何用? 后来卫卿在家里休养了一些时日,她的身体还不是很稳定,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 她开始给自己调配安胎药,每日按时喝药调理,还有嬷嬷们送来的滋补品全都尽量吃下。 卫卿中毒受伤过后,胃口不如从前。有时候吃不下,闻到那股味道就忍不住打干呕。 漪兰见她硬是咬着牙逼自己灌下,不由道:“夫人,不用急于一时啊,这安胎调理得慢慢来,怀胎也要怀十个月呢。”说着就挺了挺自己的肚子,又道,“你看我,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没胃口吃不下,一天到晚都想吐,可现在都好好的。”她凑过来,笑嘻嘻地跟卫卿道,“我昨天晚上,还感觉肚子里面在动了呢,神奇得很。” 卫卿看着漪兰微隆起的肚子,不由伸手轻轻抚去,脸上的神情轻柔,笑道:“是么,才这么大点儿就不安分了,那等出生以后,岂不是要调皮捣蛋了。” 漪兰掩嘴而笑,笑容幸福。 有时候卫卿会感到轻微的腹痛。若要是在之前,她丝毫不用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卫卿一有感觉就会心慌,然后拼命给自己灌药。 如此持续了几天,卫卿的腹痛症状渐渐消停了,药品补品的作用,使她稍稍恢复了元气。 仿佛一切都是和乐而美好的。 卫卿躺在躺椅上,有时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好似隐隐真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新生命一样。她知道一刻都不能放松,却又忍不住想要松一口气。 她想,或许孕育生命真的是一件无比奇妙的事。尽管以后可能会操不完的心想要守护好这个孩子,但是她好像有些明白漪兰的心情了。 这些日灌了多少汤药,强迫自己吃了多少东西,嘴里苦到没有了味觉,好像都是值得的。 她后来再让漪兰给她诊脉,漪兰半吊子地道:“喜脉好像稳了不少。” 与此同时,殷璄当真给了她一个好消息。 缪谨没死。 静懿在知道这个消息时,再无往日的生气,她的反应也只是轻轻地怔了怔。 傍晚用完晚饭后,殷璄带着卫卿出门上街去转转。 卫卿出门前才喝了一碗药,此刻嘴里全是满嘴苦味。 殷璄在马车里低头吻她,辗转缠绵良久,马车外的灯火与游人都成了背景。 卫卿顺手勾着他的脖子,蹭到他怀里,主动迎合。良久才气喘吁吁地笑道:“殷都督,不苦吗?” 殷璄掌着她的腰,道:“同甘共苦。” 到了闹市,两人下了马车,殷璄带着她在街上走走逛逛了一阵。 然后殷璄便牵着她步入巷中。 巷子里的光线较街上昏暗许多,但殷璄顾得好,握着她的手稍稍走在前面,卫卿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跟着他走就好。 卫卿道:“这是要带我往何处去?” 殷璄应她道:“不是想知道你二舅舅的秘密么。” 卫卿霎时生笑,“不愧是殷都督,我二舅舅的嘴素来严得很,最后还是被你给探到了?” 第509章 唯一的血脉 在刚进这巷子时,卫卿便有印象,这便是去年缪谨趁着上街游玩时所进的那条后巷。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道:“任何秘密,要是不被世人知晓,那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知道的人越多,可能越危险,但同时也越安全。” 不然要是无知无觉地被人抹去,那便是永远消失了。 既然缪谨要回京重新揭开太子旧案了,那必定会有人千方百计想打探出什么蛛丝马迹。包括缪谨回京以后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都会被拿出来反复咀嚼。 穿过几条后巷,走过一些隐蔽落魄的住户人家,孟娬随殷璄到了后巷深处,立于一扇院门前。 一名锦衣卫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有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在里面问:“是谁啊?” 锦衣卫不答。 那妇人透过门缝往外看,只看见了几道陌生的人影,当然更不能开门,反而把门闩得死死的。 锦衣卫一纵身就翻入了院墙,从里面打开了院门。 卫卿和殷璄进屋时,见那妇人慌张跑进屋,还一边让里面的人赶紧躲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环视四周,院落不大,却清静幽宁。 大隐隐于市井,以为这样反倒叫人不好找。可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 卫卿看见屋里有一位夫人,正紧护着自己的孩子,妇人忙不迭跑进去,啪地关上了房门。 卫卿暂没看清那夫人的容貌,但只晃然一眼便觉得是一名尚还年轻的貌美女子。 卫卿道:“夫人莫慌,夫人可识得缪谨?他是我二舅舅。” 院里的锦衣卫静静立着,卫卿和殷璄也耐心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房里才传出那夫人的声音,柔柔婉婉,分外好听,道:“你真是缪谨的……外甥女?” 卫卿道:“如假包换。” 那中年妇人比较警惕,在房里道:“缪谨大人怎会把夫人的行踪轻易透露给旁人,夫人当心有诈。” 卫卿道:“若是有诈,只怕这地方也已经暴露,不再是夫人的藏身之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里面的人沉默。 再过了一会儿,房门突然打开,却听得夫人与那中年妇人的惊呼。 只因打开房门的,不是夫人也不是那妇人,竟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孩子比卫卿想象中的要冷静,小脸虽然有点发白,但面对院里这些黑衣锦衣卫,他却没有多少慌乱,一双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那时卫卿脑子里想过多种可能,但都被她自己否定掉。 这不是缪谨的孩子,与缪谨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孩子生得十分漂亮,想来是遗传了他貌美的母亲,和早已死去的父亲。 当年,太子的风华气度,在京里也是虏获了不少芳心的。只是他身份尊贵,少有人敢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白日梦罢了。 孩子在门框里站了片刻,卫卿看着他,他也正看着卫卿。 然后他稚嫩地开口道:“你确实长得有些像缪谨叔叔的。”然后他眼神一移,看向她身边的殷璄,以及锦衣卫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问道:“你们不是来杀我和我娘的?” 卫卿道:“不是。” 这孩子早熟得过分,大抵年幼丧父,使得他不得不早早长大、时时警惕,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卫卿看向殷璄道:“转移吧。殷都督能找到,可能别人也能找到。” 那孩子往门外走了几步,屋里的夫人焦急唤道:“阿胤,回来!” 孩子道:“娘,他们若要杀我们,早就动手了。” 卫卿笑眯着眼,道:“真是个聪慧的孩子。”说着她抬头,正色而严肃地看着那美丽的夫人,又道,“请夫人今晚就带着皇太孙跟我们走吧,此地已经不是安全久留之地。” 夫人颤了颤,脸上的神情几变,终究是黯然凄凉。 她怜爱地看着孩子,道:“他们……怎么可能承认阿胤是皇太孙。” 卫卿道:“承不承认,都是事实。倘若不做努力,便认为不可能,那他与太子就真的一辈子无法父子相认了。” 后夫人出来细细一看,卫卿果真长得与缪谨有几分相似。而她身边的男人,衣角隐隐浮着鱼龙暗纹,即使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定也是一等权贵。 中年妇人是阿胤的奶娘,这些年一直服侍左右。 锦衣卫将母子二人和奶娘连夜撤走,短短时间内,这座居住已久的小院便成了空房子。 能搬的东西也全都搬走了。 卫卿后来了解到,这夫人当年原是一个教坊的伶人,因被太子一次偶然出宫所觅得,两人倾心相爱。 为了出宫与佳人幽会,缪谨没少在中间出力。 可后来,太子出宫与女子幽会的事还是被皇后给知道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低贱出身,又正逢太子即将娶太子妃入主东宫了,因而皇后大怒,要处死她。 太子让缪谨帮他送走她,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 她原以为等来的应该是太子大婚、迎娶太子妃,那样便也罢了,知道他娇妻美眷、一生安稳便知足了。可没想到,等来等去,最后等到的却是他薨逝的消息。 太子死后,她才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这孩子取名叫谢胤,夫人早年虽是伶人,可精通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这些年独自教养孩子,又给他找学堂上学,早就优秀于同龄的其他孩子。 最后母子俩被带回了卫厂安置下来。 外面的人要想打他们的主意,就先突破了卫厂的重重锦衣卫再说。 这算得上是眼下最安全的一个地方。在事情未明了之前,大家都是玩阴的,既然如此,胆敢擅闯卫厂者,格杀勿论。 从卫厂回大都督府的路上,卫卿精神不错,心情也颇好,眼里依稀光彩闪烁。 卫卿道:“二舅舅藏得可真深,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他竟然能半点风声都不透。” 不过时机不到,难为缪谨能瞒得这样辛苦。否则稍有差池,连太子这唯一的血脉都有可能保不住。 事实上,夫人和谢胤母子俩刚转移没两天,便有杀手摸到了他们原先住的小院里去。 第510章 她想要这个孩子 结果目标没找到,却与早已埋伏的锦衣卫撞了个正着。卡Kа酷Ku尐裞網 锦衣卫原想擒两个活口回去问话,最后或被杀或自裁,连一个活口都不剩。 尸体堆在小院里,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太子虽死,可谁想到却还留有一遗腹子。这消息若是传开了去,岂不会在朝廷里掀起轩然大波? 皇帝现在还没再立太子,将来要是太子唯一的血脉认祖归宗以后,谁知道下一任太子会是谁! 下面的几个皇子虽然暗暗着急,可太子一案重新被翻出来,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被卷入其中。 最后三皇子不得不亲自找人动手,但结果显然不如他的意。他的人竟然扑了个空,而且线索还明显指向大都督。 现在太子血脉落在了大都督手里,谁有那能耐去跟他斗? 三皇子极不甘心,将茶室内的摆设砸个稀巴烂,喘着气对下属叫道:“首辅呢,首辅哪里去了!去把他给我叫来!” 原以为有首辅可以制衡大都督,再有第三方势力阻挠太子一案重启,他只需要坐观虎斗就可以了。 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卫卿给化险为夷,这还不止,连首辅都要去尽心尽力地帮她! 三皇子长相似其母,皇帝对他不亲不疏,准确来说,对膝下几个皇子的态度皆是模糊不清。 但在诸位皇子之中,三皇子比较出挑,野心也最大。他暗暗拉拢了首辅,熟悉和掌握朝中之事,如果没有现在太子一案重启,将来的太子之位很有可能是他囊中之物。 他隐忍苦等多年,现在却将要有功亏一篑之势,怎能让他服气。怒气和不甘交织在他脸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扭曲狰狞。 过了一阵,下属前来回话,道是首辅说自己身体抱恙,近来在家休养,天色已晚就不过来了。 三皇子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苏遇既不是他的臣,无需对他唯命是从,而且他也需要苏遇后续的帮助。 现在看样子,首辅倒成了坐观虎斗的那一个。 ······ 卫卿胃口比先前好些了,精神气色也恢复得不错。 她时常会不自觉有轻抚肚子的动作,渐渐相信,大抵这个孩子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他既然要来,她便做最大的努力要把他留住。 殷璄搂着她时,也会下意识地抚摸她的肚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汤药停了几日,也不再见有什么异常。倒是她的腰,粗了一圈,显得比之前丰润。 有时候殷璄在坐榻小几边处理公文时,卫卿便懒懒地枕着他的腿,随手翻着书来看。 殷璄一手拿着公文,一手顺了顺腿上的她的乌发,道:“现在感觉身子好些了么?” 卫卿神色安宁道:“好多了。” 他伸手覆在卫卿的小腹上,又问:“他乖不乖?” 卫卿冷不防笑出声,抬眼看他道:“现在才多大点,不过是一团肉,殷都督未免太心急了。” 其实她何尝不心急。 早些时候和他商定好暂时不要孩子,可是这个孩子不请自来了,那种心情又变得着急而期待。 刚得知有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她的那种恐慌和无措无以言表,到现在,心态才渐渐放平了些。 她想要这个孩子。 很想要。 大概殷璄也和她是一样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很快就要为人父母了。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很紧张地想要尝试一番。 殷璄道:“几个月就能长成人形,应该很快了。” ······ 近来大都督有了点烦心事。 等八月过完了中秋,再过几日,便是他与卫卿成婚一年的纪念日了。 繁忙之余,他也念家,每天不管多晚都会回来。 这日出门时,是管家和平时一样送了两步到门口。 殷璄走出大门前的台阶,不疾不徐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管家。 管家问:“大都督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啊,老奴去给大都督拿来。” 殷璄道:“送女子礼物,应该送什么好?” 管家一愣,道:“大都督请稍等。” 他说罢提着衣摆就进了大门,不出片刻便叫来一个嬷嬷。 嬷嬷们笑得花枝乱颤,道:“大都督是要选礼物送给夫人吧?” 她们可都是人精儿,转念一想便意会过来,又道:“再过两日好像就是大都督与夫人的周年礼了,大都督莫不是想给夫人个惊喜?” 殷璄神色如常道:“怎么能让她惊喜?” 嬷嬷们就绞尽脑汁出主意。 大多都是围绕着女人的日常吃穿住行,最后锁定在首饰上。 嬷嬷说,没有哪个女人不爱首饰的,不如给夫人送精致而又独一无二的首饰,夫人肯定会心花怒放。 殷璄心里想了想,大概卫卿看到那精致又独一无二的首饰时,会是个什么反应。 事实上,卫卿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两日她嗜睡,整个人感到恹恹疲倦。眼皮厚重得怎么都睁不开。 卫卿睡着了手也是抚着肚子的。 她也不知道这肚子里没有动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之前有轻微腹痛的时候她心慌,现在一丝动静都没有了她同样也心慌。 她想要感受一下肚子里小生命的存在,可大概是她这两日有点迟钝,却怎么都感觉不到。 周年礼这天,家里上下张罗饭食,往卫卿这里又是送新衣锦被又是打点房间的,卫卿后来才想起来又这回事。 殷璄回来得早,在嬷嬷们的眼神期待下,抵了一只精美的檀木盒子给卫卿。 卫卿笑看了他一眼,道:“是什么?” 嬷嬷道:“夫人快拆开看看就知道了,我们也好饱饱眼福呢。” 结果卫卿打开一看,却没有嬷嬷们所期待的华美首饰,而是一张轻飘飘的单薄的纸。 大都督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明明都告诉他了怎么才能讨女人欢心,他怎么还是不照着做? 卫卿缓缓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字据。 卫卿从头看到尾,然后不由抽了抽嘴角,道:“殷都督送了个首饰铺给我?” 殷璄道:“里面所有的首饰都是独样的,得空了去铺子里看看,喜欢哪只戴哪只。” 嬷嬷们大开了眼界。 让他送一只精美独特的,他却把整个铺子都买下来打包送给她了啊…… 第511章 我说过,有我在 卫卿笑道:“殷都督真是出手阔绰。这铺子好,可以营生增值。” 嬷嬷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卫卿拉着殷璄的手在桌边坐下,她笑意盈盈地凑近他,声色清灩温妩,“大都督第一次送人礼物,是不知道送什么吗?嬷嬷们肯定给你出主意了,叫你送我首饰是不是?” 她低笑出声,“你却把整个铺子都搬回来了,着实是大都督不拖泥带水的风格。以后是不是我想吃哪家点心,你就买个点心铺子回来;我想买件古董,你又搬个古董铺子回来?” 殷璄看着她,道:“古董铺子不用买,本来就有。首饰铺若是不喜欢,明天我再想办法。” 卫卿笑眯着眼,伸手抚过他的眉眼,倾身过去一歪头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彼此的气息萦绕鼻尖,卫卿勾唇与他厮磨低语道:“殷璄,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晚间卫卿沐浴时,殷璄给她备衣物和毛巾,又怕她在水里泡太久或者出水不方便,随时在卧室里待着,生怕她凉着或者摔着。 卫卿这些事情本来能够自理,却硬生生让她觉得自己的自理能力在殷璄面前已经衰退。 换好寝衣,不需她动手,殷璄将她头发半拭半烘干,便让她躺到床上去了。 殷璄出房去洗漱时,她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看书。 待他清清润润地回来,随手抽走了她手里的书,道:“要喝水么?” 他一向不准她晚上看书,光线不够亮,伤眼睛。 卫卿笑了笑,道:“喝一点吧。” 殷璄到桌边倒了杯水,自己先喝了一口试试水温。先前送来的一壶开水放到现在,温度刚刚好。 殷璄把水递给她,卫卿喝了一杯,他问:“还要不要?” 卫卿道:“那就再来一杯吧。” 第二杯她只喝了一半,殷璄把剩下的半杯喝了,放了杯子,才在床榻间卫卿的身边躺下。 卫卿侧着身,与他静静对视。 朦胧暗淡的灯火下,隐隐可见她面色有两分苍白。 她在笑,伸手去碰殷璄的脸,指端抚过他的眉骨眼眸,将他眼帘缓缓阖上。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笑着笑着,眼角无声地流下一横眼泪。 卫卿的声音和语气里,没有一丝异常,还像平时与他聊天一样,轻轻道:“殷璄,你说我们的孩子,将来是像你还是像我?” 殷璄答道:“女孩像你,男孩像我。” 卫卿笑语道:“就不可以既像你又像我吗?” 殷璄答:“可以。” 殷璄将要睁眼时,卫卿一下靠进他怀里,埋头在他衣襟间,深深浅浅地呼吸。他顺手把她搂着。 卫卿道:“近来总是觉得很困倦,我要睡了。” “嗯。” 卫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觉得身体很沉很重,好像变得不是她的了一般。 她眉头轻蹙,身上开始出虚汗。浑身都有些黏黏的。 后来那股沉重感缓缓汇聚、下移,笼罩在了她的腹部。 卫卿总是在接连不断地做梦,梦境光怪陆离,她却又什么都记不起也抓不住。 心头悸得慌,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空荡荡的。到后来,卫卿猛然惊醒,睁开眼时,那股锐跳激荡在心头,久久不散。 外面的天还没亮,卧房里余着一盏昏黄的纱灯在幽幽燃着。 卫卿整个人像是被魇住了似的,动也不敢多动。 她醒时,殷璄很快也醒了,见她脸色惨白,额头虚汗。 殷璄刚一动身,就感到不对劲。一股血腥的气息,淡淡地萦绕在空气里。 卫卿感觉那股沉坠感和黏腻劲儿,就在身下。她不敢动,她怕她动一下就没有了。 她张了张口,嘴唇有些发颤,却没有说话。伸手想抓住殷璄,没抓住,殷璄像个方寸大失的少年,飞快地闪身至门外,叫人请大夫。 身下的血,缓缓染开,浸透了床单。 没有多少痛楚,却仿佛剥夺去了卫卿所有的力气与生气,她怔怔地躺在那里,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殷璄来抱她的时候,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卫卿不晓得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她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感觉不到,一切都是空的。 很快嬷嬷们进来,看着情况,皆是吓得脸色发白。 好在嬷嬷比较有经验,很快烧了热水来,在帮卫卿清理的同时,着急地等着大夫上门。 嬷嬷请殷璄回避,因为他看着也无法替她做些什么,他不能代她流血,不能代她承受,更不能替她减轻痛苦。 只是谁也请不动殷璄,他坐在床边,扶着卫卿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低低道:“卫卿,我在。我说过,有我在。” 卫卿良久,才有了一点反应,似缓过了神儿,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怀抱,神色稍稍安宁了一些。 漪兰会点医术,她连夜守在卫卿床边,见她满目鲜红,眼泪噼里啪啦直往下掉,却又忍着不哭出声。 卫卿忽然道:“漪兰,替我止血吧。” 漪兰稀里哗啦地点头,“好,好,夫人告诉我怎么做。” 卫卿褪了汗湿的衣裳,让漪兰拿银针来,告诉她什么穴位深几分,漪兰照着做。 漪兰强迫自己不要让眼泪模糊了视线,更不要有分毫手抖,一根根银针刺在卫卿身上,不消片刻,漪兰也弄得满头大汗。 好在最后,血终究是止住了。 等大夫来时,在门外候了一会儿,等里面的嬷嬷更换了床褥,给卫卿换好了衣裳重新躺回床上,才请大夫进来。 隔着床帐,卫卿只伸出手腕在外。 这大夫还是上次的那位,给卫卿诊过脉后,摇摇头,叹道:“夫人请节哀。夫人身体虚弱,先前就有毒邪侵体之兆;大人可能受得住,可胎儿十分脆弱,加之毒邪很容易往人体弱处游走,一经感染则难根除。” 随后大夫又开了安本固元的药,等离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今日,殷璄没有去上早朝。 皇帝到了朝殿上,俯眼一看,武官之首不见大都督,觉得十分神奇。 第512章 她不够资格,她不配 多年来,大都督每日上朝,时间之严谨,除了他不在朝中的时候,其余无一日有过懈怠和缺席。卡Kа酷Ku尐裞網 而今日他人没来,也没有派人来通知一声。 必是有事发生。 皇帝在下朝后让内侍监派人去大都督府问问,管家的说是大都督身体抱恙,上门看诊的大夫前不久才离开。 房里,殷璄陪着卫卿,从半夜里一直睁着眼等着天亮。 后来卫卿醒了醒神,才看向身边的殷璄,声音沙哑干涩道:“殷都督不是要去上早朝吗?再不去,可能就迟了。” 殷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道:“早朝时间过了。” “过了啊。”卫卿道。 过了一会儿,卫卿又轻声道:“这两天我一直感觉身体很沉,现在却好了,再也不沉了,轻松了。” 殷璄收紧手臂,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卫卿还跟他说,“之前一直很心慌,现在再也不用心慌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殷璄低低唤她。 卫卿苍白地缓缓笑开,伸手抚了抚殷璄的衣襟,道:“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对不对?” 殷璄道:“当然会有。” “对,还会有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极力将骨子里泛起来的那股颤抖拼命压下,平静道,“我知道,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一开始就知道。” 她说,“我中了毒,余毒残留体内,如有胎儿,定是第一时间受到影响。我都知道……都知道……” 她埋头在他怀里,后来抑制不住,终是泄露出一丝颤抖。那颤抖越来越剧烈,她手里死死攥着殷璄的衣裳,像是茫茫大海中,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可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平静,她说:“我没打算现在要孩子,也不曾体会过为人母的快乐。但是每次看见漪兰,都会忍不住想,她怎么笑得那么幸福啊。她说肚子里的孩子会动,那种感觉很奇妙。 “肚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小东西,着实也奇妙。我不怕药苦,我也不怕吃了就吐,若是能够拯救回这个小东西,这点算得了什么,便是把我扒皮拆骨,我也要试一试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喘了两口气,极致压抑着变腔的声调,又硬是恢复到正常语气,道:“因为那是我跟你的孩子。他来得再不合时宜,那也是我跟你的孩子。我差点就以为我能把他保下来了,只是差一点。” 卫卿颤抖得不成样子,“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不够小心谨慎,我不够心存畏惧。我为什么要中毒,为什么要下狱,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来证明我的清白,我要是能够早一点知道,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我不够资格,我不配。” 卫卿道,“不配做他的娘。” 那一日,她紧紧埋头在殷璄怀里,自始至终声音里都平静得可怕,听不见一丝颤音和哭音。 可只有她和殷璄知道,贴着她脸的那衣襟下,湿润从温热变得凉透,又变得温热、凉透。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尖锐地插在两个人的心里。 他们还来不及拥有,转瞬之间,就已经失去了。 不痛吗? 好像痛也无法形容。 前两日,殷璄还心急地问,孩子乖不乖?他还说孩子几个月就能长出个人形……虽然来得没有计划,可天知道,他们有多期待看到孩子落地成人的那一天。 两个自持克制的人,那时像茫然失措、无头无绪的孩子,只能靠紧紧拥抱彼此来汲取暖意,来减轻心头的伤痛。 殷璄顺着她的后背,头抵在她的肩窝里,沉默而窒息地将她狠狠揉着。 卫卿道,“才两天我便知道,为什么漪兰可以笑得那么幸福了。”她一直在恐慌中,不敢松懈大意,她想要这个孩子……她和殷璄的第一个孩子…… “你也可以,”殷璄低沉地一字一顿道,“你还年轻,往后有大把的时间生孩子。一个不够生两个,两个不够生四个,你做他们的娘,和我一起教他们做人,养他们长大。” 卫卿闷闷地笑,眼里却泪如雨下,道:“生两个就好,男孩像你,女孩像我,或者既像你也像我。” 殷璄道:“好。” 后来卫卿一天滴米未进,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等她醒来时,房里点着灯,殷璄却已不在她身边。 漪兰和谢嬷嬷一直守在房里,见她醒来,连忙上前搀扶,往床头放了两个软枕,让她靠着。 卫卿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开口说的第一句却是:“我饿了。” 谢嬷嬷眼眶发热,背过身去抹了抹,连忙应道:“饭食准备好了哩,奴婢这便去拿。” 很快粥食小菜送了过来,卫卿动手不慌不忙地吃。外面药炉上的药正煎着。 她现在苍白虚弱,需要好好调理,按时吃饭喝药,才能尽快好起来。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她几近凉薄到有些无情的地步。 这次小产,除了身体上给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仿佛并没能在她脸上留下任何伤痛的神情。 但贴身伺候她的漪兰和谢嬷嬷却是了解她,那是因为她极是能忍。 眼泪没有用,悲痛到发狂也没有用。 她从来没有任性的资格,任性的结果,要么换来别人的怜悯同情,要么换来别人的落井下石。 可这两样她都不想要。她想要的,自己会去拿。 她依然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 中途卫卿问了一句殷璄,漪兰说他下午时就有事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往后的一些天里,殷璄很忙,成日不在家里,但晚上总会归来。 有时候他半夜才回,洗去满身风霜,悄然在卫卿身侧而卧,将她轻轻搂入怀里。 他不曾与她说过他在忙什么,卫卿也不曾问过。 长久以来的默契,在她自然而然依偎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卫卿的身体现在需要卧床静养,有时候她看似睡着了,却在殷璄天不亮起身要离开时,默然握住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又辗转亲吻他的手心,低喃道:“殷璄,当心。我现在只有你了。” PS:以后卫卿和都督肯定会有胖嘟嘟的小嘟嘟的……我保证!泪目o(╥﹏╥)o 第513章 谁的利益最大? 即使卫卿在家休养,她的消息也是通畅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后来缪谨顺利回京。 他回来时卫卿还在休养中,没有办法去接应。但想来殷璄会妥善安排的,只要一进了京城的大门,缪谨就比流落在外要安全得多。 缪谨连夜一回京,就被皇帝召进了宫里。 这个时候宫门已经宵禁了,卫卿就是去到皇宫,也没有办法进去。 如果是明日召见,她还有可能一同进宫。但是现在她只能在宫外等消息。 殷璄这些天没让她插手此事,但是一有什么消息,也不会瞒着她。 这些消息都是从阿应那里得来的,缪谨回来的事情还没时间传那么快,京城里一切太平依旧。 时将半夜,卫卿还了无睡意。殷璄还没回来,宫里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漪兰身体熬不得夜,先去休息了,留下谢嬷嬷守夜。 谢嬷嬷劝道:“阿应说了,一有消息他立马会来报的,大都督自有安排,夫人身体要紧,还是先休息吧。” 宫里情况不明,毒杀明妃的凶手也还未显,这种时候让缪谨连夜进宫,卫卿怎能睡得着觉。 她知道殷璄一定会有对应的准备,但是宵禁过后殷璄一样进不了宫门。这样他们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皇帝心急想知道当年有关太子的事情无可厚非,但缪谨久不出宫,卫卿生怕会出乱子。 她靠在床头,一阵心神不宁。不由从头至尾地把她中毒、明妃被害的一系列事件仔细地在脑海里过一遍。 害死明妃的凶手有可能在宫里,凶手要一箭双雕地夺卫卿的性命,便应该也是想阻止太子旧案重提。 如果是那样,那凶手就一定也想取缪谨的性命。因为对外传言道是缪谨手上握有前太子的密信,如果让皇帝见到了缪谨,那对于幕后黑手来说,则有可能前功尽弃! 所以卫卿才担忧,为什么偏偏要连夜进宫觐见! 若是在这个当口缪谨遭遇不测,才最是不该! 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三皇子一党么?那他杀了明妃又有何益处? 后来卫卿细细一想,不应是三皇子。卡Kа酷Ku尐裞網明妃的死与他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此人必是和明妃有利害关系的……卫卿伸手杵着额头,脑中思绪流转得飞快。 明妃在宫里与人和善,不立威不争宠,后宫几乎无人与她为敌,那便无人有这个杀人动机……不妨换一个角度想,要是明妃死了,谁的利益最大? 卫卿的脸色渐渐变了。 这个人不一定是把明妃当做上位争宠的绊脚石想除之后快,还有可能,这个人本就是个上位者,担心明妃迟早会把她取而代之…… 可是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她,那太子一案的真相又会是怎么样的…… 卫卿抬起眼来,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对谢嬷嬷道:“快,去叫阿应来!立刻!” 谢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就跑出去叫人。 阿应将将到门口,卫卿凛声道:“你去找大都督,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往宫里捎信给缪谨,叫他不要接触皇后!一定不要!” 阿应愣了愣,卫卿冷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阿应转瞬就没了踪影。 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如果她要召见缪谨,缪谨极有可能对她没有戒心……如果真的是皇后,这会是她最好下手的时候。 卫卿只能祈祷,不会是她。最好不会是她。 她起身趿鞋,也顾不上卧床修养了,谢嬷嬷见状手足无措,卫卿面色冷凝地看她道:“嬷嬷,我要更衣。” 无论如何她都得要往宫里去一趟。有急事面圣,但愿能闯过宫门处的宵禁。 缪谨好不容易躲过了重重追杀,手里握有太子留下的最重要的筹码,万不能栽在这里! ······ 缪谨重回京城,避开了众多人的耳目,甚至来不及回魏国公府报个平安信,直接就被召进了宫里。 皇帝这几天忙着邻邦联合的事是焦头烂额,有大臣为这事儿连夜上急奏,到这会儿还没能闲得下来,便让缪谨先在偏殿等候。 偏殿这边寂静,殿内殿外点着宫灯,衬得夜里有些幽凉。 门口一丝不苟地守着几个宫人。 后随着有人影到偏殿这边来,所至一路,值守的宫人无不恭敬跪地见礼。 没人宣召,缪谨也不知皇后竟会亲自过来。 缪谨此刻满身风尘,已经两天未曾合眼,正一脸疲惫之态,见皇后来,拂衣跪身见礼。 皇后进殿落座,道:“平身吧。”说着让身边宫人赐座。 缪谨起身,在殿侧坐了下来。 皇后微有感慨道:“本宫听说,你一路奔波回京极为不易,如今没事就好。今夜皇上政务繁忙,本宫过来给皇上送夜宵,听闻你在此,便过来看看。” 缪谨道:“皇后娘娘关怀,微臣受宠若惊。” 皇后道:“你与本宫皇儿本是一同长大的,”说起这事时,她面露缅怀痛苦之色,“转眼间过去了这么多年,皇儿已经不在,难为你为了他的事冒险奔走,本宫十分欣慰。” 缪谨温声道:“事已至此,皇后娘娘切莫哀思过度。” 皇后拭了拭眼泪,道:“本宫听说你这里还有皇儿生前留下的密信,想当初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尚且没留下只言片语,如果你真有皇儿留下的东西,也好让本宫有所慰藉。” 缪谨道:“微臣这里,确有当年太子殿下遗留下的东西。” 皇后手指抓着椅柄,微微倾身,问:“是什么?” 缪谨起身,恭敬揖道:“皇后娘娘恕罪,唯有等微臣面见皇上以后,由皇上定夺,要不要将此事公开。” 皇后的手松了松,人又往后靠了去,道:“既是如此,本宫也不好勉强。且等皇上忙完了政务再说吧。” 缪谨为人十分谨慎,皇后是太子的生母,他对皇后没有戒心,但是对太子一案的事件却丝毫不放松大意。 即便他人都已经到了宫里了,再亲自见到皇帝之前,绝不松口。 第514章 谁也不得碰他 皇后道是先前给皇帝送了夜宵,还剩下些许,让宫人拿到殿里来。 便有一太监提着食盒进殿来,在缪谨身旁的小几上摆了两样点心,和一壶茶。 皇后道:“本宫见你风尘仆仆,想必路上也没有时间好好吃点东西。这些小点暂且用来果腹吧。” 缪谨连忙起身道:“为皇上准备的御食,微臣不敢逾矩。” 皇后微微笑着感叹道:“时隔多年,你还是这么循规蹈矩,无甚错漏。当年本宫就是想挑出点儿你的错来都没处可挑。你不吃也罢,那喝杯茶润润口也好。”说着就对太监吩咐道,“给缪大人上茶。” 缪谨谢过。 太监把点心撤到皇后手边来,皇后顺手拈来一块入口。 而后太监便捧着一壶茶,斟满了缪谨旁边的茶杯。 茶水清透微碧,细细的水流入杯盏,嗅之袅袅芬芳。 偏殿这边着实太过安静,皇后此来,必然是为了太子的旧事,所以外面仅有的寥寥宫人都已经撤下了。 皇后抬了抬手,道:“缪大人请用吧。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确实已经是又累又渴快到边缘了,他本身对皇后毫无疑虑。想必皇后和皇帝一样,若太子之死当真有隐情,定然都想查清真相。 缪谨再次谢过,才不紧不慢地端起杯盏,送到嘴边一饮。 然而,茶水刚要入口,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动静。 皇后的宫人在殿外阻拦道:“公主,您不能进去,公主请止步……” 一道冷清的女声喝道:“放肆!本宫要来何处,是你这狗奴才说了算的?!” 缪谨手上微微一顿,甫一抬头,便看见静懿正抬步走进了殿中。 她依然一身端庄华裳,面容冷傲,却是让缪谨愣了一愣。 这和当初离开彝州的静懿,相差甚远。 她消瘦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她依然高贵冷艳,却仿佛不再时从前的那个天真少女。 皇后见得静懿进殿,维持着面色不变,问道:“静懿怎么过来了?” 静懿福了福礼,回道:“我找父皇有事相商,听说父皇眼下在忙,所以先过来偏殿等候。” 她像是不再识得缪谨,对缪谨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可当她看见缪谨手上还端着那杯茶时,脸色变了变,神色慌张苍白,快两步过来,一挥袖就连茶带杯地一并掀翻泼在了地上去。 她恍惚感觉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他了。 在她母妃去世之前,她日日夜夜都祈祷着他能平安归来。后来母妃去世了,她却是再难有时间来想起他。 没时间想,或者是不愿想,都有吧。 现在缪谨就在她眼前,静懿感觉心上似生生被钝刀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直往里灌,痛得她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终于明白,缪谨曾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父亲被赐死,她的母亲被毒杀,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对方。没有办法去恨,但那道鸿沟同样没有办法去填补。 静懿颤抖着看向缪谨,厉声道:“你喝了茶了?” 不等缪谨回答,她伸手就抓住他的手臂,又问:“我问你是不是喝了茶!你有没有吃过她给的东西,有没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缪谨从她的反应里看出端倪,嘴上应道:“还没有。” 皇后起身,道:“静懿你莫慌,缪大人是本宫已故皇儿的挚友,本宫今夜来也只不过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还会害了他不成?” 若要说阻止这件事的人,帝后是最没有可疑性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会想要加害自己的亲生儿子,谁不想了解亲生儿子的具体详情是怎样的? 静懿听到缪谨的回答,知他没有进食任何东西,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了两分。 她道:“皇后娘娘请见谅,我现在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皇后道:“莫不是有谁对你说了些什么?” 静懿不再多言,抓着缪谨的手臂就带他走。 皇后到此时,才微微色变,道:“你要带他去哪儿?静懿,你身为公主,怎能与男子拉拉扯扯,往日学的规矩都到哪儿去了?” 静懿头也不回道:“我自是带他去见父皇。” 皇后道:“你父皇政事繁忙,待忙完过后自会到此处来!” 静懿冷冷道:“没关系,那我就带他到父皇的御书房外等!在见到父皇之前,谁也不得碰他!” 缪谨不动声色地跟着静懿走。 静懿性子虽然冷了些,但绝不刁蛮任性,她方才那般着急前来,必有她的缘故。 还有她说她不知道应该相信谁,那必然是除了皇后,还有另一个人在影响着她。 结果还没走出大殿,皇后声调都变了,喝道:“静懿,本宫命你站住!” 静懿丝毫不停,然这时大殿的门突然被太监从里面合上。 静懿脸色发白,缓缓转身看向皇后,眼眶渐渐发红,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阻止父皇见到他吗?你不想父皇查出当年太子哥哥的真相吗?” 皇后面色渐渐扭曲了起来,说出来的话语也染上两分阴森的意味:“静懿,到底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的?” ······ 卫卿换好衣服,叫管家的备好马车,当即要夜往皇宫。 管家劝道:“夫人身子没好,吹不得风受不得凉啊,还是在家休息的好,有什么事大都督会帮夫人办妥的……” 卫卿披上一件披风,一边系着带子一边侧身看向管家,目色里有种不容辩驳的威严,道:“你只管去准备。” 管家无法,只能照吩咐去做。 等卫卿走出都督府大门时,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并且负责护送的锦衣卫也安排妥当。 卫卿一上马车就让他们快马加鞭地去往皇宫。 这时夜深人静,宫门处除了值守的禁卫,只剩依稀几簇暗淡的灯火。 卫卿无疑给拦了下来。 锦衣卫亮了腰牌,卫卿请值守宫门的人代为通传,她有紧急的事求见皇帝。 卫卿不知道能否行得通,因为外臣夜里求见,除非事态非常紧急,否则根本传不到皇帝那儿就会被打回来。 这时,宫门外的直道上,响起了紧促的马蹄声。 第515章 杀我母妃的人是你 卫卿转身循声看去,见一人带着一队锦衣黑服的随从正策马而来。 男人夜色下轮廓深邃,一双眼里不见波澜,犹如星月瀚海。可随着他的出现,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 镇守宫门的士兵见了他也不敢大肆阻拦,纷纷抱拳行礼。 殷璄跨下马便走到卫卿面前,道:“怎么出来了?” 卫卿张了张口,低声道:“我要进宫,我二舅舅他……可能有危险。我叫阿应来找你,你都知道了吗?” 殷璄牵着她的手便走向一边的马车,拉着卫卿一起进马车坐下,方道:“要进宫,但不是现在。宫门禁卫,不可硬闯。” 卫卿当然知道,所以她只能请人通传。 现在殷璄出现了,侍卫当然不能怠慢,匆匆跑去传话了。 卫卿的手有些凉,被殷璄握在手里。他又低沉道:“别着急,缪谨无事。” 卫卿愣了愣,抬头看向他。 他伸手过来,拢了拢卫卿身上的披风,将她紧紧裹着。觉得还不够,又把自己身上的薄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道:“有我在。卡Kа酷Ku尐裞網冷不冷?” 卫卿摇头,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莫名地眼眶发热。 越来越热她都快要看不清殷璄的模样了。 她早该知道,这些天里他不得休息,理应是把一切的可能性都设想和准备好了。因为他不止一次对她说过,有他在。 她要做的事,便是他要做的。她要去取的东西,便是他要取的。 殷璄不会觊觎别人的东西,但倘若别人动了他的,那便是把对方送进地狱里,也得要拿回来。 他的女人如是,他的孩子亦如是。 卫卿靠在殷璄怀里,等待时候。殷璄忙了这么多天,眼下总算得以一时闲下来,静静地陪着她。 ······ 偏殿里,皇后走下台阶,步步紧逼,直直地盯着静懿,道:“告诉本宫,是谁跟你说了什么?是卫卿?还是谁?她害死了你的母妃,你还信她?” 此话一出,缪谨颜色一变。 静懿猩红着眼眶,无所畏惧地抬头直视皇后,忽而定定道:“是你。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后脚步顿了顿,静懿又道:“杀我母妃的人是你。” 这座偏殿在御花园一角,离御书房有些距离。 此刻御书房内外,皆是灯火通明。皇帝正在御书房内,被几名大臣就北疆诸邻邦小国之事给说得头晕脑胀、烦不胜烦。 这些大臣是皇后外戚,以往都是尽心尽力辅佐太子的。皇帝平日里看起来好说话,对他们也都尽量宽容。 国事当前,皇帝不得不先处理完国事,但心里还想着接见缪谨一事,再好的耐心也渐渐快要被耗光了。 今晚的御前亲卫军里是蔡琮当值。 蔡琮在御书房门外肃声道:“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皇帝揉着眉心,让内侍监带蔡琮进来。 蔡琮在御前跪地禀道:“属下带人夜巡,发现偏殿那边有动静。” “哦?”皇帝诧异。 蔡琮正声道:“缪谨尚候在偏殿,皇后娘娘好像也去了那里。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帝道:“皇后心急想知道太子留下的东西,这也正常。” 蔡琮又道:“静懿公主也去了那里。皇后将偏殿封锁起来,臣不得入,臣听见殿内还传出争执打斗的声音。” 皇帝面色一变,道:“可是有刺客?你怎么不带人进去看看?” 蔡琮道:“并无刺客,是皇后之命,任何人不得靠近。” 皇帝当即起身,撂下几个同样色变的大臣,就匆匆离去。 皇后也万万没料到,今晚的事竟会拖到如此地步。 要不是静懿突然出现坏了她的好事,凭着缪谨暂对她了无戒心,方才那一杯茶下去,就能让他立刻命丧黄泉! 可是现在,缪谨大有戒备,要想杀他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武力取胜! 皇后一道令下,殿中的隐蔽处竟窜出几名太监模样的杀手来,直接朝缪谨攻去。 缪谨以寡敌众,无疑受限,不得不把静懿推开。 皇后看着静懿道:“既然今天你敢来坏本宫好事,那就别怪本宫对你无情了。他走不了,你也一样走不了。” 缪谨被围,回头对静懿道:“快走!” 可殿中还有皇后与守门的太监,静懿根本走不了。 她也不会走。不会丢下缪谨独自走,更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走。 皇后一记眼神,静懿就被那守门太监给制住。皇后拿起桌上的一壶茶朝她走来,不由分说就捏住她的嘴,将茶壶里的茶水往她嘴里灌! 皇后目色疯狂,道:“受宠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既然这么不知死活,那就下去陪你的母妃吧。” 缪谨再无顾忌,在殿内大开杀戒。今日他敢杀皇后身边的太监,可能谋逆罪臣的罪名就得坐实了。 可他顾不上,当即一股腥风冲上前,扭断了挟制静懿的那名太监的脖子。 皇后见状,连忙松手,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几步。 静懿踉跄,被缪谨接住。 她被灌进了茶水,脸色苍白,双眉紧皱,忽而就偏头呕出一口血。 身后有杀手趁此偷袭缪谨,手里握着匕首,狠狠朝缪谨后背刺来。 静懿满脸冷汗,那一刻用尽全力把缪谨往一边推。 那一瞬缪谨也反应了过来,他若闪开了,那匕首必会刺到静懿的身上去。当是时他搂住静懿,两人在地上翻转几下,勘勘惊险地躲过。 缪谨起身便回击,数招之后,他反手夺过匕首,割掉了杀手的喉咙。 缪谨面对中毒流血的静懿,忽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皇后更是没想到,这么多人竟然杀不了他。 缪谨抬目,眼神冰冷嗜杀地看向皇后时,素来见惯场面的皇后也忍不住阵阵心惊。 缪谨道:“请皇后交出解药!” 皇后镇定道:“能救她的不是本宫,而是你。倘若你能跟她一命换一命,本宫就把解药给她,如何?” 静懿拉住缪谨的手臂,眼神凝住在皇后身上,道:“你别信,她杀了我母妃,不会让我活着告密的。即便你真答应了,她也不会把解药给我……” 第516章 事情败露 静懿缓缓抬头,看着灯火下缪谨绷紧的侧脸,眼帘轻颤。卡Kа酷Ku尐裞網 后她轻轻扯了扯缪谨的袖角,又缓声道:“缪谨,你能不能靠近一些,我有话跟你说。” 缪谨闻言,缓缓俯下头,靠近她。 静懿的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耳廓,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尽管血腥弥漫,可是她依然能辨认出那缕如青草如阳光的味道啊。 可是,那只会让人觉得满心哀凉。 她懂他的心境了,随着一些人一些事,他们都已经不能肆无忌惮地心仪一个人了。 静懿动了动口,喃喃道:“缪谨,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的。” 静懿喘了两口气,又对皇后道:“你害死我母妃,现在又要害死能查出太子哥哥死因的唯一证人,就不怕被父皇知道吗?” 皇后道:“皇上只会知道,缪谨胆大包天试图谋害本宫,而你则是被缪谨这乱臣贼子挟制而亡,与本宫何干?” “你不想查出太子哥哥的真相,”静懿一字一顿,“难道太子哥哥,是被你杀死的?” 此话一出,皇后浑身一僵。继而痛苦的神色爬上她满脸,几近扭曲,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在静懿的印象里,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皇后撕心裂肺地抑制着声音低低咆哮道:“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 “不放过他的是你!”静懿道,“是你不想查出真凶,是你让他死不瞑目!或者,根本就是你杀的!” “不是本宫……不是本宫……”皇后慌张,继而掩面,“不是……他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会想杀他!我要是知道后来会那样……他说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他的,我都会答应他!” 这件事犹如心魔,折磨了皇后这么多年。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她只能一日日受着煎熬,快到了崩溃疯狂的边缘。 很快她又调整回来,恢复成那个端庄持重的皇后,拭了拭眼泪,道:“对了,你中了剧毒,怎么还没死?是不是茶水不够?那再来一点。” 说着她又拎着那壶茶,朝静懿走来。 缪谨冷冷看着她,伸手握起了边上那柄染满鲜血的匕首。 皇后面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道:“缪谨,你曾是我皇儿最珍重的挚友,如今他死了,你莫不是还要杀了他的生母吗?那你要怎么跟他交代呢?” 缪谨道:“即便当年皇后娘娘再逼迫太子殿下,他也未曾怨过。他曾说,父母之恩大过天,他尊您敬您,”皇后拎着茶壶的手看至抑制不住颤抖,整个人情绪翻涌,缪谨继续道,“皇后娘娘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不好交代的不是微臣,而是娘娘,娘娘将来见了太子殿下,要怎么跟他说?您不放过他的妻儿,不放过他的挚友,不放过他的妹妹,是要他彻底地成为孤家寡人!” 皇后手里的茶壶蓦地一松,摔在地上,落个粉碎。 她怔忪地泪光模糊地盯着缪谨问:“你说什么?什么妻儿?” 这时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闯开,皇帝一身龙袍,站在门框外,面色从未如此可怕。 皇后抬头看见他,忽而整个人瘫软在地,却还试图朝缪谨和静懿靠近,道:“你刚刚说什么?缪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刚有所动,亲卫军便一涌而入,将皇后和静懿隔绝开,把皇后控制起来。 亲卫军来时动静很小,皇后情绪激动,所有注意力都被静懿和缪谨给吸引了去,她竟不知道皇帝在殿外站了有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皇帝看见静懿血迹横流,奄奄一息地靠在缪谨怀里,不由把静懿接了过来,眼眶瞬时红了,一边揩揩她嘴角的血迹,一边安慰轻哄道:“静懿莫怕,朕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太医很快就来。” 他怒目看向皇后,命道:“皇后,把解药交出来。” 皇后见到皇帝如此疼爱静懿的形容,心如死灰,又哭又笑道:“皇上,这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别的皇嗣难道都不是您亲生的吗?明妃和她母女俩,在您心里就这样重要吗!” 皇帝道:“朕再说一次,解药。” 皇后计划落败,最后终于还是交出了解药。 不然等待着她的下场,不仅仅是她一人之祸,还有自家满门。 静懿服下解药以后,气息平定了许多,一张口时,泪如雨下,道:“父皇,母妃她……” 皇帝道:“朕知道了,朕都知道了。”他看向皇后,厉声道,“这些年来,你都做过些什么,最好从实招来,否则朕绝不放过你!” ······ 卫卿连夜求见,负责通传的侍卫也确实把消息传到了内侍监那里。至于内侍监要不要上报皇帝,皇帝要不要接见,那便是上头的事了。 通传的时候,皇帝尚在御书房接见大臣,内侍监当然不可能及时禀报。 内侍监想着,等皇帝忙完以后,再看有没有心情见她吧。 哪想后来内侍监还没来得及禀报,偏殿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又见静懿公主中毒、缪谨受伤,内侍监想起卫卿的医术过人,这才连忙向皇帝禀报了这件事。 皇帝道:“立刻宣她进来!” 因而小太监跑到宫门处请卫卿进宫时,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卫卿如见救星,道:“卫太医,卫太医,你还没走真是太好了!快随奴才进宫去吧,宫里出大事儿了!” 殷璄松了松握着她的手,替她紧了紧身上披风,道:“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卫卿看向殷璄,蓦然明白,最后由她来收尾,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吗? 所以他会在这里陪着她,等着她。 卫卿下了马车,就匆匆随宫人进宫了。 殿上,皇后容颜散乱,毫无往日尊贵气度,只像个突然苍老下来的妇人。 太子的事,是她永远都不想提及的伤痛。可是苦熬了这么多年,要是能有机会倾诉出来,何尝不好? 第517章 当年过往 当年,太子在宫外与一个低贱的伶人有了私情。卡Kа酷Ku尐裞網这事除了缪谨,谁都不知。 但后来却被皇后知道了,皇后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一面替太子选妃,一面暗自找人去寻那女子,并将她诛杀。 伶人被缪谨多次转移,才逃过一劫。 为此太子与皇后闹僵了,他想娶那女子做太子妃,皇后坚决不允,将他困于东宫。 太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与皇后说,若是他不愿意的事情,就算逼死他也不会就范。 皇后怒不可遏,从没放弃过找出那个伶人。她一心为太子的前途着想,若是真让那伶人入了东宫,会成为太子的污点,甚至让皇帝对他失望。 教坊里的伶人,不过都是些达官贵人亵玩的玩物罢了,身份低贱,登不得台面。那个伶人连进东宫做舞姬的资格都不配,更别说还妄想当太子妃。 太子要娶的应该是朝中官员家中的大家闺秀,不管是身份教养还是世家背景,这样将来才会对他有所帮助。 皇后在某些事情上杀伐果断,谁都不能影响到她的儿子。她身为母亲,自认为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为孩子将来的道路铲除一切阻碍。 她的儿子,可是将来的皇帝。 后来伶人被皇后的人找到了,太子终于向皇后妥协。只要皇后不杀她,放她走,太子甘愿与她断个干净,并按照皇后的安排迎娶太子妃。 皇后将注意力放在了择选太子妃的事情上,很快定下了一名身世样貌皆好的准太子妃。 她以为太子不如意也只是一时,后太子在东宫宿醉了两回,都被皇后瞒了下来,不能让皇帝知道。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在准太子妃即将入主东宫的前两日,太子竟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了。 卫卿来时,静懿正被安放在偏殿后侧的坐榻上,太医们也到了。 皇帝第一时间让卫卿给静懿诊治。静懿服用过解药,性命已是保住了。 卫卿诊了诊她的脉象,脸上沉静的神情,微微动了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也不多做表示,只借了别的太医的药箱,手法娴熟地替静懿施针,排除体内余毒。 静懿静静地睁着双眼,看着卫卿帮她解毒。 她红着眼眶,眼里时有泪水滑下,动了动唇,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没话说。 物是人非,这不仅仅对于静懿,对卫卿何尝不是如此。 静懿失去了母亲,而她失去了孩子。 卫卿不会像静懿这样怨谁憎谁,可终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自己含着泪忍着痛,也要想着先去安慰她。 卫卿对眼泪麻木了,除了尽好自己的本分,不曾与静懿过多地说过一句话。 卫卿和静懿两人,都听得见殿上皇后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以及从她嘴里叙述出来的当年的事。 皇后悔恨,痛苦,捶着自己的心口,道:“我不知道我会真的逼死他……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不想这样,我不应该逼他太紧,我应该成全他的……” 她伸手来抓皇帝的衣角,涕泗横流,“皇儿他,他明明可以用别的事来惩罚我,为什么偏偏却要这样让人生不如死……这些年,我没有一天安生过……” 皇帝深恶痛绝,一脚把皇后踢开。 皇帝一直也无法释怀太子的死,但他没想到,竟是亲生母亲逼死了亲生儿子,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这么久以来,卫卿一直想要查清的真相,原来竟是如此吗? 她读过太子所有的著作,从缪谨那里详细了解过太子的为人,太子心系苍生,心有所爱,为人乐观豁达,岂是会因一时的不如意,而选择轻生逃避之人? 只是不等卫卿隔着帷幕开口,缪谨便将她想说的话郑重禀来。 缪谨跪得笔直,揖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绝不会为一己私情而抛弃满腹治国抱负,殿下素来豁达、迎难直上,更不会因一时失意而放弃生命。更何况,太子殿下当初在宫外,已沿民间婚俗与夫人缔结白首盟约,恰逢夫人身子不适,每隔两日都会召臣询问夫人近况,又怎会舍下心中牵挂。” 皇后愣愣地,伤心欲绝问道:“那我儿子怎么会自缢?他怎么会死?还有,方才你说妻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一听“妻儿”二字,亦是抬头,目光紧迫迥然地看着缪谨。 好像和皇后一样,看到了一丝渺渺希望。 缪谨伏地,恭声道:“太子殿下留下一遗腹子,已有九岁。” 此话一出,满殿死寂。随后皇后爆发出一声响彻殿中的恸哭,道:“老天怜我,老天怜我!” 皇帝也不禁潸然泪下,忙问:“那孩子现在何处?” 这时卫卿隔着帘幕,跪地应道:“启禀皇上,微臣连夜求见皇上,便是想禀报此事,夫人和孩子现被转移至卫厂,以隔绝歹人刺杀。现在母子平安。” 她连夜求见,虽然现在皇帝觉得她出现得非常及时,可皇帝疑心重,事后定然会问起她连夜求见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必须得紧急到需要皇帝连夜召见。 现在看来,太子遗孀和遗子算是再重要不过了吧。 皇帝情绪激动:“卫卿,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卫卿道:“微臣怕空口无凭反会打草惊蛇,想等微臣的二舅返京以后再论此事。” 这事关系重大,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皇帝本想立刻派人把孩子送进宫来他看看,但约摸想到宫里人多眼杂,还不如暂时留在卫厂安全,于是耐心再等一晚,等明日再说。 皇后却是快发狂一般,抓着谁就叫道:“我有孙子,原来我有孙子……”她哭道,“快,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我想看看他……” 即使太子的死不能全怪她,那她今晚的所作所为也难辞其咎。 皇帝冷眼看着皇后,道:“你公然在皇宫内布凶杀人,还欲毒杀朕的公主。你枉为皇后!” 卫卿及时道:“启禀皇上,微臣已验过,静懿公主所中之毒,与当日明妃娘娘所中之毒一模一样。所幸静懿公主解救及时,方能保回一命。” 第518章 伤过留有痕 皇帝颤手指着皇后,面容怒极,声音都在发颤:“你这个,你这个蛇蝎毒妇!” 这下子证据确凿,皇后百口莫辩。 只是皇后心灰意冷,也没多做狡辩,只哭哭笑笑形同疯妇。 静懿声音涩哑,躺在帷幕后泪眼朦胧地问道:“皇后娘娘,你为什么要毒杀我母妃?” 皇后仰头大笑,眼泪跟着流下,笑过之后满目苍凉之色,道:“这就得要问问你的父皇啊。这么多年来,只有在明妃面前,他才像个丈夫;在你面前,他才像个父亲。我身为皇后,痛失太子,他可曾有半分心疼怜悯过我?” 皇后道:“君恩寡凉如冰,君恩情深似海,终究,只是看对谁罢了。”皇后笑道,“明妃就一定善良无辜吗,这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什么都不做,就能等着让皇上来宠爱!她想谋后位,我要是再不动手,迟早连我这皇后之位都再保不住。” 皇帝怒得额头上青筋直跳,“皇后连明妃死后都不放过,还要辱没她吗!来人,把这个疯妇给朕押入冷宫!” 皇后被押出去时,嘶声叫喊道:“我才是你的正宫妻子!我才是!明妃她不过也是靠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迷惑君心的!” 皇帝道:“把她的嘴堵上!” 皇后被押走,殿上的太监尸体被亲卫军处理了,皇后的宫殿也连夜被封锁。 偏殿里,蓦地显得十分冷清。皇帝端坐在殿中,两鬓花白越发明显,苍老颓然之态昭昭。 内侍监劝道:“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静坐了一会儿,回头朝帷幕后殿看去,疲惫道:“静懿的情况怎么样?” 卫卿已收了银针,道:“余毒已除,只要移回公主的寝宫静养即可痊愈。” 随后皇帝命人去叫公主轿撵和宫人来,把静懿送回去。 卫卿给静懿治完以后,便安静退候在一旁。 然,刚往后挪了挪脚步,忽觉衣角一顿,她低头一看,却不知是何时,静懿牵住了她的衣角。 静懿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她在伸手拉住卫卿的这一刻,大约也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放下了自己与生俱来的所有高傲。 她曾想把造成明妃的死的所有过错都归咎于卫卿的身上,是卫卿害死她母妃的,即便不是卫卿亲手所杀,那也完全是因她而死的。 大抵,那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一些,能让自己凭借着仇恨与厌恶挺过这一劫。 可是现在真相大白,她的母妃死于后宫争斗,却不是因为卫卿。一直以来,她都受着明妃很好的保护,让她几乎忘了这后宫原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皇帝越宠爱她们母子,便越有人憎恨她们母子。 静懿脸上的表情很脆弱,她望着卫卿,感觉自己的要求很低,只是想看到卫卿一个询问的眼神,亦或是听她问一句“怎么了”,这样就好。 只是卫卿接触到她的眼神,反应平淡而不失礼数,却终究不是原来的模样。 卫卿恭声问:“公主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时宫人匆匆进后殿来,小心翼翼地将静懿送出去。 静懿有点不甘,还是不得不松开她的衣角。在从卫卿身旁经过时,卫卿听得她小声地在对自己说:“对不起。” 卫卿垂首揖道:“微臣不敢。” 等静懿离开后,卫卿也随着从后殿出来。刚要对皇帝行礼,皇帝摆摆手免了,又叫自己的亲卫军护送缪谨和卫卿出宫。 缪谨的伤已经由别的太医处理过了,只是点皮外刀伤。 好在杀手使用的刀上没有淬毒,今晚要不是静懿出现搅了局,大概皇后是有自信能凭一壶茶就要了缪谨的命吧。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最后那毒是静懿帮他受下了。也正是因为静懿中了毒,才能让皇帝勃然大怒。毒杀一个臣子与毒杀一个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其严重性不可相提并论。 蔡琮带了两个信得过的手下,护送两人出宫。 卫卿问道:“二舅舅的伤要紧吗?” 缪谨摇了摇头。他眉间微皱,一直不得舒展,低低问:“明妃是怎么回事?” 卫卿便将这阵子发生的事大致与他说了。 过了一会儿,缪谨才问:“那她憎你么?” 卫卿抬了抬一直低垂着的眼帘,眯着眼看向夜间宫里朦胧的灯火,轻声道:“可能吧。” 缪谨道:“今夜过后,得知明妃之死全由皇后精心设计,静懿公主应是能够明白吧。” 卫卿淡淡笑了笑,道:“衣服破了,缝过以后尚且会留下痕迹,更何况人心呢。” 缪谨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静懿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大抵当初她对卫卿的感情有多深,当时便会有多恨吧。 而卫卿失去过什么,经受过什么,别人无法知道,更没有资格劝她应该怎么怎么做。 卫卿看了看蔡琮,笑道:“今夜多亏有义兄在宫里当值。” 蔡琮道:“没办法,职责所在。”顿了顿,他又道,“先前在亮处见你脸色不太好,身子还没好全吗?” 缪谨这才注意到,卫卿身上披了两件披风,不由问:“这还不到九月天,你很冷?” 卫卿若无其事地笑笑,道:“先前中了点毒,余毒未清,需得要好好调养些日子。不碍事的,等过阵子就好了。” 蔡琮看了她一眼,道:“回去以后好好休息,有大都督在,你原本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 卫卿道:“那也没办法,我可能天生就是个劳碌命。” 蔡琮摇了摇头,叹道:“要是换做别人顶着个大都督夫人的头衔,估计早就在享福了。再看看你,有这么不会享福吗?” 快到宫门口了,卫卿抬头朝外看去,见宫门处的锦衣卫和马车犹在,唇边笑意温柔,道:“可我喜欢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啊。” 宫门口除了卫卿先前乘坐的马车,还多了一顶殷璄的轿子。大概是料到缪谨会一起出宫吧,所以殷璄和卫卿乘轿,让缪谨乘马车比较方便。 此刻殷璄正在轿中等着她。 第519章 大都督也有人情味儿 卫卿上了轿,殷璄随手撩了撩帘子,蔡琮在外面向他抱拳道:“大都督,人就安全送到你这儿了,我还得回宫去复命。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点了点头,道:“辛苦。” 等蔡琮走远,殷璄也让锦衣卫动身回去。 轿中,殷璄握着卫卿的手,她的手有点泛凉,他的手温紧紧温暖着她。 殷璄当闲聊一样,与她道:“宫里都妥当了吗?” 卫卿缓缓勾了勾唇,明明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要是没妥当,他能让她一个人进宫吗? 卫卿嘴上还是道:“嗯,皇后想毒杀二舅舅未遂,被静懿出现阻拦,她想灭静懿的口时,皇上却又及时赶到了。最后皇后伏罪,被押送去了冷宫。” 卫卿倚在他怀,不禁抬头看向他,又问道:“静懿事先服用的解药哪儿来的?” 当时她一诊静懿的脉象便知有异。再看静懿嘴角溢出的血色,虽微微发暗,但远不及明妃当日中毒时那般深黑。 那毒本应该是皇后给缪谨准备的,但因为静懿突然出现,最后毒才被灌进了静懿的口中。静懿也确实中了毒,却中毒未深,一时要不了性命。 皇后想毒杀缪谨,结果只下了这么轻的毒? 显然不是。 皇后准备的剧毒,应该是像明妃那样,能很快毙命的。 卫卿验证过两种毒是一样的,但中毒的深浅不一样。如果静懿的中毒程度和当日明妃的一样,那也没命撑到皇帝到来,更不会有命等太医来诊治了。 所以静懿事先就服用过解药,她的脉象显示也是如此。 只不过解药不全,可解了她体内大部分毒素应当没问题。 殷璄低头看下来,既然她这么问了,也别想瞒得住她,片刻道:“之前漪兰做出来的半成品。” 漪兰制的解药都是按照卫卿列的方子来的,即便是某些分量不对,那整体也是有效果的。 静懿从殷璄这里知道了缪谨进宫的事,即使不全信殷璄的话,她也会担心缪谨的安全而去到偏殿确认一番。为保险起见,静懿先吃下了那药。 卫卿和殷璄在宵禁之后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进宫,但宫里的静懿却是畅通无阻。 正如静懿再怎么怨她憎她,最后却愿意替她作证;静懿再怎么无法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儿,她也还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缪谨被人害死。 卫卿闭目养神,轻声道:“她终归是救了二舅舅一命。” 等回到大都督府时,已经是后半夜过去了。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缪谨受了伤,人也极度疲惫,回缪家耗时不说,夜间也有一定的风险。遂缪谨也跟着进了大都督府,先暂住一晚,等明日再说。 管家忙叫人备院子和热水等。 缪谨这一身风尘和血污,总得好好清洗一番,才能睡个安稳觉。 只是他孑然一身,哪有行礼,更别说换洗的衣物了。 殷璄随和清然道:“换我的吧。” 随后他把卫卿抱回了院,放在床榻上,又去找一身他的衣物,交给下人送去给缪谨。 卫卿靠着床头软枕,看着殷璄找衣,又进出洗漱,不由唇边含笑,神情安然。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有他在,再伤痛的心,也还是会感受到他的温暖,总有一天,会一点点愈合起来的。 殷璄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准备出门去洗漱时,在门口略一停滞,回头不期然与卫卿的目光对上。 殷璄道:“还不睡。” 卫卿点头应道:“马上就睡。” 殷璄倒不急着出门了,站在门边与她闲聊,道:“你刚刚在笑什么?” 卫卿道:“我在笑大都督其实也是很有人情味的。” 他把自己的衣服给缪谨穿,不是公事公办,也不是上头对下属的态度,而是把缪谨当一家人。 要是让殷璄把缪谨当长辈恐怕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但是卫卿觉得,就这样便已是极好。 殷璄道:“这很好笑?” 卫卿道:“不,我只是感到欣慰。” 殷璄便抬脚出门了,轻合房门时与她道:“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卫卿躺下没一会儿,殷璄果真就回来了。他捻灭了灯,躺在床榻外侧,从后拥着卫卿入怀。 卫卿还能嗅到他身上清然微润的气息,让人安心。 殷璄只睡了两个时辰,便要起身去早朝了。 他刚一动,卫卿侧身便抱住他,埋头在他衣襟里,道:“别动,给我抱一小会儿。” 她身形娇小,殷璄抱着她时,曲着手臂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头,便能将她完全纳入怀。 片刻后,卫卿放开他,道:“好了,你去早朝吧。” 他下床更衣时,卫卿舍不得闭眼,便侧卧着向外,微微的晨光镀亮了屋子,她便眯着眼看着他。 这人身量挺拔,穿衣也穿得利落。他整着衣襟,紊然不乱,又不疾不徐地系着衣带。 殷璄状似随意地问:“今日要进宫?” 卫卿道:“皇长孙的事要处理,太子的案子还不能就此结束,可能要进宫。” 她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多奔波。可在朝廷里久了,谁都知道身不由己这回事。事情都到了头上,若是不全力以赴,就会让别人夺得先机。 彼此心意相通,他知道拦不住她,也不拦她,道:“晚点我去接你。” 卫卿应下。 殷璄戴护腕时,又与她道:“除了喝药,嬷嬷炖的东西你要吃,等过了这阵子,我每日监督你。” 卫卿失笑,道:“我有吃,只不过偶尔胃口不好,吃得少些罢了。” 殷璄问:“怎么才能胃口好,心情好时胃口就好吗?” 卫卿道:“可能吧。” 殷璄道:“往后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来想办法。” 卫卿枕躺在他方才枕过躺过的地方,余有他的体温与气息。她笑道:“我现在心情就很好,早饭能吃下两碗粥。殷都督放心去早朝吧。” 殷璄道:“再睡会儿,现在还早。” 第520章 故事,便是已故的事 殷璄走后,卫卿还真又小睡了一觉。漪兰又在院子里开始和谢嬷嬷念叨:“昨晚都那么晚了,怎么还能让夫人出门呢?夜里风大,万一吹了风受凉了可怎么办?” 谢嬷嬷也很无奈:“夫人要去,我也拦不住啊。” 漪兰担心地叹口气,又碎碎念了几句。 随后卫卿叫谢嬷嬷进来,谢嬷嬷赶紧捧了衣裳帮她更衣。穿得比平日厚实一些。 卫卿问:“今早上早饭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谢嬷嬷一愣,随即眉开眼笑,道:“样式可多呢,夫人想吃什么,奴婢一会儿就去拿来。” 卫卿想起缪谨还在府里,便道:“我一会儿去膳厅吃吧。” 秋日里阳光很好,是一种鎏金明艳的颜色。 晨时阳光便洒照在院落里,卫卿经过花园,许久没仔细欣赏,园中景致也十分赏心悦目。 眼下还不算晚,卫卿请人去叫缪谨一同用早膳。 缪谨起得早一点,身上的伤,也经漪兰的手包扎得妥妥当当的。 只是入膳厅坐下吃早饭时,缪谨看卫卿的神情有点不太对。 难得卫卿有胃口,膳桌上的早膳都是嬷嬷们精心准备的,花样确实多。 她吃了两碗粥,佐了些往日爱吃的小菜。稍歇了一会儿,嬷嬷又送了汤药来,她已经喝惯了的,一手接过跟喝白开水似的,面不改色地一滴不漏地全部喝下。 嬷嬷对待缪谨,也十分的客气和上心。 昨晚缪谨换下来的衣物,嬷嬷们帮他清洗干净,又晾又烘的,连衣服上的破损处都缝得精密,若是不经意间根本看不出来。到今早缪谨起身之前,他的衣服已经整齐叠好待穿了。 这都督府里没有个把年轻貌美的丫鬟,尽都是一些嬷嬷。但嬷嬷们极是善解人意,又做事妥帖周到,让缪谨都有些意外,却又恰到好处地合他心意。 缪谨等卫卿喝完了药,和她一起在园中走走。 卫卿道:“二舅舅可能暂时还没空回魏国公府,等皇上下了朝,估计就得宣你我进宫去。不过我已经遣人送了平安信回国公府,大舅舅应该已经知道你平安归来了。”她看了看日头和天色,又道,“应该快散朝了吧。” 缪谨蓦然道:“你身子好些了么?这些事不要再插手,你好好休养行不行?” 卫卿愣了愣,侧头看着他,依稀看见他脸上的心疼哀痛之色。 她笑了笑,笑容有点勉强,道:“二舅舅都知道了?回头我缝了漪兰的嘴。” 缪谨道:“卿卿,不要太勉强自己。” 卫卿眯着眼,看着远方碧蓝的天,云淡风轻道:“我不勉强。我若于心不安,怎么休养都无济于事;唯有心中安定,方能见好转。”她回眸看着缪谨道,“我现在做的,便是能让我安心的事。” 缪谨动了动口,问:“静懿公主知道吗?” 除了大都督府里的人,外面谁也不知有这样一件事。包括魏国公府,蔡家,这些对她来说仅有的亲人与朋友,也一无所知。 而缪谨之所以先提及静懿,是因为这次的事总归是与明妃之死牵连在一起的。 静懿怨她,她该怨谁呢? 她不是圣人,内心里或许是怨的吧。但她却不能盲目,爱不能盲目,恨更不能盲目。 她要恨就恨那个对她下毒致她失去孩子的人。但是对于静懿,她想她需要静一静。 静懿的爱恨炽烈如火,而她的爱恨却沉静如水。 卫卿道:“别人不需要知道。二舅舅也只当是听了个故事吧,故事故事,便是已故的事,或多人知道能影响和改变什么吗?” 说再多,也不过是徒增烦扰。 “卿卿……”这是一个多隐忍内敛的人,竟让缪谨听来,眼眶有些发热。 宫里来的旨果真很快,宣缪谨同卫卿进宫。 而谢胤和夫人则由锦衣卫护送着进宫面圣。 谢胤和夫人先一步面见皇帝。等卫卿和缪谨到来时,夫人留守在外,皇帝单独见了谢胤。 太后闻讯也赶来了,一进殿就到处找那个孩子。 谢胤孤零零地站着宽阔的金殿上,周遭是各色各样的目光。 皇帝和太后表情最为复杂。太后激动地喃喃道:“像,像极了廷玉那孩子……这是我的曾孙……” 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要想认祖归宗,岂是一个“像”字就能解决了的。一系列程序复杂得很。 古人很信奉滴血认亲这一套,靠不靠谱另说,关键是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卫卿请求让内侍监取两碗水来验血认亲。 实际上皇帝和太后在看到谢胤的模样时,心里已经信了一半。 皇帝问:“卫爱卿为何要两碗水认亲?” 卫卿答:“一是验非亲,二是验嫡亲。” 卫卿取谢胤两滴血,一滴与殿上任意一非皇亲之人相验证,两血若不融,而另一滴与皇帝的血相验证,若两血相融,则大大增加谢胤乃正统皇室血脉的说服力。 卫卿身为太医,这事由她经手再合适不过。 她知道这滴血认亲不成体系,且毫无科学根据。要想不出岔子,只能由她亲自来。 经她手的两碗验血结果一出,果真,谢胤与其他人的血不相融,而与皇帝的血相互融合了。 此事其他人若还有异议,卫卿再取谢胤两滴血试验,则与其他人依旧不融。 皇帝这总算是在诸多坏事中,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而且是天大的好事。 他神情沧桑,看向谢胤时又充满了慈爱,招手道:“阿胤,过来,让皇爷爷好好看看你。” 谢胤表现极好,他天性聪慧,又睿智善学,皇帝问他的许多书经贤集他都能对答上来。 皇帝与太后大喜,越看越满意。 随后皇帝命礼监和钦天监准备谢胤认祖归宗一事。测生辰、合吉日,祭祀先祖,敬告天地,随后才发诏广告天下,谢胤乃正统的太子血脉,暂住东宫。 这几日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让朝臣们哗然的无非就是这两件事。一是皇后毒杀明妃,又试图毒杀静懿公主,而被皇帝打入了冷宫;二便是寻回太子嫡子。 第521章 掀风弄雨 皇帝能留皇后一命,并且没提她做下的与太子相关的任何事,已然算是留了很大的情面。卡Kа酷Ku尐裞網 朝中有一帮皇后的外戚,自是拥护皇长孙的,但他们也联名上书,希望能让皇长孙与皇后家人团聚,道是孩子尚幼,不能让他失去了父亲,又即将要失去皇祖母。 他们无法为皇后开脱罪名,只能开始打这人情牌。 一日这帮大臣到御书房请见时,皇帝叫了皇长孙谢胤过来,询问他的意见,道:“这些大臣都希望朕赦免了皇后,也就是你的皇祖母,你认为当如何?” 这一询问,也即是考察一下。 谢胤道:“孙子自幼听夫子教诲,做人要明辨是非,不能因一己之私陷他人不义,更不能因亲缘故坏了常法。孙子贪恋家人温情,但不敢奢求有此特例。孙子要为天下如我这般的儿郎做好表率。” 皇帝听后,连说三声“好”。他看向一帮大臣,道:“一个九岁稚童尚明白这样的道理,诸位爱卿竟还想让朕枉顾法纪,就不觉得惭愧吗?” 皇帝特地给皇长孙请了德高望重的太傅来教导他,到了时辰,他该去太学学习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谢胤告别了皇帝,从御书房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新派给他的宫人。皇帝要派人随行保护他的安全,便问谢胤,是要想锦衣卫保护他还是想要皇帝的御前亲卫军来保护他。 谢胤答,他想要锦衣卫。御前亲卫军是保护皇帝安危的,他不能要,而且在卫厂的那些天里,都是锦衣卫在保护他。 皇帝欣然准允,并让谢胤自己挑选锦衣卫。 因而除了宫人,跟随在谢胤身后的还有四名锦衣卫。 皇帝此举,意思十分明显。他要给他的孙子找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这后盾无疑便是大都督。 否则,朝野上下,宫内宫外,不知多少人暗中虎视眈眈。 出了御书房没多远,谢胤迎面就遇到了着一身太医服的卫卿。 卫卿远远向他弯身行揖礼。 锦衣卫同宫人在几丈开外停下,谢胤则往前朝卫卿走去。 卫卿道:“微臣参见皇长孙。” 在此之前,卫卿对谢胤极为照顾,对他的母亲也非常尊敬。她又是缪谨的外甥女,因而谢胤很是喜欢她。 谢胤习宫中的规矩习得极快,面对卫卿的大礼,他略有局促,还是道:“卫太医不必多礼。” 卫卿方才直起身来。 谢胤又向她浅浅一揖道:“谢胤谢卫太医的教诲。” 卫卿道:“微臣愧不敢当。” 谢胤这个孩子非常聪明,不然卫卿怎么说他孺子可教。宫里的形势,他虽然尚不懂许多,但贵在会用心记下。 这皇宫里已经不是当初他和他娘隐居的小巷中了,宫里处处都是各怀心思的人,稍有不注意就会遭了别人的道儿。 皇后确是谢胤的亲祖母,可在谢胤的心里,同样也是皇后拆散了他的爹娘,害得他和他娘这么多年不能与爹团聚。谢胤对她能有什么亲情呢? 什么明妃,什么静懿公主,他统统不知道。他只知道,皇后差点杀死了从小就对他照顾有加的缪谨。卡Kа酷Ku尐裞網 别人从不提及缪谨时,他却觉得这是首要的。 他不想让皇后被赦免,可他身为皇长孙,为人处世当然不能仅仅是靠心中不想。因而稍一提点,就有了御书房里的那番话。 卫卿道:“皇长孙赶着去太学吗?”说着就往一边让了让,“太傅学识渊博,皇长孙当虚心学习,莫让皇上失望。” 谢胤道:“卫太医,我娘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名分?” 说起他娘,自从谢胤进宫做了皇长孙后,便与夫人分开而居。夫人因身份低下,并没有得到承认,但好在也住在某处别苑,衣食无忧。 谢胤每月能与其团聚几回。 然夫人的身份一日未得承认,谢胤便不能与她堂堂正正地母子相称,更别说住在一处。这是皇家的规矩。 卫卿道:“他日等皇长孙能自行做决定的时候。忍一时之失,方能有长久之得。” 谢胤点头,道:“我记住了。” 从卫卿身边走过,他停了停又回过头来问:“卫太医,我爹的死,你能帮我查出凶手吗?” 卫卿顿了顿,应道:“能。” 一阵风起,浮动着卫卿的衣角。树荫婆娑,阳光碎洒在地上。她回头,看着谢胤的背影,目色沉静。 很快,皇后的那帮外戚大臣就没有空闲给皇后求情了。 他们被人揪着了小辫子,在朝堂上遭到弹劾。数名大臣,仗着皇后的庇护,做了不少私相授受的事情。 前朝的官员关系,可牵扯至后宫的妃嫔。这根藤一扒出来,能扯出好一些藤下之瓜。 因而皇后一倒,朝中官员会受到影响,后宫的一些妃嫔同样也会。 一时前朝后宫,皆是人心惶惶。 大家恨不能第一时间跟皇后撇清关系以自保,谁还会再来求情。 皇后本家,因巨额受贿,而锒铛入狱。此案交给了大理寺去审理。 而皇后毒杀明妃和静懿公主一案,牵涉起宫中众多宫人,本应交由内廷监审,可没想到殷璄竟主动要接这案子。 卫厂素来擅长干一些血腥残暴的行刑审讯之事,皇帝把这一案交给了卫厂,还能震慑整个后宫。 但凡进了卫厂的就没有完整出来的,以后谁还敢轻易再犯。 很快皇后宫里的所有宫人都被送进了卫厂里。他们一进卫厂,就如石沉大海,连个声儿都没有。 但是可怕的传言就此在宫里流传开来。 说是皇后宫里干些外围杂活的宫人,都是被打得一副血淋淋的惨样,但这绝对算得上是轻的。而皇后平日里身边的那些近身宫人,几乎都是被剥皮剔骨,拔了舌头,想叫还叫不出。 等审出想要的结果时,人也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再剁碎做成了肉饼,送去冷宫给皇后食用。 卫卿在听到这些传言时,觉得好笑,却又莫名的心酸。 夜里,卫卿躺在殷璄怀里,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她细声与他聊天道:“你知道这几天宫里都怎么传你的吗?” 第522章 在我眼里,仍是英雄 殷璄随意道:“说我残忍暴戾?”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响起在她耳畔,胸膛轻颤,能抚平她的一切不安。 卫卿道:“后宫里最命如草芥蝼蚁的,便是那些宫人。主子犯案以后也许能活,宫人还能活吗?而且还是命案,牵涉到了皇上最宠爱的明妃。即便你不杀他们,皇上会让他们活着吗?” 她脸贴着他的胸膛,喃喃道:“大都督做了皇上的刀,使皇上仁慈地看着他们去死啊。” 即使知道如此,会招来恶名,会被人传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也甘愿举起屠刀。 反正他向来身负恶名。 殷璄和她一样,都在等待这一刻吧。 没有谁生来即是恶人,即是地狱里的厉鬼。他也痛,他也恨,他和她一样,只将刀锋对着敌人,将最温柔的一面留给彼此。 手里的屠刀一旦斩下,哪怕血流成河,也绝不留情。 卫卿缓缓勾唇笑了,笑得有些眼角湿润,手抚着他的衣襟,轻语道:“便是你屠尽天下,在我眼里,仍是英雄。” 殷璄搂着她的腰,忽而低低唤道:“卫卿。” 卫卿抬了抬头,鼻尖碰到了他的下巴,呼吸里尽是他的气息。她应道:“嗯?” 他想告诉她,此生得她一人足矣。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大概他一直是这样一个讲求实际,不怎么讲风花雪月的人吧。 卫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下文,好似却又能明白。 她玩味道:“殷都督不会真把人做了肉饼给皇后送去吧?” 后殷璄声色恢复寻常,道:“那些传言也不尽是假的。” ······ 皇后在冷宫里待了数日,大臣们求情不得,皇帝也不再念夫妻情面,最终她什么消息都没等来。她连想看一眼她的孙子都不能。 冷宫里只有一两个嬷嬷再伺候她,到处凄清一片,哪还有半分曾经的皇后宫中的奢华。 皇后每日所用餐食,也是简便得不能再简。 夜里,桌上多了肉饼,是新鲜热乎的。皇后一连吃了两个。 可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后宫里流传的那些可怕流言,终于还是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彼时,皇后正在吃肉饼,一听闻被送进卫厂的自己以往的心腹,遭剥皮削骨,剁了肉泥做了肉饼……皇后哆嗦地看着手里的肉饼,前一刻还觉得很香,下一刻恶心之色爬上满脸,使她的表情变得扭曲。 她一手丢了肉饼,就去抠自己的喉咙,吐得个天翻地覆,匍匐在地很久都爬不起来。 她缓缓抬头,容颜憔悴,发丝散乱,一双眼睛通红,呕吐过猛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他殷璄,果不愧是心狠手辣之人!” 因为她动了他的妻子,他便要让报复她至此,不仅让她荣华尽失,还要尝尽恶果孽债! 若不是卫卿要揭太子旧案,若不是卫卿与明妃近好,皇后也万不会想与大都督为敌。可她别无选择,才对卫卿下手; 她也心存侥幸,她自始至终不曾亲自出面,大都督应该查不到她头上来。 再者,在人前她不曾听过大都督与其妻有多么恩爱,以为不过是一场皇帝用以牵制他的赐婚联姻,他还不至于大动干戈。 但是今时今日,她错了,大错特错。 与此同时,卫卿请旨清查东宫。先前确实开启了东宫,却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后来又因明妃之死、皇后之过而停顿了下来。 可皇帝让谢胤即将住进去,东宫里的许多东西都得要搬出重置。而一旦宫人们都驻进去了,再想找到点什么,则更难上加难。 既然要清理,那便清理得彻底些吧。 卫卿很不例外地,又遭到了朝堂大拨官员的弹劾。说她身为太医,不该插手太子东宫。她一介女流,诸多干涉朝堂,实在有悖体统。 上朝时,殷璄站在武官之首,面色平淡地听着诸位大臣们群情激昂、唾沫横飞地指责卫卿干涉政务。 大概这群人也是被逼得没法了,才能当着大都督的面弹劾他的妻子啊。 皇帝向来坚持以和为贵,听着朝臣们引古博今又开始有点偏头痛,等大臣们说完了,皇帝才看向殷璄,道:“这事儿大都督怎么看啊?” 殷璄道:“皇后一案,臣已结案,稍后便将案卷上呈。臣手里正好得了空闲,大家若是有异议,可请皇上将太子东宫一事交给臣来办。” 此话一出,朝堂默然。 交给大都督办更恐怖好吗! 他能轻易好收场吗!他看不惯谁就拉谁下水,到时候不得血雨腥风、朝堂动荡吗! 于是大臣们一致把矛头又对准殷璄,弹劾他皇后一案处理得太血腥太残暴。 皇帝又充当和事老,把两边都压一压。 皇帝的心思,朝臣们的心思,都是这一派或争闹或平和之下的涌动暗流。 ······ 缪谨的皮外伤养两日就见好。 如今谢胤住进了宫里,认祖归宗成为了皇长孙,也算了了缪谨的一桩心愿。 这也不负他与太子谢廷玉当初相交一场。 缪谨自然是要回魏国公府的,在太子一案尘埃落定之前,他都会留在京城。 前些日回去的时候,还是卫卿同他一起的,带了一队锦衣卫,护送到魏国公府的家门口。 还不及下马车,缪谦夫妇带着一双公子,便在门前守候。 见了缪谨,缪谦比当初缪谨刚从边关回来的那次还要感慨。因为这次缪谨是九死一生,缪谦没能尽到照顾他的责任,愧对亡父亡母。 随后缪谦见卫卿也从马车上下来,一时心情复杂。 近来大家所经历的事都不会太好,卫卿下狱之时,还让缪谦不要替她求情。缪谦同样没能尽到长辈之责,再想起之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不觉心中惭愧。 卫卿笑道:“如今我算是把二舅舅安全地交到大舅舅这里了,大舅舅总算放心了吧。” 缪谦动了动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523章 有人等 她本已是出嫁妇,缪家的事她大可以不用管。但她却不曾一日放弃过。 他怪过她,或许怪她多管闲事,或许怪她把事态弄得更严重。她想要的清白,不是她一人之清白,而是缪家,是缪公之清白。 如果换做是当年的缪公,大抵也会和她一样,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个是非对错。 现在想来,缪谦才觉很不是滋味。 缪夫人多少圆润一些,先开口道:“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先进去吧。卿儿,快,进去喝杯热茶吧。” 卫卿温声道:“不了舅母,我另外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改天吧。二舅舅的伤需得养两天,记得及时换药。” 说罢,卫卿辞别了缪谦和缪夫人,便上车离去。 缪谦夫妇难掩失落。 但好在缪谨安然回家,对于缪家来说,确是喜事。 卫卿也并没有不管国公府,她虽不得空,却也抽调了一些人手进驻,以护魏国公府的安全。 是夜,苏遇到了三皇子在宫外的私宅。 先前三皇子派人请了多回他都不肯露面,而今总算肯来一趟了。 宫里突然多了个皇长孙,而且还是太子的遗子,诸位皇子任谁都不会安心。 三皇子更甚,几乎是寝食难安。 宫里有锦衣卫保护,而且禁卫森严,他还没那个胆子在宫里动手。于是三皇子只能对宫外的人动手。 苏遇过来时,见宅子里夜色下,一拨黑衣死士随时待命。 苏遇道:“这就沉不住气了?” 三皇子面色阴沉道:“卫卿现在已经接触到了东宫,缪谨又是最了解太子的人,他们不会止步于此。” “所以你这是打算去取缪谨的性命?” 在京城里动手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只是在京城以外动手,那么多次尚没能成功,而今在京城里又有几分胜算呢? 可见三皇子着实是急得没法了。 三皇子问:“那首辅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现在皇后倒了,没了坐观虎斗的闲心,首辅可不是袖手不管的时候。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道:“皇上除了太子,还余下五位皇子。若是兄弟齐心,还怕那两人联手吗?” 三皇子一愣,继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苏遇没在此处停留过久,又翩然离去,道:“杀了缪谨,殿下只会完得更快。皇后敢动卫卿,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后来他不知是对三皇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又道,“这朝堂上斗来斗去,最好不要总想着暗杀谁,也要看看后果自己是否能承受。” 他曾经,就因为犯了一个过错,为此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 明妃的事水落石出以后,静懿便准备动身前往皇陵守孝。 宫里突然多出个皇长孙,大概让许多人都措手不及。这些人当中,虚与委蛇的有,逢迎讨好的有,笑里藏针的也有。 皇长孙应该唤静懿一声皇姑姑。 静懿倒是见到过他两回,他举止恭正有礼,为人十分谦逊,像模像样地对她作揖,唤她“姑姑”。 静懿有些明白为何皇帝太后这么喜欢他了。 静懿想,宫里尚还没有如他这般同龄的皇孙,便不会有人因为嫉妒他得皇帝太后的宠爱而暗害他吧,这么说来他应该是幸运的。 这个孩子是缪谨护了将近十年,才有他今日这般模样的。 静懿也知道,去年的某日夜中街市上,缪谨突然穿巷而去,后与她说是去寻花问柳了,实则是去看这个孩子了吧。 太子已死,只留下这一道血脉,这是缪谨费尽心血也想要还嗣于宗的执念。 缪谨磊落坦荡,不负故人亦不负自己,这是他那副散漫的笑意下所隐藏的最坚贞的东西。 静懿看着谢胤,招手让他过来。 谢胤规规矩矩地走到她面前。 静懿摸摸他的头,心中只觉酸涩。 她早就应该懂的啊,她应该懂卫卿,应该懂缪谨的。最终却在她母妃辞世的那一刻,她踟蹰了,她怀疑了。 她那时心里很痛,可再痛,也不应该去怀疑别人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东西。 谢胤仰头问:“姑姑要去皇陵了吗?” 静懿点头道:“是啊。” 谢胤道:“那阿胤送送你。” 而后静懿牵着谢胤,两人一起经过御花园,谢胤快要送她至宫门口。 静懿想,如果卫卿和缪谨那样的坚持是错误的,又怎会有身边的这个孩子出现,贴心地牵着她的手呢? 如果那坚持是错误的,又怎能让亡去的太子沉冤得雪呢? 错的是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啊。 宫门口的仪仗队已经准备好了,静懿站在马车前等了片刻。可回头看去,身后只落下一阵风,和树荫底下稀疏的光。 谢胤问:“姑姑是在等卫太医吗?” 静懿竟难得地笑笑。 谢胤又道:“卫太医一早就去了东宫了,我会跟她说姑姑等过她。” 静懿道:“不用了,你要跟她说,反而影响她做事呢。” 谢胤若有若思地点点头。 可随后要启程时,原本的侍卫队中间,却又加入了一支锦衣卫。他们上前向静懿见礼,而后很快各归各位,还有两名锦衣卫将原本驾车的宫人换下来,由他们来驾静懿的马车,必然比宫人要稳当。 静懿有些愣,锦衣卫一丝不苟地恭声道:“都督夫人有令,属下必须把公主安全地送到皇陵。” 这就是卫卿。不管她是喜欢还是讨厌一个人,亦或是不喜欢也不讨厌,也绝不会在行为上有所怠慢。 静懿不再等,上了马车坐定,仪仗队便陆陆续续地走出宫门,走出皇城。 皇城外的天地高阔,可她的心仿佛从这时起才真真正正被牢牢束住。 眼下卫卿正在东宫里,皇帝让内侍监调了一拨宫人给她随意差遣。 内侍监的宫人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不会是任何一方的人。因而一有进展,皇帝也会第一时间知晓。 东宫的摆设照旧,只是时日已久,蒙了尘。 之前宫人已经将东宫上下清扫过一遍,太子书房内的诗词字画等搬出来晒了晒太阳,殿上摆件也擦得油光亮。 第524章 谋杀太子 但是里里外外整理过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去到太子寝居时,里面所用的一切摆设不曾搬动过。 因为以往在东宫伺候的宫人已经全不在宫里了,要么处死,要么陪葬,还留下一部分要么终身给太子守陵至死不得出,几乎没有在太子死后还能独善其身的。 当年处理太子身后事的宫里老人大概指了个太子自缢的位置,卫卿便站在下面,仰头望向上顶的房梁。 宫里上下打扫,最不可能扫到的就是这房梁。 即使有人事后想抹灭证据,也根本不会想到房梁上来。那上面,应该是保存得最完整的现场。 随后卫卿叫人拿了云梯来。 她就着云梯爬上房梁,粗略一看,房梁上布满了灰尘。而通过房梁上灰尘的厚薄程度,以及磨损的痕迹,卫卿确定了太子自缢的准确方位。 房梁某处的尘,比旁边的要稍薄。而棱角边缘,有被磨损的痕迹。 毕竟太子有一定的体重,东宫房梁多少年没动过,突然承重物,白绫虽然不至于在房梁上留下道道磨痕,却能把两边边缘分明的棱角给磨得光滑圆润。 然而,留下的这道薄薄的灰痕是很规整的方条,应该就是白绫的宽度了。 卫卿凝着眉,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 她一面说,下面的人一面记下。 如果是太子主动自缢于此,灰痕以及被磨圆润的边棱绝不会这么规整。因为人是活的,在濒临死亡之前奋力挣扎是身体本能,只要一挣扎,白绫就会晃动,白绫晃动,痕迹就会乱。 可从这整齐的痕迹看来,太子当时根本就没有挣扎。除非,在被吊上来之前,他人就已经死了。 内侍监的人无不神情严肃。 现在可以肯定,太子殿下不是自缢,而是极有可能被人谋杀的,再伪装成的自缢。 这对于调查此案来说,无疑是一步大进展。 内侍监的宫人匆匆去向皇帝禀报。 卫卿从房梁上下来,洗了洗手上的灰,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 这时谢胤上完上午的课学,正在东宫外等卫卿出来。 卫卿看着他站在骄阳底下,仰着脑袋正望着东宫的门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安静。 谢胤见了她,直接问:“你查出来了,我爹是被人杀的吗?” 最新的消息应该还不会告诉给他一个小孩子,但他面容没有半分惊诧之色,内心里估计早就是这样认为的了。 这个谢胤,心思细腻到旁人所不能及。 卫卿揖道:“皇长孙下了学,应回自己宫里休息,以应对下午太傅布置的课程。” 谢胤就不再问了,道:“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 他暂住的地方离东宫不远,毕竟等东宫的事一了,重新修葺一番后,他还会搬过来。 遂卫卿将他送回所住的宫殿里。 谢胤道:“今天皇姑姑去了皇陵,在宫门等了卫太医一阵,约摸是想卫太医去送送她的。” 卫卿道:“谢皇长孙告知。” 谢胤道:“她救了缪谨叔叔一命,我视她作亲皇姑。” 卫卿肃色道:“请皇长孙谨记,缪谨是臣,不可再称他做叔叔。” 谢胤道:“我记住了。” 卫卿才又啼笑皆非:“还有,静懿公主本就是皇长孙的亲皇姑。”顿了顿,又若有深意道,“她喜欢缪谨。” 喜欢缪谨的人,便不会害缪谨。那他也会喜欢。 皇帝给谢胤布置的宫学很紧,他上午下午都要去太学学习。但是他丝毫不浮躁,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厌学的样子,深得太傅的喜欢。 然,皇帝对谢胤的态度,只是最初几天像极了一个慈祥爷爷对孙子的极尽宠爱,但后来渐渐就变做了严厉,再牵挂着的时候就少之又少,甚至几天都不会问上一两句了。 这就好像新鲜劲一过,皇帝就不感觉怎么新鲜了。 谢胤如此通透,怎会感觉不出来。 但是皇帝却从不阻止谢胤跟卫卿往来,跟锦衣卫往来。 谢胤忽然道:“卫太医,皇家的感情,都是这么凉薄的吗?” 卫卿料他所想,道:“有时候亲眼所见未必是真,帝王之爱也未必是幸。因为想得到他爱的人太多太多,他若是专注给一个人,别人就会眼热,懂吗?” 谢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卫卿又道:“皇上对你的关注少了,随之别人对你的关注也会变少,这样你就能更自在更安全一些。你只需要好好学习,不要叫你对你寄予厚望的人失望就好了。” 这次谢胤就完全地懂了,有些不确定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下午卫卿散值后,不想遇到苏遇也在宫里,而且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太学。 卫卿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挪着脚步也往太学那边去。 这个时候,正值谢胤从太学下学出来。苏遇站在门口,着一身绛紫色官袍,身长玉立地站着树荫底下,眉目俊逸如画。 见到谢胤出来,他抬手做揖礼。 谢胤一看他官袍的颜色和锦纹便知,只有朝中一品文臣,才配穿这样的官袍。 而朝中文臣之首,非首辅莫属。 苏遇温声道:“参见长孙殿下。” 谢胤道:“首辅不必多礼。” 苏遇微眯了眯眼,随后直了直身,道:“殿下下学了?” 谢胤点头,道:“首辅有何贵干?” 苏遇道:“进宫面圣,有些琐事而已。” 草草闲说了几句,卫卿就到了。一见到卫卿,谢胤便离了苏遇,朝她走来。 苏遇微微侧身,看向卫卿和谢胤,面上神色十分淡然。 卫卿显然很防备他,叫宫人和锦衣卫护送着谢胤回自己宫里。 苏遇的视线便一直目送着谢胤的背影走远,后回头来看着卫卿,淡淡然笑了笑,道:“真是个聪慧过人的孩子。” 卫卿自他身边走过,道:“是吗,比之三皇子如何?” 苏遇道:“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卿冷冷勾了勾唇,道:“首辅若是想打皇长孙的主意,我劝你趁早收手。” 苏遇眯着眼叹口气,道:“我就是想,也没有这个时机好下手啊。” 第525章 你的癖好真特别 走了一小段路,苏遇仍与她一起。卫卿不禁侧头看他一眼,道:“首辅不是进宫面圣有些琐事吗?” 苏遇道:“面完了,现在正要出宫,卫太医呢?” 卫卿面色微沉。 且看他这反应,恐怕面圣是其次,主要目的还是想来探探谢胤这位皇长孙吧。 卫卿道:“首辅真是有闲心,这会儿三皇子那边怕是都已经坐立难安了吧。” 苏遇道:“那是三皇子的事。” 卫卿挑眉道:“首辅这次仍打算袖手旁观?” “若举手之劳便能助人为乐的话,不妨抬一下手。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这是才明哲保身之道不是吗?” 看来他也一样,在局势未明之前,都没有要誓死为谁效忠的意愿。良臣将相,怕就怕最后择错了主。 他以前做的那些,看似在帮三皇子,实则是在稳固自己的势力。而他对三皇子的态度,是能帮则帮,不能帮则不帮,完全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朝中有了殷璄这样一道制衡,三皇子别无他法,不得不需要他,也不能彻底把他得罪了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没有多余的话和他说。 走了一阵,苏遇忽然道:“身子都好些了吗,前些阵子见你脸色不太好。” 卫卿淡淡道:“劳首辅关心,我很好。倒是首辅夫人,上次首辅去太医院抓药,夫人好些了否?” 苏遇看向前方不远的宫门处,神色寥寥,道:“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回去我问问。” 卫卿无言。 她还能说什么呢,各自都有各自选择要走的路。 是苦是甜,既然选择了,就得要走下去。 后想起了要紧事,卫卿主动道:“太医院里的那副铁针,可是首辅拿走了?” 苏遇大方承认道:“是我。” 卫卿看了看他,道:“事情已真相大白,首辅若是还想把那当做把柄握在手里,可能没什么用。” 苏遇道:“你觉得,让它们留在原处更安全吗?若是那样,卫太医为何事后还要回去找呢?” 卫卿道:“我倒是觉得比留在首辅手里更安全。不过现在没所谓了。” 苏遇扯了扯嘴角,道:“我要是想拿毒针威胁你,就应该趁早。现在错过了最佳时机,当然没用了。” 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用来威胁她,只是帮她处理了那些东西,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卫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首辅怎么处理的?” 苏遇悠悠道:“存起来,做个纪念。” 卫卿道:“首辅的癖好真特别。” 殷璄的轿子在宫门口等着她。卫卿甫一抬头就看见了。 斜阳余晖洒在了宫墙红瓦上,明丽夺目。墙下的轿撵安静停放,久而久之,好像成了一幅再融洽协调不过的画面。 要是哪天看不见这副光景,倒觉得空空的少了点什么。 卫卿抬脚朝那边走去,苏遇在宫门口脚步停了停。 忽而一阵风起,扬起了他的官袍。他站在原地,看着前面这个着太医服的女子一心向到她的夫君身边。 原以为她不会再愿意与自己多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她脚步未停,头也未回,轻浅的声音却还是随风传到他的耳朵里,道:“首辅,告辞。” 苏遇微微一怔,应道:“卫太医好走。” 卫卿到轿子旁,锦衣卫为她掀了帘子。她看见殷璄在里边,弯身便钻了进去。 卫卿在他身旁坐下,闻到他身上幽幽的冷檀香,身心俱安。 殷璄臂弯里挽着一件披风,将披风披在卫卿身上,对外道:“起轿。” 这些日殷璄也没有闲着,巩固边防之际,还要与朝中一帮各怀鬼胎的朝臣周旋。 皇帝当这和事老当得是十分自在,对于皇后一党的外戚,这次虽然被强力打压了一番,但他并没有下决心连根拔除。 所以外戚还有回旋的余地。 现在多了一个皇长孙,若是没有外戚的支持,将来恐步步维艰。 实则,这样的担心是次要的,皇帝最主要的担心,应该是大都督殷璄。 今日大都督护皇长孙周全,来日在朝中恐怕更加的如日中天。 现在皇帝不得不用他,却又不得不担心未来有这样的隐患。所以外戚朝臣,他不能赶尽杀绝。 殷璄也不着急,该留的外戚朝臣便留,不该留的,也要请皇帝定夺。 ······ 东宫的东西,卫卿吩咐了宫人,她不在的时候一律不许挪动半分。 而皇帝知晓太子可能是被人先谋杀再悬于梁上的消息以后,兀自坐在龙椅上,面色沉痛了许久。 那时他不像是一个九五之尊,只像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老人。 卫卿常给他备的养生茶也不顶用了,连日忧思劳累过度,说倒下就倒下。 卫卿给他施了诊,几天里情况反反复复。 大家心里大概都有个数,能在东宫里谋杀了太子还伪装成自缢的假象,必然是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之人。 有可能不止一个,有可能涉及朝堂,有可能涉及后宫,一旦拉扯出,定然牵连甚广。 皇帝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且他早该想到了。只是不甘心,想知道真相,想慰藉自身。 自己的儿子被人杀与自杀,哪个更痛一些? 两者皆是极其痛苦的。可前者,起码能让人把沉痛转化为愤怒,能让自己为孩子再做点什么。 但是随着真相揭开,他却还有可能失去更多。 宫里的气氛,从起初的人心惶惶,变得有种莫名的压抑。 东宫里继续在清查。 从寝宫到殿上,每一件物什从里面搬出来,卫卿都要仔细检查,可能还会留下蛛丝马迹。 上回卫卿在太医院里中毒、遭陷害,于紧要时刻当机立断地把有毒的铁针塞到几下的缝隙里,这事给了她一定的启发,因而太子宫中一丝一毫的缝隙,她都不会放过。 卫卿开始处理东宫内的摆设,小到桌椅茶几,大到床榻柜台,全都一一检查搬出。 随着东宫内越来越空旷,后来,卫卿终于在某个殿上的一张十分厚重的桌几底下,找到了一些东西。 第526章 卫卿,我真是太小瞧你了 据宫人说,这个殿是以前太子用来宴客的,所以这里的桌几较多。卡Kа酷Ku尐裞網别的都很容易搬,就太子这张桌几分量很重不容易搬动。 卫卿找了五六个宫人一起,才把桌子搬动。下面随着年岁已久亦是盖了一层灰,然还洒落了几颗坚果一样的东西。 卫卿把东西捡起来,细细辨认,似乎是杏仁。 卫卿问:“太子殿下以往喜食杏仁吗?” 这个只有以往东宫的近侍宫人才最清楚,问了内侍监的宫人,也得不到答案。 卫卿把杏仁小心地收了起来,这杏仁不易保存,稍稍一捏就碎。 太子陵地里应当还有以前东宫的宫人在守陵,卫卿让缪谨往皇陵走一趟。当然,除了东宫的宫人,这后宫里理应还有一人对太子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 这后宫的冷宫里常年凄清,只关押过少数的失了圣宠的妃嫔。如今冷宫里就住着一位皇后。 宫里的人们大多都是势利的,起初还会客客气气,可随着形势尘埃落定,皇后再无翻身之地,便无需再对她客气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起初送肉饼来时,皇后发疯似的恶心抗拒,但到后来,别说肉饼,连热饭热汤都没有了。 照顾皇后的只剩下一位嬷嬷,两人相依为命。 卫卿到冷宫里来时,皇帝给了她出入后宫内廷的特权,她对守卫太监道:“就太子的事,我来询问皇后一二。” 守卫太监不敢耽搁,便放了她进去。 一路所至,庭院稀疏,杂草疯长,皇后与她的嬷嬷如今为生活所累,又怎会有精力管这些。 皇后对于卫卿的到来,颇为意外,倒也冷静。 皇后遣下了嬷嬷,请卫卿坐,卫卿便在冷殿上就坐,听她道:“我贵为皇后,没想到最后竟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里。” 她如今落魄至此,自认为全是因卫卿而起。 卫卿平淡道:“皇后过奖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没皇后想象中那么厉害。” 皇后道:“我应该早在你入宫得皇上心意之时,就及早斩草除根的。我没料到,你还有后来的诸多造化。” 卫卿道:“可惜,时不待人。” 皇后已没有了华裳金饰,眼下就着一身暗淡的布衣,差点快与嬷嬷无甚差别了,看起来很是寒碜。 以往保养得体的一张脸上,不知何时生起了一丝丝皱纹,皮肤松弛下垂,鬓发间有了几根白发。 大浪平静以后,只剩下物是人非。 皇后心平气和地谈及往事,道:“当初我在卫太医的脉枕里放了一根毒针,卫太医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卫卿摇摇头,道:“不是我运气好,实不相瞒,皇后,我也中毒了。只是我处理得及时,才能保住一命。” 皇后闪过一丝讶异,道:“哦?是吗?卫太医医术高明,果然名不虚传。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道:“只不过体内余毒没能及时清除,留下了后遗症。”说着淡淡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不见波澜,却让人有种琢磨不透的沉静,“为此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皇后一愣,继而脸上有些笑意,道:“本宫落到如此境地,听你一言,忽然觉得心里平衡了一些。” 卫卿亦是笑了笑,平心静气地闲聊道:“能让皇后心里舒坦就好。如此也不枉大都督打压皇后本家,拔出皇后外戚。那些肉饼,皇后尝来,可还美味?” 皇后脸上笑意殆尽,褪得惨白。 卫卿低头间,若无其事地牵了牵衣角,又道:“皇后的长孙,聪慧睿智,将来必大有所成。” 终于,皇后仅剩的一点冷静,也被剥得干干净净,她坐不住了,死死盯着卫卿,道:“你要是敢动我孙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卫卿笑睨向皇后,道,“难为皇后念着皇长孙,皇长孙却不会惦念您。毕竟在他眼里,皇后是拆散他父母的恶毒女人。但是皇后勿忧,我不会伤害他,我会帮助他。皇后的外戚式微,无法护他无虞,大都督府和魏国公府却可以。” 良久,皇后忍着怒气道:“卫卿,我真是太小瞧你了。” “哦对了,我来还有一事。”卫卿若无其事道,“太子一案,已初步查明,是先丧命而后再被人悬于梁上的。” 皇后闻言浑身一震,眼帘颤抖不休,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哪还有方才的半分持重之态。 皇后喃喃道:“他不是被我逼死的,你是说他不是被我逼死的对不对……他是被人害死的……有人害死了我的儿子!” 下一刻她便扑过来,双手死死钳住卫卿的肩膀,泪恨交加道:“是谁?是谁杀死了我的儿子!” 卫卿摊手,道:“我在太子的殿上找到了这个。” 皇后拿过来一看,颤声道:“是杏仁……皇儿吃不得这个,他幼时吃过一次,大病了一场,后来再不敢碰这个!他的殿上为什么会有杏仁!” 当时太子忌讳什么,应该是秘而不宣的。否则一旦让更多的人知道,则很有可能从这处下手使坏。 卫卿知道,有些体质特殊的人是会对杏仁过敏的。而过敏的情况也有轻有重,轻者皮肤瘙痒,重者会引起哮喘乃至是呼吸困难。 若这是苦杏仁,则还是有毒的,太子如果本就对杏仁过敏,再摄入了毒素,导致休克、窒息,皆是有可能。 卫卿道:“除了皇后,还有谁知道这事?” 皇后道:“除了我,和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再无人知!可他的宫人都训练有素,理应是不会轻易往外宣扬此事的!” 卫卿道:“看来是有人在皇后与太子感情不和的时候趁虚而入了。” 这些年来,皇后一直苦苦煎熬,现在得知了事情可能的真相,那种煎熬化作了满腔的怒火,她瞪着赤红泪眼盯着卫卿,道:“你一定要找出真凶,把他碎尸万段!这不仅仅是给太子报仇,也是给你们缪家洗刷冤屈。” 卫卿看了她片刻,平静地轻声回她道:“我确实要替缪家洗刷冤屈,但我可没说我要替太子报仇。” 第527章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皇后和她对视,终于含泪笑道:“只要能为我皇儿报仇,说吧,卫卿你想要什么?” 若是不想要什么,她会和自己说这么多? 卫卿看着她淡淡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后眼神一颤,然后大笑。她在殿中踉跄,道:“一日三千荣华,一日贱如草芥,沦落到与鬼为伍,说到底,不过朝夕一瞬的事。” 卫卿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皇后笑够了,回头看着卫卿道:“好,我答应你。我的儿子若没死,本该是下一任的皇帝。他的儿子将来同样也该是皇帝。” 卫卿点头道:“皇家以嫡为尊,理应如此。” 皇后转身,维持着身为皇后最后的尊严,道:“来人,送卫太医出去。” 只是她身边唯一的嬷嬷都被她遣下去了,再无人可用。 卫卿起身,行揖礼,道:“微臣告退。” 从冷宫出来,卫卿不由抬头,看了看这堵高高的宫墙。卡Kа酷Ku尐裞網宫墙内冷清寥落至极,宫墙外却是秋意正浓、菊黄枫红。 后,皇后几次请见皇帝,在冷宫里惨烈地哭喊,皇帝对她早无半分情意可言,都不再相见。 宫人胆战心惊地回禀了好几次,皇帝烦不胜烦。 再过了两天,天刚刚亮,皇宫里忽然撞起了浑厚的钟声,响彻天地。 卫卿闭着眼,靠在殷璄怀里,谁也没说话,但谁都是清醒的。 那是丧钟在响。 皇后果然很清楚她想要什么,并且把时间拉长到两日后。两日时间里不停地发疯要求见皇帝,所有人都会认为皇后是求而不得才以死结束,极好地免除了她所有的嫌疑。 皇后当然要竭尽全力地免除她的嫌疑,因为她还要靠她,找出谋害太子的真凶,帮自己报仇。 等钟声毕后,卫卿轻声说道:“殷璄,报仇一点都不痛快,因为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从前我就知道。” 皇后早前虽被打入了冷宫,但因为皇长孙的缘故,皇帝一直没有昭告天下以废后。 只要皇后一天不废,皇长孙就一天还是皇家正统嫡子血脉。卡Kа酷Ku尐裞網 现今,皇后薨了。 今晨嬷嬷起身伺候皇后时,发现皇后用冷殿的残布拧成绳,自挂于房梁上。 皇帝得知消息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大抵他也没想到,皇后最后见他不成,会选择决绝地自裁吧。 前两日皇后想见他时,他不肯见。可真等到了这一刻的时候,皇帝心中难免怅然若失。 几十年的夫妻,一朝情分尽散,闹到如此地步。 皇帝失去了妻儿,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 最后皇帝还是以皇后的礼制处理她的身后事,满国举丧,哀悼三日。 皇长孙这时自请为皇后守灵,皇帝深感其孝。 皇陵在京城以东,出城数十里,即可到达山脚下。 缪谨在山脚下了马,携有皇帝手谕,守陵的士兵便放了他进去。 他仰头看了看伸展至半山顶的长长阶梯,开始抬脚往上走。 皇帝缪谨特许来太子陵。请当年守灵的宫人的同时,也是祭拜故友。 守太子陵的宫人多半已经先后死去,缪谨去时,只剩下最后一两个,因为长期不见天日、陵中清苦,而形容枯瘦如柴,脱了人样。 缪谨还隐约识得这两个宫人的模样,但他们确实记忆模糊,连说话都不利索。 但缪谨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个有用的讯息。 当年给太子陪葬的宫人,全都是太子近身伺候的宫人。宫里有这样的规例,以方便去了地底下,还能伺候主子。 然而太子的近侍总管,好像却被免除在了陪葬名单之内。 而那位总管跟着到皇陵里来守陵了,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不见他的人影了。在皇陵里熬死的这些宫人里边,也没有其人,他就好像突然消失了。 缪谨问起当年太子的饮食,守陵的宫人知之不详。后又问起太子是否喜食杏仁,宫人道是好像从未见过东宫有给太子上过杏仁。 随后,缪谨祭拜过太子,便匆匆起身离开。 不想还没来得及下山,就看见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深秋了,深山萧索。山间薄雾笼罩,来人一身素衣,款款如仙,身后跟着两个宫婢。 缪谨顿了顿脚步,一眼便认出她来。 明妃新丧,在皇陵里守孝的除了静懿还会有谁。 明妃的陵不在这里,因而她也是来祭拜太子的。 刚走上两截台阶,静懿抬头一看,不由一愣,亦是顿住了脚步。 自从上次宫里匆匆一别,她中了毒,缪谨受了伤,各自休养,再没相见。她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上缪谨。 这再相见,当初在彝州城的种种,都仿佛还只是昨日,却又似过了很久,再也不会重来。 后来静懿想,幸好缪谨不曾喜欢她。他们之间横着太多的事,若要是他也喜欢,那得是多痛苦。 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就够了。 两人相对,片刻无言。随后缪谨退后一步,恭敬见礼,揖道:“见过公主。” 静懿淡淡道:“不必多礼。” 静懿手里拈着几枝花,约摸是刚采摘下来的,花瓣上还凝结着几许秋露,看起来新鲜而芬芳。 静懿道:“缪大人来祭拜太子哥哥吗?” 缪谨“嗯”了一声,道:“公主也是?” 静懿点头,道:“这皇陵终年冷清,我给母妃守孝时,偶尔过来祭一祭太子哥哥,他便不显得那么寂寞。” 是太子的母亲害死了静懿的母亲,若是以往,静懿虽然无法迁怒一个亡者,却也不会来祭拜。 但是现在静懿明白了许多,往旁了去迁怒,只会伤人伤己。是卫卿教她明白,要恨、要怒,就应该对准真正的罪魁祸首。 太子被逼与自己的妻儿分离,至死不得相聚,何尝不是个受害者呢。 缪谨道:“公主有心了。” 随后两人也无过多的话再讲,静懿掬着花,安静地从他身旁经过。缪谨微微侧身,等着她走过,道:“公主保重。” 静懿未曾回头,只应道:“好。” 第528章 重要证物 随后缪谨便转身,匆匆下山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在皇陵的入口处停了停,终还是转过身来。见身后空旷茫茫一片,他已经离开了。 后来没过两天,皇后薨逝的消息就传到了皇陵里来。皇后陵要着手准备开陵入葬皇后。 听说皇后是自缢死的,静懿反应很平静。起码她母亲临终后有许多的人缅怀,而皇后却只孤身一个,连唯一想再见皇帝一面的心愿,都未能达成。 七日后,皇后被送葬到皇陵。 皇后死后十分萧索冷清,连些个守陵的人都没有。她身边的人都被大都督给杀了,唯一只剩下个贴身的嬷嬷,在她死后也跟着去了。 等一系列丧葬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皇后陵里,只剩下孤寂的坟墓。 静懿难得有时候,也会到皇后陵里去祭拜一下。 随行的宫人见状,不由道:“公主,她都害死了明妃娘娘,为何公主还要祭拜她?” 静懿道:“让她知道,她死后来给她上柱香的只有仇人的女儿,不是很好吗?” 缪谨把当年太子身边的内侍官总管的消息带回给卫卿,卫卿当即着手翻查宫里的记录,找到那名内侍总管的生源地。卡Kа酷Ku尐裞網 通常能被派去做内侍总管,都应该是信得过的人才是。而这个本应被列在殉葬之列的内侍总管被免于殉葬,后来又凭空消失,定是有缘由的。 或许他知道什么,有人为了堵住他的口,所以让他活命,并且把他从皇陵那个清苦的地方解救了出来。 可一旦他逃出这场是非与劫难过后,他如果是唯一的知情人,难道策划太子一案的人不会杀他灭口吗? 不管怎样,卫卿都要尽力去找。 后来,缪谨去到那名内侍官的生源地多番打听查探,原本是希望渺茫,却没想到,竟然查到了些消息。 那名内侍官确实回去过,但因为他是太监,在自己的家乡里一直遭人异样的眼光,一个人孤苦地生活了几年,后病痛缠身,就在前不久才将将去世。 这时间也太巧合了一些。 而他住的屋子也偶然间起火,被烧了个精光。 卫卿料想,这么多年来都他都没被灭口,而是事情被揭发了以后他才死去,其中定然是有缘由的。 因为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一个人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罪证留在世上这么久,多留一天便多一天被发现的危险。 两人在家时,卫卿便问殷璄:“在宫里混久了都是人精,他没理由想不到自己从皇陵脱身以后,会遭到灭口。但是他却活了下来。如果大都督是那内侍官,你会怎么做?” 殷璄动了动眉梢,道:“证人好灭口,证物却不好销毁,尤其是不知那物在什么地方的情况下。” 卫卿眯着眼道:“你也会准备一份证物对不对?如果凶手敢灭口,则那份证物就可能被公之于众,所以凶手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他安分守己,他就不会有事,而近来线索指向了他,他才被匆匆灭口。” 卫卿又思忖道:“他们大概也是在找那份证物。可显然没找到,不然也不会一把火把内侍官的家里全烧了。那内侍官会把证物放在何处?” ······ 一日早朝散后,卫卿在宫里与三皇子碰上。 以往卫卿与三皇子几乎不来往,正面碰到的次数也少之又少。即使碰到了,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皇帝一时失去了一位宠妃与一位皇后,后宫里的妃嫔们便渐渐开始有所活动了。 膝下有皇子的那些妃嫔自当是不会落下,三皇子的母妃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谁若得皇帝宠爱,那对于自己的皇子来说,不就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吗? 近来皇帝身体不大好,因而三皇子出入宫闱,给他母妃和皇帝请安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卫卿在宫里遇上他,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这回,三皇子自卫卿身边走过时,脚下顿了顿,回头看她,道:“卫太医。” 阳光依然很明朗,但就是少了许多温度。 三皇子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以及打量卫卿的眼神,总有一种令人很不喜的况味。 卫卿垂首揖道:“三皇子有何吩咐?” 三皇子掖着手,道:“太子一案,卫太医进展得如何了?听说还查去了以前太子身边的一个内侍太监的家乡,有什么收获没有?” 卫卿道:“很遗憾,暂无。要是早一点去,兴许还能听见内侍官一两句有用的遗言。” 三皇子道:“那卫太医再接再厉。” 所有的线索至此断了。 卫卿一直在想,那内侍官如果有证物,会藏在什么地方,既意想不到,又很安全。 后来,一夜,卫卿都已经躺下了床,忽然坐起身来,对殷璄道:“我要去一趟皇陵。” 这些天也有人跟卫卿一样,在暗中排查所有有可能与那内侍官生前接触过的人。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内侍官耍了个心眼,有可能告诉那些人,他早把证物传递到宫外去了。可实际上他在皇陵待过,极有可能东西还在皇陵里! 殷璄问她:“可要向皇上请旨?” 卫卿道:“不请,以免打草惊蛇。” 可皇陵山下有士兵把守,要是夜闯皇陵,还可能被当成盗墓贼。 但卫卿既然避开了向皇帝请旨,理应是有了对策。 殷璄不多问,不多管,无论她去哪里,都陪她走这一趟。 两人很快更衣出门,府门前马匹已经备好。 卫卿道:“比起去皇陵,好像出城还比较麻烦一点。现在镇守京畿的可是康王。” 殷璄翻身上马,道:“先跟我去卫厂。” 于是两人连夜去了趟卫厂,锦衣卫则随后动作干净利落地把外面监视动静的对方的线人给干掉。 进了卫厂,殷璄点了一支锦衣卫队,直往里面走。 卫卿随他进了密室,走在窄而狭长的密道中。卫卿万万没想到,这卫厂之下竟还有如此构造,不由惊叹道:“大都督,你莫不是挖了通往城外的密道?” 第529章 这就是真相? 殷璄走在前面,背影笔直挺括,步履沉稳,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卡Kа酷Ku尐裞網曳撒衣角随着他走路动作微微拂动,鱼龙暗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殷珩声色寻常道:“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极隐蔽的一件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轻易使用。 但是现在,殷璄为了给她提供便利,直接用上了。 到了皇陵脚下,被守陵士兵给拦下。但士兵见其锦衣卫,也不敢过分怠慢,只道:“皇陵重地,不得擅闯,阁下请回吧!” 卫卿道:“非是擅闯,烦请通报一下山上的静懿公主,卫卿有宫中事求见,请公主出来相见。” 士兵自是知道,静懿公主在山上守孝,又不是与世隔绝了,这种事也难免的。遂派了一人上山去通报。 这来去,大概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算快的了。 不料士兵回来时,静懿竟也跟着下山来了。宫人提着灯笼勉强照亮了脚下的路,静懿一身素服,在夜里尤为显眼。 她到了山脚下,站在几步阶梯上,喘着气看向卫卿。缓了缓才稳下声息,道:“既是来见本宫的,那就随本宫来吧。” 公主开了玉口,士兵自不敢再阻拦,放了卫卿和殷璄上山进陵。而锦衣卫则等候在山脚下。 静懿边走边道:“要是没有急事,你也不会深夜到这里来,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卫卿道:“请公主见谅,确有急事,微臣不得不进太子陵一趟,故才贸然请公主出面。” 静懿道:“原来如此。” 她方才,竟高兴了一场。但理智告诉她,卫卿肯这个时候来,肯定不是来找她叙旧的。 只是眼下听到卫卿如是说,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静懿也没耽搁,径直把两人引到了太子陵处。 守陵的两个瘦弱太监出来见礼,陵殿内十分恢宏,一入夜,便要在陵中点上几盏灯,虽然光线很是昏暗,但也勉强能够看得清。 在卫卿仅有的一些年少的记忆当中,她也见过几回太子殿下。那时缪谨经常与太子在一起,在她的印象里,太子也是个和颜悦色没有架子的人。 卫卿由静懿带着,到太子的墓前上了香。 殷璄则叫了两个太监问话。多年前的事他们记得混乱,有关那个内侍官在皇陵内的事情,也只有极少的记忆。 而那极少的记忆中,内侍官却是每天按时给太子扫陵,而后便坐在太子的墓前发呆,有时候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像是在跟太子说话。 殷璄探了一下周围,最后回到太子的墓前。手指抚过那冰冷的碑,缓缓往下摸索。 太子墓外面是一个石堡,石堡内才是讲究的棺椁。 殷璄探查墓碑时,卫卿便去摸索墓碑后面的石堡。 静懿不解道:“你们在找什么?” 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块镶嵌得并不牢实的石砖。与其说是不牢实,不如说是刻意撬得松动的。 只不过这撬得非常谨慎,砖块没有丝毫损伤,合上去时缝隙也十分紧密,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差别。 殷璄将砖块缓缓取出,只见里面有一小块空隙,空隙的地方放着一卷东西。 卫卿拿出来一看,是一卷布帛。而当她缓缓展开时,上面是一封血书。 卫卿草草一看,脸色就变了。 静懿也往上面看了一眼,面色微微发白,喃喃道:“这就是真相?” 卫卿缓缓把血书收起,听殷璄道:“回吧。” 卫卿离开时,静懿在她身后,张了张口,蓦然道:“你一定要小心。” 静懿目送着她下山,很快背影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山上皇陵虽然清寒了一些,但却是个是非之外的地方。静懿留在这里,好歹比留在皇宫更让人放心。 卫卿和殷璄回城以后,思虑再三,卫卿还是决定连夜求见。 手里这份血书,多留片刻,都可能有变故。 殷璄对她说道:“此事,本应该到此为止了。” 卫卿道:“我知道,但我不甘心。”她很清楚,在皇家的至关利益面前,个把臣子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或许是想查清太子之死的真相,但如果这个真相背后,会使皇家蒙受更大的损失,皇帝又会作何抉择呢? 几乎不用她想,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的。 可是都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没办法半途而废,更没办法回头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卫卿暂不知道,这一夜里,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太后不知为何病倒了,皇帝宣了大理寺卿进宫,还不等卫卿主动进宫求见,皇帝的旨意已经传达,要召见她。 等卫卿进宫时,宫里灯火通明。 她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因为在她之前,皇帝的五位皇子一齐觐见,太后也是从皇帝这里病倒被送回自己宫中的。 五位皇子从皇帝殿中出来时,几乎都神情哀恸、泪眼模糊,也不知是哭突然病倒的太后,还是哭别的什么,却又在出来时一致松了口气的样子。 三皇子走在前面,一出殿门就看见了卫卿,脸上的悲伤之色淡去,站在卫卿面前,若无其事地抬手掖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丝毫没有觉得他这副哭容有什么不妥之处。 三皇子边擦边道:“哦,卫太医来了啊。” 卫卿一言不发,只缓缓地抬手,行揖礼。 她垂下的那张脸,面色极少有的阴沉、慑人。 三皇子道:“父皇一会儿还要宣你觐见,我等就不奉陪了。” 说罢,五位皇子皆扬长而去。 大理寺卿先被宣进去,卫卿在殿外等候了半刻时辰,他方才出来,匆匆离开。 这时内侍监才从灯火明亮的殿中一并出来,挽着拂尘,对卫卿道:“卫太医,皇上要见你。” 卫卿整了整袍角,随之入殿。 皇帝着一身龙袍,深夜未眠,终不复以往的精神矍铄,而是透着一股苍老病态。 卫卿进殿便撩衣跪下,这次不等皇帝开口,她便先一步主动道:“启禀皇上,太子一案,微臣已查明真相,请皇上定夺。” 第530章 这种事,自是做丈夫的来 这一次,她失去了以往的从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因为结果很有可能不如她的意。 卫卿将那份年久的血书双手呈上。 皇帝直直盯着她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到她面前,把血书拿起来,用力地握在手中。 里面就是真相,他大可以一睹为快。 然而,片刻之后,他却拿着血书,转身便搁在烛台上方,让烛火幽幽地把它点燃。 卫卿面色煞白。 这是太子一案唯一的也是最直接有利的一份证据。 血书上的火光跳跃闪烁,映照着皇帝不知何时爬上皱纹的脸。直到燃到最后,一个血字都再见不到了,皇帝的手才一松,残余的一点火焰陡然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皇帝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方才朕已命大理寺明日结案。太子乃是自缢而亡,此案并无可疑之处。” 卫卿伏身,额头抵着双手,叩拜道:“恐怕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 皇帝睥睨着卫卿,龙威顿显,道:“卫卿,你这是在质疑朕吗?” 卫卿道:“微臣不敢。卡Kа酷Ku尐裞網” “你有什么不敢的,朕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皇帝震怒了一会儿,回到龙椅上,又剩下深深的无奈和苍凉,“太后以死相逼,朕也不想彻底地成为孤家寡人,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你要让朕失去所有的儿子吗?” 死者已矣,唯有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卫卿抿着唇,不语。 皇帝最后道:“以后谁都不得再提此事,否则便是对皇家大不敬。卫爱卿,你听清楚了吗?” 最终,卫卿再拜,低低道:“微臣,遵旨。” 出殿时,卫卿几乎精疲力尽。 努力了这么久,到现在,可谓是功亏一篑。 皇家,是永远不可能退步,永远不可能认错的。哪怕那个人曾是他的授业恩师,曾教导他长大为帝王,他也不肯还其一个清白。 卫卿出宫时,殷璄在宫门口等。他握住她的手,端的是冰凉。 殷璄没受传召,只能在宫门处等。卡Kа酷Ku尐裞網当他看见大理寺卿从宫里出来时,便大致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殷璄拥她入怀,她身子骨也是僵硬的。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清和而温淡,道:“不着急,还有机会。” 卫卿身子微微一顿。 殷璄道:“那么多年你都等过来了,还怕再多等几年?” 后卫卿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地舒缓过来,喃喃道:“大都督总是能一语惊醒梦中人。今晚是我失了分寸。” 回到家后,卫卿的情绪已然恢复常态,她抬头笑与殷璄道:“今晚出去奔波了一晚,要去洗洗么?” 殷璄前脚刚一出卧房,卫卿后脚便去找来一件白色中衣,剪下一块布帛铺在桌面上。她面容平静而幽冷,随手拿着剪布用的剪刀就往自己手指上划去。 然,尖锐的锋刃还没来得及落在卫卿的指腹上,便倏而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给强硬地拿走了去。 卫卿轻轻震了震。 身后檀香袭人,卫卿竟没察觉到,殷璄去而复返,又从书房进入到卧室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她回头去看时,殷璄随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布帛拿过来,一字一字以血为书。 他和卫卿的记忆都极好,之前那份血书即使只草草看了一遍,却也能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卫卿瞠了瞠眼帘,殷璄甚至连血书上的字迹都模仿得别无二致。 她忽而按住了殷璄的手。殷璄动了动眉梢,道:“你心疼?” 卫卿有些眼眶发热,道:“是啊,近来越来越心软,你知道一滴血有多难养吗,你掉半滴我都心疼。” 殷璄一手捉住她的手,指腹上的鲜血继续往外冒,他继续书,神色如常,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心情。你身子还没养好,这种事,自是做丈夫的来。” 等殷璄写完最后一个字,卫卿拿着他的手,及时帮他止血。 他割的伤口还不浅,否则哪有源源不断的血液给他当墨用。 卫卿洒了药粉,给他包扎了一下。 那份写好的血书,则被收卷存放。 第二天,大理寺果真结案封卷,以后不得再提太子一案,给满朝上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而太子以前所用的东宫的所有东西,全部被处理,又重新置了新的。皇长孙搬迁至东宫里。 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这回心病成疾,颇有些严重。 太后因为太子和皇后的事,对卫卿一直存有非议。但既然事情已经了了,她的病又不能不治,所以卫卿还是出入她的宫里,给她看诊治病。 太后养病期间,谢胤十分孝顺,一下学便来此陪伴太后。太后得此曾孙,疼爱至极。 谢胤已经住进了东宫,对于自己父亲的事,当然清楚。只是他从不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多提及一句。 这日卫卿施诊过后离开,正逢谢胤下午要去太学进学,便一起从太后宫里出来。 谢胤道:“最后还是没能抓到杀我爹的人么。” 卫卿道:“抓到了。” 谢胤一震,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卫卿道:“只是暂还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 谢胤问:“那什么时候能?” 卫卿眯着眼,看着宫墙外的天,道:“等皇长孙有能力做决定的时候。” 谢胤整个人沉静了下来,后道:“卫太医,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场硝烟暂时告一段落,宫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后宫里少了一些重要人物,略有缺失。但其他妃嫔们却是争相活跃。 卫卿出入后宫的次数,比之前少了。除了必要的给皇帝、太后看诊,其余时候多数在家,好好休养。 漪兰的肚子已经圆滚滚很大一个了。 嬷嬷们整日炖的各种各样的补品,实在是让卫卿吃得很腻。 殷璄还真是当真了,每日都监督她的膳食。 除了一日三餐,嬷嬷还准备了夜宵再补一次。 有时候夜宵放桌上,卫卿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动动勺子吃上一口了。 殷璄洗漱后回房,一身清润好闻的气息。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滋补品,又看了看卫卿正靠在床上看书,道:“没吃?” 第531章 已经很可以了 卫卿目不斜视:“啊,忘了。” 殷璄作势就要给她端过来,卫卿赶紧道:“都已经凉了,算了吧,吃了胃不舒服。” 殷璄端着碗便转身,道:“那我去给你热一热。” 横竖该她吃的,一口都不要落下。 卫卿很无语,道:“大都督,别啊,现在很晚了啊。” 殷璄置若罔闻,她又道:“现在吃了很容易发胖的啊。” 殷璄在门口驻足,回头看了看她,道:“你倒是胖一点给我看看。”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殷都督,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与我纠结在这些家常上面。” 她看见殷璄挑眉了,那股随意清闲的气度,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殷璄看着她,眸里神色深无渊底,轻易地将她卷进去。他道:“你现在就是我的大事。” 卫卿实在腻烦,但殷璄直接地饮进自己口中,再对唇渡她,她便不得不妥协地如数咽下。 那样难免会碰到对方的齿关舌头,渐尝渐深,缠绵在一处,呼吸便起伏不止,有些乱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良久,殷璄才撤出来,抬手拭了拭她的嘴角,低低道:“原来你喜欢我这样喂。” 身体易养好,可心伤难痊愈。但卫卿总归是在一天天好转起来。 府里上下,沉闷了多日的氛围,也随之有了几分松快。 漪兰不再在卫卿面前提到孩子,虽然她有许多做母亲的喜悦,最想要和卫卿分享。 但大家尽量都避而不提,漪兰在卫卿院里出现的次数也少。 后来卫卿主动提及,道:“怎么老不见漪兰?” 谢嬷嬷道:“夫人可有什么事?” 卫卿道:“以前老听她在耳边聒噪,她现在不来了,倒有些不习惯。” 随后漪兰又到卫卿的院里来了,坐下和她说说话。 卫卿还给她诊诊脉,问她近来肚子里有何进展。漪兰憋不住话,但还是收敛了一些,笑道:“现在老感觉他在我肚子里游泳呢。有时候抻一抻胳膊,有时候蹬一蹬腿儿。” 卫卿面色柔和,笑意淡淡,并不见失落伤怀之态。 倒是漪兰先感怀起来,道:“等夫人养好了身子,和大都督生的孩子,一定聪明又漂亮。” 卫卿挑唇道:“那是自然。” 近来缪谨也是心情郁郁,当初卫卿尚如此失态,他又如何能接受太子一案最后就这样尘埃落定。 这些天,缪谨在家很少出。 卫卿随后也去过魏国公府两回,缪谦见了她,心有感慨,将一直憋着不说的话吐露为快。 缪夫人在旁打圆场,道:“卿儿,你知道你舅舅就是一根筋,咱们家经历了那场祸事以后,你舅舅不敢奢求太多,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够家人平安。他同样也不希望你有事,那日话是说得重了些,一家人,你便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卫卿道:“前些日确实有些忙,竟叫舅舅舅母多想,是我不该。我若放在心上,就不会过来了。” 缪夫人大喜,拉着卫卿的手,道:“卿儿,今个留下来用饭好不好?我去准备你爱吃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点头道:“好。” 缪谦道:“卿儿,你去看看你二舅舅吧,他,唉!” 缪谦也是一言难尽。 卫卿一进缪谨的院子,先闻到的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 在人前,缪谨何曾颓废至此,也极少人知道,他可以重情重义、十年如一日。 转眼间,就依稀有十年光景了。 他们都各自背负着沉重,以为终于可以放下那份重担,却发现,脚下的路还很长。 可缪谨,始终比她背负的更沉重。这份沉重里不仅有家门荣辱,还有黄泉故友。 卫卿无言,进到缪谨房间时,酒气越发浓厚,这会儿,他随意地躺在榻几上睡着了,旁边散落着几个酒瓶子。 缪谨不整仪容,衣裳微乱,头发铺落在榻几上,更显得颓废不羁。 卫卿进来后,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水,而后走到榻几边,对着缪谨的脸就泼了下去。 缪谨这才惊醒,抬眼看见卫卿,忙起身抹了抹满脸的水渍,将边上的酒瓶挪了挪,懒散地靠在墙边,捏了捏鼻梁,惺忪道:“卿卿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卿敛裙落座,道:“来得正是时候,不然还见不到你这副自甘堕落的形容。” 缪谨笑了笑,道:“闲来无事,不过多喝了几杯而已。定是你大舅舅又说我什么了,对不对?” 卫卿蓦然道:“已经很可以了。” 缪谨问:“什么很可以了?” 卫卿道:“当年的知己相逢、君子相交,你用了十年来诠释,已经够了。” 缪谨一怔,继而神色寥落。 她看他一眼,道:“有什么可气馁的,这一次也并不是毫无进展,起码你护住了皇长孙,让他顺利回宫,认祖归宗。” 她转眼看向窗外的叶黄枝瑟,又道:“缪家也好,太子也罢,一时无法真相大白,却不是一世都当如此。剩下的,交给时间,时间能够证明。” 后来,缪谨提起旁边的一罐酒,仰头就喝了个干净,将酒罐随手往窗外一抛,砸个粉碎。 他理了理衣角起身,伸了个懒腰,长叹道:“在屋里待久了,要是再不出去晒晒太阳,等再冷些,就没有这么好的阳光了。”他回头问卫卿,“卿卿要一起吗?” 卫卿道:“二舅舅还是先洗洗满身的酒气再说吧。” 缪谨抬手闻了闻自己,道:“酒气重吗?那是得好好洗洗。” 卫卿知道,他生性洒脱,即便一时失意,颓废至此,他也不会一世都一蹶不振。即使她不来劝,他自己也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缪谨冲了澡,换了衣服,才跟卫卿一起去花园里走走逛逛。 期间缪夫人还差人送来一碗解酒茶给他喝了作罢。 晚间卫卿留在魏国公府用晚饭,殷璄有事忙,等他忙完了便来接卫卿回家。 两人坐在马车,卫卿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殷璄道:“回家吃。” 卫卿不禁又要说他,道:“大都督这样废寝忘食是为何?难不成朝廷还多给了你两分俸禄不成?” 第532章 乌斯藏王后 殷璄道:“想端住这饭碗也不容易。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好气又好笑。 等进了家门,卫卿让嬷嬷去煮碗面来。 回房没一会儿,嬷嬷就端着热腾腾的面和晚间卫卿要服用的补品一道送来了。 卫卿见那雪白的面条上,撒着细碎的青翠葱沫,才想起忘了提醒嬷嬷,这面是给殷璄做的。 嬷嬷以为是卫卿要吃,自然就不会按照殷璄的口味来。 殷璄洗净了手,回到桌边时,卫卿正坐在那里,用筷子给他挑葱沫。 桌旁灯火如柔软而温腻的织锦,衬得她身段窈窕,乌发渺渺。她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身子也不如那阵子那么清瘦了。 卫卿头也不回,余光看着他,道:“还不过来吃,不饿么。” 于是殷璄吃面条时,卫卿便吃了几口补羹,两人相伴,面条也好,腻人的补羹也好,都似成了美味珍馐。 卫卿看着这个男人,眉目依旧,渐渐不觉失神。 殷璄嗓音低沉道:“在看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他抬起眼来,瞬时将她的视线攫住。 卫卿笑道:“我看你的面条好像很好吃,我们交换么。” 后来卫卿吃了几口他的面,他也吃了卫卿的几口羹。 就寝的时候,房中只留下一盏薄纱灯,微弱的光漏进了暖帐里,卫卿侧着身子面对殷璄,能看清他略显柔和的轮廓。 搂着她腰身的手温热而有力,隔着薄薄的寝衣,熨帖在她的肌肤上。 卫卿勾唇笑了笑,伸手去抚他眉眼,而后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便倾身过去吻了吻他。 这一吻不可收拾。 愈吻愈深,平缓的呼吸也渐渐凌乱,在帐中微微起伏。 那手不知何时探入了她衣底里,卫卿气息一窒,继而唇边笑意温妩动人,衣襟渐自滑散至肩外。 他温柔的时候可以很温柔,让她飘在云里雾中,让她溺于涛浪海潮。 随着他抵入,蓬勃而沉浮。她面上染开丝丝红晕,帐中偶有轻细的低吟。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夜旖旎。 第二日卫卿懒起身,沐浴更衣,在院中晒晒太阳。未来的一段短暂的时间里,倒是度过了一段非常惬意的时光。 殷璄有空还陪她去了蔡家,看望寇晚照与两个孩子。 孩子长得白白嫩嫩,两岁大点的孩子,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蔡旭蔡媱会说话了,唤卫卿一声“姑姑”,也唤殷璄一声“姑父”,两小童长齐了一口小白牙,有时候仍是止不住满嘴流口水。 年底了,朝野上下一时风平浪静。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否则就别想过个好年了。 最近朝中准备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乌斯藏来使。 早两个月前,朝中就收到消息了。乌斯藏使臣不日便会抵京。 现在的乌斯藏,今时不同往日。当政的乃是乌斯藏首领的亲弟弟,而且与北方诸小国的联合统一脱不了干系。 他这个时候来使,必定有所图。 然,随之消息传来,这次乌斯藏的使臣之首,竟然是乌斯藏的王后。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后本是远嫁和亲过去的公主,她说她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重返故土,回去看望自己年迈的父母。 首领王弟深受感动,遂允了她此次出使。 乌斯藏使臣进京这天,礼部朝臣携一众人员到城门口相迎。 礼数不能废,随行配有华贵的轿撵,以接王后进京。 京城的百姓都在路边驻足围观,尽管知道乌斯藏王后是以前从这里嫁过去的和亲公主,但这种场面也难得一见,当然要看一看现在的王后是什么样的气度体态。 使臣队伍在城门外缓缓定下,从对面马车上下来一女人,衣着与这京城格格不入,而是具有乌斯藏特色的装扮。 这便是灵舒。 灵舒站在京城门口,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城门,又看了看城门内的光景,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而对面的城门下,站着一些官员,以前她还是郡主的时候,他们可能正眼都不会瞧她一眼,而眼下却对她礼遇有加。 礼部官员请她上了轿撵,康王派了一支队伍来护送。 灵舒的轿撵打长街而过,两边的百姓纷纷观望,时至今日,她总算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礼部给乌斯藏安排了下榻的别馆,而灵舒刚一回来就给了一个下马威。 她既不回别馆,也不去觐见皇帝,而是要回自己曾经居住的康王府。 这无疑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康王妃也顾不得其他,心心念念自己的女儿,一迎进门,母女俩便抱头痛哭。 这件事难免会在第二日朝堂上提起,说灵舒身为王后,也身为和亲公主,不再是以前的灵舒郡主,于公于私她都应该先面见皇帝,随后才应该避嫌地接见康王夫妇。 可哪想,这一回来,就直接住到康王府去了。 为此,康王做小伏低地向皇帝请罪。 便有朝臣道:“毕竟不是正统皇室,教养和仪度都比不上皇家公主,难免不识大体,也不懂规矩。皇上,依臣看,灵舒公主当初出嫁得急,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教教她,现今她回来了,可再着人重新教教。” 康王低伏着的脸上,表情非常难看,但隐忍不发。 另一方朝臣便道:“灵舒公主远嫁,现已是乌斯藏王后,怎还能以出嫁之前相论,这岂不是故意增加乌斯藏与我朝的嫌隙?” 皇帝维持着一副有话好商量又体恤臣下的形象,沉吟道:“灵舒与康王骨肉分离已久,如今回来,一家团聚,也是人之常情。不住别馆也罢,就住在康王府吧。” 康王道:“臣谢主隆恩。” 只是下朝以后,皇帝的脸色阴沉沉,未得一分好转。 后来,灵舒在京城里随时随地都摆足了架子,可谓是作威作福。 以往有静懿在的地方,灵舒顶多是个陪衬。现在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若是与她碰上了,她稍有不顺,即可大显威风。 谁能得罪乌斯藏的王后啊。 灵舒对待康王夫妇,也时有趾高气昂的。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康王妃知道她还在恨当初轻易把她嫁出去的事呢。 PS:大家不要慌,小嘟嘟正在赶来的路上!大家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第533章 总要有人治她 康王妃哭道:“灵舒,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把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可当时,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皇上威胁你父亲,若要是不遵,我们一家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提及当年,灵舒面有浓烈的恨意,当初害她远嫁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在老天有眼,她又有机会重新回来了! 皇帝命首辅去与乌斯藏使臣谈及两国相关事务,对灵舒也多加纵容。灵舒得以见到首辅,还和以往一样的风华绝代,只是以往她无法靠近他,而今却能近距离接触他。 灵舒得知,苏遇已经娶妻,娶的乃是祁岐来和亲的公主。 她后来也见过那位公主,本来看祁岐公主极不顺眼。但后来发现,祁岐公主亦是痛恨卫卿,两人便一拍即合,相逢恨晚。 从祁岐公主那里,灵舒了解到了京城的近况。 灵舒还没来得及进宫去找静懿,就听祁岐公主说明妃死了,现在静懿正在皇陵守孝。灵舒不由冷笑两声,道:“作孽太多,迟早是要还的。卡Kа酷Ku尐裞網” 随后灵舒便动身去皇陵。 静懿没有了明妃的庇护,也不像在宫里时那么前呼后拥,灵舒倒要去看看,她现在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灵舒出京去往皇陵时无人阻拦,可等她到了皇陵山脚下,才被人拦住。 闲杂人等,谁能随随便便上皇陵?除非有皇帝的旨意,或者有山上守陵的静懿公主的同意。 静懿听人禀报说,灵舒到了山脚下了。她才知道,灵舒随乌斯藏使臣回京一事。 只是静懿无心见她,灵舒恼极,又派人回京禀告皇帝,说她想入皇陵祭拜一下明妃和皇后。 皇帝现在不敢得罪乌斯藏,她以为皇帝会对她有求必应的。 然还不等皇帝同意或者拒绝呢,朝臣们弹劾的折子就上来的。 近来灵舒无所顾忌,在京里惹了不少仇怨。皇帝一直听之任之。 朝臣们一逮着机会,当然要往康王头上参折子,又严厉抨击灵舒,道是灵舒如此德性,非但不能使乌斯藏与本朝两国交好,反而搞得乌烟瘴气。 现在她又想进皇陵,莫说她一个外嫁的公主,就是本朝的公主除了守孝,也不能时时进入皇陵。 她以什么身份敢如此理直气壮?乌斯藏的王后吗?邻邦王后则更无这个资格侵犯皇室! 于是康王主动请命,去把灵舒接回来。 皇帝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与康王说道:“灵舒到底是你的女儿,朕不好过分为难。但她现在惹得满朝非议,你若真是为她好,就该约束一下她。” 康王应道:“臣弟谢皇上宽恕。” 康王也意识到,他要是再放纵下去,这些朝臣们自是不敢过于为难灵舒这个乌斯藏王后,但却要疯狂弹劾他这个做父亲的教养无方,最后灵舒一身轻松地回到她的乌斯藏去,而兜下苦果的还不是他自己。 灵舒在皇陵山脚下等了大半日,早就耐心全无,终于等来了京城里来的音讯。只不过却不是皇帝准许她进陵,而是康王亲自带着人来把她接走。 康王才被多名朝臣弹劾,此刻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灵舒不肯跟他回去,他硬是把她拽上马车。 灵舒非常不满,在马车里大踢大撞,道:“你凭什么拦我!你趋炎附势、胆小怕事,难怪只能一辈子当个窝囊废!我要是你……” 康王大怒,唯恐灵舒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忙堵了她的嘴,把她载回了城。 漪兰善八卦,有阿应在,她消息灵通得很,跑来跟卫卿说叨这件事。 卫卿近来虽少在宫中走动,但灵舒那阵仗,闹得恨不能全天下皆知,她就是耳目再闭塞,也能得知个大概。 漪兰道:“听说灵舒去了皇陵,又被堵回来了。乌斯藏王后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能在京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上也不管管么。” 卫卿若无其事道:“两国关系时值微妙,这个时候让她回来,无非就是当根搅屎棍。她要是在京城受了严厉管制,便会影响到两国。皇上也只能让她的亲爹亲娘出面管。” 漪兰讷讷道:“难不成,咱们怕了乌斯藏?” 卫卿眯了眯眼,道:“一匹狼时不足为惧,可现在群狼环伺,就不得不谨慎而为了。所以,怕,有时候不仅仅是源于内心的恐惧,还不得不掺杂局势。” 漪兰道:“可咱们朝中武有大都督,文有首辅,还怕打不过那些小国家吗?” 卫卿看她一眼,道:“你当打仗那么容易的?两国邦交,战争乃下下策,需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又有多少百姓要因此而陷入战争离乱之苦。” 漪兰瘪瘪嘴。 卫卿知道当前朝廷的现状,国库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持久的战争。一旦开战,乌斯藏与北方众多小国连成一线,则西部和北部全面沦陷为战场,朝廷兵力财力有限,必定会是一场苦战。 可群狼环伺,就盯着这块肉的时候,又怎能轻易驱散它们。 漪兰道:“那怎么办,难道要放任灵舒继续为所欲为下去?” 卫卿挑了挑眉,道:“好不容易得此机会回来,自然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静懿那处她去不了,应该很快就会来我这处了。” 漪兰忧心忡忡,继而又安慰道:“不怕,她可闯不了咱们都督府。” 卫卿无奈地笑了笑。 灵舒是闯不进来,可她还得受命出去啊。 倒不是卫卿怕了灵舒,只是这颗逢人就爆炸的炸弹,又不能简单粗暴地把她拆了,所以着实令人头疼。 果真,很快,上头的指令就下来了。 听说灵舒在家宴客,突然觉得头疼,请旨让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卫太医去康王府诊治。 漪兰一听说,当即跑来阻止。 彼时内侍监刚传完皇帝口谕,还没走呢,卫卿回头看了漪兰一眼,平淡的眼神里自有一股威慑力,道:“莽莽撞撞,跑出来做什么,回院里去。” 第534章 贱人你弄疼我了 漪兰不敢冲撞,只好暂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转回头去与内侍监揖道:“请皇上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 内侍监笑得和言语色,微微叹口气,又道:“皇上也无奈得很,还说让卫太医悠着点。” 卫卿道:“微臣遵旨。” 卫卿这里收到旨意的同时,殷璄在卫厂里也已经知道了。 卫卿只是让阿应驾车送她到康王府,可才一下马车,便有数名锦衣卫从另个方向来。他们定是得了殷璄的交代,卫卿也不问殷璄都交代了些什么,任他们跟着自己一并进康王府。 康王府的下人们自是一个都不敢阻拦。 灵舒设宴的地方在她的正院主厅,远远便传来丝竹之声。 卫卿一进正厅,可见厅内布置之奢华,灵舒一袭轻衣软裙,雍容华贵地躺在雪白的狐皮上,形态妖娆。 而她所宴请的客人,就只有一位,那便是一身红裙的祁岐公主。 厅内布丝竹之声的,皆是一些教坊内年轻的小生,且个个生得标致俊雅。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别数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彼时灵舒一见卫卿走进来,她虽是着一身官袍,可那肤白胜霜雪、眉眼含锦墨,淡淡然的神情,依然让这满厅的秀色黯然失了光彩。 灵舒皮笑肉不笑道:“卫卿,别来无恙啊。” 卫卿抬手作揖:“灵舒公主,别来无恙。” 灵舒看了一眼她身后,道:“怎么,来看个病,还要带这么多男人吗?” 卫卿道:“他们职责所在罢了。” 祁岐公主便在旁阴阳怪气道:“大都督夫人就是不一样呢,好大的排场。这来给灵舒公主看诊,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灵舒看着那些锦衣卫,个个衣着整齐、井然有序,心里就烦透了。 想当初,满京闺秀,谁敢多接近一下大都督,更不要说让锦衣卫随行护送了。可几年不见,最后不想卫卿竟然嫁给了大都督做了都督夫人,这些锦衣卫也对她唯命是从,任谁想想都不会甘心吧。 灵舒冷笑道:“你是心虚,怕我怎么着你吗?” 卫卿淡淡道:“公主不是要看诊么,请问公主哪里不适?”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从锦衣卫手上拿过药箱。 灵舒道:“让这些狗给本公主退下!” 卫卿却是环顾四周,道:“敢问公主,哪里有狗?” 灵舒面有怒容道:“你身后的这些锦衣卫!你到我的地方来,带这么多人,是心虚吗?” 在卫卿的示意下,锦衣卫这才退出待命。 灵舒招手让卫卿上前来。 卫卿拎着药箱,在她的椅榻前蹲下,道:“请公主伸手。” 灵舒斜睨她一眼,而后懒懒伸出自己的皓腕给卫卿诊断。然而卫卿刚一碰到她的手腕,灵舒忽而脸色一变,尖声怒道:“贱人!你弄疼我了!” 说着,当即手腕一翻,扬手就朝卫卿的脸上扇来。 这入戏倒是快。 想必这一巴掌,在灵舒的心里酝酿了许久吧。卡Kа酷Ku尐裞網早就恨不得狠狠摔在卫卿的脸上了。 现在她贵为邻国王后,卫卿还有什么能耐与她抗衡! 只可惜,这巴掌还没来得及落在卫卿的脸上,身后忽掠起一道风来,继而紧紧地截住了灵舒的手腕。 灵舒抽了抽手臂,奈何对方如铁箍一般。 灵舒不由怒极,看着卫卿身后出现的忠心耿耿的锦衣卫,叱道:“放肆!你敢拦本宫!” 她又瞪向卫卿,道:“卫卿,你想造反吗?!” 卫卿笑了笑,道:“公主见谅,锦衣卫听从大都督之令,我也为难得很。大都督总不能眼见着他老婆被别人打吧,你说是不是?” 灵舒咬牙切齿,面目扭曲,“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是什么吗?满朝文武尚不敢得罪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卫卿淡淡道:“我自是知道,公主是乌斯藏王后,若是在这里受到了委屈亏待,乌斯藏便可借机发难,引发两国争端。” 灵舒道:“你既知道,还敢这么对我!” 卫卿抬眼,平静地看着她,道:“若真是两国争端,公主便没有了和亲价值,对于乌斯藏那边而言更没有了利用价值,到时以公主之血鼓舞三军,必能使三军气势大涨,也说不定。” 灵舒瞪了她半晌,而后阴狠笑道:“卫卿,你少唬我,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灵舒吗?” 卫卿回头对锦衣卫道:“不得对公主无礼,退下。” 锦衣卫再退。 而灵舒那一巴掌,始终没能再扇下去。 卫卿重新给她诊了诊脉,道:“公主只是肝火旺盛,其余并无大碍。” 灵舒冷冷地拂开她,道:“既然你来了,那就顺便给祁岐公主再例诊一下吧。” 祁岐公主明艳动人地笑道:“让大都督夫人帮我看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这无疑是拿卫卿太医的身份来辱她。大都督夫人又如何,到了跟前,还不得跟奴才似的给人看病。 身后锦衣卫的脸色都变得非常冷厉。 卫卿淡淡然一笑,道:“身为太医,看病救人是我分内之事。既然公主觉得自己有病,那我看看也无妨。” 祁岐公主喝道:“卫卿,你不要欺人太甚!” 卫卿道:“不是有病才会看病么,谁没病也要看大夫的话,那不也是种病么。” 祁岐公主竟然无言以对。 然而,当卫卿一摸祁岐公主的脉象时,便挑了挑眉,道:“公主脉象虽显怪,但总的来说,似是喜脉。” 话一出口,别说灵舒,就连祁岐公主自己都愣住了。 祁岐公主当即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灵舒却是一杯酒掷在地上,摔个粉碎,嫌恶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本宫,还说你与首辅未曾圆房,没圆房哪来的孩子!难不成是你偷人生来的?!” 祁岐公主面色发白,颤声道:“灵舒公主,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定是她,”她葱白的手指指向卫卿,“定是她乱诊乱说!” 卫卿道:“若我乱言,公主不妨再请太医看诊。” PS:准备好!马上双十二,又要剁手了…… 第535章 这就是你口中的爱? 不等祁岐公主拒绝,灵舒立刻命令下人道:“再去太医院给我请太医!” 等太医来再诊,也确实是喜脉。 这下祁岐公主吓得呆若木鸡。 听灵舒的只言片语,之所以能与祁岐公主交好,首先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卫卿;其次,想必祁岐公主告诉灵舒,她虽然和首辅成亲了,但一直未有夫妻之实,灵舒才对她不那么排斥嫉妒,遂两人才能同仇敌忾。 但是现在祁岐公主有了喜脉,灵舒恼火至极,有锦衣卫在场她无法动得卫卿,是以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祁岐公主的身上。 卫卿从康王府出来时,灵舒还在厅内大摔大砸,祁岐公主不住地解释。 想那祁岐公主与首辅成亲已一年有余,就算从未有夫妻之实,说来也是一件屈辱的事,她应该还不至于有事没事就凭空捏造。 想来祁岐公主也是措手不及得很。 她的脉象有点奇怪,但如果祁岐公主如此肯定她不可能怀孕的话,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假孕。 但卫卿还没有善良到要全盘告知。卡Kа酷Ku尐裞網 祁岐公主一心想羞辱她,却万没想到自身竟然出了这等情况,这应该算是名副其实的受宠若惊了吧。 卫卿回到都督府,等殷璄回来,似笑非笑地与他说道:“大理寺我都去了多少回来着?目测这回又得去牢里度个假了。” 殷璄解护腕的手势顿了顿,看她一眼,道:“你把灵舒怎么了?” 卫卿动手来帮他解,道:“我倒是没怎么她,只不过她可能咽不下那口气。” 殷璄闲话家常般道:“既然要去牢里,你没弄一下她?” 卫卿低笑道:“毕竟是在康王府里,能怎么弄啊?她要是来大理寺牢里看望我,我保证不让大都督失望。” 殷璄看了看她,道:“回头我跟大理寺打个招呼。” 卫卿挑挑眉,道:“弄干净暖和点就行。” 殷璄道:“到时我给你送饭。” 卫卿勾着唇角,踮了踮脚,依偎上去,手臂勾着他的肩颈,主动吻了吻他,低语道:“忙不过来就不要送了。卡Kа酷Ku尐裞網大理寺包饭的。” 皇帝把这烫手山芋甩给卫卿,卫卿既不能一脚把这山芋给碾碎了,又不能让它继续烫手,委实需要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殷璄反客为主,握着她的腰肢,将她抵在桌边深吻。 室内烧着银炭,尽管外面寒冬凛冽,室内却泛着温温暖意。 卫卿仰长颈项,极力热烈地回应他。 到后来,她被殷璄抄过腰身,轻巧地抱起,往内室床榻间走去。 卫卿靠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胸腔里传来的心跳,不觉怦然心动。 卫卿搂着他一同倒在枕上,青丝绣枕,格外的清灔美丽。 她眼里依稀有流光,温妩的笑意动人,轻声道:“殷都督当先用晚饭。” 殷璄俯下头,唇留在她颈边,气息丝丝绕绕,声音低沉入耳:“先用你。” 柔软的裙衫混着曳撒衣袍,一件件褪出帐外。 窗外夜色将将来临。 灯火温黄溢出些许,忽而,细碎的光影从窗边飞下。 天下起了淡淡的小雪。 房内温暖如春,空气里弥漫着旖旎缠绵的气息。偶有婉转沙哑的叮咛。 ······ 很快,祁岐公主有孕的消息便传散开来。 苏遇经常宿在公署,倒是后来知晓的那一个。 府里的管家来禀告苏遇时,已经请了大夫到府里多次诊断,并无差错。 与此同时,流言蜚语总是见缝插针。 首辅府里上下待祁岐公主的态度,多少有些鄙夷,因为伺候的下人们最清楚,首辅根本不与她同房。 于是小道消息就流传了出来,道是首辅公务繁忙常宿公署,现在祁岐公主怀了孕,定是与奸夫苟合种下的。 祁岐公主成了众矢之的,为京中闺秀小姐们所唾骂,道她是耐不住寂寞,淫荡下贱。 苏遇回了一趟府里,祁岐公主一见到他,便扑过去,死死抓住他的衣角,道:“苏遇,你相信我……我没有,我没有做过!” 苏遇拂了拂衣角,径直从她身边走过,问管家道:“诊断无误吗?” 管家应道:“无误。” 苏遇落座,淡淡然问:“孩子是谁的?” 祁岐公主只是煞白着脸,摇头。 苏遇丝毫没有被人背叛的恼羞成怒,于他而言,眼前这女子不过是放在家里的一道摆设。 苏遇道:“你若与别人有情,我可以成全你。再问你一次,孩子是谁的?” 祁岐公主嘶声道:“没有谁的,我说了我没有做过!” 苏遇道:“你常在府中,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旁人,想来除了你从祁岐带来的几个扈从,也不会有谁。既然你不承认,我也无所谓成全不成全了。” 当晚,祁岐公主身边仅有的几个扈从全都被处死。 祁岐公主失魂落魄,看向苏遇的眼神,也渐渐化成了死灰,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究竟我哪点不如她?啊?” 苏遇坐在书桌前处理未完的事务,头也不抬,淡淡道:“她从不做不自量力的事,你却总是倒着来。我劝你,少与灵舒往来。” 祁岐公主惨笑,笑得泪如雨下,道:“我就是不甘心啊。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看我,眼中只有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啊?你为什么能这么心狠手辣,连我仅有的几个护从都要杀了!” 苏遇手上动作一顿,始才抬眼看她,道:“我给过你机会。这一年多,你纵容你的人借我府上之便,收集朝中讯息传递给你兄长,你当我不知道?” 祁岐公主张了张口,终是无言。 苏遇又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手中的公文上,道:“你一边害着我,一边怨着我,这就是你口中的爱?” 祁岐公主哭道:“你如果一开始就对我好些,我至于那么做吗?” “好与不好,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不曾逼过你。自己选择的结果不如人意,有什么资格怨憎别人。” 第536章 陪他赌一把 他也未曾如意,可心中所爱,仍是心中所爱,并没有因为失去而变成心中所恨。 这一晚苏遇与她说的话,大概抵得上近来一年那么多吧。 祁岐公主泪眼朦胧地看着苏遇,只觉得这个俊逸的男人的心是冰冷而硬狠的。她不该对他有所期望,才把自己害得如今这么惨! 最终,祁岐公主抹了一把眼泪,笑道:“你我是圣旨赐婚,反正你也不能休了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这么对我,是错的。” 灵舒恼恨祁岐公主之余,也还没忘了卫卿这一茬儿。 她一定要让卫卿尝到苦头。 于是自那日卫卿从康王府离去后,灵舒便借口卫卿来给她看诊,结果施诊不当,导致她病情越发严重。 卫卿便给落了狱,皇帝命她在大理寺牢里深刻反省。 其实满朝文武皆知,灵舒不过是借题发挥。皇帝这是给了她一个很大的台阶下。 大理寺牢里清扫得干干净净,被褥也铺得厚实。 温少卿再次看见卫卿时,脸上的表情已经麻木了。 卫卿朝他笑笑,道:“温少卿,我们又见面了。卡Kа酷Ku尐裞網温少卿真是尽职尽责。” 温少卿道:“哪里哪里,是都督夫人来得勤,就莫要寒碜下官了。” 随后温少卿还往卫卿的牢里添了一盆炭火,方便她取暖。 等到饭点时,不想殷璄竟真的来了。 带来的食盒里的饭菜,都是家里嬷嬷们做的。而且还少不了补羹。 卫卿笑说:“不是说忙就别来了么。” 殷璄道:“如此我也不会忘记吃饭。” 下午的时候,卫卿旁边的牢里来了一个牢客。 卫卿看着被温少卿押进来的季从贤时,就忍不住扶额。 大家都在一个京城里,她和季从贤也不是好久不见,只不过因为各自做的事不同,交集比以往少了。 季从贤见了卫卿也不显生疏,打招呼道:“嘿,卫卿,好巧啊。” 卫卿:“……” 季从贤道:“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卫卿:“据说是误诊了灵舒公主。卡Kа酷Ku尐裞網” 季从贤不屑地撇撇嘴:“灵舒从来就屁事多,怎么现在当了乌斯藏的王后,还不知收敛点。” 卫卿道:“小侯爷又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季从贤牵了牵自己的锦衣衣摆,道:“唉,赌钱赌输了,没钱还,就被送进来了。” 随后季从贤发现自己牢间的待遇和卫卿的不同,就哐当哐当摇着牢门跳脚道:“温淑庭!凭什么她有炭火烤我没有,她的被褥那么厚我的却这么薄!你个偏心眼的给我说清楚!” 温少卿实在受不了他,才又送了被褥和炭火来。 季从贤傲娇道:“这还差不多。” 温少卿懒得理他,甩甩袖子走了。 季从贤舒舒服服烤着火,便对卫卿道:“你要是觉得无聊,我跟你唠唠嗑。” 随后卫卿问他:“你进了大理寺,荣安侯知道么?我记得以前荣安侯好像不准你与我来往吧。” 季从贤俨然一副纨绔样,道:“儿大不由人,他管我。卡Kа酷Ku尐裞網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住我了啊。” 卫卿笑道:“小侯爷真是一如既往的随性。” 他这副纨绔的表象下,谁说没有一份不显露于人前的睿智在? 季从贤吊儿郎当道:“卫卿,以前你说有时间陪我赌一把,还算不算数啊。” 卫卿道:“算数。” 季从贤就笑了起来,道:“正好,我偷了一副赌场的骰子来。”说着他就从袖中取出一盅,和一副骰子。 卫卿问:“赌什么?” 季从贤道:“要是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以后你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要是你输了,亦如此,怎么样?” 卫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片刻道:“不违背道义和做人准则,不违背伦理和纲常。” 季从贤眼神熠熠道:“不违背道义准则,不违背伦理纲常。” 卫卿道:“好。” 一时间,牢房里响起了骰子撞赌盅的清脆声音。 对于赌,这个卫卿真不在行,全凭运气。 今日,不过是实践往日的一句诺言。 输赢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就算她赢了,也并不需要季从贤帮她做任何事;她若是输了,可还他以往真心相待的一份情义。 反倒是季从贤,他应该很想要赢吧。 见季从贤如此认真,卫卿便也打起精神来。 最后的结果,季从贤赢了。 卫卿挑眉道:“你今天运气不错。” 季从贤道:“卫卿,你可答应我了啊。往后若是我用得上,我会跟你提这件事的。” 卫卿道:“在不违背以上的条件下,我自会应你。” 到下一个饭点的时候,季从贤就发现他和卫卿待遇的巨大差距。 卫卿可以和殷璄一起用饭,而且还是家里带来的热腾腾的饭菜。而季从贤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啃牢饭,简直是虐狗! 本来季从贤觉得大理寺的牢饭还不算难吃,可一和卫卿的饭菜比起来,就色香味尽失。 于是乎季从贤几乎是一边瞅着卫卿那边的菜色,一边下自己的饭的,别提有多幽怨。 卫卿虽然没提,后面殷璄再来时,显然带了三个人的饭菜。 卫卿好笑地看着偷偷咽口水的季从贤,道:“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季从贤看向殷璄,道:“我可以吃吗?” 卫卿道:“当然可以。” 季从贤的牢房基本没上锁,是他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温少卿硬把他抓进来的。 遂季从贤馋兮兮地跑到卫卿的牢间里,坐下一起吃饭。 季从贤不停地赞叹道:“嗯~好好吃!卫卿你家的厨子手艺怎么这么棒!比我家强多了!” 随后季从贤就开始打听都督府的厨子,是哪里人啦,都会些什么菜啦,以及可不可以让他家的厨子去都督府学习两天啦之类的。 基本上殷璄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回答他,都是卫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事实证明,灵舒是沉不住气的,第二天果然就到了大理寺的牢房来。 彼时她趾高气昂地出现在牢房门外,卫卿正安静地坐在床褥上闭目养神,脚边的炭火烧得红红暖暖的。 第537章 你怕我? 灵舒见状,便道:“这牢里何时这么好的条件了,竟还有炭火给牢犯烤。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缓缓睁开眼帘,道:“牢犯也是要过冬的嘛。” 季从贤从旁道:“我说灵舒,你到牢里待过么,你怎么知道这牢里的条件好还是不好呢?” 灵舒循声一看,不由来气。没想旁边还关着个不教化的季从贤。 季从贤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道:“啊,人老了记性不好,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以前好像确实来待过。是因为什么事来着,哦,好像是皇上寿宴的时候,你打碎了夜明珠,反倒嫁祸给卫卿的那一回吧。” 灵舒脸都气绿了,叫道:“季从贤你闭嘴!” 季从贤道:“你说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脾气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你得感谢皇上,幸好把你嫁去乌斯藏了,才能在那边混个王后当当,否则你在京城里撑死了也就是个小郡主,哪还能像现在这么耀武扬威的呢?” 季从贤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越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越来劲。 灵舒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真要是跟他耗下去,他能说一整天。 虽灵舒愤恨地冷哼一声,径直进了卫卿的牢房里。季从贤还在隔壁说道:“喂,跟你说话呢灵舒,你怎么还不理人了呢?” 转眼间灵舒便站在了卫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卫卿,你以为你躲得掉么,到这牢里来待几天就没事了?” 卫卿道:“我误诊了公主,是真在此忏悔过错。” 灵舒尖声笑道:“你这种人会真心忏悔?别假惺惺的了!”她脸上的笑意一丝丝散尽,又爬上深重的怨恨,“当初是你教唆皇上把我嫁出去的吧!” 卫卿正色道:“身为臣子,岂敢教唆君主,请公主慎言。” 季从贤在旁道:“灵舒,当年可是首辅和大都督并满朝文武都举荐的你,关她什么事?” 灵舒戾色道:“就是不知这个狐狸精给首辅和大都督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知道我在那边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乌斯藏地处西边偏远之地,不管是风俗文化还是地域习性,都与本朝京都天差地别。 灵舒过惯了京里锦衣玉食的日子,到了乌斯藏怎么能习惯。况且那边的女人和男人,与中原也相去甚远。 乌斯藏首领是生得魁梧,却远没有当初卫卿所形容的那般英俊。而且他并不好女色。 他喜好的是果敢坚毅的女人,对灵舒这样和亲过去的娇滴滴的小女子不怎么感兴趣。 而且他又厌恶斤斤计较、满腹恶毒心计的女人,灵舒到了乌斯藏以后,处处高人一等,仗着自己是和亲公主,乌斯藏首领不能把她怎么样,稍有不顺她意的,就处处刁难、排挤打压。 灵舒耀武扬威了一阵子,就被乌斯藏首领给圈禁起来了。直到首领的弟弟掌权后,她才被解禁,重新做回高高在上的乌斯藏王后。 卫卿虽不知道灵舒是怎么过的,但可想而知,一副再好的牌在灵舒的手里,也会被她打得稀烂。 卫卿道:“公主此言差矣,我还没那么大的魅力。大都督与首辅以及满朝大臣们,都只是公事公办,为长远打算。卡Kа酷Ku尐裞網” 不管灵舒怎么叫嚣,好像生气的只有她一个人。如此,才最是让她恨极,她想从卫卿的脸上看到更多的情绪,伤心,痛苦,可怜,求饶! 灵舒缓了缓,笑道:“上回你带着锦衣卫上门,那赏你的一巴掌没能落得下去,今日就一并赏了你吧。”说着便吩咐左右,“上去,给我掌她的嘴,直到她求饶为止!” 灵舒的左右心腹,自是从乌斯藏带来的人。 两个乌斯藏女人,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有力。她们不懂中原规矩,浑然不怕,只听从主子的命令,当即上前来架住卫卿。 卫卿的身形,在她们手里,就成了个布娃娃一般。 季从贤见状面色变了变,道:“灵舒,你不要太过分了!” 灵舒回头,笑睨着他道:“怎么,连你也心疼了吗?这种到处勾三搭四的女人,有什么可留恋的,我收拾她,那叫为民除害!” 季从贤的牢门并未上锁,他立马就冲出来,又冲进卫卿牢里去。 与此同时,那两个乌斯藏女人扬起巴掌,左右开弓地朝卫卿脸上扇去。 然而,并没有掌掴声在牢里响起。 两人的巴掌落在离卫卿的脸一尺来处蓦地停下了,她们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继而就听得骨骼错位的声音和她们的嚎叫声同时响起。 卫卿拧着她们的手腕,连带着将整条手臂都拧脱臼了去,再松手一掀,便将两个乌斯藏女人给掀翻在地。 两人捂着肩膀,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灵舒竟没有料到,卫卿会有这般很准利落的架势,一时愣住了。 卫卿随之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摆,缓缓起身,朝灵舒走来。 灵舒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抬眼便看见卫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由脸色微微发白,“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伤我的人!” 卫卿道:“我很高兴,你能到这里来。方才不是想打我么,这种事一定要亲自动手才够爽快吧。” 灵舒恨恨地盯着她,一时僵着没动手。 卫卿挑眉道:“怎么,不敢?难不成你来找我,都是虚张声势?”她勾唇笑道,“你怕我?” 灵舒恼恨至极,咬牙切齿地回道:“谁怕你!我今天非撕了你!” 说罢她亦扬手,朝卫卿打来。 卫卿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一反手便反剪在了灵舒背后。 灵舒吃痛,气息不定道:“卫卿,我敢这么对我,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卫卿在她耳边轻声道:“欢迎你来。” 话音儿一落,她指尖捻着数枚银针,精准非凡地扎入了灵舒的某几处穴位中。 灵舒只来得及轻哼一声,卫卿又是一手银针飞快地扎去。 灵舒还想挣扎,卫卿淡淡道:“公主肝火过旺,上回公主说我误诊,这回我着实帮公主降降火气。别乱动,一会儿伤着损着了,怕是不能复原了。” 第538章 这不,报应就来了 灵舒张了张口,刚才说话,卫卿冷不防丢了一粒幽凉的药丸进她嘴里。卡Kа酷Ku尐裞網那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喉咙就下去了。 等卫卿给她收了针,松开她以后,她怎么都无法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灵舒猩红着眼眶死死瞪着卫卿,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卫卿道:“降火的。只要公主勿动心火,就不会有大碍。” 随后卫卿敛衣蹲在两个乌斯藏女人面前,竟是用流利的乌斯藏语言与她们交流。 傻愣在一边的季从贤再次惊在了当场。 灵舒到乌斯藏去了好几年,也没能学会这门语言,当然,她更多的是不屑于学。她只听得懂一些简单的。 灵舒大概听得懂卫卿在问她们,会不会写字什么的。 但是卫卿没能等到两个女人的回答,只听得她们呜呜两声,然后摇头。 灵舒便倨傲地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她们只听命于我。” 卫卿察觉有异,伸手就捏住其中一人的下颚,使她张开了嘴。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一看,嘴里竟是没有舌头的。 另一个同样如此。 她们不是不说话,而是根本没法说话。 卫卿问:“她们的舌头怎么回事?” 灵舒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扭曲,道:“在乌斯藏的时候,那些奴才欺负我语言不通,居然敢用乌斯藏话给首领告状,因而我最恨多舌之人。为了避免狗奴才再背叛我,索性就把她们的舌头拔了。” 季从贤震惊,道:“灵舒,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灵舒道:“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你懂什么?” 卫卿却笑了,意味深长道:“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最后,卫卿又把两人的手臂给接回来了。两人捂着手臂重新回到灵舒的身边。 灵舒终是忌惮卫卿,在这牢里卫卿胆大包天竟然敢还手,看来还是得下一次光明正大地收拾她才行。 而方才卫卿给她扎的那几针,让她有一丝提不起力的感觉。 灵舒道:“卫卿你给我等着,这事还没完!” 说罢,她带着自己的人就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卫卿对她背影心平气和道:“公主切记,肝火不要太旺哦。” 灵舒走后,留下季从贤和卫卿大眼瞪小眼。 卫卿叹口气,道:“小侯爷,你要是敢出卖我,赌骰子那事儿可就不算数了啊。” 季从贤回到自己的牢房,道:“我什么时候出卖过你。这次委实是灵舒做得太过分,你回击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着,他偏头瞅了瞅她,又道:“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卫卿笑了笑,闲聊道:“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学过几手来防身而已。”她亦看向季从贤,“你我初次相识的那次,在街上不是打过一架么,你会没想到?” 季从贤摸摸鼻子,道:“哦,我忘了。” 当时他以为卫卿是男子,但后来发现是个女子,就自动地忽略了她的拳头,而是把她和女子的娇弱联系在了一起。卡Kа酷Ku尐裞網 以至于往后他一直认为卫卿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人。 季从贤又问卫卿:“你怎么会乌斯藏话?” 卫卿挑了挑眉道:“有谁生来就会说话的吗,当然是学的。” 灵舒回到康王府以后,越想越气不顺,大掀大砸了一通,脾气大得连康王妃都不敢去招惹。 康王妃在门外道:“灵舒,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娘为你做主。” 灵舒一个茶杯飞砸出来,道:“你能有什么用,你滚,不要来烦我!” 康王妃不慎被砸到了,身边的丫鬟连忙搀扶她离开这里。 康王妃也十分头疼无奈。康王这两日受不住朝廷的压力,对灵舒管教起来。灵舒便认为康王、康王妃都是站在朝廷这边的,丝毫不为她着想。 再加上灵舒发起脾气来,一向是六亲不认的,才这般不可收场。 后来她自己躺在床上直喘气,一股心火像被堵在了胸口,根本没处发泄。那股有心无力的感觉更甚了。 她声音也嘶哑了,喉咙火烧火燎,可惜茶具都被她砸碎了,连杯水都没得喝。 灵舒身体感到很疲惫,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去。 后来下人见她睡着了没醒,就合上房门,让她安睡。只要她安静下来,王府里可就安生了。 灵舒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然而,当她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双手没有一丝力气,刚想出声叫下人来服侍,喉咙里冒出来的却是粗嘎的不成字句的“啊啊”声。 灵舒大惊失色,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怎么努力想说话都不行。 不仅如此,她双手连一只茶杯都握不稳。 消息传出来时,不知多少人暗中大舒一口气。灵舒公主哑了,手也形同于废了,导致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这就算是给人暗害的,那也是在康王府被害的。跟别人可没关系。 据说前一天灵舒公主还好好的,在康王府里大发雷霆,又吼又砸的,还不惜往她生母的头上砸杯子,这都是有人亲眼所见的。 这得是多爱发火,才能下得去这般狠手啊。 做人这么不留余地,可是要遭报应的。这不,报应就来了。 康王府请了大夫是一个又一个,皆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灵舒恨极,是卫卿,是她干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卫卿在牢里要问她的两个下人会不会写字,在听说她把两个下人的舌头拔除之后,还意味深长地笑说能省不少麻烦! 卫卿就是要她有苦说不出,也写不出! 皇帝这两天心情明显好转,下朝后有空的时候,召来卫卿,嘴上无不惋惜道:“灵舒公主有恙,卫爱卿,你还是奉朕旨意去看看吧。” 卫卿应道:“微臣遵旨。” 卫卿再去康王府时,灵舒一见了她,就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可惜挥上来的巴掌有气无力,卫卿轻手便拿住,诊了诊脉象,道:“上次来时,便说公主是肝火过旺,导致气血逆行冲撞,再动怒可能有损身体本元。灵舒公主再不信我,也当紧着自己的身体才是。” 第539章 在她这里挑唆 康王康王妃就是有心怪罪迁怒,也怪不到卫卿的头上。毕竟前一天灵舒在家还好好的。 很快,乌斯藏使臣知道了这件事,大为震怒,要求皇帝严厉追究此事。乌斯藏王后怎能受这样的屈辱,这是挑战两国的和平。 灵舒在康王府出的事,真要追究起来康王夫妇首当其冲。 皇帝起初很为难,然后就大义凛然地说,出了这种事他也很震怒,理应严肃处理,坚决不能坏了两国和平。即使是王爷,他也不能姑息。 这话一出,还不等通知乌斯藏那边呢,灵舒就不干了。 她没能报复到自己最想要报复的人,不想最后却把亲人给牵扯了进来,她要是再追究,她爹娘就会跟着遭殃。这对她来说,落不着丝毫好处,到最后还连个落脚庇护之所都不再有了。 灵舒重回故土,把天子脚下搅得乌烟瘴气,无非就是借着两国邦交做筹码。现今以她亲者反制她,她还能不安分下来? 因而最后,灵舒让使臣不得小题大做,这只是她个人身体染恙,与两国国事无关。 而皇帝在朝堂上说得义正言辞,私下里召见了康王,态度又软了下来,道:“你是朕唯一的手足,朕万不会把你交出去的。在殿上那么说,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灵舒的事,朕也深感遗憾,朕会请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给她调理医治。” 康王谢恩。 他知道,要是灵舒和乌斯藏使臣坚持,皇帝是真可能处置他的。 帝王的容忍很有限度,灵舒超出了这个限度,便会祸及全家。 康王纵使心中有怨,却也满腹无奈。 皇帝道:“你也该好好教导教导灵舒,身为邻国之王后,应该从大局着想,她毕竟不是从前的任性郡主,一举一动都牵系着国之体统。” 康王道:“臣弟谨记。” 回到康王府,康王看着神色憔悴的灵舒,叹口气道:“灵舒,京城是个是非之地,等你身体好些了,就赶紧回乌斯藏去吧。” 灵舒瞪大着眼,幽怨又不甘,眼泪直往下掉。 康王道:“这是为你好。两国关系日趋紧张,真若敌对起来,你惹了这么些祸,首先对准的就是你啊。你以为皇上真是怕了你,才不得不忍你么?皇上是在等你露出更大的破绽,然后一把逮住你,让你牵一发而动全身。” 康王还道:“你是爹唯一的女儿,爹万不会害你。听爹的话,早日回去,无论如何,把乌斯藏王后之位坐稳了。” 乌斯藏的使臣留京这些日子,也不能整天都待在别馆里,有礼部派人专门负责陪同、接引,好带他们领悟一番京城的繁华。 因而常有人盛情招待使臣在酒楼宴饮,去温柔乡下榻。 有一次卫卿从街上路过,倒是遇见了。只是卫卿当时在马车里,只无意间抬了抬窗帘,从缝隙间看到几个使臣酒足饭饱红光满面地出来。 负责接引他们的,却不是礼部的人。 卫卿不由得多看了那个接引的人两眼。样貌平平无奇,属于那种看一眼就会忘在脑后的。 当然,朝中若是有人有心约见乌斯藏使臣,是不会轻易在外露面的。 驾马车的阿应也做寻常小厮打扮,并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卫卿在马车内道:“看看那个接引使臣的人,回头查一下。弄清楚与使臣吃饭的都有哪些人。” 其实查来的结果,与卫卿料想的相差无几,乃是三皇子,荣安侯等人。 难怪季从贤那日要去牢里,他并非是单纯地去找她玩的,他想给他们荣安侯一家留条后路。 卫卿问了一句:“首辅没在场?” 阿应道:“首辅没在。” 也是,苏遇对立场一向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一时头脑发热去淌这趟浑水。恐怕他依然是持不支持但也不排斥的态度,静观其变吧。 灵舒在康王府里将养,皇帝果真隔日就派太医到府上例诊。 起初灵舒还会发脾气将他们赶走,后来也就没有这个精力跟力气。因为她是耗不过太医隔日就奉旨来给她看诊的,再耗下去,她迟早得把自己气死。 灵舒终于安分下来了,宫里宫外、朝野上下无不觉得一片清净舒爽。 年后,乌斯藏使者启辰返回自己的国家。 使臣在宴饮应酬上感到十分满足,但谈及两国政务,脸上就带着一股郁气,想必在政事上洽谈得不是很愉快。 为表友好,皇帝虽然不能亲自去送使臣,但遣了自己的皇子随礼部在送行之列。 等使臣出京以后,三皇子进宫回禀情况。 彼时卫卿又与他打了一次照面。 皇帝龙体欠恙,卫卿正为他调理完毕,就退出殿外。 然没走多远,身后三皇子也随之出殿,唤道:“卫太医请留步。” 卫卿转身,眯着眼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便揖道:“参见三皇子。” 三皇子笑笑,道:“卫太医多礼了。我父皇的身体如何?” 卫卿道:“只要多加休养一阵子,还和从前一样康健。” “那就好。”三皇子道,“上次的事情,想必令卫太医感到很失望。” 卫卿问:“三皇子是指哪件事?” 三皇子叹道:“卫太医东西奔走,为求真相,到最后还是白忙活一场,真可惜。”他又回过头来看向卫卿,“有人提醒了我,手足同心,其利断金。你知是谁给我出的这主意吗?” 卫卿道:“是首辅。”她笑了笑,又道,“三皇子无法从首辅那里着手,这便来微臣这里挑拨吗?” “你若把他当盟友,可能会被反咬一口。”三皇子道。 卫卿道:“我从不把他当盟友,正如他也不把三皇子当盟友一样。” 三皇子脸色顿时变了。 卫卿揖礼,告辞。 他看着卫卿离去的背影,眼里有种风雨将至的阴沉。 二月份的时候,漪兰诞下一子。 漪兰是足月生产的,临盆前一阵子,肚子已经圆鼓鼓到像怀揣着一只浑圆的大西瓜,连走路吃饭都困难。 第540章 想做母亲,想你做父亲 阿应虽然不善言辞,但也看得出他非常紧张。卡Kа酷Ku尐裞網 可他一个愣头愣脑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有这么多嬷嬷,还有卫卿在,他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虽然辛苦,但漪兰还是时时被卫卿监督着,在花园里多多走动。 漪兰捧着肚子叫苦不迭,道:“早知道,我就不吃那么多了。我怎么知道他最后会长得这么大……” 嬷嬷们眼尖,早就盯着漪兰的肚子研究说了,说她十有八九生的是个儿子,才会这般折腾人。 阿应听说了,难得傻笑。 卫卿看着漪兰滚滚的肚子,忍不住眼角抽搐,道:“……你确实吃得有点多。所以才不能懈怠,一定要多走动。” 虽然她会医,但对生孩子却是没有经验。这么大个孩子,要从身体里面蹦出来,估计得受些罪吧。而且又没有现代的一些医学器械,可以看看孩子发育得如何,胎位正不正等等。 在古代生孩子,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 但卫卿只是心里这么想,也不会说出来,不然漪兰定要给吓破了胆。 漪兰怀孕前几个月还好,就后几个月里突然胃口大开,而且她又贪吃,想着多吃点肚里的孩子也能跟着长好点,哪想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生产前夕,漪兰忽感阵痛,嬷嬷们便知是要生了。于是该准备的赶紧准备,城里的产婆和大夫也请了好几个随时准备着。 痛感越来越强烈,漪兰冒着冷汗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去躺着了?” 两个嬷嬷架着她继续走,道:“你想躺还早哩。生孩子快的也要大半天,若要是慢的,要一两天呢。” 后来一晚上,漪兰在房里,叫得痛苦不已。 阿应等在外面,看见血水被端出来,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随着漪兰卯足了力再叫一声,一道婴孩的啼哭声在黎明间响起。 大家手忙脚乱地收拾,把孩子洗好裹进襁褓里,又把房间收拾好,让漪兰躺得舒服些。 等一切妥当后,才准阿应进去。 嬷嬷抱着孩子给他,笑得合不拢嘴道:“我说得没错吧,果真是个大胖小子。” 卫卿也是一夜没合眼,待让漪兰安定下来以后,嬷嬷们便催促道:“夫人,快回去休息吧。” 卫卿回到院里,沐浴用的热水已经准备齐当。她发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进去一看,殷璄竟还坐在案前不曾休息。 卫卿不由咋舌:“你一宿没睡?” 殷璄眉间有些疲倦,嗓音也带了一丝忪哑,道:“反正闲得无事,把第二天的事情处理了,可以慢慢睡。” 卫卿知他这是在等自己。 她也不多说,赶紧去沐浴更衣,着一身寝衣,上床去,道:“大都督,我准备睡了,你呢?” 殷璄“嗯”了一声。 卫卿躺下不久,书房和卧房里的灯便全熄了。殷璄在床榻外侧躺下,从身后拥住了她。 暖帐放下,隔挡了窗外一丝丝微亮的天光。 殷璄蓦地在她耳边道:“往后可以不生孩子。” 卫卿一愣,问:“为何?” 殷璄道:“免得受罪。卡Kа酷Ku尐裞網” 今晚闹得动静着实不小,卫卿不知道,他也去过那院里两趟。 卫卿闭着眼,缓缓笑了,低声道:“可我不是说过,我愿意给你生孩子。”顿了顿,又道,“以前不曾有这般念想过,想做母亲,想你做父亲。” ······ 三四月之际,正值春暖花开,百姓们着春衫、踏青赏花,毫不惬意。 与此同时,乌斯藏使臣回国,王后此行弄哑了嗓子,双手也形同废了,让乌斯藏王弟十分恼火。 他与朝廷递书曰,王后受此大辱,必将追究到底。 皇帝回书曰,王后遭此一劫,全因其生父母之过,万般无奈之下,可问其父母谢罪。 此事因王后极力阻止,后不得不作罢。 再过了两月,乌斯藏再传国书来,与朝廷商议两国边境的事宜。 边关有百里沃野城池,在最早时本是属于乌斯藏的,后两国开战,乌斯藏战败,割地求和,两国才能和平共处至今。 现在乌斯藏要求朝廷归还那百里之地。 消息一经传开,纵使皇帝再善忍、肚量再大,也不由得大为光火。 乌斯藏仗着现在朝廷所面临局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上次来使是免贡税,这次来国书又是让土地,若是满足了他,下次又该提出什么样无理的要求? 朝堂上文武百官亦是斥责乌斯藏此举无异于趁火打劫。 不论是激进党还是保守党都知道,若是一再退让,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猖狂。 可两国关系一僵,接下来会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皇帝早前得知北方小国结成联盟以后,随之派了政客前往,试图各个击破,竖起各小国之间的信任障碍。 但是此举的效果不大。 现在朝廷答不答应乌斯藏的无理要求,都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皇帝的身体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是没办法休养如前了。 每日他都召集大臣议事,讨论对策。 这一年,全国军事兵力调动最为频繁,提前加强边防,以应对突发情况。 蔡铮已经由彝州调去守了东方和南方,以防合桑趁机插一脚。 缪谨主动请命,前往西方镇守边防,誓死不让乌斯藏往前进一步。 西边的乌斯藏野心最大,这必是一场艰巨的任务,也具有相当的危险性。卫卿不同缪谦举荐他,但他若自己请命,也不会拦他。 因为军功险中求,这是危险,同时也是机遇。 只是缪谦难免要担心一番,让卫卿好好劝劝他。但这舅甥俩显然立场和观点都到一处去了,也没什么可劝的。 与缪谨同行的还有朝中另一名得力武将,两人不日就启程。 北方战线最长,数名武将也出发前往北疆统领边防。 静懿在皇陵里守孝,早过了三月之期。她没回宫,要给明妃守三年。 在皇陵里清苦度日,仿佛超出了世外。但她又清楚,自己仍还真真切切地活在这尘世里,不可能一切都避世不理。 PS:大概,明天就有好消息啦~ 第541章 给他补得过头了 宫里隔几日便会送来补给,静懿可以从宫人那里了解情况。 包括皇帝的身体状况,朝廷所面临的外患等,多少知晓个大概。 而缪谨即将前往与乌斯藏的边境镇守一事,也顺着传到了静懿的耳朵里。 静懿愣了好一会儿,问:“是父皇让他去的么?” 宫人应道:“好像是缪将军自己请命去的呢。” 静懿道:“卫卿怎么不阻止他呢?” 宫人只答不知。 乌斯藏早就居心叵测,他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他几时能回? 静懿发现自己平寂已久的心,终于还是全乱了。 静懿有一种立刻就想飞奔下山,跑回京里的冲动。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去?明知道那里危险重重,他为什么还要去? 可她还是忍住了。 他有他自己的坚守,怎能因为她想或是不想,就能决定他做或是不做呢? 卫卿没有阻止他,便是知道这一点吧。卡Kа酷Ku尐裞網她又凭何种身份何种理由去阻止他? 静懿转身,孤冷的背影又进了陵,点灯,守陵,伴明妃左右。每日做着重复的事。 缪谨启程这日,他往西边去。静懿站在东边的山上,茫然地往下望。 静懿奢望,要是缪谨能够打这山脚下路过……她也能目送他一程。可她知道这终究是自己的奢望,他们处在相反的两个方向,这一去,只会越来越远,不会重逢。 静懿与卫卿有过书信往来,卫卿也说她在皇陵里守三年比较好。 她在这里陪伴亡母,宫里皇城的局势却瞬息万变。 ······ 皇帝整日忙于政事,没空召见卫卿,卫卿空闲的时间倒比较多。 殷璄忙得不见影儿,卫卿多是在卫厂等他,和从前一样,不管他多晚回来,都给他留有一盏灯。 卫厂茶室里准备的东西比以往更齐全,甚至还多开了个伙房。她有时亲自配茶,有时亲自做羹。 殷璄极少时候回来得早,正准备回大都督府,锦衣卫却告诉他道:“大都督,都督府人在卫厂。” 殷璄在休息室和办公房都没见到她,便问:“她在何处?” 锦衣卫道:“在伙房……做饭。” 殷璄随着去了新造的伙房内,正有米饭的香气扑面。 门口有人挡了光,卫卿回头一看,笑道:“今日倒早。” “在做什么?” “做点药膳给你吃。”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某些回忆,殷璄看了她的背影片刻,而后上前拿了旁边的蔬菜,道:“洗了要切吗?” 卫卿应道:“要切的。” 随后卫卿就听见殷璄手上的菜刀剁在案板上的非常整齐的声音,听得人身心舒畅。她再偏头一看,蔬菜被他切成了均匀规整的丝儿。 殷璄看了看她,道:“不该切丝?” 卫卿莞尔笑道:“切都切了,也不能浪费。” 药膳的雾气扑腾起来时,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卫卿说,这是给他养元补身,一会儿要多吃一点。 两人在卫厂里吃过了晚饭,殷璄处理了会儿公务,卫卿又给他在手边放了一杯养生茶。 夜间,两人在休息室内宿夜。 可后来,殷璄将她抵在房门上,灼热缠绵的吻落在她的脖子和肩胛锁骨上时,她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她衣衫松散地挂在臂弯里,裙下光着双腿,勾缠在他的腰上,随着他的征战踏伐而起起伏伏。 卫卿的腰身被他的手握着,身体里充胀而饱满,一次一次,像要将她往云端上送,又想要拉她入深海里沉沦。 卫卿抱着他的头,房门轻轻摇晃,她咬牙低低道:“我给你补身,不是让你用在这方面的……” 殷璄嗓音低沉得酥耳,道:“太补了。” 近来因为很忙,两人亲密的时间少之又少。因而似干柴烈火一般,一点即燃。 辗转到床间,床榻随着殷璄沉力而发出晃动的声音。 卫卿勾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吻他,他的唇,下巴,喉结,都被她辗转流连。呼吸里全是彼此的气息,要命地惹人怦然情动。 卫卿轻轻舔呧着他的喉结时,殷璄扣着她的腰肢,着力迅猛地往深了闯,她下意识地紧紧缠住他,抵死缠绵。 卫卿眼眶发热,眼角情潮堆积,她手指用力地攀着他的肩背,指端摩挲着他坚实的肌理,任他索取疯狂。 有那么一阵子,他大概是怕弄坏她,都很温柔。可浓烈的爱,积压到了顶点,终究是要宣泄。 她能承受,也愿意承受。 殷璄在她花房里狠狠碾磨,她忘了今夕何夕,熏热的眼泪夺眶而出,嘴角溢出酥骨妩媚至极的呢喃。 可当那滚烫的岩浆即将喷射爆发时,殷璄按住她的腰身欲退出。 卫卿先一步缠着他,内里拼命地缩绞吮吸,她沙哑道:“殷璄,别走。” 殷璄眼底情潮翻涌,只顿了一瞬,便再深深一闯到底,彻底宣泄,在狂风暴雨中将她浇灌,充盈。她用力抱住他,在他身下绽放。 卫卿疲惫睡去,睡梦中也能隐隐感觉到,腹部胀胀暖暖的。 到第二日起身更衣,那股暖流才顺着她的腿心淌了出来。卫卿看了看满床凌乱,心头怦怦跳,脸颊也有些发烫,双腿软得快站不稳。 他先把卫卿送回家,自己也洗漱了一番,才去上早朝。 转眼间漪兰的孩子已经有半岁,白白胖胖,开始翻身打滚了。 漪兰喂奶期间,也养得很好,整个人丰腴了一圈。卫卿一在家时,她就抱着孩子到卫卿这里来,给起了个好养活的乳名,叫虎娃。 他虎头虎脑的,确实很配这个名字。 虎娃很喜欢到卫卿这里来,一让卫卿抱时,就乱蹭乱爬。虎娃正开始长牙,小嘴上时常挂着口水,卫卿一抱他就难免被蹭上口水。 她倒是不介意,和虎娃玩得兴起。 只是近来,卫卿比较嗜睡,食欲也不如以往的好。嬷嬷们道她是偶尔往宫里走动累着了,在家里的膳食上也格外注意一些,漪兰也少抱着孩子来闹腾了。 后来漪兰某次到卫卿院里来,见她躺在躺椅上睡着了。天气尚暖,阳光从树叶间漏下,一地碎金。 第542章 夫人,好像又是喜脉 漪兰到她身边,卫卿才后知后觉地醒来,捏捏鼻梁道:“我又睡着了吗?” 漪兰不做声,蹲在她身边,拿起她的手腕给她诊脉。 这一诊,又是许久,脸上的表情也深浅莫定。 卫卿看着她的表情,她也抬头朝卫卿看来。两人一时没说话,卫卿的神色却有了微妙的变化,眼神有些发紧。 后漪兰咽了咽口水,道:“夫人,好像又是喜脉。” 卫卿沉默良久,然后低头间笑了起来,睨她道:“没诊错?” 漪兰道:“应该没错,这回……是好事吧?” 卫卿伸手抚向自己的肚子,道:“嗯,大概是吧。” 漪兰脸上的笑意霎时激动,就差高兴得跳起来,她转头就往外跑,道:“我这就去告诉嬷嬷们!” 卫卿却及时叫住她,道:“此事你知我知,不得声张。” 漪兰便问出口:“这是大好事啊,连大都督也不能说么?” 卫卿道:“先别说。” 随后漪兰意识了过来,现在刚诊出喜脉,她大概是担心又会像上次那样,让所有人都空欢喜一场吧。只有等孩子稳定下来以后,才算稳妥了。 这一点卫卿比谁都清楚,前三个月是最紧要的。等过了三月以后,大概就可以放心了。 离上回小产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她的身体调理得很好。她也未曾再服用过避孕的药物,不管是对孩子还是对自身,都没有能造成损伤的因素。 漪兰虽然爱八卦,但她严肃答应过卫卿的事,便要做到守口如瓶。 只不过她整日挂着笑容,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让嬷嬷们见之实在好奇,便问她:“漪兰你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欢快?” 漪兰捂了捂自己的嘴,道:“我只是最近经常做好梦。” 夜间,卫卿不如以往精神,殷璄还没回来时,她房里点着灯,人却靠着软枕懒懒软软地睡过去了。 殷璄一回房间,便见她慵懒地歪斜着,衾被随意地捻在胸前。 他站在床边给她轻掖了掖被角,卫卿醒了醒,惺忪地看他道:“回来了?饿不饿,我让嬷嬷给你留了宵夜。” 殷璄道:“不饿。” 床边有她准备好的他的换洗衣物,他很快地洗漱过后,便回来睡觉了。 一躺下,卫卿就侧身依偎过来,伸手环住他的腰。她唇边勾着一丝笑意,蓦然道:“大都督真厉害。” 殷璄拥着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道:“比如?” 卫卿悠悠道:“比如勤勤恳恳,为政为民,皇上应该给你发加班工资。” 往后的时间里,两人也依然很少有时间和机会恩爱缠绵。殷璄难得回家早些的时候,还不及把她压在身下,卫卿便抵着他的胸膛莞尔笑语道:“不行,今天来了月信。” 如此两次都用了这个借口,殷璄也没有拆穿她。 朝中武将几乎被派了大半出去,镇守各处。 北方将士统一待命,一夜之间,一道军令传达,北方率先开了战火。卡Kа酷Ku尐裞網 朝野上下,再无往日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吵嚷嚷的轻松之态。京城里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都从谁家艳情八卦转变成了北方的战势情况。 乌斯藏和北方诸小国大概怎么也没料想到,他们还只是呈合围威胁之势,朝廷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诸小国以为,他们联合到了一起,就可以威胁到朝廷,甚至能从这场外患中分到一杯甜羹。 这场仗,必须是要打的。否则只会被这些猖狂小国给牵着鼻子走,外患一日不能除,朝堂则一日无法内安。 这样的局面,皇帝亦下了很大的决心。形势逼人,就连朝中的保守党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主和。 如此,唯有一鼓作气,全力一战。抢夺先机,在北方小国准备周全之前先战,还能多一些胜算。 然则,若只是一方小国,很好处理,胜算也很大。可北方小国连成一线,实力就不可小觑。 而本国前几年攻打祁岐,国力有所耗损,战后休养生息,国库进项不大。现在兵力又分各处防守,实力实在算不上强大。 遂大都督发了战令,也即将前往北方亲临领战。 北方将士们士气大振。 三日后,皇帝亲上高台,鼓舞士气,为三军壮军魂。 消息刚从皇宫传回来时,都督府上下,都有两分被战争的愁云所笼罩。 卫卿显得格外平静。她帮殷璄收拾出征要用的东西。 卧房里的衣物,书房里可能要用上的办公用的东西,无一遗漏。 朝中形势她知道,殷璄也不会因为心血来潮而贸然下主张。他先与卫卿说起过。 卫卿无法阻止他,更加不能妨碍他,唯有支持他,为他妥善准备这些繁杂的琐事。 这一次,她不能离开京城,到疆场去和他共生死。 因为外患一起,内政必然暗潮涌动。她必须要留下来,在他安心打仗的时候,稳住他的后方。 因为兵力分散而不足,殷璄临时从京外别处护城军调来两万将士,随他一起出征。 京城以外,有八方护城,护城内有护城军,以保护京城安危所用。一旦京城有变,他们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护驾。 这两日殷璄都在营地点兵。 待夜里归来,他与卫卿详说,剩下的护城军里,因为势力交错复杂,将领也不尽可用。 若是他走后,皇城有变,必是那些护城军发挥最大的作用。 早前苏遇暗中巩固自己的势力,拥护皇子的朝臣们也有所准备,因为掺杂的势力多了,反而能维持一种意外的平衡。 皇帝有心限制殷璄的权力过大,殷璄对此也听之任之,可实际上这其中的各方势力他都理得非常清楚。 皇帝万不想这个时候起内乱,当前自会最大限度地限制下面各方势力。所以此次允殷璄带走的两万将士,实际上是带走了一批潜在的威胁。 卫卿道:“你带走了他们的人,必会有人恼羞成怒,对你造成不利。” PS:嘟嘟你老婆怀孕啦你知道吗? 第543章 殷璄,我劝你轻点 殷璄道:“士兵到了我手上,也就不需要多余的将了。卡Kа酷Ku尐裞網这点你无须担心。” 照他的手段,自会在那些人动手之前,先把他们拔出干净。出征在外,他就是最大的将帅,疆场即是他的天下。 卫卿仰头看着他,踮着脚去吻了吻他的唇。 殷璄又道:“你留在京里,锦衣卫全交给你。”他看着卫卿的眼神,深如苍穹,“若遇难事,可从首辅那里着手,反策之。” 虽然他和苏遇的立场和出发点不同,但苏遇对卫卿用心有意这一点,无须怀疑。即使站在对立面,在关键时候,苏遇也愿意护她一命。 卫卿闻言,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这是下下策吧,殷都督最不想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殷璄道:“你的安危更重要,保全自身为第一。” 她伸手抚着殷璄的衣襟,应他道:“殷璄,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你的安危更重要,保全自身为第一。” 殷璄道:“好。” 他打横抱起卫卿,便朝床榻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勾下他的头,热情地拥吻他,气息缭绕,缱绻道:“殷璄,我会完好无损地等你回来,所以你也要完好无损地给我回来。” 两人耳鬓厮磨,交颈缠绵。 殷璄寸寸吻过她的肌肤,留下道道深浅吻痕,她亦用牙齿轻咬,用舌尖舔呧,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卫卿伸手去抱他的腰背时,他身体线条绷得极紧,一边吻她,一手撩开她的双腿,沉身而下,将自己一点点着力地挤了进去。 卫卿轻喘,沙哑含笑道:“殷璄,我劝你轻点。你若早点从战场上回来,兴许还能看得见我挺着大肚子的光景……” 殷璄动作蓦地一顿,僵滞。他深深看着她,眼底里仿若有洪水决堤时的激勇,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卫卿嘴角笑意动人,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低低道:“你若回来晚了点,你儿子或者你女儿不认你可别怪我啊。” 殷璄手肘撑在她身侧,生怕自己压着她。他缓缓弯下身,一手将她轻轻地搂入怀,埋头在她的颈窝里。 她的发丝柔软,肌肤有一股让他执迷的幽香。 良久,殷璄低沉唤道:“卫卿。” 卫卿抱着他的头,眯着眼慵懒应道:“嗯?” 他道:“有三个月了?” 卫卿霎时明眸生笑:“殷都督好聪明啊。” 卫卿是自三个月前开始找借口的,所以必是那时就有了缘由。这个女人,真能瞒,还瞒了他这么久。 殷璄不再深入,抽身欲撤出。 卫卿却适时地伸腿缠住他的腰,不让他走。她感受到殷璄在她身体里的蓬勃张力,面对殷璄的隐忍不发,她轻声道:“胎儿稳定了,只要殷都督别莽撞,可以的。” 殷璄极是温柔,缓入花房,轻轻研磨。 她紧紧把他容纳包裹,那股致命的紧致吮吸,摧着他的意志,让他愈加地滚烫昂扬。 卫卿张了张口,溢出轻喘,眼角堆砌着嫣然绯意,别样的情动如浪潮一样,将她一遍遍吞噬。 后她翻身为上,青丝如墨飞泻而下,她骑在殷璄腰上,媚眼如丝道:“还是我来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一边吞吐着,一边极是珍视地吻过他的胸膛。竟能将他撩拨到极致,最后在她的温柔里宣泄释放。 出征这日,卫卿去送他。 将士出征,后来一律都不准亲人相送了。因为出征即意味着与家人离别,多少人都是红着眼眶饱含热泪,这会让将士们心怀牵念,到了战场上无法奋力杀敌。 因而后来规定,只有将士们凯旋之日,家人可相迎,尽情欢呼团聚。 卫卿庆幸自己是大都督夫人,可以有这个例外送丈夫远征。 皇帝在高台酒祭,为三军壮行。殷璄抬臂做手势下军令,鼓声如雷,将士们吼声震天。 上战马前,卫卿走到殷璄面前,为他披战麾。 两人身后,一方兵马,一方整齐有列的锦衣卫。形成了一幅恢宏壮阔的背景,远天绵延,江山万里。 卫卿面上没有一丝的别离悲戚之色,她面色温好,微微含笑,手上给他系着带子,轻轻与他道:“大都督好威风英俊啊。” 殷璄低低看她,道:“等我回来。” 卫卿道:“那是必须的。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战场也好,黄泉也罢。” 该叙的别离,在他出家门之前,就已经叙过了。 待卫卿给他系好了麾毡衣带,往后退了退。两人没有过多的亲近,在人前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随后战旗一挥,殷璄策马调头,往远方去。 卫卿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最后只剩下茫茫天色,什么也再看不见。 阿应才提醒道:“夫人回吧。” 特殊时期,朝廷武将们各有任务,由内阁统领的文臣们亦是不得闲暇。 尽管快要到年底,却没有一丝将要过年的喜庆。 首辅苏遇同是忙得不见影儿。 自上次祁岐公主有孕的事情过后,过去了没多久,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不翼而飞了。而且一点孕相都没有。 外人只说是祁岐公主心虚,喝了堕胎药把孩子拿掉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什么都没做过。她是曾幻想过能与首辅生几个孩子,能过上有人疼爱的幸福生活。 可到头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泡影。 苏遇这辈子都不可能爱她。他都把她逼至了绝境,她为什么还要傻傻等着他回心转意?她要让他悔不当初! 后来祁岐公主经常外出,她在京城里活动自由,苏遇并不在明面上干涉她。 而她要为自己寻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祁岐公主找上了三皇子,去到三皇子在宫外的宅邸里。 三皇子见了她,她便开门见山道:“我想与三皇子结盟。” 三皇子玩味笑了,道:“首辅夫人专程与我说这些,是嫌日子无聊,与我开玩笑么?” 祁岐公主道:“祁岐虽已俯首称臣,可我祁岐子民百姓犹在,与合桑又世代交好,他们若能住三皇子一臂之力,三皇子不是如虎添翼吗?” 第544章 狼狈为奸 三皇子神色一顿,打量起祁岐公主,半晌道:“你与我谈条件,总得有所求。你求什么?” 祁岐公主道:“我要让负我辱我之人,付出代价。” “其中也包括首辅?”三皇子把玩着酒杯,不置可否道。 祁岐公主挑唇一笑,倒是美艳无双。她道:“首辅也有自己的考虑,不可能全力辅佐三皇子吧。有我在首辅府,帮三皇子探得他的消息,不是更有助于三皇子拿捏住他么?” 她站在三皇子面前,抬手轻宽红裙,一件件垂落在地上,边道:“人往高处走,这没什么不对。我与首辅空有一道圣旨在,却不是夫妻,我想成为三皇子的人,三皇子敢跟臣子抢女人吗?” 三皇子手里的酒杯顿住,支着下颚,眯着眼看着她衣裙渐褪,一点点露出女人白嫩的酮体。 他不得不承认,这祁岐的第一美人,到了京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美艳的。 即使红裙落地,她这副身子骨也是美得无可挑剔。 三皇子眼神直直地落在她身上,燃起一簇欲望的火苗,嘴上笑道:“首辅真是不懂享受,有这等艳福,他竟弃之一旁么。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转而他却又道,“前阵子京里传得风风雨雨,你仍还不知收敛?让我夺首辅的女人,这是在挑拨我跟首辅的关系?” 祁岐公主道:“我不是他的女人,他也从未把我当过他的女人。至于流言是真是假,要试过了才知道。怎么,三皇子不敢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挑逗与挑衅。片刻却是灿然一笑,道:“不敢就算了。” 说着她便弯下身去拾拣地上的裙裳。然将将碰到,冷不防被男人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三皇子猛地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他抱着光裸的祁岐公主便往帘后内室去,道:“送上门来的,岂有不要的。” 内室的地上铺着软毯,来不及上床,三皇子就把她压在了软毯上。她毫不示弱,勾下他的脖子,便主动献吻。 男人的华裳锦衣散落在一旁,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谁也不能相信之前被确诊有孕的女人还是什么清白身子。 因而三皇子也只将她当做是放荡女人一个,身下的玩物罢了,以为她是经受的,少了许多怜惜。 两人在软毯上纠缠在一起,三皇子挽起她的一只腿,便轻易地寻得入口,没什么前戏地直直往里入。 祁岐公主痛得脸色发白。 若不是他亲身感受,还以为她这是在演戏。可事实上,他确有闯破一层阻碍,且里面又涩又窄,根本没有男人涉足过。 三皇子动作一顿,看着身下的人,道:“你竟还当真是处子?” 祁岐公主露出一抹凄艳的笑来,道:“惊喜吗?” 处子血在雪白的软毯上溅开了鲜艳的花朵。 三皇子覆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会儿,又游离到她的脖子上和胸前,她仰着头,脸上的笑容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苏遇,你不屑要我,可想要我的男人多得是。 那我就给你戴上一顶顶的绿帽子! 三皇子身边的女人不在少数,可身下这具身体却能让他兴致极好。她身上幽幽的芬芳让人迷醉,他比初始更怜惜疼爱了几分。 两人交叠的身躯死死缠在一起,随着动作一耸一晃。渐渐难耐的女声和着男人的喘息,在室内旖旎交织。 后祁岐公主一出门,则会晚归。 苏遇不曾管过她,只偶尔会回首辅府,听管家说她竟还未回。 祁岐公主夜里归来时,与苏遇偶然在屋檐下相遇。 苏遇问了一句:“去哪里了?” 祁岐公主道:“只要我没干坏事,去哪里,首辅管得着吗?” 苏遇看了她一眼,道:“只是提醒你一句,与虎谋皮,你还不够格。轻易给出去的东西,不过都是些廉价物,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祁岐公主僵在原地,脸色苍白,苏遇拂衣从她身旁走过,又离开了家门。 ······ 乌斯藏原首领据说病得只剩一口气,今年年初他的王弟堂而皇之登位,也便是现在的新首领。 新首领对殷璄主动拔军开战,显然是有些措手不及。 殷璄的战名显赫,曾一平诸国外患,让诸国臣服、令四海清平,实力是凭空吹捧得来的。 北方诸国一听,此次是他领战,气势上就灭了一半。 只不过在兵力上,北方诸国举全国之力,集中在一起的有数十万之多,殷璄这方兵力却大有不足,双方差距悬殊,这才让北方小国稍稍心安了一点。 战火一旦蔓延,疆场如火如荼。 大都督指挥作战,不能正面与庞大敌军对抗,而是在军事上挑拨离间,让小国之间的合作产生间隙和裂痕,再看准时机一举击破。 起初朝中没有捷报传来,双方僵持了一阵。 后来大都督集中兵力对战某一小国,再分派兵力从后方阻拦别的小国支援。如此让他们相互怀疑。 战报传来之际,前方形势一片大好。 而乌斯藏这边,趁着朝廷大部分兵力被拖延在北疆,正是其趁虚而入的好时机。然北方小国忌惮殷璄,乌斯藏同样也忌惮。 北方那么多兵力,都没能让殷璄兵败,反而隐隐有了抗衡之势。这让乌斯藏不得不慎重起来。 只要殷璄一日还在战场上,那则一日是个威胁。 另外,西边边防重整,缪谨和另外两名武将坚守边关,乌斯藏趁机发兵直闯边关。 原以为朝廷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到了北方,西边边防应该正是薄弱的时候,可哪知,乌斯藏的兵马再勇猛,也没能冲破防守。 西边边防没有多余的兵力发动战争,因而缪谨只守不攻,又盘踞地势险恶要地,乌斯藏屡次出兵都是无功而返。 乌斯藏首领委实恼火。 而灵舒在新任首领上位以后,她把康王的话记在了心上,依然是乌斯藏的王后。虽然双手无力,嗓子也哑了,但好在乌斯藏极少有中原女子的娇美,而灵舒模样长得也可人,上一任首领不喜欢,但这一任首领却十分喜欢。 早在灵舒被圈禁的时候,两人就厮混在一起了。 第545章 献上一计 灵舒回到乌斯藏以后,着乌斯藏的名医费心调理,尽管双手还没复原,但嗓子能发声了,声音十分粗嘎难听,总归也是能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灵舒便对乌斯藏首领献了一计。 既然边防攻不下来,不如以退为进。 灵舒得知镇守边防的主将是缪谨,文武双全,乃缪家之后。早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偶然见过,并从祁岐公主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他和静懿公主颇有渊源。 只要是和静懿有关的任何人和事,灵舒都不会放过。 缪谨是教静懿骑射的师父,据祁岐公主掌握的情况,好像静懿十分在意这个缪谨。 在狩猎场的时候,静懿摔马受伤了,缪谨也似受了伤,而静懿的目光时有时无地去看他。 后来缪谨被派去了彝州,卫卿去彝州时,静懿也跟着去了。 还有缪谨被召回京,而静懿被皇后下毒的那晚,正是缪谨连夜被召见的时候,当时两人都在殿上。虽然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有关系的。 祁岐公主为了自己的处境以及远在祁岐的兄长着想,尽心留意着京里的这些人和事。一旦发现有所牵连,说不定将来就能加以利用。 因而她才发现了静懿和缪谨的这些不同寻常。 眼下,灵舒柔弱无骨地倚靠在乌斯藏首领的怀里,一边喂他吃酒一边道:“不如我们向他们假意求和,让他们派静懿公主来和亲。到时那缪谨势必心神大乱,不就露出破绽了么。” 乌斯藏首领道:“万一那位公主和他,不像你说的那样呢?” 灵舒笑道:“那他也会护送公主到边关吧,比他只守不攻更有机会啊。再者,静懿公主可是那边皇上的宝贝公主,到了乌斯藏,也是个很好的筹码。” 乌斯藏首领掐着灵舒的下巴,笑了起来。 灵舒还道:“若论容貌,静懿公主冷艳高贵,连我都比不上。王上就不想尝尝那从小金枝玉叶娇养着的人儿什么滋味?” “当真比你还美?”他一边翻身把她压在座椅上一边伸手往她裙底探去。 灵舒娇喘吁吁道:“比我可美多了……” 这乌斯藏首领很是迷恋灵舒年轻娇美的身躯,不一会儿便她身上驰骋得酣畅淋漓。灵舒抱着他健硕的肩膀,在身下疯狂地扭动着水蛇腰,脸上那销魂的快意里,还爬上了怨毒又痛快的笑意。 静懿啊静懿,当年她代替她远嫁来此,这场债孽终究是要还的! 她也要让她尝尝,远嫁和亲、远离故土、独在异乡是个什么滋味! 灵舒不由得开始期盼,静懿能够远道而来,从此在这乌斯藏与她作伴呢! 她就是要让她永远也不得所爱,让她也像自己这样,一辈子只能在粗鄙的男人身下承欢! 很快,乌斯藏就递了国书往中原朝廷,道是仍有意两国保持和平友好。 朝廷收到这份国书的时候,大多数朝中官员可谓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这次的和平友好,是有代价的。 乌斯藏新首领上任,指明要娶中原的静懿公主为妻,以延续两国的友邦关系。 皇帝还来不及跟着松口气,就被激得大怒。 甚至想要找的回绝借口,也被乌斯藏的国书给堵了回来。乌斯藏还提到,虽然得知静懿公主在皇陵守孝,但通常皇族子弟的孝期只有三月,静懿公主和亲出嫁后,可另外着人守满三年。国家大事,比个人家事要重要得多吧。 谁都知道,朝廷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跟乌斯藏对战。若能延续和平,则能缓解当下朝廷很大的压力。 朝中武将大都被支配,多剩下一帮文臣。因而之前未曾发声的朝中保守党,这时便纷纷站出来劝皇帝,当下时局,事关两国大事,当以大局为重啊。 皇帝极力反对。身为帝王家,坐拥天下,可到头来他连自己最痛惜的女儿都护不住么? 卫卿知晓此事,着缪谦所在的御史台,亦是极力反对。 以乌斯藏的野心,煽动北方小国联合战争,不可能这个时候还想真的求什么和平。应该是他突破不了边防,才想着走这样一步。 朝中那帮迂腐文臣却道,正因为乌斯藏意识到继续僵持下去讨不着好,所以才退而求和平。 现在朝廷面临着极大的考验和压力。就算西边的边防一时稳固,可支撑不了太久。 既然有和平的途径可循,为什么不答应?这是对双方都好的一件事,也能很大地缓解当前的紧张形势。 朝堂上进行激烈的争辩。甚至有朝臣拨弄风向,将矛头一转,对准了卫卿。 御史缪谦是卫卿的亲舅舅,他们弹劾甥舅两分搬弄是非,为祸朝廷。而卫卿身为女流之辈,插手朝中事务不是一日两日,现在干涉两国邦交大事,其罪可诛! 外患还没除,内党争斗到底还是来了。 静懿的事还没解决,朝臣们又上奏请皇帝将卫卿降罪。 正当朝堂上一片狼藉,皇帝心力交瘁之时,冷不防殿外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道:“既然女流之辈不能干涉朝堂,为什么事到临头,却要用另一个女流之辈去平息国之争端呢?” 朝中官员一顿,纷纷转身看去。 殿外光线雪亮,静懿一身素服,与生俱来带着皇族高贵的气质,正朝殿上走来。 这朝堂殿上,后宫是不得踏入的。可她是公主,大家还指望她去和亲,一时间无人多说什么。 静懿扫视众人,道:“尔等以卫太医论罪,她可曾在这朝殿上出现过?尔等可曾亲耳听她议论过半句朝政?仅因为缪御史是她舅舅,便要强行加罪吗?大都督正在疆场杀敌,你们却想要毁其家诛其妻,说说,祸害朝廷的人,居心叵测的人,到底是谁!” 她一言,顿时将乱糟糟的各种弹劾言论给镇压下,同时也把风向给拨乱反正。 谁这个时候再敢毫无真凭实据就煽动弹劾,那便是霍乱朝纲,那才其心可诛! 朝殿上一派寂静。 第546章 你图什么? 静懿上前,朝皇帝行大拜之礼,一字一顿道:“若以儿臣一己之身,能化两国干戈,解当下之急,儿臣愿意前往乌斯藏和亲。”她再拜,以额贴地,道,“请父皇成全。” 她身形清瘦,可那番勇气和风骨,却叫任何人无法忽视。 皇帝眼眶红了,冷声喝道:“大胆,朝堂之上,岂容你任性胡来,还不退下!” 转眼间,卫卿的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好在她身形比较小巧,平日进宫时着宽松的太医官服,因而看不出异样。 更何况她进宫或者出门的次数很少,除非必要。绝大多数时候在家里养着。 静懿回宫的事,锦衣卫第一时间到家里来向她禀报了,卫卿虽然嘴上没说,可看得出来,她脸上有怒气。 她原想静懿在皇陵里待上三年,等三年以后,兴许一切都已经平定了。 她倒一点都不担心朝堂上那帮趁机拨弄风向的人,就算嘴皮子说得再厉害,暂时也动不了她。 可静懿偏偏在这个最乱的时候回来。 是谁告诉静懿乌斯藏指明要她和亲的? 卫卿坐在椅榻上,她额角突突跳,不由伸手扶了扶。 漪兰见状,忙给她揉了揉眉心。 卫卿的心徐徐往下沉。每每去皇陵给静懿送生活补给的,除了宫里边的人,还能有谁。 若要不想静懿知道,上下守口如瓶,保准她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听到。可若要想她知道,又有什么难的呢? 卫卿看向窗外,她也不知,静懿生在帝王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后卫卿道:“漪兰,给我准备太医服,我要进宫一趟。” 都督府上下着实为卫卿提心吊胆的,可是却又无法阻止她。 漪兰一边备衣一边提醒道:“夫人,你已有七个月身孕了啊。” 卫卿伸手抚了抚衣裙下隆起来的肚子。 早两个月前,她就已经感觉得到胎动了。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和她一起等待着殷璄回来。 之前殷璄隔半个月会送家书回来,虽然家书上没有特别多的话,只说一切安好,就足以让卫卿感到慰藉了。她也会回信,两人的来往信件上都不会有过多言语。 只是后面这两个月,大约是前方战事急,卫卿再少收到家信。不过她会把之前殷璄写的时常拿出来看看,手指摩挲着上面力透纸背的笔迹。 卫卿起身更衣,道:“进宫一趟无碍。”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孩子一直非常乖顺听话,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卫卿处境不容易,孩子从不闹事,也从不让她有何不适。 听漪兰说,她怀孕那阵子,虎娃经常半夜里把她踢醒了来。 可卫卿夜里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感觉到有胎动,那也是孩子在轻轻动。 阿应驾马车也非常小心,马车内布置得柔软,几乎没有什么颠簸。 漪兰现在可以陪同卫卿一道进宫,有她照看着也好放心一些。 卫卿直接到了静懿的宫里,静懿已经沐浴更衣,换下了素服。她正端坐妆台前,宫人帮她梳妆。 层层叠叠的锦衣华裙加身,她又变回了以前尊贵高傲的模样。 卫卿站在她身后,沉目无言。 静懿通过铜镜看向她,许久未见,淡淡一笑。 随后她挥手,让宫人们尽数退下。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她和卫卿两人。 静懿一时坐着未起身,道:“在皇陵里待久了,这回回来,倒有些不习惯。” “为什么要回来?”卫卿问,“在皇陵不好吗?” 静懿不知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还是看着卫卿,道:“让我在皇陵里躲过三年,然后继续顺顺遂遂地过下去么?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我怎么还能缩在后面呢?” 卫卿沉静道:“所有人都焦头烂额,那是他们该。权力欲望,江山霸业,他们有所图;食君俸禄,勾心斗角,他们也有所图。那么你呢,你只是个公主,这些与你何干,你又图什么?” 静懿道:“我图什么,我图国泰民安、父皇康健啊,我图你在风口浪尖之上依然能够安然无忧,我图……”她平静地哭了,眼泪从眼眶里落下,丝毫不影响她的仪态,依然美得像幅画。 她又笑说,“我还图,缪谨远在边关,能够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将来他若能立功封侯,理应是幸福美满。” 静懿跟她说,“我不孝,未能给我母妃守满三年。我在皇陵里的每一天,都睡不安稳。你知道吗,我最怕,缪谨他一去再也不回。” 卫卿道:“你这又是何苦。” “是啊,这又是何苦。”静懿笑了笑,“可他不爱我,并不能阻止我爱他。幸好他不爱我,否则他一定会和我一样的痛苦。” 卫卿低低道:“静懿,你不要嫁。你贸然前去,有可能中了乌斯藏的计,那样对他反而不好。” 静懿道:“可你我都知道,再耗下去他那边可能也撑不久。反正我这一生,也没有特别想嫁的人,嫁谁不是嫁?留在这皇城里,往后可能永远也再见不到他,不如我去往边关,起码还能身着嫁衣,再看他一眼不是?” 卫卿仰头,红着眼眶,不让眼泪流下来。 静懿还道:“这是乌斯藏的缓兵之计,也是我们这边的缓兵之计。只要能等到大都督打了胜仗,就能去帮他了对不对?” 最终,卫卿看着铜镜里静懿的眼睛,道:“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是不是?即使踏出这一步,脚下便是水深火热,再也无法回头,你也不后悔吗?” 静懿道:“没有回头路可言。” 卫卿抿唇道:“好,那我助你。” 静懿神色一颤,望着卫卿,缓缓地笑,泪湿眼眶道:“好。” 不知道静懿清不清楚,可是卫卿清楚,这并不是她一意孤行,而是她只身入了这个局,别无选择。 是夜,书房内的烛火通明。 只不过以往都是殷璄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而今却是卫卿身在书房,处理各地传来的密信。 大批锦衣卫被她派遣出去,来无影去无踪,将他们神出鬼没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547章 做准备 平日里殷璄对他们严格训练,京里没有谁能比他们更适合监视和充当眼线的了。 之所以朝中大臣们弹劾她,却不敢实际动她,便是因为她手里有殷璄的统领锦衣卫之权,而朝臣们屡次向皇帝谏言要求收回此权,都被皇帝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过去了。 比起信任其他人,皇帝只能信任卫卿。 朝中动向波谲云诡,皇长孙怕是也暗中有人窥伺很久。若无锦衣卫,谁来护皇长孙安全? 后来,大多数朝中官员的动向都在锦衣卫的掌握之中。若有异动,御史台必会第一时间上呈证物,则涉案官员抄家的抄家,送审的送审。通常进过卫厂,就别想完好无损地回来。 一时间朝廷里人心惶惶。 大都督夫人跟大都督一个德性,只要犯到她手里,办起人命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可朝堂斗争就是这样,她若不反击,不知多少人磨刀霍霍准备对付她。 卫卿知道,迟早有人会等不及,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卡Kа酷Ku尐裞網不然真等对方把一切都准备周全了,她这边则会处处陷入被动之境。 三皇子那边着实狂躁,时机还没成熟,但卫卿却提前动手开始拔出朝中他的党羽了。 他亦是在自己的书房内,地上还跪了一个下属禀报详情,他不由大发雷霆,面目阴沉道:“这个卫卿,简直胆大包天!” 彼时祁岐公主正顺着他的胸膛,道:“三皇子莫气,我祁岐与合桑已经通过气,随时可为三皇子引东风,造大势。卫卿她不过是手里有锦衣卫罢了,怎敌三皇子有千军万马呢。” 三皇子看向祁岐公主,手指挑了她的下巴,怒容中又恢复了几分笑意,道:“总算是收到了一点好消息。还是你可爱。” 祁岐公主道:“她迟早会落在三皇子手里,到时能把她交给我吗?” 三皇子问:“你想怎么收拾她?” 祁岐公主道:“自然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因为有她在,才使得首辅与三皇子屡生间隙,真是罪不可赦。” 既然她卫卿是首辅的心头好,那她便要彻底毁了去! 三皇子笑得冷酷,道:“那个女人着实可恨。” 而卫卿这边,她正伏案书写,漪兰在旁边给她研好磨,便退守在一边。 卫卿看着信纸上自己的笔迹,不由感慨,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这一手毛笔字还是没太大的进步啊。 想起多年前最初去蔡铮家给蔡夫人治病时写的就是这样的字。后来与蔡家来往书信多了,蔡铮勉强能读完她这一手潦草的简化汉字。 旁人要想通读完整,还得费点力气。 等字迹一干,卫卿便装进信封里,上了蜡封,叫人来连夜快马送出去。 漪兰提醒道:“夫人,该歇息了。” 卫卿这才起身,由漪兰搀扶着回到卧房。 现在休息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少而宝贵,白天里她都一直在不停动着脑筋精于算计,到了晚上,什么也能想,必须要保证足够的睡眠才行。 而静懿那边,已经开始匆忙准备和亲的事宜。皇帝答应了与乌斯藏的和亲,退而求其次,用自己的爱女换来两国一时的和平。 因为时间仓促,所有的东西都要抓紧准备。 卫卿也没闲着,这些日除了频繁进宫,在宫外亦在精心挑人。 锦衣卫按照她的吩咐,找来一批女子。这些女子都模样清秀,面色冷静,若是扮作送嫁宫女,看起来毫无违和。 除此以外,卫卿还在锦衣卫当中挑选几名身材较为娇小纤长、长相也较为清秀标致的目标,他们的男子特征稍加掩饰则不会太明显;卫卿让挑来的女子和这些个挑选出来的锦衣卫学习宫里的规矩。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会武功。 在宫里要挑选送嫁的宫人时,卫卿就不动声色地把这些人安排在送嫁的队伍当中,成为侍奉在静懿身边的贴身宫人。 其中有八名太监,八名宫女。 静懿一眼看去,全是面生的。她什么也没问,着他们到内殿伺候数日,以熟悉她身边的事务。 凤冠霞帔送到了内殿里来,静懿看着那绝美的嫁衣和华贵的金饰,一个女子一生当中最为耀眼的这一天,静懿也曾幻想过她能在这一天里嫁给自己最心爱的男子。 可如今那些全都是泡影。她再看见出嫁用的这些东西时,早已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只剩下卫卿在殿内时,静懿才抚着嫁衣裙角,问她:“我穿这样好看吗?” 卫卿看着她灯火下的身影,应道:“好看。” 静懿回头朝她淡淡地笑,又问:“你说我穿这样,缪谨见了会喜欢吗?” 不等卫卿回答,她兀自又道:“奇怪,我又不是去嫁给他。但是如果好看,他应该能多看两眼吧。” 卫卿和静懿接触得多,她的身体情况,始终瞒不了静懿多久。 静懿知道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惊得久久说不出话。她手微微颤抖地去摸卫卿的肚子时,才发现衣服下腹部已经隆起这么大了。 静懿傻傻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卫卿轻声柔和道:“快八个月了。” “你要当母亲了。”静懿喃喃道。 卫卿道:“是啊。” 随后两人久久无言。 往事在各自心里辗转,可那些事终究已经是过去了的。 她们都曾为自己所失去的最重要的至亲而痛过。静懿可以有对象尽情发泄发疯,可最终,卫卿也没告诉静懿,这已经是她第二个孩子了。 后来静懿安静道:“卫卿,我恨你是没有道理的。我也没道理说你们的坚持是错误的。我发现,比起恨你,我更惦记着你。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让我惦记的了。所以,” 卫卿亦安静地听着。 静懿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看着卫卿,嘴角却含笑,“你觉得是正确的,我走以后,你就坚持到最后吧。我从来都不用怀疑你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第548章 那我就原谅你好了 她说,“做公主有什么可高高在上的呢,一生都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另一个囚笼。卡Kа酷Ku尐裞網可以关心可以在乎的人很少很少,可以去的地方很少很少,可以遇到的人很少很少。公主养尊处优到后来,也不过是为了家国安泰,而成为一个工具。你说我得父皇母妃宠爱,到最后只剩下我自己孑然一身,是不是很悲哀?” 卫卿抿唇,回答道:“不悲哀。别的公主终其一生可能都找不到自己,但你却可以找到,并依靠自己。”她定定看着静懿的眼睛,又道, “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这一关,你若熬过去了,往后我应你,再不用待在囚笼里,外面世界大得很,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遇到谁便遇到谁。以往说的,可与我赏灯游园,可与我品茶看戏,都不是奢望。” 静懿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忽然掩面,失声痛哭。 “卫卿,以前的事是我不对,”静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打你的时候,是我不对,但我当时就后悔了……你能不能……别放在心上……” 卫卿看了她片刻,红着眼眶道:“你这是在求我原谅?以前的静懿可能会命令我原谅。” 静懿道:“静懿只是一个壳子而已。卡Kа酷Ku尐裞網现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啊。” 卫卿玩笑似的道:“那我就原谅你好了。” 真正让她放在心上的,不是当初静懿的那一耳光。但是在这一刻,在她心里,某种意义上,过去的事才真正地成为了过去。 都过去了。她会彻底放下。 静懿也破涕为笑,道:“那我可以安心上路了。” 和亲这天,静懿头戴凤冠,身着嫁衣,由礼部仪仗相送。皇帝这天没来,只下了一道圣旨表彰于天下,道是静懿深明大义,肩负两国之和平,远赴和亲之路,不愧为一国之公主。 上次静懿在朝殿上一番言辞,以及胸襟气度,不得不让一些忠正的朝廷官员深感钦佩。 因而这一天,不少京中闺秀以及一些官员都来相送。 皇帝没有出现,不知是不忍别离还是于心有愧,便着卫卿领了圣旨,代他给静懿送嫁。 因而卫卿不得不和礼部的官员一起,一直送静懿到了城外。城外青山锦绣,漫漫长路,这才开始。卡Kа酷Ku尐裞網 后来静懿遣身边的宫人来回话,道:“公主有令,都督夫人请回吧。夫人的话,公主谨记于心,若有来日,定与夫人秉烛夜话,赏灯游园。” 卫卿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仪仗,淡声吩咐道:“去吧,无论如何,护她周全,不得有分毫损失。” 宫人应道:“是!” 最终,卫卿带着一队锦衣卫在一处地势较高之地停下,目送着静懿的队伍越走越远。 她也不耽搁,随后同一些礼部的官员返回城中。 卫卿平日里基本不出城,京城里的确是非多,可人多眼杂,到底比外面要安全。 有锦衣卫前后紧密护送,礼部的官员们丝毫没有可紧张担忧的。而卫卿在出城之前,也经过了一番紧密布置,阵仗闹得这样大,即便有心取她性命的人,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可就在经过一处林荫之地,风声袭来,锦衣卫全副戒备。 对方到底还是决定动手了,因为卫卿出城的这种机会实在太难得了,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行动。 锦衣卫当即驾快马,带着队伍冲出林荫之地。 卫卿在马车里尚能稳住身形。而那些礼部官员却是东倒西歪,慌张不已。 他们本以为有锦衣卫在,是再安全不过了,却没想到,大都督夫人眼下就是一个最张扬不过的靶子啊,谁跟着她同行,可都会吃亏的呀。 随着一道箭雨破空袭来,锦衣卫刀光剑影,将冷箭扫得砰砰插地。 礼部的人马东倒西歪,马匹受惊,更是四处乱窜。 杀手只要能取卫卿的性命,不在乎让这些礼部官员跟着陪葬。一些人中箭,倒在地上呻吟叫喊不止。 紧接着黑衣杀手一冲而出,与锦衣卫进行激烈的交战。 锦衣卫一记焰火冲天,召各处支援。然而片刻后,各处相继有焰火响应,他们也正与人缠斗脱不开身。 这些人想要她的命,就得要想方设法地拖住锦衣卫。 只要各处锦衣卫无法第一时间赶来应援,得手的机会就会大许多。 卫卿坐在马车里,外面打斗之声不绝。锦衣卫将她护得极好,基本没有飞矢乱箭射到她的车身。 但是混乱之下,却有人射了她的马。 她当即身形灵活地从马车里翻了出来,将将一落地,那马车便被马带着往林子里疯跑。 除了冲出来的杀手,林子里还有一批弓箭手。 杀手若是刺杀不利,还有第二批箭雨飞来。 中箭者当即嘴唇乌青,看来那箭上淬有剧毒。 锦衣卫很快就把这些杀手处理得差不多,林中隐隐杀气四溢,利箭绷弦。 然而只射出了一部分,林中便响起了打斗之声。 另外一批人冷不防从后方偷袭,将林中的弓箭手给逼了出来,正合围剿杀。 这些人骑着快马,卫卿眯着眼看去,那为首的正是苏遇。他着一身黑袍,眉目肃杀。 他当即飞奔过来,微微斜身,朝卫卿伸出手来。 卫卿握住他的手,便被他一把拉上了马。正要将她箍在怀里的时候,苏遇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同时锦衣卫和他带来的人亦飞快地重整队形,应付后来的追杀。 而卫卿一把从他手上抢过了剑,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抬剑击向他背后。 随着箭头与刀刃清脆而冷冽的磕碰一声,飞来的利箭被她挡开。 卫卿低喘了一声,知道自己不宜在马背上这般颠簸,她正要侧身而坐,苏遇亦是换了换动作,一手挽着马缰驾马,一手提了提她的身子。 卫卿来不及与他说话,十分配合地一收腿侧坐在马背上。 只是苏遇将她往自己怀里再带两分,将她的双腿搭在自己骑马绷紧的腿外,手臂绕过她的后背,揽着她的同时,手又拖着她的腿部,几乎是承载了她的全部重量,避免她实实坐在马背上引来剧烈的颠簸。 卫卿只愣了一瞬,继而再顾不上其他,握紧手里的剑,专注应付他身后。 第549章 偷奸成双 绝佳的时机往往转瞬即逝。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些杀手没能一举杀掉卫卿,被苏遇拦截,带离了那个地方,各处锦衣卫也随之赶来,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这次机会。 苏遇的马未曾停过,带着两人直奔入京城,在街上飞驰而过。身后的锦衣卫紧随而至,全都快马加鞭,你追我赶。 最后苏遇的马停在了大都督府门前,府里的人见状连忙出来接应。 他甫一跨下马,就把卫卿抱了下来。她此刻脸色发白,看起来状况不大好。 这种情况下,大家手忙脚乱,殷璄不在,家里下人或者锦衣卫谁也不便伸手来接卫卿,苏遇抱着她就大步走了进去。 他身上还带着血腥气,往常俊逸温煦的面容,已经变得这么清寂孤冷。 他没去看怀中的卫卿,听府里的嬷嬷指引,飞快地抱着她进内院安顿,嘴上只道:“你有了身孕,竟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外面跑。” 因着卫卿日常在外,几乎无人能近她的身。因而谁也不知道。 卫卿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稳下声音,道:“没办法,皇命难违么。我也不想的。” 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否则只会更加凶险。 好在,只剩下两个月,她便可以安全地生下他了…… 卫卿张眼看去,正好能看见苏遇绷紧的下颚弧线。她又道:“托首辅的福,我只是动了点胎气。” 卫卿后来躺在软榻上休息,家里很快请来了大夫看诊,动了胎气无疑。但好在之前这胎她养得好,自身懂调理,只要好好休息,应是无大碍。 不管是在城外遭遇伏击还是骑马回城,听来都是让都督府上下胆战心惊啊。 卫卿服下安胎药后,明显缓和了一些。她身上盖着薄毯,褪了太医官袍,青丝散在软榻上,眉目温浅。 苏遇隔着门与她道:“亏你不信我,却愿意跟我走。万一我掳了你去威胁殷璄呢?” 卫卿随手掖了掖毯角,云淡风轻道:“留下来和跟你走,我权衡了一下,还是跟你走机会更大些。卡Kа酷Ku尐裞網万一你掳了我,我手上有剑,便可以天经地义地也捅你一剑了。” 隔了一会儿,苏遇道:“要是让你捅回我一剑,就能一笔勾销,还和过去一样,那你捅我也无妨。” 卫卿道:“首辅真是异想天开,流走的时间,你还能让它倒回不成?”她抚着肚子,顿了顿又道,“今日多谢首辅。” 今日别说遭遇伏击,光是在马背上颠簸那一阵就够她受的了。可苏遇用手臂撑起了她的重量,才不至于很严重。 后来谁都没有再说话。苏遇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 卫卿睡了一觉起来,只觉浑身酸懒。 夜色降临,像一块厚厚沉沉的黑布,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遇处理完了手里的事务,起身离开了公署。 他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去了三皇子的私宅。 往常他来得不勤,且来的时候尽量都与某些事错开。今夜却是少了许多顾忌。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到来的时候,三皇子房里的灯火还亮着,门外守着两名干练的扈从。见到苏遇来,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苏遇若无其事地进了庭院,房里男女交媾的靡靡之声透过房门,不可阻挡地传到门外几人的耳中。 扈从欲言又止,苏遇温然道:“无妨,等三皇子完事了也不迟。”他挑挑眉,斟酌又道,“或者你可以隔门向三皇子先通报一声,给他助助兴。” 房内,地上皆是散落的男衫女裙,地上铺着的软毯上,一双男女正死命交缠。 祁岐公主从一个处子被三皇子给调教出了水性,此刻正委他身下,鬓发散乱,眼神有些涣散,脸上是极致的快意。 三皇子掐着她的腰,一下下冲刺,她张着双腿,缠着男人的腰,亦是不住地抬腰扭动迎合,口里妖妖娆娆地呻吟不绝。 她那白嫩的皮肤上,是男人的手掐出来的一道道红痕。可兴奋的情绪之下,丝毫不觉得痛。 这时,门口的扈从压低了声音禀报一声:“三皇子,首辅来了,就在门外。” 三皇子动作蓦地一顿。 而这一道声音,瞬时把沉浸在男欢女爱当中的祁岐公主给震醒了来。 她略显涣散的瞳孔渐渐收拢,恢复了两分清醒,继而美丽的小脸爬上慌乱之色,潮红尽褪,换上几许苍白。 她下意识就要从三皇子身下爬出来,胡乱地伸手去抓自己的衣裙。 这副形容叫三皇子见了,无端火从心起。 他还没把她丢下,这个女人却要先丢了他。因为外面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婿。 既然这么要紧,那还爬到他床上来作甚? 从来只有他玩腻了不要的女人,还没有女人敢先躲开他。 于是祁岐公主刚摸到自己的亵衣底裙,还不及拿过来穿上,就被三皇子扼住了手,猛地一拽,再次压在了身下。 祁岐公主惊呼一声,苍白地看着他,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三皇子笑道,“你说我在干什么?” 说罢,拉开她双腿,再次冲了进去。祁岐公主没忍住叫了一声,然后开始推拒他。 她越推拒,三皇子越是得兴,比先前更激烈,方才的余韵没几下就又给挑逗起来。祁岐公主紧咬牙关,却也禁不住眼角泛开潮红,一副诱人采撷的模样。 呻吟声不住从嘴角漏出,她难堪道:“他就在外面……别……啊……” 三皇子道:“那样不是更刺激?怎么,当了婊子还想装坚贞?已经晚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从房间里传来,祁岐公主一边抗拒着,却又禁受不住那股销魂蚀骨的感觉,遂一边抬腰碾磨着,紧紧收着双腿缠着。 三皇子喘气如牛,还扬声对门外道:“首辅来有何要事?” 苏遇站在门外,声音一丝波澜都没有,道:“无甚要事,苏某只是来问问,今日给公主送嫁出城的礼部官员在城外遭遇了伏击的事,三皇子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三皇子道:“哦?还有这事?我倒是没听说。” 第550章 撞破 苏遇道:“是么,三皇子以往都醉心朝政,这次的事这么大,竟还不知,倒叫我意外。卡Kа酷Ku尐裞網”他转而又道,“不过三皇子既然不知,那便算了。明日朝堂上再论此事也不迟。” 后来门外没再有声音,房里的两人便以为他是离开了。 祁岐公主不再顾忌,放声大叫,一时房里的男女交织之声十分淫靡。 云雨渐收,这声音方才慢慢歇了下来。 祁岐公主精疲力竭地躺在软毯上,浑身香汗,发丝散乱。过了好一阵,她才懒懒地起身更衣。 从身体里淌出来的温液打湿了她的腿间也顾不上,便将亵裤往腿上套。 待衣裙着了整齐,她又理了理自己的发丝,用发簪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脸上依稀尚有红潮,便开门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去。 然而,当她打开房门,抬眼看去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陡然僵住。嫣然的脸色倏地雪白。 屋檐下立着一抹背影,挺拔清冷如山间松竹。莹白的月色照不亮他,越发显得他背影深邃。 祁岐公主怎会认不出,那是苏遇的背影。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竟然还没走,而是一直立在这檐下。 祁岐公主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苏遇转过身来之时,便叫她无处遁形。 他的眼神依然没有一丝起伏,道:“结束了吗?” 祁岐公主身子轻颤,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三皇子着了件松松垮垮的袍子随后出来,看见苏遇,也有些诧异,道:“原来首辅竟没走啊。” 苏遇道:“想起还有些事,隔着门不好与三皇子商议,索性等三皇子尽兴以后再谈。” 所以,他这是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房里与别的男人苟合,却能心平气和地等他们尽兴? 三皇子丝毫没有被人捉奸的慌张,倒是祁岐公主,颤抖得像只猎人箭下的兔子。 三皇子道:“本来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也无意用首辅的女人,只是她……” 苏遇点点头,道:“无妨,我们也不过是奉旨成婚,三皇子若喜欢,而她也愿意,可随意。卡Kа酷Ku尐裞網” 祁岐公主面色惨白如鬼。 在这两个男人面前,她究竟算什么?或许连件商品都不如,只是个主动送上门来的玩物。 随后三皇子请苏遇去书房,祁岐公主就先自己回去。 等苏遇回到府里,才一进门,不想就看见祁岐公主正站在院里,好似专门在等他回来似的。 她头发还是松松散散的样子,裙子也还是在三皇子房里穿的那件,不知在院里站了有多久。 从始至终,苏遇都没多看她一眼。 要是能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生气愤怒,该有多好啊。那她就尝到了报复的快感,起码他心里也是有一丝在乎的不是吗? 可惜什么都没有。 祁岐公主颤声道:“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苏遇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祁岐公主下意识就拉住他的袖角,仓皇道:“你可以问我,一开始也不是我愿意的,”她簌簌摇头,不觉泪流满面,“可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多看我一眼?我等了你这么久,我一直守着我自己,可你就是不肯相信,也不肯要!” 她问:“你为什么不恼火?啊?你都亲眼撞见我跟你的主子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恼火?” 苏遇道:“你愿意上谁的床,愿意跟谁在一起,都随你。” 祁岐公主无力地垂下手,倒退两步,又恨又痛,喃喃道:“你这个人,真的很残忍啊。” 苏遇侧身看着她,道:“我可曾逼你?我可曾将你送人?路是你自己选的,事也是你自己做的,我早说过,想与虎谋皮,与人谋事,你还太嫩。” 祁岐公主心里狠狠往下沉。 她早有预感,早该知道,打从第一次她自三皇子那里回来时,他可能便知道了…… 看着苏遇的背影,怎么都太不甘心,她指甲紧紧掐着掌心,咬牙切齿道:“好,你可以不在乎。那终有一天,我爬到你头上,成为你君主的女人,我一定会把你狠狠踩在地上!” 苏遇道:“但愿有那一天吧。”说着他足下一顿,回头看向祁岐公主,“哦对了,这次卫卿遇袭,差点丧命,是你与三皇子干的吗?” 祁岐公主太好拿捏了,苏遇提到这个话题自戳痛处,就会使她感到痛快。她当然会不吝让他知道,她是怎么一点点毁掉他所在乎的东西的! 遂祁岐公主美艳地笑了起来,道:“这你就心疼了?听说她还没死,只差一点点,啧啧,真是太可惜了。” 只这一句话,苏遇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事被封锁了消息,要是她没参与,不可能会知道。 苏遇看着她,神色凉薄如霜,道:“很好。” 说罢转身而去。祁岐公主犹在身后道:“苏遇你放心,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次说不定就能把她碎尸万段,哈哈哈哈……” 皇帝知晓了这件事非常震怒,下令全城戒严。 当日的礼部官员有三人身中剧毒当场丧命,而大都督夫人伤势不明,据说在府里养伤。 而那些杀手,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份来历不明。 大都督夫人遇到袭击,在所有人看来,这事太正常不过了。毕竟大都督在前线征战,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人想暗中窥其后方下手。 皇帝派了太医前去诊治。他当然要保住卫卿,不然先前朝堂闹得那么厉害,也不会坚持对她睁只眼闭只眼了。 她现在可是制衡大都督唯一的一枚最有用的棋子。 皇帝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该命卫卿代他去替静懿送嫁,还西出城里数十里。 当时他只想着,静懿这一去,可能再难有机会返回故土,他不忍相送,卫卿与静懿最为要好,理应多送出一程。 若不是卫卿已嫁为人妇,他兴许还要让卫卿一同陪嫁到乌斯藏去。 卫卿回府后就安心休养,再不出家门。 最后两个月,她能少在人前露面就少露面,不能再出任何差池。眼下借养伤为由,倒是个好法子。 太医来时,由嬷嬷引到了卫卿的院里来。 第551章 给他人作新娘 卫卿正躺在床上休养,厚厚的床帐遮挡下来,看不清里面光景。卡Kа酷Ku尐裞網 嬷嬷在床外恭声道:“夫人,宫里的太医来了。” 虽然平日里都是太医院的同僚,但到了都督府,卫卿的身份又不一样了。 太医便道:“请夫人伸手,下官给夫人号脉。” 一只皓白而圆润的手腕这才从床帐内伸了出来。太医诊了片刻,说她正值体虚气弱,当好生将养。随后又开了几副疗养的药,方才回宫去复命。 太医走后,嬷嬷过来打开床帐,漪兰才从里面钻了出来。 卫卿确实躺在里侧休息,不过方才的手腕可不是她的。她可不能拿自己的手腕给太医诊,否则一诊,她这肚子不就漏馅儿了吗。 是以她提前给漪兰施了两针乱了脉象,才能蒙混过关。 嬷嬷们给卫卿送来膳食,看着她的肚子不由感叹,道:“转眼间就八个月了,夫人这肚子可比当初漪兰的小得多啊,大概只抵漪兰五六个月时候的样子。” 另一嬷嬷道:“夫人身子娇小,又格外控制饮食,才养成了这般。卡Kа酷Ku尐裞網真是苦了夫人跟孩子。” 早些时候她挺着个肚子进出宫里,又太医服罩着看不出来。便是有人察觉到她比往日略有丰盈,她说她吃胖了也丝毫不惹人怀疑。 当下时局如此,她不得不委屈一下肚里的孩子。 不知殷珩何时会回来,再有两个月,他便要做父亲了。 虽然朝政内忧外患形势混乱,但坚持到了现在,这种将为人母的喜悦,使她每天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她会忍不住想,是男孩还是女孩,将来像殷璄还是像她? 嬷嬷和漪兰兴致勃勃地帮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准备小衣裳。她们都准备了好几大箱,都够孩子穿两三年的了。 有时候卫卿得闲,也会和她们一起准备。 这日,她也难得跟漪兰拿了针线,往那布料上缝几针。缝衣服虽然不是她的强项,可以前给人动手术的时候缝过皮肉啊,她缝出来的针脚亦是十分整齐规矩。 不过要她些缝花样的话,就完全不行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倏而卫卿手指尖锐一痛,是真扎在了指腹上,沁出一粒小小的血珠。 漪兰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一看,道:“夫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还是放着我来吧。” 这时,阿应从外面跟一阵风似的进来,卫卿侧头看见他的神色,不由眉心发紧,低低道:“出什么事了?” 给她的感觉就是出事了。心里突然跳得七上八下。 阿应抿着唇,卫卿在等他的话,他还是说道:“大都督在前方遇刺,下落不明。” 卫卿沉默了许久。窗外的阳光那么好,亮得刺眼。 她的反应非常平静,后低哑道:“什么时候的事?” 阿应道:“应该是半个月前。北边战况很混乱。但大都督运筹帷幄,理应不会有事。” 卫卿起身,膝上放着的小衣裳线团之类的稀稀拉拉落了一地。她顾不上去捡,便先去了书房,道:“当然不会有事,他不能有事。卡Kа酷Ku尐裞網给我派人出去找。”顿了顿,又笃定道,“我要他活着。” 当天锦衣卫便分批派了出去。 据阿应得来的消息,在前方行刺殷璄的,是乌斯藏的人。 乌斯藏忌惮殷璄,当然不甘心仅仅是和朝廷和亲。 只要有殷璄在战场上,即便乌斯藏攻破了西边的边防,待殷璄收复北疆过后再调头西进,那乌斯藏无论如何都将面临一场恶战。 殷璄此人善用奇兵运奇策,即使乌斯藏兵强马壮,乌斯藏首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和他硬碰硬。 所以乌斯藏首领才不能冒进,而是一边采取和亲为缓兵之计,一边却暗派杀手前往北疆伺机而动。 只要杀掉了殷璄,北方定守不住,立马就会大乱,乌斯藏便可高枕无忧地趁虚而入。这外强中干的大国则乱矣。 殷璄在北方打得那些小国连连溃退,甚至还灭了三分之一的小国。 眼见着形势快要扭转了,这时出了这样的事,北方小国当即疯狂反扑。北方的战势难免混乱。 卫卿命锦衣卫拦下这份战报。殷璄遇刺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朝廷里散布开来。 而缪谨在边关,收到和亲消息时,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他知道两国在商议,身为边关将领,唯有镇守边疆乃他不二职责。 但是他没有想到,朝廷里会派遣一位和亲公主前来,嫁到乌斯藏那边,暂缓两国压力。 而这位和亲公主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最受君宠的静懿公主。 彼时,静懿公主的护卫和仪仗队伍,已经抵达了百里开外。 缪谨愣了好一会儿神,而后在面对两军对阵、风起云涌时都不曾变色的肃容,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身为边关守将,临时受命前去迎接静懿公主,并将护送公主踏上乌斯藏的土地,成为乌斯藏首领的女人。 缪谨浑身都冒着一股寒气,骑上战马,猛地挥鞭,带着人驰骋飞奔而出。 边关的风沙黄烟,被铁骑踏得洋洋洒洒,像是淹没了红尘。 那战袍翻飞,即将迎来的,却是要把她送与他人作新娘。 静懿一袭火红的嫁衣,站在关外,举目望去,脚下黄土遍地,远方山影绵延。 边关的风沙又大又急,掠起她绯红的裙角,在风里飞舞。 缪谨带着人马前来迎接时,她已经等候多时了。 静懿眯着眼,看着视野的尽头,跃上一些渺小至极的黑点。随着距离被拉近,黑点越来越大,到最后呈现出飞奔的烈马和烈马上的人影。 她的眼神落在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上,便再也没挪开过。 即使距离再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她也依然认得,他骑马时的模样啊。 缪谨身体微微下伏,目视前方。他同样也看见了那一袭红衣身影,仿若那年深春,宫墙边上一抹悄然绽放的海棠。 他绷紧着身躯,面容里少了往日的玩味笑闹,被边关沙场磨砺出一股子冷肃强硬。 他目光如炬,一直盯着那袭红影,手上用力地挥着马鞭,一路狂奔。 第552章 心甘情愿 越来越近,离她越来越近。卡Kа酷Ku尐裞網 风沙如烟,迷了人的眼。 静懿见他就在百丈开外了,一直冷淡的嘴角,蓦然微微挑起,漾开一缕温柔了时光的笑意。 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远走天涯,可这一次,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走得远。 原以为这辈子,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可终究,还是再交汇了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他们再重逢,会以这样的方式,依然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铁骑扬起的沙尘滚滚,被风吹到了很远的地方。 队伍最终在十丈开外停下,为首的赫然就是缪谨。 他沉着双目,定定地看着对面那个一身嫁衣的女子。 静懿也看着他。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手里按着腰上佩剑,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一段距离很近,但却又像是走了很久。 他清晰地看见她的容貌,那艳烈的红妆衬得她双眸很黑,见了他不再是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而是带着浅淡的笑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没有伤心或者是快乐,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独独对他笑了。 缪谨到她面前,单膝屈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参见公主。” 静懿看着他,亦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缪将军无需多礼。” 缪谨起身,又与护送静懿来此的仪仗队和护卫队交接,而后请静懿上车辇,由他护送着到前方阵营。 边关风大,静懿上了车辇坐下后,才惊觉自己已被吹得满身发寒。 车帘被掀起,她要沿途欣赏这关外的风景。 其实,她只是想多看看,护送着走在她车辇旁边的这个人。 在京城里的那些日子,总是经常想过他的。现在亲眼见到了,他还好好的,她便放心了。 这边关的日子一定很苦,她看着他的侧脸,再找不到以往他爱笑的模样。 缪谨忽而回头来,撞上她的视线,问:“末将可是挡着公主的视野了?” 静懿道:“不,就这样挺好。” 等到营地时,天色已经入夜了。 月亮悄然爬上来,满天星子被点亮。衬得这里的天地又广阔又苍凉。 这就是边关风月,有种别地所无法比拟的美丽,处处透着一股自由的意味,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营火在火盆里闪烁,火苗被风吹得颠倒。 缪谨带静懿入营,又备好了专门给她用的营帐。 等过两天,与乌斯藏那边议好时间,她便要过到那边去。 洗漱过后,静懿短暂地换下了那身繁杂的嫁衣。有宫人随行侍奉,虽然这里条件有限,可她还是处处享有身为公主的待遇。 宫人刚送了膳食来,缪谨就到了她营帐中来。 静懿抬头看见他,道:“你也要吃么,这些我一个人也用不完。军营里还是尽量不要浪费吧。” 静懿挥手,让宫人们都撤了出去。 缪谨看着她在自己的桌对面摆了一副碗筷。卡Kа酷Ku尐裞網他便在她的对面坐下。 缪谨开口,嗓音沉哑疲惫,道:“你不好好待在皇陵里,为什么要出来?” 静懿拿看筷子,夹了菜放进缪谨的碗里,道:“你们舅甥,还真是一个脾气,见了我连问的问题都一样。我到这里来,自是奉旨来和亲的。” 缪谨绷着脸,依稀有怒容,低低道:“和什么亲,你以为两国交战,岂是区区和亲所能解决的?” 静懿筷子一顿,然后抬头看着他,道:“我不懂,我只知道只要我去乌斯藏了,所有人都会松一口气。” 她道,“我是公主,生来即养尊处优,到了这种时候,理应是我义不容辞。” 她和缪谨相对而坐,可最终谁也没吃一口桌上的饭菜。 其实不全是为了国家大义,满朝朝臣们都无法承担的重量,凭什么要她一个小女子来承担? 可她就是心甘情愿地担上了。因为他在前线啊。 她想看到他平安无事,只要他无事,自己多做一点又有什么呢? 在此之前,她害怕,害怕从今往后都没有机会再和他有交集,在将来里,她可能会见到他娶妻生子,见到他家庭和睦,但他的所有幸福,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不怕了。起码他就坐在自己对面啊。 将来,她愿他幸福,而她也看不见了。 这些一厢情愿,怎么能够诉与他知晓。她宁愿让他相信,她这次远嫁,与他丝毫没有干系。 静懿笑笑,神情很平静,道:“这一生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我觉得这件事倒是我人生里最有意义的。你有你想守护的,我也有我想守护的。” 静懿说着,最终缓缓放下了筷子,桌上的饭菜渐渐凉透。 她垂着眼,淡淡笑道:“这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很为难的事。 “因为幸好,我还没有一个与我相互爱慕的人,我也没有一个这辈子非君不嫁的人,我没有对我万般不舍的母亲,我不用再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所以我来和亲,是最好的选择。” 桌子底下,缪谨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毕露。 静懿还道:“等去了乌斯藏,我是首领的妻子,地位依然是受人尊敬的。这世上许多婚姻最开始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其中不少像我这样,婚前见也没见过,但婚后都还有机会产生感情。”她平静地跟缪谨聊说,“说不定我还会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有可能再爱上他呢,那也挺好的不是。” 她看着他,道:“所以,你不用替我感到委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的眼神像冰又像火,直看进人心底里。让静懿冷热都觉得是煎熬,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缪谨一字一顿地问:“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静懿扶着桌沿起身,背过去身去,袖中的手亦是紧紧掐着,她抑了抑喉咙里发颤的声音,点头道:“是啊。缪谨,你定要好好的,卫卿也好好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卫卿有了身孕,应该快要生了吧。” 缪谨眼神动了动。 她最后再道:“还有一事,我为我父亲以前的事,向你道歉。你无需原谅,我只是想你若能放下,心里应是能感到轻松一点……” 缪谨却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地回答她:“不,我不会放下,我终其一生,也绝不会原谅。” 这语气是静懿从未听到过的冷硬决绝。 ps:不要方不要方,最后会是好结局啦~ 第553章 你能吻我一下么? 静懿一怔,不由回过头去,眼下有泪。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却已勘勘转身,大步往营帐外走去。 很快,使臣与乌斯藏那边议好了时间,择日便送静懿过去。 这两日缪谨再也没在静懿面前出现过。 将士们原以为有公主和亲,这仗是打不起来了,心里不由暗暗松懈了两分。但缪谨练兵布防更是严密谨慎。 到了这一天,静懿天不亮便要开始梳妆打扮。 只是她身在军营,奉旨出嫁,半分都没有新嫁娘应有的喜庆。 那青丝如瀑,被挽起盘上,头戴凤冠,口含脂香,营帐中没有铜镜,她只能面朝东方,以水为镜。 苍白的肤色被掩盖在红妆之下,她张开双臂,嫁衣层层叠叠,由宫人蹲在地上细心打理。 直到东边日出,方才整理完毕。 而缪谨这个时候,从练兵场回来了。 静懿转身看见他,他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静懿遣了宫人悉数退下,她低头拂了拂裙角,声音轻轻地问:“缪谨,我穿这样,好看吗?” 缪谨不答,眼神深沉得可怕。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朝他缓步走来,他身上有旷野清爽的味道,却没有她印象中阳光和青草的气息。 她站在他面前,仰头看他,忽而又道:“我喜欢见你笑。” “以前我做过的那些蠢事,你都忘了吧。往后愿你能娶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可以和她恩爱到老。” “哦对了,”静懿冲他浅笑,道,“我还有一心愿未了,缪谨,能麻烦你帮我了了吗?” 缪谨看着这个女人,一直极力隐忍和压抑,那些张狂和愤怒,全都被他死死镇压在骨子里。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一早就知道。 他骗得过所有人,但是骗不了自己。 明知道不该、不能,但最后他还是往前跨出了那一步。 缪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跟她说道:“我不会帮你完成任何心愿。” 静懿怔忪,继而轻笑出声,蓦地苍凉,“缪谨,你有那么憎我吗?好在我现在尚是公主,你不愿帮我,那我便再命令你最后一回。” 她看着他的眼睛,道,“缪谨,你能吻我一下么?” 他眼里,顷刻涛浪如海。 她说,“我命令你,吻我一下。” 她在心底道,只一下就好。 主动地追逐了这么久,今天以后,就不复存在了。她奢求不多,只想多记得一点。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缪谨动。她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算了,这种事你若是能听我命令,当初我早就命令你爱我了。” 可就在她将将从他身边走过时,缪谨倏地抬手,扼住了她的手臂。 他许是控制不好力道,使静懿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隐隐作痛,心也跟着发痛。 她惊抬起眼帘,下一刻冷不防被缪谨收进怀里,紧紧箍着。 继而,她还来不及反应,他便俯头而下。 气息交织的那一瞬间,他的唇贴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愣过之后,静懿轻轻笑,微挑起唇角。她知足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吻的含义,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唇碰在一起便结束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缪谨圈在她腰上的手臂蓦然收紧,让她的身子贴着自己的胸膛。他一手扶着她的纤背,稳稳揽着她,一手扶着她的头。 唇瓣厮磨,触感软软簌簌的,他的气息直往她感官里钻,盘桓萦绕在她的心间。 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那时,心动得快要死去了啊。 静懿双腿无力,站都站不稳,被缪谨微微弯下身狠狠揉着擒着。 他舌尖扫过她的唇齿,探入齿关,汲取探索她的幽芳。 她很青涩,不懂得如何回应,被他带着走,整个人在他怀里颤抖。 缪谨纠缠着她的小舌,她溢出轻细而氤氲的低喃。 腿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她轻飘飘的,像在天上,又像在海里。 她双手除了死死捻着他的衣角,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可是不想放开他。原来她这么不想放开他。 她脑海里只残存着这一点意识,缓缓伸过发软的双手,绕过他的腰际,用尽自己仅有的力气去抱住他。 “缪谨……”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缪谨一顿,继而一转身把她抵在桌沿边,愈发将她辗转深吻。 彼此的呼吸起伏不定,他听见了她的微微气喘,待她喉间再冷不防滑出一丝酥骨轻吟时,两人瞬时都如梦惊醒。 静懿胡乱地呼吸,双眸嫣然潮湿,失神地望着缪谨。她的唇脂被吻掉了,她微张着口,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分明看见,缪谨和她一样呼吸凌乱,他面上的神情深浅莫定,眼角堆簇着隐隐的情潮绯红。 她动了动喉,可是在他这番形容下,心里悸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终静懿颤了颤眼帘,生生把夺眶的眼泪又逼退回去。 其实她有一个这辈子最想嫁的人,可是她知道这个人不可能会娶她。 静懿收回了手,缪谨亦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转身过去,重新上唇红,哑声道:“缪谨,谢谢你,我别无所求了。” 这次乌斯藏首领亲自来接和亲公主,并约定在两国交界之处接应。 这天两军对阵,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 避免交战,两军隔开了百丈远的距离。 乌斯藏首领和灵舒就站在对面阵前,等着静懿过去。 今日灵舒心情极好,容光妖艳,嘴角翘着笑容。这是她感到最愉快的一天,静懿就要来和她作伴了。 静懿来以后,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她们风水轮流转,这回就轮到她狠狠踩在静懿的头上了。 静懿从车辇下来,身后的仪仗队整齐有序。 缪谨骑着战马,亲自送她过去。 乌斯藏首领乐见其成,只盼着他能够再走近一点。 可只走到一半的时候,静懿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他,道:“缪将军请止步。” 她知道,再往前就是敌方的攻击范围内了,她不可能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能送她这一程,已经足够了。 静懿扬起头对他笑。 第554章 你肯回头吗? 以往那个不苟言笑的人,如今身处这种绝境,却总是在对他笑。 她的笑容,极美。 可他忽然觉得,他连这一抹笑容都保护不了。 一直以来,为了一段故友情谊,他可以坚持不懈十年;为了重塑家门荣耀,他可以放下往日旧怨,重新忠君奉旨行事。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守护自己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若他满身血汗归来,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人还在吗? 缪谨想对她说,静懿,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你只是一个女人,你不应该承受这些。 我带你走吧,我们远走高飞。 可最终,他只哑声道:“我再送你一段。” 他没有资格让她放弃什么,正如他不曾为了她放弃一般。 那年卫卿出嫁时,他也是这般骑马送嫁。那时静懿还不会骑马,他牵着她的马,为她别扭拧巴的样子感到好玩又好笑,如今却是要把她也一并送嫁出去了。 那年,海棠林转角的小径尽头,她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怀里。 那年,斜阳洒照的马场尽头,湖水泛着粼粼波光,空气里皆是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那年,她摔肿了脚,痛得捶着他的肩怒骂。可他与她一起摔下来时,她却愿意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那年,她与他骑马过街,赠以繁花。她鬓发下的耳根,悄然泛着红。 那年,她轻声软语地对他哼着歌,诉着绵绵情意。 过往,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只是,他无法回应罢了。 这一段路一走完,大概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静懿走了一段,再止步,在风里回头对缪谨道:“你不能再往前了。” 她说:“缪谨,我们就此别过吧。” 往后,定有人像她一样爱他。毕竟他素来招姑娘们的喜欢。 但好像,这次重逢以后,直到此刻离别,她好像都还没有机会告诉他,她爱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回头想想又就作罢了,她怎么能告诉他让他多添烦忧呢? 从前不就因为这种事,总是带给他困扰吗? 所以,只她一个人知晓就行了。 这辈子,因为爱他这件事,勇敢一次就够了。 烈风长扬起静懿的嫁衣裙摆,她发丝飞舞,艳烈如火。 静懿退后一步,向他礼罢,然后转身一步步往前走。 那一刹那,眼泪疯狂地往外涌,被风干了,却又源源不断地淌出新的。她脑海里亦是疯狂地回忆着,曾经与他有关的一切。 他们在林间尽头相遇,她听见他灯火下的放声大笑。 他策马扬鞭,他悠懒从容。 她时常听见他在耳畔低笑,即使为救她受伤也依然谈笑自如。 不管他走多远,她都总是想追随着去。她见他骑马踏花,见他回头悠然生笑。 …… 剩下的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走。 喜欢看见他笑,她更愿他一生安好。 先前那些,说什么她嫁去乌斯藏以后可以培养感情,可能爱上别人的话,都是假的。 她想她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缪谨依稀开口说话,声音散落在风里,不知她是否有听见。 缪谨说:“静懿,如果我现在带你走,你肯回头吗?” 大概是没有听见,因为她始终没有回头。 将军马未歇,红妆人已远。 天色茫茫,山穷水尽。 最终静懿走到了乌斯藏那边的阵营里,朝为首的乌斯藏首领和灵舒走去,而后向乌斯藏首领行国礼。 灵舒一脸高傲地笑道:“静懿,我们好久不见了。”她看向静懿身后的远方,又道,“那缪将军真是深情啊,你与他这般恋恋不舍,何不叫他送你过来呢?” 她还道:“静懿,你回头看一眼,他还在那里没走呢。” 静懿始终不再回头。 不论灵舒怎么激她,她都无动于衷。 灵舒不由恼羞成怒,变了脸色道:“你以为到了这边,你还是那个静懿公主吗?我才是乌斯藏的王后,你虽嫁过来做王上的女人,可也是在我之下!静懿,我与你好话好说你不识抬举,那便就事论事,现在向我行礼吧!” 静懿抬头,平视着她,道:“我记得,你是先首领的王后,现在的首领是先首领的弟弟,你又成现首领的王后了?” 灵舒大怒,当即扬手就往静懿脸上狠狠摔了一耳光,骂道:“放肆!” 静懿侧着脸,白皙的面上瞬时浮现出五指红印。头上的凤冠步摇随之晃动,面色依然沉静。 这一耳光,她是结结实实地受了。 灵舒甚至等不及,竟在两军阵前,给她如是一个下马威。 灵舒心里痛快极了,脸上的笑意都渐渐扭曲,道:“来人,把她给我押着跪下行礼!” 静懿嘴角红肿,抿着唇,神色冷冽。 她知道缪谨就在身后,她不想叫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 身后是她一国战士,她不能受辱,不能屈膝。 然,膝上一痛,她还是被人给狠狠抡跪在了地上。 乌斯藏首领欣赏着这一幕,并没有多加干涉。他更感兴趣的是对方阵营会作何反应。 乌斯藏首领两步走过来,伸手抬起静懿的脸,多看了两眼,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果然是个又冷又美的美人。” 说罢,手上冷不防往下滑去,竟是直接掀开了静懿嫁衣的外层衣襟。他扯下了她的外衣,直接丢开在一边,被风吹出许远。 静懿面色雪白,眼神冰冷地看着乌斯藏首领。 乌斯藏首领又来褪她中衣。 静懿寒声道:“阵前辱我事小,首领伤的是两国体统,请首领三思。” 乌斯藏首领哈哈大笑,道:“我乌斯藏向来民风开放,在马背上、山原上行男女之事的屡见不见,我便是要在这阵前跟你行男女事,那也顺我乌斯藏的风俗,还伤不了体统。” 他把静懿拎起来,动手就去扯她的衣带,眼神如狼似虎地盯着对面,道:“听说你和那边的守将交情匪浅,你说他会不会冲过来?” 第555章 可杀不可辱 乌斯藏首领等了这么久,他都快等不及了。据北方传来的线报,他派人偷袭刺杀殷璄已得手,只要他再突破这一道防守,就可直入中原之地了。 可笑中原的朝廷还想着以一个女人来息事宁人! 那他就要好好地利用这个女人。 静懿咬牙,忽抬起双手,把方才灵舒的那一耳光狠狠地掌掴在乌斯藏首领的脸上。 乌斯藏首领没料到,静懿冷笑,眼神锐利,道:“那我便是当场自尽,也不会让他冲过来的。” 瞬时,身后宫人仪仗纷纷涌过来,将静懿护住。 乌斯藏士兵大为震怒,吼声连天。 灵舒连忙对静懿这边来的宫人仪仗呵斥道:“大胆!全都反了吗!静懿公主嫁过来就是乌斯藏的人,王上何时行房,在何处行房,都是他的自由!你们给我退下!” 宫人们纹丝不动。灵舒当即命令道:“来人,把这些不知死活的全给我拉下去,太监处死,宫女充当军妓!” 灵舒对此相当有经验,静懿一来,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她身边的这些宫人。要让她在这里孤苦无依,身边连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才行! 于是,一拨乌斯藏士兵就听命上前拿人,那些宫人个个不露声色,实则杀机暗涌。 卫卿有交代,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在绝对的时机一举成功。 然而,就在这场面人多的混乱之时,突然,一枚利箭破空而来,速度之快,眨眼的瞬间已经在眼前。 只听咻的一声,凛冽至极。 当时灵舒只来得及转头去看,那箭影映射在她的瞳孔里,然后瞳孔一扩。 噗嗤。 她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话,身体像定住了一样更不知往何处躲,紧接着喉间便是一凉。 利箭穿透了灵舒的脖子,冷锐精准非凡,那箭锋从她的后颈穿出。 血浆溅开,染红了她的前襟。 灵舒受不住那股子冲劲儿,人也跟着往后踉跄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次想说话却再也说不出。 不可能……她的报复才刚刚开始,她不要死在这里…… 她不要死! 所有人对这变故都始料不及。 乌斯藏首领被静懿打得一时分神,再转头朝对面看去时,见缪谨依然骑坐在马上,他没有回去,也没有再往前,而是定在原地,手里不知何时挽着一把烈弓。 那箭是他方才射出的。 灵舒往后倒下,喉间呜呜咽咽,却听不分明她在说什么。直到她最后咽气,也始终不甘地睁着双眼。 缪谨终于还是没忍住,出手了。 他这一箭没有射向乌斯藏首领,而是射向灵舒。因为乌斯藏首领有身手,侥幸躲过的几率很大,而他只有这一箭的机会。 如果非要杀一个人,他会先杀了那个敢掌掴静懿的女人。 他再用自己去换静懿回来,乌斯藏首领不会不做这笔再划算不过的交易。 公主受辱,和亲的意义已经不在。他既奉旨送嫁,就要护她周全。 他是后悔了,他做了此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他不该放她过去,他应该大声地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哪怕天涯海角,他也会带她离开! 那时缪谨整个人杀气腾腾,他不该让她走,他早该阻止她,他早该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遵守什么圣旨,和什么亲! 他便是拼得个粉身碎骨,也要护得她毫发无伤! 当是时,乌斯藏首领脸色一变,立马伸手去抓静懿。只要把这个女人钳制在手,缪谨哪敢轻举妄动。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想静懿身边的宫人突然出手,个个快如闪电,第一时间处理掉了乌斯藏首领身边的护卫。 在首领成功抓到静懿之前,反倒是一名太监模样的锦衣卫,横着一把软剑,抵在了乌斯藏首领的喉咙上。 这形势瞬变,这下更是让人大惊失色。 乌斯藏首领一心顾着缪谨那边,终归是大意了。 就在阵前迎和亲队伍过来,根本来不及一一验身。 静懿反应很快冷静下来,虽然她依然面无血色。可这情况,卫卿早与她交代过,而她也非常清楚,她身边的人都是卫卿给她精心挑选的。 现在乌斯藏首领在锦衣卫之手,乌斯藏那边怒火冲天,却不敢轻举妄动。 缪谨一点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因为静懿身边的宫人隐藏得极好,半分都看不出会功夫。 所以要想事成,静懿必须要到乌斯藏阵营去,卫卿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乌斯藏首领! 他差点骂娘,卫卿竟然连他都瞒着!可更多的是汹涌而来的欣喜若狂! 他料想的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和静懿一命换一命。但是现在却有了转机! 乌斯藏士兵群起而围之,宫人全数护在静懿周围,那挟持的锦衣卫道:“别动,放我们过去,我们就放了他。” 乌斯藏首领怒发冲冠,刚想张口用乌斯藏语命令士兵围攻,静懿眼疾手快,当即颤着手用袖中的匕首割下一袭嫁衣衣角,揉成团塞进乌斯藏首领的嘴里。 朝臣们和皇帝都希望两国和平。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卫卿会借着和亲之由,派人击杀乌斯藏首领。 是卫卿告诉她,和亲只是乌斯藏的一个借口,乌斯藏并不是真正想要和平,他们只想突破边防。 如果顺了他们的意,则将亡国危。 静懿早打算好了,如果缪谨能够安然无事,她愿意委曲求全;可如果有人想害他杀他,那她会选择鱼死网破。 这一次,她不信满堂朝臣,不信乌斯藏,甚至不信她的父皇。这一次,她只相信卫卿,相信缪谨,相信她自己。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如果迫不得已,这匕首,原是她打算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她想给缪谨留下一个好点的印象,起码不要那么狼狈。 而乌斯藏首领怎么也没想到,他派人去击杀大都督殷璄时,殷璄的妻子同样也会派人来击杀他。 是他太小瞧了中原的女人。 以为中原的女人都娇小柔弱,只能像灵舒那样依靠强大的男人才能活下去。 第556章 割下他的头颅 缪谨当即下令,调将士出阵。 他亦早有所准备,战鼓一鸣,战马一出,所有弓箭手全部阵前准备,拉弦搭箭,蓄势待发。 乌斯藏那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首领被杀,一时有些乱了阵脚。 但锦衣卫挟持着人质,总归是在一步一步往后退。乌斯藏将士们眦眼欲裂,一步一步往前进,却始终不敢全力而攻。 乌斯藏首领唔唔唔地叫唤,说不出话,就是他扯破喉咙,乌斯藏将士也得不到他的命令。 先前乌斯藏将士包围静懿他们的时候,占据有利形势。 可现在他们挟持着首领打开了一道突破口,正缓缓往对面归去,乌斯藏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缪谨策马狂奔,离她越来越近,静懿愣了一下,转瞬就被他拉上了马,手臂如铁箍一样,狠狠把她揉进怀里。 身后是他有力的胸膛和怀抱,耳畔是他的呼吸,他一句话都没说,扬臂挥着战旗,身后三军将士见敌军首领被擒,顿时士气震彻苍穹。 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乌斯藏士兵被挡住了脚步,使得乌斯藏首领成功地被挟到了缪谨这边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下了马,走到乌斯藏首领的面前,首领恨他恨得双目通红。 缪谨看向锦衣卫,问:“大都督夫人可有指令,如何处置他?” 锦衣卫揖道:“夫人说不留后患,杀。” 乌斯藏首领又唔唔了起来,看他那神情,大约是在骂锦衣卫不守承诺,说好了放他们过来,他们就放了他的! 可要是跟锦衣卫讲信守承诺,约摸是最不靠谱的。他们哪管是不是背信弃义,向来以完成任务为上。 缪谨手里抽来一把刀,想着方才他在阵前对静懿的所做所为,一脚踩着他的头摁在地上,在乌斯藏还没来得及派出使臣之前,二话没说,一刀便割下了乌斯藏首领的头颅。 顿时将士们吼声震天。 乌斯藏将士如凶狗一样毫无章法地扑上来,两军厮杀。 交战起来,缪谨顾不上静懿,便把自己的马给她,让护送她而来的锦衣卫和杀手全力护她到战场后方。 静懿骑在马背上,看见那个人在前线浴血奋战。 空气里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卡Kа酷Ku尐裞網 以往静懿说,她没去过边关,不知道边关的将士们是怎么样的。如今她亲眼见到了,战争的残酷。 到处都是血,有热血溅在了她的嫁衣上,越添一抹妖冶。 她一颗心紧紧揪着,所有心神和注意力都放在那个人身上。他是疆场的将军,他杀敌如麻,刀剑下血肉横飞。 可他同样也是血肉之躯。 那些敌人的刀剑,毫不留情地纷纷朝他刺去。 缪谨腹背受敌,可他已经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哪怕拼死在这沙场,也问心无愧! 恰逢敌人的剑从他腋下穿过,他不知痛似的,一剑横扫,血雾弥漫。 突然一匹飞马踏来,猛扬马蹄,把那些试图围攻的乌斯藏士兵全部踩在脚下。 缪谨回头,见马背上的红衣女子决绝至极,她能扬起马蹄,已经用了全部力气。 继而她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什么都顾不上,抓起地上一把鲜血淋淋的刀,就发了疯似的冲那个往缪谨腋下挥剑伤他的乌斯藏士兵背后砍去。 她从来没干过这么血腥可怕的事。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高贵的公主。可她那时满身都是斗志,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下刀,胡乱地一边嘶声大叫一边猛砍。 热血溅上了她的脸。 她砍得对方血肉模糊,她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伤了缪谨。 可能在缪谨眼里,她就是个疯子吧。在他的生死面前,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有多狼狈了。 缪谨面上闪过极大的震撼,和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 他揽过静懿,奋力厮杀,低低咆哮道:“不是叫你走,你回来干什么!” 静懿手里的刀被敌人震得发麻,她用尽力气抓稳。谁想伤缪谨,她就砍谁。 她颤声道:“不知道,反正跑着跑着就是回来了……” 其他被分散的将士们渐渐斩下了这波攻势,又合拢了来。 乌斯藏士兵只在刚开始来势汹汹,可没有了首领指挥,气势很快被耗尽,又纷纷溃败而逃。 这一战,乌斯藏大败,极大地被挫了锐气。 硝烟散去,大家清理战场,把乌斯藏首领的头颅带回去,悬城示警。战场上的伤员,也尽数被抬回去。 缪谨回过头来,看见静懿还傻傻地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 她那冷得美丽的脸花了,头上凤冠也掉了,云鬓微散,发丝凌乱。身上的嫁衣痕迹深深浅浅,尽是血迹斑驳。 她抬头撞上缪谨的视线,才终于猛然清醒似的,忙不迭颤手丢了手里的刀。 她看着缪谨踩着尸骨鲜血,一步步朝她走来。 静懿颤了颤眼帘,心里很没底。 她没能去和成亲,也没能促使两国和平,最后还大战了一场。 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办呢? 她应该怎么面对缪谨呢? 不知道要说什么,缪谨却已然站在了她面前。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捞过她的腰,有些蛮狠霸道地把她用力揉进怀里。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 将士们转头望过来。 天地之间,她那一抹嫁衣裙裳,最为绯艳无双。 静懿整个贴在他胸膛,瞠着的眼眶里,满是泪。 ······ 卫卿临产前的这最后两个月,消瘦得异常厉害。 都督府上下不由担忧不已。 她歇不下来,绷紧的精神,没有一刻得到放松过。 在事情没有彻底下定论之前,她相信,殷璄不会死的。 她不能出家门,可她不得不拼尽全部的精力,派人去寻找,有关他还活着的一切证据。 后来乌斯藏与中原两国和亲不成,还大战一场,传回朝廷,无疑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乌斯藏首领的头颅被斩,在战场上这本应该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然而朝中主和党的官员们却觉得这是在蓄意挑起争端,不由严辞申斥。 可据边关传回来的战报,公主和亲当日,在两军阵前,先遭乌斯藏羞辱,而后才两军交战。 只是朝臣们把这样原因的开头忽略不计,多是义正言辞地斥责边关守将不遵圣旨,不听圣意。 即使缪谦一个性情温和之人,也被他们挑得面红耳赤、勃然大怒。 第557章 生产 缪谦转头跪在朝殿上,向皇帝朗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可既然诸位大臣认为缪谨维护一国尊严、奋力杀敌有误,臣恳请皇上诏缪谨回京!” 朝中已无可用之人,缪谨一回,还有谁能守西陲之地? 大臣们沉默了一瞬,继而斥责缪谦,道他是居功自傲,威胁圣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整个朝堂之上,是乌烟瘴气。最后皇帝一把将边关传来的战报给狠狠掷在了地上,才使得殿上鸦雀无声。 皇帝怒不可遏,道:“朕的公主,千金之躯,阵前受辱,乌斯藏首领无意和亲,乃挑衅之至,他不该死,谁该死!尔等,若有异议,朕明日便送你们去边境领战!” 这些大臣方才垂首揖道:“皇上息怒,臣等知罪。” 皇帝血气上涌,脑仁充胀,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坐在龙椅上,喘了几口气,才将快要涌上喉头的一股腥甜气给压了下去。 退一步,别人就以为你怕了,于是肆无忌惮地往前进一步。他便是步步退,才退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是他让远在皇陵的静懿知道了严峻的形势,也是他无形地逼迫静懿答应前去和亲。他一向是这么个攻于心计、善加利用的好人形象。 但是君王无奈,他别无选择。卡Kа酷Ku尐裞網他不想他的女儿远嫁和亲,他更加不想这江山陷入危亡! 缪谨好大的胆子,敢主动挑起两国争端,可事已至此,皇帝能把他召回来问罪吗? 不能。 他若回来,边境谁人来守? 皇帝感到心力交瘁。 卫卿自是知道朝中因为这件事都已经闹翻天了,她也早就收到西边传来的快报。 一帮动动嘴皮子的东西,也只能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气气皇帝而已了。 卫卿丝毫不用担心,缪谨坐镇西陲,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当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把他怎样。 在收到锦衣卫传来的密信时,卫卿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成了,乌斯藏首领头颅被斩,灵舒在阵前也被缪谨给一箭毙命,最后静懿被缪谨给救了回来,总算没能和成亲。 看样子静懿一时半会也回不了京城了,边境虽是个险恶之地,可她和缪谨待在一起,应当是心满意足吧。 可另一边,纸终究包不住火。 殷璄被偷袭行刺导致生死未明的消息,终于还是被散布开来。这不仅使前方战士军心不稳,朝廷内外也人心惶惶。 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命前方将士必须死守,而后自己便呕了一口血,倒下昏迷不醒。 继而宫里也跟着乱了套了。 宫里的人立马着人来宣卫卿,可卫卿当下的情况也很不好,哪还能出门进宫去。 卫卿听闻宫里的情况,脸色变了变,本欲强撑着进宫一趟。 嬷嬷们阻止她道:“夫人,您不能再逞强了,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里的孩子想想啊!” 结果卫卿刚一起身,冷不防一股缓缓汇聚而成的坠痛从腹部传来。她手捧着肚子,消瘦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嬷嬷见状,立马慌张道:“怕是要生了,夫人要生了!” 家里上下当即忙碌地准备起来。 这个时候要生……还真的不是个好时候…… 卫卿喘着气忍着痛,抓着漪兰的手,吩咐道:“去,快去把阿应叫来。” 她怕她这一两天一耽搁,宫里就会生变。 彼时卫卿躺在房间里,产婆和嬷嬷们都已经准备就绪。冷汗冒出来,濡湿了她的后背。 阿应在门外凛声道:“夫人有事请吩咐!” 卫卿缓了几口气,道:“你去告诉蔡琮,保护皇长孙,必须尽快把他安全送出宫。” 阿应道:“是!” “还有。”卫卿又道。 阿应就在门口候着。 产婆不懂这些,只焦急道:“这种时候就不要管其他的了,保存体力才是首要的。” 卫卿当然知道,可是她没办法不管。嬷嬷们想劝,却又不能劝。 卫卿推着漪兰手臂,让她去把书房里锦盒内的一封信件取来交给阿应,气息幽弱道:“带着这封信去地方各护城,把名单上的人,给我全部除去。” “是!” “还有首辅……”卫卿汗湿额发,脸色苍白地看着头顶的暖帐,阵痛如潮水一般传来,一阵比一阵厉害。 良久,她轻声叹道,“算了,你先把这两件事办妥吧。” 苏遇,大概是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内最大的不确定了。他的立场不明,可在朝中的地位,以她现在的能力却没有办法撼动得了他。 他可能也在等,在等最后的风向,在等殷璄的生死论断。 再后来,卫卿便顾不上思考这些了。 她的身体机能实在算不上好,中途还让嬷嬷给她喂了几次糖水。 一个新生命,正在肚子里努力想要冲破阻碍,来到这个世界。 天色暗了下来,卫卿已大汗淋漓。 这次持续的时间比漪兰生产时还要久。 久到她几乎都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配合着产婆说用力时便用力,思绪却已飘离在外。 以前她顾及到自己的身体还年轻,并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因为在古代,这一道难关不好过,就等于是半条命都得搭进去。稍有不慎,可能另外半条也会没有了。 但是后来,她变了,变得想要一个孩子了,变得想做一个母亲了。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殷璄。 她想和他一起守着孩子成长,和他一起教孩子做人。等将来,看着孩子娶妻生子,或者是嫁做人妇……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殷璄在,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天色渐渐亮开,将将要日出的时候,卫卿还没能生得出来。 产婆和嬷嬷们不由急得满头大汗。 周遭的人声渐渐模糊,卫卿已经没有力气了,眼帘撑不住,好似这么久以来堆积的疲惫如山洪一样汹涌而来。 产婆见状大惊,道:“不能睡,快让夫人醒醒!快了,就快了!” 漪兰和嬷嬷连番拍打着卫卿的脸,含泪道:“夫人,不要放弃啊,千万不要放弃!” 这时,院外响起了匆忙至极的脚步声。 管家还没进院,就大老远地叫喊道:“夫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片刻不敢停的锦衣卫出现在卫卿房门外,此刻是满身疲惫,声音嘶哑道:“夫人,大都督安好,潜伏在敌内部,大破敌后方,使得北方诸国分崩离析,荡平北疆指日可待。” 第558章 他们的孩子 房门内安静了一瞬。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半睁着眼清醒着,眼泪安静地顺着眼角流下。继而她咬着牙闷声吼叫,歇斯底里地卯足了力。 她像一只母兽,在绝境里奋起挣扎。破碎的声音里满是疼痛和希望。 她一边淌着泪,一边狠命地用力。 让房内的漪兰和嬷嬷们跟着潸然泪下。 “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 日出东方。那一缕金光迸出了地平线,乍破天际,光芒万丈。 日光透进门扉之时,一声孩童的啼哭声在清晨的院里响起,哇哇起劲。 都督府上下跟着一松,不由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 卫卿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睡得人事不知。 房里被收拾了干净,等她醒来时,嬷嬷抱着孩子到她眼前给她看,道:“夫人,是个小公子呢,长得可像夫人这般好看。” 卫卿捻着襁褓看了一眼,见婴孩闭着双眼,睡得很香。 这就是她和殷璄的孩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动了动眉,孩子的五官模样,确实像她多一点。但那双微微修长的眉眼像极了殷璄。 卫卿道:“为什么多是像我?” 嬷嬷笑得合不拢嘴,道:“眼下像夫人,等越长开越像大都督了呢。不过像爹也好,像娘也好,都是十分漂亮的孩子。” 卫卿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伸手去,碰到了孩子的小脸,又摸到了他的小手。 她不厌其烦地摸着他,多少遍都不会腻。眼里的神色,温柔至极。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软。这像是一种无形的杀伤力,能让世间每个做母亲的人的心都跟着柔软下来。 卫卿这两日元气大耗,都在卧床休养。 她暂也顾不上宫里。先前宫里派人来宣她,府里的人也已她卧病在床为由回绝了。 皇帝这一病,朝中便开始有人发声,让他早立太子。 后两日,卫卿又收到了缪谨寄来的家信。 卫卿休养之际展开来看,见缪谨那字里行间颇为气急败坏,问她为什么行刺乌斯藏首领这么重要的事,不事先告诉他。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有,静懿留在他军营里,等战事结束以后,再带她一起回。 大概缪谨也是怕,放静懿回来了,要是再生事端,他远在边防也顾不上。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来得安心。 卫卿看完信后,一笑而过。 卫卿一边烧了信纸,一边悠悠道:“现在知道紧张了?早干什么去了。” 当时静懿有那等决心,卫卿阻止不了和亲的局势,唯有设法尽力挽回。静懿不想让缪谨知道,她自然也不会多嘴。更何况行刺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她和静懿都在赌。 好在最后,局面也不是太糟糕。 虽然西边是打起来了,但北疆的战况即将稳定,只要缪谨能够坚持到那时候。 殷璄大破敌国后方的战报,等传到京城,应该是半月一月过后的事情了吧。 她之所以不告诉缪谨,当然还存了一点私心,便是希望看到眼下这样的结果。 静懿一心为着他,若是在危难之际,他仍还无法回应,那兴许便是真的错过了。可最后,他哪能忍受见她受委屈。 很早以前,卫卿就瞧出些端倪了。 早在彝州的时候,静懿险些溺水那次,缪谨还没有发现自己有多么紧张,卫卿却是发现了。 只是他心里有结,面对静懿的感情,他无法坦然接受。 那些前尘往事,总归是要放下的。 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上一代的恩怨,就在上一代结束吧,缪谨和静懿两个人,都是值得被爱的。 卫卿看着信纸被烧成灰烬,挑了挑唇又兀自笑语道:“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还好意思气我。” ———————————— 西陲边境,尽管将士们才打赢了一场仗,可是却丝毫不敢松懈大意。 和乌斯藏比起来,他们的兵力大为不足,要是再正面作战,毫无优势可言。 因而将士们很快整顿,严密防守起来。 静懿在这次交战中,没受什么伤,但是她一个金枝玉叶却双手握刀猛砍敌军,倒让将士们无法轻视。 只是她手上的皮肤嫩,难免被刀柄磨破了手。军医给她包扎过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去看缪谨。 她知道缪谨受了伤,那些刀剑无眼,一股脑往他身上招呼的时候,静懿的心上也仿若千疮百孔一样。 收兵之时,缪谨行动无碍,人也清醒,依旧若无其事地跟将领们商讨战况。 但是静懿看得见,有血迹正从他战袍里沁了出来。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无关痛痒似的。 静懿从自己营帐一出来,便往缪谨的营帐跑去。 缪谨帐外有士兵把守,军医正处理完他的伤势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静懿没头没脑地就拂帐闯了进去。 彼时缪谨正坐在榻边,光裸着上身,胸膛到腋下处,缠着雪白的绷带。 他正伸手拿了一件里衣准备往身上穿,哪想静懿突然就进来了。 营帐内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静懿也没想到,一进来会是这样。她张了张口,愣了一会儿,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道:“你……的伤,怎么样?” 缪谨脸上也有一丝尴尬,但很快被他掩去。他从善如流地把里衣穿上,系上衣带,道:“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倒是你,慌里忙张的,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么,有那么着急?” 静懿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嫁衣,只不顾裙上满是斑驳血迹。 她是太着急了。着急想看到缪谨,想知道他有没有事。 他说着说着,就低笑起来,嗓音疲惫,带着薄薄的沙哑,但神情看起来却是轻松自在的,又道:“你说说,有哪个公主像你这样落魄,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平日不显山露水,没想到还挺凶悍,居然敢拿刀砍人了。” 他越说到后来,声音和语气便越温柔。 并不是她不怕,但是她却为了他,变得如斯无畏和勇敢。 静懿晓得他嘴上坏,自己这副形容也确实狼狈,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她现在看到他没事了,便转身往外走。 “哪儿去?”缪谨问。 静懿闷声道:“我回去换衣裳。” 缪谨轻声道:“回来。” PS:二舅舅苏起来也要命的…… 第559章 别这样盯着男人看 静懿执拗道:“我去换了衣裳再来。” 缪谨道:“要我来拉你是不是?我现在有伤,一动容易牵扯到伤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静懿冷着脸,转身又朝他走来。 缪谨挑着唇角,指了指自己的旁边,“坐下。” 静懿在缪谨身边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垂着眼看向他的衣襟下的绷带处,半晌问道:“还疼么?” 缪谨道:“还好,习惯了就不痛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静懿道:“还没想好。” 和亲失败,就这样回去,她肯定又会被置于风口浪尖。其实,她不想回,她想留在这里。 她不想拖累他,但只要能让她看得见他就好。 缪谨便道:“那就待着,什么时候想好了,再什么时候跟我说。”静懿愣了愣,他又挑眉道,“不过你若是要着急回京,可能不行,我这里暂派不出人手来护送你,只有等这边的战事结束了,我再送你回去。” 静懿抬头看着他,张口就道:“我不着急。” 缪谨失笑。 他的发丝从肩上滑落些许,依稀挡住侧脸,那侧脸笑起来时十分好看。 静懿一时看得痴了。 缪谨忽而低低道:“别这样张扬大胆地盯着男人看。” 她喜欢见他笑啊,又害怕看一次便会少一次。怎么能不看呢? 往后她还是只想看他这样笑,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只要能让她感觉到,他的心情是愉快的,那她就会跟着愉快一些。 静懿还盯着缪谨看,缪谨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忽然欺身至她咫尺之间。 两人鼻尖轻轻相抵,静懿胸口一窒,不由屏住了呼吸。 可属于他的气息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钻,汇聚在心头,让她辗转怦然。 他低着眼帘,眸光落在她唇上,微微歪了歪头,轻浅地吻了一下。 静懿便极轻地颤了一下。 他又吻一下,她便又颤一下。 双唇相接,轻缓厮磨,温柔至极。 静懿丢盔弃甲,步步后退,也渐抵挡不住他的攻势。 到后来,她被逼退至床脚,被他禁锢在方寸之间。她浑浑噩噩,浓烈的男子气息使得她不知今夕何夕。 她唯知道,这个人是缪谨。 缪谨忽而搂过她的腰,一反身便把她压在了床榻上。 静懿瞠了瞠眼,霎时眼里滟潋流光,嫣然湿润,非常美丽。她的眼里,满满都是他的样子,再也容不下其他。 缪谨眸色幽深地看着她,低哑道:“抖什么?先前要与我诀别时的那股勇气哪儿去了?不是还命令我吻你么,你再命令一个给我看看?” 静懿愣愣地不答。 缪谨无奈道:“现在知道怕了?” 回应他的是,静懿缓缓伸手,绕过他的腰际,用尽全力把他抱住。 她抑制不住地轻颤着,在他怀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喃喃道:“不,我不怕。” 缪谨微微一怔,听她又道:“这梦不要醒,醒了你就不会离我这么近了。” 恍惚她真的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她怎么能够拥抱得了缪谨呢,这个人一向看似在她眼前可是却遥不可及啊。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她永远都跨不过去啊。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 这些她以为的残酷现实,在现在这份梦境里不存在了,她只有他,可以拥抱他,可以触摸他。 缪谨依稀在叹,带着疼惜之色,“真是个傻丫头。” 他又习惯性地伸手来揉她的头发,转而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子,抚过她脸上留下的红痕处。 她肌肤嫩,脸颊上还留有指痕印。 缪谨指腹往她那红痕上摁了一下,见她蹙眉,便问:“痛么?” 静懿道:“有一点。” “那还在做梦么?” 静懿眼神湿湿地望着他。 缪谨发现,一旦被打开了压抑着情绪的阀门,就如同滔滔江河闯破了一个溃口,决堤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他受不了静懿这样的眼神。 缪谨俯头而就,吻住了她的唇,一手紧紧握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颈。 他吮过她的唇瓣,尝过那独特的温软,扫过她的齿关,探入她的口中。 静懿屏住的呼吸霎时全乱了。 唇舌勾住缠绵,静懿眼角流光溢出,她胸口起伏,缪谨却身体下沉,毫无间隙地紧贴着压住她。 他好像要把她碾成绵绵春水。 静懿手轻轻抵着他的胸膛,手指紧紧揪着他雪白的衣襟。 这越吻越深,她无处招架,轻吟出声。 “缪谨……”她低喃着他的名字,婉转动人至极。 缪谨好不容易收住,从她的芬芳里撤退出来,将她狠狠揉在怀,埋头在她颈窝里,有些厚重地呼吸。 平息了良久,缪谨忽哑声问:“为什么身上带着匕首?” 静懿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当时在阵前情急之下她拿出了匕首,不想被对面的缪谨给看见了。 “打算用来自尽的?”缪谨手臂将她箍得紧,“既如此,为何又告诉我你心甘情愿。” 静懿轻声道:“我是心甘情愿。他们要是安心和亲,我不会用这匕首给你造成麻烦;他们要是想害你,大不了玉石俱焚。” 也绝不让他为难。 缪谨气得身躯紧绷,道:“就算乌斯藏安心和亲,卿卿却派了杀手跟着你,这是去和亲的态度?她一心去行刺,你竟胡来给她做饵,你可知后果是怎样的?” 静懿沉默。 她当然知道,这一去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她以为,在边关里见到了缪谨,是最后一次与他相聚。 等到了乌斯藏,不论行刺成功与否,她势单力薄,都不大可能从乌斯藏全身而退。所以她才准备了匕首,以便走投无路时用。 但是现在她反应过来,卫卿料定乌斯藏首领迫不及待,因为首领最想对付的是缪谨,所以必定会当着缪谨的面刺激缪谨。 这是露出破绽的绝佳时机,锦衣卫和杀手伺机而动,也是在等待着那一刻。 这过程的确十分惊险,但有缪谨和他的将士们在对面阵营,却给了她很大的全身而退的机会。 第560章 吃不饱 静懿能想明白这一点,缪谨当然早已想明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气的是这两个女子,竟然对他全盘隐瞒,致使他一无所知。 静懿不由推了推缪谨的肩膀,他微微抬起头,静懿看着他张了张口,轻细道:“不是卫卿硬要拿我做饵,是我硬要来,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不要生她的气。” 缪谨道:“起码该事先告诉我。” 静懿迎上他的目光,有些安慰性地对他笑,道:“我怕,让你知道了,又会使我自己抱有无妄的期待。万一我回不来,我便会觉得死会很孤独。” 她不是不想,她是不能抱有期待。 她笑容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缪谨叹了口气,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低低道:“傻丫头,说你傻,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聪明。” 静懿抿唇道:“那你呢,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射杀灵舒?” 他见不得她阵前受辱么。 即使会挑起两军征战,他也在所不惜么。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云淡风轻地道:“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你我共赴黄泉。在那之前,当然要射杀个跳梁小丑,到了地底下,给你踩着玩儿。” 静懿眼眶湿润,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闷声道:“缪谨,你这般抱我,是要与我在一起的意思么?” 缪谨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脖间和发丝间,与她耳语道:“看你可怜,往后连个非君不嫁的对象都没有,我给你一个,就不会再冒冒失失做傻事了。” 静懿瞠着眼眶,眼角热泪淌下,张口道:“可你父亲和我父亲……” 缪谨道:“你父亲抢走了我父亲,那我抢走他的女儿,应该不算很过分吧。” 够了,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一切恩怨,都不该是由静懿来承担的。 倘若那九五之尊,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一辈子呵护着疼宠着,那也罢了;可她的父皇、那天下之主,偏偏要把她亲手送出去。 他起了起身,手指摩挲着静懿红醴的嘴唇,低沉道:“既如此,那便由我来接手吧。”说罢,他再吻下去,唇齿间纠缠道,“往后到了我手上,誓不归还。” 这一天,静懿的嘴唇都是红红肿肿,酥酥麻麻的。 原来一个吻,能让她感觉快要幸福到死。 后来她碰到他胸膛下又黏腻的濡湿,才发现缪谨绷开了伤口,就此把缪谨推开停下,连忙跑出去叫军医。 缪谨仰身半躺在榻上,怀里依稀还有她的芬芳,他见静懿落荒而逃的样子,笑着舔舔唇,道:“吃不饱。” 静懿耳根子红了个透。 军医又得来帮缪谨重新处理伤势,静懿则回了自己的营帐。卫卿拨给她的宫女杀手,依然继续照料她的起居,并身负保护她的职责。 她在营帐里沐浴,把满身血气洗净,重新换了身衣裳,临到缪谨要喝药的时候,才送了汤药到他那去。 静懿垂着眼,微抿着红唇,不去看他,只把汤药放在他手边。 适时也有士兵送了两人的餐饭进来。 后来,缪谨的营帐里,多是静懿在走动照料。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按时给缪谨送汤药,有时整理他的书桌,把桌上摆满的兵籍军文等整理整齐。 缪谨常在大帐与其他将领们商议军务。 静懿把各类兵籍军文归类整齐时,看见某个堆兵籍的角落里有样东西,不由整个人顿了顿。 她伸手去拿出来,岂会不识得,那是以往她在路上买来的一个木偶,专送给他的。 送他时,她说是随便挑的,她以为他也只会是随便安放。 可眼下在这里看见了,静懿眼眶微热,嘴角却笑了起来。 木偶的表面很光滑油亮,像是常年有人触摸盘弄,才会养出这样温腻的质地。 她没想到,他竟然随身携带,还带到这军营里来了。 缪谨回帐时,看见静懿正捧着他的木偶,汗颜地快步过来,从她手上拿走,藏进角落里,低咳道:“你怎么找到这个的?真是的,男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翻。” 静懿道:“都被我找到了,还藏什么呢?” 缪谨正色道:“这小玩偶太可爱,要是被别的将军看见了,有损军威。” 静懿在军中留了下来,随后缪谨也修了家书传回京城给卫卿,报平安的同时,也气了一回她和静懿串通一起、把他蒙在鼓里的事。 卫卿收到家书的时候,便是她在京里已经诞下孩子过后了。 乌斯藏大败过一回,首领头颅被斩,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他们很快重整旗鼓,又卷土重来。 群龙无首只让他们慌乱短暂的时间,很快他们便化怒气为士气。而且在双方兵力上,乌斯藏大有优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乌斯藏一心想着报仇雪耻,又是中原大乱之际,当然什么都顾不上,只顾一股脑奋力冲进中原,撒满身怒气。 接下来有一番苦战。 静懿也没有闲着,她抛下了高贵的公主身份,在军营里跟着将士们操练。缪谨得空亲自教她,使她习得一些防身术以自保。 她基本像一个合格的士兵,起码知道刀怎么挥,枪怎么刺了。 她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她的要求不高,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其所能地为他做一点事。 少一点麻烦,少让他担心。 缪谨看着那个娇娇公主为了他拼尽全力,内心里万般复杂疼惜,可在行动上却依然十分严厉。 在这一场战争里,他要和她两人都一起活着。 活着会有许多苦难,但也会有更多希望。 ———————————— 北疆大都督大破北方诸国后方的消息,暂还没传到京里来。 因为距离的限制,目前朝廷所收到的最新战报,就是大都督生死未明,北方诸国奋力反扑。 再加上和亲失败,西陲两军打起来了,雪上加霜,皇帝这一呕血倒下,身体状况急剧下降,病情连番加重不得好转。 这时朝臣们连番觐见,请皇帝早日立下太子。 皇帝意识尚还清醒,命内侍监着手拟旨,然,当朝臣们得知皇帝有意立皇长孙为太子时,遭到朝臣的大力反对。 第561章 她的坚定 皇长孙年幼,前皇后外戚也遭到清洗,因而他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卡Kа酷Ku尐裞網三皇子的声势早就盖过了朝中任何一位皇子,更莫说皇长孙。 朝臣以及其他的几位皇子联名举荐,让皇帝立三皇子为太子。 当下外患四起,三皇子又得朝臣拥护,他以为可坐拥太子之位。 只是,皇帝若真想立他为太子,早就立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阿胤……阿胤……”皇帝在龙榻上不住地唤。 内侍监忙道:“皇上可是要见皇长孙?” 皇帝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让他走……” 随后皇帝又喃喃道:“卫卿,朕要见卫卿……”他极力从床榻上坐起来,“给朕宣卫卿!” 卫卿养身这几日,宫里的形势瞬息万变。 朝臣们阻止宫里奉旨宣召,而卫卿也根本进不到宫里去。 宫里顿时像个守卫森严的牢笼,皇帝身边的亲卫军甚至皇宫的禁卫全笼络到了三皇子那边。 当年亲卫军的编制可是首辅苏遇亲自弄的,其中多少是他的人不言而喻。后来皇帝远锦衣卫,皇宫禁卫也安插了不少苏遇的势力。 没有苏遇的助力,三皇子煽动不了这么多朝臣,也闹不出这么大阵仗。 卫卿在书房里,隔窗远望。 他到底,还是选定了立场么。 很快,蔡琮身为亲卫军副统,犯下挟持皇长孙的死罪,被全城通缉。 康王掌管的五城兵马司更是全城戒严。 蔡家门庭调令,家丁俱散。蔡琮暂时也踪迹不明。 而他的妻儿尚在,若是落到三皇子手上,蔡琮不得不被逼现身。 寇晚照是寇学士之女,内阁学士也尽是首辅手下的人,保寇晚照与两个孩子的安全不是问题。 但倘若寇学士准许他们用寇晚照和两个孩子做筹码相逼,那后果不堪设想。卡Kа酷Ku尐裞網 随后寇学士就亲自带人去蔡家接寇晚照和两个孩子。对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他也心存愧疚,他不得不承认,蔡琮是一个很好的女婿,也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和父亲。 可时局如此,立场相对,不得不如此。 当年在出嫁前,寇晚照就一直是个明事理的大家闺秀,她很清楚自己是做为两党联姻才能与蔡琮结为夫妻的。 可两人恩爱这么多年,上有公婆,下有儿女,她在蔡家感觉过得极为幸福。 这份幸福终究还是要因为立场不同而将要被打散了。 寇学士来接她和孩子回娘家时,不想寇晚照在门口,她和乳娘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抬手就用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喉咙。 寇学士脸色大变。 寇晚照她不走了,双眼含泪,神色坚定。 寇学士怒道:“晚照你干什么!” 寇晚照笑了笑,道:“父亲,这里是我的家,如今你要带走我和我的孩子,用我们来逼死我的丈夫,恕女儿做不到。” 寇学士胸口起伏,道:“晚照,你知书达理,理应明白大义当前,儿女私情在后!快放下匕首跟我回去,你娘还在家等着你和孩子呢!” 寇晚照道:“今日若硬要我走,便只能带走我的尸体。您与娘的养育之恩,晚照唯有来世再报。” 寇学士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道:“你寻了短见,两个孩子当如何?莫要做傻事了。” 即便她死了,两个孩子依然会成为逼蔡琮现身叫出皇长孙的绝佳筹码。 哪想寇晚照却垂泪道:“我的孩子,自然是与我在一起。到了黄泉底下,我为人母者,自当会好好照顾他们。” 寇学士面色惨白,“你这样做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 寇晚照笑容淡而雅致,道:“走投无路,行此一举,实属无奈。但蔡家满身忠正烈骨,从未有怯懦之辈。换做我公婆,换做我丈夫,也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父亲,你当真要逼死我们吗?” 即使这样的情况下,蔡旭蔡媱两个孩子也没有哭,他们规规矩矩地站着,目光纯粹清澈,望着寇学士,软软糯糯地喊道:“外公,外公,爹还没回来,我们还不能去外公家。” 寇学士紧咬着腮帮子,一时心都要碎了。 可他别无选择,就算他没能带走寇晚照和孩子,紧接着也会有三皇子的人来强行带走他们。 他现在来带走他们,还能免受多余的伤害。 可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另有一支队伍,正往这边走来。 寇学士回头看去,面色阴晴不定。 锦衣卫一丝不苟,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本身就是一种杀气。 马车缓缓驶到寇学士旁边,寇学士抬眼看去,马车的帘子也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撩开,露出里面一张极为清灔美丽的脸来。 卫卿温和地笑了笑,道:“寇大人,蔡少夫人不愿和你走,你便不要强人所难了。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多不好。” 寇学士道:“她是我女儿,那两个孩子是我外孙,大都督夫人未免管得太宽!” 卫卿不紧不慢道:“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夫家的人,我身为她小姑子,这也管得宽么。难道真要让寇大人逼死他们娘儿三,你才高兴?” 寇学士胸口起伏,说不出话。 寇晚照在看见卫卿来的那一刻,脸上却是绽放出光芒异彩,连忙跟两个孩子道:“快,快到姑姑那里去。” 卫卿下了马车,两孩子不肯撒下娘亲,自己过卫卿这边来。 锦衣卫和寇学士的人相持,卫卿便若无其事地上前,抱了一个孩子,对寇晚照道:“嫂嫂,把匕首放下。” 寇晚照几乎哽咽出声,连忙放下匕首,抱了另一个孩子,跟着卫卿便走。 有锦衣卫在,寇学士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动了动喉头,在寇晚照和两个孩子上马车之时,沉声道:“既然大都督夫人要带他们走,之后无论何时何事,都不得再把他们牵扯进来!” 卫卿淡淡回眸道:“这个不用寇大人提醒,我也会保住我义兄的妻儿。寇大人,就此别过。” 说罢,卫卿也上了马车,一行人扬长而去。 第562章 还想造反不成?! 马车里,寇晚照搂着孩子,哭成一团。 卫卿见状,难免眼眶发红,笑道:“我义兄这辈子值了,他没有看错,娶了个最好的嫂嫂。” 得幸,蔡琮娶到的是寇晚照。自始至终与他夫妻同心,至死不渝。 寇晚照张口欲言,卫卿又道:“嫂嫂放心,义兄他没事。只要嫂嫂和孩子没事,他就不会有事。” 卫卿带着他们先回了大都督府。 寇晚照也有很多疑虑,担忧道:“卿儿,大都督他……” 卫卿神色如常,温柔道:“他啊,我说了等他凯旋,他必会凯旋。” 听闻此言,寇晚照终于放了放心。 等到了大都督府,嬷嬷们赶紧来安顿,见之两个粉娃娃,格外欢喜,准备各种各样小孩爱吃的爱玩的。 家里有虎娃,又添了个小嘟嘟,从来不缺孩子的玩意儿。 孩子的乳名就叫嘟嘟,唤起来顺口。 她有孩子的事,知道的人极少。寇晚照看见那孩子时,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卫卿抱着他,他整日闭着眼睡,一大一小模子非常相似。 卫卿对寇晚照挑眉笑道:“嫂嫂,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 蔡旭蔡媱先是跟虎娃玩,又来好奇地瞧小嘟嘟,还伸出小手欢喜地去摸了几摸。 寇学士无功而返,回去便向首辅复命,道:“下官无能,没能把小女和孩子一并带回来。” 卫卿把人带走的时候,他阻拦不了,也没有阻拦。 或许他私心里觉得,真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跟着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 如能护住他的女儿和外孙,又不至于让蔡琮有后患,那才是对他们一家真的好。 天底下又有哪个父亲真的忍心自己的女儿守寡,外孙没了亲生父亲呢? 当初联姻的时候,他以为寇晚照可以保持清醒,为自己的娘家着想。可从大婚那日发生的事来看,当时他就该知道世事难料。 苏遇对于寇学士走一趟的结果毫不意外,只淡淡道:“被锦衣卫扣走了?” 寇学士道:“是,大都督夫人亲自去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要是不亲自去,倒不是她的作风了。看来是身子养好了,可以开始战斗了。 苏遇听说,她生了个儿子。 回想起从前,那女人一向乐于与他作对。而今也难得再争锋相对一次。 苏遇面上丝毫没有不悦之色,反而从容悠然,好似这对于他来讲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他道:“既如此,你便照实回了三皇子。” 现在蔡琮妻眷在卫卿手上,除非三皇子去明抢,否则无法逼蔡琮现身交出皇长孙。就算是明抢,他也不一定能抢得过。 三皇子知晓这事过后,着实气了一通。 这个卫卿,处处坏他好事,可是杀却又杀不了她,非常可恨! 朝臣们每日在寝宫门前请皇帝立三皇子为太子,态度之强硬,大有逼谏的意思。 太后也前往皇帝寝宫探望病情,不忍皇帝再劳心劳力下去,不禁劝道:“皇帝,你不妨就立了太子吧,这些国事交由太子去打理,你好好将养身体。” 太后对朝臣逼谏也非常不满,她也不是非常中意三皇子,可形势危急,不得不妥协。真让皇长孙来继承大统,他尚年幼,如何镇得住这些朝臣?只怕被吞了,骨头都不剩一根。 立三皇子为太子,也是在保护皇长孙啊。 皇帝瞪着眼,缓了好几口气,才幽幽道:“朕,要上朝……立、太子!” 旨意一传下去,朝臣们便纷纷移身至朝堂等候。 宫人服侍皇帝起身更衣,内侍监准备圣旨笔墨。 今日圣旨一下,必将昭告天下。 皇帝亲笔写下立储诏书,到后来,笔锋颤抖,剧烈咳嗽,竟是咳出满手鲜血。 内侍监见状大惊,连忙命人传太医。 皇帝抬手阻止,坚持把圣旨写完,抬眼看向寝宫门外的重重宫门,道:“上朝!” 皇帝一身龙袍,九五之尊,可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他步履维艰,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运筹帷幄的君王了。 他坐在朝堂之上,下面朝臣跪拜。 随后他让内侍监宣读圣旨。 三皇子跪在最首,脸上难掩如狼似虎的兴奋之色。 然而,一番圣旨宣读下来,朝臣们的脸色千变万化,而三皇子脸上的表情更是由兴奋转为阴鸷。 即使在这样的境地下,皇帝竟然还是昭告天下,封皇长孙谢胤做太子! 三皇子再忍无可忍,缓缓站了起来。 皇帝怒目瞪向他,然后一把掀了桌上的折子在地,一些信件就此散落在地上。皇帝一字一顿地道:“逆子,你与乌斯藏暗通往来、趁人之危,真以为朕不知道吗!如今朕立了太子,你当朝不敬,还想造反不成?!” 官员看着地上的信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反应不及。 皇帝又憋着最后一口气,厉声喝道:“来人,此逆子为害国家与朝廷,篡权某位,犯上作乱,把他拿下!” 早前,卫卿还能进宫自由之时,便把这些证据呈给了皇帝。 当时外患四起,朝堂上不能再四分五裂,加上大都督的兵力又在外,不宜轻举妄动以免其狗急跳墙。 而皇帝疑心病重,并不能全部相信这些所谓的证据。 但现在三皇子野心昭昭,却步步紧逼至此。 就在前不久,内侍监命人出宫来请卫卿诊治时,卫卿虽没跟着进宫,却递了一个消息给皇帝。 大都督并没有死,而是从敌后方突破,不日即将传来大破北方诸国的战报。 这对于皇帝来说,是一个极为振奋的消息。 皇长孙谢胤并不是孤立无援。三皇子越是撺掇朝臣相逼,越是让皇帝相信他与乌斯藏勾结,并趁机作乱。 如此,皇帝怎么可能会把皇位传给这样一个人。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他拿下! 只可惜,三皇子筹谋多时,宫里的禁卫军尽在其手。 皇帝叫了禁卫军进来,可禁卫军却迟迟不动,已经不听皇帝的命令了。 三皇子拂了拂袖摆,朗声道:“皇上病糊涂了,尽说些糊涂话。今日这立储圣旨,也是在皇上不清醒的情况下立的,我看不作数。来人,把皇上送回寝宫去休息,等他清醒以后再论此事。” 第563章 若杀得了她,就去杀 “你……你……”皇帝颤手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最后禁卫军把皇帝“护送”回了寝宫。 朝堂上亦是噤若寒蝉。 三皇子走上殿首的台阶,一步步朝龙椅靠近。他看着那张龙椅,费了好大力气,才忍着没往上坐,而是去拿了那卷立储圣旨,展开来看,顿时脸色大变。 圣旨,竟是空的! 方才在殿上,内侍监朗声诵读的圣旨是假的,是专门读给他听的! 转而,三皇子又冷静下来。事已至此,他还怕什么,再重新写一张圣旨便是了! 皇帝回到寝宫,还余有一丝清醒。里里外外都守着他的亲卫军和禁卫侍卫。 可惜这些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听他的命令了。 很快三皇子就出现在寝宫里,命自己的心腹大臣重拟了一张立储圣旨。上面的太子人选当然毫无疑问是他自己。 然而,要往那圣旨上印下国玺章印时,三皇子打开那国玺锦盒,里面却空空如也。 三皇子气急败坏地拎着皇帝,咄咄逼人地问:“我的父皇,国玺在哪儿?嗯?” 皇帝脸色奇差地看了看他,然后笑了笑,道:“这朕恐怕不能告诉你。” 三皇子重重地把皇帝摔在龙床上,咬着牙阴沉沉道:“没有圣旨,没有国玺,我也照样能坐上那宝座。”他弯下身又道,“现在乌斯藏发疯一样进攻,大都督听说又是被刺身亡,父皇可能还不知道吧,南边和东边有祁岐与合桑,也打起来了。您的江山,岌岌可危矣。” 这是皇帝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他瞪着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三皇子。 三皇子又道:“现在朝廷四面临敌,国不可一日无君,只有尽快稳定朝政,才能全力御敌啊。” “你、你……这个逆子……” 三皇子痛快地笑了起来,道:“哦,还有一件事父皇不知道,您一心只看重谢廷玉那一个儿子,你让他做太子,你把一切好的都给他,我看得都嫉妒死了。后来听说他吃不得杏仁儿,我趁他醉酒失意之际,弄了点给他尝尝,他神志不清地吃了点,没想到居然真的给吃死了。” 皇帝眦眼欲裂,双腿乱蹬,身体绷紧,气血急剧起伏。卡Kа酷Ku尐裞網 三皇子拍拍他的脸,道:“父皇,好生歇着,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当晚中风,情况十分严重。太医院的太医们全力救治,才勉强救回他一命。只是他连话都说不了,只能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眶,死死瞪着。 祁岐与合桑联合进攻的消息果真很快传到了京城里。 只是朝堂上,朝臣哪还顾得上那些,反正已经四面狼烟了。三皇子正加紧肃清朝中异党。 跟祁岐、合桑的战事,暂由苏遇在调控。 一国内乱之际,总不能门户大开,彻底让敌人长驱直入而来。 苏遇听了战报,又安排了相应的事务下去,沉吟斟酌道:“东边有蔡铮领兵力抗,但他一人难以兼顾祁岐,那南边是谁在领兵?” 身边人禀道:“是赵蔚。” “赵蔚?”苏遇想了起来,是前几年新晋的武将,年轻有为。后被大都督殷璄指派去了边疆历练,眼看着三年即将期满,边关却出了战事,他自当责无旁贷。 当下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同样也是个收拢人才的好时机。 苏遇随即修书一封,和着公文一起,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边关。 京城里人心惶惶。 百姓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服立储、软禁皇帝,还与别国勾结引发暴乱,实在谈不上好名声。 当时皇帝摔在朝堂上的那些私信,落到了三皇子手里。 三皇子怒不可遏。因为这些所谓的证据全是伪造的,就算他与乌斯藏勾结,也做得非常谨慎,不可能会留下这种有自己亲笔字迹的信。 三皇子对苏遇道:“几次三番你阻止本宫杀她,她却一再从中作梗。这些证据,必是她伪造,交到老东西手上的!” 苏遇当然一看便知。 卫卿这么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在把这些东西呈给皇帝时,并不指望皇帝能第一时间拿下三皇子。 因为皇帝疑心重,很忌讳自己被人当刀使。 所以她一开始种下这因,等时间慢慢酝酿。待三皇子终于露出痕迹之时,使得皇帝开始相信这些证据的说服力。 一旦面临立储的选择时,皇帝就必然不会把太子之位传给一个通敌卖国之人。 三皇子才有了今日之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三皇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既然皇位无法顺理成章地归他,那他也有这本事能耐夺过来。 别的皇子没有能力与他抗衡,而谢胤只是个小孩子,等找到他再除去他轻而易举。 他现在最大的阻力,便是卫厂的数千锦衣卫,和大都督府的卫卿那个女人。 三皇子盯着苏遇,道:“现在你我在一条船上,我要杀了那个女人,应该不碍首辅什么事了吧?” 苏遇道:“成王败寇,三皇子若杀得了她,就去杀。我要是再阻止,也没意思了。” 三皇子转而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首辅,拿得起放得下。只要你我联手,没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是夜,苏遇草草回了一趟首辅府。 他回来片刻,就又要离开的样子。 他一身黑袍,双手束袖,在夜色里面容显得十分冷清而俊逸,一双眼眸不堕星辰,幽深无边。 苏遇没多停留,匆匆往外走。 祁岐公主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因着三皇子的关系,苏遇并未拿她怎样。 这段时间,三皇子忙着谋大业,也没怎么待见她。 不过她知道祁岐与合桑联合开战了,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扬眉吐气的一件事。 还有三皇子手握大权,第一个不会放过的绝对是卫卿。 苏遇离开时,祁岐公主从廊下抄了出来,站在他背后。 如今的她身姿曼妙,媚色无双。可不论她多美,这个男人还是不会多看她一眼。 祁岐公主道:“事到如今,连你也再护不住卫卿了吧。她迟早是要被三皇子碾踩在脚下的。” 第564章 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 她娇笑道,“三皇子应了我,待拿到她以后,便交给我处置。我要她生要她死,亦或是要她生不如死,都随我呢。” 苏遇反应平平,“哦?是吗?” 祁岐公主盯着苏遇道:“我会当着你的面,狠狠地折磨她,羞辱她!”她面上充斥着恨意,“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不光是她,还有你!待三皇子大业一成,你不过是他的一条狗……” 她自顾自地说,可苏遇已经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大步离去,片刻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她仿佛从始至终就只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祁岐公主满眼都是不甘和眼泪,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继续喃喃说道:“我是三皇子的女人,我也会把你狠狠踩在脚下的。” 三皇子身边的谋士带着一丝担心,道:“主子就这样相信首辅,他若是有异心……” 三皇子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什么机会有异心?站本宫,待事成之后他还是首辅;可站谢胤,他能得到什么?只能得到个乱党之名。” 现在康王依附他,荣安侯依附他,京城大半的权贵皆在他这一边。还有五成兵马司和皇宫禁卫军也尽在他手,卫厂的锦衣卫虽然难以对付,可兵马司和禁卫军加起来足足有三万士兵,还怕收拾不了卫厂区区几千锦衣卫吗? 他现在是胜券在握。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守在空空的都督府宅邸里,她在她与殷璄的院中,手里抱着那只龟,神色万分平静。 乌龟又长大了一圈。 家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转移,阿应凛声道:“大都督夫人也请速速离开吧,等大都督回来再谋后续。” 所有蓄势待发的紧张形势,仿佛都化解在她淡淡一瞥间。她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如何能走。” 这时另有锦衣卫来禀道:“夫人,发现有另一股势力埋伏在四周,可要一并清除了?” 卫卿倒是感到诧异,问:“埋伏多久了?” “已有两日。”锦衣卫道,“他们未曾轻举妄动。” 若是两日之前动手,兴许还能拿住她的软肋。可对方却没有行动,显然不是三皇子的人。 卫卿只短暂怔愣了一瞬,道:“算了,随他去吧。” 很快,三皇子以乱党为名,派士兵全力捉拿卫卿,以及和卫卿有关的所有人。 然而,当康王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跑去魏国公府捉拿上下一干人等时,发现已人去楼空,不见一个人影。 京城全城戒严,任何人都插翅难飞。 国公府找不到人,那定然是全部聚集在大都督府里。 与此同时,荣安侯也带着两千精兵,把大都督府全力包围了起来。 一进大门,府内灯火通明,结果荣安侯也发现,大都督府里无一闲杂人等。 彼时卫卿站在灯火下负手而立,像是等候多时。 荣安侯看着对面的女子,见她面容浅淡,眉眼如画,曾经的那个年轻却坚韧的小姑娘,经过岁月的洗礼,身子骨和五官都已彻底长开,更添沉静内敛,美得惊心动魄。 她着一身柔软衣裙,万千灯火不敌她一人之辉。 荣安侯身后的精兵鲜少有这样的机会直视这位大都督夫人,眼下看得都愣了眼。 她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卡Kа酷Ku尐裞網 荣安侯道:“大都督夫人,若你束手就擒,可饶你不死。” 卫卿淡淡然笑了一笑,道:“承荣安侯还称我一声大都督夫人。大都督征战未归,待他回来,想必也要血流成河的。” 荣安侯面色变了变,道:“大都督回不来了,夫人还要做无谓之争吗?” 卫卿挑了挑眉,“谁说他回不来?”说着她神色渐渐冷了下来,“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到底谁是乱党,在尘埃落定之前,莫要轻易下定论才好。” 说罢,一道手势,四处的锦衣卫如鬼影,手里弓箭齐备,形成合围之势。 卫卿都不需跟荣安侯多费口舌,直接下令放箭。 她不需要拖延时间,于她而言,先下手为强反倒更有优势。 冷箭簌簌而来。 荣安侯和精兵们有些措手不及地连忙拔剑抵挡。可乱箭无眼,很快就射到一大片。 两千精兵,一半围在外面,一半入到里面。 里面的一千士兵阵脚大乱,东倒西歪。 他们怎敌得过锦衣卫手里快如闪电的刀。 很快双方激战起来,士兵们摆不开阵型,锦衣卫却行动如鬼魅。 脚下的地面被鲜血染红。杀喊声混成一片。 不过那些杀喊声都是荣安侯的人发出的,大概是想自己给自己鼓舞士气吧。锦衣卫忙着杀人,谁有空喊上一声,那不是浪费力气么。 卫卿便是在那刀光剑影之下,踩着满地鲜血,一步步朝荣安侯走来。 她随手抽出一把插在士兵身上的长剑,握在手里。神情不掀丝毫波澜,眼底亦没有一分浮动。 那时候,荣安侯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大都督殷璄的影子。 卫卿微微笑道:“侯爷,出剑吧。” 荣安侯沉下心,心知只有制住了卫卿,才能让这些锦衣卫消停下来。于是当即挥剑朝她攻去。 然还没碰到她的衣角,身前黑影一闪,阿应手里寒刀一抬,将荣安侯阻开了数步以外。 阿应的身法比所有的锦衣卫都要快,下手更狠。 荣安侯岂会是他对手。 当是时,卫卿斜剑挑来,极有分寸地一剑刺中荣安侯正胸。她手法极快,转而一剑抵在荣安侯的喉咙上。 荣安侯啐了一口,见一千精兵竟全军覆没,不由恨恨道:“你趁机偷袭,胜之不武!” 卫卿笑道:“侯爷带着人来闯我家门进我宅院,跟我一个女子,好意思讲胜之不武?” 她的三尺剑锋只轻轻往前送了支持,听得荣安侯闷哼一声,那喉咙处沁出了血迹。 那时卫卿的眼底里杀气浓烈,像是被这么多的尸体和鲜血染红了眼,勾起了杀性。明明她只是个女子,那一刻却让荣安侯见之胆寒。 她手里紧握着剑,只要再往前一送,便能轻松要了荣安侯的命。 但到底她还是忍住了,声音极冷道:“我欠季从贤一个要求,想必他是想让我在这时候留你一命的。” PS:不要着急,很快就会写大都督那边啦~等这个高潮一结束,应该就是完结倒计时了吧~ 第565章 临阵倒戈 荣安侯一愣,继而卫卿让阿应敲断了他的肋骨,他弯身哇哇吐血,听卫卿道:“侯爷好好回去养伤吧。” 这夜,不光进入府邸的一千精兵被屠,外围的一千精兵同样全部沦陷。 最后,只有荣安侯一个人活着从大都督府里走出来。 三皇子暴怒。 那么多人,居然对付不了卫卿一个,而且竟还连和她有关的相干人等一个都没抓到! 据三皇子的人探来的消息,荣安侯出府时,还是由两名锦衣卫亲自送出来的,而且态度很好,锦衣卫还躬身与他说了些什么。 两千精兵毁于一旦,最后就荣安侯一个安然无恙。这实在叫人怀疑,荣安侯与卫卿里应外合,才使得损失如此惨重。 三皇子暂不用荣安侯,再命康王全力把卫卿拿下。 卫卿连夜转去了卫厂。待第二日,卫厂外面更是重重士兵包围。 康王命五城兵马司的城守在外喊话,只要杀了卫卿,所有锦衣卫可安然无恙。卡Kа酷Ku尐裞網只是无一人答应。 康王一身甲胄,目光毒辣地盯着卫厂的大门。 卫厂大门洞开,大家却不敢轻举妄动,无一人有胆子率先走进去。 康王心里如何能不恨,他恨殷璄,也恨这卫卿。 他战战兢兢地做了半辈子闲王,处处受人压制一直抬不起头来。他们害得他唯一的女儿远嫁,更害得他的女儿惨死边关。 康王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怂了半辈子,眼下才终于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康王等不下去了,正要命人往里冲,这时后面突然响起疾利的马蹄声,城守及士兵纷纷警惕地回头看去。 见是一个甲胄士兵骑马而来,手里高高扬着一份军情快报,高昂道:“报——” 士兵们不由自主地让开道来,那士兵摔下马背,忙不迭爬起就上前,跪在卫厂门前,一字一顿道:“大都督大破北方诸国,不日将凯旋!” 卫厂里没人应,那士兵又声嘶力竭地大吼两声:“报——大都督大破北方诸国,不日将凯旋!” 五城兵马司的人无不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包括康王在内,脸色微微发白。 大都督竟然没死!他不仅没死,还灭了北方诸国。今日他们敢逼杀大都督夫人,待他日大都督凯旋而归,兵权在手,形势当如何! 这时卫卿出现在卫厂门内的空地上。 康王一看见她,顿时双眼血红,直指着她厉喝道:“来人,给我杀了她!” 然五城兵马司的城守都有些惶然,暂按兵不动。 康王虽是甲胄加身,可到底是个文人。 只见卫卿抬手,手上握着一卷明黄的圣旨,道:“皇上有旨,昭告天下,立皇长孙谢胤为太子,即日监国。三皇子趁国乱而反,霍乱朝纲,血洗朝廷,铲除异己,那才是反贼!其罪当诛!尔等身为五城兵马司,身负保卫京畿安全之职,难道要与反贼为伍吗?!待大都督领兵回朝,拨乱反正,定不赦尔等性命!但现在如果以身抗敌,维护大统,送太子回朝,皆是功勋一等!” 此话一出,大家难免有些乱了心神。 皇帝当朝立皇长孙为太子一事早已外传,这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后来被三皇子拦截,皇长孙又一直下落不明、无所作为,大家才闭口不提。 那皇位,自然是谁有能耐谁就去坐。 只是他们能有这样的底气,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前方战线有关殷璄行刺遇害的死讯。 现在大都督没死,还将班师回朝,他能灭了北方连成一线的诸国,还怕不能清理朝纲? 谁都知道,皇长孙谢胤是缪家带回并归于皇室的,他背后稳妥妥的是大都督和缪家为靠山。 康王当即怒道:“此妖女妖言惑众,杀了她,以正军心!” 卫卿笑了笑,指着康王又正色肃声道:“康王与反贼为伍,意图颠覆朝纲、谋权篡位,其罪当斩!我奉太子旨意,尔等受人蒙蔽,如能将功折罪,以往之过则概不追究;今日谁若取下这乱臣贼子的项上人头,谁便能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任的五城兵马司的统领!” 莫说现在大家不敢轻易杀了卫卿,卫卿的话又顺利地让他们蠢蠢欲动起来。 康王怒得面目通红,忍无可忍,他自己拔剑而出,恨不得下一刻就狠狠朝卫卿刺来。 卫卿挑眉,身后锦衣卫齐立,她幽幽道:“都不想立功了吗?不想的话,那他这人头就归我了。” 当时康王不管不顾地直直冲过来。 然,他才刚跑进卫厂大门,突然身后一柄长刀抡来,横扫而过,竟是直接从后面利落地削掉了康王的脑袋。 鲜血飞溅,康王的头颅像球一样圆滚滚地滚落在地。他怒目圆睁的表情还停留在那张脸上。 那抡长刀的城守率先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兵,跪地朗声道:“末将愿为太子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卫卿侧身看着他们,不语。 虽为女子,身处乱局之中,她不慌不躁,泰然自若,以一人之力,便使将士倒戈相向。那一身威慑之气,即便是男儿,也少有人能及。 其余四城城守落了后,但也都是识时务者,陆陆续续表了态。 三皇子将将心血来潮坐在皇位上,便传来这样的消息。 五城兵马司临阵反了,康王也被杀了,而那卫卿,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他定在龙椅上片刻,整个人阴鸷沉默,无人敢靠近。 据说是因为有前方军报传来,说是大都督大破敌国,不日凯旋! 京城里全城戒严,但是不会拦下重要的军报。 可八百里兵马快报,一进城,不是应该第一时间直奔皇宫吗,为什么却是第一时间直奔卫厂?! 而皇宫里,到现在都还没收到任何军报。 三皇子反应过来,赤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那个贱人,弄虚作假,乱我军心!” 彼时,卫厂之危已经解除,五城兵马司各守岗位,随时待命。 卫卿两天一夜未曾合眼,此时基本是精疲力竭。卫厂的锦衣卫轮番值守保护她。 第566章 大局已定 这京城的局势风向变得太快。 幸好早前殷璄让卫卿知道卫厂里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她提前转移了所有与她相关的人等,才能在这乱局里放手一搏。 昨夜一场厮杀,挑拨了荣安侯与三皇子。 今日锦衣卫兵不血刃,又拿下了康王的头颅,让五城兵马司归顺。 原本以为的一场殊死搏斗,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卫厂上下锦衣卫,无人不服。 那名传报士兵,也只不过是传给五城兵马司的人听的,否则岂会来得如此及时。真正的军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两日后,前方军报正式入城,大都督大胜,给这阴霾的天子脚下带来一阵松快的风,令百姓们欢欣鼓舞。 随即卫卿整顿京畿一万余众将士,与镇守宫门的御林军对抗。 三皇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殷璄还活着?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是遇刺被害了吗,北方战士不是伤亡惨烈吗!他怎么还活着…… 都到了这一步,已无回头之路可言。卡Kа酷Ku尐裞網他必须要肃清全城,在殷璄回来之前坐稳皇位! 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不会第一时间处死卫卿,他要把这颗有用的棋子紧紧捏在手里! 还不等卫卿下令逼宫,三皇子便先下令反扑。 禁卫军和京畿军两军对垒,京畿军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三皇子便是看准这一点,就算硬碰硬,他的胜算也会大一点。 两军拼杀,满城皆是腥风血雨。 就在这时,京外护城军两万,闻讯抵达京城,驻扎在城门外。领军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辅苏遇。 三皇子闻讯狂喜,就算大都督活着又如何?可他有首辅! 等殷璄回来,京城内外诸事已定,他皇位已稳,殷璄又能奈他何! 三皇子命禁卫军奋力拼杀,杀出一条血路来,开城迎首辅! 然而,当三皇子满怀欣喜地登高处,望首辅大军时,却看见与首辅一同回来的,还有阵首的皇长孙谢胤! 蔡琮护送着谢胤随军入城,到禁卫军阵前,他年纪虽小,可临危不乱的气度不减。 卫卿眯着眼,遥遥看着苏遇弯身,在与谢胤说着什么。随后谢胤便扬声道:“现放下武器投诚者,既往不咎。否则,格杀勿论。” 这就是他最后的立场。 谢胤名正言顺,大势使然,禁卫军再负隅顽抗,也抵不过城外整齐待命的大军。最后稀稀拉拉地放下了武器。 三皇子见这一切,疯了一般,抓着刀剑就冲过来大杀大砍。 只是还没走几步,苏遇命他的人当即上前,几乎与此同时,卫卿也立马命锦衣卫飞扑过去,争抢三皇子的人头。 最后锦衣卫略胜一筹,赶在苏遇的人前一瞬,砍下三皇子的头。 血色弥漫下,苏遇和卫卿就站在面对面。卫卿勾唇,朝他莫名的冷冷一笑;苏遇亦是挑了挑眉,回敬似的淡淡笑了一下。 谁拿下三皇子谁立头功,开什么玩笑,这种事,她会让给苏遇吗? 这厮藏得深,竟与谢胤连在了一起,这是完全卫卿所意料之外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看样子谢胤信他,必然不是在她命人护送谢胤出城以后才和苏遇搭上线的。苏遇必是早就站好了队了。 筹谋了这么久,卫卿今日正面对上他,终于有种气急败坏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养了这么久的鱼儿,被别人给中途钓走了! 往后,他苏遇依然是朝中一品功臣,缪家头上还得再继续压着他这位首辅! 京城里才经历了一场厮杀,最后两军又合为一股,拥护太子回朝。 谢胤看见卫卿完好无损,总算松了一口气,走过来道:“卫太医没事吧?” 卫卿敛下神色,不紧不慢地撩衣跪地,垂首作揖道:“微臣无恙,谢太子殿下关心。微臣恭贺太子殿下回朝。” 她这一跪,卫厂锦衣卫全跟着屈膝而跪。 谢胤道:“卫太医快请平身。谢胤有今日,全仰仗夫人庇佑。” 卫卿忙道:“微臣不敢。” 随后谢胤上了马车,将士护送,一同回宫。 如今蔡琮也回来了,他看向卫卿,着急想知道妻儿的情况,只是眼下不宜多言,卫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才放松下来。 眼下,卫卿同苏遇一起,并肩随在谢胤的车辇之后,走在一起。 苏遇看了卫卿一眼,道:“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人没事么?” 卫卿幽幽道:“还真是谢首辅关心,首辅不在城里,还不忘留了批黑衣人给我。” 苏遇道:“夫人好手段,最后不也没用上么。”顿了顿,又道,“用不上最好。” 一旦用上了,便意味着到了她形势危急、已经对付不来的情况。 卫卿瞥他一眼,道:“哪抵得上首辅的好手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下得一手好棋!”她嘴角冷冷地勾着一抹弧度,“三皇子真倒霉,遇到个两面三刀的,还以为首辅是去给他搬救兵了,哪想搬来的是敌人的救兵呢。” 苏遇随手拂了拂衣角,低头间,眼里有极淡的笑意,道:“那也没办法,谁叫各方护城军里,夫人以雷霆手段把三皇子的势力全都连根拔除了呢。听起来夫人很不爽?” 卫卿要是手里有剑,真的很想往他身上捅一剑。 她道:“首辅不是认三皇子为主吗,何必又出尔反尔再择一主。” 事实上,倘若他真的认了三皇子为主,她极有可能应付不来。但她就是气不过,心头非常窝火。 苏遇眯着眼想了想,然后微笑道:“我考虑了一下,若帮三皇子登得大位,我便该鸟尽弓藏、功成身退了。可太子年幼,若太子继承大统,我还能再做几十年首辅,是不是这个道理?” 卫卿终于黑了脸。 苏遇眼底里的笑意便浓了些。 他低低又道:“比起缪家与大都督分揽文武朝政,朝中三足鼎立不是更稳当吗?不过往后缪家行事,依然要处处受我限制,朝堂么,难免要你争我斗,这样才有趣啊。” 原以为除了皇后外戚,谢胤便不得不依靠缪家,可是现在又多了个首辅。首辅根基稳固,想除还不是那么容易。 卫卿哼了一声,冷笑道:“谁制谁还不一定。首辅不要高兴太早。” 第567章 大都督喜为人父 快要进宫时,苏遇又看了看她形容,温声低语道:“熬了这么些天,不用先回去休息么?宫里有我看着就好。” 让你看着才有鬼了好不好! 卫卿很快调整了情绪,亦是温声笑道:“劳首辅关心,我感觉我还能再熬几天呢。首辅想支开我,好一人进宫里,独掌宫中之事么,想得倒美。” 苏遇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 北疆历了一场战乱,硝烟未散,满目疮痍。 这次殷璄借遇刺之名,抄至敌后方突袭,大破各国防线。令北方坚守抗衡的将士们狂喜至极,一改被敌国反扑的被动局面,三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攻陷敌军。 当初连成一线的北方诸国,自以为防线坚不可摧,而今却是四处溃败,各自逃散。 大都督之战名,无人可撼动。 黄昏之际,残阳如血。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狼烟弥漫在这万人尸场上,倒地的军旗被鲜血染红,在风里飘零。 鸣金收兵时,那雄浑的号角划破长空,也显得万分孤凉。 自古以来,战场皆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 殷璄失踪多日,军营上下连吃了几场败仗,人心惶惶。眼下他回来,各部将领连忙进帐议事,脸上无不带着喜悦和崇信之色。 这下有大都督坐镇,灭掉诸国那是迟早的事。 殷璄坐在案桌前,一边处理案桌上堆起来的军务,一边听将领们禀事。他效率非常高,很快把各任务分配下去,再议双方战况。 各位将领正齐聚营帐,这时外面响起了马蹄声,锦衣卫撩开帘帐,就对殷璄禀道:“大都督,京里来消息了。” 传信的人一进来,气喘吁吁,显然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跪地禀道:“大都督,夫人已得到大都督无恙的消息,还有,恭喜大都督,夫人已经顺利诞下了小公子!” 殷璄抬头看着那人。 殷璄一言不发,营帐里便一度陷入了寂静。 随后他回过神来,继续议事,诸将领们领了任务退下时,还不忘向他道一声恭喜。 他营帐里的灯火一夜未歇。 锦衣卫中途进去送了两趟茶水,殷璄一夜查看地图,思量推演,待道第二日,又召集将领定下作战计划,今日便又要出征。 将领们有些反应不及,殷璄看了他们一眼,面色寻常道:“粮草不够,早打完早回家,你们不想?” 将领们连连点头,“当然想!” 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我方将士立马重整旗鼓,再次进攻。 不到半月,北方诸国相继投降,当初的联合线土崩瓦解,殷璄率领兵马彻底踏平诸国。 而西陲这边,乌斯藏是所有的邻国里发展最好、力量最强的。 两军交战,战火绵延,亦不得消停。 边境兵力不足,缪谨仍率军死守至今。乌斯藏举全国之力猛攻,大大小小的战役下来,边防将士们死伤过半,损失极其惨重。 在这里,静懿每天都能看见无数的伤亡,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那埋葬亡魂的战坑里,也埋不尽将士们的尸骨。 她从最初的每日都想作呕的状态,到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习惯了。 缪谨把她留在军营里,从不会让她跟着自己上战场,尽管她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士兵,知道怎么拿长枪握刀剑,也不会再像第一次杀人时那么手抖害怕。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大营里,等他浴血而归。 她跟军医学习了包扎伤口,每每战后,皆是不眠不休地帮忙处理伤员。 乌斯藏为了这次战争,筹划已久,准备十分充足。 边境防线就快要守不住了。 夜里,敌军突然来攻。势要在这最后一战突破,顺利闯入中原。 急促的号角声在营地里响起,营中将士迅速整兵应敌。 静懿一夜未合眼,她匆忙从自己的营帐里出来时,只见营火乱晃,士兵们脚步声匆忙中带着凌乱,甲胄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冰凉。 静懿知道,这场战争,比她想象中的不知残酷了多少倍。 她见到夜色里,缪谨高台点兵,战旗猎猎。 这边塞的风又急又猛,翻飞着他的战袍,可脸上那股坚毅与肃杀,却分毫不为所动。 缪谨下来高台时,直直朝静懿走来。 缪谨站在静懿面前,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而后挑唇笑道:“跟着我练了这么久,好歹也该出师了吧。” 静懿道:“你终于肯让我和你一起了?” 缪谨抬了抬眼,望向远方的夜色,唇边笑意不减,道:“反正是不能留在这军营里了,你我兵分两路,也算是合力而为。” 这时静懿身边的男女护卫都已经上前来,禀道:“缪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可以上路了。” 缪谨派了一名护将和一支士兵队伍,护送静懿连夜启程。却不是要同他一起上战场的,而是与他往相反的方向去。 静懿望着他,道:“你不是说要亲自送我回去吗,现在不亲自送了?” 缪谨看着她,忽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眯着眼道:“哪是要让你一个人回去,我是让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打完了仗,再去接你。” 静懿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要送她走,这样他便无所顾忌,他便用尽全力,他便,有可能回不来了…… 静懿不想给他造成任何困扰和麻烦,可那一刻,却想不顾一切地阻止他。但最终,她硬是忍住了,点头道:“好。” 缪谨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头,道:“乖丫头。” 静懿问:“你会来接我的对不对?” “嗯。” “那我等你。无论如何我都等你。”静懿扬起头朝他笑时,眼眶里满是隐忍的泪,“若不是因为我,这场仗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惨烈?” 缪谨愣了愣。 静懿面色依稀痛苦,“我果然还是应该好好去和亲的吧。” 每天见到那么多的人死去,或多或少是因为她,心里怎么可能轻松得起来。 第568章 我不怕死,就怕等不到你 如果她安分和亲,如果她忍下那屈辱,是不是就可以换下和平,不用那么多人死去,他也不用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她更不用提心吊胆,每次都无限害怕着,他这一去就再也不回。 缪谨嗤笑一声,伸手揉乱了静懿的头发。 他道:“你一个小女子,真把自己当关键人物了?要是和亲就能够换来和平,乌斯藏也不会屯兵边境。”他低低又道,“你若真的去和亲了,我可能很快就败了。” 说罢,事不耽搁,缪谨捞起静懿的身子,就将她放在马背上。缪谨把缰绳给她,站在边上,温声道:“别怕,你会没事的。” 静懿张了张口,终是将许多不甘和隐忍咽下,只应道:“我不怕。” 她当然不甘啊,不甘就这么离去,要再一次和他各奔东西。 话一出口,她真的觉得什么都不怕了。静懿低低笑道:“缪谨,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和你共赴黄泉罢了。” 缪谨正色道:“在见到我之前,好好保护自己。” 随即,缪谨发兵之时,静懿也在士兵和护卫的护送下,快马离开了大营,两人各奔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战凶多吉少。 夜风呼呼地吹,静懿一路向东,东方的夜色越来越薄,黎明就要来了。 隐隐的曙光,从东边寸寸亮开了来。 而后方那两军战场上,吼声震天,厮杀成一片。 静懿忽而勒住马缰,回头望去。 “缪谨,我不怕和你一起死。但是我却怕让你太放心,你太放心,便会了无牵挂。与我共赴黄泉这种事,你也是说来骗人的吧,你从来没那样想过,从一开始你就只打算你一个人去。” 战场上杀伐惨烈,将士们仿若穷途末路,杀红了眼。敌人的鲜血能让自己热血沸腾,那刀枪没入敌人的身体里,能让自己听来愉悦! 缪谨被包围,别的将领士兵们自顾不暇。 那些飞溅的鲜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后来,马蹄声踩踏着尸体,马背上的人硬是闯出一条血路来。卡Kа酷Ku尐裞網只可惜,还没到达缪谨身边,缪谨匆匆回头一瞥时,面色惊变,嗜杀与震怒交织。 乌斯藏士兵砍了那马的前腿,马背上的人滚了下来。她抓起地上的乱刀,在乌斯藏士兵砍向她时,凭借身形上的娇小优势,就先一步把血刀狠狠送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热血亦是染红了静懿的双眼。 她再也没有害怕,再也没有颤抖,她手上的力气又稳又坚定。 缪谨杀到她身边来时,静懿笑得眼眶湿润道:“要我一个人等你,我肯定等你不来。” 缪谨来不及回她,提剑就杀了攻她身后的敌人。 天色渐渐亮开了,日出东方,颜色瑰丽无方。 脚下堆着尸山,他杀气浓烈,宛如混世阎罗。可他耗不过千军万马,这条防线即将被踩踏。 敌人的刀剑前赴后继,而他终也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那时耳边厮杀不绝,静懿的心里却忽然万分安宁。 她始终守在缪谨的身边,缪谨护她,她亦能杀敌。卡Kа酷Ku尐裞網她想,她这也算是出师了吧。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他若战死在沙场,她也不会独活。 缪谨试图杀出血路把她送走,可打从她调马回头,拼命闯进敌军中间与他相聚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要安然离去。 她说,“缪谨,我不怕死,我就怕找不到你。” 缪谨闻言,回过头来,见她血染长发衣角,忽然间放弃了那股执着,内心里想要她好好活着的执着。 他从她眼里看到,他若不在了,她往后如何能好好活着呢。 静懿笑说,“好在这辈子最后我找到了一个非君不嫁的人。” 朝阳的光辉,洒进她的眼里,那是缪谨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 他来不及去细抚去亲吻,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如潮水般的拼杀里。 如能活着,谁又愿意携着心爱的女子去走那冰冷的黄泉路?一生,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拥有着最美丽的年华,一直都是她追逐着他,她还没有尝过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疼宠的滋味…… 而他呢,昏昏碌碌地过去了这么多年,一直守着故旧的过去,不曾好好期待过明天。他一直拒绝,一直克制,到了这一天,终于肯放下过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拥抱她,没来得及让她每天都过得幸福自在…… 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忽然,不知何处一把剑朝缪谨的后背刺来。缪谨动作已经迟缓了下来,就算被刺到也无所谓,不过多一道伤或者少一道伤的区别,反正他也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可正当他转身时,却看见了伤痕累累的静懿突然撒开了他的手,不管不顾地朝他身后扑过去,从后面用力抱住他。 缪谨瞳孔一扩,就在那利刃刺穿皮肉的一瞬间,他反应又快了,千钧一发,一反身抱住静懿,极快地将她转了个圈,亦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之下。 噗嗤。 利刃穿透了他的身体,那剑锋,亦是刺入一部分到静懿的身体里。 她只觉得腹部蓦地一凉。 被抱在缪谨怀里,刚想扯起嘴角笑,鲜血却涌了出来。 周遭的杀喊声似乎渐渐飘远了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灼热的温度和一方安宁。 她抽着气,跟他说,“缪谨,我好高兴……最后你可以这样抱着我……” 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似乎又抱得紧了一些。 其他将领见缪谨沦陷,都拼命地想杀过来支援。而乌斯藏士兵却群起攻之,争先恐后想取缪谨头颅。 谁砍下他的首级,谁就能立大功,为前乌斯藏首领报仇! 可就在他们蜂拥而上之际,最前面的那个乌斯藏士兵兴奋地举起大刀,正准备抡下去,突然一柄长枪,承载着雷霆万钧之势划破长空,那枪锋上折射出几缕日光,直直射来,显得冰冷至极。 为首的乌斯藏士兵大刀没能砍下去,便被那一柄长枪穿胸而过,那张力和冲击力非凡,直接掼倒了身后的一拨乌斯藏士兵。 下一刻,杀喊声从四面八方向战场靠拢。 濒临绝境的边防士兵们不由得欣喜若狂,将领高举血刀,嘶声竭力喊道:“是援军来了!给我杀——” 第569章 她竟敢代劳! 乌斯藏士兵争先恐后想取缪谨人头,可是后来,却无人敢再上前一步。卡Kа酷Ku尐裞網 一旦有士兵往前,立马又会有一把飞掷而来的长枪,带着雄浑凛冽的气势,掼倒一片。 烈马践踏着血尘,疯狂猛奔而来。 那战马上的男人,面容丰神俊朗,一双修眉清目里,足以容纳着大千世界。他往旁边的副将伸手,副将再次递给他一杆红缨枪。 在乌斯藏来不及反应和撤退之际,他麾下勇猛的士兵们冲上去就和边防将士两面夹击,狠狠剿杀。 他战马所至之处,长枪划破敌兵喉咙,血雾四散! 殷璄带着人直冲缪谨和静懿而去。 乌斯藏派出去的探兵回来禀告消息,结果还没有殷璄的军队快。当乌斯藏领兵的将领得知,前来支援的竟是大都督及其麾下将士时,不由大惊失色,立马下令撤兵。 可这时已经晚了。 这一战,乌斯藏士兵气势汹汹而来,不待闯进边关直抵中原,就被殷璄刚平定北方、转而西向的兵马杀得个片甲不留。 往后,乌斯藏猛将尽数被斩马下,乌斯藏残兵剩将一战败、战战败,先前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时的那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 皇帝的寝宫里。 皇帝中风,此刻还躺在龙榻上,凸着一双苍老的眼睛,挺着最后一口气。 先前三皇子当道,不仅撤了皇帝身边所有的奴才,也不准许太医院的太医来看他,要让他活活等死。 三皇子还拷问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监,试图得到国玺的下落,内侍监还在内廷司里,当然三皇子直到死也没能得到国玺。 现在太子回来了,朝中又有首辅坐镇,听闻边关捷报频传,如今总算又找回了主心骨。 一些朝臣在皇帝的寝宫门外随时候命。 谢胤率先进殿,只可惜皇帝见了他也不能说话,只流下了浑浊的老泪。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给皇帝诊了诊脉,道:“皇上这是积劳成疾,加上心力交瘁,情绪郁怒,才导致的中风。微臣替皇上施诊,可能需要些时间,请皇上赎罪,微臣不能保证是否能治好。” 谢胤道:“我去外面等,请卫太医尽力而为。” 卫卿应道:“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说罢,他也不多看一眼皇帝,就转身走了出去,神色间,隐隐有点急色。 因为在进宫来时,卫卿顺口向他提了一句他的母亲。 在他出宫以后,卫卿担心三皇子可能以他母亲相要挟,便早早让他母亲扮成宫女的模样,混在皇宫成千上万的宫女们当中。 太子的生母身份低下,见不得光,真正见过其真容的人寥寥无几。况且一进宫她就被禁在独苑里,摆明了不会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所以即便后来她混在宫女中间,三皇子也察觉不了。他只知道去独苑里抓她时,早已经人去楼空。 卫卿在这个当口提到谢胤的母亲,谢胤当然着急,一出皇帝寝宫,就急急忙忙地去见他的母亲。 他并不在乎这皇家里的人谁死谁活,从小到大他都是和他母亲相依为命。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和他母亲分开,而他母亲再也不用活在阴暗里。 谢胤走后,卫卿直起身来,看了看寝宫里苏遇竟还没走,不由道:“替皇上诊治,还请首辅回避。” 苏遇捋了捋自己的黑衣袖角,却道:“往日见卫太医身边总是跟着一个药侍,想来应该是需要帮手的,今日本辅给卫太医充当药侍。” 想来是赶他不走的了,卫卿也不再多费口舌。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怎么着有他垫着,也不是全无好处。 卫卿道:“那就麻烦首辅过来,帮皇上把衣物除了。” 苏遇捞了捞袖摆,果真过来坐在龙床边,把皇帝的衣衫解开。 卫卿取出银针,在火上烤过,然后一一捻入皇帝的身上穴位内。 她知道皇帝虽然不能说,但却听得见,遂一边下针,一边不紧不慢地禀道:“三皇子乱党已除,京内局势已稳,太子殿下得以顺利回宫,而北疆大都督破敌国,援西陲,南有蔡将军和赵蔚将军抗敌,虽是过程曲折艰辛了一点,形势总归是在慢慢好转。因而皇上不必过于担心。” 皇帝闭了闭眼,大约真的是安心了。 卫卿垂目,一副温和恭顺的态度,又道:“微臣先试试看,能不能让皇上开口说话。” 事实上,她说的试一试,基本上都没问题。 银针还扎在皇帝身上,皇帝觉得体内的一股乱气渐渐有些被捋顺。他手指轻颤,刚开口时还很艰难,后来渐渐能让人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了。 只是也不用他多费口舌问,卫卿就先把他想要知道的情况告知给他了。 后卫卿明言问:“微臣斗胆请示皇上,皇上的立储圣旨与国玺在何处?” 这个时候,再纠结这是不是卫卿的分内之事也没意义了,皇帝不知自己何时能好,眼下难得清醒,当然是不可再耽搁,动动手指,叩了叩自己的龙床。 卫卿不便上去,便让苏遇跨上龙床,连他都找了好久,才找到暗格的机关。 打开机关,里面安放着的赫然是一卷圣旨与一印国玺。 这才是真正的立储圣旨。 之前在朝堂上宣读的,亦或是卫卿在卫厂里拿出来的,都不是真的。 只不过朝臣们谁也不知,以为皇帝偷偷叫人把圣旨传给了卫卿,让卫卿全力支持太子。 卫卿拿过圣旨,缓缓展开来看,里面的内容基本无异。她便移步到桌案旁,把圣旨缓缓铺平,而后神色如常地双手拿起分量沉重的国玺,往那印章上呵口气,而后稳稳地盖在了圣旨上。 皇帝霎时胸口起伏,睁大了眼。 卫卿此举,大逆不道。 国玺只能由皇帝盖下,而她竟敢代劳! 卫卿见圣旨盖好了印,回头看向皇帝,依旧是神色温然,道:“皇上息怒,以皇上现在的身体情况,恐无法起身,更无法使力,因而微臣只能逾矩。” 第570章 把刀递给他 皇帝喘了两口气,手指死死扒住床沿,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一字一字道:“宣……太子……” 他气若游丝,这点声音,外面的人也根本听不见。 卫卿道:“眼下可能不行,太子殿下约摸去找他母妃去了。皇上有何话,可容微臣传达。” 皇帝看向卫卿,眼眶里终于染上了一丝丝怒红,“你,大胆……” 卫卿若无其事又道:“皇上请勿情绪过于激动,否则这银针也起不了多大效果,反而会让气血更加逆行。” 她一边说着,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动手来拔皇帝身上的银针。 只是将将伸手,动作顿了顿,卫卿又侧头看向一旁袖手旁观的苏遇,道:“首辅不是要当我的药侍么,该你来拔针。” 苏遇怕她一个人在寝宫里面动手脚,可她又怎会不拉他一起下水呢? 这银针一拔,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苏遇深深地看着她,道:“卫卿,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做这些,就不怕我一声叫了人来,你便功亏一篑了?” 卫卿挑了挑眉,就笑了,道:“不是还想以后几十年里也要斗来斗去么,也不急于这一时。卡Kа酷Ku尐裞網” 不管皇帝能好起来还是不能,苏遇的身份与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威胁。所以他没有必要做多余的事,他现在还站在这里,也有监督卫卿的意思。 现在卫卿不仅毫不避讳他,还当着他的面由心而为,更要怂恿着他一起。 身在庙堂,多少人求的不过是功名利禄,和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她呢?她想要什么? 她多年如一日,走到今天,她不能有怒,也不能有恨,只能眼睁睁看着做错事的人稀里糊涂地错下去,并且一错再错。 其实到最后,已经不剩下多少怒,也不剩下多少恨了。身在这局里,不过你争我夺,各凭本事。 苏遇道:“可我不善医术。” 卫卿明眸生笑道:“你过来,我教你。卡Kа酷Ku尐裞網” 那笑意看在眼里,宛如初见的那一天。 苏遇明知道,她那是狡黠算计的笑容,却还是忍不住全盘接受。 苏遇亦是微笑道:“你手把手教吗?” 卫卿道:“啊,手把手教。” 算了,被她算计就被她算计吧,谁叫他见她这样,就忍不住想纵容她呢。 遂苏遇走了过来,卫卿果真拿着他的手,去拔皇帝身上的银针。 皇帝约摸也感觉到这银针拔不得,瞪眼看向苏遇,嘶哑道:“首辅……朕命你,拿下这逆臣……” 卫卿缓缓道:“皇上莫怕,这银针不会要了皇上的命,只不过是银针一拔,皇上又恢复到中风时的状态而已。” 她的手指像温柔的刀刃,不见血不留痕,却绝对有杀伤力。 苏遇的手指瘦削有力,被她带着一根一根拔了针。 若要说怨,他心里理应也是怨的吧。若不是当初那一道赐婚的圣旨,身边这个女人,已经是他的妻了啊。 所以他又为什么要保皇帝的命呢? 到后来,皇帝又瘫在了床上,不能言语,嘴角细细淌出口水来,依然死死瞪着卫卿。 卫卿道:“微臣大概能猜到,皇上想召见太子,应该是要交代他,往后提防我缪家和大都督吧,现在又多了一个首辅,最好能挑唆了三家相互撕咬之余,再暗中扶起先皇后的外戚势力。” 她说到皇帝心坎上了。 “但请皇上赎罪,微臣还不能做这样自取灭亡的事。” 卫卿又道:“缪家护了太子十年,皇上又为太子做了什么?是为太子的父亲之死揪出真凶了,还是为太子的母亲正名了?承认一个错误,改过自新,重新开始,对于皇上而言,就那么难么? “皇上不愿失去得太多,所以将错就错。而那些为此付出生命代价却一直不被澄清的人,又何其无辜呢?” 她还道,“兴许皇上一时还想不起要关心静懿的事来,她在西陲边境,身处战乱之中,还没有最新的消息。皇上最为宠爱静懿,最后却亲手把她送到边境险亡之地,是侥幸地认为乌斯藏能善待她,还是认为用她一人能够换来更大的利益?” 卫卿平淡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丝丝怒气。 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的父爱。 最后卫卿对着龙床行揖礼,道:“微臣谨遵皇上旨意,至死也要护她周全。即便这个让她受尽委屈的人是皇上,”她低垂的眼眸轻抬,神色坚定冷硬如斯,“那也不行。” 皇帝躺在床上,无法做出回应。他除了眼珠子能动,浑身上下无一能动。 出寝宫时,卫卿把圣旨和国玺都交到了苏遇手上,随手拂了拂裙角,淡然自若道:“这些玩意儿,还是给首辅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宜沾染。” 苏遇接过了,道:“你沾染得还少吗?” “那也不能给人看见,指着我的鼻子骂啊。”卫卿边说着,边放心朝外走去。 苏遇微微动了动眉,道:“这里就这样放着不管,你倒是心大。不再动一动手做干净点?” 卫卿知他指的是皇帝,便勾唇莫名地笑了,道:“事到如今,还用得着我亲自动手么。” 苏遇眯了眯眼,看着她出门的背影,不由轻嗤一声:“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卫卿拉了他下水,这事便有他的一份。就算卫卿不动手,留着皇帝暂且活着,他日若是皇帝又复苏的迹象,他又怎么可能会让皇帝安然无恙地好起来。 这是把刀递给了他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当政者,都不喜欢给自己留一个隐患。 卫卿对外称治不好皇帝,也无人追究其过。 苏遇一出寝宫,便宣读皇帝旨意,同时调派了人手来到皇帝寝宫里来侍奉。 宫里宫外的秩序需得重置,朝纲和乱臣贼子也需得重整,皇帝寝宫内外除了把守的人,再也没个多余的人来扰了清静。 PS:我预料不错的话,明天就要夫妻重聚啦~ 第571章 曾经怀念过 等宫里的形势稳定下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卫卿从宫里出来,阿应带着数名锦衣卫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她还是习惯性地抬头往那边看了看。 以往殷璄的轿子都会在那边静静地等着她。只是眼下殷璄不在京里,宫门处又是今天才被肃清,一直通往到外宫门的直道上都是冷冷清清,除了禁卫军重整归位的身影,再看不见其他多余的人。 余晖洒照在这段直道和宫墙上,一如既往的鎏金璀璨,可一步步走来,却终究多了许多寂寥。 身后有斜影渐渐漫了上来。 卫卿与锦衣卫侧身,见是首辅的轿子也正从这段路经过。 卫卿不跟他抢,在一旁等他先走。 苏遇的轿子却在她跟前停住了。他坐在轿中,缓缓撩起一袭锦色窗帘,露出一张如初俊逸的脸。 他问:“都督夫人,要我送你一程吗?” 卫卿道:“不用,首辅先行。我外宫门自有马车接送。” 苏遇便眯着眼,举目朝直道远处看去,道:“这也要走一阵吧。我送夫人到外宫门也行。”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首辅有话不妨直说。” 苏遇道:“我见你太累了。” 卫卿冷眼看着他。 他淡淡笑了一下,道:“是你让我有话直说的。上轿来。” 卫卿不再理会他,只是她不上轿,苏遇也不着急走。他的轿子便慢悠悠地跟着卫卿一路前行。 适逢对面行来一队侍卫,侍卫分立两侧,等着苏遇和卫卿的人经过。霎时一条直道基本便被沾满了。 苏遇趁卫卿不备,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扼住她手腕便将她拉进了轿子里。 锦衣卫立马拔刀。 巡逻侍卫见状,也不知该拔刀还是不该拔刀。 苏遇隔窗淡淡道:“我只送你们夫人到宫门口。” 苏遇把她拉进来以后,也没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他自己往一旁移坐,空出了一大半的空间让给卫卿,道:“坐吧,你这几天有坐下歇口气吗?” 阿应在外硬声唤道:“夫人?” 卫卿道:“我没事。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拂了拂衣角,对她笑道:“让我送你一程也不肯么,怕我这个时候害你?” 片刻,卫卿终于还是在他身旁坐下,道:“首辅言重了。首辅若要害我,早就动手了。” 两人中间,隔了掌宽的距离。 苏遇始终未曾越过半分。 他的手温润闲适地搁在膝上,尽管有时候手指微动,心里多想牵住她的手,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心里的男人永远都不会是他。 苏遇兀自苦笑了一下,抬头看卫卿一眼时,却不由一愣。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一个警惕有加的人,此刻倚着轿壁,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苏遇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 极少有机会能离她这般近,而她不知是太疲惫,还是对他少了一丝戒心,竟能熟睡成这般模样。 帘外金色熹暖的光,如时间的灯,一闪一烁地在她脸上流过。 她的脸颊温柔而静好。 苏遇轻轻抬手,想去捋她耳边散落的几丝鬓发,却又在咫尺停住。 最终苏遇轻笑一声,兀自低语道:“卫卿,你还是太相信我了啊。” 声音一落,他手指转而在她后颈按了一下。卫卿眉头轻蹙,继而整个人陷入了更沉的睡梦中。 苏遇手臂揽过她,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总比倚着轿壁舒服些。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只是想,可以再抱抱她。 什么都不做,只抱抱她就好。 一股清冽如高山松雪般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进卫卿的呼吸里。 卫卿做了一个梦。梦到多年前,初次见到苏遇的那个时候。 他虽然身负重伤,可身上气度不减。对她挑唇一笑的时候,双眸像仲夏的夜空一般漂亮。 那是一个非常干净的青年,没有世俗纷争,也没有利益纠葛。 现在想来,为什么那个时候愿意救他的命、治他的伤,与他相依相伴呢? 梦里,苏遇问她,卫卿,你爱过我吗? 过了许久,卫卿才轻声回答:“曾经怀念过。” 这是她最真挚的回答,让苏遇怔忪到回不过神来。 后来,苏遇无声地笑了。笑容如清风,虽然一过即淡,可唇边的弧度久久没消。 到了外宫门时,卫卿听到阿应在窗外叫她,她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倚着轿壁就睡着了。 她直了直身,约莫是颈子斜歪着靠得太久,很是僵硬发酸。她扶着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眯着眼看向苏遇时,眉间依稀带着惺忪之意。 而苏遇依然端正坐着,半分没挨着她。 苏遇看着她道:“果然是太累了,这样也能睡着。夫人的马车就在外面,我只送到此处,夫人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吧。” 卫卿从苏遇的轿子里出来,在夕阳余晖里站了站,歪头反复活动着脖子。 阿应问:“夫人怎么了?” 卫卿自己也说不上来,道:“可能睡折了颈。” 随后她上了自己的马车,还是挽起帘子大大方方地跟苏遇道了一声:“多谢首辅顺带捎我一程,告辞。” 说罢,不再停留,阿应驾着马车就先苏遇一步扬长而去。 都督府里之前一片狼藉杀伐的景象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只是卫卿还没来得及把都督府上下的人都接回来。 寇晚照和蔡旭蔡媱想来已经和蔡琮团聚了。而漪兰和嬷嬷们照顾着小嘟嘟和虎娃,卫卿虽然想他们,眼下却不能着急见到他们。 眼下家里是冷清得厉害。 屋檐下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她走过曾和殷璄流连多次的后花园,角落里的那棵老梨树茕茕孑立,但是却蕴藏着旺盛的生命力,枝头上硕果累累。 已经过了梨子成熟的果期,只是上面的梨一直没时间摘下来。 卫卿想,待管家回来找人摘了它们,定是比往年的都要甜。 等京内的情况平定过后,守卫京畿的士兵们连番在城里巡逻值守,也时常能看见一批批锦衣卫在街上奔走的场景。 第572章 大都督的信 这场动乱虽然尘埃落定了,但皇城脚下的氛围却丝毫没有变得轻松。 百姓们不敢随便出门活动,街角巷陌皆是冷冷清清。偶尔几个零星的百姓,也都行色匆匆,大家对这场动乱皆是谈虎色变。 朝廷忙着肃清三皇子党羽,对此首辅是半点都不会手软,今日若手下留情,来日则会是一大祸患。 此次动乱涉及人数众多,下场无不凄凉悲惨。 菜市口的刑场上,每日皆有人头落地,新鲜的血液顺着淌下来。 还不等卫卿去接漪兰他们回家来,便有锦衣卫日夜不停地八百里加急往京里送信。 卫卿一见那锦衣卫,便微微凝起了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自是认得,那是她派在静懿身边随行保护的人。 卫卿当即问:“出了何事?” 锦衣卫双手呈上信件,道:“大都督送与夫人的急信。” 她看着那信封上的红色蜡封,心里蓦然漏跳了两下。 已经许久没收到殷璄的家信了,眼下再看见,让她有种眼眶发热的酸涩感。卡Kа酷Ku尐裞網她知道,锦衣卫带着信从西陲赶来,必是殷璄在西陲和缪谨会和了。 只要他赶过去了,缪谨和静懿就会没事。 卫卿接过信,连忙拆了信封来看,然而面色随着信上的内容,却是一点点凝重起来。 这时阿应正准备去接老婆孩子,卫卿叫住了他,一边将信纸叠起烧毁,一边道:“阿应,先不忙。再等一阵子。”顿了顿,她又道,“我要离京。” 阿应愣了一下,道:“夫人这个时候走么?” 卫卿道:“嗯,有急事,等不得。” 阿应道:“属下即刻去准备。”说罢他转身退下,片刻便不见人影儿。 皇帝中风躺在寝宫里,听说情况比之前还要严重,他歪着嘴狠瞪着眼珠子,很有一副不甘心有话说的样子。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对此束手无策。 如此持续了两三天,于这天夜里,皇帝驾崩了。 卫卿正要进宫,便听见了宫里传来的丧钟。 她在原地伫立了一阵,一直听到那丧钟毕。 这意味着,上一个时代终于结束了,即将要来临的是下一个崭新的时代。 太子携百官痛哭于皇帝寝宫前。 随后首辅着礼部准备国丧,国丧过后,便是择日举行太子的登基大典。 一切皆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有首辅坐镇京中,就算还有乱党余孽也无机可趁。 卫卿向谢胤请辞离京,谢胤这才得知,原来缪谨死守边关,使得乌斯藏久攻不下,最终被大都督率军赶到,荡平乌斯藏;而缪谨和静懿公主也身负重伤,缪谨至今生命垂危。 缪谨是护了谢胤十年的人,在谢胤的人生里占据着非常重的分量。 现在他有难,谢胤怎能放心,当即让卫卿去太医院取一切可能用到的珍贵药材,请卫卿务必尽快赶到边关。 从东宫里出来,正逢苏遇也忙完了宫里的事准备出宫。 苏遇问她:“何时启程?” 卫卿道:“今日。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马匹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只等她一出来,即快马加鞭地离京。 苏遇和她一起走到宫门,见她骑上马,不由淡然笑道:“何不把孩子和府里的下人们先接回来安顿好再走,省得在外受苦。” 卫卿看了他一眼,道:“首辅又要忙国丧,又要忙登基大典,这个就不劳首辅操心了。” 苏遇挑眉道:“我得空时可以帮忙照顾一二的。” 卫卿嗤笑一声,然后扬鞭快马奔了出去。 就是因为她不在京里,才不能把都督府上下贸然接回来。 她身边跟着一队锦衣卫,等出城以后,卫卿勒马停下,与身边人道:“阿应,你不要跟着一起去了。” 阿应闻言,低低道:“属下誓死保护夫人安全。” 卫卿回头看了看他,温然笑道:“你有多久没见到老婆孩子了?我另有任务交给你,你去保护孩子和漪兰他们,在我和大都督回来之前,暂不要回都督府去。” 阿应道:“大都督有令,属下不能离开夫人身边。” 卫卿道:“行了,去吧。我身边还有好些人。” 最后,阿应调马退开在一边,卫卿便带着人快马往前狂奔,身后锦衣卫身上都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全是药材,一队人马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厢苏遇也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首辅府好似与从前的大都督府相差无几,一直都很冷清。后来大都督府有所改善,却衬得这首辅府愈加的寂寥了。 首辅府上下皆知,首辅夫人不安于宅。但首辅却能容忍她到现在。 苏遇一进家门,就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祁岐公主。 祁岐公主记得前些日,她还在苏遇面前夸下海口,待三皇子大事一成,她便要让卫卿生不如死,要把他苏遇狠狠碾踩在脚下。 然而,才过去仅仅几天而已,对于她来说,就天翻地覆了一遭。 她不相信三皇子就这样败了,明明之前还胜券在握,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祁岐公主面色惨白地看着苏遇,哆嗦着嘴唇,嘶哑道:“三皇子真的败了?” 苏遇挑了挑眉,道:“他的头正挂在城楼上,你可以自行去看看。” 祁岐公主往后踉跄了两步,眼泪却簌簌滑落,道:“原来你早就暗地里策划好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 苏遇平淡地看着她,道:“只是像?” 祁岐公主惨笑连连,道:“是,我是个傻子!我以为那样就能报复你,我以为那样就能抓住卫卿,狠狠地折磨她!是我想得太简单,是我太天真了!”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跌倒地,满脸泪痕。 苏遇抬脚朝她走过去,在她身前站立片刻,道:“我早提醒过你。想抓住她,折磨她,你也配?” 祁岐公主狠狠一颤,凄凉地仰头望着他,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苏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苏遇看着她,语气平和无波,却又无情至斯:“论容貌,论出身,论才情,这些,不过都是取悦男人的手段,不值一提。她可以两军阵前不动声色,她以智谋胆量取敌人首级,于乱世谋家族荣耀。你,除了用你的容貌、出身和才情,还会用什么?” PS:很快就要夫妻团聚啦~等正事都结束过后,我还会尽量多写点夫妻日常哈,毕竟大都督也要养娃的嘛~还有静懿、二舅舅也少不了哒。 第573章 她来了 祁岐公主身体颤抖着,眼里的挫败与绝望之色交织。 想当初,她在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放厥词,而今,这却成了狠狠羞辱她的一把利器。 自始至终,苏遇都没有碰她一下。 苏遇道:“本辅眷恋的,是那样的女子。” 如若不是她硬要嫁给他,他理应要娶的女子,在他这辈子最想娶的人。 可到底,这又不是谁一个人的错。 她有错,他亦有错。 祁岐公主又哭又笑,道:“苏遇,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啊?你知道是谁逼我非嫁给你不成吗?” 苏遇道:“自是知道,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恨?充其量不过是颗棋子。” 祁岐公主挑衅道:“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啊?杀了他你就能把本该属于你的女人抢回来啊!” “杀了他就能抢回来?”苏遇侧身看她,“原来你觉得只要杀了卫卿,我就能对你另眼相看么?” 这时,苏遇的人匆匆从府外进来,禀道:“首辅大人,南方刚传来战报,赵蔚将军大破祁岐之地。卡Kа酷Ku尐裞網另有蔡铮将军主战合桑,合桑战败,正派使臣投降求和。” 委顿在地的祁岐公主闻言,冷不防抬头,面上闪过惊恐之色。 她原以为,只要朝廷四面楚歌,祁岐就能有翻身的机会。只要等祁岐恢复成以前的样子,那她在京城就不会是这番模样了。她要做高贵的公主,京里的这些世家女谁也不能低看她!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了来传信的人,另外还有一个人跟在后面,那人捧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木盒子底部,沁了些乌黑的脏渍。 祁岐公主不知为何,看着那盒子,心里漫上一股极致的恐惧。 那盒子底部沁出来的痕迹,像是血迹…… 苏遇招了那人上前来,让其把盒子放在地上,然后打开来给祁岐公主看。 祁岐公主只看了一眼,就捂着脸失声尖叫。卡Kа酷Ku尐裞網 苏遇的声音温淡,却阴冷,道:“来认认,这可是你那皇兄?” 祁岐公主眼眶充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要朝苏遇冲来,“你为什么要杀我王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只是还不等她沾到苏遇的衣角,自有人上前挡住她。 苏遇道:“与虎谋皮,这便是代价。怎么,你在做之前,没考虑过后果吗?” 祁岐公主像个疯妇一样大哭大叫。 早前祁岐公主与三皇子通奸,就是触犯了圣旨赐婚的圣意,莫说皇帝已经驾崩了,就算皇帝现在还在,苏遇也能毫无阻碍地休了她。 再加上她与祁岐暗地通信,撺掇开战,乃是三皇子一党的余孽,苏遇将她交出去依法处置,谁也无异议。 她若是安分守己,可能旁人会感叹红颜可惜,可惜她没有,那旁人只会感叹她罪有应得。 祁岐公主好歹也曾是祁岐第一美艳的公主,过了这几年,她的容色媚骨也依旧美丽,若是就这样上了断头台,未免可惜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最后祁岐公主被免了死罪,贬为官娼。 曾经惊艳了大殿的骄傲公主,如今沦为谁都可以玩弄于股掌的玩物。 ———————————— 从京城赶到边关,即便是日夜不停地赶路,日行八百里,也要几天的时间。 路途中,卫卿丝毫不敢耽搁,第一天里基本没怎么休息,到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上路;后来身体吃不消,便每夜只休息必要的两个时辰。 她也不知路上跑死了多少匹马,等出关时,正逢落日浑圆,缓缓坠入远方的山坳里。 这浩瀚天地,皆是金光茫茫,放眼望去,江山如画。 卫卿置于风口,骑坐在马背上,衣角在风里猎猎翻飞。 她一声清喝,便纵马往前狂奔了出去。身后锦衣卫紧步跟上,马蹄扬起的黄沙,被风掠过许远,顷刻烟消云散。 殷璄正在营帐内处理军务,身边锦衣卫便急忙进来禀道:“大都督,夫人到了。” 殷璄手上动作一滞,抬起头来,听锦衣卫禀告说,卫卿一入军营就去了静懿和缪谨那处。 殷璄预计明日卫卿应该到了,但不想卫卿竟还比他预计的要早一天。 夫妻有将近大半年没见了,眼下就在一个军营里,卫卿还不能第一时间来见他,他也不能第一时间去打扰她。 殷璄神色如常地继续看了半晌手里的军务,可先前他下笔如飞,眼下却久久都没动笔,一卷都没看完。 身旁的锦衣卫道:“反正大都督也无心再批阅,不如先去看看夫人吧。” 殷璄抬头,看了那锦衣卫一眼,不置可否。 锦衣卫神色一凛,垂头认错:“属下多嘴!” 彼时卫卿一进营帐,就看见缪谨的床前守着一个消瘦的身影。许久不见,光看背影,她几乎都已经快要认不出那是静懿了。 静懿回头来看见了她,张了张口,还未说一句话,就已经先失声哭了出来。 静懿来不及跟她许久,自己在一旁乖乖坐下,哑声道:“卫卿,你快救救他,定要救救他……” 缪谨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整个人面无人色,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他身上的伤极重,莫说军营里条件有限,军医没办法治好他,便是在药材齐备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好。 卫卿给他诊了诊脉,又宽了他的衣服查看伤口。 缪谨的剑伤伤及肺腑,卫卿见之脸色发白,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好在带来的药材基本都能够用,又是疗效极好的珍贵药材,她一边让军医去准备药材,自己则一边给他施针,重新处理伤口。 过程中,静懿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等缪谨的伤情初步处理下来,已经过了后半夜了。 静懿不眠不休,不舍得离开他的床前。 可等卫卿回过头来看时,见静懿身上的伤也沁出了血迹。 卫卿大概了解了静懿和缪谨的情况。两人被一剑所伤,只是穿过缪谨身体的剑锋再入静懿的身体,静懿伤得比较浅,所以醒来得早。 第574章 他就在身边 可她要是再这样不顾自己的情况,一直守下去,再浅的伤也不容易痊愈。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声音里也透着极度的疲惫,安慰她道:“二舅舅意志力很强,知道有你陪守着他,能够挺过来的。” 静懿给缪谨喂了点水,动作温柔,无微不至,手指轻轻拭了拭他的唇角,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卫卿,眼里充满了希冀,道:“真的吗?”她神色又宽慰了两分,“我知道你可以的,有你在,一定可以的……” 卫卿道:“先回去,我帮你看看你的伤势,等休息好了过后再来。” 静懿摇摇头道:“我没事的,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卫卿扯了扯嘴角,道:“可是我很累了,连日奔波,连饭都来不及多吃两口,你不带我去休息啊?” 静懿心里一阵酸涩,酸红之意涌上眼眶,她便点点头,道:“好。” 营帐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而且营帐一角放着浴桶,宫女正往浴桶里注入热水。 静懿身上有伤,自然是不能这样泡浴的。而静懿眼下六神无主,还不会想到让人准备这些。 宫女说,是大都督命人烧水准备的。眼下正值深夜,饭菜还热着,自然也是专门给她备好的。 只有静懿的营帐里条件好些,大都督的营帐也不会有这样沐浴用的浴桶。 所以卫卿先在静懿这里用了饭菜,沐浴更衣,才最方便。 两人对坐,面对桌上的饭食,一人劳累过度,一人伤心过度,都不是很有胃口。但为了更好地应付接下来的日子,怎么也得多少吃点。 饭后,卫卿给静懿重新上药包扎,一再嘱咐她要静养,往后有卫卿看顾缪谨的伤,她也可以放一放心了。 静懿躺在床上,道:“你快去沐浴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卫卿不用宫女伺候,自行褪了衣裳便泡进浴桶里。 热气一漫上来,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股温暖之意仿佛见缝插针地往她酸硬的骨头缝里钻,把连日来积压的疲惫全都挤出来。 卫卿以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速度,刚泡进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过了一阵,静懿觉得卫卿应该出浴了,但是叫了她两声她没有答应,就叫宫女去探了探水温,水也渐渐有些凉了。 卫卿睡得极熟,静懿不忍心让宫女叫醒她,便叫宫女去请大都督过来。 其实不用跑多远去请,宫女一出营帐没多远,就看见了殷璄。 殷璄手里挽着披风,像是等着谁,站在夜色里,身姿挺隽修长。他问:“她洗好了?” 宫女道:“夫人洗着洗着就睡着了,公主命奴婢来请大都督。” 话一说完,殷璄已然朝静懿的营帐走去。只是在进去之前,于帐前停滞了一下,出声道:“公主眼下可方便我进去?” 静懿靠在床头,掩着薄被,应道:“大都督请进。” 殷璄便撩起帘帐,大步走了进去。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浴桶边。 浴桶内的女子正靠着桶边沿,阖着双目,连有人走到她身边来,她都无所察觉。 殷璄低着眼眸看她,她定是累极了。 许久不见,她清瘦了不少。眉目依旧是温宁的,下巴显尖,面上清灔更添一丝成熟风韵。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抄手把她从水里抱起来,用披风把人紧紧裹着,搂在怀里就走了出去。 他抱着卫卿回到自己的营帐,给她更衣拭发,她隐约嗅到了那一缕熟悉的气息,分别已久,让她恍然,继而眼角微湿。 她一翻转身过来,便依偎在殷璄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轻细地呢喃了一声,复又睡去。 她的声音很小,却让殷璄听得真切。 她唤着他的名字。 殷璄臂弯箍着她细韧的腰段,缓缓收紧,将她整个纳入怀。他亦埋头在她肩胛颈窝里,呼吸沉缓而绵长。 卫卿。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仿佛要把这么久以来缺的觉全部补上。 营帐外的天渐渐亮了,又慢慢地暗淡了。 等卫卿醒来时,睁开惺忪睡眼望着营帐帐顶,脑子里久久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 她意识恍惚到还以为又该起来抓紧时间赶路了。 可卫卿坐起身来细细一看,又不是沿路所歇的客栈,而是真真切切的军营。 营帐里有桌案,桌案上堆着一卷卷文书,旁边有一个沙盘,可以模拟地形演练兵法。边上还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挂着刀剑和一袭战麾。 卫卿眼神落在披风上,凝了片刻。她还记得,当初殷璄出征时,她便是将那战麾系在他身上的。 她又缓缓躺下,闭上眼,将精神放松。 唇边轻轻漾开一抹笑意,原来她已经抵达他身边了啊。 卫卿这才慢慢回忆起,昨天晚上处理过缪谨的伤势,又去静懿营帐里用饭沐浴。后来竟没有了知觉。 但她睡得极为安心,隐隐嗅到了他的气息,就在身侧。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眼下帐里只有她一人,卫卿看了看帐外昏暗的天色,以为眼下刚天亮不久,殷璄应该是起身去处理营中事了。 床榻上,还隐约残留着他淌过的余温,和他身上才有的气息。 卫卿躺了一阵,觉得口干,她见桌案上放有茶具,便起身下床去倒水喝。 这双脚一沾地面,卫卿便不由感到浑身酸懒。都是前些天里几乎全在马背上度过所留下的后遗症。 身上的衣衫很宽大,卫卿低头看了看自己,霎时明白穿的不是自己的衣衫,约摸是殷璄的。 她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感觉不解渴,便又倒了一杯。 当殷璄掀起帘帐,从外面进来时,略一抬眼,便看见卫卿渴得正连连饮水的光景。 卫卿亦转过头来,与他视线撞个正着。 刹那间,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去。 殷璄逆着光,帘帐在他指间轻轻一松,在他身后缓缓垂了下去,遮挡了外面本就不明媚的天光。 卫卿唇上被清水浸得湿润,她的眼神隐隐也跟着湿润。宽松的衣襟勉强挂在她单薄的肩上,一头乌发袭扰了襟上。 PS:今年的最后一天啦,预祝大家元旦快乐啦!新的一年里,大家往前冲鸭!元旦小长假,嗨起来~虽然我只能默默地坐在电脑前…… 第575章 渴望占有 卫卿感觉没看他多久,还没看够,可是视线却模糊了,她看不清楚他了。 她便垂了垂眼帘,将水杯放回到桌面上,状若无事地轻轻勾了勾唇角,道:“许久不见,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 可天知道这段分离里,包含了多少煎熬与思念。她一脚踏进过鬼门关,她也害怕殷璄一脚进了鬼门关……人间那么大,往后该上哪儿去找他? 话音儿一落,殷璄已然至她身前。 下一刻,她便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擒入怀中。 殷璄问她:“终于睡醒了?” 不等她回答,只刚一仰头,他便弯下肩背,俯身吻了下来。 卫卿仰着下巴,两唇相碰,她颤了颤眼帘,眼角泪意悄然横下,却不慎滴落在殷璄捧着她头的掌心侧。 她瞬时就伸手勾住他的肩颈,踮了踮脚,极力热情地回应他。 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唇齿厮磨,缠绵而炽烈。 他探入她口中,卫卿碰到了他的舌,男人气息异常浓烈,攻城略地、霸道张狂,毫不收敛,她节节败退,脚下亦在寸寸发软。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手上握着她的细腰往上一提,便让她坐在了桌案上。 他欺身搂着她紧揉在怀,深烈地吻了她好久,吻得她唇上万分娇醴,呼吸起伏不定,唇畔溢出两声轻喘。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卫卿便躺在了床榻上。满头青丝乌发铺满枕间。 她眉眼清灔如画,流光滟潋,微张着双唇,不待说话,又勾下殷璄,仰头去吻他。 卫卿身上套的他的衣裳被轻轻一扯即宽下,她也伸手扯乱了他的腰封。 衣裳一件件从床畔滑落。 殷璄俯身压下时,身躯相贴,那炙热灼烫的温度,烫得卫卿不住轻颤。 殷璄一边深吻她,一边分开她的双腿,抵上去时才发现一人已硬挺至极,一人已春水潺潺。 很渴望,将彼此狠狠占有。 殷璄不再停留,打开她的身子,将自己一寸寸逆行送了进去。 卫卿能感觉到身子被一点点撑开,涨得极致饱满充实。卡Kа酷Ku尐裞網她双手紧紧攀住殷璄的后背,手指捻着他背上坚硬的肌理。 滚热的吻从嘴角溢出,吮过她的耳垂和纤细的脖子,一路往下。 卫卿张了张口,眼角绯色嫣然,隐隐湿润。她望进殷璄的眼眸里,见他亦是情潮暗涌,一波波冲上来,就快把两人吞噬。 卫卿手指抚过他的眉目,唤道:“殷璄。” 刹那间,殷璄握住她的腰段,狠狠往里一闯,尽根没入。 卫卿一时控制不住,手指在他的背上挠出了一道红痕。 殷璄缓了缓,嗓音极为低哑沉磁,在卫卿耳边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散落在耳畔,问她:“受得住么?” 卫卿将他抱得更紧,双腿缠上了他的腰,一边去吻咬他的喉结,一边在他身下扭动腰肢,磨他意志。 得到了她的回应,后来殷璄没再停过。 他一次一次,动作又迅又猛,恨不能把卫卿生吞了。 他每一次狠狠闯入碾磨,卫卿所有神经都被撩拨,感觉到他的昂扬和滚烫,像要把自己的肌理都要熨平一般…… 卫卿被抛上云端,又跌入深海。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身上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靠山。 帐外时常有士兵走动的声音,卫卿由起初的轻喘,到后面咬着牙关低吟。再到后来,咬着殷璄的肩膀,含糊地溢出难耐的妩媚酥骨的吟叫。 那声音半哑半娇,诱人至极,足以让身上的男人发狂。 卫卿感觉,身子里都快被他舂撞烂了,溢出一股子如潮水般的酥意,四肢百骸皆是酥透了…… 卫卿眼角泪意模糊,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肩头发出的吟叫变成了啼哭。 手指不受控制地死死攀着他的后背,不自觉地挠出一道道抓痕。 殷璄动作放缓,进出依然十分有力,在她身子里缠绵厮磨时,她身躯乱颤,咬唇啼哭变得更加混乱。 他便明白了,她大概不是难受才流泪的。 殷璄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手上挽起她一只腿,哑声沉沉道:“卫卿,受不了的时候,你叫我。” 说罢便猛烈进行第二轮攻占…… 卫卿恍惚感觉,自己是被一只猛虎饿狼给一口口吞了。 可她心甘情愿啊,只想要喂饱他,只想要被他侵占掠夺。 帐外的天色,在她以为,明明应该越来越敞亮,可是却越来越暗,到最后外面漆黑一片,渐渐亮开了闪烁的营火。 而营帐内,仍是浓稠的昏暗。 她与殷璄身躯交缠,抵死缠绵。 卫卿浑身已经提不起一丝力,然殷璄身体绷得极紧,又硬又热,他凝着修长眉目,想从她身子里撤出之际,被卫卿死死缠住。 卫卿声音嘶哑道:“殷璄,不许走。” 殷璄一顿。继而猛烈地闯到底,没入她的花房,一边狠狠碾磨,一边灼烫喷洒。 卫卿被他烫得在他怀里呻吟出声。 后来两人交颈相拥,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卫卿能抱着他,身边有他的气息和体温,她觉得踏实极了。 殷璄手指捋过她的鬓发,她歪了歪头,靠着他的胸膛。 殷璄问:“儿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卫卿阖着眼含笑道:“很遗憾,除了眉眼像你以外,好像都像我。” 殷璄紧了紧她的腰,道:“是有点遗憾。”顿了顿,又低低道,“我没能在你生下他的时候赶回来。” 卫卿吻了吻他的唇,又吻了吻他的下巴,笑道:“等回去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陪他长大。” 殷璄道:“我遗憾的是没能陪着他的母亲。” 卫卿愣了愣,眼眶微热,低笑道:“还好,在我生下他的最后一刻,知道这个世间,你还与我同在。” 她的脸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又轻声道:“否则,我找不到我还可以坚持下去的任何意义了。” 殷璄亲了亲她的额头。 随后卫卿将这段时间京里所发生的事一一说给殷璄听。尽管很多他都已经清楚了。 但朝中的形势,以及首辅一党的势力,卫卿还是得详细讲给他听。 第576章 我弄疼你了么? 殷璄不在京里的时候,京里的形势十分紧张,但是她却能独当一面、有勇有谋,最后成功化解了这场危机。 京里皇帝已经驾崩,太子准备继位。等他们回去以后,兴许太子已经是新一任的皇帝了。 殷璄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初初认识她的时候。她问他,要是娶一个人渣回去他干吗? 当时他回答,如若是与他一般渣,值得考虑。其实那时,他未曾想过,自己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或许是不感兴趣,便不娶。 但是卫卿却打开了他生命里的另一段篇章。 殷璄拥着怀中的女子,他从来不用怀疑,他从未娶错过人。这个女人,一直都是他最爱的模样。 卫卿忽而仰头看了他一眼,隐约间见他微微挑唇,极是丰神俊朗。她道:“殷璄,你在笑吗?” “嗯。” “什么事这么高兴?” 殷璄竟然大方地承认道:“有你在,我感到很高兴。” 卫卿愣了一下,继而温柔失笑,道:“是么,那我很荣幸。” 卫卿手指抚着他的肩背,缓缓顺了下去,碰到了以前没有的疤痕。她手上顿了顿,也没出声,只来回地轻抚着。 后她想了起来,才问:“我睡了多久,眼下是不是天黑了?” 殷珩道:“睡了一天一夜。” 卫卿连忙欲起身,道:“我该去看看我二舅舅的情况了。” 只是她刚一起身,便又被殷璄轻而易举地压下。 “你……”卫卿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劲,不由嗔了殷璄一眼。 方才他一直留在她的身体里,眼下又起了反应,正一点点地长大,昂扬硬举起来。 幽窄的空间被他撑满起来,卫卿抵着他的胸膛,道:“让我先去看看了再来行不行?” 话音儿一落,殷璄冷不防往她深处极缓慢地研磨送了两下,方才的余韵未歇,一股酸麻之意顿时袭遍全身。 卫卿呼吸一乱,便微微气喘。 他根本不会放她下床,唇在她嫩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吻痕,在胸口处流连辗转,一手握着她的腰,深浅有力地征伐。 没有之前那么如狂风暴雨的激烈,却让她绽放过后更加敏感,缠绵间更是销魂婉转。 这一重逢,此刻能与他在一起,仿佛历经了她半生欢喜。 她辗转呢喃,全是他的名字。 后来,云雨渐歇。 殷璄给她留了一丝力气,容她一会儿去做正事。只是卫卿需得洗漱收拾一下才能出去。 他白天的时候就让人也造了一个浴桶,又从静懿那里借了宫女过来,知道卫卿会用得上。 故卫卿尚躺在床上的时候,宫女就把浴桶搬了进来,并注入热水。 因着外面有营火燃着,营帐内即使没点灯,也能影影绰绰地看清楚。 宫女们做好以后就退了下去。 殷璄这才起身点灯。 昏黄的烛火在营帐内缓缓亮了开来。 卫卿看着满床凌乱,到处皆是旖旎欢爱的气息,她与殷璄交错纠缠的喘息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使她不由微微脸热。 再看看殷璄,点了灯后,随手捡了捡外袍来套在身上。他穿衣时,卫卿得以见到他修长的背影,而那结实的后背上竟全是她留下的红红的挠痕。 殷璄约莫感觉到她的视线,回转身来,一边不疾不徐地系好衣带,一边看着她。 纵是与他做了夫妻两三年,见他背上的抓痕,卫卿也不禁有点面红耳赤。 她张了张口,道:“疼吗?”她示意了一下他的后背,又难堪道,“我一时没注意,似乎挠得狠了点……” 殷璄站在床边,低眸看着她,片刻问:“我弄疼你了么?” 卫卿撇开视线,轻声道:“不疼。” 意思很明显,那并不是因为疼才留下的。 殷璄低沉道:“我也不疼。” 说罢,他弯身来抱卫卿去沐浴。卫卿道:“我自己来就好。” 殷璄动了一下眉梢,果真由着她自己下床。 然而,卫卿双脚一沾地,忽然就一股力不从心的乏软从双腿袭来,瞬时蔓延全身。 ?她两腿颤颤,连站也站不稳,猝不及防就跌了下去。 殷璄似早有防备,顺手就把她捞了起来,揽进怀里,道:“还要自己走?” 说着他就把卫卿拦腰抱起来,走过去放进浴桶里。 尽管热水包围着,卫卿还是很快就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体内细细淌了出来。她低头一看自己,锁骨以下,全是他留下的欢痕。 殷璄守着等她洗好,她穿好了衣裙,他才自己出去洗,并让锦衣卫送了今天的饭菜来。 夜已经深了,可卫卿睡了一天一夜,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 殷璄晚饭也没吃,随后两人便对坐着,安静地用饭。 殷璄给她挑菜食里精细的部分时,卫卿便把热汤里的葱沫挑了出来。 两人之间一直以来的默契,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 卫卿用过饭食后休息了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地起身自己走去了静懿和缪谨那里。 彼时殷璄在坐在桌前处理军务,他抬眼看着卫卿的背影,乌发如云,堪堪挡住腰身,还是那么纤细。 直到卫卿消失在帐外了,他才收回眼神。 卫卿经锦衣卫指引才到了缪谨营帐里,毕竟昨个晚上也不是她自个走的,暂不清楚各个营帐的安顿。 她只知缪谨和静懿的营帐是紧挨着的。 一入营帐,便有一股浓烈的药气扑面而来。不出卫卿所料,静懿还是执着不休地在缪谨这里守着。 见卫卿来了,她连忙让开位置。 静懿正在给缪谨换额头上的湿布巾。因着缪谨发烧了,需得及时降温。 先前缪谨也烧过两回,静懿都是整夜整夜这样给他降烧的。 卫卿诊了诊脉相,又给他施了一回针,他烧热的情况有所好转。 卫卿重新给他调配外敷的伤药,等忙完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卫卿看了看静懿憔悴的神色,道:“静懿,你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守。” 静懿摇了摇头,道:“我在他这里支了个小榻,若是困了,我会躺着休息的。”她看向卫卿,眼神里满是脆弱,“还好你来了,否则……我不知道该找谁才好……” PS:新的一年,大家新年快乐鸭~么么哒,感谢一路陪伴的小伙伴们。 第577章 抵京 这还是当初京城里的那个高贵冷艳的静懿吗? 是,但也不是。 她变了,变了许多。 变得卫卿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缪谨也变了,卫卿以为他们终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从今往后再也无人可以阻碍到他们,可转眼间,却一个人静静沉睡着,一个人苦苦煎熬着。 药炉上正煎着缪谨的药。 卫卿留下来,陪着静懿说了一会儿话。 静懿与她讲着,这些日子她在边关的生活。生活虽然艰苦,每天都要面对生与死,可是她却道,这是她这辈子过得最为充实有意义的日子。 因为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同生共死,也无所畏惧。 静懿道:“光顾着说我了,卫卿你呢?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卫卿道:“是男孩,京城里形势严峻起来,我也没能多与孩子相处几日。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 静懿看了看卫卿,道:“千里迢迢赶来,理应是多和大都督夫妻团聚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所以今天一天静懿才没有来打扰她和殷璄。 静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领口,又与她道:“你这里,有些吻痕漏出来了。” 说起吻痕这回事,还是当初缪谨教她的呢。 卫卿掩了掩自己的领口,掩饰性地清了清喉咙。 静懿表示理解,道:“小别胜新婚,我懂的。更何况你们还分别了大半年。” 静懿还道:“你快些回去休息吧,劳累奔波了这么久,又连番折腾,当心身体吃不消。” 她说得一本正经,让卫卿忽然感觉,这性子还是从前那副性子。 后来药罐扑腾起来,静懿动作娴熟地连忙用布巾裹着盖子揭开来,用汤匙搅了搅。 袅袅雾气下,她的面容十分柔静而枯沉。 药汁再反复煎煮了一阵,静懿才把它滤了出来,在一边放凉。 喂药的时候,在意料中的,缪谨双唇紧闭,不怎么喂得下去。 卫卿提醒道:“可以用嘴喂。卡Kа酷Ku尐裞網” 之前缪谨不肯喝药时,静懿就是那样喂的。只不过眼下是顾及卫卿在边上。 躺在床上的人,毕竟是卫卿的亲二舅。 可她这样说了,静懿顿了顿,便不再管其他,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俯身贴在缪谨的唇上,把汤药一点点渡给他。 卫卿转过身去,站在营帐门口,仰头看外面夜空中亮起的星星。 直到一碗汤药喂完,静懿温柔而细致地拭过缪谨的唇角,方才与卫卿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卫卿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道:“你自己的伤呢,喝过药了么?不能太大动作,也要保证休息。” 静懿道:“我知道,我会很快好起来,只有我好起来,才能更好地照顾他。我一会儿也要守在这里睡下了。” 卫卿动了动口,最终还是没有多劝。 她离开之际,脚步顿了顿,忽然又与静懿道:“静懿,新帝即将登基了,是皇长孙谢胤。” 静懿颤了颤,“那……” “皇上驾崩了,死于积劳成疾引起的中风。” 良久,静懿才出声道:“我知道了。” 都结束了。可那些波谲云诡的朝堂争斗,静懿不必要知道。 但卫卿可以保证,静懿自由了。往后再不用待在那个金色的牢笼里。以前许下的诺言往后也能得到实践,可以与人掌灯夜游,也可以与人赏花话茶。 只要有她在一日,静懿的后半生里,将会一直安稳下去。 卫卿回到主营帐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帐中灯火还亮着。 她抬头一看,殷璄正在帐中,已经处理完了桌上积累的军务,却还没有睡,人站在沙盘前,清闲地去拨弄沙盘里的旗帜。 她知道他在等她。 卫卿上前来,伸手环住他的腰,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道:“怎么不先睡呢?” 殷璄道:“刚忙完。” 卫卿笑了笑,不再多言。 照他的做事效率,岂会是刚忙完。 随后他捻熄了灯,抱着卫卿上床榻。卫卿躺在他怀里与他相拥,一夜好眠。 除了刚来的这两天时间有点混乱外,往后卫卿在军营里的作息都回归了正常。白天的时候尽全力医治缪谨,按照他的情况随时调配疗伤药,静懿也在她的照料上日渐复原。 缪谨的情况不稳定,反反复复,他命虽吊着,却一直都没醒来。 直到半个月以后,缪谨的伤情总算稳定了,伤口有复原的趋势,然而人依旧没醒。 静懿祈求地问她:“卫卿,他会醒的吧?” 卫卿想了想,道:“你常与他说说话,他应该能听见你的声音。” 没有得到卫卿肯定的回答,静懿也不气馁,温柔地看着缪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道:“起码他还活着。” 这次乌斯藏大败,败得毫无还击之力。殷璄大军已经进驻乌斯藏,等待后续。 大半个月后,殷璄拔军回程。 回程途中,卫卿和殷璄换乘马车,静懿亦与缪谨同乘一辆马车。 缪谨的马车里铺了层层软垫,避免颠簸。路途虽然遥远,但卫卿格外注意,缪谨的伤势也没有恶化。 等回到京城的时候,京里已经是另外一副光景。 上一任皇帝驾崩,已经举行过了国丧,顺利地安葬于皇陵。十一二岁的新帝也已经即位,由当朝首辅辅理朝政。 闻大军凯旋归来,新帝携满朝上下,于城门相迎,并犒赏三军。 彼时,谢胤站在那高台上,一身明黄龙袍,抬手执樽,以敬三军将士。他虽年轻稚嫩,可身上已隐隐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归来的战士们可以回家探亲,一些立功的将领和士兵随后进宫论功行赏。 百姓闻大都督大胜归来,无不欢欣鼓舞,夹道欢迎。 殷璄回京后要先进宫,卫卿便与静懿先送缪谨回魏国公府。 缪谦听闻缪谨重伤,当然心急如焚。只不过他公务在身,自是跟随在新帝身边,还没有时间和空闲回来。 此刻缪夫人携着卫卿的两个表兄,已经早早地候在了国公府门口。 总算盼到了卫卿,连忙上前去帮忙。见静懿也在,又手忙脚乱地行了一番礼。 第578章 殷璄,看看儿子 缪家表兄都到了弱冠之年,两人合力把缪谨平稳地抬出马车,匆匆进家门送入内院安置。卡Kа酷Ku尐裞網 家里上下,该备饭的备饭,该煎药的煎药。 缪谨的房间,缪夫人为了避嫌,平日里也不会多进。卫卿是缪谨的外甥女,进出没什么要紧,只是静懿守在缪谨床前,倒让缪夫人感到十分惊讶,看着静懿的神情,欲言又止。 缪夫人当然不可能知道缪谨和静懿的事,但见卫卿面色平常,她也就不多说,道:“公主,卿儿,你们稍坐,我去看看茶水好了没有。” 随后缪夫人要留卫卿用饭,卫卿拒绝了,道:“静懿,我先送你回宫。” 随后她又详细叮嘱了缪夫人和两个表兄,照料缪谨的注意事项。缪夫人和表兄都一一记下。 缪夫人知她还没来得及回自己家,便也不挽留。 静懿如今回到了京城,不能事事随心,她总该是要回宫去一趟的。 缪夫人送了卫卿和静懿到家门口。 锦衣卫正候着,准备护送两人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上了马车,大都督府离皇城宫门并不远,越靠近皇城,守卫越森严,宽阔的街面上也越冷清。 卫卿只送到了宫门口,静懿以往宫里的宫人们已经在宫门口接应。 她下了马车,回头看着卫卿,道:“你也快回家去吧。” 卫卿点了点头,待静懿进宫后,马车一时也没走,静静地候在那里。以往总是殷璄在等她,而今她也等殷璄一起回家。 听锦衣卫禀报,阿应已经护送着大都督府上下回到家门了。京里也一切都安好。 因着殷璄先就进宫了,卫卿又在魏国公府停留了一阵,所以她在宫门处没等多久,他就出来了。 他撩起帘子进来一落座,便道:“回府。” 都督府门前,早就候着一干人等,巴望着车马从宫里的方向回来呢。 远远的,就听见嬷嬷们和管家在扬声报喜道:“回来了回来了!大都督和夫人回来了!” 卫卿闻之,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笑意温暖。卡Kа酷Ku尐裞網 家人便是无论何时,都会敞开家门欢迎你回来。门前的那些人,便是她和殷璄的家人了。 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 殷璄撩起帘子先下车,而后朝卫卿伸了手来牵她。卫卿握住他的手,就被他带了下来。 卫卿一眼望去,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嬷嬷们和管家都禁不住潸然泪下,连连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漪兰手边牵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虎娃,亦是一手去抹眼泪。谢嬷嬷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孩。 谢嬷嬷感慨道:“夫人,大都督,快来看看孩子。” 卫卿看着那襁褓里半遮半掩地露出一点粉嫩的小脸,扬唇笑了起来,还未开口,眼眶就红了。 自从生下他起,便没来得及多照顾他。甚至没来得及多看几眼他。 一转眼,都已经两个多月了。 卫卿走过去,伸手想抱他,可一想起自己正满身风尘,便又把手伸了回去,道:“我一会儿再抱,一会儿抱。” 谢嬷嬷道:“夫人,就抱一抱没事的哩,他睡着了,可乖了。” 卫卿没忍住,还是从谢嬷嬷手上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了过来。他睡得正香,已经不像刚出世那两天红扑扑的了,而是小脸嫩嫩的。 他闭着双眼,小小的脸上那双眉目已经隐隐修长。 卫卿抱着孩子转身看向殷璄,眼底里有泪,笑得却极是温柔美丽,道:“殷璄,看看儿子。” 孩子换了个人抱,他像是有感应一般,忽而蹬了蹬腿,抻了一个小懒腰,然后缓缓地睁开眼帘来。 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仿若世上最纯净的东西。 殷璄一直看着他时,他也看着殷璄。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而后孩子轻轻扯了扯嘴角,无意识地朝殷璄笑了。 殷璄挑了挑眉梢,他笑得更欢乐。 殷璄低低道:“长得果然像你。” 她和殷璄才长途跋涉,眼下都不宜与孩子过多接触。遂卫卿把孩子交给谢嬷嬷,大家先进去再说。 家里上下很快就忙碌起来,厨房里热火朝天,做饭的做饭,烧水的烧水,不一会儿就把热水送到主院里,给卫卿和殷璄两人洗漱。 谢嬷嬷则和漪兰把孩子抱回房间,给他擦擦洗洗,换了一身小衣裳,再抱回到卫卿这里来。 殷璄先洗完,一身清润,在书房里给锦衣卫下了一番布置,再走到卧房里时,卫卿也已经沐浴更衣完毕,眼下正坐在床上逗孩子。 孩子穿着柔软的小衣裳,时不时蹬着腿儿。 殷璄神色若深地看着母子两人片刻,才抬脚走来。 刚一到床边,卫卿就拉过他的手,让他一同坐下。他这时才知道,孩子的乳名叫小嘟嘟。 小嘟嘟又看见了他,便朝他伸手。那小手软软嫩嫩的。 殷璄大概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场景。这是他的孩子,而他终于做了父亲,可是一时却不知道该怎样着手。 卫卿眉眼温柔笑着,轻轻拿起殷璄的大手,去碰嘟嘟的小手,与他道:“初为人父母,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不如这样慢慢摸索吧。殷璄,摸摸他。” 婴孩的小手非常柔软,甚至能融化一个人刚硬的心。 殷璄看着那小手摊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缓缓收拢手指去握,竟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不敢太用力,只松松握着。 让一个执掌杀伐、不形于色的人物,来与这样一个小婴孩儿相处,那画面还真是有种别样的奇妙。 卫卿看了看殷璄,柔声笑道:“你抱抱他么。” 随后卫卿就眼睁睁地看着殷璄像平时抱她那样,双手伸到嘟嘟下面,把他拦腰抱起来。 可嘟嘟身子软软的,腰也就那么短点,脑袋仰在他的手臂上,看起来不是很稳当的样子。 殷璄无语了一会儿,不由问卫卿:“是这样抱么?” 卫卿好笑道:“你可以用手掌托住他的头。” 殷璄调整了好几个姿势,才终于一手托着他的身子,一手托着他的头。他似乎很高兴,嘴角一直歪着纯净的笑。 第579章 功成名就 这副小小的面孔,当真是十有八九像卫卿。卡Kа酷Ku尐裞網殷璄默默地看了他许久,见着他软软糯糯的笑意,道:“你以前也这么爱笑么?” 卫卿也默了默,道:“不记得了,说不定这一点他是遗传的你。” 殷璄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爱笑?” 卫卿亦笑了起来,道:“可能你小时候爱笑,你现在不记得了。” 于是为人父母的两人,一直守着小嘟嘟像看新奇玩意儿一样看了好久。 后来嬷嬷笑容满面地来叫两人去膳厅用膳。卫卿才暂把小嘟嘟交给谢嬷嬷抱去让奶娘喂奶。 听谢嬷嬷说,他极少时候会哭。就算他饿了的时候他也不哭,只会蹬腿。 谢嬷嬷和漪兰通常是感知到他蹬腿比较频繁的时候,就基本知道他是饿了。 用晚饭的时候,卫卿又和殷璄商讨起来,他这一习性是遗传的谁。 ———————————— 静懿回到宫里,宫里早已物是人非。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没能在先皇帝入殓下葬的时候赶回来,而今也只能看见先皇帝的画像挂在太皇太后的佛堂里。 太皇太后白发苍苍,还要送走黑发人,着实悲切一场,一病便是半月余。 听闻静懿回来了,她强打起精神,和静懿在佛堂里待了一阵。 眼下这后宫里是前所未有的萧索冷清。 一部分妃嫔给先皇帝殉葬去了,只留下少许被奉为太妃,安置在独苑里,也算衣食无忧。 而新帝登基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生母正名,封自己的生母为一国太后。 太后每日来向太后请安,行规蹈矩,未曾有丝毫差错,朝堂之上便也没非议之声。 除了已死的三皇子,谢胤还有几位亲皇叔。只不过都一声不吭地待在自己的府邸里,也没有以往那么附庸活跃了。 谢胤当了皇帝,这几位皇叔人人自危。就算不软禁他们,他们也要整天担惊受怕,连家门都不敢多出一步。 就在静懿回宫的当天,谢胤就拟好了旨意,昭告天下,静懿公主为大长公主,赐封号圣孝。 静懿大长公主为一国大义前往乌斯藏,后两国开战,她坚持留在战场,与将士们共同进退,已在民间流传为佳话。 她如今身份地位之尊崇,实至名归。 除了殷璄和缪谨,领战的蔡铮和赵蔚也凯旋回京,麾下将领皆按照功勋加官进爵。 尽管缪谨人还没醒,可加封的圣旨随之也送到了魏国公府上,封缪谨为镇西大将军,官拜当朝武将二品,与蔡铮等同级。 至于大都督殷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他已经没有再上升的空间了。 当初被分走的那些兵权,经过一场战乱之后,基本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他掌全国军机大权,又回到了与掌一国内政的首辅分庭抗礼的局面。 而缪家一位在朝中地位已经稳固的御史台御史,又出了一位镇西大将军,似乎在这个夹缝里开始发展壮大。 朝中文武百官还知道,缪谨自新帝出生起便竭尽所能地护了他十年;而卫卿更是努力护他性命、帮他回归皇室大统。卡Kа酷Ku尐裞網往后新帝必然会提拔亲近缪家。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谢胤对缪家的这份亲近与信任,是别人所无法比拟的。 等谢胤抓紧忙完了手里的事情,是夜,便偷偷地出宫来,让亲卫军护送着直接去了魏国公府。 彼时缪谦一看是皇上,吓了一大跳,连忙召全家上下出来接驾。 谢胤站在马车前,道:“缪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完,谢胤就转身往马车里又接下来一人。 夫人衣着尽简,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面容柔和美丽,不是太后又是谁。 结果缪谦及家人刚起身,一见太后也来了,不由又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回。 因着缪谨的关系,太后对缪谦一家也心生了几分好感,亦道:“缪爱卿请起。” 这两位是连夜来探望缪谨伤情的。 缪谦身为御史,一边觉得受宠若惊,一边又不得不谏言,道是皇帝和太后此举风险太大,理应为自身安危着想,怎能深夜随意出宫。 谢胤若是来探望臣子,大可以白天再来。可这样的话,太后就不能跟着一起了。 太后置身后宫,出宫探望臣子不合规律,容易受人诟病。 谢胤也知道缪谦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理他,直接让他带路去缪谨那里。 缪谨在房中安睡,谢胤进去看了看,太后则在门前止步,由缪夫人恭恭敬敬地陪同着。 太后问起缪谨的日常照料,缪夫人都能一一对答,家里的用药也都是按照卫卿的叮嘱来的。 听闻卫卿每日都会过来一趟,太后这才放了放心。 谢胤在缪谨床前坐了一会儿。 如今他是君,缪谨是臣,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叫他一声“叔叔”了。 但是自幼的教诲和庇护不能忘。那都是从前他和母亲最艰难的时候,因为有缪谨在,才能坚持到今天。 所有人都想他死,但缪谨不想。 虽然相聚的机会少之又少,可缪谨从未放弃过给他希望。缪谨会给他讲,有关他父亲的所有事,让他明白,他父亲是个正人君子,亦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太子;他之所以能活在这个世上,是将要完成那份遗志。 因为缪谨,谢胤从不憎恨他的父亲,把他和母亲孤独地遗留在这个世上。 谢胤看到这个样子的缪谨,心里很难过,竟红着眼眶哭了。 缪谦见状大惊,刚想开口谏言,谢胤便擦了擦眼泪,回过头平静地看着缪谦,道:“朕体恤臣子也不能掉眼泪是吗?” 缪谦垂首揖道:“臣等实在惶恐。” 后谢胤从房里出来,便与太后一同回宫去了。他传了口谕给卫卿,只要能救回缪谨的命,无论什么药材,都只管去太医院取。 缪夫人自送走皇帝和太后,着实惶恐了两天,也是才知道缪谨和这位新帝的渊源。 紧接着,还有让她惶恐的人也来了。 跟着卫卿一起到国公府来的还有静懿。后来静懿来熟了,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出入国公府便跟自己家门似的。 第580章 正是养身体的时候 皇帝都没说什么,缪夫人一家当然不敢说什么。 可眼睁睁看着静懿进缪谨的房间,给他喂药擦身,缪夫人非常凌乱。 静懿大长公主再和卫卿是闺中好友,也不能如此关照卫卿的亲二舅舅吧…… 但缪夫人也不是傻的,她看出来了,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约摸是对缪谨有情。 这种事当然不能跟脑筋不转弯的缪谦说,缪夫人便私底下把卫卿拉到一边,问问是怎么回事。 缪夫人道:“现在你二舅舅昏睡着,无法应付大长公主的情意,若是就这样放任下去到不可挽回了可怎么好?” 卫卿道:“顺其自然吧。” 缪夫人道:“你二舅舅大公主好些岁,这怎么能顺其自然……” 卫卿反问道:“有大都督大我的岁数多吗?” 缪夫人:“……”这好像还真没有。 缪夫人道:“卿儿,我不是说这不好,主要还是……哎,你与公主交好,若公主与你二舅在一起了,这辈分不就乱了么!” 卫卿笑了笑,道:“那些都是虚的,还是等二舅舅醒来,看他的意思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还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静懿会做她的二舅母……现在突然设想了一下,感觉有点诡异。 但她也还没迂腐到不能接受。 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近亲,辈分又算得了什么。 见卫卿这么说,后来缪夫人果真不再提了。 满朝文武都在观望着缪家的时候,静懿对缪谨的态度自然就落进了大家的眼里。 大长公主的归宿一波三折,如果镇西大将军醒着,那可能会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缘,可他现在生死不定,难道大长公主还要把时间耗费在一个不知何时会醒的人身上吗? 缪谨养了一阵子,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也很虚弱。但他的伤总算在稳定地慢慢复原。 静懿一直照顾到他的伤口结痂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诊了诊他的脉相,脉相趋于平和,她告诉静懿,如无意外的话,缪谨的命是保住了,但他何时会醒却不知道。 有可能今天,有可能明天。有可能今年,也有可能明年。 静懿闻言,神情放松,而后笑了笑,道:“太好了。往后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他醒来。” 她顿了顿,又告诉卫卿道:“不过,过两日我可能就有一阵不会来了。我要去皇陵,给我父皇守陵尽孝,等三个月期满,我再回来永远守着他。” 卫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先转身出去,留下静懿陪着缪谨,给他喂药擦身。 静懿握着缪谨温温凉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轻声道:“你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静懿去皇陵时,皇帝和太后也一同前往,借给先帝扫墓之名,顺便可以祭拜先太子。 如今的太后与当年的先太子一别后,直至先太子去世都没能再重逢见上一面。而谢胤更是自出生起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 母子俩去到了太子陵。太后温柔而细致地替先太子清理墓碑,碑前干净到一丝尘埃都不染。 太后独自跪坐在墓前,一句话也未说,但那张脸上,早已泪痕遍布,被风干了,又流淌出新的。 等祭拜完回宫后,首辅和大都督分领满朝文武,着手辅政。 朝廷在乌斯藏、祁岐合桑之地设都指挥使司,彻底把这些地方纳入本国的版图之中。 而北疆诸国以部落为主,这次战败,他们主动撤退数百里。这数百里之地,也都尽收归国土。 这场战乱也使百姓流离,受到颇大影响,好在最后换来四海皆平。当下国力耗损,朝政与民生皆是百废待兴。 谢胤虽然年幼,但生性沉静而聪慧,眼下首辅掌文臣、大都督掌武将、还有缪谦掌中立的御史台,三方暂且平衡,使得谢胤有足够的空间学习治理国家。 ———————————— 静懿不在宫里,卫卿基本上很少进宫,而魏国公府里缪谨的伤已经不用频繁更换外敷药,她便每隔两三日再去一趟。 尽管她不进宫了,但皇帝非但没免除她太医的职位,逢老太医令退休颐养天年,皇帝就晋了她掌管太医院。 后宫里面空荡荡,也不用她行诊。少数的几位太妃,有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例诊就够了。 只不过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要经过一番重新的筛选任用,这些且等新的考核章法出来以后再着手进行。 现在卫卿自己来照顾小嘟嘟,漪兰身上的担子就松了很多。 之前卫卿不在的时候,基本都是漪兰随手不离小嘟嘟。因为她与卫卿年纪相当,又生过虎娃,嬷嬷们一致都觉得,由她来带比较好。 回到都督府后,漪兰经常到卫卿院里来都比较迟。见了卫卿,还不等开口解释,脸就先红了红。 这一目了然,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前阵子,阿应和漪兰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他多在外奔走,很少有机会陪漪兰和虎娃,年轻的夫妻俩也是聚少离多。 而今一切都太平了,谢嬷嬷又很喜欢虎娃,平日里也帮着带一带,夜里虎娃都是在谢嬷嬷那里睡的,因而也无人打扰到夫妻俩。 卫卿看了看她,似笑非笑道:“漪兰,你还打算三年抱俩?” 漪兰跺脚道:“哪有!光是生虎娃一个就很费劲了,奴婢暂时,暂时不想再多生了!”然后她脸上红扑扑地,踟蹰着又道,“夫人,你这里不是有那种药么……可以避孕的那种……” “有啊,但是不能保证百分之百。” 漪兰道:“能保证百分之八九十就很好啦!” 卫卿好笑道:“这个倒是可以保证。” 她去拿药时,嬷嬷就送了今天刚熬的猪蹄汤过来。卫卿回头一看见那乳白色的汤汁,心里就只有一个感觉——腻。 卫卿刚生下小嘟嘟的那会儿,根本来不及调理和补养身体,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往边关跑了一趟回来,整个人更加的清瘦。 于是嬷嬷们便每天变着方儿地给卫卿炖吃的熬补的,并苦口婆心地劝她,道是女人刚生完孩子这会儿,是最好进补的时候啊,只有养好了身体,往后才不会落下生养时候的虚症。 第581章 我也饿了 当初卫卿生产时气血两亏。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完全是在靠毅力支撑,卫卿自己也清楚,所以这些天嬷嬷们送来的各种滋补养身的汤膳,她都尽力配合地吃下。 卫卿的气色是有了明显的好转,身子骨丰盈了少许。 但奇怪的是,她那腰身丝毫不见长肉,裙底下的臀部却丰翘了一些,其中变化最大的,就属她胸部了。 卫卿的胸以惊人的速度长大了一圈,原先的衣裙都有些撑。嬷嬷又叫了师傅来重新给她量体裁衣。 不仅衣裙觉得撑,这两天卫卿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也撑胀得紧,不过还能承受。 殷璄回家来时,正逢谢嬷嬷带小嘟嘟去奶娘那里吃奶,卫卿便得空,正在房里将晾干的殷璄的衣裳叠整齐放在衣橱内。 殷璄在门口止步,看着她微微弯身的背影,那裙下腰臀,若隐若现,难掩风流。 她未察,他便安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叠衣理床。 她的手十分纤细白嫩,在殷璄的深色衣物间摆弄,叠好了外衣又叠洁白的里衣,顺手牵了牵床褥,忽觉门边光线有些暗淡,不由直起身回头看来,不想恰好看见殷璄站在门框里。 她眯着眼浅笑,道:“回来了?是先洗还是用过饭后再洗?” 殷璄收回视线,一边低头解了手上护腕,一边抬脚走了进来,道:“先洗。” 卫卿便先给他备了一身里衣,待他拿去盥洗室了,再备一身在家里要穿的外衣,等他一会儿出来要穿。 殷璄洗后回房时,头发披散在肩上,清清润润的,比平时添了两分柔和。他那双眉眼修长而清和,看见卫卿仍还在房间里时,眸色不由深了深。 夕阳余晖洒满了小院。宁静到只听见外面清风拂过的声音。 卫卿展开外裳,走到他面前,正欲抬手给他披上,不想殷璄忽俯头下来,一边把她搂进怀,一边吻上她的唇。 臂弯里的腰身,果真如他所看到的那般,纤细得很。 卫卿呼吸一窒,殷璄辗转片刻,低低问她:“儿子呢?” 卫卿勾了勾唇角,含糊应道:“吃奶去了,等用过晚饭,他也吃饱了。” “嗯,好。”说罢,却压根没有要更衣的意思,一手扶着她的后颈,吻得愈深了。 卫卿被他抵在桌沿,他的气息沾满了感官,使她呼吸都不利索。手上一松,那一袭外衣便悄然跌落在地。 卫卿推了推他的胸膛,好不容易退出来,唇上娇醴,眼神略显湿润,笑笑道:“大都督,该去膳厅用晚饭了。” 结果话音儿刚一落,她人就被打横抱起来。 卫卿手下意识攀住他的双肩,嘴角笑意微僵,眼看着离床榻越来越近,又抽了抽道:“喂,晚上睡觉的时候来不可以吗……” 说完这句时,她已经被压在床榻上了。 床帐一拂,就垂了下来。遮挡了外面渐渐染上的暮色。 家里下人们知道大都督回了主院,与夫人一时没出,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卫卿被吻得迷离,唇齿厮磨,气息不定。她手上一直抵着殷璄的肩,含糊着断断续续道:“先吃饭……殷璄……唔,我饿了……” 殷璄的手从裙底探入,握住了她的臀,低低应她道:“我也饿了。” 卫卿张了张口,道:“那就去吃……” “好。” 说罢,他不客气地解了她的衣带,褪了她的亵裤,那裙角在床上展开,宛若牡丹。 卫卿气急,可已无她抗争的余地。 他的手掌抚上她的腰时,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子,摩挲着她的肌肤,使她禁不住轻轻颤栗,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殷璄刚沐浴过,那股微润的气息里夹杂着幽幽的冷檀香,随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游走而蔓延开。 殷璄手盈握住她胸前,卫卿轻轻蹙眉,说不清是胀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吻落在她耳畔和脖间,他低哑道:“是长大了。” 他身躯绷着张力,滚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从他坚实的肌理传来。他整个沉下身碾着卫卿柔软的身躯时,卫卿身子骨都在寸寸发软。 裙子胡乱地散落在床间,身下是柔滑的锦缎。 殷璄抵上她,而后缓缓打开,将自己埋了进去。 卫卿仰着曲线优美的脖颈,手上紧紧拥住殷璄,随着他进入,敏感的神经被调动,感受到他的滚烫和极致昂扬,渐渐把自己充满。喉间溢出一丝轻吟。 床榻轻轻晃动,她搂着殷璄,依稀看见他眸底里情潮堆积。她伸手去抚他眉眼。 殷璄握着她的腰,凝着修眉,道:“儿子,是从这里出生的?” 卫卿眼角嫣然失笑,道:“不然还能从哪儿生?” 话语一罢,她冷不防低叫一声,脑海里刹那间一片空白。 原是殷璄突然长驱直入闯到尽头,狠狠碾磨着花房。卫卿手指攀着他的肩背,双腿死死缠着他,那细腰在他身下款摆。 那一丝丝快意堆积,到达顶峰,再不能忍,于是猛烈进攻掠夺,瞬时将她淹没。 殷璄咬着她的耳朵,一边索要,一边嗓音绷到极致,道:“那为什么还这么紧。” 她身子里层层缩绞纠缠,让他快发狂。 卫卿眼角泪意渐生,咬着齿关也无法抑制发出的声音,有种销魂难耐的味道,忽而溢出一声轻啼,娇媚酥骨至极,道:“难道不是大都督太猛了么……” 等事罢,外面的夜色已经浓稠了下来,房间里亦是一片漆黑。 卫卿松松散散地穿着裙子,走路还得扶腰。 去膳厅用膳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把晚饭传到房间里来。 这会儿小嘟嘟已经熟睡了,就没有再抱过来。 两人用完晚饭,还不待要洗漱,卫卿就又被弄上了床。 她表示抗议,嘴角狂抽道:“大都督,我劝你节制!你已经吃了一次了,又吃了一顿晚饭,怎么也该饱了吧!” 殷璄闻言,动了动眉梢,看着卫卿的眼里有些许的笑意,道:“你又不是我,你知道我饱了?” “我猜测你应该是饱了!” 第582章 通奶 卫卿瞅准时机,就从床角缝隙里逃,结果被殷璄一手搂了回来。 卫卿与他抗衡间,不知不觉就被褪去了衣裙。他握着卫卿的腰挺进去时,卫卿婉转地唔出声,继而凌乱地轻喘,嗔了殷璄几眼。 殷璄一边开拓,一边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来,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好像是你亲口说的。” 卫卿:“……” 第二天卫卿起来,身体不适。 倒不是别的地方不适,主要是胸疼,胀得十分厉害。 殷璄叫人去请大夫,嬷嬷们知晓情况以后,便道:“不用请大夫,夫人这是正常情况呀。” 漪兰对此颇有经验,亦道:“夫人这是涨奶了,奶水不通,自然就胀痛得厉害了。” 卫卿对医理很精通,但对生育做母亲的事就有点糊涂了。 好像自从小嘟嘟出生以后,那几天卫卿虚弱得很,小嘟嘟自然而然就是交给奶娘喂奶,后来她也一直没机会亲自喂奶。 现在身体养回来了,乳房开始有奶了,当然就开始不舒服。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昨天夜里累得都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的,今早才起身沐浴。沐浴更衣过后,漪兰和嬷嬷们才与她说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今日卫卿起得迟,殷璄这会儿上完早朝刚回来。 漪兰不好意思说,但嬷嬷们向来不忌嘴,便说这事儿只能让大都督来干,要帮卫卿把奶水吸出来了才好。 卫卿木着脸,道:“让小嘟嘟来吧。” 嬷嬷道:“夫人,这事大人来比较好,掌握得了分寸。小嘟嘟要是没轻没重,只顾着吸,他吃不着奶,也容易弄伤夫人。” 说罢,嬷嬷和漪兰就都退了出去,并主动地关上了房门。 而殷璄则站在桌边,解了护腕,又到木架子盆内洗净了手,擦拭干净。 他朝卫卿走来时,卫卿实在感觉不妙,他一靠近,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晚缠绵恩爱的光景。 卫卿道:“要不还是算了吧,胀着胀着可能它自己就回去了。” 她半靠在床头,殷璄在她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来解她的衣带。卡Kа酷Ku尐裞網卫卿蓦地按住他的手。 殷璄看了看她,道:“你害羞?”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我害什么羞。” 僵持了一会儿,殷璄丝毫没有要退步的意思,最后卫卿咬了咬牙退步了,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殷璄便解了她的腰带,不疾不徐地拨开她的衣襟,一层层宽至了肩外。 顿时锁骨以下的光景在他面前呈现开来。原本洁白的肌肤上,全是昨夜留下的欢痕,旖旎至极。 殷璄在她背后解开了胸衣带子,将饱满而美丽的春色轻轻带出。 殷璄一手捧住,俯下头去,在她胸口亲了亲,而后一口含住。 卫卿猝不及防地窒息了一瞬,而后暗暗抽了一口气。他没怎么用力,只是辗转亲吻。 卫卿忍无可忍,手里捻着他的衣角,气息不定道:“大都督,先办正事好吗?” 结果殷璄一吸时,卫卿便皱起了眉。手指捻着他的肩膀,微微用力。 殷璄低低问:“很疼吗?” 卫卿缓了缓,道:“还好。” 他的手一边轻揉,一边吮吸,又疼又酥的感觉在那风口浪尖上,卫卿不由抱住他的头,指缝间都是他的头发,神色隐忍。 随着卫卿掐他肩膀的力道,殷璄极能掌握,什么时候该用力,什么时候又该轻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口奶香冷不防在殷璄口中蔓延开来。 卫卿自己也能感觉到,连日以来的胀痛感,突然有了一道发泄口,正往外涌。 殷璄顿了顿,卫卿也觉得有点尴尬,她正要推他让他松口时,不想他咽下了满口的乳汁,又继续吮吸起来。 卫卿脸上如火烧,怎么都推他不动。 但是那股饱胀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消了下去,最后竟让卫卿有种半边身子都跟着通畅了的感觉。 到后来,殷璄唇舌极为温柔,舔呧过那泉眼,才慢慢地退了出来,又去吸另外一边。 卫卿有时轻轻颤栗,有时抱着他头的手又紧了紧,亦是费了好一番工夫,他才将乳汁吸出。 卫卿十分尴尬又好笑地问:“大都督,不给儿子留点吗?” 待殷璄吸完,方才道:“他不缺。” 卫卿半靠半卧地休息了一阵,殷璄替她将胸衣带子系上,又把衣裙一件件拉了回来,整理整齐,目色落在她脸上醉人的红晕里,问:“现在好受些了么?” 卫卿点头。 嬷嬷们想方设法给卫卿调养也不是闹着玩的,后来卫卿自己发奶得厉害,不知不觉就溢出来濡湿了衣衫。 她把小嘟嘟抱来喂食,以往小嘟嘟在奶娘那里都是不紧不慢地吸,而且吃得也不多。可一到了卫卿这里,他先是吸了两口,而后便使劲猛吸,抱着不肯撒手了。 卫卿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软又心疼,仿佛之前都是饿着他的一般。 谢嬷嬷见状不由万分怜爱道:“还是自家娘亲的乳汁好喂养,看他吃得多香啊。” 后来便是卫卿自己喂养小嘟嘟了。 不消半个月,小嘟嘟胖了一圈。看起来越发的软软糯糯、粉粉嫩嫩。 家里嬷嬷们一得空,就要轮番抱一抱逗一逗。 殷璄除了每日上早朝,和必要的在外处理公事,其余时间就会回到家里来。所有军务公文,也都在隔壁书房里处理。 小嘟嘟不哭也不闹,只是嬷嬷们常常逗他不笑,他在嬷嬷们手里时,都是懒洋洋地阖着眼睛睡觉,要么偶尔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这些大花袄们,又阖上了。 卫卿亲眼看见过,明明还是个小婴孩,这小家伙的眼神,居然有了点他爹的模样。 小嘟嘟只有到了卫卿手上,他便自得其乐了。 而且卫卿还发现,殷璄抱着他的时候,他最常笑。大抵是无意识的,嫩嫩的嘴角就咧了起来。 他一看到殷璄回来,就朝他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又挥了挥。 殷璄微微动了一下眉梢,进房间先洗手更衣。卫卿把小嘟嘟放在榻上,起身去衣橱间给殷璄备衣。 更衣时,殷璄低头,看着她给自己整理衣襟时的样子。 第583章 准备百日宴 自从给小嘟嘟喂奶以后,她身子骨该丰润的丰润,该纤细的纤细,气色也比从前更容光焕发。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的她,身上终于有种女人成熟而妩媚的韵致。 若问百姓,京城上下,哪位女子最美,百姓们的回答毫无疑问,是大都督夫人。 这不仅仅是从容貌上来评判的,还有她的勇气与胆量、见识与气度。 可眼下,若是但从容貌上来看,京里也无谁能有她美。 在殷璄的注视下,她眼角依稀上扬,含着一丝动人的笑意,问:“殷都督看我作甚,我脸上有什么吗?” 殷璄也没回答,俯下头来,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卫卿不禁勾起红唇来,与他呼吸咫尺,缓缓笑开。 那容色,清灔无方。 殷珩辗转亲吻了好几下,将她抵在桌沿,渐吻渐深。卫卿呼吸有些乱,手抵着他的胸膛,连连偏开头,平下微微的喘息,嫣然嗔了他一眼,低声道:“有孩子在,殷都督怎么也该注意点影响吧。” 殷璄这才没继续。卡Kа酷Ku尐裞網 随后殷璄要去书房处理公事,顺便就抱了小嘟嘟一块去。 等卫卿到书房里来一看,见殷璄正坐在书桌前,一手抱着小嘟嘟,他抬脚放在书桌脚踏上,小嘟嘟便乖顺地躺在他的膝上以及臂弯里,十分安稳;而他另一只手执着墨笔,笔锋游走,批阅公文。 小嘟嘟抓着殷璄的一袭袖角,拧在小手里把玩着。 殷璄袖角被他轻轻一扯时,会从公文上移开视线,目色温和地看他一眼。小嘟嘟嘴角歪着的笑意浅浅,黑白分明的瞳仁也巴望着殷璄。 卫卿倚在墙边,看着这一幕,内心里极为安宁且幸福。 老天爷待她不薄,这一生,拥有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何其幸运。 殷璄抬眼看着她,道:“站着不累么,过来。” 卫卿低头含笑,拂了拂裙角,进了书房来。 有殷璄陪着小嘟嘟的时候,卫卿颇为闲暇和轻松,一家三口便在书房里度日。 殷璄处理公务,卫卿便懒懒地靠在榻几上翻阅医书古籍。家里从不缺这类的书籍,并且殷璄有意让锦衣卫帮她搜罗,家里的医典都塞了满满几书柜。 待殷璄忙完后,卫卿合上书籍,两人带着小嘟嘟去院子里走走。 眼下已经暑热,渐渐有了一丝秋高气爽。 水池里的龟一年一年,又长大了一圈,正在池边的石头上爬啊爬。 管家让人把后院梨树上的梨都摘了下来。今年的梨摘得迟,眼下都已经熟透了,刚一送来,卫卿便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梨香。 管家道:“夫人,今年梨子特别多呢,家里人也吃不完,您看怎么办呢?” 卫卿道:“往魏国公府和蔡府送一些吧。” 管家应道:“好的。” 卫卿又道:“还有,送些去皇陵那边,给大长公主也尝尝。” 管家就连忙下去准备了。 卫卿和殷璄坐在树下的躺椅上,卫卿半靠半坐着,把小嘟嘟放在自己怀里把玩,殷璄则取了一只梨来削。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眯着眼,听着他手里的刀刃剥离梨肉和梨皮时发出的滋滋水声,均匀且薄长的梨皮从他指间慢慢溜了出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养眼且耐听啊。 小嘟嘟似乎也喜欢这样的声音,娘儿俩一起听得非常认真。 她不由回想起那年树下,殷璄削梨给她吃的光景。 那个时候,未来有许多的不确定,卫卿不敢往深远了去想,只觉得当下那么甜蜜。 从初见,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这个男人竟当真成了自己的丈夫。他们还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总觉得现在一笼统想起来的时候,让卫卿忽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那年在梨树下的时候,她定然也没敢想,未来里真的会拥有这个男人,与他相携一生。 可殷璄又实实在在地坐在她身边,她看着他的侧面轮廓身影,依然丰神俊朗,清淡随和。 殷璄把梨肉削在碟子里,拈起一块来喂给卫卿时,她一直看着他还有些失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殷璄看着她,道:“在想什么?” 卫卿失笑,道:“在想从前。” “那有什么可想的。” “可想的有许多,和你的点点滴滴,时时刻刻。” 卫卿把梨肉含进嘴里时,不忘吮了吮他指腹上的梨汁,道:“好甜。” 殷璄眼神略深,也吮了吮被卫卿舔过的地方,不置可否。 卫卿见殷璄只是喂她吃,自己却不吃,除了一日三餐,他原也不是个喜欢吃其他东西的人。卫卿便拈了一块果肉送到他嘴边。 他看了一眼,张口吃下。 卫卿问:“殷都督,甜不甜?” 殷璄道:“比去年的甜。” 这时嬷嬷又进院里来询问:“大都督,夫人,小嘟嘟错过了满月,眼下快满百日了,百日宴要不要操办呢?” 嬷嬷要不说,卫卿还没想到这么多。 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总是要让外面的人知道他的存在的。卫卿便道:“总不能把这小家伙一辈子藏着掖着,那就简单操办一下吧。” 她偏过头看着殷璄,又道:“殷都督有什么想请的人吗?” 殷璄道:“请你想请的。” 卫卿也不想搞得大张旗鼓,与她亲近的就只有国公府和蔡家两家。卫卿想着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认识认识小嘟嘟就行了。 先前卫卿瞒得严严实实的,国公府缪谦夫妇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有小嘟嘟的存在。前两年缪夫人不着急,可眼下卫卿也该要个孩子了。 蔡家则要好些,因为蔡家有寇晚照,还帮忙照顾了两天小嘟嘟的,知道有这个小家伙的存在。 现今蔡铮和蔡夫人也重新回到京里了,蔡夫人听闻卫卿生了孩子,老早就想过府来看看。只不过刚回到京城,还有许多事要忙,殷璄和卫卿那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于是蔡夫人就一直按捺着。 这天傍晚,管家带着梨子和请柬,先后登了国公府和蔡家的门。 送水果的同时,也邀请他们在小嘟嘟百日的时候去大都督府参加百日宴。 缪谦夫妇收到请柬,一脸懵。 第584章 大都督别闹 缪夫人转头问缪谦,“卿儿有孩子了?孩子满百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而蔡家收到请柬,蔡家却是一派欣喜高兴。蔡夫人高兴终于可以去看看卿儿和孩子了,蔡铮也高兴他以前的好兄弟、后来的好女婿终于有后了!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大都督府即将举办孩子百日宴的消息就传开了,满朝文武皆知,京中百姓亦皆知。 满朝文武和百姓们和缪谦夫妇一样的反应,同是一脸懵。 什么?大都督有儿子了?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朝野上下,唯一显得淡定的,大概就只有首辅了。 静懿虽然远在皇陵,但她心在尘世,京城上下、宫城内外发生的事,都有她的宫人负责向她禀报。 她收到了大都督府送来的梨子,自然也知道小嘟嘟百日宴的事。 都督府的管家见到了静懿,恭声道:“夫人说了,请柬一事,便不向大长公主送来了,以免大长公主为难。夫人请公主安心守陵,缪将军那处也一切安好,待公主回京后,夫人再与公主一叙。” 静懿点了点头,道:“有劳你特意奔走一趟。” 管家应道:“都是老奴应该的。” 管家离开后,静懿让宫女帮她削了一只梨来吃,好像比以往宫里的梨都要香甜。 小嘟嘟的百日宴安排在八月十九这一天。 全城百姓和朝野上下可都还记得,三年前也正是这一天,大都督迎娶夫人进门。 本来大都督府没有派发多少请柬,只邀请了大都督和卫卿亲近的一些人。可现在消息一走开,新帝还在早朝上特意提了一嘴,弄得满朝文武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很快,就到了这一天。 都督府上下装点,焕然一新。 今天卫卿醒得很早,殷璄刚一动身,她便醒了,辗转侧卧着,伸手抱住他的腰。 卫卿埋头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一会儿才慵懒沙哑地问:“要去早朝了么?” 他是极守时的,这么久以来只缺过两次早朝。卡Kа酷Ku尐裞網一次便是便是三年前迎娶卫卿的当天,还有一次便是卫卿小产的那天。 殷璄说话时,胸膛轻轻震颤,卫卿听来极是舒服。他道:“今天不去,请假了。” 卫卿一愣,“请假了?” 他像是会请假的人吗? 她抬头看他,殷璄便扶着她的头又压回怀里,不疾不徐道:“首辅说我不能一心扑在朝政上,偶尔也要顾一顾家里。我接受了他的建议。”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他巴不得你一年四季都不出现在朝堂上,你竟听他的?” 殷璄道:“不说一年四季,往后每年今日听一听无妨。” 两人在帐中静静依偎了一会儿,卫卿刚要起身,殷璄却是扣住她的腰段没松手。卫卿不由去看他,他阖着眼的眉目修长英隽。 殷璄亦缓缓睁开眼眸,看着她时,像深海暗流一样,瞬时把她卷了进去。 不待卫卿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转,她便被殷璄给压在了身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别……”话没说完,他的吻便落了下来,吻住卫卿的唇,缠绵悱恻,耳鬓厮磨。 卫卿抵着他的肩膀,气喘吁吁,那唇舌在她口中肆虐,她才刚睡醒,就又有些瘫软无力。 唇间含糊呓语:“别闹……” 殷璄吻过她的唇角,溢出唇外,又吻过她的颈项耳畔,卫卿声音越有沙哑媚色,张口喘了喘气,呢喃又道:“殷璄别闹,一会儿还要……” 卫卿及时捉住他探入衣底的手,可隔着衣料,腿间便是一烫,使得她轻轻颤栗。 她感觉下一刻殷璄直接就要褪掉她的亵裤了,连忙按住他的手,轻喘着娇醴道:“一会儿还要给小嘟嘟沐浴更衣,还要去前堂迎客,你再乱来,我今天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殷璄眸色极为深沉地看了她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缓缓埋头在她颈窝里,手臂勾着她的腰肢,将她狠狠揉进怀里,抱紧。 颈边他的呼吸,以及他滚烫的身躯,都让她阵阵发酥。 卫卿伸手,环过他的腰际,攀上他背脊,亦是将他抱紧。 那一刻,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唤她的名字:“卫卿。” 那嗓音低哑沉磁,撩人至极。听来令人心动不已。 卫卿知道,他一向如此。再多的想说的话,再多的浓烈的情绪,全都在这一声低唤里。 卫卿轻轻应他道:“嗯。” 随后两人起身洗漱穿戴,谢嬷嬷把小嘟嘟抱过来放在榻上,不一会儿其他嬷嬷就送来了小嘟嘟沐浴用的东西。 爹娘给小嘟嘟洗头洗澡完全用不着别人帮忙。 殷璄一只手臂便能稳稳地托住小嘟嘟的小身板,另只手给小嘟嘟洗头。 卫卿则用湿软的巾子轻轻搓洗小嘟嘟的身子。小嘟嘟在水盆里一会儿舒展胳膊,一会儿蹬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很是干净。 等卫卿给他洗好澡时,殷璄也洗好了头。 谢嬷嬷在榻上展开一块薄毯,殷璄抱着小嘟嘟放到那毯子上,一裹就将水迹拭干了去。 今个他要穿的是一身红红的小衣裳,等整理妥帖后,看起来软糯粉嫩,极是漂亮。 随后漪兰进房间来帮卫卿梳妆。 卫卿坐在妆台前,看着漪兰眉飞色舞地抱着几只锦盒,一个个在台面上打开来。 里面是一支支极为精致发簪头饰,上面的花镂钿纹无不精湛细腻,主体的色调与她今日要穿的妃色衣裙正正相搭配。 卫卿问:“哪儿来的?” 漪兰喜滋滋地说道:“夫人莫不是忘了,夫人有一家首饰铺子啊,前年大都督送的。这些全是昨个大都督亲自去铺子里挑来的。” 卫卿默了默,道:“他还会挑这个?” 漪兰老成道:“以前兴许是不会挑,可和夫人在一起久了,多少都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适合夫人。就好比阿应也是一样的,原先他送给我的首饰,丑得根本没法儿看,奴婢当时都怀疑是不是店铺老板卖不出去,专门卖给他的。但后来慢慢就越挑越入眼了。” 卫卿想想那画面,不禁好笑。 第585章 本辅又不是魔鬼 待梳妆过后,漪兰道了一声:“夫人,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说着抬眼往镜子里看去,自己都失神了好半晌。 卫卿挑眉道:“发什么愣?” 漪兰道:“以前虽未见过缪夫人是何等的倾城之色,可今日一见夫人,奴婢总算是知道了。” 卫卿出门时,殷璄单手抱着小嘟嘟,正在院子里等她。 他抬眼看过来,那容纳大千世界的眼眸里,只独她一人。 两人刚用过早膳,卫卿也喂过了小嘟嘟,国公府和蔡家都早早来了。 他们自是一心想来看卫卿的孩子,巴不得早点来呢。 蔡夫人和缪夫人终于如愿抱到了小嘟嘟,两人又相见甚欢,便一人抱着一人在旁逗弄不止。 殷璄和蔡铮父子、缪谦等在前庭,不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人来拜访,向管家送上一份贺礼,报上自家家主的名字后,又离去。 因为都督府的百日宴虽然人尽皆知,可并没有广发请帖,满朝文武也不好直剌剌地不请自来,只好派人送了一份贺礼聊表心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于是前院人进人出,也着实热闹。 寇晚照把蔡旭蔡媱兄妹也带来了,很快就和虎娃打成一片,三个孩子结伴要来看看小弟弟。 寇晚照与卫卿坐在一起闲聊,笑看着蔡夫人和缪夫人抱着小嘟嘟乐得眉开眼笑。 蔡夫人回头来看着卫卿,满目都是温柔和惊艳之色,道:“卿儿初为人母,看着却是比以前还要美些。” 寇晚照道:“京中怕是没人能抵卿儿这般容色的。” 缪夫人一时感慨道:“如今卿儿这样,也总算是让人放心了。” 蔡夫人又问:“身子调理得可好?小嘟嘟是乳娘在喂养还是你自己喂养?” 卫卿道:“自己喂。” 缪夫人亦问:“奶水可足?” 还不待卫卿回答,三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卫卿饱满的胸前。卫卿略尴尬,大抵也是三姑六婆们的常聊话题,便道:“尚且足。” 而后蔡夫人仔细看看小嘟嘟的细致模样,又看了看卫卿,道:“这孩子长得多像卿儿。卡Kа酷Ku尐裞網” 蔡夫人也点头表示认同。 原本是一家人团聚,不想半上午的时候,皇帝谢胤竟然亲自到了大都督府来,还送上了两份贺礼,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太后的。 皇帝都亲自来了,这下满朝文武还有什么可观望的,于是当即就紧跟着皇帝的步伐,纷纷登门道喜。 大都督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好在府里的管家和嬷嬷们应变能力强,加紧风风火火地准备。 原本准备的两桌午宴,到临近中午时,变成了十桌还不止。 这时管家来禀报,道:“大都督,首辅来了。” 此话一出,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今天到大都督来的多为武将,只有缪谦这一派的部分文臣。现在首辅登门是个什么意思? 他可是大都督的对头,这是要来砸场子的吗? 彼时苏遇悠悠然走进大都督府的大门,抬脚跨进门口。他微眯着眼,风华依旧。 身边跟着一个随从,随从将一份贺礼送到都督府管家的手上。 苏遇看向殷璄,道:“听闻大都督爱子满百日,我来讨杯酒喝,应该可以吧?” 殷璄道:“首辅前来,我自不会撵你走。” 中途,卫卿抱着小嘟嘟去前院,给宾客们看看,以沾沾人气。 面对满堂的溢美夸赞之词,小嘟嘟好像都懒得搭理,兀自耷拉着眼皮,似养神,又似在睡觉。 一直没出声的苏遇,站在人群外,一直看着卫卿和殷璄站在一起。大约是怕她抱久了累,殷璄从她手上接过小嘟嘟,时而微微低头,面色如常地听她说着些什么。 若是在以往,可能人们很难想象,掌管生杀大权的大都督,也会有对妻儿这般耐心的一面。 他给卫卿的爱恰到好处,不会让她感到沉重,或者难以喘息。 而苏遇,不是不爱,他只是太顾及自身的感受,想努力地把这份美好禁锢在身边,让她只属于自己。 卫卿今日极美,在场的宾客们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多看一眼。也只有苏遇,能站在树底下,一直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看着她对殷璄浅浅一笑,看着她眉间几许温柔,看着她幸福。 后来,苏遇抬脚朝这边走来,步履悠闲自在,又不容冒犯。 其他人都不禁侧身让了让步,苏遇眯着眼,似笑非笑道:“这孩子好歹也是当初本辅在城外救下来的,大都督给我抱一抱么?” 大家隐隐揣测,他指的大概是几个月前大都督夫人在城外遇刺那次。 可他提这要求也太让人为难了一点,确定不是来砸场子的么?谁特么会把自己的儿子给一个死对头抱啊? 万一你装作不小心,故意给摔着了掐着了怎么办? 殷璄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嘟嘟,这时小嘟嘟醒着,正睁着一双眼睛也看着他。殷璄动了动眉梢,道:“给首辅抱抱也无妨。” 大家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大都督这心也太大了吧! 便有武将劝道:“大都督三思啊,今日小公子百日宴虽是大喜,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苏遇便拂了拂袖摆,转身眼风扫向一干面有不安的人,含笑道:“本辅又不是魔鬼,抱抱怎么了?还能吃了他不成?” 可他那笑意,让人看得渗人。 殷璄走下两截台阶,很大方地把小嘟嘟交给苏遇抱。 那画面,让卫卿感觉颇为复杂。 大概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也是一样的感觉。 实在难以想象,两个对头竟然能因为一个孩子,看起来非常和睦,关系好到都像是要称兄道弟了一般! 可那都是假象好吧,明明今个早朝大都督不在时候,首辅还撺掇朝臣谏言要削他的兵权! 一看苏遇就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眼下,殷璄竟还提醒他怎么抱,注意用手托着小嘟嘟的头云云…… 在场的文武官员们都凌乱了。 苏遇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小小的模样委实是卫卿的模子里刻出来的,而这小人儿也好奇地看着他。 第586章 发展方向有点不对! 便是这淡淡一瞥,谁也没想到,往后堂堂一朝首辅,却将所有的温润柔和都给了这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殷璄道:“可以了。”他把小嘟嘟从苏遇那里抱了回来。 苏遇怀里一空,神色也跟着淡了淡。 后又来了两名宫婢,手捧着锦盒到卫卿这里来。 她们是静懿身边的宫婢,奉公主懿旨送来贺礼。锦盒里是一对儿银镯子,和一只小巧可爱的如意锁,工艺十分精湛考究。 紧接着,季从贤和温淑庭也来了。 温淑庭现今已不是大理寺少卿,而是升任为大理寺卿。 而季从贤依旧是荣安侯之子,但却不再如从前那样意气风发、惹是生非。 荣安侯本是三皇子一党,当初还带兵起乱。三皇子一死,他原本也罪责难逃。 可他那晚被卫卿敲断几根肋骨以后便一直在家养伤,后来追责论罪之际,卫卿上报新帝,道是荣安侯乃被迫追随三皇子,后又不想助纣为虐,所以才自断肋骨在家养伤。 这样一来,荣安侯可以从轻发落,免去了他在朝中的一切职务,空留侯府之名。 侯府门庭冷清,再不复往昔荣华。 而季从贤的婚事,以前想要攀亲的门户挺多,到现在基本无人来结交。 季从贤反而感到比以前轻松了。 午宴后,大家酒足饭饱,有的就红光满面地离开了,有的仍还在前院喝酒的喝酒,饮茶的饮茶,聊天的聊天。 卫卿回到后院去喂了小嘟嘟,他便乖乖地睡去了。留下谢嬷嬷和漪兰仔细照顾。 卫卿得空,在亭子里招待季从贤喝了两杯茶。 季从贤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整个人沉淀了下来。他也变不会曾经那个肆意笑闹的样子。 季从贤手捧着茶盏,忽道:“卫卿,谢谢你。” 卫卿淡淡挑眉,“谢我什么?” 季从贤苦笑,道:“上回在大理寺,你明知我有备而去,你也明知我装傻充愣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你还是愿意被我糊弄。即使我不曾向你开口,你也知道我求的是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上次我做了假,跟你赌时我换了骰子。” 卫卿勾了勾唇,道:“我就说么,跟你比起来我运气还算不错,但也被你赢了。” “你不生气么?”季从贤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卫卿饮了一口茶,道:“我气什么,气你出老千?你以前在赌场时还少干这种事?” “为什么要帮我?” 卫卿眯着眼想了想,看着他问:“想当年,我被卫家赶出家门时,你为什么又要冲出来帮我?” 季从贤一愣,道:“当时没多想,就是见不得你被欺负。” 卫卿缓缓笑了笑,道:“季从贤,我的朋友并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她或许不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但是谁在她狼狈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谁在她落魄的时候扶她一把,可能微不足道,但都放在她的记忆里。 在她眼里,季从贤一直是别人既艳羡又做不到的真挚模样。 良久,季从贤释然,亦跟着笑了起来,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是真喜欢你。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非分之想啦。” 说着他就起身,拍拍衣裳,又道:“看你现在过得这么幸福,我也放心了。温淑庭说得不假,像你这种女人,确实得找一个比你更强悍的。” 那厢,温淑庭这新任的大理寺卿,坐在一群武将们中间,看起来斯斯文文,自然免不了被武官轮番灌酒的命运。 于是等季从贤和卫卿聊完了回去一看时,他已经醉了。 温淑庭这人平日里话就少,只有和季从贤在一处时,实在被他纠缠得烦不胜烦了,才会答应他几句。 季从贤家里遭遇了变故,别人都对他避而远之,便只有温淑庭还和他在一处。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在,别人也不敢太轻视季从贤。 眼下温淑庭醉了过后话更少,基本是一声不吭。 两人也没有再留在都督府的必要,于是季从贤就把温淑庭送回他的住处去。 季从贤头大,过来搀扶他,道:“怎么回事呢,我才走开一会儿,你就喝成这样?” 温淑庭住的地方十分僻静,季从贤拖着他,两人歪歪倒倒地在巷中走。 进了家门,经下人指引,季从贤又把他送回他的院子里。 季从贤和他相交这么久以来,还不曾来过他的家,一般都是在外面吃饭喝酒厮混度日。 以前季从贤提出要去他家里坐坐时,温淑庭便很不客气地说道:“我家不欢迎你。” 以至于季从贤一直怀疑,他家里是不是养了几门小妾。 今日一来,却是空荡荡、冷清清的。 刚一进院子,还没来得及进房间呢,季从贤脚下忽然绊了一下,一个不稳,就往墙边栽了去。温淑庭又沉,他走得又累,不由气喘吁吁想骂娘。 可还不等骂出口,身前忽然一沉。温淑庭像一块石头一样压了过来,把他压在墙上。 季从贤又气又急,踢了他一脚,道:“娘的,你不会喝酒就不知道躲吗?起开,压死老子了!” 良久温淑庭才有了点反应,缓缓支起身体,拧着眉很有些难受。他揉了揉眉心,睁开眼才隐隐看见面前有一张隐隐熟悉的脸。 他非但没起开,反而越凑越近。 季从贤一脸嫌弃地撇开头,火大道:“温淑庭,你熏着老子了!” “熏着你了?”温淑庭倏而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又把他扳了回来。 季从贤瞪了瞪眼,简直不敢置信,这么轻浮的动作,居然是从温淑庭这个斯文人手上做出来的,他更不敢置信的是他居然对着一个男人做! 他刚张口想骂他,万万想不到,那一瞬间,温淑庭会突然欺压上来,噙住他的双唇。 季从贤五雷轰顶,脑海里只蹦出一句话:我操了。 他本能反应就伸手猛推,非但推不开,双手突然被温淑庭握住,按压在墙壁上,而唇上欺压得更甚。 季从贤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季从贤胸口一窒,含糊骂道:“温淑……唔禽兽,你畜生不如……” 手腕在他掌下奋力挣扎,温淑庭手指径直扣住他的,死死缠住。 酒香溢了满口。到后来,季从贤骂声渐小,带着急促的呼吸,腿上阵阵发软…… 温淑庭压着他吻了好久,他身形上具有绝对的优势,不容季从贤逃脱。头顶的绿荫攒动,阳光从树叶间漏进来,轻轻婆娑,碎碎地撒了他满身。 终于,他停了下来,缓缓离了离季从贤红肿的唇,季从贤身体控制不住地顺着墙壁往下滑。 温淑庭幽幽地看着他,眼里绯红,嘶哑道:“你吵死了。” 季从贤急剧喘息,张了张口,“你……” 刚出声,温淑庭又道:“再骂句试试?” 骂人的话到口边几经辗转,季从贤心头悸得慌,终是又憋屈地咽了下去,又换了一句:“你……你太过分了!” PS: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结局……小季和温少卿,大家别劝我,我就是想撮合他们!反正季小侯爷家世衰落,也找不到好媳妇了,不如当个好媳妇吧! 第587章 大都督晚来得子,恭喜恭喜! 大都督府的花园十分宽敞,几个孩子在园中尽情玩耍。蔡夫人也似年轻了好几岁,一会儿逗逗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 等小嘟嘟睡饱了起来,卫卿也抱他到花园里,看大家玩耍。 蔡媱非常喜欢小嘟嘟,眼神亮晶晶地跑过来,就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软软道:“亲亲弟弟,快快长大。” 小嘟嘟半耷拉着眼帘,看了蔡媱一眼。 卫卿实在觉得,这小家伙的这眼神……当真他爹如出一辙。 一天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转眼天色渐晚,府上开了晚宴,只不过留下来用晚膳的基本都是自家一家人。 缪谦下午便带着缪表兄先回去照看缪谨去了,缪夫人继续留在府里,等晚上才和蔡家的人一同离开。 蔡铮今天非常高兴,晚饭时大家都坐一桌,不用应酬了,蔡铮终于可以好好抱抱小嘟嘟,还不忘哈哈大笑地恭喜殷璄:“大都督晚来得子,恭喜恭喜!” 卫卿啼笑皆非。 殷璄抬眼看着他,“晚来得子?” 蔡铮道:“那可不是,我像你这把年纪的时候,蔡琮都能满大街打酱油了。”他拍了拍殷璄的肩膀,又道,“殷都督再努努力,趁着还有点精力,争取过两年再抱一个。” 蔡夫人便嗔怪道:“卿儿在这呢,净胡说。” 蔡铮道:“我有两个孙子,当然也想要两个外孙。” 蔡铮神经大条,有话直说,又不是一日两日,卫卿早见怪不怪了。 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饭后,卫卿和殷璄送了他们到府门前,待他们上车离去,才返回后院。 夜色灯火,满目静谧。 随后嬷嬷们又送来了热水到房里,卫卿和殷璄给小嘟嘟洗完放在床上,卫卿便捡了衣裳去屏风后面沐浴。 她洗净了身子,方才回到榻上来抱小嘟嘟。 殷璄去盥洗室洗澡,推门进房时,便看见卫卿屈膝正抱着小嘟嘟在怀里喂奶。 小嘟嘟是饿了,这会儿正大口大口地吃呢。他一只小手扒着卫卿的胸口,另一只小手扒着另一边,像是有人要跟他抢吃的似的。 这护食是天性。 卫卿知道殷璄正看着,她略显尴尬,尽量不去看他。 等小嘟嘟吃饱餍足了,他才松口,卫卿将寝衣衣衫轻轻放下,母子之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小嘟嘟自得其乐地在榻上左抻抻右蹬蹬,卫卿正想说要不小嘟嘟就留在这里睡吧,殷璄就径直走过来,把他抱起便出门去交给了谢嬷嬷。 他关门熄灯,一步步朝床边走来。 上榻过后,暖帐一垂,卫卿还不及躺下,人就欺压上来。 他隔着寝衣衣料,一口含在卫卿胸口。卫卿呼吸一窒,竟是被他吮吸起来。 她推他不动,明显感觉到方才才止住的乳汁,又溢了出来,浸湿了贴着的寝衣…… 他和小儿吃奶不同,能掌握好力道,唇舌挑逗抚弄,让卫卿酥了半边身。 “殷璄……”她张了张口,先是轻喘,而后无声地笑,“你莫不是跟儿子吃醋不成?” “我不能跟他吃醋么?” 很快她连说话都没空当了,殷璄吻住她的唇,身上那一缕薄薄的寝衣一扯即褪,那细嫩的腰肢和丰润的胸口,尽在他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手里掌着她的臀部,将自己沉身送进去时,她仰长脖子,在他身下细细呻吟。 感受到那股销魂蚀骨的致命紧窄时,殷璄一下绷紧了身躯。 她紧紧抱住他,脑海里却不禁想起了三年前,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卫卿,我是晚来得子么?”殷璄忽而低哑道。 卫卿被他研磨到浑身颤栗,咬着他溢出声,道:“不晚……” “那我精力还行么?” 卫卿一时未答,殷璄便沉沉捣入,她咬牙切齿地颤声道:“大都督宝刀未老……” 这一夜,床帐晃得厉害,他来势汹汹,久经不歇,卫卿眼角热潮泪涌,声声娇啼。 到第二天起身时,卫卿两腿颤颤下不来床,连坐起身都得扶一扶腰。 而殷璄照例按时起身更衣,准备去早朝。 薄薄的晨光下,他光着上身穿里衣时,卫卿看着他那坚实的后背上又是满背挠痕,不由有些脸热。 殷璄转过身,一边理着衣襟,一边与她道:“好好歇歇再起,我下朝便回。” 卫卿看了看自己满身狼藉,再看一看殷璄衣冠整齐,心里实在是很不平衡。只不过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牙印挠痕都在他的肩背上。 昨个寝衫不能穿了,殷璄给她取了新的来,卫卿接过就塞进被褥里,道:“我一会儿自己穿。” 殷璄垂着眼,视线落在她的脖子锁骨上,看了一眼那点点红痕,卫卿瞬时抬手就覆住了他的双眼。 她蹭起身,轻吻他的唇角,轻柔下来的嗓音里带着惺忪的沙哑,道:“大都督还是去上朝吧。” 说罢她又躺了回去,用薄被把自己掩得严严实实的。 待殷璄走后,她兀自再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便起身。 嬷嬷给她准备沐浴用的水。 她不用旁人伺候,自己扶着腰颤着腿下床,没走几步,一股暖流缓缓地从腿内侧淌了出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乳白色的体液,是殷璄留在她身体里的。脑海里忽而又蹦出昨夜疯狂的画面,卫卿心跳都快了几许,忙走到屏风后进了浴桶。 将要洗好,漪兰和嬷嬷才进来。 ———————————— 季从贤这些天非常苦恼、郁闷。 他也不像以前那样,经常去找温淑庭饮茶喝酒了。 倒换做是温淑庭主动来找他,而且还是到荣安侯府来,问侯夫人:“小侯爷在家吗?” 侯夫人从不拒绝温淑庭和季从贤来往,毕竟温淑庭一直是个有为青年,更何况现在还官拜大理寺卿。 侯夫人和荣安侯经常感叹,季从贤这辈子光干些荒唐事了,但他唯一做过的一件好事就是结交了温淑庭这个朋友。 侯夫人连忙迎温淑庭进家门,笑道:“在的在的,从贤这几日不知闹的什么脾气,温大人来了正好,帮我好好劝劝他。” 第588章 请旨出嫁 于是下人带着温淑庭去了季从贤的院子里。 当时季从贤正光着个脚,身上穿了一件秋衫,懒洋洋地倚在躺椅上晒太阳。 下人进院禀报,季从贤一吓,掀起眼皮看见温淑庭时,简直跟见了鬼,跳脚道:“你你你怎么来了!你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温淑庭一边进院一边道:“听夫人说你最近在闹脾气。” 季从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温淑庭在院中缓缓坐下,季从贤防他跟防贼似的,见他许久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心里才稍稍松了松,光脚蹲在椅子上,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温淑庭侧头看着椅上那双白皙的脚,道:“不是说生病了么,我来看看。” 两人僵持沉默了半晌,季从贤又紧着喉咙道:“我我告诉你,我是正经男人,那日……” 温淑庭打断他,轻描淡写道:“啊,那日喝多了。” 季从贤一愣,唬眼看着他,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有下文,不由问:“就这样?” 温淑庭看他道:“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季从贤心里头堵,非常难受。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妈的他为此焦虑恼火了这么久,结果温淑庭一句喝多了就完事儿了? 季从贤实在生气,一股憋屈窝囊没处发泄,赤脚一脚就踢到温淑庭身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温淑庭也没躲。 季从贤骂道:“你个禽兽,你滚!老子现在不想看到你!” 此后,季从贤还真有两个月没理他。 温淑庭依然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季从贤打心眼儿里认为他就是个斯文败类! 季从贤怎么至今才发现,原来这个人酒品烂成这样子,别人喝多了耍流氓还知道要按着女孩子轻薄,可他呢,居然生冷不忌,按着一个男人就轻薄了! 季从贤生气之余,发现自己更可怕,竟然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下午在墙头树下他给的那个吻…… 季从贤烦躁地挠头,一定是因为他从没被那样吻过的缘故! ———————————— 三个月过去了,静懿守孝期结束,从皇陵回到了宫里。 她不可能永远待在宫里,总归是要出嫁的。 静懿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皇帝请旨出嫁。她要嫁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镇西大将军缪谨。 这事一传出,不少人哗然。 虽然先前她和缪谨的事多少有传出,和缪谨至今未醒,更不知何时能醒,就这样贸贸然嫁过去,不是平白耽误了自己吗? 谢胤早前就从卫卿那里得知静懿对缪谨的心意,如若是缪谨一心想娶,谢胤绝对不会阻拦。但是他现在不确定缪谨怎么想,更怕自己一时赐婚,会结成一对怨偶。 谢胤无法草率地下旨意,道:“皇姑姑,你想好了吗?你嫁过去,镇西将军也无法应你,来日他若是醒来,不接受当如何?” 静懿道:“来日他若是醒来,不愿承认,我会主动与他和离。我无需他应我,我只要好好照顾他便好。说不定,这喜气一冲,还能使他苏醒呢?” 与其说这是她用来说服别人的借口,倒不如说这是她给自己的一点渺茫希望。 如果成亲冲喜,他真能醒转呢? 最后谢胤下了旨意,给静懿大长公主与镇西大将军赐婚,并着钦天监勘良辰吉日,举行成婚大典。卡Kа酷Ku尐裞網 有人不解,有人叹息。 天下男儿,只要是大长公主想嫁的,又何愁嫁不到呢?可她偏偏选了个沉睡在床的。 自然也有人感慨,静懿公主情比金坚。不少百姓都由衷地希望,镇西将军能够快些好起来,与公主郎才女貌,成就美满姻缘。 随后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到了谢胤这里来,道:“皇儿同意他们的事了?” 谢胤点头,道:“也算了了皇姑姑的一桩心愿吧。” 太后亦点点头,轻叹一声,道:“难得,世间有女子对缪将军如此执着。他身边有人照顾也好,说不定沾沾喜气后真能快点好起来。” 此时魏国公府,缪谦夫妇正携全家上下在前院接旨。 婚旨一下,就要准备操持缪谨的婚事了。 缪谦和缪夫人捧着沉甸甸的婚旨,久久回不过神。 现在缪谨这个样子,别说婚配,京城上下的大家闺秀们都不可能赔上自己的终身幸福来赌,可却听说这次是静懿公主主动请旨要下嫁冲喜的。 大长公主下嫁,缪谦饶是再迂腐,也不得不遵旨。而缪夫人,心里总归也是感慨,静懿公主能做到如此地步,她心里的那根弦反而是松懈了。 缪谨受封将军,他本就有一座自己的将军府邸,只是一直没法搬过去。 而静懿出嫁,按照规矩谢胤本要给她单独辟一座长公主府,被她拒绝了,她出嫁过后,不住公主府,而是住将军府。 宫里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婚事来,魏国公府也不例外。 缪夫人和卫卿都有出力,派人去将军府打理,并将家仆落实。府中庭院整洁、景致清幽,院落里也非常宽敞干净。 而缪谨也被送到了将军府的主院里安置。 这阵子将军府里常常人来人往,厨房里常常有饭菜香味飘出,客院里也常有缪谦夫妇亦或是缪家表兄来住。 将军府里新添了许多人气。 眼看日子将近,府内红绸灯笼高挂,处处剪囍贴红。 大家的心情也都受到感染,不由轻快了起来。 当初卫卿出嫁时,缪夫人也操办过一次,只不过那是嫁姑娘,而今却是迎弟媳,立场不同,缪夫人也忙得是连轴转。 这两日宫里也一片红红火火,处处渲染着喜庆热闹的气氛。 卫卿进宫看望静懿。 这几日静懿宫里也十分繁忙,她待嫁时,还每日有宫里嬷嬷来与她讲解婚后事务。 尽管眼下她可能用不上,但宫里的规矩是这样。 静懿认真地听,认真地学,因为她即将要嫁的,是她这辈子最想要嫁的儿郎。 或许在别人觉得,这是一件惋惜的事。可是在她心里,这是一件让她感到无比幸福的事。 卫卿来时,静懿遣下了教习嬷嬷,与她在寝宫里坐了一阵。 PS:每次都这样,越到大结局,心里越难受,既想结束,又不想就这么结束……但这个文总归是大家看一天就少一天啦。 第589章 缪谨,我们成亲了 静懿面色带笑,毫无悲戚之色,她问:“这几日他可还好?” 卫卿点了点头,道:“甚好。” 静懿便道:“小嘟嘟满百日时,我没能去庆祝,待我出嫁后,却是可以亲自去看一看了。”她说起来,眼神里有向往之色,“卫卿,你说得不假,我挺过来了,往后都可以自由自在。” 卫卿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最后,你竟真的成了我的二舅母。真是命运捉弄人。” 静懿有点窘迫,道:“你是在笑话我吗?” “不,我是在为你高兴。” 静懿低着眉眼,笑道:“是啊,我是真的高兴。高兴可以和你成为一家人,高兴可以永远陪着他。以前从来不敢奢想,这辈子可以成为他缪谨的妻子,即使到现在想来,竟还像是做梦一样。” 她再抬眼时,满眶的笑与泪。 卫卿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静懿说:“即使喜堂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觉得委屈。我觉得很幸福。” 织造局送来的嫁衣头饰十分精美华贵,卫卿不是第一次看到静懿试穿嫁衣的模样,而这一次,真真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个新嫁娘应有的紧张、喜悦和娇羞。 她凤冠霞帔,雪肤红唇,美艳至极。 静懿回过身来,朝卫卿浅浅而笑,道:“好看吗?” 卫卿道:“极好。” 若是缪谨能看见她为他着嫁衣时的光景,多好。 只不过那终究只是静懿心中的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谢胤给静懿备了十分丰厚的嫁妆,大长公主出嫁,盛况可想而知。 太后算是静懿长嫂,父母不在,此次婚礼由太后主婚。文武百官登门相贺。 她坐在喜轿里,由宫门抬出,去往将军府。长长的仪仗队占满了宫门前的直道。 队伍要在绕经城里,百姓们纷纷上街,一睹为快。 大长公主嫁镇西将军,全城百姓无不拍手祝福。 那红头帕下的一张脸,高贵美丽,嘴角一直浅浅上扬。 将军府里此刻已是宾客如云。 就在仪仗队快要到来之前,门前便开始放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 静懿在嬷嬷的搀扶下入得喜堂,太后已坐在喜堂内,缪谦夫妇坐侧下边。 吉时一至便要举行拜堂仪式。 只是缪谨无法出来行拜堂礼,缪家男丁便抱着一只毛色绯红的漂亮公鸡,鸡身上系着红绸,来与静懿拜堂。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那公鸡身上,皆不由凝滞了一下。 就只有静懿,在嬷嬷的搀扶下,意志坚定不变地坚持拜完了堂。 随着嬷嬷道一声“礼成——”,静懿被送去了新房。 静懿端坐在喜房里,明知道不会有人用如意称杆来挑开她头上的喜帕,可她还是在等待着。 婢女和嬷嬷随侍在房里,道:“公主,奴婢侍奉公主沐浴更衣吧。” 静懿道:“都退下吧。” 婢女和嬷嬷们只得依次退下。 房门轻合,将外界的热闹阻隔了去,只留下满室安宁。 静懿自己抬手缓缓揭了喜帕,侧过头,静静地看向床榻上。 榻上亦是安静地躺着一个人,正是缪谨。卡Kа酷Ku尐裞網他今日也着了一身大红吉服,如墨的头发尽数泼染在那精致的龙凤枕上。 床帐是红色的,喜被也是红色的,那入目的红却把他的肤色映衬得愈加苍白。 他只像是睡着了,静懿一直等着,仿佛下一刻他就能睁开眼睛。 可惜她等了许多个下一刻,也没能如愿。 静懿伸手去抚过他的头发,指尖轻轻在他眉目间摩挲,脑海里尽是曾经,这双眉眼笑意流转时的潇洒模样。 她流连许久,缓缓俯下身去,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缪谨,我们成亲了。” 浅浅的泪痕葱她阖着的眼窝里寂静地滑下来,将将打落在缪谨红色整洁的衣襟上。 “这辈子,我嫁给了一个我最想嫁的人。” 他们的新婚大喜日,就这样平平顺顺地度过了。外面的那些声闹好似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随着天色渐晚,哗声渐渐歇下来了。 新婚夜,静懿与缪谨和衣而眠。 待到第二日清早,她醒过来,方才褪下繁重的嫁衣与发饰,沐浴更衣。而后哪里也不去,就留在房里给缪谨擦身换衣。 房外的药炉里煎着药。 静懿给缪谨喂进了一些粥,稍后再喂药。 婚后的生活,由她照顾着缪谨,一切都井井有条。 仅仅是过了新婚一夜,尽管什么都没发生,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将军府是她和缪谨的新家,她是一家主母,需得撑起这个家来。她梳上妇人的发髻,言行举止皆是婚嫁妇的模样。 卫卿时常到将军府来和静懿作伴,有时候也带着小嘟嘟来。 静懿总算是见到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小嘟嘟两只手腕上戴着静懿赠的小银镯,挥手间看起来煞是小巧可爱。 静懿除了照顾缪谨,空闲时跟着卫卿一起学了些药理,知道怎么调配缪谨的用药。 缪谨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可人就是不见醒。 ———————————— 季从贤很久没理温淑庭,起初温淑庭会主动去找他,但后来渐渐就不去了。 两人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距离从无到有,渐行渐远。 季从贤心里很烦躁,温淑庭酒后乱来的事对他的冲击是比较大,但他也没想真的失去这个朋友。 但就是不知道怎么了,跟入了魔障一样,明明心里那么想,但是偏偏不那么做。 季从贤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经常游走在以前和温淑庭一起常去的地方,可惜都没有再碰到他。 后来他再见到温淑庭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 在一次偶然的宴会上。 听说朝中官员里有待嫁女儿的,都紧盯着同朝为官的这些有为青年。 毫无疑问,温淑庭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最让人想招揽的。 已经有好几家遣了媒婆来探他的意思。 这次他来参加宴会的主要目的,据说也是来谈谈他与某位尚书千金的婚事。 第590章 一段非常混账的日子 季从贤在林荫树下巧遇了温淑庭,没有他上前说话的余地,因为他看见温淑庭身边还有一位娉娉婷婷的小姐,小姐正与他笑语嫣然地说着什么,他的话依旧很少,但却时不时要回应一二。卡Kа酷Ku尐裞網 季从贤记得,温淑庭对自己总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态度,看来他对那小姐应该是心生喜欢的。 季从贤忽然想明白了过来,既然他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恶劣,那上次那醉酒一吻,自己觉得困扰,但其实心里更不舒服的应该是他吧…… 季从贤心里应该觉得释然,但很奇怪,在温淑庭侧头朝他看过来时,心窝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堵得慌的同时,又粗粝得异常难受。 最终季从贤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体面地笑笑,转身就走开了。 不扰他的好事。 他们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也应该娶妻了啊。 没过多久,果真温淑庭就要娶妻了。 季从贤还是从他母亲荣安侯夫人嘴里知道的。卡Kа酷Ku尐裞網温淑庭真的要娶那位尚书千金了。 季从贤只是反应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侯夫人觉得奇怪,道:“以往你与温大人交好,怎的这次他大喜你却这般反应?不好好想想该送什么贺礼吗?” 季从贤随意地摆摆手,道:“娘安排就好了。” 往后季从贤度过了一段非常混账的日子。 尽管他知道,荣安侯府已经大不如前了,可他却突然之间变得比从前更加荒唐。 赌钱遛鸟斗蛐蛐,喝酒打架逛花楼。 只不过他赌钱喜欢出老千,逛花楼喜欢不给钱。要么常常被轰出来,要么被揍一顿再轰出来,要么就直接扭送官府。 现在的他可没有以前那么好的待遇可以直接送去大理寺,而是被京兆尹收押。 荣安侯想捞他出来,还要赔尽脸面。 季小侯爷在京中的名声很快就臭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荣安侯自从兵败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对季从贤更是失望头顶。见季从贤屡教不改,后来就懒得再管他,再也不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放了他。 侯夫人哪里舍得,伤心得以泪洗面,最终下定决心去找温淑庭帮忙。 京兆尹不会不给温淑庭面子。当温淑庭出现在季从贤的牢房外时,季从贤正狼狈地坐在角落里,衣裳散乱,脸有瘀伤。 他才被人揍过。 火光把温淑庭的身影拉长至季从贤的身边。他缓缓抬起头来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看到温淑庭的刹那就凝滞住了。 片刻,季从贤更加无所谓地笑了起来,道:“怎么是你来啦?” 温淑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季从贤,紧紧皱着眉头。 他见到自己并不高兴,季从贤也就没有必热脸贴上去了,遂笑意从嘴角淡去,了无痕迹。卡Kа酷Ku尐裞網 季从贤道:“你这么勉强,就不要来啦。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温淑庭道:“是你娘,让我帮你。” 季从贤叹口气,道:“都叫她不要管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你也不要管了。”说着就抬头看着温淑庭,“你不是要准备婚事么,还来管我的闲事?还是赶紧去准备你的,孙尚书这人最重礼数和规矩,你要是礼数不周,可小心未来岳父会不高兴。” 温淑庭开口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荒唐下去?” 季从贤道:“我不一直就这么荒唐吗,温大人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不是吧,你这么快就瞧不起我啦?”他低头随意地牵了牵自己的衣角,“只不过这京城里瞧不起我的也不止你一个,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季从贤再说道:“你走吧。这牢里我待得挺自在,比家里自在。” 温淑庭没多言,果真就走了。 到了晚上,季从贤便被放出来了。这次在牢里待的时间比前几次都短,他想,大约温淑庭走的时候还是和京兆尹打过了招呼吧。 京兆尹对季从贤也很无奈,这家伙每次都知道自己错了,但完全不改嘛! 季从贤从牢里出来时,夜色降沉,头顶星月渺渺。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伸着懒腰舒展身子骨。 脸上、身上还一阵钝痛酸沉,胸膛肋骨也隐隐钝痛。好像胸口被人踹过几脚,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他不知道是谁踹他的,否则定要踹回去不可。 京兆尹门前也有一段高高的台阶,季从贤刚要往下走,不想甫一抬头,便看见温淑庭正站在台阶下方的树影下。 树影很黑,衬得他的身形若隐若现。但季从贤还是发现了,他着一身常服,和以往一样,斯斯文文的样子。 季从贤没理会,径直踩着台阶下来,哪想才没两步,脚下突然踩空了,整个人一倒,直接从长长的台阶上面滚下来。 他磕破了头,顿时血流如注。 只是还不等他自己爬起身,忽而眼前一晃,温淑庭就已经站在他面前,面色几乎铁青,抄手把他抱起就往外走。 季从贤额头上的血止不住,濡湿了眼眶。 温淑庭把他塞进马车里,就让车夫立刻去药铺,拎了一个大夫来给他治伤。 大夫也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又给上药包扎。 季从贤满身狼藉,自己还有些稀里糊涂,不想温淑庭突然靠近,一脸怒容地直直盯着他,压低声音夹杂着怒气道:“季从贤,你究竟想我怎样,是不是要我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你才能欢喜?” 季从贤张了张口,随着他的话,心头亦是迸出极大的不甘和愤怒,道:“我想你怎样?我不想你怎样,我说了叫你不要管我。你只管娶你的妻,做你的官,过你的日子就行!我碍着你了吗?” 说着一把推开他,自己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滚开!就算我一辈子不想再看见你,那也用不着你消失,我会自己走,到一个你永远看不到我的地方待着!” 刚走到门口,温淑庭忽然在身后问:“你就这么厌恶我?” 第591章 厌恶我这样碰你? 季从贤喘了一口气,定定道:“对,我厌恶你。卡Kа酷Ku尐裞網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给人造成困扰,把我一个人困在里面,你一句‘喝多了’就随随便便地带过去了,转眼间就有了你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玩儿觉得很痛快啊?”他回过头,看着温淑庭,无所谓地笑,“你看,我现在可不就是个傻子吗,可以给全京城的人看笑话,也让你笑个够。” 温淑庭瞠着眼。 季从贤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他想,他可能会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里吧。 以前从来没想过,但是此时此刻,却迫切地希望离开。 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他。 反正他也不争气,留在京城也只会气他的爹娘。 荣安侯府家道虽然中落,可在京城里也有一些产业,可以衣食无忧,甚至日子优渥。而侯夫人娘家表亲新丧,收养了季从贤的一位小表妹,小表妹将来可以陪伴侍奉他爹娘。 如此,没什么可让他担心的。 他竟真的在一边走着一边如是盘算着。 只是刚出药铺没多远,身后人影追了上来,冷不防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拽进了旁边的巷弄里。 是温淑庭。 两人争执,季从贤落了下风,气喘不止。 季从贤看着月下他那张沉冷不定的脸,嗤笑道:“温大人莫不是见人人踩我,也想来踩上一脚?” 温淑庭看着他的眼睛,低低道:“我以为你厌恶我靠近你、吻你,为了不让你厌恶,我可以远离你,再也不碰你。却原来,你厌恶的不是我那样对你,而是我远离你,对吗?” 季从贤一下被他的眼神摄住,心头像是突然被人敲了一棒,砰地回响,继而感到窒息。 季从贤道:“你滚开!” “你回答我,我就滚。”温淑庭一字一顿道,“你是厌恶我本身,还是厌恶我离开你?” 季从贤觉得自己疯了,明明他以为自己厌恶的是那件事,可是却又不受控制地经常想起。他想要忘记,想要做更多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想麻痹自己,想消耗完自己全部的精力。 可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却还是能想起,他把自己摁在墙上亲吻的光景…… 季从贤一慌,咬牙道:“厌恶你,我厌恶你本身!你放开我!” “好,那我试试,看看你有没有撒谎。” 他捏着季从贤的下巴,季从贤看着他靠近,呼吸不由急促。他刚一张口想骂,就被噙住了唇。 那声音在口中辗转,又咽回喉中,酝酿出一道极细微的呻吟。 温淑庭身形一震,继而整个欺压上来,扣住他的双手,愈加深吻。 季从贤站不稳,缓缓下滑,却被一双手捞起来,箍住了腰揉进怀里。 他不知今夕何夕,也忘了要挣扎。 直至最后腿软到根本感觉不出自己还站着。 温淑庭缓缓撤出来,看着他眼里如星如雾,嘶哑道:“厌恶吗?嗯?” 即使不用他回答,温淑庭能感觉得到,那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莫名的情愫。他的身体反应,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季从贤眼神湿润,喘息不止,即使瞪他也瞪得毫无气势。他偏就嘴硬道:“厌恶……” 温淑庭将他抵在墙上,非但没就此罢手,而是再次一点点逼近他,融进他的呼吸里,唇上的温度和气息近在咫尺。 温淑庭低低道:“有多厌恶?”说着唇便欺压在季从贤唇上,辗转厮磨,听着他厚重的喘息和极力抑制的轻哼,“厌恶我这样碰你?” 他描摹着他的唇瓣,舌尖去叩他的齿关,季从贤整个开始颤抖,颤声骂道:“混蛋……” 刚一开口,温淑庭便不客气地袭了进去,使得那话音儿蓦地被季从贤自己吞下。 两人在漆黑的巷弄里纠缠了很久。直到后来,季从贤再无力骂他,只剩下声声低喘。 他眼底里一片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认为的厌恶,为什么却总是忘不掉。为什么在被他这样吻住的时候……内心里竟还有一丝难以压抑的欢喜? 他疯了吧? 温淑庭反复亲吻着他的双唇,气息灼热,而后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季从贤颤了一下,抬眼就撞上他半低下来的双眼,瞬时被他拖进了漩涡里。 温淑庭抄手往他腰上一揽,就直接把他抱起来,走出巷弄,放进了马车里。 季从贤连反抗都忘了,直至到温淑庭家里时,他还浑浑噩噩的。 温淑庭一直不准他进自己的家门,就连上次季从贤把喝多的他送回来时,也只是送到他的院子里,紧接着就落荒而逃了。 这次温淑庭回来,零星的下人退避,他直接抱着季从贤穿堂入室,进了自己的院子,随之进入书房。 他把季从贤放在小榻几上,自己转身去点灯。 随着灯火亮开,季从贤终于得以见到他书房里的摆设,眼神触及到那墙上时,寸寸凝住。 他书房里到处都是书,而墙上挂着的多幅壁画,全是一个人的画像。画中人着女子衣,却有一张和季从贤一模一样的脸……可季从贤家中无姊妹,只有他一个独子。多半是温淑庭为了掩盖,所以把他画出穿女人衣服的模样! 季从贤反应过来,脸色憋得红,看着温淑庭怒骂道:“果然是个衣冠禽兽,无耻!” 后来,眼看着温淑庭与孙尚书家的千金即将成婚了,却在成婚前几日被爆出他出入青楼,与青楼女子寻欢作乐的荒唐事。 没想到一向沉稳斯文的大理寺卿会做出如此不成体统的事!更别说还是迎娶新娘的前两天了,简直是可恶至极! 金枝玉叶的尚书千金怎能忍受这种行径,婚前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婚后,定然是更加肆无忌惮。 而且孙尚书又十分重规矩,对温淑庭非常失望。这次是温淑庭有错在先,那孙尚书与他退婚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论是朝中同僚还是城里百姓,都觉得他很倒霉,又很可惜。 只有温淑庭自己,看似毫不受影响,照常每天上下班。 第592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季从贤这些日养伤在家,听侯夫人在耳边直念叨:“这温淑庭,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放着好好的尚书千金即将娶进门,他却要去逛花楼。这下好,婚也给退了,还闹得全城皆知,怕不是疯了吧。” 季从贤:“……” 侯夫人看了看他,道:“改明儿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从贤心头一阵狂跳,“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可能真的是疯了!”可在扭头看向窗外时,嘴角却是若有若无上翘着的。 季从贤也收敛了,没再在外面荒唐,开始打点起自家的家业。 他感觉自己考取功名可能是无望了,还不如想想怎么多赚点钱。季从贤脑子灵活,经常许多新鲜点子,家里那些产业真要认真对待起来,还能赚不少钱。 ———————————— 转眼间,入冬了。 今年,上京的雪,早早就落了下来。 一夜醒转,推开门窗之际,清冷的空气直往房间里钻,外面屋檐枝头,皆是雪茫茫一片。 静懿起身,多加了衣服。婢女往房中添置温暖的炭火。 她梳洗后,便来照顾缪谨,给他擦脸拭手,喂水喂粥。药炉上煎着药,她便给缪谨换了身衣,帮他按摩按摩身上肌肉。 冬长不知觉,雪来方知寒。 夜里静懿与缪谨同眠,生怕他着凉,一夜要醒来好几次,看看有没有给他盖好被子,摸摸他的手温,又摸摸他的呼吸。 她其实很怕,怕自己一觉睡得太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约摸是着凉了,静懿起身后便有些咳嗽。 婢女见状连忙去给她煎药。 她生怕吵着缪谨,在他床边时,都是压着手帕闷闷地咳嗽。 静懿见外面的雪好,空气里泛着一股清冷的梅香,想必是梅花开了。她便打算去后园里折几株梅枝来插在瓶中,放在房里好观赏。 婢女道:“大长公主,交给奴婢们去吧。” 静懿道:“我亲自去无妨,顺便走走。” 婢女只好给她披了件厚厚的披风,随同她出门去。 房中,缪谨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没多久,静懿就回来了,抖落了披风上的雪,进到房间里。将个长颈大肚的瓷瓶轻轻擦拭,而后修剪了梅枝,一枝枝放进瓶内。 她临窗而立,因房中暖和,便只着了轻软的衣裙。清瘦的身姿被窗外的雪光勾勒得窈窕纤细。 光线淬亮了她的发丝,亦淬亮了她的半边身子轮廓。 静懿偶尔压低声音闷闷咳嗽。 待把一瓶梅放在桌上时,回头看了看缪谨,她温柔清浅地笑了一笑,道:“房里满是药味,现在添了一缕梅香,你能闻到吗?” 随后婢女给她端了风寒药来,静懿拿起便闷头喝了下去,毕后也不用含蜜饯去苦了。 数日后,当缪谨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里一片静谧安宁。 他躺的床不是以往他房间里的床,床上有两套鸳鸯衾被,暖帐上绣穗明丽。 炉上的药正咕噜噜冒着热气,炭火烧得红红的,窗外的雪静静地落。 还有女子忙碌的身影,偶尔往药炉里添一味药材,然后便移到桌边捋着袖子,认真细致地在册子上记下。 “静懿。卡Kа酷Ku尐裞網” 忽而一道沙哑的声音轻唤她。 静懿身子一颤,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里的墨笔却是不听使唤地,落下一滴残墨。 “静懿。”他又唤。 静懿手里的笔倏地掉落,她缓缓转过身来,分明看见床上的人睁开了他那双眼睛,初初染上惺忪而清淡的笑意。 他睡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醒了。 一时静懿傻站着桌边,忘了该如何反应,红着眼睛,一直望着他,一颗一颗地掉眼泪。 缪谨深深地看着她,道:“你再哭,我现在可没力气走过来安慰你啊。” 静懿回了回神,极力忍着喉间的呜咽,声音里尽量平津着,道:“你不要起来,我可以走过来。” 她便一步步走到缪谨床前,摸了摸他的手温,这么久堆压起来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无意识地往下掉,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缪谨看着她,道:“有。”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不舒服。” 静懿问:“为什么会不舒服呢?”她慌张起身,胡乱擦了擦脸,转头就往外走,浑浑噩噩,“我去叫卫卿,我去叫她来,现在就去……” 只是刚要走,手腕冷不防一紧,她就又被缪谨扯了回来,落进了他怀里。 缪谨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拥着,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低低道:“现在好点了。傻丫头,非要哭的话,等到了我怀里再慢慢哭。” 静懿恍惚在梦中。 缪谨道:“每天都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终于可以好好地抱抱你了啊。” 静懿泪如雨下,身子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随着缪谨轻抚着她的后背,她颤得越来越凶,到后来埋头在他怀里,哽咽出声,越哭越肆意。 外面的婢女和嬷嬷们听见了不由一惊,立刻到房里来。 结果一抬眼便看见,静懿正伏在缪谨怀里,要不是缪谨此刻睁着双眼,她们还真以为是驸马出了什么事。 缪谨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一干下人不要出声。 大家都喜出望外,看着静懿这般,一时忍不住跟着潸然泪下。她们又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啊。 过了许久,静懿哭声渐歇,缪谨才道:“你哭湿我的衣裳了。” 静懿红肿着双眼,怕他着凉,便连忙起身,转头道:“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她拿了干净衣裳来,缪谨抬手,往她眼角抚去,拭了一指湿润,他把她的泪含在嘴里,道:“咸苦得很。” 哭出来以后,心里就不苦了。 静懿以往给他换衣擦身时,因为缪谨睡着,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他醒了,她便垂着眼,尽量不去看。 换一身衣,磕磕绊绊地才换好。 缪谨一直看着她,忽而又抬手捏了捏她的发髻,挑唇道:“而今嫁做人妇了,看起来倒像换了个样子。” PS:季从贤干脆不叫季从贤了,嗯……以后改名为季从良吧。大家盼望的二舅舅和静懿的故事来啦。写完这个,再写写首辅的事,就完咯。放心放心,首辅是正常男人,不会弯!他真要是弯给了小嘟嘟,大都督会不留余力弄死他的! 另外小伙伴们有没有还没看过我新文的啊,没有的话就赶紧去微博关注【千苒君笑】哦,置顶的微博就是新文预告哈。字数多得已经可以够大家饱餐一顿的啦~ 第593章 团聚 静懿指尖一颤,湿漉漉地看着缪谨,张了张口,道:“你都知道了?” 缪谨低笑道:“成亲那日,敲锣打鼓的我听得见。卡Kа酷Ku尐裞網即便听不见,后来你也在我耳边告诉我了。那不然,夜夜与我同床共枕的人是谁?” 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 缪谨轻声道:“傻丫头,真以为冲喜能行啊?贸贸然嫁过来,万一以后守寡怎么办?” 静懿道:“总比不嫁好,总归是媒妁之言,风光大嫁过来的,就算到了地底下,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缪谨将她拥入怀抱紧,声音就在她耳畔,“到地底下也陪我?” “到哪里都陪你。” 将军府的人匆匆来大都督府找卫卿报喜,说是缪谨已经醒了,现请卫卿再过去看一看。 这自是一件大喜事,卫卿听闻也不禁面露笑意,当即带了药箱,往将军府去了一趟。 卫卿到来时,门前嬷嬷和婢女们皆是满脸笑容,细声地与她道:“公主与将军正在屋里叙旧呢。卡Kа酷Ku尐裞網将军睡了这许久,怕是有很多话要叙的。” 卫卿笑了笑,道:“那我这个时候进去打扰也不像话,等他们叙完了来吧。” 嬷嬷便引着卫卿去书房等候,并送来热茶与炭火。 静懿当然着急缪谨的身体情况,后从他怀里出来,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叫人去请卫卿来。 结果婢女笑着回道:“大都督夫人正在书房等候呢。” 静懿一愣,连忙去书房,见卫卿果真在。她一看见卫卿,又险些泪落,她进来拉起卫卿的手就往外走,像个莽撞少女,道:“快,快去看看他。” 卫卿道:“莫急,既然醒来了,应该就不会有大碍了。” “我不放心。” 卫卿进房时,缪谨正靠坐在床头,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衣裳。墨发散落在肩头,他神色悠懒。 见了卫卿,缪谨看起来心情不错,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 卫卿诊过他的脉象,道:“恭喜二舅舅,鬼门关走过一遭后,总算缓过劲儿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往后只要好好调养,就没有大问题。” 缪谨一睡就是近半年,眼下还很虚弱,身体机能也退化了,一时没法像正常人那样站行立走。 只能一步一步来。 这日,魏国公府的人到了将军府里来探望,卫卿和殷璄带着小嘟嘟也过来了。 静懿给缪谨准备了一张轮椅,晨起更衣,然后扶他坐在轮椅上。她转身又去抱了一叠毯子来,弯身铺在他身上。 静懿握了握他的手,看他的手温冷不冷,一边掖平软毯一角,一边轻声道:“外面在下雪,比房间里冷,你感觉如何,要不要再加厚一点?” 缪谨抬眼静静地看着她,见她神色温柔,脑后的发丝流泻至了胸前。 静懿等不到他的回答,不由抬头询问地看他。不想他正看着自己,她一下被沉进他的眼神里。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在他面前总要端着架子保持着高傲的公主,她对他悉心照料,但凡是关于他的事她必亲力亲为,那不仅仅是出于妻子的本分,还有那份无人可替代的情意。卡Kа酷Ku尐裞網 而他,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缪谨了。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险些阴阳相隔。没有什么比珍惜眼前更重要了。 缪谨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鬓角,见她眼神里点点碎华,他又掬了她的发,绕在手指间,道:“我很暖和。” 静懿抚平他膝上的软毯,道:“那你若是冷了,要告诉我。” 随后她推着缪谨出房门。 外面的寒气一涌而入,泛着一股冬日里特有的梅香,清冷而新鲜。 缪谨在房里待久了,眼下坐在屋檐下,举目望去,外面裹着一层雪白。那明亮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两人漫步在一段幽静的梅花林小径上。路面留下一道轮辙痕和静懿深深浅浅的脚印。 时间尚早,静懿带他逛了一遍这将军府的花园,然后两人才到膳厅去用早膳。 上午时,卫卿和殷璄先一步到达将军府。 彼时下人们已经把路面的雪清扫干净,卫卿和殷璄徐徐而来,周遭雪景形成一幅素白的背景。 殷璄单手抱着小嘟嘟,卫卿走在他身边,一家三口看起来极为协调。 小嘟嘟已有半岁有余,穿着厚厚的小衣裳,身上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披风,小脸干净白皙,温顺地趴在殷璄怀中。 身后随之跟着漪兰和谢嬷嬷。 待他们走到屋檐下,卫卿随手帮殷璄拂了拂肩上的雪沫,小嘟嘟倒是被他护得好,身上不曾染上雪渍。 缪谨笑道:“大都督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殷璄道:“无妨。” 静懿打从卫卿一来,眼神便落在了小嘟嘟身上。卫卿知道她自是喜爱得很,便笑道:“要抱抱么?” 静懿伸手就熟稔地把小嘟嘟抱了过来。 缪谨还不曾见过这个孩子,她抱过来给缪谨看看。两人看着小嘟嘟时,小嘟嘟也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缪谨随手捋了捋挡着小嘟嘟小脸的披风一角,小嘟嘟伸手就去抓住他的手指。 缪谨笑出声,道:“真是个好孩子。” 随后静懿和卫卿带着孩子去房里烤火取暖,缪谨邀殷璄在堂上一叙。不久缪谦夫妇就到了,不想同行的还有蔡铮夫妇。 蔡铮那朗笑声最是具有特色,还没进门就听到了。 他看见殷璄和缪谨,十分高兴,道:“缪谨老弟,不嫌我不请自来多余吧?” 蔡铮虽是长缪谨一截岁数,但两人算是同辈,还一起共事过,很是合得来。他进来拍了拍缪谨的肩膀,诸多感慨,道:“缪谨老弟逢凶化吉,甚好甚好。” 蔡夫人和缪夫人便去了静懿和卫卿所在的地方。 两位夫人见了静懿,规矩上还是要行礼参见。静懿道:“不必多礼。” 蔡夫人一看见小嘟嘟就高兴,帮卫卿一起照看他。 后到了要喂食的时候,卫卿便抱着小嘟嘟到屏风后面去喂食。蔡夫人担心她一人顾不过来,便跟着一起过去。 第594章 你想笑就笑吧 缪夫人和静懿单独相处,一时间房里有些安静。卡Kа酷Ku尐裞網 盆里的炭火红彤彤地烧着,泛着暖意。 缪夫人对静懿很算熟悉,只不过以前都把她看做是卫卿的好友,可现在转眼就成了自己的妯娌。莫说一下从晚辈转变成了平辈,单是她和缪谨,也是差了些岁数的。 只不过,在缪谨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有这份胆量和勇气嫁过来,缪夫人很佩服她,也很感激她。 一个女人,在夫家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又有几个甘愿冒着往后一生守活寡的风险而嫁过来冲喜?缪夫人扪心自问,就是自己也可能办得到。 缪夫人正要开口说话,不想静懿先出声道:“长嫂可要添茶?” 缪夫人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茶盏里的茶水已经见底了。静懿便叫了婢女进来添了盏新的。 僵硬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缪夫人道:“这里一切可好?公主还住得惯么?” 静懿点头,道:“比宫里倒是更自由自在些。” 缪夫人亦点了点头,道:“住得惯就好,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就差人过来说一声。” 静懿道:“嗯。” 缪夫人看了看她,微微叹口气,道:“这阵子真是辛苦公主,这般照顾缪谨。亏得有公主,他才能这么快醒来。” 静懿道:“长嫂以后就叫我静懿吧。” 缪夫人发现,与静懿聊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艰难。一旦打开了一个话头,后面便显得自然而然了。 缪夫人叮嘱她,也别忘了好好照顾自己。她见静懿清瘦,想必这段时间费了许多精神,便说了个膳食方子,叫下人记着回头做来给静懿吃。 静懿的婢女道:“大夫人,奴婢们平时没少做,可是公主都无心顾得调理自己呢。” 缪夫人对静懿道:“那怎么行,往后记得,每日都要吃。现在缪谨醒了,你也该好好顾顾自己。” 静懿只好应下。 缪夫人想着静懿如今嫁过来,她双亲已去,缪家更应该待她是一家人。只不过缪夫人对她,始终是长辈对幼辈的关心更多一些。 静懿没有那些公主架子,缪夫人便更随和了。大家在将军府待到下午才回,临走时,静懿和缪谨送他们出家门,缪夫人还拉着静懿的手,握在手里拍了拍,叮嘱她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缪谨和静懿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方才转身而回。 随后管家来报,今个三家人都送了不少的名贵滋补品过来,静懿让把那些东西送去厨房,每日做些滋补品来。 回到主院后,一进房间,静懿便在缪谨身前缓缓蹲下,又习惯性地去握他的手,见他神色不对,不由紧张起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缪谨看着她,低低道:“我在想,一个娇养冷傲的丫头,是怎么练习像今日这般,当得了家,还当得有模有样的。” 静懿愣了愣。 他低着眉目,拉着她的手,轻轻把她拥入怀里,道:“真是傻丫头。你是大长公主,在将军府是也是君,便是我兄嫂见了你也要恭恭敬敬的。先是君臣,再是一家人,知道吗?” 静懿倚在他怀里,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她还不是很适应,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好一个妻子,也不知道怎么做好弟媳。 缪谨微微低头,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道:“只有你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你想搭理的和不想搭理的,除此以外,不用刻意去放低自己的身份。” 静懿嗅到他怀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已经掩盖了从前那股清爽的青草和自在的味道。她想,总有一天,那种只有他身上才有的自由还是会回来的。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缪谨忽而轻声问:“很喜欢孩子?” 静懿想了想,道:“小嘟嘟很可爱。” 缪谨语声里便染了些许笑意,道:“年纪轻轻,就当了人家的舅奶奶,感觉如何?” 静懿顿了顿。 缪谨继续在她耳边低笑道:“现在还不会喊人,等到了一两岁,见了你就得喊声‘舅奶奶’,你的辈分比卿卿和她义兄家的都高,到时候孩子们都围着你叫奶奶,你应是不应?” 静懿还从没想过这件事,经缪谨一提起,她竟无法想象。 缪谨挑眉,悠悠说道:“到时候是叫你公主奶奶好还是叫你静懿奶奶好?啧,听起来都像是个小老太婆了。” 他越说越兴起,静懿就越不敢想象,抬起头望着他,不想却看见他满脸戏谑的笑意,驱散了几分一直以来的病态模样。 原来他又在逗她。 见静懿表情闷闷的,缪谨开怀笑了起来。 静懿道:“有那么好笑吗?” 缪谨脸上的笑意故作收敛,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正色道:“嗯,不好笑。好在你现在正青春年少,离小老太婆还有好长的时间。” 静懿伸手环住他的腰,抱着他轻声道:“你想笑就笑吧,我喜欢见你笑。” 晚间,下人送了滋补的晚膳过来。 以前静懿独自一人用膳时都十分马虎,现在有了缪谨陪她一起吃,好像用膳也成了一件很惬意的事。但她养成了习惯,没吃一点就准备放下碗筷。 缪谨看了看她,道:“吃饱了?” 静懿:“嗯。” 缪谨朝她伸手,“把碗给我。” 静懿不明所以地给了他,他便拿了勺子,给静懿舀了小半碗羹,道:“若要让你再吃一碗饭恐怕是撑了,往后膳食酌量加,眼下先多吃这一点,应当不算多吧。” 静懿看着他放在自己面前的羹,听缪谨似笑非笑又道:“这么瘦点,抱起来硌手。要养好了抱起来才舒服。” 尽管静懿知道他又是在逗自己了,但她还是默默地把他舀来的羹吃完。 晚饭后,静懿又推着缪谨去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待要洗漱就寝时,缪谨也不用再躺在床上让静懿帮他擦身了,而是推着轮椅去了耳房的盥洗室。 等他洗好了出来,静懿帮他烘干头发,扶他上床去躺着。而后自己才去洗漱更衣。 第595章 同床共枕 缪谨平躺在床上,看着她进房来。静懿以前与他同床共枕时,他都是睡着了的,因而自己渐渐也习惯了。但是眼下他醒着,也正看着,静懿莫名就有点局促。 她坐在妆台前,也能感觉到缪谨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后背,她取下了发间的钗环发誓,一头青丝如瀑泻下来,抿着唇起身走来,尽量不去看缪谨,而是先灭了灯火,才朝床榻走去。 静懿小心翼翼地爬到床榻里侧,轻轻掀开被衾躺了进去,与缪谨隔开一些距离,背身朝里。 并不是她不想理会缪谨,所以才离得这么远。 而是自入冬以来,静懿身体渐弱,有时候手脚彻夜冰凉。她怕自己挨得太近,会冷到缪谨,害得他跟自己一起受凉。 于是后来,她都是和缪谨分开盖两床衾被,夜里起身给他掖被角时,也不敢在他的被窝里停留太久,以免吸走他被窝里的暖意。 男人的身体与女人不同,缪谨又是武将,身体底子很好,即便他受伤沉睡,身体也是温热的。 但静懿就不行了,到了半夜,她仍是感觉不到温暖,自己侧卧着蜷缩起身子,感觉蜷成一团会稍稍好受一些。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夜里醒来时,侧头朝里看去。静懿正是背对着他蜷缩着的。 他伸手往她被窝里探去,不想还是冰冰凉的。于是不由分说地把她搂了过来,塞进自己的被窝里。 静懿浅眠,一下就醒了,感觉到缪谨从身后抱着她。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一股暖意顺着背脊骨缓缓爬上来,舒服得要命。 可静懿却僵着身子挣了挣。她越挣,缪谨搂得越紧,直至最后将她整个狠狠扣在怀里,唇贴在她耳畔,低低道:“再乱动,可就把热气都赶跑出被窝了。” 静懿道:“缪谨,你放开我。” 缪谨没动。 静懿又细细道:“这样会冻着你,你会着凉的。” 缪谨道:“傻丫头,过日子可不是你这样过的。天冷了别人都是恨不得往丈夫怀里钻,你倒好,自己晾着。我着凉了,还有你照顾我;你着凉了,我暂时又无法行动自如,谁来照顾你?” 静懿窝在他怀里,不再动了。 他身上的体温包裹着她,让她感到很温暖。那股暖意很快冲刷掉骨子里的寒意,让她舒坦到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冷不防缪谨手臂上晕开了一抹湿意。他顿了顿,手指去抚静懿的眼角,果真是满指湿润。 缪谨道:“哭什么。” 静懿也很茫然,忙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哭了,道:“不知道。” 缪谨低低道:“哭得这么可怜,我心口又不舒服了。” 静懿立刻道:“我不哭了。” 缪谨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更好地揉进怀里。他双腿只是久不走路有些不便,但也还能小幅度地抬动,便压住静懿的双腿,给她暖脚。手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头,手指轻缓地梳理了几下她的发丝,安抚道:“乖,睡吧。” 静懿果真就困极,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过这般安眠,一夜无梦,睡得极好。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方才醒转。 后来每一夜里,不等静懿钻进自己的被窝,她就会被缪谨扯进自己怀里温暖着。 白天的时候雪停了,缪谨开始慢慢走路。 他日渐恢复,静懿的气色也有很大的好转。 到快过年的时候,静懿搀扶着缪谨,可以一天在花园里转好几次。 镇西大将军成亲后几个月便醒来,并一点点恢复良好,这对于京城里的百姓来讲,无疑是个好消息。 大家提及此事,不由感慨静懿公主福泽深厚、情比金坚。现在镇西将军好起来了,两人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除夕这日,宫里派了请柬来,邀朝臣们进宫参见中午的宫宴。 缪谨和静懿当然也在其列。 这是自两人成婚后,第一次相携着在人前露面。 缪谨已能自如走动,难免要与以往一同奋战的同僚们寒暄一二。大家知道他大伤初愈,也不劝他酒,他以茶相敬,时不时动筷,往静懿碟子里夹菜。 之前那些暗地里惋惜静懿公主的人,眼下是见得真切,人家夫妻分明十分恩爱。 下午时,两人便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上下装点,很有过年的气氛。 家里的下人们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静懿从宫里带出来的,以往在宫里过年都过得十分拘谨,今年却是相当自由,往府里挂花灯,又备上红纸鞭炮。 年夜饭静懿还特地嘱咐,大家都能上桌,并且饭食与静懿和缪谨所用的别无二致。 漆黑的夜空里,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一道焰火升上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火。 宫里开始放烟花,烟花升得很高,全城百姓都能观赏到。 缪家没有玩闹的孩童,两位表兄勤奋刻苦地准备着来年的科举考试,眼下得以出来暂且放松,与父母亲一起赏烟花。 而蔡家三代同堂,其乐融融。蔡旭蔡媱兄妹俩手里挥着小炮仗,正在院子里兴奋地玩闹。 蔡旭正值调皮捣蛋的时候,蔡铮还陪他一起在院里点炮仗。交到蔡媱手里的长须小焰火都是不容易伤人的,蔡媱胡乱挥一气,花火映亮了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蔡铮教蔡旭点大炮仗时,蔡媱便在一旁拍着小手,兴奋道:“哥哥厉害!爷爷厉害!” 惹得蔡铮哈哈大笑。 宫里的烟花冷不防绽开时,大家都循声仰头观望。 蔡媱软糯地欢呼一声:“哇——好漂亮呀——” 正值蔡琮从宫里当值回来,一进家门便看见如此和乐的一家人,那坚毅俊朗的面容里也不禁染上几分柔意。 寇晚照回过头率先看到他,朝他温婉一笑。蔡琮悄然走过来,站在她身侧,伸手绕过她的后腰,在蔡铮和蔡夫人没注意到的时候,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而大都督府,上下也一派喜庆热闹。 虎娃也是挥着小焰火到处乱跑,男孩子越长大越调皮,漪兰有时一个没看住,他便又去捣蛋了。 第596章 除夕守岁 嬷嬷们也都聚在一起吃年夜饭,谈天说地,笑声阵阵。 放烟花的时候,卫卿把小嘟嘟抱出来,他睁着眼静静地扭头望着夜空,那绚烂的颜色仿若绽开在他纯净的眼底里。 今晚因着各处要换勤当值,殷璄也比寻常回来得晚些。可总归是能赶回来和卫卿、小嘟嘟一起吃饭,饭后赏烟火。 下人们更是把鞭炮拿去挂在树梢上,等着时辰一到便去点燃。 虎娃一个人玩不尽兴,他看见小嘟嘟,然后一股脑跑过来,在漪兰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居然把一串小焰火递给了小嘟嘟。 小嘟嘟低下眼帘瞥了一眼,然后竟想伸手去接。 嬷嬷们见状,连忙把虎娃和小嘟嘟分开,道:“虎娃,小嘟嘟还小,容易伤着他手呢。” 虎娃回头巴望着小嘟嘟,道:“那明年我再给他玩。” 随后小嘟嘟困了,谢嬷嬷便把他抱回房休息。 卫卿站在廊下,忽仰头看着身边的殷璄。见他一双深如渊底的眼眸里,偏生和小嘟嘟方才一样,花火绚烂。 她便笑了。 殷珩低下头来,目色流连在她脸上的笑意中。 卫卿道:“这是我见过的第二场漂亮的烟火,依然是在你眼里看到的。” 那年的那场烟火里,他开窗一瞥,她便知道,他这双眼里,可以空有天地,也可以容纳世上最美的东西。 首辅府里,灯火如萤,只是少了许多过年的气氛,处处透着冷清。 苏遇让家里的下人们和别家一样,吃年夜饭,准备鞭炮,以及守岁。每人还去账房领新年利是。 只是他没参与到新年的喜庆与热闹里。 用过晚膳后,苏遇便一直待在书房。 后来外面的夜空里响起一道道砰砰的声音时,管家还是来敲了书房的门,并送来一壶刚煮好的热茶,劝道:“大人,还是歇歇吧,过年呢。” 苏遇点点头,随意叩了叩桌面,管家把茶放在那里,便又退下了。 片刻,他放下手里的折子,在想,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其实不用怎么想也知道,她应是有人陪在她身边,孩子正牙牙学语,府中上下笑闹一团。 他动了动略僵硬的肩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移身到窗前,打开窗扇。 一抬头就能看见夜空里美丽的花火。 那光彩掩映在他那双曾经如沉月坠星的眼眸里,却始终化为了平淡。他抬手缓缓饮了一口茶。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了啊。 烟花一结束,城里百姓家,就此起彼伏地开始放鞭炮。 等守岁到子时,那鞭炮声还会更响烈。 将军府里,缪谨身上随意地披了一件衣裳,发丝亦懒散地垂在肩上。下人们挂好了鞭炮,他随手拿了根火折子,便去点燃。 静懿在宫里时哪里过过这种除夕,一时间又紧张又有些少女的兴奋,出声提醒道:“缪谨,你小心点。” 缪谨敛身蹲在雪地里,浅色的衣角与雪融为一体,很有种闲适惬意。他休养的这阵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名扬上京的翩翩公子。 缪谨挑眉笑道:“小心什么,以往家里这种事都是我来做,你捂好耳朵便是。” 静懿捂着双耳,见那银光嗤闪,缪谨便快速地移身过来。还没走到静懿面前,身后就传来鞭炮噼噼啪啪炸响的声音。 那红色的细碎鞭炮纸洋洋洒洒,烟雾火光并在,缪谨便在那样一幅光景下,懒洋洋地噙着笑意,缓缓向她走来。 那时静懿恍若再听不见鞭炮的声音,只愣愣失神地看着他。 家里备的炮仗很足,可以在子夜来临前尽兴地点着玩儿。 缪谨把火折子交给静懿的时候,静懿直摇头。缪谨道:“怕甚,有我在,还担心炸着你不成?” 他牵着静懿的手,到了另一处树梢下,吹亮火折子,就着她的手伸过去点火。 尽管静懿心里已经有所准备,这鞭炮炸响的时候又多激烈,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火折子还没点着,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但她身后就是缪谨的怀里了啊,她闻得缪谨一声低笑,不由又往前移了移。 底端那一簇小火苗总算是燃起来了,缪谨牵住静懿的手就带着她飞快地离开。 刚转身走就几步,身后响亮的声音就传来。她翘起嘴角,眉梢眼尾都是流潋的笑意。 “好玩吗?” 静懿点了点头,道:“民间过年都是这样的吗?” 缪谨道:“今夜守岁放鞭炮,明日拜年封红,后日可与相熟的人走家串户。” 静懿听得认真,掩藏不住的兴致,道:“那我们后日去哪里?” 缪谨看了看她,挑眉道:“你想去找卿卿?不过我料想她后日应该是要回娘家的,你想找她,便得跟着去国公府。” 静懿道:“那我们就去国公府。” 缪谨笑道:“拜年的孩子们多,你这又是小婶又是舅奶奶的,封红准备好了吗?” 静懿默了默,道:“一会儿回房就准备。” 缪谨牵着她的手回往院子里走,道:“又不是明天就去,等明天有空再准备也无妨。走了,回去睡觉了。” 静懿的手被他裹在手心里,她边走边侧身,另只手身来,轻轻拂去缪谨肩上的鞭炮纸,顺便将他披着的衣裳牵了牵。 他的侧脸轮廓,掩映在灯火红光下,微微含笑,十分俊美。 静懿偷偷多看了一眼,又急忙撇开去。 回房洗漱后,静懿一时了无睡意,竟真的准备起后天要给小辈们的红包。且她还特地询问过,听说明天府里下人们要来拜年,便让婢女也去准备明天给府里其他人的红包。 婢女笑着回道:“这些都已经准备了好,明日公主派下去就可以了。” 随后婢女退了出去,静懿整理着红包上的穗子,还没来得及往里面塞银票,她正想回头去问缪谨应该塞多少银票合适时,不想刚一回身,就见缪谨正站在她身后。 缪谨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朝床榻走去,道:“我困了,明天再说。” PS:我可怜的苏遇哇……错过了一个,哪还能再遇到第二个能轻易叩开他心门的人。 第597章 我想娶你,这需要什么道理 静懿手里的红包不慎跌落在地,桌面上还放着几个,后来也没机会再收拾。卡Kа酷Ku尐裞網 房里的纱灯还晕黄地亮着,光线十分柔和。外面的鞭炮声也久久未歇。 静懿和缪谨就这样躺在床上,两人均是侧卧,面对着面。 缪谨这些天已经不怎么用药了,身上那缕药香淡了许多,渐渐恢复了他本来身上所有的气息。 缪谨看了她片刻,忽而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眼帘轻颤,他的吻又落在她的鼻尖,缓缓往下。 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辗转反侧,一发不可收拾。 静懿的轻细呢喃,都尽数被鞭炮声掩盖。 缪谨一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她眼神湿润,光华生波,明艳无方,眼里只能容纳下缪谨一个人的影子。 缪谨看着身下的女子,这是他的妻子。 成婚这么久,她努力端出一副沉稳的妇人模样,可她始终还是少女。 缪谨与她唇舌厮磨,细密而炽热的吻溢出嘴角,落在了她的耳畔和脖颈上。她身上的女子幽香,仿若还未绽开便已十分诱人的花骨朵。 静懿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他的衣襟,在他吻在她的锁骨,柔软的唇舌在她肌肤上吮吸之时,她胡乱地轻喘,婉转呢喃:“缪谨……” 她衣带松散,衣下隐隐可见风景绰约。 缪谨最终却及时地隐忍停下,手掌揉着她的腰,埋头在她颈窝里,只反复亲吻她的肩胛锁骨,甚至用牙齿轻咬。 一股酥意从他的唇往四周蔓延。 成婚了这么久,静懿以为,他是想要圆房的。 但他始终再也没往下继续。 缪谨也没从她身上起来,一直紧紧把她压着,抱住。身下的滚烫隔着衣衫,传到了静懿那里,静懿浑身瘫软,眼底如潮。 缪谨哑声道:“不行。” 静懿张了张口,良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道:“是因为我善作主张嫁给你,所以不行吗?如若你不愿,我可以离开。” 缪谨轻吮着她的耳垂,气息灼热,又道:“还没见过你为我穿嫁衣时的样子,还没有认真跟你拜过堂。” 静懿瞠着眼,眼眶红润。 在出嫁的那一天里,她多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只是那场婚礼太过草率,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她到现在依然不觉得委屈,只是有点遗憾。 却听缪谨道:“静懿,再嫁一次可好?这回我自己来迎娶你,我与你拜堂,我掀你的红盖头,亲眼看看你为我着嫁衣的模样。” 静懿不知不觉哭了,她流着泪,嘴上却笑道:“我已经出嫁了,哪有重新嫁过的道理啊。” 缪谨道:“我想娶你,这需要什么道理。” 静懿伸手反抱住他,含泪点头:“这确实不需要什么道理,好,好。” 这夜里,静懿反反复复听到外面鞭炮声在响,而她依偎在缪谨怀里,睡了醒,醒了睡。 她不是在做梦。 她是真的和缪谨在一起了,是真的和他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卡Kа酷Ku尐裞網 尽管后来同床共枕的许多个日夜里,缪谨忍得再辛苦,他也没动她。 新年的第一天,两人起身穿戴整齐。府里的下人们便来拜年了。 静懿身边的嬷嬷准备好了红包,每人都派发下去。 静懿端着一副主母的架子,等所有下人都散去,也没有很松懈的样子。她潜意识里把一家主母的担子扛在自己身上。 缪谨见来觉得好笑,遂趁她不备,抬手就抽掉了她发间的簪子,放在手里把玩。 静懿的发髻顿时松散下来,青丝铺落在肩上。 静懿回头见他一副懒散形容,不由对他的恶作剧抿唇嗔了一眼,伸手就来抢簪子,道:“哪有你这样的,还我。” 缪谨抬手躲开,挑唇笑了笑,道:“这样才对嘛,年纪轻轻的,装那副老态作甚?少女就该有个少女的样子。” 静懿顺口就道:“我都嫁做人妇了,哪还是少女。” 缪谨压着她的后腰冷不防就把人带进怀里,悠悠道:“嫁了人就不能做少女了?嫁人前是什么模样,嫁人后还是什么模样,干嘛非得学个妇人把头发都挽起来。”他捧起她的脸,又看了一眼,在她额上一亲,笑眯眯道,“嗯,这样就顺眼多了。” 在往后的岁月里,静懿当真被缪谨宠成一世少女。 大年初二的时候,缪谨携静懿一同去了国公府。卫卿果然也在。 卫卿要来给两位舅舅拜年,还有两位表兄,也要出来一一见过静懿这位小婶。 缪谨顺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挑眉看着静懿面瘫地给两个侄子发红包,就莫名觉得好笑。本来静懿年纪与他们相差也不大,还得做出一副长辈的做派。 轮到卫卿给两位舅舅拜年时,卫卿倒是神色如常,但静懿的表情就精彩复杂了。 缪谨一时逗弄心起,笑看着静懿道:“不给卿卿封红吗?你莫不是忘了她的?” 卫卿抽了抽嘴角,道:“二舅舅还是悠着点,莫要太兴风作浪。” 最后静懿拿了红包递给小嘟嘟,缪谨还认真地对小嘟嘟说道:“等小嘟嘟以后长大了,要记得叫‘舅奶奶’,知道了吗?” 静懿:“……” 年后开春了,天气渐渐暖和。 将军府里传出一件大事,镇西将军又要娶妻了! 起初不明就里的城中百信还震惊了一番,后来才弄明白,原来娶的还是静懿大长公主啊! 去年公主出嫁之时他还在病中,现如今要重新再娶一次。也没人说什么这不合规矩,反而乐见其成。 只要人家郎情妾意,这婚高兴结几次就结几次。 两人的婚礼定在三月海棠花开的时节。 彼时将军府里重新筹备起婚事,到处皆是满目喜红。 皇帝很乐于配合缪谨,且宫里又一直保留着静懿的宫殿,于是婚前前三日,静懿便搬回了宫里去暂住。 之前京中贵女们皆不看好的这桩婚事,如今却是谈论得激烈,也从最初的惋惜变成了羡慕。 织造局重新给静懿准备了嫁衣头饰,比上次的更加用心。 第598章 迟来的婚礼 卫卿到宫里来看她试穿嫁衣时,她凤冠霞帔,勘勘一回身,笑意流转,艳烈非凡。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这边由皇帝太后亲自送嫁到宫门口。缪谨带着迎亲的队伍前来接亲。 以往空旷的宫门前,队伍仪仗簇拥,竟有些显得拥挤。 缪谨一身吉服,骑在那高头大马上。朝中文武百官都前来观礼,在宫门前的直道两边,对缪谨恭贺连连。 缪谨今日最是春风得意,嘴角噙着笑意,举手投足皆是潇洒恣意。他身上既有一种自小浸染的文人的风流,也有武将的豪气,两者竟能在他身上融合得极为恰当。 静懿的轿撵随之被抬出,随着宫门缓缓打开,只见那红锦堆簇,艳不可方。 缪谨下得马来,与百官一起参拜皇帝和太后。 太后亲自把静懿从轿撵里牵出来。 在一片祝福声里,缪谨笑着一步步朝对面走去,太后将静懿的手放在缪谨手上。一对新人站在那宫门口,风扬起那火红的嫁衣裙角,与缪谨的衣角轻拂在一起,宛如这个时节里宫墙下的海棠花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太后面上挂着和煦的笑意,道:“缪将军英朗不凡,静懿大长公主艳绝之姿,你二人郎才女姿、天作之合。今日结为夫妻,本宫祝愿你们夫妻美满、白首偕老。” 静懿和缪谨齐齐礼道:“谢太后。” 上一次两人成婚,是皇帝御旨亲赐、太后亲临主婚,两人的婚事已经成了。这次是缪谨给静懿补的一次婚礼,皇帝太后便不跟着去凑热闹,官员宾客们还更自在些。 缪谨和静懿拜别皇帝太后,便转身朝对面走去。 缪谨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指间传来脉搏的跳动,静懿一直紧着喉,仿佛在抑制着胸口里那怦怦的心跳莫要跳出嗓子眼。 牵着她的那是他的手,是她熟悉的手温,还有熟悉的力道。 他袖角轻缓抚过她的手腕,她闻到一股春暖花开的气息,气息里夹杂着些许旷远的青草味道。 她头上盖着红绸,垂眼间只能看到自己的裙角,裙角和足尖遮挡了本就很有限的视线。 刚细细走了两步,缪谨忽侧过头来,微微俯下,在她耳边道:“能看见脚下的路么,莫要走两步,一不小心给摔着了。” 静懿顿了顿,然缪谨刚一说完,还不待她回答,一只有力的手臂便从她的后腰揽过。她只觉身子一轻,继而整个被缪谨拦腰抱起。 静懿猝不及防,头上凤冠珠玉受惊似的轻晃,贴在了缪谨的肩上。使她忽想起那年,在海棠小径上匆匆急行,不慎一头撞进他怀里时的光景。 周遭吁声一片。 那些一向不拘俗套的武将们更是起哄连连,笑道:“不愧是缪将军,好样的,娶媳妇就是要这样娶回去!” 缪谨笑了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尽管红盖头下,他看不见她的脸,可笑意温柔。 她在他怀里僵僵的,缪谨大概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而后低笑一声,缓缓低头下来,在她隔着红锦帕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朝中官员们不淡定了,更是鼓掌喝彩。 缪谨轻声唤她道:“静懿。卡Kа酷Ku尐裞網” 静懿手里捻着他肩上的衣裳,低低应道:“嗯。” 缪谨道:“跟我回去拜堂了。” 说着,他便抱着她稳步往前走,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又缓缓道:“满朝文武都看着呢,要是在这里摔了,肯定糗死了往后人们一提到你我的婚礼,肯定先一句就会说,哎呀静懿公主大婚还摔了一跤。所以还是我抱着你好。” 静懿抿唇不答。她手指轻轻拧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的感觉,踏实而又令她紧张。 随着他的步子,他的一声一笑,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因为一个人而心动,因为一个人而幸福。 “静懿。”缪谨又低唤她一声。 静懿轻细地答应。 缪谨便挑唇笑道:“一直抻着脖子不累吗,放松一点。” 静懿很紧张,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放松。 缪谨边走边又道:“头靠着我。” 她尝试着,一点点缓缓靠在了缪谨的胸膛上。这一方喜帕仿佛隔绝了她与外界,外界的人们笑什么闹什么她都已经听不清了,她唯有能听清的,是缪谨胸膛里迸出的心跳声。 静懿愣了一愣。她原以为他对这样的场面应付当是游刃有余的,可是她分明听见,他的心跳得好快。 静懿也跟着一阵怦动,追随着他心跳的节奏。 最终缪谨稳稳当当地把她抱进了八马红锦香车。车身内十分宽敞,容一人躺卧都不是问题。 坐上铺着层层红锦软褥,缪谨轻轻把她放坐在那软褥上。静懿松开了轻捻着的他的衣襟,指尖落在身边的软褥上,轻触到那上面的锦绣暗纹。 她以为缪谨已经退出车身了,不想又听到缪谨叫她的名字,就在她身前咫尺,气息温然。他轻似呢喃,在她耳边绕转。 静懿微微抬头,不想勘勘被他的唇隔着锦帕落到了自己唇上。她轻轻一颤。 缪谨这才低笑,心满意足道:“先坐一会儿,我去前面骑马。” 静懿抿唇,唇角扬起,轻声应道:“嗯。” 外面的人不淡定了,持续起哄缪谨怎么送了新娘入轿以后迟迟不出,缪谨出来时,大家都投来异常暧昧的目光。 皇帝和太后在宫门口伫立片刻,举目看着缪谨带着迎亲队伍接着静懿往回走,见朝中官员们纷纷祝福笑闹,不由脸上也染了几分笑意。 太后微微感慨,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就放心了。” 缪谨为他们付出了十年,到最后他们能做的,便是成全他这一段美好的姻缘。 卫卿和缪夫人他们身为娘家人,早就在将军府等候了。 在队伍快要到达之前,仪仗队里要先派人先一步来报信。于是门前的鞭炮便点起来了,响得轰轰烈烈,细碎鞭炮红纸漫天飞扬。 宫里跟着来的嬷嬷站在喜车旁边,满面笑意地唱和道:“请新郎官接新娘子下轿——” 第599章 闹新房 缪谨拂了拂衣角,笑意盎然地走来,在大家的欢呼声里毫无例外地把新娘子抱起来,就阔步往府门里走。 他这一把静懿送进洞房,就被嬷嬷们赶了出来。要等到黄昏吉时拜堂时才能再相见。 上回两人的新房里就只有静懿和缪谨两个人,着实冷冷清清。而这回便不一样了,缪谨一被赶去前堂招待客人,卫卿和蔡夫人她们就陆续进新房里来,缓解了一些静懿紧张的情绪。 小嘟嘟正到了学习走路的时候,在新房门外,由漪兰和嬷嬷们带着,和虎娃一同玩耍。寇晚照也放了兄妹两个,在院里嬉戏成一团。 几个小娃娃都穿得非常喜庆可人儿,今个一进府门,缪夫人便喜滋滋地封了大红包。 中午开宴时,蔡家的人都出去用午饭了,留下卫卿一个单独陪陪静懿。 卫卿好笑道:“眼下还怕洞房花烛夜吗?我记得几年前我成亲时,你可是吓我得紧。” 静懿默了默,然后问了一句:“到底痛不痛?” 卫卿道:“那肯定没有你奋不顾身给我二舅舅挡刀痛。” 静懿道:“就是有挡刀痛,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卡Kа酷Ku尐裞網我只是想有个心理准备。” 卫卿笑道:“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静懿:“还是没有。” “嫁人这件事,是没办法准备好的,”卫卿道,“尤其是在嫁给自己最爱的男子的时候。今日起便与他结为夫妻了,从今往后一生里都会相伴,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心动吧。这次的婚礼,才是属于你们两人真正的婚礼,你们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可以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上次的婚礼匆忙草率,许多祝福的话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道出,而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黄昏吉时将至,嬷嬷进来让静懿准备。 她被搀扶着出门时,卫卿在身后笑道:“我的二舅母,往后别忘了常常相邀赏灯游园、赏花话茶啊。” 静懿在门口顿了顿,缓缓勾起唇角,应道:“一定。” 此刻宾客们都围在喜堂外面。随着嬷嬷叫了一声“新娘子到——”,大家都引颈望来。 静懿被搀扶着一步步朝弄堂后面徐徐走来。缪谨侧身看着那一袭嫁衣裙裳的女子,前一刻还与人谈笑风生,下一刻所有注意力都专注在了她一人身上。 在嬷嬷的唱和下,两人相携着拜完堂,随着一声“礼成”,两人结为夫妻,引来满堂喝彩。 晚间这洞房可有得闹。 不知多少武将等着轮番灌缪谨酒,缪谨也去叫蔡铮老兄来帮他挡酒,为此还连将来孩子的娃娃亲都跟蔡铮定好了。蔡铮神经粗壮得很,当场也不管辈分对不对,反正他蔡家有儿有女,可嫁亦可娶。 等当晚夜深,喝大了的蔡铮回到家后,混混沌沌的脑筋突然清醒了一下,自顾自道:“缪谨的儿女将来要是和我家孙儿孙女结了姻缘,这辈分可不就差了一辈?” 继而蔡铮又放下心来,哈哈大笑:“只要不是我矮一辈就行!卿儿是个有福气的,有这么个闺女,一连给我招来两个意气相投的晚辈,好,甚好!” 眼下,缪谨被簇拥着往新房里去。 新房里围满了人准备闹洞房呢。静懿便安静地端坐在喜床边。 本来缪谨新婚,朝中武将可以肆无忌惮地闹,但大长公主新婚,旁人还不敢以下犯上怎么闹。 可这次两人成婚,俨然是按照民间习俗来的,而不是按照皇家规矩。在这里,她暂时不是大长公主,而只是缪将军的新婚妻。 民间婚俗,便是要闹新房,这样才红火喜庆。 缪谨进来走到静懿面前,旁边人递给他一支金色的如意称,叫他挑开新娘子的红盖头。 那如意秤挑着喜帕一角,缓缓抬起。将盖头下的光景一点点露出来。 原以为能看见静懿的脸,可哪想盖头一揭,面前却是一面扇,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脸。 静懿一本正经地端着团扇。 团扇上绣着龙凤呈祥,精致的绣纹在灯火下栩栩如生。 缪谨道:“还有这样的步骤么?” 静懿回道:“有的。她们说要你有所表现,我若满意了,才能让你看。” 缪谨笑道:“她们乱教的,你别信。乖,快放下来。” 房间里的女眷们笑成一团,道:“公主你可千万别,缪将军不老实,这是在诱你上当呢!” “我还是头一次见新郎这样诱哄新娘的!” “缪将军你还是老实一点,好好表现吧!看接下来是吟诗还是作对呀,你总得接招儿啊!” 缪谨笑叹一口气,道:“唉,以前学的那点穷酸诗老早就忘干净了,这叫我怎么办好?要不我耍大刀吧?” 大家又是哄笑,道:“这可不行,你需得赞美一下公主,看看公主愿不愿意给你看!” 缪谨还真对着静懿念了几句诗。 在场的女眷都是大家闺秀,自小懂得诗词歌赋的。以前缪谨年少便名冠上京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可今日一听,竟有种百闻不如一见的感觉。 他随口拈来的诗句极赋意境,可静懿公主偏生却不为所动。 缪谨便挑眉笑问:“我念得不好吗?” 静懿道:“很好。” “那还不放下。” 静懿道:“她们说不能轻易让你得逞。” 缪谨道:“她们把你教坏了。” 房里再次笑声连连。 在那笑声里,忽而一道温醇沉厚的声音从缪谨口中飘出,他轻轻地哼了起来。 新房里逐渐安静。 他哼唱着一支不知是哪里的地方民谣,那调子悠扬,歌词却是有别样的韵味,约摸是当地的方言,叫这些自小生养在京里的女眷们根本听不懂。 可静懿却听得一颤。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年在彝州的篝火晚会里,当地热情的姑娘们所教会她的第一支民谣,便是这个。 这是对心爱之人表达爱意的情歌。 她曾生涩而婉转地对他轻轻唱,而今换他温柔缠绵地低低和。 再美的诗句,诗里再美好的清风明月,都抵不上那民谣里的字字调调。 第600章 你是我的妻 笑意在她脸上流转,她毫无保留地笑了出来,唇边忽而溢出轻笑声,眼角却是湿润了。卡Kа酷Ku尐裞網她缓缓放下团扇,让缪谨看到了她的脸。 红烛摇曳,不及她面上笑意艳绝,眸光滟潋。 这是缪谨见过的最美的笑,竟被她勾去了神儿。因为她从前从不轻易笑,她的笑容全都是来自于他。 缪谨深深看着她,嘴角亦含着笑,微扬眉梢,继续低吟浅唱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情话。 静懿轻垂眉眼,红着眼角静静地听。 大家收了收笑闹的情绪,看着这对新人光影投壁,般配至极。 后大家又怂恿着缪谨牵静懿起身,夫妻共饮合卺酒。 期间,铺新床的老嬷嬷早有交代,要让幼孩到这绣床上来滚一滚。这里没有比小嘟嘟更适合的幼孩了。 于是卫卿把小嘟嘟抱进来,放到那新床上,让他爬一爬,滚一滚。 小嘟嘟粉雕玉琢,非常讨人喜。只不过旁人不敢轻易逗他,即便是逗他他也不搭理。 他一边爬,老嬷嬷一边说着吉祥话,寓意着缪谨夫妇早日生个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 等闹完了这一系列的步骤,大家便陆陆续续地退出来了。 最后老嬷嬷从外面关上房门之前,还笑容和蔼慈爱地道:“祝缪将军和大长公主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房门从外面一关,缪谨走到门边去,随手拨起门闩把门插上,再转过头来看着静懿。 烛光下,静懿张了张红唇,未及说话,就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然。 她一时找不到话来说,没头没脑就道了一句:“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缪谨闻言低笑两声,朝她走来,道:“照民间婚俗,接下来就该洞房了。” 静懿脸颊发热,撇开视线看向桌上的红烛。她眉目嫣然,光火碎在她眼波里,闪闪烁烁。 缪谨打横抱了她,她一下凌空,顺手就勾住他的颈项,手指攀着他的肩,任缪谨抱着她往内室喜榻走去。 缪谨喝了点酒,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一身红服衬得他十分俊美,甚至有一丝丝不羁的况味。 他把静懿放倒在榻上,俯身下来,眸色深深地看她。卡Kа酷Ku尐裞網良久,他抬手,抽掉了她发间沉重的发饰。 那青丝铺散在枕间,他的手指细细梳理。 缪谨覆在她身上,将她一点点狠狠收进怀,埋头在她颈窝里,深深浅浅地呼吸。 那温热的气息洒落在静懿的耳畔颈边,不禁让她细细颤栗。 缪谨在她耳边低低道:“静懿,嫁了我,往后可能没有宫里那般奢华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在我这里,你不再是公主,你是我的妻。” 静懿怔怔地,缓缓伸手,环过他的腰间,将他抱紧。 她深吸一口气,呼吸间满是他的气息,道:“我这一世都不想再和你做君臣,我只想与你做民间夫妻。我感觉我好像重生了,我可以和你一起体验人世间的万般精彩。” 缪谨道:“傻丫头是长大了点。” 静懿道:“我与卫卿同岁,卫卿成婚三年多连孩子都快一岁了,我为什么在你眼里总是丫头?” 缪谨闻言,挑了挑唇,贴着她的脖子哑声道:“哦?那我今晚是不是不用顾忌,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静懿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窒在了胸口里。 缪谨挑开她的腰带,将那截细腰勾在臂弯,另只手探入衣里时,静懿慌忙抬手按住他的手臂,一边沦陷进他的眼眸里,一边喃喃道:“等等,我还没洗漱……” 可这会儿,婢女嬷嬷全不在,更不要说准备沐浴用的香汤了。 她话音儿一落,便被缪谨堵住了唇,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那挽帐的银勾轻晃,暖帐垂落。 缪谨吃掉了她的口脂,她的红唇被厮磨得显出本来的红醴欲滴的光泽。他不再似之前隐忍的那般点到即止,这次径直夺门而入,激猛炽烈地侵占她的芬芳。 静懿无处招架,被他激吻到眼角绯意堆砌,嫣然盛放。眼底起潮,氤氲而湿润。 她恍惚回到了那日军营里,她命令缪谨吻她的时候。他肆意张扬,不可自拔。 那时他便想将她占为己有。 可他还是硬生生忍到了今日,此时此刻,洞房花烛。 他也不吝让静懿知道他有多喷张渴望。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握着她的手摸向自己腹下的硬挺滚烫。 静懿轻喘低吟溢出嘴角,手指蜷缩,还是避无可避地碰到。 她浑身发软。 缪谨辗转反侧地深吻她,好不容易退出,看向她的眸色已是一片晦沉,无边无际。 静懿双唇红肿,娇醴不可方物。她胸口起伏,凌乱不止。 缪谨牵起唇角,对她缓缓一笑,嗓音里沉哑至极,道:“要我教你怎么做么?” 静懿喃喃道:“嬷嬷教了。” “教了?也是,这次再不教,往后也没机会教了。”缪谨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一会儿有不适,别怕。” 静懿回应他的是,软着手臂缠上去,勾下他的头,嫁衣袖摆从臂间滑下,露出一截洁白细腻的纤细手臂。 她送上自己的唇,吻住缪谨的唇角。那小舌舔呧轻咬,青涩而又婉转,片刻缪谨便沉身压下,反客为主,一边疯狂吻她一边嘶哑道:“你这样真让我恨不得撕了你的嫁裳。” 他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她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那唇上炙热,带来密密麻麻的酥意,几乎快吸走她的魂儿。 所至之处,嫁衣尽褪。 他吻上她胸口时,静懿颤声低吟,冷不防抱住他的头,指间尽是他的长发。 他膝上抵开她的双腿,微微往前送去。 一股灼烫抵上她,蓄势待发。静懿刹那间,四肢百骸都传来阵阵麻意。 缪谨丝毫不停,直叩城门。 他一边亲吻她抚弄她,一边缓缓打开她幽闭的身子。 静懿轻轻蹙眉,先前堆簇起来的情潮快意顷刻就淡了许多。 他那势头十分凶猛,青筋绷起,随着寸寸进攻,狠狠碾压着她的娇嫩。他见静懿皱眉,长痛不如短痛,便一鼓作气,握着她的嫩腰,一沉而入,冲破阻碍,直直闯了进去,埋在她青涩的身子里。 PS:虽然停在这里不太厚道,可……我本就不是什么厚道的人啊!感觉二舅舅好苏好苏了……啊怎么可以这样子!哈哈哈哈哈……大家且看且珍惜吧,新文应新平台要求,就不得不走小清新路线了。二舅舅和静懿的番外明天也要结束了。 第601章 成为了她的丈夫 静懿脑海里白了一瞬,下意识手指便挠过他的后背。 缪谨卡在那里不动,忍得极是难受,他俯下头,安抚地亲吻她,唇齿间尽是缱绻缠绵味道。 静懿缓了过来,发现果真没有刀剑穿身那般痛,而且比她设想的好太多。她知他极尽忍耐,便主动勾缠他。 缪谨绷紧身躯,浑身肌理坚实灼热,盯着她的眸子深得无边,像头猛兽,随时准备将她拆入腹中。 他几乎咬牙切齿道:“静懿,这个时候乖点好,不要主动招惹我。” 静懿张口轻喘,却久久缓不过在他眼神注视下的那股脸红心跳。 她喉间的声音也变得不似她自己的,有种别样的娇媚,道:“我这样,就是你的女人了吗?” 缪谨用力地把她揉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可感官里全是她身上的芬芳,他喉结滚动,道:“是了。” 静懿道:“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你不要忍了。” “脸色都白了,还不痛?” 比起疼痛,更多的是不适应。卡Kа酷Ku尐裞網身体会下意识地排斥,被撑得满满当当的感觉比本身的痛楚更难受。 缪谨抚慰她,吻过她的耳垂、锁骨,腰肢在他的手掌下微微战栗。直到她脸上的苍白之色渐渐褪去,脸颊又染上醉人的红霞,他方才十分艰涩地开拓前行。 静懿从最初的疼痛不适,到后来慢慢适应,缪谨在她身子里深深浅浅地征伐,却始终没有太过用力。 那一声声无法抑制的娇媚吟声连她自己都觉得窘迫,遂咬紧唇齿,只余下凌乱的呼吸。 缪谨吻上她的唇,便听见她的声音从嘴角溢出,声声入耳,极为诱人。 到后来她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了,缪谨闯得愈深了些,她猝不及防地轻叫,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口。 那眼里绯色,快要溢出眼眶。 “还疼吗?” 静懿极力攀着他的肩,轻喘几声,方才沙哑喃道:“不疼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话语一罢,他便开始着力。静懿毫无防备,用力抱紧他,轻叫几声。 彼此探索和熟悉彼此的身体,渐渐水乳交融。缪谨九浅一深,最后一下将浪潮推至顶峰,轰地倒下来把她淹没…… 这夜红烛燃尽。 床榻旖旎摇晃,暖帐间还传出媚声入骨的低低娇泣,与男人抵死不休的低沉喘息。 第二天静懿没能下床,她浑身都是缪谨留下的欢痕。时至今日,亲身体会了,才知这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是哪般滋味。 她一觉睡到了半下午。 正逢今日休沐。缪谨睡在她身侧,衾被下她娇软的身子毫无间隙地被揉进他怀里。 静懿多动一下都跟散架似的。她悄悄睁开眼,仰头看着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他终于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她的丈夫。 缪谨其实早醒了,将她的睡颜看了个够,把玩了一会儿她的头发,又把玩了一会儿衾被下她的腰肢。看来真是把她累坏了,她才毫无知觉。 静懿醒来时,他正闭目养神。 她以为他还没醒,看了他一会儿便悄悄伸手去,抚过他的眉目。后见得他唇边一抹似笑非笑时,静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看自己笑话,于是立刻把手收回。 不想手却被缪谨截住,继续放在他自己的脸上,慵懒道:“继续摸啊,怎么不摸了。想看就看,想摸就摸,往后给你看个够,也摸个够。” 静懿有些脸热,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就在他眉眼和鼻梁间流连起来,最后指腹轻轻碰到了他的唇。 她忽蹭了蹭身,往他唇角上亲了亲。 缪谨呼吸一顿,身体又开始起了反应,手掌掐着她的腰,低沉道:“是不是昨晚没受够?信不信我还可以再要你几回。” 静懿在他怀里十分娇软,被他的男子气息浸染得胸口微微发窒,不敢再乱动。 缪谨怜她初经人事,最终还是没再折腾她。 隔了一会儿,缪谨叫了人备水。也不用谁伺候,他抱着静懿下床,把她放进那浴桶里。 缪谨随意披了衣裳,回头见静懿还悄悄盯着他,便低笑道:“怎么,邀请我共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还真丢了衣衫,长腿跨进了浴桶里来。 静懿有生之年,第一次与男子共浴,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氤氲的水汽一上来,她脸颊上的红晕若隐若现,十分美丽。 静懿身子紧紧贴在浴桶这头,缪谨好笑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水底下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往自己这头一拉。 静懿猝不及防就滑了下去。紧接着她再冒出头时,就发现到了缪谨这边。 缪谨揽着她的腰微微一提,就放她坐在了自己怀里。静懿手撑着他的胸膛,神色又羞又窘,她刚往后退了腿,缪谨就又把她揽了回来,两人毫无间隙地肌肤相贴。 静懿下意识扭了扭酸涩的腰,缪谨在她耳边低低道:“不想再遭罪,就乖乖的。” 可静懿毫无经验,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从他怀里出来,恐怕昨晚的事情就又要再上演一次了。因为她很明显地感觉到,缪谨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于是她把缪谨的话当耳旁风了,在他怀里扭腰往后退得更甚,却不知这乱动乱蹭间,越发助长了缪谨。 腿间倏而一烫,静懿几乎颤栗,下意识地想并拢双腿,可是才发现自己是被跨坐在缪谨腰上的,这一收拢,便是紧紧缠住了缪谨的腰。 缪谨看着她有些无措的眼神,握着她腰的手缓缓松了,静懿自己根本无力起身,竟是随之缓缓沉了下去,任他寸寸挺入,她一点点吞纳包容。 温热的水安抚下了那股微微麻木的疼,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在自己身子里昂扬待发。 缪谨揽她入怀时,顺势就含住了她胸前将将冒出水面的嫩嫩的小荷尖儿,温柔舔呧。 他的唇舌温暖而湿润,那小荷尖儿在他口里仿佛缓缓绽开成花。 一股酥意袭遍全身,甚至丝丝渗入被他填满的身子里。 第602章 你那时是喜欢我的吗? “你……”静懿张了张口,不及说话,却先轻吟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她双手难堪地撑着他的肩膀,但又怕把他压到了水里去,便胡乱地攀住了浴桶的边沿,四肢百骸都在发软。腰身无力地下沉,容他进得更甚。 “缪谨……”她眼里漾开了水韵涟漪,抱住了缪谨的头,却一片茫然不知该怎么做。 缪谨嗓音沙哑,十分诱人道:“这个嬷嬷没教你?” 静懿抿唇,片刻才道:“没有……” 缪谨低哑笑道:“那我来教。”说着便扶着她的腰,让她沉浮上下。 听到她破碎的呻吟,渐渐让缪谨眼里情潮汹涌。 到后来,静懿在他怀里胡乱地扭腰沉身,紧紧抱着他,极尽吮吸缩绞。 缪谨忍无可忍,一翻身便将她抵在了浴桶边,手扶着边缘,隔开她身子与浴桶,使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一下又一下,在热水里将她狠狠舂撞…… 待水将凉了,静懿才被抱着出来,拭干了身子,换上衣衫。 下人们已经将凌乱不堪的新床重新铺整。卡Kа酷Ku尐裞網 丫鬟见那床上落红不由面红耳赤,嬷嬷则欣慰含笑。 缪静给她上过了药,也拭干了发,她便靠在床头软枕上休息,面上的红晕久久不褪。 随后缪谨拿了些粥进来,喂她吃了几口。 缪谨拭了拭她的嘴角,挑眉道:“不吃了?” 静懿道:“不是很饿。” “你是饿过头了。”缪谨道,“乖,再吃几口,吃完给你样东西。” “什么东西?” 缪谨低笑道:“你不吃完我怎么告诉你?” “你怎么拿哄小孩那套来哄我。”静懿发现自己竟然很容易就上钩了。 缪谨道:“和我比起来,你可不就是小丫头?” “那昨天今天你还这么凶。”静懿顺口一说,感觉自己又扯到敏感话题上去了,顿时就打住。卡Kа酷Ku尐裞網 缪谨笑道:“因为实在馋了很久了,吃不够。但在你养好之前,这几天我不吃你。”话是这么说,可等养她好了以后,他要天天吃。 静懿心里莫名地怦怦跳。 一碗粥吃完,缪谨把碗放下,伸手握着她的手腕。这截皓腕又白腻又纤细,像是很趁手的玩具一样,被缪谨拿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把玩。 忽而静懿腕间一凉。她抬眼看去,见自己手上套了一只镯子,是缪谨给她套上的。 那镯子质地清润透净,衬得她肤色越白,十分漂亮。但静懿见之却觉得有两分眼熟。 后来她想了起来,看着缪谨道:“这是我在彝州时送给麦芽的那只,怎么在你这里?” 缪谨挑眉道:“我见它好看,又买了回来。”他托起静懿的手又欣赏了两眼,点头,“嗯,确实很好看。” 静懿望着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她军营里看见的木偶,良久道:“缪谨,你那时是喜欢我的吗?” 缪谨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卡Kа酷Ku尐裞網他抬眼看着她,满目笑意温柔,“你说怎么有人像你这样,整天端着个架子一脸冷傲,却又掩藏不住对我满满的爱慕之意?” 静懿容色里天生有一种冷艳,缓缓道:“你藏得好,我竟到今天才发现。” 说罢,她忽而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角。 曾经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他们不可能在一起。而今跨越了那条鸿沟,往后一生里,她都要好好珍惜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他。这种喜欢,并没有因为已经得到而变淡了些,反而酝酿发酵得更加浓烈。 缪谨。 ———————————— 新年初始,朝中便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自然是缪谨和静懿大婚。 第二件事便是皇帝携百官亲自到皇陵祭祀。 然而,这祭祀的过程中却发生了转折。皇帝的父亲也就是先太子,如今已经被追封为太上皇,太上皇的墓碑大抵是因为年岁已久,突然剥落了一块下来。 百官大惊。继而发现剥落的那一块竟然是空心的,里面放有一卷布帛。 太监取出来交给皇帝,展开一看,那是一封保存已久的血书。书下那血书之人是前太子当年身边的太监总管,血书上也清晰无误地记在了当年太子的死因,涉及先帝的五位皇子。 原来太子的死并非单纯的自缢身亡,而是那五位皇子合谋戕害,在太子气绝之后,再悬挂上房梁的。 除去三皇子已死,其余几位皇子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大半年,该来的祸事终究还是来了。 于是皇帝重翻旧案,惩治凶手,还他父亲一个公道,亦还缪家一个清白。 那几位皇子最后死的死贬的贬,皇帝在为父报仇的同时,也铲除了潜在的隐患。 同时,皇帝下旨,将这件旧案的真相昭告天下,并为缪家正名。言当年的缪公一生尽忠、勤勤恳恳,并无失职失守之过,缪家无罪,缪家之后亦不是罪臣之后。 同年,卫卿的两位表兄一同参加科举考试。 平日里这两人默默无闻、毫不起眼,不想竟是学识过人、才华横溢,在进入殿试过后,答卷让朝中文臣传阅,无不交口称赞。 就连有意无意压制缪家的首辅在阅过他们的文章过后都微微扬眉,不客气地当朝道了一句:“青出于蓝胜于蓝,确比当年缪御史的文章精彩。” 兄弟两个一同中举,朝中官员早有按捺不住的,欲招为乘龙快婿。 缪家在朝中的立场一向中立。缪家表兄初涉朝堂,别家都来给自家女儿抢女婿,首辅竟也来凑热闹。 只不过他不是来抢女婿的,而是将缪家其中一位表兄招到门下替他做事。 缪谦为此十分恼火,首辅这是想策反缪家兄弟两个吗,眼下先埋下种子,来日一旦立场不同便让他们争锋相对? 为此,缪谦派人来请卫卿回国公府一趟,想听听她的意思。 卫卿消息不闭塞,从殷璄那里就能了解到朝中的最新动向。因而缪谦派人来之前,她便已经知道了。 卫卿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让人带话回去给缪谨,凡事有利有弊,详情请参照她义兄蔡琮与寇学士之女寇晚照为例。 第603章 首辅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啊喂! 缪谦一听,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稍稍坦然。 首辅向来喜欢用这种老把戏,刻意把缪家的立场与他的势力混搅在一起,可最后谁得利多一些,那还不一定。如今他想把缪家表兄收归门下,对于卫卿表兄而言,也未尝不是个机会,说不定将来有机会摸一摸首辅的门道。 首辅与大都督照旧,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暗流汹涌不在话下。一旦被对方把住了机会,能把权力夺到自己的手中时绝不会手软。 朝堂之上,基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场明争暗斗。百官们要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么顺便说两句风凉话,卷入其中的官员则卯足了劲儿把对党往死里弄。 莫看首辅与大都督平日里都十分平和,有时候一同出朝堂,还能寒暄两句。 但首辅寒暄的内容就比较尴尬了,通常都是同一句话:“尊夫人最近还好吗?” 大都督整了整手上护腕,回的还是同一句:“她很好。” 全朝堂都知道首辅非常讨厌大都督,因为这句话还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有一次,首辅刚把大都督手下的几名武将给弄进牢里了。便有身边的文臣鼓起勇气问:“首辅大人……为何执意要与大都督斗到底啊?” 首辅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袖摆,回头睨他一眼,道:“你要是很讨厌一个人,是不是得想办法弄死他?” 身边文臣很实诚地摇了摇头。 首辅道:“那是因为你还不够讨厌。” 实际上,大概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与殷璄较量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曾有个胜负。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实在太闲。他孤家寡人一个,不像大都督,一得空就回家陪老婆孩子。既然拥有不了家庭幸福,他还可以拥有无上的权力。 说来,首辅醉心朝政已久,好似对个人终身大事丝毫不感兴趣。 自从祁岐公主被赐官娼以后,首辅便一直是独身一人,不再娶妻立室。 他依然是满京城的春闺少女们最幻想渴望嫁与的对象,没有之一。 不管是朝中的老一辈还是百姓们的呼声,要他早点娶一位贤妻进门,他已过而立之年,却一直未娶。可谁也不能勉强逼迫他,朝野上下,唯一能勉强他的人就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 然皇帝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又怎么能替他乱点鸳鸯谱。 不乏有各种有关首辅的揣测渐渐浮出水面,有说首辅不能人道的,也有说首辅有龙阳之好的,更甚至有说首辅被前妻戴绿帽心灵创伤未痊愈的等等,应有尽有。 当然,人们更多的是愿意相信另一种说法,那便是首辅此生想娶的女子早已经嫁做他人妇。卡Kа酷Ku尐裞網 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如是说,先生一拍惊堂木,堂下茶客们听得聚精会神,且多未待字闺中的姑娘们。 先生道:“诸位莫要忘了,多年前,先与首辅定下婚约的可是那缪家表小姐,后被祁岐公主给半路拦截。与缪家表小姐的婚约可是首辅主动定下的,可惜造化弄人,最终缪家表小姐却嫁给了大都督成为了都督夫人。你想啊,要是首辅不旧情已忘,何苦孑然一身至今不肯娶?首辅大人与大都督分别是朝中文武栋梁,两人却斗得个你死我活,是为何?还不是因为首辅想斗死了大都督以后,再把心爱的女子抢回来!” 下面便有人叹息,“唉,天涯何处无芳草,首辅这是何必呢。” 还有人则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全当八卦听了。 自新帝登基以来,市井言论一向比较自由,只要不涉及朝堂政事、不煽动舆论,像这种朝廷重臣的八卦,也无人来干涉。 百姓们安居乐业之余,也只能讨论讨论这些风流韵事啦。 苏遇在听说这些有关自己的流言蜚语之后,也不止一次。甚至他得闲时,也会进茶楼里坐坐,顺便听听说书先生说一说他与那位他心仪的缪家表小姐的故事。 说来说去,人们也拿不准首辅到底为何迟迟不娶。 苏遇对此倒也坦然,同僚再劝他时,他只淡淡道:“若有合适的,不劳诸位费心,本辅自然会娶。或者说,诸位家中认为有适合本辅的人,倒可以毛遂自荐。只要不要前祁岐公主那般不安分,本辅倒也可以善待其一生。” 若他只说前两句,只怕朝中有不少朝臣蠢蠢欲动想把自家女儿介绍给他。可这后一句一出来,谁还有那个胆量? 要知道,他自娶了前祁岐公主进门,那公主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据说他一次都不曾与祁岐公主圆过房。 后来祁岐公主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结果是个什么下场? 如此,就算嫁给首辅,安分守己地过一生也好,不安于现状努力想要改变也好,对于嫁给他的女人来说,无论是谁,只要不是他心里头的那个,那本身也是一个悲剧。 所以最后朝臣们纷纷断了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念头。 直到又过了三五年,某日大都督夫人出行,遭遇大都督的某些敌对势力行刺。就在人们纷纷揣测是不是首辅想暗中对付大都督时,首辅却在那刺客行刺大都督夫人之际及时出现,替她挡下刺客一箭。 那一箭,险些让一朝首辅命丧黄泉。 由此,不论是市井还是朝堂,终于彻底相信,说书先生胡编乱造的故事,竟然歪打正着,成了真。 尽管他与大都督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可这两人,终其一生,护的却是同一个女子。 第604章 坑爹没商量 小嘟嘟周岁礼的时候,殷璄给他取名为珣,叫殷琙。卡Kа酷Ku尐裞網 随着小嘟嘟一天天长大,让人心情有点复杂。 若说他刚出生的时候多是像卫卿,这无可厚非,随后后面慢慢长大,总会更偏向于像殷璄的。 然而并非如此。 他的模样,除了那双眉眼与殷璄如出一辙以外的,其余的五官轮廓都渐渐像极了卫卿。 殷琙男生女相,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 他三岁启蒙,教他习文习武的人多的去了。这根本不用殷璄操心,家里有阿应本身就是很厉害的,还有他二舅公,他舅舅、外公等,随便一个人来都能够教他一阵子的,再不济,卫厂里还有那么多锦衣卫。 至于习文,还有殷琙的大舅公,他的两个表叔也是文中佼佼者。 卫卿不怎么约束殷琙,孩子小时候喜欢什么便让他玩什么。 于是殷琙三岁就开始舞刀弄枪……殷璄平日里公务繁忙,回到家来看见殷琙正练剑,则会端正他的姿势动作,一边教他,一边声色如常地给他讲解一二。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么多老师里,殷琙最服的还是他爹。 殷琙虽然模样上像极了卫卿,但性子上,却是和殷璄一模一样的。他性格并不孤僻,但就是话很少,一点都不像虎娃,以及蔡家兄妹俩。 那几个小孩基本是一见面就叽里呱啦,殷琙则在一旁自己玩自己的。 蔡媱身为几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又比殷琙大个三四岁,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十分可爱又善解人意。 她是很喜欢殷琙的,因为殷琙长得十分漂亮,比她学堂里的那些女孩子还要漂亮很多。 因而孩子们一起玩耍时,蔡媱总是会格外照顾殷琙,但殷琙很少搭理她。 于是蔡媱从小到大都感到很疑惑,明明她才是姐姐,殷琙应该像个小弟弟一样跟着她转,怎么却成了她跟着殷琙后面转了呢? 殷琙五岁时对医理又有了兴趣,于是跟着卫卿习医。 渐渐卫卿身边跟着个这样的小帮手,竟然觉得十分好使。 有时候娘儿俩在药房里消遣度日,一整天都不见出来。卫卿教他识人体构造图,又教他使银针、分辨药材等,有时候卫卿需要什么药材,只跟他说一句要多少分量,他便一声不吭地转头,抓着一把精致的小称,小小的身子爬上梯子,去打开比他人还高的药屉,称量药材。然后又爬下来交到卫卿手上去。 近来,虎娃生病了,感染了风寒。 卫卿给殷琙讲解风寒应该怎么治,药方里应该添加哪些药材。 殷琙一面听,一面去抓药。 当卫卿不经意间回头一看时,见他正把一味大补的鹿血片加进了风寒药里。 卫卿忙止住他,道:“你加这个做甚?” 殷琙道:“给他治伤寒的同时,顺便补一补。”他仰头看着卫卿,酷似殷璄的眉目里一派虚心请教之色,“这样不可以么?” 卫卿道:“当然不可。虎娃年纪还小,怎能吃这样大补的东西。况且他正值身体虚弱之际,虚不受补,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殷琙便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补?” 卫卿道:“等身体痊愈以后,再慢慢进补其他温和的补材。” 殷琙若有所思地把鹿血放下了。原来这东西不仅要等身体健康的时候才能补,而且小孩是不能随便补的,要给大人补才行。 殷琙在卫卿的指导下给虎娃配好了伤寒药,让嬷嬷拿去给虎娃煎服。后卫卿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剩下殷琙一个人在药房里捣鼓。 他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抓药材,一会儿称量一会儿磨药,到吃晚饭的时候,嬷嬷进来叫他,他才拂了拂身上的小衣裳,面无异色地从里面走出来。 晚间,殷璄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殷琙睡前捧着一碗药汤进来,踮着脚放在殷璄的书桌上。 殷璄看了那药汤一眼,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殷琙仰着小脑袋道:“养生汤。” 之前卫卿也常给殷璄备养生汤,是给他公务繁忙之余养神补气的。 殷琙常看见他娘这么做,便觉得不管是补什么,反正他爹也是需要补的。 于是他人生里钻研的第一碗十全大补汤,就在殷琙巴巴的眼皮子底下,被殷璄喝光了。 殷璄把汤碗放在桌边,殷琙踮着脚够着身子往碗里看了一眼,见已经空了,便满意地点点头。 正逢谢嬷嬷来叫殷琙去就寝了,殷琙就有板有眼地对他爹道:“那我回去了。” 此时卫卿正在隔壁卧房里沐浴。 她洗好后,替殷璄把换洗的衣裳备好,见书房里的灯还亮着,便过来看一看。 不想一进门,卫卿就看见殷璄正坐在书桌前,手撑着额头,好似不太对劲。 卫卿移步过来,“殷璄?” 她手刚一碰到殷璄肩膀,便被他冷不防抬手捉住手腕。 他手里的温度烫得吓人。 殷璄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卫卿,眸里暗潮涌动,让卫卿心头一窒。 她眼梢瞥到桌角的空碗,探身去拿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面色变了变,道:“谁给你喝的这东西?” 里面加了不少分量的鹿血,混杂着其他补药一起……可不就是…… 话音儿刚一落,卫卿只觉身体凌空一起,便整个被殷璄抱了起来。 他手臂有力有铁箍,怀里的温度炙热滚烫。 卫卿心头猛跳,扭腰蹬腿,抽着嘴角道:“殷都督冷静一点。” 殷璄脚下未停,道:“还是说你喜欢在书房里?” “……”卫卿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自己直往内室床榻去,“你起码先告诉我,谁给你喝这玩意儿的!” 殷璄嗓音沉磁低哑至极,道:“阿琙送来的据说是养生汤。” 果然……在卫卿问出口时,心里就有了大致答案。白天的时候没能让殷琙放下对鹿血的执着,他往虎娃的药里加不成,竟然转身就来给他亲爹尝试…… 光是看殷璄这反应就知,哪是养生汤,养生汤能有他这般效果? 卫卿顿时就气急道:“他才跟着学,能熬出什么养生汤,到底能不能喝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喂……” 第605章 他白天辛苦,要补补 话没说完,卫卿就被压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璄……唔……” 床帐间一阵窸窸窣窣,卫卿抗不过,被那炙热而狂乱的吻吻得气喘吁吁,方寸大乱。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薄薄的寝衣被他撕去,丢出了床帐外。 在看见殷璄的身体变化时,竟比平时更甚,卫卿眉心就突突跳,她根本来不及躲开,便被他覆下坚实的身躯来。 那滚烫的温度熨帖在她的身上,仿佛要煨化她的心…… 他像猛兽,毫不吝啬对她的占有和掠夺。 殷璄一边激吻她,在她肌肤上辗转反侧,一边抵上她的腿心,分开她的双腿,沉力往里送。 那股青筋暴起的势头以绝对的优势碾压着她的娇嫩,一入到底,使她抽了一口气,嘴角溢出破碎的喃声…… 这一晚床榻和暖帐皆是晃得厉害。 卫卿手指死死拧扯着身下的床单,感觉一次次被殷璄逼入了浪潮汹涌的绝境,下一瞬却又高高抛起,直直坠下。 没顶的欢愉伴随着几近要舂坏她的力量,一次又一次要把她狠狠拆了…… 她用力地拥抱他,手臂攀着他的肩背,手指又抓又挠,沙哑着嗓音声声低啼。 “我明天……”她断断续续带着娇媚的哭音,“可以揍殷琙吗……” 他沉下身来,将她揉在怀里,埋头在她发间,腰上着力往里顶弄,卫卿不得不换了个姿势,双腿缠住他的腰极力应承他。 殷璄咬着她的耳朵,气息滚热道:“可以。” 可惜到了第二天,别说揍殷琙了,卫卿连床都下不来。 当晚到了后半夜,殷璄才将那股血气方刚给释放出来。 卫卿已经被压榨得精疲力竭,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她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等第二天殷璄起床时她也毫无知觉,她睁开眼时,已经是临近中午了。 卫卿腰疼腿儿颤,身子彻底散了架,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后遗症都要严重…… 漪兰进来侍奉她,她连中午用粥都是在床上用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然后很快府里的嬷嬷们都知道了殷琙往他爹的补汤里加了大剂量的鹿血这件事。 嬷嬷们都啼笑皆非,他这是想再添个小妹妹的节奏啊。 后卫卿叫了殷琙到跟前来,本来是很想揍这小家伙的,可见他一脸和殷璄寻常差不多的表情时,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卫卿严肃地教育他,并不是所有的补药人吃了就是好的,凡事也要讲究一个适度。 卫卿还道:“以后不许再给你爹乱进补!他不需要你补,听到了吗?” 殷琙默了默,道:“那娘现在需要补吗?看起来好像是需要的。” 卫卿亦默了默,道:“去,去你爹那儿领罚。” 殷琙点点头,道:“好。”说着他果真就转身,去找殷璄了。 到了殷璄面前,殷琙道:“爹,娘让我来领罚。” 殷璄头也没抬,“一个时辰扎马步。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琙便站在屋檐下,开始认真地扎马步。一个成年人扎一个时辰的马步都觉得很是辛苦了,更不要说殷琙一个五岁的小孩。 可他扎得有模有样,只半个时辰都已经让他浑身汗湿了、小脸通红了。他看起来十分可怜,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嬷嬷们心疼坏了,轮番到卫卿跟前来求情,道:“夫人,您劝劝大都督吧,孩子还这么小点呢,这会不会太严苛了……” 卫卿亦是眼皮都没抬一下,道:“他父亲的教诲,再严苛也得受着。” 等殷琙实实地扎满一个时辰,他两条小腿儿都在打颤,站都快站不稳了。 卫卿准备好了干净衣裳,把殷琙拎进浴桶里,给他洗了个澡。 卫卿一边给他洗,一边跟他闲聊道:“知道错哪儿了吗?” 殷琙道:“不该给爹吃鹿血。” 卫卿挑了挑声音,道:“各种食物尚且有相生相克,更别说药材。所有好的东西加在一起,结果并不是能变得更好。你熬的补汤你自己试过了吗,知道都有些什么效果吗?” 殷琙道:“不知道。” 卫卿:“不知道你还敢拿给你爹吃?” 殷琙若有所思道:“那以后我确定药效了再给爹吃。” 卫卿额角一蹦,“为什么一定要给你爹吃?” 殷琙道:“他白天辛苦,要补补。” 卫卿默了默,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给他补过以后,他会更辛苦。娘也更辛苦!” 殷琙平淡地看着她,道:“这个我却真不知道。” 殷琙洗完了也换好了衣裳,就下去休息了。刚一出房门,就遇到殷璄有事出去了一趟正回来,父子俩在院子里撞个正着。 殷琙有板有眼地唤了一声“爹”。 殷璄点点头,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殷璄声音随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道:“殷琙。” 殷琙回头,看着他父亲。 殷璄垂眼看着他,道:“她先是我夫人,然后才是你母亲。不要惹我夫人生气,懂了吗?” 他不是以父亲对儿子的口吻跟殷琙说的,他是把殷琙放在一个平等的男人高度来告诉他这件事。 那时殷琙便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夫人不能被任何人欺负、惹她生气,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其实他很少惹卫卿生气,卫卿自己也很少因为他而生气,大概是因为他性子太像殷璄,以至于她根本无从可气。 不像虎娃,虎娃的性子就像漪兰,三天两头惹得漪兰跳脚,要揍他一顿才消停。 殷琙走后,殷璄走进房门,便看见房间里的澡盆和殷琙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卫卿刚一直起身,就被殷璄抱起往内室去,把她放在软椅上,道:“不是歇着么,你忙这些作甚,他自己回去会洗。” 卫卿靠在软椅上,看着殷璄叫了嬷嬷来把房里的澡盆衣服等收了下去。 殷璄再到内室来看她,窗外的暮光镀在她身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她衣襟掩得不够严实,颈下的吻痕若隐若现,彰显着昨晚有多么的激烈。 她俨然不像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胸脯饱满,腰肢纤细可握,那脸上越发有一股韵致,但岁月无痕。 第606章 惹不起惹不起 卫卿握住了他的手,拉他在自己椅边坐下,诊了诊他的脉。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在殷琙给他喝的补汤,并没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卫卿眯着眼道:“大都督往后再要不知节制,可能真的喝补汤了。” 殷璄搂了她入怀,自己就跟着躺了下来,低沉道:“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么?” 卫卿头枕着他的胸膛,过了一会儿轻轻道:“还好。” ———————————— 殷琙六岁的时候,习武学医都已经步上了正轨。他这个年纪,也该入学堂听先生讲讲文化课了。 蔡家兄妹俩都在太学院里读书,殷琙也即将要被送进太学院里,与他一同入学的还有虎娃,做为他的伴读。 虎娃出生在都督府,生来即是都督府的人。因而他正式被冠以殷姓,叫殷虎。 太学院里的先生都是朝中十分学识渊博的,朝中达官显贵们的孩子基本都安排在太学院里读书。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琙一入太学院,太学院里的孩子们并不了解他,但听自家父母反复叮嘱,千万不要惹到他,因为咱们惹不起他。可真等见到他人的时候,孩子们都十分惊呆了,这样漂亮的小姐姐,大家完全可以和平共处,为什么还会惹到他呢? 于是课间的时候,女孩子们都想来拉他的小手,见他头发没有梳发髻,也没有别珠花,就很大方地把自己的珠花分一点下来,要给他梳头发。 女孩子嘛,小时候都喜欢玩这种游戏。 小小男子汉,任谁被误认为是女孩子,都会义愤填膺吧。 结果殷琙被这些女孩围着,他却丝毫不着急,就在她们拿着珠花要往自己头发上戴时,他眼风淡淡地扫过她们,眼神黑白分明,道:“活得不耐烦了吗?我是男子。” 离他最近的小女孩在他的注视下,小手一抖,珠花掉落在地上,随即小嘴一瘪,竟然就被吓哭了,哇哇叫道:“呜呜他好凶……” 明明他眼神和语气都是不咸不淡、不疾不徐的,居然在同龄小孩的眼里,这么具有杀伤力。 小女孩们都被他震慑住了,后来都不敢再靠近他。 男孩子们不清楚他脾性的,也很喜欢他,认为他是个小妹妹。 某位朝中官员家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约摸给惯坏了,喜欢调戏学堂里的女孩子。动不动就去摸人家的手,捏人家的脸,偶尔还往人家嘴上亲去,然后发出得逞的笑声。 殷琙来了以后,他就被殷琙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于是一心想来像欺负别的女孩子那样欺负他。 结果还没碰到殷琙的手指头呢,就被殷琙给反手弄断了手。 那独子疼出了杀猪叫,眼泪鼻涕一股脑往外涌。殷琙在他的哭声震天里,温温和和道:“阿虎,他哭得真难听,丢出去。” 殷虎当然也是从小练武,拎起那独子丢出学堂,就跟拎着一只小鸡似的。 独子很委屈地跑回去告状,一定要让他爹狠狠收拾这家伙。结果他爹知道了以后,再把逆子胖揍了一顿,怒道:“人家不管是父舅表叔还是舅爷爷舅奶奶,随便找一个出来,都能让你爹我吃不了兜着走!你爹算老几啊,你还敢叫老子去以卵击石?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这位官员还低头哈腰地亲自去向殷琙赔礼道歉,并让自己儿子立刻转学,以后再也不进太学院了。 之前太学院里的孩子们爹妈无论怎么叮嘱,这些孩子都会被殷琙的表象所迷惑,把爹妈的话当耳旁风。 如今他们算是明白了,这人真的惹不得。 因而大家都有些怕他,明明他长得这么美,看起来也很好说话、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整个学堂就只有蔡家兄妹俩和殷虎不怕他。 殷琙也是到了太学院以后,开始近距离接触到首辅苏遇的。 以往他见过,但是没什么接触。只知道这个人是在朝廷里与自己的父亲身份地位差不多的。 苏遇听说这孩子到了太学院,得空时便过来看看,见殷琙正提笔写字,便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忽道:“手腕再端一点,悬而有力,下笔有神。” 苏遇弯下身来,握着他的小手端着笔,重新刷新了他的字迹,写得非常漂亮。 殷琙暗暗使力,但发现自己的抗力都被他给无形化掉了。 苏遇教他写了他自己的名字,又在纸上写了他娘的名字,道:“你父亲平日不教你?” 殷琙道:“不需要他教这个,否则要学堂里的先生有何用?我对武功比较感兴趣。” 苏遇挑了挑眉,“喜欢打打杀杀?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后来听说首辅偶尔也去太学院里给孩子里授两堂课,朝中官员当然是满心欢喜。 逢殷琙下学时,苏遇把他送到宫门口。有时候殷璄正好进宫,会在宫门口等他,没在的时候自会有锦衣卫等。 殷璄自是知道苏遇给殷琙授课又送他下学至宫门的事,隔了一阵子,看见殷琙写的字,稚嫩的笔力下已初现锋芒。 殷琙平时看多了殷璄的字迹,既继承了殷璄字里的几分遒劲,又得首辅教导习得两分清逸,两者结合得倒也十分融洽。 殷璄问他:“首辅这些日教了你些什么?” 殷琙简单地总结:“教我怎么弄死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打打杀杀。” 殷璄抬眼看他,殷琙又一本正经道:“我学了文章古籍,多认了许多字,已经能看得懂娘的医书了。” 殷璄没再多说什么。 满朝文武知道首辅亲自教大都督的儿子这件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首辅竟然为了这个孩子,亲自去太学院教学;更不可思议的是,大都督居然允许自己的儿子在他门下受教。 首辅这边的人便用一种功利的思想来看待:首辅这步棋走得甚妙,从孩子抓起,将来说不定还可以利用大都督的儿子来制衡大都督! 大都督这边的人就苦口婆心地劝:大都督,首辅分明不怀好意,他是想利用小嘟嘟来牵制您啊! PS:殷琙这么漂亮可爱,一定是个男孩子! 第607章 暗箭伤人 事实上,不管大都督和首辅如何对立,都不曾涉及到孩子。 殷璄对此也看得开,让儿子去首辅那里把首辅的本事学来也未尝不可,技多不嫌压身嘛。 再后来,便是卫卿带着殷琙一同出行,在去卫厂找殷璄的途中,不幸遭到乱党行刺的那一次。 母子俩身为殷璄身边最重要的人,这样的事情不止这一次,往后还有许多。 殷琙从来没懈怠过习武,可他到底才六岁,人小力气又小,根本对付不了刺客。当时场面混乱,随行的锦衣卫注意力难免被刺客分散,卫卿把殷琙护在身后,亦是捡起地上的刀剑便挡开对方的攻击。 然,不料街道两旁的屋舍二楼,暗箭正对着母子俩。 苏遇第一时间从暗卫那里得知消息,片刻不停地从公署赶来。好在他的首辅公署离行刺地点并不远,比殷璄从卫厂赶来要快。 当那两支冷箭咻地从上方射出,直直逼向卫卿和殷琙后背时,卫卿只感觉身后幽冷的杀气袭来,反应极快地把殷琙往边上用力一推。 几乎同时,她听见了一声尖锐非凡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她匆匆回头一看,竟是一把伸来的长剑勘勘挡开了射向殷琙的利箭。 卫卿心头一沉,匆匆一回头,恰好看见苏遇正站在她身后。 他身上依然有一股寒山松雪般清冽的气息,只是较从前时候更加清冷。 苏遇面色未变,抬手就拔出射在他肩头上的箭,反应非常迅速,当即反手捻箭往射来的方向又挥去。 楼上那暗算的人躲闪不及,便被一箭穿喉。 另一人见状,立刻转身就逃。 锦衣卫见状,撤出几分立马去追。 苏遇着黑衣,尽管不见血色,但是血迅速濡湿了衣裳。卫卿知道,那一箭原本是该她受的。 她就是反应再快,先机只有一瞬间,她能推开殷琙,自己也躲不开。 他低头看向卫卿,问:“你有没有受伤?” 卫卿摇了摇头,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掏出护心丸递给苏遇,道:“我没有事,首辅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殷琙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平淡随和地看了一眼苏遇看向他娘的神情。卡Kа酷Ku尐裞網这时马蹄声在街头疾利地响起,转瞬已至跟前。 现场横七竖八躺着刺客的尸体,别的锦衣卫跟着去追逃走的刺客。殷璄到了卫卿身边来,先看看母子俩有没有伤势,并下令全城禁严,所有可疑人等一个都不要放过。 此地不宜久留,随后卫卿和殷琙便殷璄一同离开了,临走时道:“多谢首辅出手相救,首辅的伤,应尽快找个大夫的好。” 除此以外,好像再没有别的话能与他说。 过了这许多年,发生了许多事,不是一个“谢”字所能化解的。 卫卿给不了他任何想要的回应,也插手不了他的任何个人事。因而这些年里,她都尽量避开这个人。 而这个人,没有打扰她,但也没有想过要避开她。 卫卿他们刚一走,苏遇一直隐忍的气息瞬时一乱,嘴角溢出深色的血迹。 先前隐匿的暗卫纷纷出来,他们不宜与锦衣卫正面相碰,除非在事情不可控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暗卫随从忧声道:“大人可要紧?” 苏遇转身道:“回吧。” 殷琙丝毫没有被行刺的恐慌或者心有余悸感,反而,他平淡的眼神比平时更为明亮两分,仿佛蕴含有一丝丝的……兴奋? 看到他娘竟然能对付刺客,还有平时教他文化课的首辅竟然反应如此快,还有他爹,命令全城戒严,调动锦衣卫全力追查刺客等等,都是平时他不曾见到过的一面。 马车一到大都督府,锦衣卫就快马而来,向马车里的殷璄禀道:“大都督,剩余的刺客都捉到了。” 殷琙有些崇拜地望着他的父亲,听他父亲道:“还活着?” 殷璄的声音极平,但透着一股极强的威慑力和以前从来没在殷琙面前显露过的煞气。 锦衣卫回道:“都还活着。” 殷璄道:“那就顺藤查,所有与其有关系的人,都拿来。” “是!” 殷璄看了一眼殷琙,道:“吓软腿了吗?还能走吗?” 殷琙点头道:“能。” “那自己跟上来。”说着殷璄不容置喙地抱起卫卿便下马车,阔步走进了家门。 殷琙爬下马车,跟在后面。 府里上下听说夫人和小公子出行遇刺的,不由得都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人都没事。 卫卿被殷璄抱着回来,倚在他怀里有点哭笑不得,道:“殷都督,我没受伤。” 殷璄道:“没受伤我就抱不得你了?” 卫卿:“……抱得抱得。” 她索性伸手搂着殷璄的肩,心安理得地靠着他,由他抱着自己回院子。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彼此所拥有的共同未来,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风雨,在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所以他们之间,不需要内疚和自责,也没有责怪和埋怨。 对于殷璄和卫卿来说,这只是遭遇了一场很普通的意外。因为有利益就会有仇人,外面想杀他们一家的人太多太多了。 全城的人也感到很意外,尤其是首辅,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但继而,他们又感到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大抵,这就是首辅一直不愿再娶的真实原因吧。 当晚半夜的时候,不想管家急匆匆到主院来,叫醒了殷璄和卫卿。 管家向来知分寸,要是没有绝对重要的事,是绝不会贸然来打扰的。 管家说,首辅府里来人了,立刻要见到卫卿,请卫卿往首辅府里走一趟。 因为苏遇今日给卫卿挡的那一箭有毒,若是平常能解的毒,自然不会来请卫卿,关键是今天大夫折腾一天了,都没法给苏遇解毒。 他现在性命垂危。 卫卿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忽然想起当年。 当年山庄里那一劫,如果苏遇不顾她的死活,执意要杀了殷璄,那大抵她和殷璄都已经不在了吧。如今,她若不顾他的死活,大抵也能为殷璄除去一害吧。 第608章 你会不会放下? 但是可能不行。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要死只能死在对手的手里,而不能死在仅仅是为她挡下的那一箭里。 她下床趿鞋更衣,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回头对殷璄道:“殷璄,我觉得我要去一趟,要是顺利,我会尽快赶回来……” 话没说完,卫卿便觉眼前光影一暗。 一件披风兜头罩了下来。等她揭下披风时,发现殷璄已经不在床上,而是衣着整齐地站在桌边,一边扣上束袖的护腕,一边道:“我送你。” 卫卿张了张口,忽而笑道:“那就有劳大都督了。希望在天亮之前还能够赶回来睡个回笼觉吧。” 两人连夜出门,快马加鞭地直奔首辅府。卫厂收到了消息,也第一时间派了支队伍赶往首辅府随行保护。 首辅府的管家正着急等待,府里此刻是灯火通明。 见得卫卿来,他来不及松口气,立刻带着卫卿去往苏遇的院子。 苏遇的院里还有别的大夫,此时都束手无策。 苏遇躺在床上,面色白得泛青。卫卿诊了诊他的脉象,顾不得其他,扒了他的衣服,展开羊皮卷,一根根银针就飞速地扎了下去,先稳住他的心脉。 然后再着手逼毒,苏遇逼出了几口毒血,又服下了卫卿给他的解毒丸,可以暂缓毒性,争取足够的时间给卫卿研制出解药。 卫卿从后半夜里一直忙到天亮,期间殷璄还帮她记录药单。 这次大都督准许他的夫人到首辅府来,并且他自己还亲自来,令首辅府上下大为咋舌。 殷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该去上朝了。他随后把锦衣卫留在了院子里保护卫卿,直接就从首辅府出发去上朝了。 卫卿调试了好几副药,清晨时分,终于给苏遇灌下一碗汤药。 苏遇醒来时,缓缓睁开眼帘,晨光漏进屋子里,满屋都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女子的身影辗转在各个桌面来回忙碌,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药材,之所以就在苏遇的屋里调制解药,也好方便卫卿及时观察他的情况。 苏遇还以为是梦。 因为唯有梦里,她才会离得这般近。 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微光。卡Kа酷Ku尐裞網 正逢药炉上的药罐子,噗嗤噗嗤上下拍打着。卫卿忙移身过去,把药滤了出来,回头看向苏遇时,发现他睁开了眼睛,不由愣了愣,随即自然而然道:“没白忙活一场,总算是醒了。” 她端了放凉的药到他床边来。 现在他醒了,自然由他自己来喝药。他便撑着身坐起来,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寝衣,因为有伤随时待处理的缘故,并没有系上衣带,露出了微敞的胸膛。 苏遇喝了两口,给呛着了。 卫卿只好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又道:“昨天首辅就应该说。” 苏遇放下碗,轻叹道:“怕说了你也不来啊。没想到一睁眼就看见你,倒叫我意外。我若死了,大都督应该少一对敌吧。” 卫卿反问道:“我和阿琙若死了,应该也能很大程度上打击到殷都督吧,那你为什么要来救呢?” 苏遇淡淡笑了笑,不再多言。 因为他不舍啊。 后来他安静地看着她在房里为自己忙碌,仿佛他也拥有过片刻有她在的闲暇时光。 卫卿配了外敷药来给苏遇处理伤口。 他肩上的箭伤十分可怖,先前用银针止了血,但毒性腐坏了一部分的皮肉,需得把坏掉的部分去掉。 卫卿手法利落,尽管如此,苏遇身上还是渐渐开始冒冷汗。 没耽搁很久,她给他敷上伤药,层层包扎,忽道:“苏遇,你会嫌我多管闲事否?” 苏遇低声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卫卿道:“若我劝你放下呢,你会不会放下?” 苏遇笑了笑,道:“这件事你确实不该管。”顿了顿,他又道,“我得不到,起码我能决定我爱谁,又憎谁。” 卫卿也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索性不再多说。 上午时,不想殷琙也来了。 他给卫卿带来了嬷嬷们熬的补品,一进门便道:“爹说了,要看着娘全部吃光。” 卫卿吃东西时,殷琙便到苏遇床前来,看了看他,道:“首辅脸色很不好。” 苏遇道:“人总有生病的时候。” 殷琙便从自己兜儿里掏出一枚药丸来,递给苏遇,道:“那你试试这个,很补的。” “是么。”苏遇伸手去接。 卫卿听到这对话,眉心又是一阵乱跳,当即放下自己的食具就快步走过来,可是她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苏遇毫不怀疑地把那药丸吃下。 卫卿立刻飞奔上去,眼疾手快就捏住了苏遇的下巴以免他吞咽,气急道:“殷琙,你是不是又皮痒了?他还没好,你想补死他么!” 啊真是,大都督,首辅,不是朝廷里两个最狡猾的人么,怎的都要被一个小孩给坑一把! 她又看向苏遇,道:“给我吐出来!” 要是苏遇再不吐,她可能直接伸手指进他嘴里去抠了。 好在苏遇并没来得及咽下,便依言吐了出来。 殷琙道:“只是普通的补血丸。” 卫卿捏碎了药丸闻了闻,好像还真没加大补的药材。 苏遇见卫卿防殷琙跟防贼似的,不由失笑。毕竟苏遇并不知道殷琙坑他爹的事。 等苏遇伤情好转,剩下的便是一边养外伤,一边排余毒,已无需要卫卿时时看着他了。 后来卫卿就回了大都督府。 第三天,管家来向苏遇禀报,说是大都督府又来人了。 房门开敞着,苏遇抬眼向外看去,就见殷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笨拙地朝这边走来。 他进门时,苏遇似看着他,又似看着他身后。 殷琙道:“别看了,我娘以后不会再来的。” 苏遇垂了垂眼帘,唇边含着淡淡笑容,道:“我也知道。” 殷琙把食盒打开,把膳食取出来,道:“我来照顾你几天。这是我家里的饭菜,你吃不吃?” 苏遇道:“吃。” 殷琙带给他碗筷,道:“好好养吧,我娘很关注你的伤情,肯定是希望你快些好起来,尽管远远比不上她对我爹的在意。” 第609章 大结局 苏遇筷子顿了顿,好笑道:“你确定你是来照顾我而不是来打击我的?” 殷琙还真是来照顾他的,照卫卿的方子帮忙配药熬药,从上午来一直待到苏遇用过晚饭以后,才回去。 一开始殷琙提出要去苏遇家时,卫卿还惊讶了一番。在殷琙保证不会给苏遇吃药方以外的乱七八糟的药以后,卫卿才答应。 很难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在这方面竟然能独当一面,遇到一些事情也能拿主意,竟然还有模有样地帮苏遇摸一摸脉象。 苏遇问:“怎样?” 殷琙道:“恢复得还算好,但你很虚。不要紧,等你伤好后,再给你吃点鹿血片,补补就行了。” 苏遇又问:“你爹准你来照顾我?” 殷琙看他一眼,道:“比起让我娘来照顾你,我爹当然愿意让我来。” “……”苏遇无语片刻,又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来?” 殷琙道:“我高兴。” 苏遇淡淡笑道:“你是想替你娘来偿还我的意吧,不想让你娘欠我。” 殷琙没回答。 苏遇又道:“你娘不欠我。” 苏遇常常会看着殷琙这个孩子失神,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这孩子太通透了,和他母亲一样。 苏遇养伤时,殷琙去他书房里找他要的书来给他看,自己搬着张椅子坐在他床边,也翻来一本书看。卡Kа酷Ku尐裞網 有时候遇到晦涩不懂的,他就移到苏遇眼前,指给他看,让他说明一下是什么意思。 两人竟也十分和谐地度过了一些天。 后来有一天,殷琙在翻书时,无意间翻到了一张纸,纸上并没有多余的字,就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卫卿。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娘的名字。 他也知道字迹是苏遇的字迹。 大概是苏遇看书时写下的吧,后来随便就夹在了书页里。 殷琙道:“你教我写我娘的名字时,很认真。” 苏遇看见了那张纸,也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惭愧,道:“嗯,也就认真过这么一回。”苏遇反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不想殷琙点点头,道:“有点。你遇上了我爹那般的对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也能闲话半日。 等苏遇的伤彻底痊愈后,亲自登门到大都督府、要认殷琙做义子这件事,轰动了朝野上下。 大家都有些懵,谁也不知道大都督和首辅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最后首辅是收了大都督的儿子殷琙做义子。 要说起首辅和大都督的关系,那可谓是复杂。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二人,是敌,是友乎? 人们揣测,大概是亦敌亦友吧。棋逢对手的人,总是格外惺惺相惜的。 首辅没有家室妻儿,所以连大都督的儿子也不放过,硬要抢过来当半个儿子。 总之殷琙的身世背景应该彻底算得上无人敢惹了。因为朝堂上有权有势的几个大佬都特么是他的亲戚。 ———————————— 卫厂很快就把这次的刺客事件弄清楚了,但凡与刺客有着任何联系的人,都被牵涉其中。 这些人想动大都督的家人,那大都督便连着与他们有关的所有人都一并做了。 殷琙去卫厂看过剥人皮、拆人骨,过程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甚至在锦衣卫拷打对他和他娘放冷箭的刺客时,趁锦衣卫没注意,抓起旁边的椎骨刺就往那刺客身上扎去。 锦衣卫们都愣住了。 殷琙若无其事地抹了一把小脸上溅上的血迹,道:“没事,我避开要害了,死不了。” 大家都不胜唏嘘,已经有了大都督这样一个大魔头了啊,看样子这还有个小魔头? 从那以后,殷璄对他的要求突然变得十分严格,亲自教他功夫,刀法剑术,骑射技法,一招一式他都亲自来教。 殷璄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殷璄不在的时候,殷琙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和娘。卡Kа酷Ku尐裞網 殷琙随殷璄训练回来时,卫卿都会为父子俩备好温热的洗澡水和饭菜。 殷琙知道,母亲对自己很温柔,而她所有的温柔,最初都是源自于对父亲的爱。而父亲对自己既严厉又包容,而他的严厉和包容,同样是源自于对母亲的爱。 正是因为他们的相爱,才有了自己,才有了这样一个家。 殷琙成长得非常迅速。 到他十岁的时候,身高窜了好大一截,且五官模样,似乎越来越往“美”这个字眼上靠,离他爹的丰神俊朗越来越远…… 有时候卫卿看着殷琙那张脸,忍不住想,这为什么是个儿子?难道这不该是个女儿吗? 殷琙在武功上也进步得非常快,他十三岁的时候,卫卿就发现自己已经打不过他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老了,亦或是经常被殷璄折腾得腰酸腿软的缘故。 京城里谈论起都督府的八卦时,不得不感叹一下。殷小公子男生女相,既有他母亲的美貌,又有他父亲的手段,放眼京城,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啊。 如今他还只是初展头角,将来还不知是个什么样风华绝代的人物。 说起他的美貌,人们不得不又联想起另外一件事。 据说他十五岁的时候,带着人到别处去完成他父亲交给他的任务,没想到半途中遇到下山抢劫的山匪。 山匪见其模样,竟不知死活地把他抢上山去当压寨夫人。 结果显而易见,最后大都督派人来接应时,他已经端了匪窝,清剿了整个山上的山匪。 首辅身为他的义父,在听说他被人抢了,同样也派人来接应。 只不过苏遇自己还是亲自来了一趟。 彼时当他到达匪山山脚下时,一抬头就见山上猎猎火光。一队锦衣卫整齐待命地同是候在山脚下,等着他们的小公子下山来。 苏遇看了他们一眼,道:“大都督没来?” 锦衣卫道:“这点事还不用着大都督出面。” 不一会儿,便见一修长高挑的身影缓缓自那冲天的火光里不疾不徐而来。其衣角浮掠,发丝飞扬,每一步都似闲庭信步一般。 苏遇眯着眼看着殷琙走近,那夜色中缓缓呈现出来的模样,一时让他恍如当年,初遇见卫卿时的光景。 殷琙声色如常地唤他一声“义父”,随后便翻身骑上马,带着锦衣卫往前小跑了两步。他又勒马停下,回头对微微失神的苏遇道:“我爹娘在山庄里酿桑葚酒,义父要去尝尝往年的酒滋味吗?” 苏遇回过神来,淡淡笑了,道:“算了,下次吧。” 他口里的下次,约摸就是下一世吧。 这一生里,他只错过这一次,却值得他回味一世。 人人皆知,首辅爱慕着大都督夫人卫卿,为此一生没有再娶。 ——全文完—— 完结感言: 这个文写到这里,也就结束啦。 苏遇的结局是我最心痛的。因为他没有遇到另一个大家所幻想的天真烂漫的女子,这世上只有一个卫卿。 虽然故事结束了,但他们的人生还没有结束。大都督和卫卿还有一生去相守,照殷璄说的,以后得闲了还会一起去许许多多的地方,看许许多多的风景。 殷琙嘛,就是个男生女相的祸水,而且还是杀伤力十足的祸水,希望以后能有他的故事吧哈哈哈哈,不要抱太大希望! 最后感谢小伙伴们不离不弃一路跟随!爱你们! 我想要的不多,希望每个认真说喜爱我文的小伙伴们都能支持正版阅读。 这一年写这个文真的是想象不到的坎坷心酸累啊,有的同学不理解为什么作者要同时开两个文,何必搞得那么累,专心更完一个再去更另一个不就好了吗?可是生活会等你做完一件事再去做另一件事吗?要是能安逸做完,谁特么的想累死累活去做? 用大都督的话说: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很多小伙伴都是支持的,我真的很感动。 有关《幸得识卿》的剧场小番外,要是我有灵感或者想起什么忘写的,也会在微博更新小番外的哈!有关新文,也请小伙伴们关注微博【千苒君笑】。 最后,咱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