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坏人(快穿)》 第1章 坏妈妈1(重制版) “阿娘阿娘,我饿!” “好。”女人脱下了破旧的衣裳,换来了一顿饱饭。看着儿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喝着汤,女人按着瘪瘪的肚子,笑得一脸幸福。 “阿娘阿娘,我冷。” “好。”女人剪下了柔软的长发,编织成厚实的棉袄。 “还有小靴子。” “好。”女人脱下了自己的靴子,改成精致的小靴子。 小孩嘟囔,“不是新的啊!” 女人低下头,有些愧疚,阿娘穷,没办法给你新靴子,真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小孩大度地说道,“我要读书。” “……好。”女人想了想,扛起扁担赤脚走在雪地上,挨家挨户卖糖人儿,换来几个热乎乎的铜板当学费。 “笔墨纸砚呢?书籍呢?” 女人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好久,终于想到办法了—— 她截下粗壮的十指做笔,流淌腥臭的血液做墨,剥下老皱的皮肤做纸,不会说好听话的舌头跳下,干巴巴地吟诵着诗经典籍。 “真难听!” 许多年后。 年轻女人变成了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妪,三尺小儿也变成了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 “喂,我该娶媳妇了!” “你已经长大了。” “那又怎样?”少年反问。 “孩子,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了。衣服、鞋子、头发、皮、血、肉……能给你的,我都给了。”女人疲惫地说道。 “你不是还有一颗心吗?” “可是没了心我会死的。” “呵!”少年冷笑,“连一颗心都舍不得给我,你真是一个虚伪又吝啬的坏母亲!你一点都不爱我!” * 呛鼻的香烛味在空气中弥漫,棠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腰腹一痛,旋即被撞倒在地,一个小孩骑在她身上,一双拳头像冰雹一般兜头砸下,边砸,小孩边带着哭腔大吼着—— “是你!是你杀死了我爹!” “你是个杀人凶手!你不是我娘!” “你把爹还给我!还给我!” “小才你冷静点,这事情不关你娘的事,你别听人乱嚼舌根!”一个二十七八的妇人连忙上前将小孩扯开,扶起棠越护在身后。 “我亲眼看到的!就是她害死爹!” …… 被妇人护在身后的棠越漠然地打量着四周—— 墙上披挂着白布,屋子中央架着四张长凳,凳上摆着一副杉木棺材,棺材之前放着火盆,火盆中烧着纸钱…… 不大的灵堂中,有些拥挤地站了十几号人,个个穿着素净,一个哭成叫花猫的七八岁小孩抱着一块牌位,正一脸仇恨地盯着她,若不是他身边的老妇人死死抓住了他,他怕是要冲上来再打一通。 丧事? 寡妇? 杀夫? 母子相残? 刚到就来这么一出,真是个大阵仗呢! 棠越抬起双手,双手粗糙,指节粗大,长满老茧——就是这双手的主人,杀害了自己的丈夫?这双手的主人,心愿是什么? 如你所想,棠越不是这双手的主人。 她是一个外来者,你也可以叫她—— “任务者”。 完成你的心愿,收取你的功德,这便是“任务者”的职责。 棠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当上“任务者”的,因为她失忆了。 听她的系统099说,是她自行消除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或许是有什么不愿记起吧。 既然从前的自己选择忘记,如今的自己何必去追寻? 棠越很是干脆地选择放弃过往。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棠越听从了系统的安排,成为了一名“任务者”。 ——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 棠越还在观察着原身的身体状况,猜测着,又听得小孩尖锐的哭喊声—— “阿爹平时很小心的,怎么可能摔死!一定是她!阿爹死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不是她推的还能是谁?!杀人凶手!” 棠越心中忽地一痛,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心脏般,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不是她的情感,是原身的。 “小才乖,你爹不是你娘杀死的,他是听到你娘的喊声受惊,意外摔死的。你娘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怪你娘了。” “陈书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见着婆娘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声也不敢吭,但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家婆娘生生吓得摔死!” “这糖大姐可厉害着呢,换你你不怕?” …… 听着众人的说话声,结合观察所得,棠越很快便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身叫“糖大姐”,死的那个叫“陈书生”,是她丈夫,刚才扑上来对她又打又骂的小孩是她和陈书生的孩子,叫陈才。 糖大姐是个厉害泼妇,性格粗俗霸道,轻易不饶人,对着陈书生这个文弱丈夫整天不是打就是骂,左邻右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在感叹,陈书生好好一个温文读书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这么一个泼妇! 两天前的傍晚,陈书生捡柴回家,走在小渠边上,猛不丁听到背后传来糖大姐的一声雷霆怒吼,吓得他腿一软,倒头栽在了小渠之中。小渠里有块大石,偏生就那么巧,陈书生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那块石头上,直接摔断脖子!连救都没法救! 陈才跟小伙伴在小渠边上玩耍,听到响动过去一看,自己父亲陈书生已经没了气息,而母亲糖大姐一脸慌乱地站在边上。 陈才跟母亲糖大姐关系冷淡,跟父亲陈书生感情极深,联想起平日母亲的作威作福,当下便认定是母亲推倒父亲。 哪怕有衙门仵作捕快现场勘查,确定是意外事故,陈才也不信,咬定就是母亲害死父亲,一直哭闹着要糖大姐还他父亲。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去死啊!”陈才恨极,举起陈书生的牌位朝棠越砸了过去。 “砰!” 棠越脑门剧痛,旋即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登时便晕了过去。 * 混沌识海之中。 一团光团在空中载沉载浮,机械冰冷的声音自光团中传出:【请问宿主是否接收本次任务剧情?】 【099,接收剧情。】 棠越宁心定神,一连串记忆如潮水般灌入她脑海之中—— 那是一个女人悲哀又愚蠢的一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坏妈妈2(重制版) 唐糖出身医学世家,父亲是念慈县最好的大夫,因幼年失恃,父亲唐大夫对她难免溺爱,舍不得让她吃苦,唐糖不喜欢学医,唐大夫便放任唐糖自己玩耍。唐大夫想着,有自己在,唐糖怎么也吃不了苦。 可是唐大夫忘了,女儿总是要出嫁的。 唐糖十六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家道中落、老母亲常年卧病静养的穷酸书生陈升。 唐大夫一眼就看出这穷酸书生不是良配,如今世道识字的人不多,读书人金贵着,想挣口饭吃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但陈升过得这般潦倒,肯定有问题! 唐大夫苦苦劝说唐糖,被爱情蒙眼的唐糖不听,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陈升。 * 陈升没有才子的本事,却有才子的清高,嫌弃低三下四挣钱丢面子,整日窝在房中吟风颂月,靠着妻子的嫁妆和岳家的补贴度日。 唐糖成亲一年后的某天,唐大夫上山采药被野狼咬死,唐糖没来得及多伤心,陈家的生计问题又如泰山压顶——丈夫陈升的买书买画钱和婆母陈老太太的汤药钱是两头吃金的怪兽,唐糖带来的嫁妆早已消耗殆尽,全靠父亲唐大夫补贴着。如今父亲死了,唐糖卖了唐家药铺,卖店的大部分钱都当做遣散费分给药铺的大夫学徒们,自己留下五两银子傍身,可这点银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读书看病,处处要钱,陈升不肯出门工作,唐糖只得自己顶上。 唐糖没学会父亲的医术,儿时却贪玩学会了画糖人的手艺,现今正好排上用场。 她挑起了几十斤重的糖担子,走街串巷卖糖人,赚锝一点微薄收入勉强够养家糊口。 生活刚有点起色,意外又来临——唐糖有孕,家庭负担更重。 陈升仍坚持着才子的清高,不肯为五斗米折腰。唐糖咬牙挨过怀孕的那段苦日子,拼命生下一个儿子,陈升给他取名“陈才”,意为成才。 唐糖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改变丈夫,没想到丈夫仍是老样子,整天窝在家中混吃等死。唐糖好声好气地跟陈升商量赚钱的事情,反被陈升指责说贪慕虚荣、嫌贫爱富。 多年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唐糖再也忍受不了,跟陈升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吵。 唐糖素来温柔隐忍,什么苦都往自己肚里吞,这是陈升第一次看到她歇斯底里泼妇骂街的样子,陈升被吓呆了。 婆母陈老太太连忙上前劝阻,求唐糖为孩子着想,不要破坏家庭的和睦。 唐糖闻言怔住,呆呆看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儿子,许久之后,抱着孩子无声地痛哭起来。 孩子都生了,还能怎么办? * 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唐糖为了孩子没有离开陈升,但从那以后,尝到做泼妇好处的唐糖再也不愿意忍气吞声,做一个温柔贤淑的淑女。 她每天对丈夫呼来喝去,稍有不如意就大声叱骂,陈升畏她如虎,苦不堪言。 儿子陈才八岁那年,某天,唐糖忽然嗅到陈升身上有股奇异的脂粉香味——唐糖画糖人最重干净,是从来不用脂粉的。 唐糖怀疑陈升在外头有了女人,跟踪一查,发现陈升竟然进了县上有名的风流人家香寡妇的门! 唐糖简直要气炸了,我辛辛苦苦挣钱养家,你却背着我玩女人?! 唐糖当场就想踹门而入,狠狠打这对奸/夫淫/妇的脸,可抬脚的瞬间,她又迟疑了——她是能闯进去,但是闯进去之后呢?打吗?闹吗?和离吗?闹翻脸之后,儿子怎么办?儿子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让儿子知道,他得有多伤心? 唐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收回脚,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这时,儿子陈才和小伙伴的玩闹声响起。 一墙之隔的陈升听到儿子的声音匆忙从香寡妇床上爬起,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上,急急就要逃跑,不想一个不慎,失足从墙头摔下,墙外刚好是一条废弃的水渠,陈升脑袋朝下当场摔死。 唐糖念着夫妻一场,想给陈升留给体面,上前去帮陈升穿裤子。 陈才撞见唐糖蹲在出血不止的陈升身边,举止古怪,下意识认为是唐糖杀死父亲,自此对唐糖怀恨在心,再无母子情分可讲。 陈升的死多多少少跟陈才有关,唐糖为了保护儿子不肯说出真相,任由儿子误会自己。 儿子对她漠视冷待,从没有一句好话,可唐糖不在乎。她一如既往地对儿子好,为了给儿子攒三两银子的束脩,唐糖甚至去卖人肉——念慈县首富家的小小姐得了怪病,有个大夫说要重阳生人的肉做药引才能治好,正巧,唐糖九月初九生辰。 唐糖挖心挖肺地对儿子陈才好,以为人心肉长,儿子终有一天会看到她的好,明白她的不易。 她为了一文钱追了地痞流氓三条街,为了一个好摊位跟小商贩打得头破血流,从牙缝里挤出银子供陈才上学读书,努力培养陈才成才。 没曾想陈才参加科举、考上案首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赶出家门。 唐糖这才知道陈才一直没有放下过父亲的死,连忙跟陈才说出当年的真相——陈升是跟人偷情,逃跑时不小心摔死的,不是她杀的!陈才已经大了,可以承受真相了。 陈才听后勃然大怒——唐糖害死父亲不算,还要污父亲的清名! 一怒之下,陈才让人狠狠打了唐糖一顿,将她扔到破庙之中自生自灭。 唐糖在昏迷之时,隐约听到一个娇蛮的女声,她听出这是她未来儿媳的声音——未来儿媳叫李芙蓉,是首富李家的小小姐,就是当年她割肉做药引的那家小姐。李芙蓉爱慕陈才才华,甘愿委身下嫁,过几天就是她和陈才的大好日子。 李芙蓉说:“陈郎这般风流人物,怎会有这样不堪的亲娘?老天爷对陈郎真是不公平。她活着就是陈郎最大的污点。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陈郎……四哥,你帮我杀了她!” “真杀?她可是你婆母,你不怕陈才知道后跟你闹?”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 唐糖凄惨地死在破庙之中,灵魂飘飘渺渺回到陈家。 陈家正在为她举办丧事,前来拜祭的宾客很多很多,有的是陈才的师友知交,有的是李家的亲朋故旧,热热闹闹的,丧事场面很大,比当年陈升的大多了。 唐糖无意间听到陈才同窗们的对话,如遭雷击—— 他们聊起了与陈才相处的过往,说陈才吃穿用度都很寒酸,他们起初以为陈才家境贫寒,后来才知,陈才也是书香门第出身,颇有家底,父亲给他留了一大笔遗产,只是家中有个恶毒粗鲁的亲生母亲,牢牢握着家中银钱不放,对他这独子比后娘还狠!缺衣少食不说,还百般阻拦他读书,说是浪费银钱。若不是陈老太太苦苦哀求,又舍了老脸跟人借钱,陈才哪有可能上学,更别说参加县试考上案首! 唐糖简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放他娘的狗屁!没一句真话!陈家在她嫁进来之前就只剩一个空壳子,要不是她的嫁妆,要不是她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地卖糖画,陈家老小早就饿死了!是谁在造谣?!看她不撕了他的嘴! 愤怒之时,陈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飘去一看,是赵倩。 赵倩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哪怕在她被误认为杀人凶手,受万众唾骂的时候,赵倩也依然不离不弃地守在她身边,鼓舞她、安慰她。若不是有赵倩帮助,唐糖或许撑不了这么多年。 唐糖一看到赵倩,眼泪立马就流了下来。 赵倩怒骂道:“你们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糖糖对你们的好你们都当被狗吃了吗?她在陈家当牛做马二十三载,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连她的命也要夺走!你们还是人吗?!” “胡说什么,陈夫人明明是失足掉崖摔死的!”说话的是私塾的一名学子,不过十五六岁,年轻气盛,很是崇拜陈才这个才高志远的师兄。 “我呸!早不摔死晚不摔死,偏偏中了案首要娶新娘子时摔死,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傻子吗?!那条山路糖糖挑着担走了二十年,闭着眼睛都会走!怎么可能摔死!证据?你跟我要证据?开棺验尸啊!证据就在她身上!你们真以为能一手遮天吗?!陈才!从前你们陈家老弱病残,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就好声好气地哄着糖糖,一朝得意不需要她了就卸磨杀驴,用完即弃!陈才你弑母不孝,必有报应!” “老太太气晕了!快把老太太扶进房!” “你们还傻愣着干嘛!把这个胡说八道的疯婆子轰出去!” 卸磨杀驴?用完即弃? 唐糖只觉得眼前像是蒙着一层白纱,可怖的獠牙巨兽在薄薄的白纱之后对她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而陈才和陈老太太的对话,更是□□裸地揭开白纱,将狰狞真相暴露,再不许她自欺欺人—— “她跟赵倩一样,无事生非,见不得我陈家好。”陈才瞥了唐糖棺木一眼,“幸好,我们祖孙总算摆脱了这个冤孽,以后也能过点清净日子。” 陈才带着庆幸的声音划破空气传入唐糖耳中,那一瞬间,唐糖心脏骤停,浑身血液仿佛就此凝结—— 小才……是这么看她的?一个—— 冤孽? 陈老太太轻咳一声,说:“别这么说,这些年来,阿唐对你也算不错。” “呵,自己用着五两银子的香粉,却撒谎装穷,连三两束脩都不肯给,这叫不错?自己在外吃香喝辣,让我们在家青菜豆腐,这叫不错?笔墨纸砚不舍得买,衣服鞋子不舍得裁,让我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叫不错?” 陈才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怨愤与指控,滔滔不绝地发泄着心底的怨毒和恨意,唐糖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像是掉进冰窟窿中,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顺着经络血管,迅速游遍四肢百骸,钻入心底,把一颗火热的心都冻成冰块。空气也变得无比的压抑,压得唐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儿子一直都是这么想她的? 他没看到她起早贪黑的劳作,就看到了封在空空妆匣中唯一一盒、十年未动的香粉?他没看到她因割肉卖钱而瘸拐的右腿,就看到那冷冰冰的三两束脩?他没看到她每天只吃两个馒头,以井水充饥,就看到桌上的青菜豆腐?他没看到她十年未换磨得发透的衣衫,就看到了自己今年没有新衣服充场面?! 她竭尽所能地给他所有,却换来他无尽的怨怼? 她就差没把心掏给他了,却换来他的“摆脱冤孽”? 要“摆脱冤孽”什么时候不能摆脱?陈升死的时候不摆脱,陈老太太重病在床的时候不摆脱,他要上私塾没束脩的时候不摆脱,偏偏等到长大成人、取得功名、觅得佳人之后才来摆脱! 不过是因为找到了接手金主,不再需要她这个碍眼的粗俗的泼妇母亲罢了! 十八年的心血都喂了狗了! 不!就算是喂了狗,狗也会对她摇尾巴,而他!他希望她去死!! 她做错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她起早贪黑养家糊口,侍奉婆母犹如亲母,割肉呕血供养儿子,一肩抗起陈家烂摊毫无怨言,她自问心无愧,却落得个丈夫背叛、儿子厌弃、众叛亲离、人人唾骂、被未来儿媳当做污点弄死的悲惨下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上天真的有神明,告诉她,究竟错在哪里?! * 【可怜的女人啊,如果神明许你一个心愿,你想要什么?守护,或者毁灭?】 【若真有神明……呵——他不是说我是个坏母亲吗?那我希望神明给他一个截然不同的好!母!亲!这是我这个坏母亲——给我的好儿子最后的馈赠!】 【如你所愿。】 呦吼,坏妈妈生气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坏妈妈3(重制版) 棠越是在厢房醒来的,身边只有原身的好朋友赵倩照顾着。 赵倩神情难掩愤怒,棠越见状,问赵倩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倩压着怒气,飞快地将后来的事情说了出来—— 棠越被陈才砸晕之后,陈才不仅没有愧疚,反而还笑了出来。 有人指责陈才不该对糖大姐动手,他振振有词说,自己是为父报仇,官府不肯惩罚唐糖这个罪人,他来替天行道! 陈才将陈升的死都怪罪到唐糖头上,信誓旦旦说陈升是被唐糖推下小渠摔死的。 前来吊唁的宾客原本将信将疑,但陈老太太此时站了出来,说陈升死的那天,她曾听到唐糖跟陈升大吵了一架。 左邻右里也附和说,唐糖平时对陈书生不是打就是骂,坏得很! 这些佐证的话一出,大家立刻脑补出了“真相”——肯定是唐糖跟陈升夫妻吵架,唐糖一怒之下殴打陈升,没想到失手将陈升推下小渠害死了! 看着他们一盆盆脏水往唐糖身上泼,赵倩有心要帮唐糖辩解——赵倩是唐糖最要好的朋友,唐糖什么事情都跟她说,包括陈升在外头有别的女人,偷情失足摔死的事情,但想到唐糖之前再三请求过她保守秘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得憋屈地背着棠越回房,眼不见为净! “还有那香寡妇!她也来了!还一直在煽动众人的情绪……可恶!明明是她不检点,若不是为了跟她偷情,陈书生怎么可能……她竟然贼喊捉贼,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头上!可恶!太可恶了!” “香寡妇……么。”棠越垂目,若有所思。 * 这香寡妇父亲也是读书人,她耳濡目染识了些字,样貌清纯,自有一番书卷气,跟寻常乡间村妇很不一样。 只可惜香寡妇家道中落,父亲为了聘礼将她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没过几年病秧子就死了,只给她留下一个不怎么康健的儿子。夫家说她克夫,霸占了她夫家的财产,还将他们孤儿寡母给赶出去自生自灭。 香寡妇没有什么谋生手段,为了生活,只能选择去依靠男人为生。 陈升便是她的恩主之一。 唐糖悲剧的一生,香寡妇出了不少的力。 是她在背后给陈才洗脑,让他相信唐糖就是杀害陈升的凶手,也是她利用女性魅力散播谣言,日复一日地败坏唐糖的名声,最终让唐糖沦为人人喊打的毒妇。 香寡妇很有相人之明,认定陈才以后会出人头地,所以在陈才小时候便对他嘘寒问暖照顾有加。 果不其然,陈才娶了李家小姐,中了进士,当了大官,一飞冲天。 陈才感念她小时候的照拂之恩,将香寡妇接到了陈家,侍之如母,恭敬孝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亲生母子呢! * “糖糖,你还是把真相说出来吧!别相信什么清者自清,只有众口铄金!背着这谋杀亲夫的罪名,你以后该怎么办?小才重要,你就不重要吗?”赵倩心痛道。 被认定谋杀亲夫的后果有多严重,棠越已经在唐糖的记忆中看到了—— 唐糖记忆中,陈升的葬礼之后,除了赵倩之外的所有人都认定她是杀人凶手,她在念慈县上的日子开始变得十分难过。 旁人对她指指点点,或是当成瘟神,害怕地退避三舍;或是自诩为正义使者,前来找她麻烦,替天行道。她卖糖画的家当被人砸了七八次,自己也被人打了好多次,身上留了不少伤疤。可她从来没有屈服过,谁敢打她,她抄起扁担就打回去,哪怕寡不敌众,哪怕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就是她这股不要命的狠劲吓住了那些“正义使者”,让他们不敢再来找茬,连收保护费的都不敢收到她头上。 她的糖画生意一落千丈,养家糊口变得分外困难。她不得不费尽心力去琢磨糖画花样,降低糖画价格,甚至要半价出售才能引来顾客光临。 她被李家家丁殴打的那天,其实有很多人看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她——杀人凶手,被打死也活该。 儿子不肯奉养老母,将老母赶出家门,这本是大不孝之罪,但是放在陈才身上却多少人指责——因为唐糖是“杀人凶手”。 对待杀人凶手,怎样都不过分。 原身唐糖愿意承担“谋杀亲夫”的罪名,棠越却不愿意。 棠越可是要当个“好母亲”的。 好母亲,怎么可以有污名? “倩倩,之前我以为小才只是太过伤心,没想到他对我误解这么深!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沉默了。”棠越说道:“倩倩,你过来……” 赵倩凑到棠越身边,听着棠越在耳边小声的计划,脸上慢慢浮现一层喜色,“好!我马上去办!” * 等赵倩走了之后,棠越解开头上缠着的绷带,对着略花的镜子照了照。 这伤口是原身儿子陈才砸的,小孩子力气不大,伤口不深,破了些皮,留了点血,赵倩帮她上过药,现在伤口已经止血了。 “可惜了。”棠越有些莫名地说了一句,而后抄起屋子角落的扁担,一扁担砰的砸在伤口上,登时血流满面。 【宿主?】系统099机械而疑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既然挨了打,那就要把这顿打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好妆才能上台唱戏。】 棠越下手很狠,伤口几乎都能看到骨头了,因失血过多,棠越感觉有点头晕,但她依旧平静地捞起水盆中的面巾,拧干,擦去脸上的血,随手将面巾丢回水盆,清水立刻被染成血水。 【监视灵堂和赵倩的情况。】 【是。】 【对了,忘问你一件事情,你们系统有未成年保护法吗?】 【没有。垃圾我们都是建议直接埋了的。】 【我有。】真可惜。 棠越不紧不慢地一边包扎着头上的伤口,一边等着时机的到来,等了小半个时辰,眼见一切准备妥当,棠越起身,拿了妆匣中的香粉盒子塞到怀中,顶着鲜血渗透绷带的伤口,脚步虚浮地朝灵堂走去。 这盒香粉可是重要证据,正是因为这百花香,唐糖才能发现陈升出轨,引发之后一系列事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坏妈妈4(重制版) 陈升死的那天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也是唐糖的生辰。 她嫁入陈家已经十三年,但陈家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辰,唯一记得她的生辰的,是赵倩。 赵倩将她从陈家拉了出来,目的很明确的,一路快步走到了淑女坊——念慈县唯一一间胭脂香粉铺子。 赵倩要了间包间,让小二送上近来的新品样品供她们慢慢挑选。 满满五六个托盘的胭脂水粉,五颜六色晃花了唐糖的眼。 “你想买脂粉?”唐糖问赵倩。 “不是我,是你。”赵倩埋头挑着脂粉,道:“今天不是你生辰吗?挑些香粉胭脂送你当礼物。你好歹也是念慈县的一朵花,多久没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 这胭脂得要多少钱? 唐糖刚想推辞,赵倩何等了解唐糖,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妹?” “倩倩?” “上月我生辰你送了我一整套糖画娃娃,今天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那糖画不值钱的。”唐糖有些羞愧,那些糖画是她亲手做的,不值几个铜板,淑女坊随便一盒胭脂都能买十套糖画。 “礼轻情意重。那套糖画是你照着我们一家画的,看那一眉一眼栩栩如生的,像活人站在面前般,这得花多少功夫?在我看来,这一套糖画比什么胭脂都贵重!你想啊,你送我的糖画是你好几个日夜的心血,而我要送你的胭脂香粉不过是一点银子,这银子还不是我挣的。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一点都不心疼。说起来,还是我占你便宜了呢!” 唐糖嗔了赵倩一眼,“就你会说话。” “好啦好啦,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赵倩抱着唐糖的胳膊,将她拖到桌边上挑选着合适的胭脂。 “我都三十了,还打扮什么?羞人!” “什么三十,才二十九呢!县子东的香寡妇比你还大五岁,照样每天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得县子上的汉子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我又不想勾引男人。” “是是是,你只想勾引你丈夫。” 唐糖眉头一皱,“怎忽然又提他?” “你们是夫妻,难道真的一辈子要像仇人一样生活下去吗?”包间里只有她们两个,赵倩也就敞开了跟唐糖掏心窝子的话。“在外人面前你给他几分面子,别动不动就吼他,越是窝囊的男人把面子看得越重!” 唐糖怒道:“他想要面子自己挣去!小白脸有什么面子!” “你怎么又生气了?糖糖,我知道陈书生是个扶不起的,但你已是陈家妇,要在陈家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与陈升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听听外面的传言,大家都说你是个彪悍的,在陈家作威作福,打压得婆婆丈夫抬不起头来。我晓得你不在乎流言蜚语,但小才呢?你也不在乎吗?陈书生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孩子跟他感情深,你整日母老虎似的吼陈书生,孩子看见了心里怎么想?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得给他几分好脸色。听我的,收收脾气,软和点。” 提到孩子,唐糖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委顿了下去。 孩子,是她唯一的软肋。 赵倩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劝唐糖回心转意,跟陈升重修旧好。唐家已经没了,陈家就是唐糖唯一的家了,她得融入陈家才行! 唐糖心有所动,但是拉不下脸面来,这八年来她对陈升一直是凶巴巴的,忽然要她软声和气地讨好陈升,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也别不好意思,夫妻间不就那档子事吗?你放下身段主动点,棉被一翻,什么矛盾都缓和了。趁你还年轻,抓紧时间再生个孩子。” “我有小才一个就够了。” 赵倩眉间浮上犹豫之色,斟酌词语,片刻后说道:“多子多福,都说打虎亲兄弟,以后小才也好有个兄弟帮衬!” “我……我考虑一下。” “这次生的你可一定要养在身边,莫要再交给你丈夫和婆母了!”免得再养出一个不认亲母的! 唐糖没听出赵倩的言外之意,只随口嗯嗯两声,赵倩叹了口气,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转了话头给唐糖挑起了胭脂。 唐糖推辞不过,便拿了一盒半个巴掌大的香粉——这是所有脂粉盒子中最小的一个,她想,这应该是最便宜的吧?却没想到,这是最贵的! “什么?!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她卖八年的糖画也不过才攒下十两银子! 淑女坊小二翻了个白眼,“买不起就别买。” 唐糖差点没跟小二吵起来,赵倩连忙拦住她,对小二说道:“就要这盒,你包起来吧。” 有钱赚小二立马换了笑脸:“好嘞!”手脚麻利地拿出彩纸包了起来,边包还边赞赵倩的好眼光,道:“客官你真是好眼光,这香粉名叫百花香,采集了上百种花香炼制而出,一百斤花瓣才炼出这么小小一盒香粉!扑一点点在身上,花香可以萦绕十天不散!可是一等一的绝品!我们店里也才进了两盒!” “两盒?还有一盒呢?”赵倩问道。 “一个书生买给他娘子了。书生俊,媳妇俏,真是一对璧人呢!” “真可惜。我还想跟你用同一款香粉呢。” * 跟赵倩分别之后,唐糖回了家,陈升和陈才都不在家中,听婆母陈老太太说,陈才跟小伙伴出门玩耍,陈升出街卖字画。唐糖一听,心中欢喜,丈夫总算是有长进了! 去了厨房烧了热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换上新年才穿的半新衣服,拿缺了齿的梳子沾了井水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对着有些花的铜镜照了照,铜镜中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镜子要让人磨磨了,都花了。”想到磨镜子要花钱,唐糖一阵心疼。 拿起桌上绘着繁花的香粉盒子,打开嗅了嗅,浓郁的百花香气沁人心脾,刚伸出手指想挑一点,唐糖又停下了——她舍不得,五两银子呢!她卖多少糖画才能赚到? 等丈夫回来再扑上吧。 唐糖将香粉盒子放到空荡荡的妆匣中,不知想到什么,蜡黄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 在家中等了一会儿,唐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急忙迎上前打开门,丈夫陈升就站在门外。 见到唐糖,陈升脸上一慌,“你、你没去卖糖画?” “今天累了,早点回来休息。你呢?娘说你去街上卖字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生意不好吗?” “我……我……”陈升支支吾吾道:“生意……生意很好,有个买主要山水图,我想起家中有一幅,回来拿画。” “你走了那画档子怎么办?集市上的商贩都狡猾得很,你人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抢你的位子!” “我托人看着……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走了。” 陈升扭头就要走,唐糖连忙喊道:“你画还没拿呢!” “哦哦,急糊涂了!”陈升脚步略显慌乱地走入房中,翻出一个卷轴,低着头匆匆从唐糖身边擦过。 唐糖鼻尖微动,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陈升,你身上什么味道,好香。” “回来经过野花丛沾上的吧。不说了,买主该等急了。” 唐糖目送着陈升离开,越想越不对劲,回到房中拿出香粉盒子打开一闻——跟陈升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香粉名叫百花香,采集了上百种花香炼制而出,一百斤花瓣才炼出这么小小一盒香粉!扑一点点在身上,花香可以萦绕十天不散!可是一等一的绝品!我们店里也才进了两盒!” “一个书生买给他娘子了。书生俊,媳妇俏,真是一对璧人呢!” 淑女坊小二的话如天雷在唐糖耳边炸响,唐糖颤抖着放下香粉盒子,呆坐好一会,忽然站起,狂奔出门。 是谁?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 陈升做什么事情都是慢条斯理的,像一个优雅从容的贵公子,唐糖很快便追上了他。 唐糖悄悄跟在陈升背后,一路尾随着,跟着他往县子东面走去。 念慈县县子西面地势平坦,屋舍俨然,最为繁华,东面背靠大山,崎岖不平,人烟最少,只有寥寥几间屋舍。 陈升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前,左右张望,唐糖机敏,及时躲到了大树之后。 陈升见周遭没人,敲了敲木门,不多时,木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看着陈升笑意盈盈。陈升握着美妇人的手,凑在她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美妇人笑得花枝乱颤。 他们手牵着手,亲昵地走进小院。 唐糖失魂落魄地、僵硬地靠近小院,脚像灌铅般沉重。 她靠在小院墙上,院子隔音不好,她听到了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的调笑声,丈夫吹牛说自己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女人崇拜地聆听着、惊呼着、吹捧着,捧得丈夫飘飘然,一颗大男子心无比膨胀。 没多久,院子传出了那档子事的污言秽语声、男人的低吼声和女人婉转的呻/吟声。 唐糖只觉得自己像是误入冰窖之中,浑身发冷,连呼吸都是冷的。 唐糖脑子一片混乱,她想撒泼,她想骂人,她想冲进去狠狠扇那对狗男女耳光!她没日没夜地画着糖人挣钱养家,好不容易才攒下十两银子——这可是孩子的束脩!陈升不声不响,随手便花了一半去买香粉哄女人欢心! 好大方! 他眼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小才这个儿子吗?! 唐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克制不住就要冲进去—— 但是,抬脚的那一瞬间她犹豫了—— 冲进去以后呢? 吵吗?打吗? 闹开以后呢? 和离吗? 小才怎么办? 他是那么的崇拜自己的父亲,如果他知道了,该有多难受? “小才……”喃喃念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唐糖脸上的怒火慢慢弱下去。许久之后,她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今天没见过陈升,没闻到花香,没来过县东。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而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 “小才快跟上!我家可好玩了!” “别过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坏妈妈5(重制版) 陈家灵堂中,墙上挂着大大的“奠”字,奠字之前放了一张悬挂白桌衣的桌子,桌上摆着糕点、香炉、蜡台和长明灯,桌子最中央立着一块褐色牌位,牌位一角颜色略深,像是沾上了什么污渍。 地上火盆燃烧着纸钱,杉木棺材静静躺在屋子正中央,棺材一侧放了两张蒲团,陈老太太和陈才跪在蒲团上,对着前来吊唁的人弯腰回礼。 陈才一个八岁的小孩子,穿着一件宽大的麻衣,越发显得瘦小可怜,看得人怜悯之心大起。香寡妇瞧着他可怜,上前好声好气地安慰陈才。 香寡妇温柔的声音和落在头上轻柔的抚摸,很好地抚慰了陈才年幼的、受伤的心灵,他在香寡妇身上感受到了自己从未感受到的、属于母亲的柔情与疼爱,闻着香寡妇身上熟悉的味道,陈才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入香寡妇怀中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如果你是我娘就好了……”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把香姨当做你的娘亲,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香寡妇环抱住陈才温柔道。 “香姨呜呜呜呜……”陈才紧紧抱住香寡妇,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迅速打湿香寡妇的衣衫。 “小才啊,我可怜的孙儿啊!”陈老太太摸着陈才的肩膀,老泪纵横。 灵堂中的其他人看着抱作一团痛哭的孤儿寡母也是心酸,面露哀戚之色,纷纷安慰陈才和陈老太太,请他们节哀顺变,万万要保重身体。 而在此时,棠越苍白着一张脸缓缓走了进来。 “糖大姐来了。”有人低声提醒一句,霎时所有人都住了嘴,灵堂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而尴尬。 “你还有脸来!”陈才红着眼睛对棠越吼道。 “小才不得无礼。”陈老太太低声喝道,陈才委屈地咬着牙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棠越。 棠越扫了一眼他们,只见陈老太太、陈才和香寡妇三人站在一处,陈才的手还紧紧揪着香寡妇的衣服,瞧着倒比她更像是一家三口。 无视了吊唁宾客或是畏惧、或是嫌恶的眼神,棠越走到灵堂中央,对着陈升的牌位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道:“陈升,你实在是太傻了!你和她有情,想要纳她为妾跟我说就是,干嘛要偷偷摸摸地跑去私会?如今倒好,被人撞破好事,光着屁股逃走时,一个不小心摔死在她的墙外,可曾想过她以后会夜夜噩梦?” 这话像是一颗巨石落在湖中,登时激起一片哗然! 纳妾?私会?光屁股逃走?! 陈书生……竟然是这么死的?! 惊天大丑闻啊!向来满嘴仁义、畏妻如虎的陈书生竟然跟人偷情! 还被人当场撞见,羞愤跳墙摔死! 香寡妇脸色一白。 陈老太太立刻喝道:“阿唐你受打击失心疯不成!我儿清清白白,只有你一个女人!” 棠越说道:“没想到陈升连娘您都瞒着。娘,您不知道吧,陈升隔个三两天出门,说是卖字画,其实是去县子东面会佳人呢!那个佳人大眼睛小细腿,柳叶眉毛樱桃嘴,我看了都想亲一嘴!娘你瞧瞧、瞧瞧,小才手拉着的这位漂亮寡妇就是陈升的心上人!” 香寡妇像是被烫着了般,急急甩开陈才的手,掩着脸就想走,却被棠越死死拉住。 “诶诶诶,香寡妇,香妹妹,你别走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你你你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香寡妇俏脸煞白,死命挣扎着,但她一个弱女子论力气哪里比得过棠越?轻而易举便被棠越扯到灵堂中央,暴露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恨不得直接消失才好! “聘礼都戴在头上了,怎么翻脸不认人呢?你头上这缠枝银簪和花鸟银簪是陈升在大庆金铺打的,你不是他心上人,他干嘛送你簪子,你又为什么收他簪子?”棠越好整以暇道。 香寡妇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头上的簪子,支支吾吾道:“这这……这天下簪子都一个模样,我这是自己打的!” “花鸟银簪我也有一根,糖大姐你别冤枉好人啊。”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农妇说道。她叫黄大嫂,是陈家的邻居,最爱凑热闹,帮人主持公道,哪里有争吵哪里就有她。 “你这坏女人!不许欺负香姨!”陈才猛地推开棠越,像个小小男子汉般将香寡妇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盯着棠越,一脸的仇恨。 “你叫错了,不是香姨,是二娘。”棠越笑道,“看你和你二娘关系这么好,娘我也就放心了。”又道:“簪子是巧合,香粉味也能是巧合吗?黄大嫂,你鼻子灵,闻闻香妹妹身上是不是有一股百花香味?正好棺材还没盖上,黄大嫂再闻闻陈升身上,是不是也有一样的味道?” 黄大嫂也是个不忌讳的,当下便凑到陈升尸体旁,闭着眼睛,前倾身体一闻—— “咦!还真有!” 众人看香寡妇的眼神立刻怪异起来。他们的记性可好着呢,先前香寡妇一直在暗示陈书生是糖大姐害死的,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贼喊捉贼! “最毒妇人心!” “她还假惺惺地关心小才,啧啧,哪个后娘会对前头儿子好?肯定存了坏心眼!” “怂恿儿子对付他亲娘,这香寡妇好毒的心!” …… “不是这样的,我跟陈书生清清白白的,他身上的香粉味不一定是我的啊!可能是糖大姐的,也有可能是他跟别的女人的!”香寡妇慌乱地争辩着。 可在这时,赵倩带着一个小伙子出现。 “咦!这不是淑女坊的店小二吗?” 香寡妇俏脸立刻苍白如纸——完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坏妈妈6(重制版) 店小二一眼便认出了香寡妇,“没错!就是她,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位娘子和她书生相公一起来淑女坊买走了百花香。七天前这娘子挽着书生的胳膊走进我淑女坊,很少见有夫妻在外面这么亲热,所以我印象很深。我淑女坊只进了两盒百花香,一盒卖给了赵娘子,一盒卖给了这位娘子。” “赵娘子的百花香送给我当生辰贺礼,我还没来得及用,你瞧,还是满满当当的,一分都没用过。”棠越从怀中拿出了香粉盒子打开展示给众人看,果然,香粉填得满满的,没有动用过的痕迹。 “香妹妹,人证物证俱在,你就别隐瞒了。陈升与你郎情妾意,生前不能光明正大,死后我这个做大妇的总要完成他的心愿,给你一个名分。”棠越贤良道:“陈升以为我会吃醋,所以把你瞒得死死的。但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期望陈家能多个妹妹。我一个人撑起陈家不容易,多个妹妹分担我高兴得很!” “陈升笔墨纸砚要钱,娘问医寻药要钱,小才上私塾也要钱。我苦苦撑着陈家十几年,好不容易攒下十两银子,还被我男人拿走当聘礼聘了你。现在陈家就剩一个空壳子,连他葬礼用的二两银子还是借的。香妹妹啊,我也不追究你狐媚害死陈升这件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姐妹一起好好努力,撑起陈家,也不枉费和陈升夫妻一场。” 棠越言下之意是要香寡妇嫁进陈家当牛做马,供养陈家一家老小,但香寡妇哪里肯!当下敛了柔弱的神情,柳眉一竖,骂道:“呸!什么姐姐妹妹!我跟这姓陈的可没半点关系!” 陈才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变了脸的香寡妇,先前不是这样的啊!先前她明明说她跟爹是君子之交,还说自己可以把她当亲娘的啊! “我当被狗咬了,簪子还你,百花香也还你,你别来找我!”说着香寡妇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拿出怀中的百花香丢在地上,像是身后有恶犬追般,头也不回地跑了。 “叮当——”银簪香粉落地,艳丽的粉末撒了一地,浓郁的百花香充斥灵堂,灵堂的庄严肃穆彻底荡然无存。 “香姨!”陈才大喊道。 香寡妇闻声跑得更快了。 陈才下意识便要追上去,黄大嫂眼疾手快拉住陈才,将陈才推到棠越身边,道:“你跑什么!你娘在这呢!香寡妇是个坏女人,她说的话都不能信!你从前是被她骗了,所以才会误会你娘是杀人凶手,快,跟你娘道个歉,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我不!”陈才低头狠狠咬了黄大嫂一口,黄大嫂吃痛放手,陈才立刻一溜烟钻出灵堂,跑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背靠着房门,身体缓缓落下,陈才抱住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痛哭出声。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黄大嫂皱着眉头说道。 “小才只是一时受不住打击,平时他不是这样的。”棠越说道。 黄大嫂嘴巴一撇,不以为然:遇到事情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的本性!陈才因为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对生他养他的母亲动手,可见是个不孝顺的! 黄大嫂看了眼棠越,棠越正蹲在地上清理满地的香粉,不知何时,她额头上的伤口再次破裂了,鲜血打湿绷带,顺着苍白憔悴的脸颊流下,棠越身体晃了晃,看模样几乎要晕倒了,黄大嫂下意识地想伸手搀扶,棠越却坚持着,随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轻轻甩了甩头,像是要甩去眼前的模糊重影般,然后低头沉默地继续打扫着地上的香粉。 这额头上的伤还是陈才砸的呢!瞧这出血量,陈才还真是往死里砸呢!顶着这伤口这么久,也没见陈才和陈老太太过问一句! 哎!糖大姐真是个苦命的人!丈夫死了,留下一屁股的债,儿子又是个不孝的,她一个寡妇下半生怎么办呦? “糖大姐,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能帮的黄大嫂我一定帮你!” “谢谢你黄大嫂。” “哎——苦了你了。” “不苦。”棠越抬头看着黄大嫂,露出一个虚弱而阳光的笑容。 阳光底下,阴影暗潮涌动着—— 该叫苦的,是他们才对。 好妈妈之苦,才刚刚开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坏妈妈7(重制版) 送走了一干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关上门,陈老太太勉强维持的好脸色再也挂不住,她用拐杖狠狠一敲地板,怒道:“唐糖!大闹丈夫灵堂,有你这么做妻子的吗?!” 棠越冷笑,这不是你乖孙先挑的事吗?她不过是自辩清白罢了。 “人死为大!你就不能让他清清白白地走吗?非要把这些腌臜事情翻出来,今天陈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你发泄一时爽了,可想过小才以后怎么做人?” 棠越眼角余光扫到贴在门外的小小一道影子,心下了然,陈老太太这是故意的呢!又想挑拨她和陈才之间的感情。 如果是原身唐糖,倔强好强如唐糖,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只会在暗地里用实际行动表明歉意,嘴上半点不肯服输,让陈才听到了又添一层隔阂。但如今站在这里的是棠越——要当好母亲的棠越。 陈老太太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 只见棠越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娘,我就是为了小才好,才不得不撕下陈升贪花好色道貌岸然的假面。” “你!” “父亲与寡妇偷情只是道德上的污点,母亲弑夫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照我朝律法,刑徒之子与娼妓之子等同,严禁参加科举。我若被认定谋杀亲夫,小才便是罪人之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娘,你心疼陈升,就不心疼小才吗?”棠越反问道。 陈老太太一时语塞,顿了片刻,说道:“那你也不能大闹灵堂啊!你可以等出殡后慢慢解释……” “谣言长了四条腿,跑得比风还快。等到出殡之后,还有解释的可能吗?大家先入为主,认定我是谋杀亲夫的凶手,我之后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陈老太太怨念道:“你是清白了,却在小才身上捅了一把刀!” 棠越轻笑:“爬寡妇墙的不是我,拿小才束脩去讨好小情儿的不是我,光着屁股跳墙逃跑的也不是我,娘你怎么说我捅了小才一把刀?” “呜——” 门外传来谁压抑不住的呜咽声,像是遍体鳞伤的小兽痛苦的哭泣,随着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后,砰的一声,陈才房门被重重关上。 陈老太太和棠越都听到了响动,但是谁也没动。 陈老太太目光沉沉地盯着棠越,道:“阿唐,好利的嘴皮子!” 棠越微笑不变,“街头叫卖的,嘴上功夫当然得好。” 陈老太太探究地盯着棠越,似乎要把她整个人看穿般。“你变了好多。”以前的唐糖看似强硬,但是对着小才心比谁都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舍不得伤害小才,小才一皱眉,她比谁都紧张,但是现在…… “死了丈夫的寡妇,能不变吗?娘,如今的我跟您一样了。” 陈老太太眉头紧皱,轻咳着避开棠越的目光,说:“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歇,养养伤。” “我先去看看小才。” “小才刚受打击,你过去会让他更加伤心,还是让我去吧。”陈老太太拍着棠越粗糙的手,一脸慈祥地说:“阿唐你放心,我会帮你说说好话的,毕竟骨肉至亲,小才会想明白的。” 让你去说?像唐糖那一世那般,说成仇人吗? 棠越垂下眼睫,乖巧道:“劳烦娘了。” 等陈老太太拄着拐杖慢吞吞走远之后,系统099再也忍不住了,冒出头问道:【宿主,你怎能放任陈老太太再接近陈才?唐糖那一世,陈才就被她洗脑成了白眼狼。】陈才那般恨唐糖,陈老太太可是功不可没!陈老太太对着唐糖说会好好开解陈才,化解他们母子间的误会,惹得唐糖感激万分;转头却一直在陈才面前怀念陈升,说若陈升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多好,还不停地提起从前唐糖陈升不和的事情,激得陈才对唐糖的恨意越来越深。 棠越挑眉,洗脑成白眼狼?能考上案首,当上大官的人会这么容易被人洗脑? 呵。 【099,唐糖的心愿是什么?】 【给陈才一个截然不同的好母亲。】 【什么叫截然不同?】 【跟唐糖完全相反……吧?】099也有点不确定。 【唐糖是个怎样的人呢?】 【粗俗?泼辣?可怜?笨?……】 099说了好多个词语,棠越却微笑着一直摇头。 【你错了。唐糖最大的特点是——她是真心希望陈才好。】 棠越弯起的唇角带着古怪而又嘲讽的笑意,漆黑幽深的眼瞳中有奇怪的火焰在跳动着,让她一张苍白的脸显得有几分扭曲。她语调拉长,像是夜间游荡的孤魂野鬼的喃语般,阴柔冰冷—— 【而我,真心希望他不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坏妈妈8(重制版) 陈升出殡后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棠越拖着臭着一张脸的陈才挨家挨户地还债—— “糖大姐,你头怎么了?”还债第一户——邻居李氏关切问道。 棠越看了陈才一眼,陈才低着头不说话。 棠越替唐糖觉得不值,邻居看到她的伤,也会问候一句,她的儿子从她受伤到现在却一句关怀的话都没说过。 “小伤,不碍事。”棠越轻描淡写道。 “看着不像小伤啊!找过大夫没有?” “这时候哪有钱找大夫?李妹子,我今天是来还钱的。”说着,棠越递过去三个铜板。 “还什么钱啊?”邻居李氏拿着三个铜板不解道。 “妹子舍恩不忘报,糖大姐可不能真的厚着脸皮赖账不还。先夫逝世办葬礼,我跟你借了三个铜板,妹子不会忘了吧?”棠越笑着说道。 李氏脸上一红,三个铜板哪里是借的,当日糖大姐上门借钱,她不愿,扔了三个铜板在地上当打发叫花子,根本没指望糖大姐会还。 “世道艰难,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妹子节俭,这是持家之道。”棠越说话好听,李氏脸色慢慢好看起来。 “小才,给你李姨鞠个躬,感激她借钱助你葬父。”棠越对陈才说道。 陈才臭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小才!”棠越语气严厉起来。 陈才瞅了一眼棠越,心不甘情不愿地草草驼了一次下背,声音十分微弱道:“谢谢李姨。” “你这叫道谢吗?重来!”棠越厉喝道。 陈才梗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句话也不说。 “糖大姐别凶孩子,他道过谢了,我听到了。”李氏连忙打圆场道。 “道谢要发自内心,嘴上敷衍还不如不谢!” “才三个铜板!”陈才小声地说了一句。 陈才声如蚊呐,棠越说:“你是女人吗?说话大点声!” 当着人面被素来看不起的母亲吼骂,陈才只觉一股气涌上心头,抬头对着棠越怒道:“才三个铜板!” “三个铜板又怎样?一文钱也是恩情。陈才,你李姨借钱帮你爹买棺材,还不值得你弯一下腰吗?” “她分明就是打发叫花子!我为何要谢!” 李氏脸皮瞬间涨得通红。 棠越登时大怒道:“这个世界上没人欠你,包括你的父母!别人肯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无论借多借少,你都应该感恩在心。别人好心借钱还借出个白眼狼来!过来,给你李姨认错!” 棠越伸手去抓陈才,陈才身量小,一弯腰从棠越胳膊下钻了过去,像只老鼠一样一溜烟跑远,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棠越急促呼吸着,压抑着怒火,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李氏道:“妹子别生气,我回去一定好好骂他一顿!” 李氏脸色也不好,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勉强道:“糖大姐没关系,孩子还小。” 又客套两句后,棠越尴尬地离开去追陈才。 目送棠越远去,李氏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小白眼狼!” “李大姐,你说谁呢?”结伴去河边洗衣服的几个婆娘停下脚步,好奇问道。 “还能有谁!陈家那个陈才!” 几个婆娘相互对视一眼,问:“哪个陈家?”念慈县姓陈的可多着。 “糖大姐那个!” “哦——”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哪家了。 “糖大姐的儿子听说是个斯文懂事的,怎么惹你了?” “呸!什么斯文懂事,分明就是个白眼狼!我跟你们说……” 忘了说了—— 李氏,为人吝啬小气,爱记仇,嘴巴碎,十里八乡有名的长舌妇。 * 陈才腿短跑不快,棠越很快便抓住了陈才,强拉着他去下一家还债。 “我才不去,太丢脸了!” “你觉得丢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丢脸的?欠钱不还才丢脸。”棠越淡漠道。 “你为什么要借钱,我们家不是有钱吗?”陈才含怨道。 “是有钱,但你爹买了一盒香粉,两支簪子,我们家就没钱了。要怨就怨你爹或者你香姨吧,钱是我赚的,银子是你爹花的,簪子是你香姨收的,你怎么也怨不到我身上。走吧,还有二十三家,今天走不完,明天继续。” 知道棠越如今是狠了心要自己一家家谢过去,再反抗只会更加丢脸,陈才只能憋着气,跟在棠越身后一家家还钱。 * “诶?还钱?这钱不着急还,你们家那口子刚没,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还是等你手头松了再说吧。”孙氏说道。 孙氏是个好心肠的,见不得他人受苦,能帮的都会尽量帮忙。七天前唐糖上门借钱,孙氏二话不说便借了一吊钱,还没让唐糖留借据,显然是没打算让唐糖还钱。 “孙大姐别担心,我陈家现在有钱了。”棠越笑着说道。 “啊?有钱?”孙氏不解道,办葬礼都是烧钱的,还能有钱? “纳小的聘礼都退回来了,自然有钱了。”棠越笑着将灵堂上的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说陈升喜欢香寡妇,隐瞒着家中人,拿了家中银钱买香粉簪子讨好香寡妇,没想到出意外摔死在香寡妇墙外,香寡妇翻脸不认人,把陈升送的东西都退了回来,说自此再无瓜葛。香粉碎了不值钱,棠越当了那两支银簪子,换了三两银子。银子还没捂热,棠越便赶着来挨家挨户地还钱。 陈才听着棠越提起父亲的丑事,咬着牙,两只拳头握得死紧。 孙氏听着唏嘘不已,真没想到,陈升看着老实斯文,竟然是个爬寡妇墙的!还卷了家中所有钱去讨好寡妇!可有想过家中的孤儿寡母? 孙氏看棠越和陈才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同情,握着棠越的手道:“糖大姐,这钱的事情不着急还,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要紧。小才是个有天赋的,我上次还听你说,想将小才送到王先生的私塾读书。王先生的束脩可不便宜,一年就要三两银子!” “不去王先生的私塾。”棠越说道。 陈才猛地抬头,本就不满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恨意。 棠越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要送小才去白梨书院。” 陈才和孙氏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白梨书院,方圆五百里最有名的书院,一年束脩—— 五十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坏妈妈9(重制版) 白梨书院,方圆五百里最有名的书院,书院院长孟章孟先生,为人师表,道德品行才学俱佳,虽不曾参加科举,但门下秀才举人无数,进士也有数十,可谓桃李满天下。 陈家心心念念的拙成学馆王先生便是孟章孟先生的弟子,还是比较不成器的那一种。 能拜入白梨书院,一方面能学到不少知识,另一方面能结识名门子弟,以后就算不走科举,从事其他行业,有同窗朋友支持,起点也比其他人高上不少。 “糖大姐,你认真的?”孙氏问道。 “你看我像开玩笑?”棠越反问。 “可是……五十两……”足足五十两啊!有些人一辈子都挣不到五十两!糖大姐家里一贫如洗,连办丧事都要挨家挨户地借钱,怎么可能忽然有五十两银子!糖大姐莫不是受打击过大,失心疯了? 孙氏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刺激到棠越般,“糖大姐,其实王先生的拙成学馆也挺好的,培养出了好几个秀才。而且王先生离得近,半个时辰能走个来回,那白梨书院就不同了!白梨书院在梨山,坐牛车少说也要坐个两三天,糖大姐你忍心把孩子送那么远吗?” “你就当我疯了吧。反正,哪怕割肉卖血,我也会送小才去白梨书院。”棠越说道。“孙大姐,我们还要去其他恩人那里还钱,改日再聊。” * 离开孙氏家后,陈才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真要送我去白梨书院?” “你想去吗?”棠越问道。 陈才低头不说话。 怎么可能不想!那可是白梨书院!所有书生心目中的圣地!爹还在的时候,提起白梨书院,双眼仿佛都能射出光来!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做母亲的,会自己倾尽所有去爱自己的孩子。小才,你明白吗?”棠越意有所指。 陈才还是不说话。 棠越蹲下身,双手握住陈才的肩膀,盯着陈才严肃道:“不求你回报,但求你别辜负,否则……” 陈才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明明站在太阳底下,陈才却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恶意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像是被藏在阴影中的鬼魅妖邪盯上般,陈才本能地战栗一瞬——一瞬之后,那股恶意又消失了,仿佛刚刚的寒冷只是他的错觉般。 陈才疑惑地打量四周,目光停在棠越身上,开口问道:“否则什么?” “否则母亲会生气的。” 生气的母亲,很危险。 * 剩下二十二家债主,棠越还是同孙氏的那一套说法—— 先还钱,再揭穿陈升和香寡妇之间的破事,没有丝毫为他们遮掩的意思,把他们的脸皮都给扒了下来。香寡妇以后还想散播谣言,将“谋杀亲夫”的屎盆子扣在她头上是不可能的了。 陈才似乎还在棠越投下的“白梨书院”这颗炸/弹冲击之下,对棠越宣扬父亲丑事这一行为没半点情绪波动,像提线木偶般,棠越让他弯腰就弯腰,棠越让他道谢就道谢,十分的乖巧。 “孩子真听你话,不像我家那个,我说东他往西。糖大姐,你以后有福了。”有个妇人羡慕道。 “福不福的我没想这么多,现在我只想着让孩子去白梨书院读书。” “白白白梨书院?”妇人吓得结巴了。 “不是白白白梨,是白梨,孟章孟先生的白梨书院。我家小才值得最好的。” 妇人看棠越的眼神立刻变了—— 糖大姐—— 莫不是疯了吧? 走了二十四家,说了二十四家,很快,附近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件事情—— 第一,陈升和香寡妇不得不说的香艳故事; 第二,糖大姐疯了。 “可不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说要去白梨书院呢?那可是白梨书院!知县大老爷读过的白梨书院!只有李家那等有钱有势的人才能去的白梨书院!糖大姐一个卖糖人的竟然想送儿子去白梨书院,哈哈,她也敢想!真是疯了!” 没人相信糖大姐真的能拿出五十两银子来,所有人都说糖大姐疯了,嘲笑陈家痴心妄想。 * 赵倩听到旁人的嘲笑后立马来了陈家,左手提着一个大篮子,篮子底下铺着二十多个鸡蛋,中间拿纸包着一大块五花肉,上面铺着一层翠绿的青菜;右手抓着一只还在扑腾的肥硕老母鸡,足足有四五斤重;背上还背着个小包袱,里面都是些红枣当归黄芪之类补气血的中药。 赵倩是官宦人家的当家夫人,平时出门都有丫鬟婆子伺候,但是每次她来陈家,从不带丫鬟,也不戴什么珠宝首饰,只穿着最普通的衣衫,梳着最普通的发型,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普通的农妇——她在用自己的方法,减少与好姐妹之间的身份地位差距,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一段友情。 赵倩说中午要在陈家蹭饭,这些是自带的食材,要劳烦棠越下厨做一顿好的。 棠越哪看不出来赵倩是打着蹭饭的借口补贴她。看破也不说破,棠越接过老母鸡放血杀好,加水放材料慢火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 棠越做饭的时候,赵倩在旁帮手,跟棠越说着些闺中趣事。赵家和唐家是故交,赵倩和唐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跟亲姐妹也没有多少区别。唐糖嫁过陈家之后,赵倩一直明里暗里地帮了唐糖不少忙,赵倩这次过来,想看看唐糖的身体如何,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赵倩提到了白梨书院的事情,问棠越是什么想法,还说可以将自己的私房钱借给棠越。 棠越婉言谢绝了赵倩的好意,说自己现在还行,如果真到山穷水尽,她一定会去找赵倩帮忙,让赵倩到时候别嫌她烦。 赵倩哑然失笑。 饭做好之后,棠越赵倩和陈家祖孙一起吃饭,陈才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陈老太太对赵倩却很是亲切和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殷勤。 赵倩不喜欢陈家,觉得陈老太太心机太深沉,自家糖糖不是她的对手。但是碍于姐妹,赵倩不得不跟陈家打交道,她与陈老太太只是客套,没有多少话好说。 吃完饭后,赵倩告辞,棠越起身收拾碗筷,陈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过来帮手,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含着笑意说道:“阿唐啊,你总算是想开了。” “嗯?” “你和赵倩是好姐妹,接受她的帮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家人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吗?何况又事关小才的前途未来,低个头不丢脸。” “你以为我跟倩倩借钱了?”棠越问道。 “难道没有?”陈老太太惊讶地抬头,“那你哪来的五十两束脩?” “有手有脚,不能自己赚吗?” “糊涂,五十两啊!你要赚到什么时候?小才的功课怎能耽误?” “十两银子能赚,五十两自然也能赚。娘你若是心疼小才,不如接点针线活,洗些衣服,婆媳同心,攒钱也能快些。” 陈老太太立马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般。 棠越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陈老太太,“儿媳说笑的,娘别着急。” “阿唐啊,娘胸口疼,先回房躺一躺,碗筷你放着,我好点了洗。”陈老太太虚弱道。 “不用了,娘有病就呆在房中别出来吧,别磕着碰着,小才又以为是我害的。” 陈老太太尴尬笑笑,拄着拐杖脚步略显急促地回了房中,合上门,陈老太太神色阴暗——阿唐,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 棠越是真心想要送陈才去白梨书院念书的,毕竟,一个好母亲,自然该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自己的孩子。 只是……你们知道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不是打他骂他,这种手段太低级了,也不符合她的人设;更不是杀了他,这个世界是有法律的,而且人死了一了百了,哪还得清别人十数年的血泪? 亏本生意,棠越从来不做。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宠爱他、溺爱他、养废他,让他失去独立生活、自我成长的能力。 不管现状有多糟糕险恶,他都不会奋起拼搏;不管他变得有多恶劣丑陋,他都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 ——因为他以为你会一直深爱着他,陪伴着他,为他付出一切,毫无怨言地撑起阳光的天地。 ——他如此深信不疑着。 然后…… 抛弃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坏妈妈10(重制版) 棠越说要送陈才去白梨书院读书,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的底气来自于原身唐糖。 唐糖在学医方面没什么天赋,在糖画方面却很有天赋。 唐糖那一世,隔壁县卖糖人的找唐糖她爹唐大夫看病,没钱付医药费,便将熬糖制糖的秘方卖给唐大夫抵做药费。唐糖那时不过六七岁,看着卖糖人的画糖觉得有趣,缠着要卖糖人的教她画一画。卖糖人的见她玉雪可爱,心生欢喜,便教了她几招。 当时他们一个教着玩,一个学着玩,两人都没想过,唐糖以后会靠这门手艺安身立命。 嫁人之后,陈升好吃懒做,唐糖不得不一肩抗起陈家重担,可是她并没有能养家糊口的一技之长,而在这时,她想起了幼时卖糖人的抵给父亲唐大夫的熬糖制糖秘方。 于是,唐糖翻出了这秘方开始研究起如何选糖、熬糖、画糖。 唐糖在这方面堪称是无师自通,熬焦几锅糖之后,唐糖顺利掌握了熬糖的比例;手腕悬石,假井水做糖浆不分昼夜地练习画糖人,抖干了几十缸的泉水之后,唐糖画的糖人总算似模似样。 唐糖初上街卖糖人,乡亲们只是可怜她命苦才跟她卖糖人;但后来,念慈县所有的孩子都被唐糖神乎其神的画糖艺术、活灵活现的糖画人儿、鲜脆甜口的糖汁味道所征服。这些孩童们成天三五成群地围在唐糖的摊子前,舔着糖人,看着唐糖画糖画,看上大半天也不腻。 从怜悯到真心喜爱,从蹩脚生涩的新手到技艺纯熟的老手,唐糖只用了一年时间。 短短一年时间,唐糖便在市井站稳了脚跟,有了稳定的收入,足以养活陈家人。 后来,唐糖被亲生儿子陈才指为杀夫凶手,糖人生意一落千丈,有时候不仅没赚到钱,反而还会亏钱——总有些自诩正义使者要替天行道,砸了摊子不说还要打人,唐糖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医药费。 那是唐糖最艰苦的时候,唐糖却没有怨天尤人,咬着牙自己一个人撑着。她坚信一件事情——清者自清,旁人误会她没关系,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就够了,总有一天,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她能熬到柳暗花明,云破日出。 她能忍下屈辱,但是肚子不能。 家里一老一小两张口在等着,老太太的医药费和小才的束脩更像是两只吞钱的凶兽虎视眈眈。现实不容许唐糖软弱逃避下去,她打起了精神,改良起了糖浆熬糖配方,琢磨画糖花样——念慈县的人鄙夷嫌恶她,不乐意买她的糖人,唐糖偏偏要他们不得不买! 龟缩在厨房中整整一个月,每天殚精竭虑地研究改良,眼睛都熬满血丝,看着分外渗人,唐糖总算改良成功了。 她改良了熬糖配方,从前的熬糖原料是红、白、麦芽糖三者与泉水以一定比例混合熬制而成,这种糖汁香甜可口,但是吃多了容易腻,而且红糖燥热,吃多了容易燥热,大人都不肯让小孩多吃。 唐糖思忖着,容易上火,那就加点降火的草药吧。 试了几十种下火草药,外加求教回春堂大夫之后,唐糖终于摸索出了配方,将甘草、茯苓、金银花、蒲公英、白芷等草药研磨成粉,按九份山泉水一份草药粉的比例,熬成糖浆,不仅有下火的功效,而且入口有一股草木清香,清清凉凉地回荡在口腔之中,吃得再多也不腻了! 光改良熬糖配方还不行,唐糖还在画糖上琢磨出了花样。 从前的糖画大多都是平面的,偶有立体的,也显得生硬;唐糖琢磨出来的糖画却是立体的,以堆、拉、拔、吹、沾、抡、甩等种种方法,或是堆砌成浮雕状,或是以糖片组合成糖雕,造型新颖独特,质感剔透,层次分明,恍若真实,堪称艺术品。 唐糖成功画出立体糖画之后,再次上街卖糖人,极少出现过的新颖糖画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人们介意唐糖身上的污名,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小孩子却不懂那么多。他们闻到糖香,看到阳光下晶莹剔透泛着光泽的立体糖画,口水直泛滥,拉着大人的手就往唐糖身边冲,大人拉都拉不住! “爹,我想吃糖!”小孩缠着爹爹的手,身体都扭成了麻花。 “宝儿乖,爹给你买糖葫芦。”小孩他爹说道。 “不要!我就要吃糖!这龙漂亮!”小孩指着唐糖插在草把子上的飞龙在天糖画撒娇道。 这飞龙在天糖画不像以往看到的飞龙扁扁平平跟剪纸似的,而像是黄玉精心雕刻而成,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背负有鱼鳞,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头上有博山,脚踩腾翔云,张牙舞爪、仰天而啸,叱咤风云,雄姿英发。这条龙好像是从志怪奇闻书中飞出来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地缠在草把上,风吹过,飞龙的龙须飘摇着,像是在吐纳呼吸,让人觉得这条龙是活的,下一瞬就会腾云而去般,不仅小孩看着喜欢,小孩他爹看着也喜欢。 但是,杀人凶手做的糖,不吉利。 “宝儿爹给你买两串糖葫芦好不好?”小孩他爹商量道。 “不嘛!我就要龙!” “不许任性!” 小孩看着黑沉着脸的爹,嘴巴一瘪,两滴豆大的泪珠立刻滚落下来。 小孩他爹的神情一开始还保持着威严,小孩泪珠越落越多,小孩他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祖宗!你别哭!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小孩破涕为笑,对着无奈的老父露出一个缺了一颗牙齿的微笑,附赠一句甜甜的“阿爹最好了!” 可怜的老父当即崽迷心窍,小孩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做父母的,哪拧得过孩子? “这条龙我要了,多少钱?” 唐糖说:“今天第一单生意,算你便宜点,五个铜板。” “这么大一条龙只要五个铜板?”小孩他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条龙粗粗看去至少有一尺五寸,拳头粗细。从前巴掌大的蝴蝶小鸟都要两个铜板,这条飞龙比蝴蝶大了五六倍,做工更是精巧复杂十倍不止,竟然只需要五个铜板? 唐糖笑了笑,说:“看在便宜好看又好吃的份上,以后多多光顾啊。” 不贱卖,多少人愿意买? 小孩他爹没应唐糖,拉着小孩转身就走。 唐糖没在意,低头继续画着糖人。 客人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 顶着“谋杀亲夫”的骂名,唐糖还能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画糖手艺咸鱼翻身,甚至供出了一个县案首。 唐糖在那种绝境之下能做到的,没道理棠越做不到。 棠越可是继承了唐糖所有的记忆,包括唐糖后来想出的所有配方和画糖技巧。 只是卖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能顶一时之急,要想翻身,得另寻生路才是。 【宿主,我有一个问题。】系统099开口道。 【问。】 【唐糖手艺那么好,为什么八年只攒了十两银子?】按照系统的计算,唐糖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三百文,生意一般时也有六七十文入账,一年下来入账至少三万五千文。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三万五千文那就是三十五两! 【你只算收入,怎不算算支出?】棠越给系统算着账,熬糖的原料一月五百文,陈家一家四口每月口粮八百文,陈老太太每个月的汤药钱八百文,陈升的笔墨纸砚每月至少两百文,这些都是有账目可以计算的,剩下还有些无法准确计算的,例如一家四口衣服鞋子的损耗、冬天的炭火、夜晚的灯油、厨房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大人小孩意外生病看病钱……林林总总加上去,唐糖能攒下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靠卖糖人,陈才一辈子都别想踏进白梨书院。】 【既然卖糖人攒不了钱,那宿主你怎么还在做糖人?】系统099盯着棠越拿着铁勺不断移动的手问道。 在跟系统算账的时候,棠越正不断地熬着糖浆、画着糖画。很奇怪,画好的糖画棠越并没有沾上竹签插起来,而是放在一旁木柜,每幅糖画之间隔着一张草纸,一层层叠得老高。 【自有用处。】 【什么用?】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坏妈妈11(重制版) 天幕蓝黑沉沉,几点星子闪躲其中;夜风拂拂,空气中漂浮着破晓前冰凉潮湿的薄雾;四野寂静,人们还在梦乡中沉眠未醒。 棠越挑起扁担,轻手轻脚地走出陈家,朝着念慈县中心的市集走去。 陈家地处偏僻,离市集有半个时辰的脚程,现在出发,刚好能在太阳出来前赶到市集。 天色黑沉,棠越孤身一人挑着沉重的扁担走在崎岖的泥路上,她没有提灯,却仿佛生了天眼般,能将周遭看得一清二楚,哪里泥泞、哪里有坑,她了然于胸——从陈家到市集的这一条路,唐糖走了二十一年,棠越就算闭上眼睛,身体的本能也会自动自发地避过所有障碍,走到目的地。 半个时辰后,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地面上,棠越来到了念慈县市集。 天色尚早,不宽长街上行人稀稀,勤劳的商贩们却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长街两侧店铺打开了门,伙计拿着扫帚簸箕打扫卫生;摆摊的小贩们纷纷支起了简陋的凉棚,将各自的商品一一摆放整齐;卖包子的卖力吆喝着,腾腾热气从蒸笼缝隙中钻出,浓郁的食物香味渐渐蔓延长街…… 因为行人稀少,商贩们整理好商品后,闲着跟左右邻居同行打招呼聊天,说些近来发生的新鲜事情——糖大姐家发生的事显然就是很好的谈资——不论是外人眼中懦弱的陈书生爬寡妇墙被糖大姐抓奸吓得光屁股逃跑结果失足摔死;是以美貌闻名的香寡妇蛇蝎心肠倒打一耙害死人家相公不说还陷害原配谋杀亲夫;还是糖大姐儿子小小年纪却是个欠债不还还对恩人破口大骂的白眼狼;亦或者是一贫如洗的糖大姐不自量力扬言要送儿子去方圆五百里最顶尖的书院——白梨书院念书…… 在小小的念慈县中,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大家当做谈资聊好久,更何况是这些颇具冲击力的八卦呢? 正当大家八卦得兴起的时候,棠越挑着扁担沉默地走了过来。 棠越对自己下手狠,头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没愈合。涂着药膏,缠着白细布,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从晨雾中走来,形单影只又凄惨落寞。 “那么大的血口子——” “真可怜!没了丈夫……儿子还打她……” “是个手段高的才是,香寡妇也斗不过她……” “吃了多少都吐了出来,还沾上了人命官司……” “听说她想让儿子去白梨书院读书……” “哈哈哈……这不是个笑话吗?白梨书院!那可是当官大老爷才能去的地方,她?一个卖糖的?努力一辈子也搭不上书院一根手指!” “说不定呢!瞧她长得也有几分姿色,若是肯像香寡妇那样……嘿嘿,要什么没有!” “白梨书院里的都是高高在上的正人君子,哪像你葫芦三!□□那话长脑子里!” “老娘的事跟你们有几把关系!” 这些人的话越来越往下三路发展,棠越蓦地停下脚步,放下担子,双手一叉腰,张口机关枪似的怼人出口。洪亮的嗓门、凶恶的表情、毫不做作的词句瞬间压下了所有人的闲言碎语,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避开。棠越像个打了胜仗的公鸡,挑起扁担昂首挺胸地向着自己的摊位走去。 来到自己的摊位,棠越放下担子,快手快脚地准备起来。 系统099小心翼翼地瞄了棠越一眼,吞了吞唾沫,说:【宿主,我刚才好像听错了……】 【几把吗?】 系统099:【!!!】 【我是谁?】棠越问道。 099毫不犹豫:【棠越宿主!】 【我现在是谁?】棠越再问。 099想了想,回道:【唐糖?】 【没错,唐糖。二十九岁的唐糖。】棠越低头看着双手上丑陋的老茧,那是唐糖十一年苦难的见证。 二十九岁的唐糖,不是十六岁的唐糖,她不是养在深闺、活在父亲羽翼之下不谙世事的淑女,是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被生活磨砺得面目全非的泼妇。 淑女有淑女的活法,泼妇有泼妇的活法。 而市井,只适合泼妇。 * 很快棠越的摊子便摆好了—— 一张木板拼成的长方形桌子,桌子一头摆着一块近二尺长宽的花岗岩石板,这是用来画糖人的; 桌子的另一头放着一个圆木转盘,转盘上画着宽窄不等的八十一个格子,每个格子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飞鸟虫鱼、十二生肖、鲜花蔬果等等,这转盘两个铜板转一次,转盘指针停在哪个格子,客人便能拿走格子相对应的糖画,小到糖豆子,大到飞龙凤凰,转到哪个拿哪个,全靠运气。 桌子的左右上角各挖了一个洞,左边的洞插着一根旗子,旗子上写着“两文一次,限次一十”;右边的洞插着一根草把子,棠越画好的糖人都插在上面。 石板那侧地上放了一个床头柜大小的木柜,里面放着原料、工具、竹签和木炭。木柜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炉子,上面支着一口铜锅,用来熬制画糖的糖稀。 摊子摆好了,棠越托隔壁卖拨浪鼓的帮忙看一下,自己跑去街尾木匠那里买一张八仙桌扛回来。 “糖大姐,你买桌子干什么?”买拨浪鼓的好奇问道。 “这是赠品。”棠越说道。 “买糖画……送桌子?”买拨浪鼓的看棠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败家的傻子。 买一张八仙桌的钱够买五十张糖画! 棠越笑笑,没再解释。 点燃炭火炉子,在铜锅中放入一块糖块,等糖块熬成糖稀之后,棠越拿铁勺勺一勺糖稀倒在石板上摊成一个正方形,边角线整齐利落,拿尺子量着画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你摊这么大的方块做什么?竹签支撑不住的。”卖拨浪鼓的好奇问道。 “这是地面。”棠越答道。 就在棠越认真地摊正方形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呦!这不是糖大姐吗?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卖糖人了?家里丧事办好了吗?” 抬头一看,卖糖葫芦的葫芦三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一脸贱样地站在八仙桌前。 “瞧瞧糖大姐在做什么?画方块儿?哈哈……你这叫糖画吗?随便一个三岁小孩都画得比你好看!不会是被儿子砸坏了脑袋吧?”葫芦三脸上的恶意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 都说同行是冤家,卖糖葫芦的自然看不惯卖糖人的。 葫芦三本姓胡,名字叫什么也没人在意,大家都叫他为葫芦三,因为他们祖孙三代都是卖糖葫芦的,他爷爷叫葫芦大,他爹叫葫芦二,他便叫葫芦三。 葫芦三一家在念慈县卖了几十年的糖葫芦,他们家的糖葫芦可以说是念慈县老老少少的童年回忆,每日来买糖葫芦的人络绎不绝,胡家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顿肉。 但自从葫芦二死后,葫芦三接手老爹的草把子,胡家糖葫芦生意便一落千丈,别说肉了,胡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原因很简单,葫芦一家在念慈县立足靠的是“诚信”二字:山楂绝对是十里挑一的上好货色,又大又红;裹山楂的糖浆火候也是恰到好处,吃在嘴里香香脆脆,酸酸甜甜,回味无穷;一串糖葫芦有十四五个山楂,沉甸甸的几乎把竹签子压弯;如此实在,回头客自然也就多。 但是葫芦三为人爱贪小便宜,他觉得糖葫芦不就那样吗?又不是废纸堆里的酸秀才——穷讲究,过得去就行。所以,他的糖浆掺水,他的山楂最次,他卖的一串糖葫芦只有七八个瘪瘪的山楂,还没手掌长! 客人都长着腿,这家不老实便去那家光顾。 葫芦三不反省反省自己,反而将所有的错都怪罪到卖糖人的糖大姐身上,认为是糖大姐抢走他的生意,对糖大姐是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寻到空隙就来找糖大姐麻烦。 当然,葫芦三从来没能在泼辣的糖大姐身上讨着便宜。 * “听说你要送儿子去白梨书院?就凭你这花纹都没有的方块儿?说笑呢!卖糖人哪赚得到五十两银子?还不如去怡红院更快些。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虽然说老了点,但我还是会给你捧捧场的,玩一把两个铜板对吧?”葫芦三淫邪的目光放肆地落在棠越丰满的胸脯上。 “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有这瞎几把功夫管老娘闲事,还不如洗干净你腐臭发烂的脑袋,别成天想着偷工减料。”棠越骂道。 “你说谁偷工减料!”葫芦三怒道。 “还能有谁?整条街谁不知道你葫芦三?一颗山楂七个洞,一咬满嘴死虫子!你自己抬头看看,山楂都发黑发烂也不丢!信不信老娘大嗓门喊一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拿烂果子骗人?” 葫芦三一窒,片刻后冷哼一声,“好男不敢女斗,我不理你这个克夫的泼妇!” 葫芦三悻悻然地扛着草把走开,没过一会儿,棠越忽然听到哎呀一声,回头一看,葫芦三五体投地地摔在地上,连门牙都被磕掉了,血流了一嘴,正气急败坏地骂娘呢! 【099。】棠越喊了一声。 【宿主不用客气。】系统099机械的声音中微微透出了一丝得意。 棠越轻笑一声,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她又摊了三块正方形,拿到八仙桌上拼成一个更大的正方形,小正方形间的缝隙用糖浆粘合,大正方形刚好能将整张八仙桌盖住。 棠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用纸包好的糖画。 “这是……竹竿?”卖拨浪鼓的好奇地凑过头一看,最上方的一块糖画是一根竹竿,做的挺特别的,还能在桌子上立起来,但是……这竹竿也太小了吧!看起来也就食指长。而且哪个卖糖画的会画一根竹竿?大家都是画动物花果、十二生肖这些吉祥东西。 “这是竹子。” “竹叶呢?” “在这。”棠越打开另一个纸包,里面是一片片指甲大小的竹叶子。 “???”竹竿跟竹叶是分开的?这怎么卖? 棠越点燃油灯,拿起小钳子夹起一片竹叶靠近灯火稍稍一烤,琥珀色的糖浆微微融化,把竹叶往竹竿上一按,竹竿瞬间长出一片叶子。 棠越夹起第二片竹叶重复上述动作,竹竿上叶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像一根竹子,立体的竹子。 太阳才刚刚升起,客人没几个,卖拨浪鼓的有闲暇站在桌前跟棠越聊了起来:“你打算一片片叶子黏上去?为什么?直接淋糖画不是更快吗?”粘好一根竹子的时间都够画三四幅糖画了。 “在石板上的是画,不真。” “糖画哪有真的。” 卖拨浪鼓的是越来越看不懂糖大姐了,又是买八仙桌的,又是摊方块的,现在又粘什么竹子,这么浪费钱,糖大姐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卖拨浪鼓的看不懂的还多着呢,糖大姐手脚飞快地粘好三四十根竹子后,将之沾上糖浆立在大方块一角,而后又拿起了一片稍厚的、镂空着漂亮花纹的长方形糖画在火上一遛,手指微微使劲,扁平的长方形立刻像张纸般被折叠成曲折形状,粘在大方块上就像……就像…… 卖拨浪鼓的心中隐隐约约想到一件东西,但却像隔着水雾般怎么也看不清楚。 “喂,你还卖不卖拨浪鼓?”一个客人不耐烦地喊道。 “卖!卖!”卖拨浪鼓的连忙挂上营业性的微笑,快步走回自己的摊位招待客人。 * 日头渐升,长街逐渐喧闹起来,往来行人渐多,卖拨浪鼓的卖力地吆喝着,招揽着客人,再没闲暇与棠越闲聊。 “卖拨浪鼓喽!咚咚咚咚——客人,买一个给小孩玩玩吧?”卖拨浪鼓的吆喝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跟平时有一点点的不同,好半晌后,他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同了—— 糖大姐今天好安静啊!平日她喊的是最大声的。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卖拨浪鼓的担忧地转头看向棠越的摊位,发现好几个客人正围在八仙桌周围,将棠越挡了个严严实实。 “又来了,看不腻吗?”卖拨浪鼓的习以为常,糖大姐画糖画的时候,身边总有一群大人小孩围着看热闹,不稀奇。等过一会儿他们看腻了自会散去。 卖拨浪鼓的以为那些客人会像往常一样,看个有趣后各自散去。没想到他都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那几个老客人不仅没走,还不断有新客人靠近八仙桌看热闹,源源不绝的,没有一个离开。 很快便将糖画摊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赞叹声起此彼伏不断传出。 “不就是画糖人吗?从前也没见这么土包子。”卖拨浪鼓的吐槽两句,但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包围圈,身子如鱼儿般灵活地钻动着,在围观群众不满的抱怨中,卖拨浪鼓的很快便挤到了最里层。 “嘶——”卖拨浪鼓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双眼圆瞪,僵在原地—— 他他他他是眼花了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坏妈妈12 三尺见方的八仙桌上,赫然耸立着一座琥珀色的玲珑园林! 园外清泉萦回、流水淙淙,园内亭榭环列、复廊曲折,有山石花木交映其中,融为一体,古朴自然。 这座玲珑园林通体晶莹,仿似黄金琥珀浇筑,在阳光下剔透纯净、流光溢彩,美如仙家幻境。 “这这这是什么妖术!竟然把皇宫缩小了搬过来!”卖拨浪鼓的惊道。 “孤陋寡闻,这是苏州园林。”身后围观群众中有一书生不屑道。 “更准确来说,是苏州沧浪亭。”一身材彪悍的男子说道。 这壮汉魁梧英武,身高九尺,肌肉虬结,浑身上下充斥着力量的气息,他面容冷硬,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看得人心生畏惧。他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只矫健的雄鹰站在鸡群之中,分外显眼。 “这位壮士好生英武。壮士去过沧浪亭?”书生问道。 “没去过。” “那壮士是怎么认出来的?” “上面有写。”壮汉手指指向了园子中的一座小山。在那小山之巅,一座古亭飞檐高耸、翼然凌空。 古亭两侧柱子似刻了一行小字,只是字体只有芝麻大小,书生瞪圆了眼睛也看不清。 壮汉念道:“沧浪亭,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壮士好眼力!” 壮汉身边的小弟自豪道:“我大哥曾是军中神射手,眼睛比老鹰还厉害!” “最厉害的还是糖大姐,竟然能在咫尺之间重现苏州无尽风光,真是精妙绝伦!鬼斧神工!” “做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两三天就融化了。” 棠越闻言,抬头解释道:“我的糖画用了特殊配方,夏天只要不暴晒在太阳底下,能保留十天,冬天至少能保留三四十天。” “现在是秋天,买回去摆在家里也能看个大半月吧?糖大姐,这苏州园林卖多少钱?”一个路人道。 “一个桌子这么大,应该要一两银子吧?” “一两连本钱都不够,少说也要三两吧?” “我看呀,至少是五两!” …… 几个围观群众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价钱,就在此时,一道骄矜的声音响起—— “这座园林我要了,那个谁你出个价吧!”两个家丁排开人群,一个穿着大红镶金边衣服的公子摇着扇子,像只骄傲的大公鸡般走到八仙桌前壕气十足道,听那口气,似乎无论棠越开什么价他都会答应。 被家丁挤开的路人们本来极为不满,但一看清来者何人,到嘴边的怒骂立刻变成了惊呼:“是李家的四公子!” 眼前这骄傲如大公鸡的少年正是念慈县首富李家最小的公子,名叫李金桂,是个惹不起的主。 棠越平静地瞥了李金桂一眼,目光颇有深意—— 李金桂,念慈县首富李家的小公子,唐糖那便宜儿媳李芙蓉的四哥。 李金桂最是疼爱李芙蓉这个小妹妹,李芙蓉要杀人,他帮忙递刀子,李芙蓉要埋尸,他帮忙挖坑。 ——被杀的,被埋的,都是唐糖。 其他人不敢惹首富李家,书生却不怕。 书生清高,最是看不惯此等为富不仁、仗势欺人之辈,当下冷哼一声,道:“俗气,如此风雅之物,岂能用金钱衡量?”书生道:“糖大姐,我以我亲笔所书之兰亭序赠你,换你一方玲珑园林。” 首富公子李金桂斜斜睨了书生一眼,“呵,你谁啊?好大口气。” 李金桂身后一个家丁上下打量着书生,目光落到书生腰上一块不起眼的木牌上,脸色微微一变,凑到李金桂耳边,低声说道:“少爷,你看他腰上木牌,是白梨书院的人。”木牌不是什么名贵木材制成的,做工也不精细,只简简单单刻了一个名字,外加一朵梨花,但因“白梨书院”四个字,这简单的木牌便不再简单。 书生双手负背,冷哼一声,昂首道:“区区不才姓王名川,白梨书院学子,本次县试,忝为案首。” “案首怎样,白梨书院又怎样?我李家还怕你不成?”富家公子扇着扇子对棠越说道:“糖大姐,我出十两买你糖画。” 卖拨浪鼓的又倒吸一口气,连忙小声劝棠越道:“糖大姐你快答应啊!十两银子耶!你不是要送小才去白梨书院吗?” 卖拨浪鼓的说得小声,但是众人围得近,这些话便听得一清二楚。当即便有人笑出声,嘲笑棠越不自量力,一个卖糖人的,竟然还想送儿子去白梨书院?这就好比一个浑身烂疮的瘸腿乞丐要娶首富家的千金小姐!痴心妄想! “有什么好笑的,英雄不问出处!”壮汉听着笑声刺耳,一皱眉,黝黑的脸上不怒自威,瞬间便压下了所有的嘲笑声。 书生道:“看糖大姐这一手绝技,是个胸有沟壑的,想必你的儿子亦是非凡之人。小生王川,乃是白梨书院学生,白梨书院有一条规矩,凡能通过院长亲试者可免束脩破格入学。若糖大姐愿意,我可以指点令郎一二。” 县案首的指点一二,这可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这些年来至少有一百个不自量力的参加破格考,能通过的只有两三个。还是老老实实地攒银子交束脩实际些。这样吧,我给你二十两。”首富公子李金桂直接把价钱翻了一番。他从不信有什么是钱买不来的,如果买不来,那就是钱不够。 “有辱斯文。” “姓王的,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找打!” “我有功名在身,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行凶不成!” …… 首富公子李金桂和书生王川在一旁吵了起来,棠越却八风不动地端坐八仙桌前,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细细的铁签子,正沾了糖浆在园林长廊墙上画着爬山虎。 “糖大姐,你怎么不说两句话?这什么园子的不论是卖给李家少爷还是王家书生都是一笔好买卖!赶紧的,把它出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卖拨浪鼓的站在棠越身后小声劝道。 棠越还没开口,壮汉手臂一伸隔开卖拨浪鼓的,“别妨碍她雕花。” 棠越抬头,对壮汉微微一笑,“谢谢。”这壮汉生得凶悍,普通人见了他都害怕,棠越视之如寻常,态度平和,目光不闪不避,仿佛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般。 在二指宽的画廊上雕花是个极耗眼力心力的精细活,汗水密布在她额头上,濡湿了额前碎发弯弯曲曲地贴在脸上,此时的棠越绝对称不上美丽,那壮汉看着棠越,目光却带着欣赏。 “要打离远点!”壮汉对首富公子李金桂和书生王川道。 这壮汉经历过沙场,杀过人,一沉下脸自有一番煞气,养在温室中富家公子和柔弱的书生哪扛得住他的气势,争吵声霎时便弱了下去。 争吵声弱了下去,却不代表首富公子李金桂和书生王川就此偃旗息鼓了。 正相反,他们一个是念慈县首富李家的公子,一个念慈县新晋的县案首,都是春风得意的天之骄子,方才却被壮汉带着煞气的一吼心生畏惧,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现在需得赶紧找回面子才行,不然还怎么在念慈县混?但是这壮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李金桂和王川不约而同地将找回面子的对象定在对方身上。而他们挣回面子的方式很简单—— 抢糖画园林! 本来嘛,他们对糖画园林只是有三分稀奇三分喜欢,但饭总是抢的香,有竞争对手一闹,一股无名的冲动与欲望就像浇上油的火轰然而起,糖画园林瞬间成了他们的心头血、朱砂痣,不抢到手誓不罢休! 他们抢的不是糖画,而是面子! 男人,丢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丢面子! 糖画的价格节节攀升,你说辅导功课,我说加钱;你说引荐师长,我说加钱;你说保准入学,我说加钱…… “除了加钱你还会说别的吗?!”书生王川怒道。 “有钱就够了!”李金桂吼道。 “暴发户!有辱斯文!” “穷逼!没钱别逼逼!” 书生王川和首富公子李金桂像两只互不认输的斗鸡又怼上了。 李金桂开出的价码已经到了五十两,围观众人看得是瞠目结舌——五!十!两!都够买一套小宅子了!败家!真是太败家了! 卖拨浪鼓的激动得双眼都红了,顾不上壮汉一旁的怒目,急急推了推棠越,“五五五五十两!糖大姐你快答应啊!小才的束脩有着落了!快说愿意啊!”等小公子冷静下来就没这好处了! 棠越却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模样,轻轻吹了吹画廊上的爬山虎,道:“幸好我提笔及时,否则这一株爬山虎就毁了。” “别管什么爬山虎!五!十!两!你听到没有?哇喔喔喔喔——现在六十了!!!” “孩子的赌气话你也信?”棠越说道。 按棠越如今身体的年龄,十八九岁的李金桂和王川在她眼中确实只是一个孩子。 “你是担心他们耍赖?不必担心,有我在,他们一定会履行承诺。”一旁的壮汉说道。 “小爷我是买东西不给钱的人吗?”李金桂手一伸,家丁立刻送上一包鼓鼓的钱袋子,“七十两!小爷我就摆在这里了!”钱袋子扔下,李金桂歪头挑眉,挑衅地看着王川。 王川昂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某决不食言。” “那个谁你说吧,园林卖给谁?” 棠越平静的目光扫过斗鸡似的李金桂和王川,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哈?!你在耍小爷吗?!”李金桂细目圆瞪。 “糖大姐,做人当知足。”王川长眉紧皱。 “喂喂喂,见好就收!他们不是好惹的!”卖拨浪鼓的在棠越背后小声提醒道。 “原来你嫌七十两不够?呵,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说吧,你想要多少?”李金桂扇子一收,抱臂抬头以鼻孔看人。 “不多。”棠越微微一笑,嘴唇开合—— “两个铜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坏妈妈13 “不多。”棠越微微一笑,嘴唇开合:“两个铜板。” 整条大街霎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呆住了。 好半晌后,时间才恢复流动,有人掏掏耳朵,有人晃晃脑袋,有人掐掐大腿,有人眼神迷茫,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哈?!!!” “你说多少?两个铜板?” “听错了吧?” “哈哈,肯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 “没错,就是两个铜板。”为了加强肯定,棠越还伸出两只手指头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 棠越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天早上吃什么、路边的野花开了一样的平静,隐隐的还带了两分俏皮,仿佛看着他们口瞪口呆的样子很有趣般。 但是!怎么可能有趣!怎么可能跟吃什么一样! 那可是七十两! 在念慈县都够买一套宅子了! 就算小富之家看着这满满的一袋钱袋子都无法抑制地粗重了呼吸,糖大姐这么一个每天为了一两文钱斤斤计较的市井苦哈哈怎么能如此平静?! “错了错了!不是两个铜板!不是两个铜板!糖大姐说错了!”卖拨浪鼓的差点没扑上去捂住棠越的嘴!两个铜板!糖大姐是疯了吗?! 卖拨浪鼓的与糖大姐在相邻摊位卖了十多年东西,也算是多年的老邻居,糖大姐家的情况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糖大姐这些年来过得有多苦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她是长街上有名的吝啬鬼,她十年如一日的,每天只吃两个最便宜最粗糙的粗粮馒头;她日日歇市后,厚着脸皮去菜贩子那里讨要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她为了两文钱,能骂骂咧咧地追赖账小混混两条街;她十年来没做过一身新衣服,她只有一身秋衣,寒冬酷暑都穿着这一身,冬天冻到眉毛结冰、夏天热到汗流浃背,也没见她换过一身新衣服…… 糖大姐很勤劳,每日进账几十文,虽然不多,但足够她一个人过得不错——至少每月有肉吃,每年有新衣衫穿,偶尔还能去淑女坊买点脂粉打扮打扮自己…… 可是她过得比任何人都糟糕,甚至还比不过街上要饭的乞丐——乞丐至少不用劳作都有饭吃,糖大姐一天不干活,陈家老少都会饿死! 陈家就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潭,可是糖大姐却是不长眼的,一头扎了进去,即使快被溺死也心甘情愿。 卖拨浪鼓的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卖拨浪鼓的看着糖大姐深潭挣扎的模样心中又是唏嘘又是怜悯,有机会能帮忙的大多都会帮上一帮,如今见糖大姐碰上财神,有机会咸鱼翻身,如何能不为糖大姐高兴?看到糖大姐把送上门的财神推出去,他如何能不为糖大姐着急? 他几乎要扑上去按着糖大姐的脑袋,让她点头答应这笔天上掉馅饼的交易!! 棠越先对挤眉弄眼的卖拨浪鼓的说道:“老哥别戳我,我没疯。”又看向众人,“我没疯,两个铜板,童叟无欺。”她指指一旁的旗子,白底蓝边的旗子上八个字分外显眼—— “两文一次,限次一十” “糖大姐,这是何意?”王川问道。棋子上的意思很明显,但他还是想让糖大姐再解释一遍。 “简单,转转盘,两文钱转一次,转到什么拿什么。” 王川凑到转盘边上一看,圆木转盘上切割出了宽窄不等的八十一个格子,每个格子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飞鸟虫鱼、十二生肖、鲜花蔬果等等,最大的一个格子约莫占了整个转盘的五分之一,上面画了一颗糖豆子;最小的一个格子涂着金色的颜料,只有一根手指粗,粗略估计,大概占了圆盘的二百分之一,上面什么都没有画。 “这金粉格子对应的就是苏州园林?”王川问道。 “没错。”棠越答道。 “转一次两文钱?”王川又问。 “没错。” “每人每天能转十次?” “没错。” “童叟无欺?” “没错。” 连续四个“没错”,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卖拨浪鼓的懊恼地一拍脑门,疯了!真是疯了! “喂,你识数吗?”李金桂用扇子指着那一袋银子,傲慢道:“你知道七十两能换多少个铜板吗?” “知道,七万文。”棠越平静道。 “你知道七万文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很清楚。”棠越说道。 七万文,意味着能转三万五千次转盘,意味着能在县中心买一套宅子,意味着白梨书院将近一年半的束脩,意味着陈家包括医药费和纸笔费的好几年花销…… 有了这七万文,她可以不用再起早贪黑地熬糖卖糖人;她可以买十几亩上等田、雇两个农夫帮忙耕作,做一个殷实富足不愁吃喝的小富农;她还可以盘下一间小店铺,雇两个学徒卖糖画,当一个每天躺在桂花树下假寐的小老板…… 七万文,是一笔很大很大的财富,意味着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比现在好。 “小爷给你机会再选一次。”李金桂倨傲道。 “卖糖的,这可是七万文!你卖一辈子的糖都赚不到!还不快快跪下来叩谢小少爷的大恩大德!”李金桂的狗腿家丁恶声恶气道。 “糖大姐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卖拨浪鼓的挤眉弄眼,拼命暗示棠越赶快答应。 “我考虑好了——不卖。”棠越道:“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定下了,就一定要遵守。” “你傻是不是?两文与七万文这还用得着选?!”狗腿家丁大喝道,若换了他,早就抱着钱袋子跪下磕头了! “有些东西比七万文更值钱。” “糖大姐,拒绝了这桩买卖,令郎的求学之路怕是要坎坷不少。”王川开口道。 “王书生,我识的字不多,但我知道一个典故叫‘曾子杀彘’。我希望我的儿子小才能成长成顶天立地的好人才。人才人才,人在前,才在后。在成‘才’之前,我希望他能成‘人’,一个言而有信、忠孝节义的好人。” “今天我若是为了区区七万文钱出卖自己的原则底线;明天,我的儿子说不定会有样学样,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道德良知。我希望他做一个好人,那么,相对应的,我也要先做一个好人。”棠越笑着,脸上仿佛泛着淡淡的光芒,就像一个勇敢又慈爱的好母亲,用柔软粗糙的双手为孩子撑起了一片光明的天空,她粗俗无礼,她目不识丁,但她对孩子的爱,与礼仪、与学识、与其他任何一切都无关。 王川看了棠越好一会儿,忽然拱手俯身,在众人的惊呼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糖大姐微言大义,晚生受教。” 晚生,是谦辞,是读书人后辈对前辈自谦之称。王川这是认为,糖大姐这么一个低贱的小商贩,心性品行,足以当他的前辈先生。 “使不得使不得!我一个不识字的粗妇怎么担得起!”棠越连忙伸手去扶王川。 李金桂在旁翻了个白眼,“丢脸!” 王川顺着棠越的力道直起身,瞪了李金桂一眼,“朽木不可雕也!”转头面对棠越,王川和风细雨,递过二十个铜板:“糖大姐,我要转转盘,十次。” “要转也是我先转!”李金桂眼睛一斜,两个家丁挤走王川立刻站到了转盘之前。“先来后到,穷书生,后边排去。” 王川冷哼一声,心中有气,但在棠越这个伟大的母亲摊前不与李金桂这暴发户计较。一甩袖,排到了家丁之后。 围观众人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挤到王川身后乱糟糟地排起队来——他们可听清楚了,两个铜板转一次!转到什么拿什么! 两个铜板,不过就是一个包子钱!十次也不过二十个铜板,换这么一座仙宫似的园林,不亏! “糖大姐,园林只有一座,前头的人转走了就没了!我们这些后来人吃亏啊!”有个排在队伍后面的人高声喊道。 “那我只能把钱赔给你们了。”棠越说道。 “不能再做一座吗?” “这是孤品,只有一座。” “糖大姐这对我们不公平啊!” “先到先得,若觉得不公平,我把钱退给你们便是。” 排在后面的人还想再闹,壮汉虎目一瞪,“你们想闹事?!” 那壮汉身高九尺、皮肤黝黑,粗眉一竖便有一股凶悍之势如猛虎下山汹汹而来,吓得后面闹事的立刻止住声音,他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看糖大姐今天好说话才敢放肆,碰上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登时连屁都不敢放,从心如鹌鹑。 “谢谢这位老哥。”棠越对壮汉道。 壮汉瓮声瓮气道:“我看不惯他们怂蛋样,专门欺负弱质女流。” 棠越对上壮汉关切的目光,心下了然,移开目光,不再说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坏妈妈14 李金桂是第一个转转盘的,他盯着转盘上那一根手指粗的金色格子,目光灼灼,摩拳擦掌道:“小爷我可是在赌坊七进七出的赵子龙!区区一个转盘游戏对小爷我来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的事!不用十次,试个五六回小爷我就能找到规律赢走苏州园林!” “呵,信口开河。”王川排在家丁之后,不屑地嘲讽一声。 “今天就让你这穷书生见识见识,小爷的本事!”说罢,李金桂抓住转盘转杆用力一拨,转盘指针立刻风一样转了起来。 毫无意外的,指针停在了占据面积最大的糖豆子上。 王川嗤笑一声,李金桂也不气恼,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转盘这东西,表面上是看运气,实际上跟用力力度、转杆摩擦、指针重量甚至是风的强弱都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前面几次李金桂都是拿来练手的,好掌握正确的力度和角度,最后两次才是他使出真本事的时候。 涂着金色颜料的最小格子左边紧挨着最大的糖豆格子,右边依次是四圣兽、十二生肖、鸟雀虫鱼、吉祥花草等等。总的来说,以糖豆为起点,以金颜料格子为终点,顺时针旋转,越靠近金颜料格子的格子糖画越贵越大越精致。 李金桂第一次转到了糖豆,第二次转到兰草、第三次转到锦鲤、第四次转到飞雀……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李金桂每一次都在进步一点点,指针离园林是越来越近。 第七次,李金桂转到十二生肖之首的老鼠,第八次,他转到了四圣兽之玄武。 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力道,下一次肯定能落在金颜料格子上! 所有人都盯着转盘,等待着他下一次的转动,李金桂这时候倒不着急了,刷的一声展开扇子,风骚地摇了两下,对棠越道:“糖大姐是吧?你这老娘们七万文不要,偏偏要选两文钱。好,你坚守原则威武不屈是吧?你非要按规矩行事是吧?你就看好了!看我怎么让你赔个血本无归!” 说罢,李金桂轻描淡写地一转转杆,指针再次飞速旋转起来。 慢慢的,指针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转过了糖豆子,转过了花草虫鱼,转过了十二生肖,转过了四圣兽,像一个七旬老人蹒跚地走向金颜料格子。在金颜料格子中颤颤巍巍的,像老人停下脚步喘气般。 李金桂脸上出现一抹笑容。 棠越垂下眼眸,掩去眼中深意。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老人像是喝了一碗参汤,回光返照,快要停下的步伐再次迈开,走过金颜料格子,落在下一格的糖豆上,再也没了力气,停下彻底不动。 “妈的!贼老天!”李金桂怒骂一声,本来这次是十拿九稳的,却被凭空而来的一阵风坏了好事,真是倒霉! 一旁的狗腿子连忙上前舔着笑脸安慰道:“少爷赌技高超,下一次一定能中!” 狗腿子家丁本是想拍马屁,没想到正撞在火山口上,李金桂一脚将家丁踹倒在地,脚下不停踢在人的肚子上,狠狠发泄着自己的郁气:“什么时候轮到你开口了?!” 家丁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臂抱着脑袋,明明比李金桂高上一个脑袋,却半点不敢挣扎,老老实实地当着沙发。 王川看不过去了,抱臂开口吸引过李金桂的火力道:“实力不济就怨老天爷,老天爷还真冤啊!还转不转,不转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对了,李金桂李小公子,只剩下最后一次,你可得小心点了。这次你可以怨风吹,下次再失手你还能怨谁?怨我们呼吸太用力,把指针吹走吗?” 李金桂脸色难看,狠狠剜了王川一眼,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转中挽回面子。但转盘也算赌的一种——赌,最看重的便是心态,心态稳了,输也输不了多少,心态崩了,给你双鬼加四个二也甭想赢! 很显然,李金桂现在的心态就崩了。 李金桂他是念慈县的首富之子,见过的新奇玩意多不胜数,区区七十两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月的零花钱,可是现在在他眼中,这座糖浆堆砌成的园林却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他非得到不可! ——这代表着他的面子! 丢了面子,他还怎么见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最是好面子。 他越是想赢,越是想挽回面子,心就越静不下来,手也跟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细密的汗珠爬满了他的额头。 “还转不转?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呢!” 李金桂被王川一惊,手下意识一抖,指针跟着缓慢转了几分,依旧停在糖豆格子上。 “不算不算!这局不算!”李金桂几乎要跳脚了。 “愿赌服输,堂堂首富之子,连这点气量都没有?”王川道。 李金桂几欲喷发的怒火霎时戛然而止——输赢很重要,但是,气量更加重要。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谁是永远不输的。赌输了是一回事;输了却不认,还想掀桌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愿赌不服输——这才是最让人鄙夷的。 深呼吸两次,李金桂挤出一丝笑容:“开玩笑,小爷岂会愿赌不服输。”让开位置,对刚从地上爬起来,鼻血还没擦干净的家丁道:“小甲到了你,你若能转到园林,那袋银子小爷赏你。” 家丁立刻面露喜色,连连谢恩,那谄媚的模样,就差跪在地上叩头谢恩了。 家丁摩拳擦掌地转动转盘,绝大部分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家丁身上,瞧瞧他有没有那福分能捡走这七十两大馅饼。只有棠越一个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李金桂身上。 她的目光在李金桂紧握着扇柄,握得指关节发白的手上一扫而过——这么快就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李金桂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 不多时,两个家丁二十次转盘转完,很可惜都没能转中金颜料格子,那两个家丁懊恼得想撞墙。 排在家丁后面的便是王川王书生。 在转转盘之前,王川跟棠越许诺,不管他转没转中,一定会在师长面前为棠越的儿子陈才美言,争取让陈才破格入白梨书院读书。 棠越谢过王川的一片好心。 王川对赌博一窍不通,今天的手气也不怎么好,连转十次,最好的一次拿到了十二生肖的兔子,连金颜料格子的边都没沾上过。 李金桂见状在旁哈哈大笑,本来还在气恼自己丢了面子,但是现在王川输得比他更惨,当下心气就顺畅了。王川之后的四个路人同样没转中,李金桂就更爽了——不是小爷我技术不行,是这转盘有问题!大家都转不中! 这一高兴,李金桂便大方撒币道:“这座园林小爷出价一百两,谁能转中皆可去我李家换钱。”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霎时如开水般沸腾起来。 “一一一百两!我没听错吧!” “今天算是来对了!没想到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李家真有钱!” “金桂小公子大仁大义洪福齐天!” 听着众人的恭维,李金桂得意地昂起头,像只高傲的大公鸡,斜斜地飞了王川一眼,“穷书生,小爷转不中又怎样?园林终究会是小爷我的!这就是金钱的魅力,你一个穷酸书生这辈子都不可能明白。” 甩下这么一句话后,李金桂骚包地扇着扇子踱步离去。 李金桂一走,在金主面前还保持着点秩序排队的人群,立时像失控的蜂群闻到蜜味乱哄哄地拼命往前挤——园林只有一座,被前面的人转走了就没了!那可值一百两银子! “我先来的!你别插队!” “这位子是我的!” “别挤我!” …… “肃静!” 一声暴喝犹如雷霆在耳边炸响,瞬时压下所有的喧闹。 壮汉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犹如猛虎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那一身彪悍的腱子肉、凶狠的表情、嗜血的气势立刻像一盆冰水泼在众人脑袋上,因金钱而上升的体温迅速冷却下来。 “吵什么吵,排队!” “谁敢闹事老子弄死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坏妈妈15 小小摊子前队伍如龙,从街头排到巷尾,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跃跃欲试的表情,就像等待开注的赌徒,是一步登天,还是失望而归,全在这一尺见方的转盘之上。 一个个人上前,一圈圈转动,发红的眼眶兴奋又冷却,一个人的懊恼是一群人的庆幸。 棠越看着面前的客人,笑容和蔼可亲,就像在看自家待宰的猪仔。 识海中 【099,谢谢你,若不是你降低了他们的SAN值,他们还没这么容易起冲突。】棠越说道。 SAN值,俗称理智值,SAN值越高,人越理智冷静,反之越冲动,越容易被人挑拨。 【我的存在就是为宿主服务,帮助宿主完成任务。不过每次行动都要耗费功德,当功德为0的时候,我就会陷入沉睡,直到功德再次充满。】 【怎么补充功德?】 【惩恶扬善。做好事能赚功德,惩治坏人也能赚功德,当然,最赚功德的,还是完成委托人的执念。】委托人多是功德深厚却被辜负、心怀执念之辈,系统与他们做交易,任务者帮助他们完成心愿,他们付出累世功德为报酬。 【等他成年了,我给你吃顿好的。】棠越说道。 【对了宿主,你为什么不答应李金桂的要求?】 别说什么“曾子杀彘”“以身作则”的,这些话哄哄外面那些人就罢了。 【一来,我要刷声望,二来,我要坑陈才。】棠越解释道。 无论在什么地方,走后门总是最令人讨厌的。 棠越要做的,就是让陈才变成这么一个讨厌的关系户。 白梨书院有两种正规入学方式,一种是针对常人的:参加入学考,通过后交束脩,靠财力入学;一种是针对天才的:参加院长亲试的破格考,通过后免除一切费用,凭实力入学。 若走后一种方式,陈才虽然有天赋,但是想要通过破格考,还得再磨炼上个三五年。 而前一种方式,怎么配得上升官发财死老母的大才子陈才公子呢? 棠越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套特别路线—— 走后门。 【走后门?王川?凭他?】099疑惑,王川只是白梨书院的一个学生,有那么大本事干预白梨书院的生源选拔? 【他没有,他奶奶有。】 王川奶奶? 099翻看一下王川的关系网,恍然大悟,它怎么忘了这一层关系—— 王川奶奶王胡氏,原苏州人士,后嫁入念慈县,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女儿是谁——王念芝,白梨书院院长孟章先生的妻子。 换而言之,王川是孟章先生内侄,王胡氏是孟章先生的岳母。 岳母的话,女婿能不听吗? 棠越要走的是王胡氏这条路子,由王胡氏开口,让院长孟章先生破例招收陈才为学生。 走后门、攀裙带关系最是让人厌恶。哪怕宽厚谦逊如大将军卫青,征战沙场多年,用兵如神,战功彪炳,仍被人说是靠裙带关系窃居高位,饱受非议,何况是陈才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呢? 书院是最清高的地方,书院先生学子对“走后门”这一行为,比常人更加厌恶鄙夷。 试想: 白梨书院中求学的学子或是出身名门,或是资质出众,他们皆是百里挑一的天之骄子,彼此相争相斗、惺惺相惜。 忽然有一天,一个满身穷酸、学识低微的小子,不经考试破坏规矩,走后门进了白梨书院,跟他们一同学习、一同生活,互道师兄弟,平起平坐。 ——这些天之骄子能忍? 如果这穷小子真是院长孟章先生的子侄,他们这些学子或许还能按捺心绪,勉强接受。 但陈才不是。 陈才只是街头卖糖人的泼妇的儿子,因为他娘奇技淫巧讨了院长岳母的欢心,岳母施压,院长不得不从,所以才有了破例入学。 ——知道原委之后,白梨书院的学子还能心如止水的话,棠越只能佩服他们都是世间难求的正人君子。 读书需要的是一个清净祥和的环境,否则也不会有孟母三迁这一说了。 而对陈才充满恶意的白梨书院,显然不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 那些天之骄子甚至不用自己开口,底下的狗腿子便会争先恐后地替主人除掉眼中钉。 别看那些高门大户面上祥和宽仁,背地里藏污纳垢,折磨人的手段数不胜数,折磨得人有苦说不出这是最基本操作。 陈才上辈子十八岁中县案首,二十四岁中举人,可见天赋、勤奋非凡。 但这辈子…… 【难怪王川口气那么大,原来是上面有人。王胡氏是苏州人士,那宿主你做苏州园林是……】 【讨好王胡氏的礼物。苏州与念慈县相隔千里,王胡氏已经有四十余年没回故乡了。】 这份与王胡氏记忆近乎一模一样的礼物,定能勾起王胡氏内心深处最深的思念。 【那为什么不让王川转中?】099问。 棠越在转盘和指针上做了手脚,让谁中让谁不中全在棠越一念之间。 【那样显得刻意了。不来个“三请三辞”吊足胃口,别人怎知道珍贵呢?】 【我还有一个疑问,宿主不是坚持原则,绝不破例吗?你让陈才走后门不就……】 棠越斜睨了熊猫崽子一眼,【幕后大BOSS有原则这种东西吗?】 * 日头升得老高,糖画摊子前的队伍长龙却一点没见短。 人们怀着□□的心雀跃上前,又带着满腔的懊恼离开—— “就差一点!” 他们扼腕着,一百两银子长着翅膀从他们手指缝间飞过,他们捂着心肝直喊疼。 他们以为是自己的运气不好,只差那么一点点,但谁也不知道,结局早已注定。 赌/博赌/博,他们以为自己在赌,自己在博,其实他们是被庄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谁输谁赢,何时输何时赢,端看庄家一念之间。 铜板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尽数落入小小的瓷罐中,清晨空无一物的瓷罐,如今接近装满,相对的,用来熬制糖浆的满满一盆糖块,现在只剩下寥寥几块。 “糖浆不够了,第十之后的客人散去吧,别再排队了。”棠越扬高声音道。 “啊?!这怎么可以!我都排了好久!”有人抱怨道。 “我不买糖人,给我转转就行!”有人提议道。 “就是就是!”这一提议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说实话,现在排队的,谁不是冲着糖画园林来的?其他的糖画要不要无所谓。 “钱货两讫,你给了我铜板,我自然要给你们糖人,这是规矩。”棠越不为所动。 “规矩”——这大半天时间,大家都已经见识过棠越对“规矩”的死心眼,送上门的七十两银子不要,李家公子、王家案首的面子说下就下,完全不考虑后果! 有人不服气,自己排了那么久的队,凭什么说散就散?他们想要闹事,但是看到站在棠越身后的那个壮汉,抬起的脚又悄悄收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排在前十名的客人兴高采烈,排在十名之后的失魂落魄。有人走了,但更多的人还围在周围,看着这十位幸运儿的转盘结果。 “千万不能中!千万不能中!” 除了正在转转盘的那个客人,其他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还有人小声地念了出来。 转盘爬过金颜料格子,慢慢停在糖豆格子上,霎时所有人呼唤起来—— “喔噢!没中!” 别人没中,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大家怀抱着希望满意地离开。 棠越转身对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壮汉道谢,若不是有壮汉威慑,那些被银钱冲昏头的赌徒怕是会闹出不少事情。虽然棠越对此做了准备,能确保一切顺利进行,但还是要感谢壮汉的出手相助。 “不必谢,这是我兄弟欠你的。”壮汉说道。 壮汉解释道,原来他是衙门捕头武商,手下一个捕快十多天前负责调查陈升失足摔死一案。那捕快怜悯唐糖一片爱子之心,隐瞒了真相,害得唐糖母子反目,很是受了一番委屈。武商知道后,觉得唐糖遭的罪自己兄弟要背负一部分责任,而兄弟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他来了唐糖的摊子前,帮自己兄弟补偿唐糖一二。 “是我求他别说的,不关他的事。”棠越说。 “此事不必再提。”武商武捕头说道。 查明真相,保护弱小是衙门捕快的职责。兄弟隐瞒真相,保护了一个孩子的内心,却伤害了一个母亲,让一个母亲无辜地背负上“谋杀亲夫”的罪名,受人指责,受人唾弃。还让官府衙门也背上了办案不利、贪赃枉法的昏庸骂名——兄弟虽然心好,但是这件事情办砸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武捕头不方便对棠越说,只能含糊过去。 客人散尽,棠越已经开始收摊,武捕头看看八仙桌上精致玲珑的苏州园林,问棠越要把园林放哪,他帮忙抬。 棠越凝眉迟疑不定。 武捕头当下便想到了棠越的为难之处——这糖画园林太大了,带回家显然是不切合实际,找个地方借放,又怕财帛动人心,会惹来小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令棠越颇为为难。 “你若信得过我,就放我家吧,谁敢去偷,老子弄死他!”武捕头提议道。 武捕头可是官差,小偷敢摸到他家,那就是粪坑里打灯笼——找死! 棠越闻言感激一笑,连连道谢。 武捕头大手一挥,“小事一桩。”双手握住桌子腿,稳稳地将八仙桌给抬了起来,“我家就在猫儿胡同十七号,明早我再把桌子扛回来。” 说罢,武捕头大步一迈,风风火火地走了。 “糖大姐,你就不怕他拿了你的糖画不还了?”隔壁摊子卖拨浪鼓的凑上前问道。 棠越微微一笑:“他是个好人。” “那可是一百两,哪个人能抵挡这诱惑?”话说出口,卖拨浪鼓的便感觉自己说错了,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武捕头不会的。”他若贪财,李金桂就不会那么怕他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坏妈妈16 武商武捕头没有辜负棠越的信任,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棠越挑着担子来到长街时,武商捕头已经在八仙桌前等着了,衣服微湿,显然等了有一段时间。 在武捕头身前三步远,七八个客人排成队,打着哈欠聊着天,时不时揉揉自己的眼睛,眼下一团青黑似熊猫,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是连夜在摊位前排着队,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武捕头眼睛锐利如鹰,棠越的身影刚出现便被他捕捉到,棠越对他笑笑,他回以一个抱拳。 “武捕头真是劳烦你了,等了很久吧?瞧我这猪脑袋,昨天我应该提前跟你约定好见面时辰的。”棠越抱歉道。 武商武捕头“嗯”了一声,而后好像发现这么回答不对,补了一句道:“我习惯早起。糖画在这,完璧归赵。昨晚有两个不长眼的小贼摸到我家,当场被我拿下送到牢房。” “多谢武捕头,若不是有你仗义出手,我还苦恼要怎么安置这糖画呢!” 棠越向武商道谢,说着些客套话,排队等候的客人已经不耐烦了,纷纷叫嚷着赶紧开摊。 棠越对武商抱歉一笑,快手快脚地布置摊子,取出转盘、火炉、草把、花岗岩石板等等东西。 等到她熟练地摆好糖画摊子,转头一看,武商又像昨天一样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像是保护神一般。棠越问他不会耽误衙门公事吗?武商答道,念慈县小地方,屁大点事情没有,而且巡逻街市,维护治安是一个捕快的之职责所在。 棠越看了他两眼,问:“武捕头,你吃了吗?” 武捕头摇了摇头。 棠越托他暂时照看一下摊子,自己跑到卖包子那买了五个肉包子回来给武商,“你帮我看糖画,我请你吃包子。” 武商打开纸包,肉香随蒸汽扑鼻而来,雪白的包子个个饱满,个个热乎,那热气似乎顺着手掌,沿着手臂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窝,烘得一颗心热乎乎的。 “你也吃。”武商拿出三个,剩下两个重新用纸包好递给棠越。 棠越接过一个包子,推回一个包子,“包子大,我吃一个就够了。” 这糖大姐瘦得跟竹竿似的,吃一个怎么够? 武商直接把另一个肉包塞到棠越手中,自己走到一旁屋檐下大口大口地啃着包子。 棠越无奈——她在家吃过早饭了。 还在排队的八人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肚子有点撑。 “糖大姐,武捕头对你可真好啊!”一个熟客对棠越打趣道。心中暗想:糖大姐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长得不错、手脚勤快又有本事,打算娶她当填房的汉子多得是!没想到啊,连武捕头对她也有这心思。他们两个,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倒也般配。 武捕头虽然离得远,但是耳朵尖,当下大喝一声:“喂!说什么呢!” 那熟客吓得脖子一缩,当下息了声音,不敢多话,那挤眉弄眼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揶揄。 棠越没有理会熟客的调侃,径直塞了包子洗了手,开摊生火点炉子做生意。 今天来的客人比昨天多上一倍不止,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没多久,棠越的摊子前已经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经过昨天的发酵,棠越一画百两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向四面八方,整座念慈县都轰动了,前来碰运气的客人不计其数,甚至连隔壁县都有人跑过来试手气。 这可是一百两啊! 拿二十个铜板博一百两,哪个赌场有这么大赔率!糖大姐真是笨死了! 长街上的其他小商贩也暂时歇了业,前来排队转转盘,如果能中是最好,不中也没损失多少,相反还能赚上一笔—— 糖大姐的糖画摊子引来了不少客人,这些客人转完转盘没有当即离去,有些人会围在摊子周围瞧瞧热闹,有些人想着来了都来了,顺便逛逛街呗!这一逛,钱袋子就像破了个口子,铜板哗哗哗往外流,可把小商贩们高兴坏了。 棠越在小商贩们眼中顿时成了小财神爷,他们巴不得所有人都别中才好! * 王川王书生今天也来试运气,还买一赠一的,带了一个小的。 “大姐姐,我外祖母的生辰要到了,她是苏州人士,我想要这糖画给外祖母当生辰礼物。我拿我的宝贝跟你换,好不好?”一个五六岁的可爱小萝莉,还没有桌子高,穿着粉红色的小襦裙,梳着两个小揪揪,小揪揪上绑着两团雪白的小绒球,缺了颗牙的微笑分外天真可爱,几乎能融化所有大人的心。 ——但是不包括棠越。 “就算你叫我大姐姐也不行呦。”棠越很是残忍无情地拒绝了小萝莉的请求。 “大姐姐你打开看看吧,这是我最心爱的宝贝,我跟你换。”像个卖火柴的小姑娘般,小萝莉将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鱼戏莲木盒子递给棠越,幼兽般湿漉漉的眼睛哀求地看着棠越,那木盒子很有些分量,小萝莉力气小,举了没一会儿,双手手臂便开始颤抖起来。可即使如此,她也一直坚持着,没有放下手。 棠越没有打开盒子,而是将木盒推回小萝莉怀中,问道:“小姑娘,你排了多久队了?” 小萝莉想了想,说:“吃过朝食来,现在太阳高了……一个时辰吧?” “排队累不累?”棠越问。 “累!” “你往后瞧瞧,后面的那些哥哥姐姐累不累。” 小萝莉往后一看,长长的队伍排到了街尾,又转了个弯打折回来排到街头,所有人脸上都难掩疲惫之色,有些人看队伍一直停滞不动,大声地抱怨催促起来。 “累!” “他们排这么久,这么累,为的也是这一座糖画。糖画只有一座,你想要,他们也想要,那该怎么办呢?”棠越又问。 小萝莉可爱的脸皱成了包子。 “所以我定下一个规矩,让大家公平竞争,这样所有人都没有怨言。小姑娘,虽然你很可爱,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你年纪小、长得讨人喜欢便能破了规矩。” “嗯……听不大懂。但好像很有道理……” “简单来说,在你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家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小姑娘,看到那涂着金颜料的格子了吗?转动这根转杆,只要指针落在金格子上,这座糖画园林就是你的了。”棠越耐心道。 “嗯!”小萝莉用力点一下头,伸长双臂想要去转转杆,然后…… 手短抓不到。 身后传来几声忍笑的闷响,王川书生一把抱起小萝莉,“转吧。” “谢谢哥哥!”小萝莉抓住转杆用力一转,指针立刻飞速旋转起来。 “糖大姐,这是我小妹,给你添麻烦了。”王川笑道。 “令妹很是乖巧可爱。”棠越夸奖道。 这小萝莉可比大两岁的陈才讨喜多了。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懂得换位思考,感同身受。要别人心爱的东西,先拿出自己心爱的东西来交换,被拒绝以后也不会气恼撒泼、胡搅蛮缠,始终彬彬有礼,像个小大人般。要知道,她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处在最调皮捣蛋、最自我任性的年龄阶段。 棠越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孟章先生的女儿。 没错,这个小萝莉就是白梨书院院长孟章的独女孟澜。 念慈县是孟章先生妻子王念芝的家乡,每年十月王念芝母亲王胡氏生辰之时,王念芝都会带着女儿回念慈县小住一段时间。 今年也不例外。 小萝莉孟澜最喜欢这个疼爱自己的外祖母,每年回念慈县都像小鸟回巢雀跃兴奋。 小萝莉人小鬼大,见大人们都在给外祖母准备贺礼,她也想准备一份,于是缠着自己的表哥王川书生,要他帮忙想个主意。 王川今天早上急着出门来糖画摊子买糖人,却被小萝莉抱大腿给缠住了。眼见太阳越升越高,王川书生情急之下干脆一把抱起小萝莉,带着她一起来了糖画摊子,也算凑个人头。 指针转了十次,始终没有落在金颜料格子上,小萝莉从鼻子发出一声长长的闷音,一脸的沮丧。 “别沮丧,明天再来吧。”棠越安慰道。 “明天还在吗?”小萝莉眼巴巴地看着棠越。 “运气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才怪。 虽然棠越准备了平时三倍分量的糖浆,但是前来的客人众多,有些甚至是从隔壁县赶过来的,三倍糖浆也不过撑了短短一上午便消耗殆尽。 送走众多客人之后,棠越转了转脖子,清晰地听到脖颈劳损发出的“咯咯”声。 埋头画了一上午的糖画,棠越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脖子亦有些不堪重负。 “给。”旁边武捕头递过来一个方形软包。 “这是热砂袋,拿回去烤热了放在脖子手臂上,能舒缓疲累,减轻酸胀感。我们习武之人每日摔摔打打,常备这种热砂袋。”武捕头说道。 “多少钱?我跟你买。”棠越问道。 “随手捡的砂子不值钱。我走了。”武捕头显然是不打算给棠越拒绝的余地,很是干脆利落地扛起八仙桌离开。 棠越颠了颠手中的热砂袋,隔着布料感觉到里面的砂子颗颗匀等,没有多少尖锐棱角,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而且棠越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是从热砂袋中传来的。这种热砂袋里面的砂子都是用药材浸泡加工过的,所以才有舒缓筋骨、活血化瘀的功效。 “口是心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章 坏妈妈17 因为这两天客人多,糖画卖得快,棠越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初便收了摊,回到陈家也不过未时三刻,天色还早得很。 陈老太太看到棠越接连两天这么早回来很是吃惊,问棠越缘由,棠越搪塞过去,放下担子,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这些天来,棠越一直忙上忙下,每日睡觉时间不超过一个半时辰,身体已经接近极限。 头一沾枕,棠越立马陷入梦乡,一觉睡到夕阳西下,炊烟四起。 醒来时,陈老太太已经做好了晚饭,不是什么精致的饭食,三碗米糠饭,一盆野菜汤罢了。 陈才坐下一看,立马皱起了眉头,“奶奶,怎么是米糠?这是喂鸡喂猪的。” 陈老太太瞥了棠越一眼,对陈才笑道:“今天换换口味。” 陈才嘟囔一声,端起饭碗又发现问题:“奶奶,这饭没熟。” “家里没柴了,小才将就将就。”陈老太太说道。 陈才端起米糠饭吃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捂着腮帮子对陈老太太抱怨道:“奶奶,饭里好多石子!” 陈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哎——小才,我也不瞒你了。家里没钱,有饭吃就不错了。小才乖,忍忍啊。” 陈老太太说着,目光瞟向棠越,从前她这么一说,棠越问都不问立马给钱。 陈老太太今天却失算了,棠越坐得八风不动,慢条斯理地挑着饭里的石子,不一会儿,桌上已经出现一小堆石子。 陈老太太见棠越不接话茬,又问道:“阿唐,这两天生意如何?” 念慈镇地方小,消息传播快,这两天市集上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入了陈老太太耳中。 陈老太太买菜时,听老姐妹们说李家李金桂公子出一百两要买棠越的糖画儿,起初以为是老姐妹打趣她的,后来确定是真的,高兴得要疯了! 正当她琢磨着要怎么安排这一百两的时候,又听说棠越拒绝了李公子,把到手的一百两往外推,这两天市集跟开庙会般热闹,队伍排成了长龙,所有人都是冲着糖画去的。陈老太太差点没被气出心疾! 败家媳妇!败家媳妇! 陈老太太怒气冲冲地回了家想找棠越算账,但走着走着,怒气散去,陈老太太又冷静下来——自儿子陈升死后,阿唐性情大变,厉害许多,对自己也没了往常的尊敬,当面锣对面鼓地吵肯定是不行的,得迂回点。 于是,便有了今晚的石子拌米糠饭。 陈老太太想借此让棠越看看家里都穷得只能吃石子了,让她别端着架子,守着什么破规矩,赶紧把糖画给卖了! “也就那样吧。” 面对陈老太太的询问,棠越很是敷衍。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生意想来是不错的。” 棠越嗯了一声,继续挑石子。 陈老太太看了眼桌上一小堆石子,还有棠越碗中空了一半的米糠饭,忽然扒了半碗饭到棠越碗中,慈祥道:“阿唐,你在外干活辛苦,多吃点。” 棠越夹石头的手停在半空。 “奶奶,我的饭给你。”陈才将自己和陈老太太的饭碗掉换。 “奶奶一个入土的老婆子,吃不了这么多,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才应该多吃点。”陈老太太将饭碗掉了回来。 “尊老爱幼,你是我奶,孝敬你是应该的。”饭碗再次掉换。 “小才有这份心奶奶就知足了,乖,听话,把饭吃了。”饭碗再再次掉换。 陈老太太和陈才在旁争执,棠越却不知为何一直僵坐着不动,陈才不由生怨,恨恨地瞪了棠越一眼,心中骂她是没良心,连老人的饭都抢! “奶奶心疼小才,小才也心疼奶奶!”陈才抢过陈老太太的饭碗护在臂弯中,不让陈老太太再拿过去。陈老太太无奈一笑,不再争夺。陈才扒了一口米糠饭,满口的石子差点没磕掉他的牙! “哎——家里一文钱都没了……都怪奶奶身体不中用,不然也能出去找点活计,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奶奶今年已近六十,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怎能出去受风吹雨打,看人眼色?小才养你!”陈才说道。 陈老太太失笑,“一个没桌子高的小孩能干什么事情,挣钱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不要管。” 话说到这份上,正常的一个母亲、一个媳妇都会主动拿钱出来充家用,棠越却始终无动于衷。陈老太太见棠越一直装傻,直接开门见山道:“阿唐,听说李家公子出了一百两要买你的糖画?” 这话一出,陈才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棠越有钱,却自己藏着掖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祖孙吃石子饭,半文钱不肯给,真恶毒! 陈老太太都点名道姓了,棠越放下筷子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银子呢?” “我没收。” “为什么不收?”陈老太太的声音克制不住大了起来。 “娘,我读的书不多,但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白纸黑字地写了糖画不卖只转,转中哪个拿哪个,我岂能食言,为了一点银子失信于人?” “娘,你饱读诗书,自然比我这粗妇明事理,定然不会为了这区区一百两银子背信弃义,做那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对吧?”棠越反问道。 她很清楚陈家人是什么德行,最是要面子,哪怕是杀人放火也要给自己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让自己站在道德的珠穆朗玛峰上。 对付这种人只有一种方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抢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鄙视他们,这比打他们一顿还要让他们难受! 棠越都这样说了,陈老太太还能再责怪棠越吗? 不能! 再责怪的话,她不就成了棠越口中无耻小人了吗?陈老太太只能压着气得快要吐血的心情,道:“自然不会,阿唐你做……很好!只是……小才的束脩攒得怎样了?” “五十两不是个小数目,还需要一段时间攒攒。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为了小才好,娘,我们这段时间吃穿都节俭点,米糠饭就米糠饭,咱们不挑,就像你说的,能吃饱就行。好省出钱来供小才去白梨书院读书,你觉得怎样?”棠越笑眯眯道。 陈老太太脸都青了,米糠那是给鸡吃的!人怎么能吃!糙得跟沙子似的,一口吃下去,嗓子眼都要被磨出血了! “外面许多人连米糠都吃不上,我们有饭吃,该知足了。十多年前我们不也是天天吃米糠吗?我坐月子的时候,甚至还只能喝米糠粥呢!”棠越说道。 棠越说的是实话,唐糖怀孕到生产是她最艰难的时候,临近产期没办法上街卖糖人,没了收入,陈升和陈老太太也不肯出去找活计,只能坐吃山空。家里负债累累,连产婆接生的钱都拖了好几个月才还上。 后来唐糖勤劳肯干,不要命地劳作,日子才渐渐好起来,饭桌上再也没出现过米糠这种割喉咙的东西。 日日白米饭养着,倒把陈老太太养得金贵了,如今哪肯回到过去,再吃这些猪狗吃的饲料! 陈老太太说道:“我们吃米糠没关系,但是小才……” “小才跟奶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奶奶吃得,小才也吃得!”不等陈老太太把话说完,陈才立马打断她的话表孝心。 陈老太太被猪队友捅了一刀,差点气得心肌梗塞,可她又不能发火,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吃饭的事情定下了,陈老太太眼珠一转,又起了一个主意:“束脩要攒,学业也不能拉下,小才,你房间的纸笔是不是快用完了?”纸笔价钱都不便宜,能捞的油水也足。 “嗯,笔头秃了,纸也只剩三张。”陈才说道。 “阿唐啊,明天我去书坊给小才买点纸笔。”陈老太太看向棠越,目光很明显地透露两个字—— 给钱!!! “不劳烦娘,明天我去。”棠越说道。 “你明天还要卖糖人,到处奔波太累了,还是娘去吧。” “都走惯了的,不累。” “娘跟书坊老板熟,买的价钱能低一点。” “我跟老板也熟啊。”棠越笑容不改,像是一个面具黏在脸上。 “可是……”陈老太太快速思索着还有什么借口,没想到自家猪队友又捅自己一刀—— “奶奶,你身子虚,这些琐事交给她吧。”陈才说道。陈才心疼自己的奶奶,一个带病的老人怎么能跑上跑下呢?奶奶只需要躺在床上安心修养,接受媳妇的伺候就够了,其他的活都交给媳妇做。 “小才都这么说了,娘你就同意了吧!” 二对一,陈老太太无奈,只能同意。 “哦,对了。”棠越说道:“以后什么柴米油盐的全都我来买,娘你就安心歇着吧。” 一文钱都别想捞! 陈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晕过去! 晚上,陈老太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肚子饿得咕咕叫。 今晚的米糠饭粗糙得难以下咽,而且为了博同情,她还特意加了半碗沙子——陈老太太这些年虽然不算养尊处优,但也是好饭好菜地供着,一颗胃早就被养刁了,勉强吃了两口米糠便再也吃不下去。如今临睡了,肚里馋虫如那孙猴子般翻江倒海地闹腾着,难受得睡不着觉。 “哎——”陈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天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讨到钱不说,还把自己坑进坑里,以后天天得吃米糠,那米糠是人吃的吗! 从前的阿唐可不是这样的! 从前阿唐看似泼辣彪悍,实际上蠢笨得很,对付她根本就不用花多少心思! 捏住她的软肋小才,稍微暗示一句,阿唐便将赚到的所有钱交给她统筹安排。 自己想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都能随自己的心意,钱不够了直接找阿唐要,阿唐若提出疑问,直接推给儿子孙子,阿唐便再不会多话。 这些年来,陈老太太主持中馈,偷偷攒了不少棺材本,这件事情连儿子陈升都不知道。 有钱腰杆才能挺得直,陈老太太十分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想继续掌握阿唐的钱袋子。没想到自从葬礼之后,阿唐忽然开了窍了!变得能说会道、油盐不进!陈老太太几次暗示要钱都被推了回来,今天还被反将一军,彻底失去了中饱私囊的可能。 阿唐以前就赚得多,每天最少有六七十个铜板入账,如今更是不得了,一幅糖画居然能卖一百两! 听老姐妹说,这两天阿唐摊子前排队的人海了去了,那装钱的瓷罐子丁零当啷就没停过!少说也有一两千文! 一天两千文,一个月就是六十两! 阿唐现在就像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陈老太太看着眼热,想要偷偷摸走金蛋,可这母鸡凶残得很!自己敢伸手,她就敢把自己啄出血! 为什么阿唐现在变得这么不听话? 是谁教坏了她?! 陈老太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自己十分不对付的赵倩,这赵倩不是个好相与的,老是在阿唐耳边说她坏话,要阿唐长个心眼,把钱和孩子握在自己手中。 但很快陈老太太便排除了赵倩的嫌疑,赵倩跟阿唐是二三十年的手帕交,能说动阿唐早就说动了。 忽然的转变,肯定不是因为赵倩。 陈老太太将阿唐的关系圈翻来覆去地琢磨一遍,没找到可疑对象。 第二天,陈老太太跟踪阿唐,还真让她找到了带坏阿唐的罪魁祸首—— 武商武捕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章 坏妈妈18 棠越坐在花岗岩石板前,握着铁勺,一上一下,旋转腾挪,糖浆如丝流泻,石板上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铁勺一正,糖浆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后猛然断开。竹签沾糖浆一压一提,一幅漂亮的糖画出现在众人眼前。 棠越速度很快,一幅糖画不过是十几个呼吸间的事情,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沓,十分的游刃有余,观赏性极佳。 武商武捕头守在棠越身后不远处,看得目不转睛。 陈老太太起初没把武捕头跟阿唐联系到一起,只以为武捕头是在屋檐下歇歇脚。没想到武捕头这一歇就歇了大半个时辰,目光锐利,一直盯着棠越瞧。陈老太太觉得不对劲了,一打听,武商武捕头这几天一直守着棠越,谁敢闹事立马阻止,家养的狗都没这么听话。 陈老太太心下一惊—— 武捕头,竟然瞧上了阿唐?! 这怎么能行! 阿唐改嫁了,谁来供养她和小才? 哪个男人肯帮别的男人养孩子老娘!更别说还是一个要考科举的孩子和病恹恹的老娘! 虽然心里瞧不上阿唐,但陈老太太知道阿唐有多优秀。 阿唐还没嫁之前,喜欢她的小伙子能从街头排到巷尾;阿唐嫁人当天,酒馆里挤满了借酒消愁的小伙子;儿子陈升死后,当年的好些个追求者心里都蠢蠢欲动,只是因为自己和小才才暂时没有开口罢了。 自己的医药费和供小才读书的钱是两座大山,吓跑了不少追求者。 如果阿唐愿意放弃自己和小才,媒婆下一瞬间就能淹没阿唐! ——这不是夸张。 如今的阿唐可讨念慈县的中老年妇女喜欢了——陈家就是一个吃人的烂摊子,谁进去都难逃一个“死”字,阿唐却能一肩抗起这烂摊子,还把日子越过越红火,足见阿唐的勤劳能干;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般姑娘看清陈家的真面目以后,早就跑得没影了,阿唐却始终不离不弃,足见她是个重情义有担当的孩子。 勤劳、能干、重情义、有担当,这样的好媳妇哪里找?! 再加上几天前阿唐露了一手百两糖画的绝活,瞬间,她在所有婆母眼中都成了天上下凡的好媳妇,全身散发着金光,都恨不得上手抢了! 昨天就有两个老姐妹舔着脸说要保媒,但是被自己推了回去。 陈老太太推得了别人,却不敢推武商武捕头。 武捕头可是官差! 民不与官斗!这武捕头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万一被拒后恼羞成怒,一拳把她打死怎么办?! 听说前几年有个八尺高的抢匪,就是被武捕头活生生打死的,那血啊、脑浆啊,溅了一地,可凶残了! 不行,自己不能拒绝武捕头,得让阿唐自己开口才行。 陈老太太想了想,悄悄回了家,拉过孙子陈才,对他说阿唐自己一个女人养家不容易,要他明天开始,天天去给阿唐送饭。 年幼的儿子站在眼前,为娘的还有脸面勾引男人吗? 阿唐最是疼爱小才,看到小才,或许会起廉耻心,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陈才很是不甘愿,但又没办法忤逆自家病重的奶奶,第二天,只得提着篮子不高兴地去了市集。 陈老太太在家忐忑地等了老半天,按前几天的规律,未时三刻他们就该回来了,现在已到申时,仍未见他们踪影,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陈老太太左等不至,右等不至,直到酉时(17点)才看到棠越挑着担子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陈老太太上前迎了几步,刚想开口询问小才的下落,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棠越身后。 陈老太太脸色一变,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娘,小才送饭路上扭伤了脚,多亏遇上好心路人送到我身边。我带他去医馆看过了,小伤,这两天在床上躺躺,不要多走动。”棠越说道。 “哦……那武捕头怎会……” “我要挑担子,武捕头见我忙不过来,好心背小才回家。”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武捕头了。”陈老太太笑得很勉强。 “娘,我去隔壁换点米菜做一顿好吃的感谢武捕头,你先招呼一下武捕头。” 陈老太太吓得身体一抖,来不及拒绝,棠越已经拿着瓷罐子出了门,陈老太太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武武捕头,家中简陋,你别见怪……” 武捕头嗯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长凳上,一张脸比石头还冷还硬。 武捕头也没说什么做什么,就一直坐在长凳上不说话,陈老太太却吓得瑟瑟发抖,一直缩在角落不敢说话——这也是正常人看到他的正常反应,武捕头是官差,还杀过人,大家看到他心中便先生了三分惧意,再加上他面相凶悍,一双眼睛跟老鹰似的,看人分外凌厉,就算是跟他许久的兄弟,有时候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也只有棠越,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正常对待。 这一顿饭吃得陈老太太坐如针毡,只觉得时间过得分外缓慢。好不容易终于将武捕头送走,陈老太太长长松了口气,才发现背上凉飕飕的,爬满冷汗。 一想到以后阿唐若是嫁给了武捕头,自己和小才要么被抛弃,要么寄人篱下,日日对着这尊煞星,陈老太太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不行!阿唐一定不能嫁给武捕头! 陈老太太目光移到陈才身上。山路崎岖,陈才今天摔进了山沟,吓得不轻,回来后没说过几句话。 为了祖孙两以后的生活和前途,陈老太太只能选择委屈一下陈才。 陈才伤才好,陈老太太便催促他提着篮子再去给棠越送饭。 经过上次摔落山沟的事情后,陈才对去市集有了心理阴影,借口说要读书识字拒绝送饭。 陈老太太早有准备,拿出了一本《幼学琼林》塞到陈才怀中。 这本幼学琼林是陈升亲手所抄,里面注解密密麻麻,全是陈升对陈才的一片爱子之心。 陈老太太让陈才在阿唐身边找个地方,好好读读《幼学琼林》,意在唤起阿唐对陈升的夫妻之情,勿忘了陈升尸骨未寒,她一个新寡怎能做对不起陈才的事情! 陈老太太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接连大半月催着陈才去给阿唐送饭,可她却没料到一件事情—— 陈才,跟那个煞星竟然越走越近! “武叔叔是个好人,他不凶,阿奶你别怕他!”听着陈才一口一个武叔叔,俨然把他当成自己最尊重的长辈,陈老太太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 话分两头,棠越这边又是另一种情况。 棠越吊足了王川书生和小萝莉的胃口,直到王川奶奶王胡氏生辰的前一天,才让小萝莉转中糖画园林。 小萝莉孟澜凑近糖画园林,伸出手想摸又怕摸坏,双眼闪亮亮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分外可爱。 王川书生让家中仆役过来搬走园林,小萝莉趴在王川肩膀上,探头看着棠越,忽然问道:“大姐姐,明天我还能来转转盘吗?” “明天可没有第二座园林了。”棠越说道。 “可是其他糖画也好看啊!我喜欢大姐姐。” “是好看还是好吃?”王川揉了揉小萝莉的脑袋,“糖不能多吃,会蛀牙!” “我就看看,不吃。”这话就跟男人说“我就蹭蹭不进去”的可信度一样。 “小姑娘,你哥哥说的没错,小孩不能多吃糖,烂了一嘴牙可就不漂亮了。” 小萝莉霎时跟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次日,王川长吁短叹地抱着一脸兴奋的小萝莉又来到了棠越的摊子前。 对上棠越戏谑的目光,王川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小萝莉缠人的功夫太厉害,不答应她也不闹,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你,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般围着你团团转,你口渴她立马倒茶,你提笔她立马磨墨,殷勤得紧。这般攻势哪个哥哥能抵挡得了? “说好了,只能吃一根!”王川严肃道,这是底线! “好!”小萝莉笑得甜甜的,比糖浆还甜。 然后,她就转到了飞龙在天。 画工繁复,用料十足,沉甸甸的,举起来都快比小萝莉还高的飞龙在天。 王川书生:…… “分你一半。”小萝莉很是大方道。 王川咬了一口糖画,叹了一口气,真是……希望姑姑和祖母别打死我。 就在王川书生唉声叹气的时候,一道朗朗读书声传入耳中—— “如鼓瑟琴,夫妻好合之谓;琴瑟不调,夫妇反目之词。牝鸡司晨,比妇人之主事;河东狮吼,讥男子之畏妻……” 循声看去,屋檐下,一个小男孩坐在台阶上,捧着一本《幼学琼林》,正摇头晃脑地读诵着。 这小男孩看起来七八岁大,细眉大眼,五官精致秀气,猛一瞧还以为是个俊俏的小姑娘。他穿着一身细布衣,衣服上沾了许多灰尘,似乎是在地上打过滚,有几分狼狈。 “那是我儿子陈才,他心疼我,给我送饭,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棠越解释道。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王川夸奖了一句,思及糖大姐心心念念要送陈才去白梨书院读书,他有心帮助糖大姐,于是上前考校一番。发现陈才确实是个可造之材,虽然只有八岁,但《弟子规》、《增广贤文》、《幼学琼林》等等启蒙书籍已能背下,问他识不识其中深意,他也能解说一二。这解说有些谬误,显然教他的老师是个没多少本事的庸才,自己还没学透就来误人子弟。幸好现在发现的早,还能掰回来。要不然,真是折损了这么一根好苗子! “我八岁的时候,没他这么厉害。”王川忍不住对棠越赞叹一句,之前他说要帮糖大姐的忙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这几天他一直在想着怎么跟姑姑开口,请姑姑跟姑父说情,破例收糖大姐的儿子入门。今天知道陈才是个难得的天才,心里对说服姑姑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王川对陈才这般赞不绝口,小萝莉孟澜有些吃味了,自己哥哥从来没这么夸过她! 嘟着嘴,小萝莉孟澜哒哒哒哒哒跑到陈才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陈才早就注意到了小萝莉孟澜,小萝莉杏眼琼鼻,肤白如雪,一身粉衣娇嫩,头顶两个雪绒球随着动作一跳一跳的,让人手痒痒的,十分想上手摸一摸。 陈才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他见过的同龄小姑娘,要么是骨瘦如柴,一脸蜡黄,营养不良的病小孩;要么是皮肤黝黑,拖着长鼻涕光着脚丫到处乱跑的假小子野丫头;比之小萝莉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她真好看呢!比所有的小姑娘都好看! 陈才不由看呆了。 小萝莉孟澜见陈才呆呆的不理人,皱皱鼻子哼了一声,哒哒哒又跑回王川书生身边,伸手要抱抱。 “不跟小哥哥玩了?”王川问道。 “他笨笨的,不好玩。” “没礼貌,怎能这么说话?跟小哥哥道歉。”王川说道。 小萝莉嘟着嘴,很是不情愿地道了个歉,陈才连忙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回礼,像个小大人般说“不敢不敢”。 小萝莉有小脾气了,闹着要离开,王川本还想指点陈才一二的,现在也只能暂且作罢,先安抚小萝莉再说。 陈才看着小萝莉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章 坏妈妈19 自那天见到小萝莉后,陈才不用陈老太太催促,每天自动自发地提着篮子来给棠越送饭,目的就是想再看看小萝莉。也不是什么男女情爱,只是单纯的颜控罢了。 只是可惜,王川天天来,偶尔才带着小萝莉,让陈才很是失落。 如今棠越的糖画摊子已经没有了百两糖画的诱惑,但是客人依旧很多,棠越每天都有几百文入账,比之前的收入可是翻了好几倍。 这也是托百两糖画的福,附近的乡民来市集买卖东西,总会来棠越这里买两串糖人尝尝,看看能卖出百两天价的糖画到底有多好吃。 这一吃立刻就被征服了。 “还真别说,这糖人跟我在村子里吃到的真不一样!”一个小村庄赶来卖皮草的猎户赞叹道:“村里的糖人总有股苦焦味,吃多两口总觉得有些腻,但是这糖人不会,带着一股子冰冰凉凉的味道,越吃越香甜,越吃越想吃!” “而且价格还不贵!村里的糖人最简单的要两个铜板,稍微大一点的要四五个铜板,没想到县子上的糖人比村里的便宜!”另一个猎户接口说道。 “多买几串,给家里婆娘孩子尝尝鲜!” “还是老哥想得周到,糖大姐,再给我五串!不,八串!” 吸引客人能靠宣传炒作,但留下客人靠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实力了。 如果棠越的糖人味道一般,大家只会买两串尝个新鲜,然后便抛诸脑后,再不光顾。 食物的味道,才是决定决定一切的根本。 随着口碑的发酵,来棠越这买糖人的客人越来越多,棠越的糖画摊子逐渐成为了念慈县的招牌,别人一提到念慈县,总会想到念慈县有个买糖人的,叫糖大姐,她家的糖画贼好吃! 不过,糖画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会蛀牙的。 但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不怕蛀牙的,天天来棠越这打卡报到,转足十次转盘。 不怕蛀牙一号——赵倩。 赵倩是唐糖的好姐妹,此前棠越百两糖画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赵倩没有来找棠越,一来是知道棠越事忙,怕打扰到棠越,二来是怕自己转走了糖画园林,影响棠越的生意——虽然转中的机会很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没百两诱惑,棠越稍稍清闲下来,赵倩总算可以日日过来看看棠越了。 不怕蛀牙二号——王川王书生。 王川的姑父孟章先生跟他说过,凭他的学识,明年过乡试当举人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身子虚弱了点,考场环境艰苦,恐怕他会坚持不过去,所有要他闲暇时间多走动走动。王川便日日走路来棠越这打卡,当锻炼身体了。 偶尔,王川书生还会带上锻炼身体的举重器材——小萝莉孟澜。 每当小萝莉出现的时候,陈才总会显得格外笨拙木讷。 不怕蛀牙三号——武商武捕头。 糖画园林转走之后,武商武捕头不需要再镇守威慑,他回了衙门当差。每日下值之后,他总会绕来棠越这里买上几串糖画,只是,棠越从没见他吃过。 陈才起初有些害怕武商,但武商对他和颜悦色的,还会给他买肉吃,日子久了,陈才慢慢便崇拜起了武商。 人都有慕强心理,小男孩同样。 武商武捕头强大威武,胳膊都比别人大腿粗,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座钢铁铸成的宝塔。大家都害怕他、敬畏他,陈才看着风光体面的武捕头,心中很是羡慕崇拜。 这样一个凶悍严肃的铁面捕头,却会在自己面前俯下身,用温暖厚实的手掌揉他的脑袋,笑眯眯地给他自己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的烤鸭,还会背着自己走过长长的崎岖的山路,送自己回家。 他的背强健宽广,一块块背部肌肉贲起,蕴藏着火热的力量感,跟父亲削瘦的背一点都不一样。 在他的背上,陈才感觉到了一股安全感。 他喜欢武叔叔,崇拜武叔叔,他想着,武叔叔如果真是他叔叔那就好了! 陈才把自己的心情跟奶奶一说,没想到奶奶双眼一翻,忽然晕了过去。 * 陈老太太昏迷的时间不长,陈才还没来得及去搬救兵她自己就已经醒了,对上陈才关切焦虑的目光,陈老太太刷的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千算万算,竟然忽略了这么一点! 陈老太太肠子都快悔青了。 小才刚没了父亲,正是脆弱的时候,武捕头此时冒出头来,正好弥补了小才内心的空白。 武捕头英武雄健,体面风光,与儿子陈升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陈升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武捕头是孔武有力的将士; 陈升是人人瞧不起的吃软饭的窝囊废,武捕头是人人敬畏的官差大老爷; 陈升在阿唐面前唯唯诺诺,一句大声话不敢说,妻儿被人欺负他只会缩着脑袋躲回家,没有半点男子气概;武捕头却挺起胸膛,将关心的人护在身后,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安详。 哪怕是自己是陈升的生母,陈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武捕头比自己的儿子好太多太多。慕强是人之天性,小才会喜欢上武捕头这个体面又强悍的男子汉是一件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为武捕头的缘故,小才连带对阿唐厌恶也消了许多,每日晚饭时,阿唐问他话他也愿意回答了。 这本是一件好事情,但是! 武捕头岂是好相与的!他杀过人!万一哪天脾气一上来,嫌他们累赘了,把他们祖孙俩宰了怎么办?! 阿唐不能嫁人!更不能嫁给武捕头这个杀人犯!他们怎能跟一个杀人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不行,得隔离阿唐和武捕头!分得远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就淡了! 阿唐不能再上街卖糖人了! 至于银钱,阿唐近些日子也攒了不少钱,够他们一家一段时间的花销了。而且,真没钱了,不是还有赵倩吗? 而要如何分开他们,还得看小才了。 都说儿子是娘亲的命根,阿唐有多在乎小才,这大家都看在眼里。爱屋及乌,武捕头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想娶阿唐还不是得先讨好小才。 小才死都不同意的话,阿唐再恨嫁也只能从了小才。 “奶奶,您怎么了?很疼吗?我马上请大夫去。”陈才着急就要往外跑。 “小才别去!”陈老太太连忙拉住陈才的手,耷拉着眉眼,哀愁道:“奶奶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小才,你不用请大夫了。” 陈才连忙问陈老太太她是怎么了?怎会突然晕倒? 陈老太太三缄其口,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抹着眼泪。 陈才一看就知道自家奶奶肯定是受了委屈,哪肯罢休,连连追问,陈老太太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缘由。 原来是最近天天吃米糠饭,老人家肠胃虚弱,吃坏了肚子。 陈才听到这,感觉有些对不起奶奶,这些天武捕头、赵倩和王书生过来买糖画的时候,总会带些好吃的给他,他白天吃好东西吃得饱饱的,晚上回家吃饭时吃不惯米糠饭,所以干脆就不吃了。他一个人逍遥,却忘了自己奶奶在受着苦。 陈老太太又说,近来夜里天天上吐下泻,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时都晕了好几次了。 陈才立马急了,“都晕了好几次了?!我去找大夫给您瞧瞧!” “小才不要!”陈老太太死死抓住陈才的手,“都说只是小事情,熬过去就行了。” “都晕了怎么会是小事情?!她知不知道?”陈才口中的她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陈老太太扭过头沉默许久,才说:“她不知道。” “您骗人!她明明就知道!”看着陈老太太口是心非的神情,陈才立马断定了棠越是知情的,又追问道:“她怎么说?有没有抓药?有没有请大夫?” 陈老太太又不说话了,陈才自己下了定论:“她不肯?” “哎—— 不关你娘的事,是我自己不愿意。那些庸医看了也只会说吃点好的,好好休养——但我们陈家的情况小才你也看在眼里,哪有什么钱呀!” “怎么没钱!现在生意好着呢!”陈才怒道。糖画摊子如今打出了名气,客人络绎不绝,每天至少有好几百文入账。她捏着这么多钱,却不肯出几十文给奶奶看病?! “你想的太简单了,你娘一个嫁过人的,手里没点嫁妆会被夫家瞧不起的。” “什么嫁妆?什么夫家?”陈才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老太太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一脸的懊恼。 “奶奶,到底怎么回事,您同我说啊!” 在陈才的再三追问下,陈老太太叹息一声,说道:“你别怪你娘,你娘才三十岁,往后的人生还长着呢,总不能守着一座孤坟过吧?她现在把钱攥得这么紧,一文都不肯漏,我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她没了爹娘,自己要为自己的将来多打算。卖拨浪鼓的也好,王川王书生也好,甚至是武商武捕头都行,只要那男人疼她,她改嫁我也是赞同的。” “什么!武叔叔!!”陈才愕然地瞪大眼睛。 武叔叔跟她竟然!竟然!! 不要脸!!! 陈老太太看着陈才,脸上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无奈、还有几分的悲叹,“你武叔叔肯花心思讨好你,看来他是真心喜欢你娘的,奶奶觉得很欣慰。毕竟以后你们是要在一起生活的,有感情基础,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我只有一个爹!”陈才尖声叫道。被亲娘和崇拜的长辈双重背叛的痛苦如潮水般一下子将他淹没,他捂着耳朵尖叫着,不敢相信。 “小才别任性!”陈老太太用力掰开他捂住耳朵的双手,厉声道,“以后武捕头就是你的继父了,你要尊重他!” “不!我没有继父!没有!”他要去找他们问清楚! “小才!小才你要去哪!快回来!” 目送陈才的背影跑出家门,陈老太太脸上的焦急担忧慢慢恢复成平静,一如死水的平静与漠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章 坏妈妈20 武叔叔……不!武商!他对自己好,竟然是因为跟她好上了! 恶心!真恶心! 爹尸骨未寒,他们就好上了! 不知廉耻! 陈才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胸腔内熊熊燃烧着,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飞快地朝市集跑去。 “哪来的野孩子,没长眼睛吗?!真是有娘生没爹养!”他撞到了一个打柴人,自己被反弹到了地上,他听到了打柴人没好气的指责,恶狠狠地抬头瞪着打柴人,一双眼睛爬满血丝,像是濒临崩溃发狂的小兽般。 打柴人被他的眼神盯得渗得慌,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柴,快步走开,嘴上却不饶人地骂道:“算你运气好,老子有事不跟你这个野孩子计较!” 野孩子?!他才不是野孩子! 陈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抹了一把脸,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抹掉,咬牙:“我有爹!只有一个爹!他叫陈升!” “神经病啊!” 陈才凭着一股怒气往前冲,想要去找棠越和武商这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算账,没想到,还没到糖画摊子,就撞上了武商。 一身皂衣,腰佩长刀的武商。 正在打人的武商。 武商面容凶狠,如怒目金刚,一刀背劈在一个刀疤脸男人背上,刀疤脸如被泰山压顶,直接被刀背压到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武商不依不饶,一脚飞踢将刀疤脸踢出一丈远,刀疤脸重重撞在围墙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刀疤脸身体一阵抽搐,脖子一歪,如死尸般瘫软下去。 杀杀杀杀人了!!!!! 陈才吓得浑身战栗,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小才,你怎么在这?”武商看到了陈才,伸手想要拉起陈才,可他一靠近,陈才抖得更厉害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老大,你吓到凤凰蛋了。”武商左右兄弟打趣道。 凤凰蛋——这是兄弟们给陈才取的外号——山鸡窝里的凤凰蛋。 “少说两句。老松,你送小才去他娘那。其他人押着采花贼跟我回衙门。”武商道。 “是!” “是——保准把这凤凰蛋安安全全送回他护崽的娘亲身边。”老松挤眉弄眼道。 一把提溜起软得像面条的陈才,老松走路没个正型地朝市集走去。 路上,老松很是八卦地向陈才打听糖大姐的事情,陈才被吓得够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松说了许久话没得到回应,觉得十分无趣。 “你真的是糖大姐亲生的吗?”老松说道。糖大姐可是女中豪杰,胆子比天还大,面对着老大这种凶人狠人还能视之如寻常,谈笑风生,他们这些兄弟对糖大姐可是佩服得很!本以为糖大姐的儿子也是个胆大的,没想到啊!跟糖大姐一点都不像!比王书生家的那个小姑娘还不如! 棠越正在摊子前画糖画,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头一看,就见老松拉着目光有些呆滞的陈才走了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铲子问道:“老松?你怎么跟小才在一起?小才?小才?他怎么了?” “我们路上抓采花贼,他被吓到了,老大让我把他送回来。” 棠越拉过陈才,对老松道谢道:“真是多谢你了,老松,我请你吃串糖人吧!” “不!”老松脸色大变,饶了他们吧!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不喜欢吃糖!别天天掐他们脖子喂糖! “嗯?”棠越疑惑,吃糖而已,又不是吃毒药,干嘛这么大反应? 老松尴尬地嘎嘎笑两声,“我是说……在下公务繁忙,先走了,留步!留步!” 老松像被恶犬追般脚底抹油逃跑,棠越摇了摇头,蹲下身探了探陈才的脉,原身唐糖是大夫的女儿,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寻常小病还是能探出来的。 陈才没什么事情,就是被吓到了。 小孩子胆子小,心理适应能力和承受能力差,一只野狗的狂吠都能把孩子吓呆。打人陪伴在孩子身边,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好安抚,很快便能恢复。 但是…… 【不要,恶心。】 陈才有垃圾病毒,亲亲抱抱举高高会被传染的。 于是,棠越把陈才拉到屋檐阴凉处坐下,喂他喝两口水,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摊子继续做糖人。 “小孩子家家,哪有这么金贵,坐一会就好了。”棠越说道。 大家也没感觉棠越这个母亲冷漠,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大人要忙着干活养家活口,没时间也没精力管小孩。如果小孩子摔一跤、哭一声,大人都要放下手头的活计去安慰小孩,全家早就饿死了。 * 陈才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眼瞳慢慢恢复了焦距,凝聚在前方几步远的棠越身上。棠越正低头忙着画糖人,头也没回。陈才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冰凉——自己被吓到了,她竟无动于衷。如果是爹在,爹一定会将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背,问他疼不疼,心疼地安慰他,鼓励他。 可是爹死了,再也没有人会那么温柔地安慰他。可恶!爹死了她连孝都不愿意守,急匆匆就想改嫁! 陈才脸色阴沉,幽幽地盯着棠越,一句话也不说。 陈才的目光犹如实质般钉在棠越背上,棠越感觉到了却不以为然,等忙完手上的活后,才慢慢悠悠地转身面向陈才,问道:“有事吗?” 陈才盯着一脸平静的棠越沉默好半晌,他想要质问她跟武商之间的关系,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不起爹,但一想到那凶神恶煞的武商,本能地一哆嗦,质问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棠越静静等待着,好半晌之后,陈才硬邦邦地伸出手,掌心朝上:“给我钱。” 棠越一挑眉,呵,跟人要钱还一副大爷样,欠你啊? “小才,你要钱做什么?”棠越问道。棠越很清楚陈才要钱干什么,也很清楚是谁指使他来要钱的——除了家中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能有谁?最近大半个月,陈家晚饭都是米糠饭,而且还是带石子的米糠饭。这米糠饭偶尔吃一两顿还可以说是清清肠胃,天天吃谁受得了?何况陈老太太又是个六旬老人,脾胃本就比不得年轻人。这些天夜里,棠越听到陈老太太起夜很频繁,显然是肚子扛不住了。 陈老太太这些年来从唐糖身上挖了不少钱,这些钱足够她天天吃好喝好。但她怕露馅,一文钱都不敢拿出来,只能守着钱堆吃石子。 陈老太太自己没胆子跟棠越要钱,于是便指使陈才冲锋陷阵。 “关你什么事!”陈才对棠越怨念极深,一开口火/药味十足。 “不说清楚的话,我不会给你钱的。” 陈才胸膛剧烈起伏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攒钱吗?现在我要钱了你怎么不给我?!”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但你还小,没定性,容易乱花钱,这些钱我先帮你保管着,等你大了再给你。”棠越说道。 “我现在就要用钱!” “你要钱干什么?” 知道不说清楚,她是绝对不会给钱,陈才想说是要钱给奶奶看病,还要给奶奶买两只鸡补补身体。但他知道,她与奶奶不和,巴不得奶奶早点死,好摆脱拖油瓶改嫁,直说她肯定不会给钱,犹豫一下,陈才说:“我纸笔用完了,要买新的。” “纸和笔七天前刚买过。”棠越抱臂。 说谎被当场揭穿,陈才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我饿了,要买肉吃。” “你赵姨、武叔叔、王大哥天天带肉给你吃,你昨天还偷偷把一块肉倒掉……小才,做人要诚实,说实话,你要钱做什么?” 陈才和棠越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感觉到路人投来的目光,陈才自觉丢了面子,口气越发恶劣:“烦死了!舍不得给直说!别找借口!” “诶诶诶!你这小孩怎么跟你娘说话的!”隔壁摊子卖拨浪鼓的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指责道。 陈才看着站在一块的棠越和卖拨浪鼓的,想到自己奶奶说过的那句“卖拨浪鼓的也好,王川王书生也好,甚至是武商武捕头都行,只要那男人疼她,她改嫁我也是赞同的。”,登时恶心得想吐! “不知廉耻!”陈才恨恨地跑开。 “噫!小才怎么变成这样了?!”卖拨浪鼓的十分不解。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吧?”棠越低下头,阳光打在她身上,在地上投出孤单的影子,棠越的身影莫名显得有些落寞。 卖拨浪鼓的立马义愤填膺地反驳道:“你不称职就没人称职了!你对他还不够好吗?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了!小才真是个……”“不孝子!”这三个字到舌尖滚了两滚又咽了下去,疏不间亲,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哪天他们母子和好了,自己反而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哎,让他冷静冷静吧,现在,他可能不想看到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章 坏妈妈21 长街尽头,王川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慢慢走着,老妇人另一边是一个面如圆月气质和煦的中年妇人,妇人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小萝莉孟澜。 “姑姑,祖母,外面人多手杂的,你们要吃糖人我买就是,何必亲自出来?”王川说道。 “你和澜澜把那糖大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和你姑姑不得出来亲自见一见,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是个市井贤人。”这老妇人正是王川的祖母、白梨书院院长孟章先生的岳母王胡氏,走在王胡氏身边的,自然就是她的闺女、孟章先生的妻子王念芝。 这些天来,王川日日在王胡氏和王念芝耳边说糖大姐的事情——糖大姐如今在念慈县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她的事迹被人挖出,大家这才发现,糖大姐她的半生曲折离奇,比话本故事还精彩! 未嫁前是念慈县最漂亮的姑娘,求娶之人无数,她却一意孤行地嫁给了所有人都看不上的穷酸书生陈升。 嫁人之后,不是一段才子佳人把家还的佳话,而是一段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悲剧,糖大姐一肩扛起陈家这泥潭,走街串巷卖糖人,风雨无阻,哪怕身怀六甲,亦没歇业过。 如此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狼心狗肺。陈升不思感恩,反而跟风流寡妇勾搭上,还把糖大姐半生积蓄都送给了风流寡妇。 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让陈升摔死在寡妇墙外。那寡妇怕人发现她的奸情,反咬说糖大姐谋杀亲夫!那寡妇惯会做戏,拉拢了糖大姐婆母和儿子,在陈升灵堂前发难,关键时刻,糖大姐拿出证据、请出证人,自证清白,把那寡妇香艳的皮扒了个一干二净! 葬礼之后,糖大姐一贫如洗,连饭都吃不上了,却不忘挨家挨户地把债一笔笔还清,一文钱不少。 糖大姐的儿子天资聪颖,糖大姐爱子心切,不忍心浪费儿子的天赋,于是打算将儿子送到最有名的白梨书院读书,大家都嘲笑糖大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哪知峰回路转,糖大姐一手糖画巧夺天工,引来首富李公子与案首王书生相争,一座糖画园林价值百两! 正当大家以为糖大姐会顺水推舟卖掉糖画之时,糖大姐却坚持十数年来的原则,只收两文钱! …… 有人嘲笑糖大姐傻,有人却佩服她的坚持。 王川是后者,王胡氏和王念芝也是后者。 王川敬佩糖大姐的人品,日日在王胡氏和王念芝耳边说糖大姐的好话,王胡氏和王念芝未见糖大姐其人,心中先生七分好感,有意要帮助糖大姐完成心愿。 但破例招收学子这不是件小事情,得好好考察考察才行。万一收了个不学无术的,白梨书院几十年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定不会让祖母和姑姑失望。”王川很有自信。他相信言传身教,有糖大姐这么好的一个母亲,陈才一定差不到哪里去,而且这几日跟陈才的接触下来,王川发现陈才确实是个难得的天才,自己八岁的时候,可没他这么厉害! “这么有信心?待会若让我们发现你夸大其词,我罚你跟澜澜一起抄三字经。”王念芝打趣道。 “啊?姑姑,很丢脸的!” “所以你最好祈祷一下。” …… 王川和王念芝王胡氏说话间,小萝莉孟澜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忽然看到陈才像一阵风般跑过去,好奇之下,小萝莉松开抓住王念芝衣袖的手,偷偷跟了上去。 * 偏僻的小巷中,陈才恨恨地踢着摆在地上的柳筐,手里拿着不知道哪来的竹条,泄愤似的抽在墙壁上,一边抽一边骂着—— “不知廉耻!” “水性杨花!” “人尽可夫!” …… 陈才将墙壁当做棠越,泄愤地抽打着,发泄着被背叛的痛苦和屈辱,忽然,他听到巷子口有个男人问道:“小兄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才心中一惊,蓦地回首,就见一个矮个子男人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正站在小巷口看着他。 自己打骂的丑态被人撞见,陈才心觉尴尬,抬步想走,但又不知道该走去哪里,一时僵在原地。 葫芦三见陈才呆立着不说话,自己凑上前搭话:“听你说话,像是识字的?” 陈才冷哼一声,找了个干净的地坐下,他想着只要自己不开口,这人很快就会觉得无聊走开吧? 没想到,葫芦三拔下一根糖葫芦,把草把子往墙上一靠,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摘下腰间的水囊递给陈才,说道:“口渴了吧,喝口水吧?” 陈才把头扭向一边。 葫芦三笑笑,把水囊放地上,咬了一口糖葫芦,一边嚼着有些发苦的山楂,一边说道:“大哥我理解你,真的!不就是偷情那点事情嘛!” 陈才顿时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猫般跳了起来:“你说谁偷情!” “我娘。” 陈才一怔,他娘也…… 陈才看葫芦三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葫芦三满不在乎,“我爹卖糖葫芦的,我娘卖菜的,他们是自己看对的眼,说是什么真爱,没两年就生下了我。我十岁那年,我爹死了,我娘没几天就跟隔壁卖鱼的老王叔叔勾搭上,还偷偷把人带回家。我睡在里屋,他们睡在外屋,夜里床咯吱咯吱地响,我娘骗我说是老鼠在啃桌子,呵,骗小孩呢!” “后来呢?”陈才坐了下来,稍微靠近葫芦三。 “我奶奶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丑事,他们一点都不觉得羞耻,我娘还对我奶奶说:‘你这老不死的都是靠老娘养的,再敢唧唧歪歪,老娘把你赶出去当乞丐!’这世道就是如此,没钱没底气,有钱说话才大声。女人越有钱,越坏!” 陈才觉得葫芦三说得很有道理,她能在自己家作威作福,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吗!看看别人家,哪个女人有她嚣张跋扈。而且自从那什么百两糖画之后,她的名气越来越大,钱挣得越来越多,对奶奶也越来越不客气了。奶奶想吃口米饭还得低声下气地求她! “他们越来越过分,老王甚至把我家当成他的第二个家,隔三差五便住到我家,上我娘的床,我奶奶活活被他们给气死了。” “真是不知廉耻!”陈才骂道。 “我那时候还小,打也打不过他们,骂他们也不在乎,我就想着,得找一个方法,把老王给赶出我家才行。” 陈才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什么办法?”自己的情况跟他的情况简直是一模一样,他的办法不知道对自己管不管用? 葫芦三瞥了陈才一眼,“你想知道?” “嗯!”陈才重重点头! “附耳过来,我悄悄跟你说……”葫芦三呸的一声吐掉口中山楂子,陈才觉得有些恶心,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洁癖了,连忙凑耳过去。 “我啊,偷偷在……” 葫芦三在陈才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陈才皱起了眉头,狐疑道:“这真的可行吗?” 葫芦三面色一肃,“你去打听打听,念慈县现在还有姓王的卖鱼郎这号人吗?你不信我就算了,宝贝我留着自己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我好心帮你,你还怀疑我。” 陈才立马急了,一把拉住葫芦三,“怎么会!我信你!” “哼,要不是看你跟我同病相怜,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么多,更别提帮你想主意了!看好了,这就是我让我娘服服帖帖的宝贝——”葫芦三从怀里掏出一个蓝黑色的荷包。 陈才眼睛一亮,连忙接过荷包。 “澜澜你在哪?”外面忽然出来王川的声音,陈才和葫芦三一惊,连忙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哥哥,我在这里。”小萝莉从小巷转角走出来,向王川用力挥着手。 王川和祖母姑姑闲聊,一转头发现小萝莉不见了,登时又慌又急,生怕小萝莉被拍花子给掳走了,四处寻找小萝莉,却发现小萝莉好端端地站在巷边上对自己招手,心中又喜又怒,抓住小萝莉狠狠揉了好一会脑袋,这才稍稍冷静下来,问道:“到处找你不见,原来是躲这来了!你来这干什么?” “我看到大姐姐的儿子了。” “嗯?在哪?” “那里!” 王川循着小萝莉手指的方向看去,小巷中空无一人。 小萝莉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刚才还在的……” “先别管了,姑姑和祖母都急上火了,你快跟我回去。” * 市集中,王胡氏和王念芝正着急呢!见小萝莉好端端地回来了,王念芝气得拉过小萝莉狠狠打了两下,“你跑哪去了!急死娘了!” “好了好了,孩子回来就好。”王胡氏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娘你就会惯着她!” 小萝莉泪眼汪汪地盯着王川。 王川轻咳一声,转移姑姑的注意力道:“祖母、姑姑,你们不是想见见糖大姐吗?她就在前面。” 被小萝莉这么一吓,王念芝哪里还有心情。 “外祖母……”小萝莉跑到王胡氏身边抱大腿撒娇。 王胡氏摸了摸小萝莉的脑袋,又看了眼作势要打小萝莉的王念芝,开口道:“念芝啊,你跟我去糖画摊子。” “那澜澜……” “澜澜就跟着她哥哥在原先定好的大膳楼雅座休息。”王胡氏说的大膳楼开在糖画摊子斜对面,从二楼雅座上往下瞧,能将糖画摊子看得一清二楚。 “有他哥哥在,你还怕她走丢不成?真丢了,唯小川是问!” “……是。” 王念芝跟着王胡氏去了糖画摊子,小萝莉抱着王川的大腿,甜甜道:“谢谢哥哥!” “没有下一次!” “可我是有原因的,我真的看到小才哥哥跑过去了。” 王川抱着小萝莉往大膳楼走去,边走边随口问道:“哦,然后呢?” “然后……哥哥,‘人尽可夫’是什么意思?” 王川抬起的脚顿住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章 坏妈妈22 棠越的糖画摊子很显眼——排队人最多最热闹的那个摊子就是。王胡氏和王念芝一眼就看到了,她们缓步走到队伍最末,在她们前面的还有七个客人。 不过棠越画糖人的速度很快,简单的图案十个呼吸内完成,复杂点的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客人一个个拿着糖画心满意足地离去,很快,排在她们前面的就只剩下两个人。 而在这时,陈才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棠越瞧见他,仿佛之前的争执从来没有发生过般,笑着说道:“小才,你回来了?” “……嗯。”陈才停下脚步,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上,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看棠越。 “饿了吗?如果饿了,抽屉里面有包子,你先拿两个吃。” 这些天的送饭下来,陈才对棠越的放东西的地方已经很熟悉了——木柜有四个抽屉,她习惯把画糖人的工具放在第一格,糖块原料和竹签子放在第二格,装铜板的瓷罐和午饭放在第三格,最下面一格用来放烧炉子的木炭和火折子。 陈才蹲在木柜之前,手停在第二格与第三格之间,犹豫不定。 棠越跟陈才说完话后,没在意他的反应,转头又招呼起客人来。 这个客人是个肥硕的商妇,她也不着急转转盘,探着脖子凑到棠越面前,八卦道:“糖大姐,今天怎么没看到武捕头?” “你要找武捕头?那该上衙门去。”棠越说道。 “谁不知道你们呀!”商妇伸出两根食指凑到一块,对棠越眨眨眼睛,笑得一脸暧昧。 还在犹豫的陈才立刻下定决心,侧身用身体挡住棠越可能看过来的视线,抽出第二格抽屉,手飞快伸入怀中取出一样物什丢到抽屉中,而后砰地一声用力甩上抽屉,力道之大,震得桌子都微微摇晃起来。 商妇被吓了一跳,“这小孩脾气怎么这么大!” 陈才瞪了商妇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转身离去。 排在商妇之后的王胡氏和王念芝相互对视一眼,默然无语。 【棠越大大啾咪,陈才刚才……】识海中,熊猫崽子099提醒道。 【我知道。】棠越面上平静,她期待已久。 “没爹的孩子就是没教养!糖大姐,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棠越拍案而起,不耐烦道:“我的孩子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你还买不买糖人?不想买糖人就走,别妨碍我做生意!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你们母子什么人啊!老娘我不买了!”商妇一甩袖子愤愤然离去。 排在她后面的客人是棠越的老客人了,他对棠越说道:“糖大姐你别理她,她就是个爱挑拨是非传播谣言的长舌妇,听风就是雨的。三个月前她跟猫儿胡同的李木匠说他新娶的媳妇偷人!害得李木匠和他媳妇大闹了一场,差点没毁了一桩姻缘!后来一查才知道,那所谓的‘奸夫’原来是李木匠的小舅子!那小舅子跟叔父叔父做生意,多年没回家,所以从前也没跟李木匠打过照面。后来大伙儿一碰面才知是一场误会,李木匠媳妇恼恨李木匠不信任自己,闹着要和离,李木匠自知理亏,哄了好久才哄回来。李木匠恨这长舌妇胡说八道,喊人堵这长舌妇,说要打断她一条腿!那长舌妇也是会跑,逃到了隔壁县,一躲就是三个月。现在风声过去了,她又来搬弄是非。” 棠越缓了口气道:“钱老哥,不提他了,你又来给小宝买糖人了?这次要几串?” “一串就好,再多怕蛀牙。”钱老哥说着,握着转杆一转,指针晃晃悠悠地停在牡丹花上。 棠越轻车熟路地热了热糖浆,用糖浆在石板上一点一划,勾勒出花蕊的形状,勺子一沾一抹,抹出片片轻薄剔透的花瓣,趁热一铲一捏,捏出花瓣天然弧度,以糖浆为浆糊一片片粘在竹签上,一层又一层,渐次分明,一朵栩栩如生又晶莹剔透的牡丹花就成形了。 这牡丹花剔透晶莹,泛着淡淡的光芒,美如黄金琥珀,让人舍不得下嘴。 钱老哥接过牡丹花,十分满意,“不愧是糖大姐,看多少次都觉得赏心悦目!糖大姐,多少钱?还是两个铜板吗?” 棠越疑惑:“一直都是两个铜板啊。” “我的意思是……糖画价钱可以加一两个铜板的。你看你手艺又好,又打出了名气,连秀才老爷、举人公都来吃,今时不同往日,加一个两个铜板也没人会说什么。” “不成的。一个两个铜板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穷苦人来说,却是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汗钱。他们可能省下一顿饭钱,饿着肚子买串糖人就想给孩子尝尝鲜,结果我糖画加价了,他们买不起了。他们得有多失望,多难过啊!现在有很多客人都是从隔壁县特意跑过来的,他们这么捧我的场,为了他们的这一份厚爱,我也不能加价呀!大家都不容易。” “就加一个铜板,有这么夸张吗?”钱老哥有些悻悻然道。 “有!”棠越十分肯定,“从前艰苦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拿刀把铜板劈成八瓣花!” 钱老哥摇摇头:“别的人巴不得钱越多越好,你倒好,送上门的钱往外推,道理还一套一套的——说不过,说不过。给,铜板给你。” 钱老哥掏出两个铜板,棠越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夹子夹出一个竹编小篮子,让钱老哥把铜板放在上面。 后面的王胡氏有些疑惑,棠越注意到了王胡氏的目光,解释道:“我的手是做吃的,铜板被无数人摸过,脏。” 王胡氏听着暗暗点头,别的暂且不说,糖大姐这里的卫生是她见过最好的—— 看看她的手,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连最容易藏污纳垢的指甲缝里都看不到一丝脏污; 看看她的装扮,一头乌发用布巾全部包裹起来,没有露出一丝头发,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洗得很干净,袖子还用带子绑在上臂,以免画糖画的时候沾到糖浆; 再看看这糖画摊子,粗粗看去,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工具把手都朝一个方向,看着令王胡氏分外舒服。 还未交谈,听着棠越和钱老哥的对话,看着这一尘不染的糖画柜,王胡氏又对棠越添了几分好感。 但这好感没维持多久,便消散无形—— 王胡氏运气好,转中的是凤凰展翅。 凤凰展翅要用的糖浆多,棠越小铁锅上的糖浆已经不够用了,于是,她打开第二格抽屉——糖浆是用糖块化的,而所有的糖块都装在篮子中,放在第二格抽屉里。 棠越从抽屉中拿出篮子,霎时,王胡氏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了—— 焦黄色的糖块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蠕动的蛆虫! 棠越似乎也被吓傻了,拿着篮子呆愣在原地。 葫芦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手抓住棠越的手腕,一手抢过篮子高高举起,气沉丹田大声喊道—— “大家快来看呀!糖大姐用生屎虫的糖做糖人!吃这种糖人不就是在吃屎吗?!大家快来看看啊!糖大姐这个没良心的,她的糖是屎做的!” 葫芦三的嗓门极大,一下子便将周围人都吸引了过来,见人越聚越多,葫芦三越发兴奋,糖大姐的生意黄了,他翻身的日子就要来了!“糖大姐用屎做糖!会吃死人的!大家来看啊!人赃并获!” “你胡说!我跟糖大姐做邻居这么久,从没看她赚过黑心钱!”卖拨浪鼓的说道。 “你这么帮她是不是跟她有一腿?”被气走的商妇指着卖拨浪鼓的骂道。她恼恨棠越先前赶她走,如今自然先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什么污水都往棠越身上泼。“你跟糖大姐天天呆在一处,日久生情,那陈书生坟头的绿帽子垒得比城墙还高!你这奸夫帮□□,说的话能信吗?” 卖拨浪鼓的论嘴皮子哪敌得过商妇,三两下便败下阵来,被骂得掩面逃走。 商妇战胜一个敌人越发得意,插着腰指着棠越的鼻子骂道:“作风不正!整天跟男人勾勾搭搭,她做出来的东西能干净吗?一闻都知道是馊的,是长虫的!” 葫芦三见有人帮腔更加来劲,高喊道:“苦主出现作证了!你们听听!你们瞧瞧!瞧瞧!”他伸长手臂将篮子凑到人们眼皮子底下,密密麻麻的蠕动蛆虫在眼前放大,登时便有人恶心得干呕起来。 “我孩子刚刚才吃了一串!快吐出来!”一个母亲焦急地扣着孩子的嘴巴,孩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酸臭的味道瞬间扩散开去。 王胡氏只觉得脑子一昏,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娘,你怎么了?”王念芝连忙扶住王胡氏,焦急喊道。 “祖母!”王川书生也拉着小萝莉匆匆下大膳楼赶了过来,小萝莉年纪小,见外祖母晕倒登时被吓得哇哇大哭。 “快!背上你祖母我们回家!” 王川闻言立马背起王胡氏,排开人群,飞快地朝王家跑去。王念芝抱起小萝莉紧随其后,小萝莉抱着娘亲的脖子,转头向后看去,水雾迷蒙中,煽风点火的葫芦三、商妇,群情激奋的群众,低着头沉默不言的糖大姐都模糊成一团扭曲的影子。 * 王胡氏从昏迷中醒来,蛆虫似乎还在眼前晃动着,肠胃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王川日日买糖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和家人到底吃了多少虫子?! 王念芝连忙送上大夫开的压惊药,王胡氏一挥手打翻汤药,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颤抖的手指着跪在床前的王川,怒道:“从今往后,你们离那虫摊子远点!远点!!!” “祖母!”王川猛地抬头,想要解释,王念芝连忙踢了踢王川的小腿,示意他先别刺激祖母。 王川看看气得不行的王胡氏,颓然地委了身形—— 糖大姐,她是被人陷害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章 坏妈妈23 “不管是陷害还是真有其事,我的决定都不会更改!” 出事之时,王川和小萝莉在大膳楼二楼雅座喝茶,雅座靠窗,从那角度可以将糖画摊子的情况尽收眼底。陈才放荷包的动作王川在上头看得一清二楚,起初王川也没多想,但紧接着发生虫子事件,祖母气晕,王家乱成一锅粥。 后来他冷静下来,想起小萝莉跟他提过的小巷子之事,立马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再派人一查,一切都水落石出——葫芦三扳倒了糖大姐,自以为能取代糖大姐的位置,以后将财源滚滚来,在酒馆高兴地喝起小酒,王川的人特意接近葫芦三,几壶酒下去,葫芦三的嘴宽得跟老奶奶的裤子带似的,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葫芦三记恨糖大姐抢他生意,拿腐肉养蛆虫,打算悄悄放到糖大姐的糖块里陷害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那日陈才因为钱的事情跟糖大姐大吵一架,一个人跑开。 葫芦三眼珠子一转,这不就是最好的下手人选吗?而且糖大姐最疼爱的就是陈才这个儿子,如果知道是陈才下的手,一定会很痛苦,说不定还会被气死呢! 于是,他编造了一个故事取得陈才的信任,他告诉陈才,女人有钱就变坏,断了她的财路,保管她以后安分守己,乖乖待在家中相夫教子,不敢再出去勾三搭四。陈才当时被气昏了头,三两下便被葫芦三说服,拿了装满蛆虫的黑色荷包悄悄放在了糖块之中。 王川得知真相之后,寻了个机会向祖母和姑姑解释,告诉她们糖大姐是被冤枉的,还把小萝莉拉出来,让小萝莉作证自己所言非虚。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王胡氏听完之后,一脸的平静。 “我知道她是被陷害的。”王胡氏平静说道。冷静下来之后,王胡氏也发现了其中不合常理之事——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为的目的是想多赚钱,但糖大姐连送上门的一百两都能不要,又岂会为了几十文原料钱坏了自己的名声。再想想当时的情景,葫芦三跳出来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像是早早埋伏在那里,就等着出事般。 疑点众多,王胡氏掌管后院几十年,吃过的盐比王川吃过的米还多,稍稍一想便猜出了真相。 只是,她没想到糖大姐的亲生儿子也有份。 “小川,我们知道了真相,然后你希望我们做什么?”王念芝问道。 王川一时被问住了,他只想着还糖大姐清白,其他的事情他完全没想过。 “你还想让我求夫君,破例收陈才入学?” “不想!”王川脱口而出。让陈才破例入学?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糖大姐是个好人,但他不是。”王念芝说道。“七岁看老,陈才此子,偏听偏信,寡恩薄义,纵有天纵之资,亦不能入白梨书院。” “小川,他们母子间的联系是天成的,断不了。你以后离他们远点。莫要遭了池鱼之灾。”王念芝不否认糖大姐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但是陈才根子上就坏了。他寡恩薄义,别人借他钱葬父,他不思感恩,反而还埋怨别人借的少;糖大姐生他养他,他因一时之气,便要毁了糖大姐经营半辈子的事业。今天他能在糖块里下虫子,明天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想不到!王念芝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只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好好的,离着些糟心事恶心人远点。 王川轻叹:“若他知道他毁掉的是什么,不知会作何感想?” * 感想? 陈才现在只觉得畅快——大仇得报的畅快。 她吝啬贪婪,水性杨花,虐待婆母、苛待亲子,活该有此报应! 放完虫子后,他一溜烟地跑回了家,过了好久,才看到她挑着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木柜回来。 陈才看到她有些心虚,怕她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但转念又想,若不是她先对不起爹,自己怎么会惩罚她?这么一想,陈才立刻理直气壮起来,他都已经想好了,若她发难起来,自己要如何辩驳,要如何指责,一切都是她水性杨花的错!将她说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如果她认错态度好,立字据保证以后再不跟武商等野男人接触,安分守己,不改嫁,不撒泼,不贪墨银两,好好照顾奶奶和自己的话,自己或许还能看在她生养自己的份上,大方地原谅她。 哪知,她却一句质问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做好饭菜,吃完饭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房间。 那背影孤单又落寞,陈才看着,心中微微起了一丝丝的波澜。 * 棠越回到房间后,脸上的失魂落魄立刻消失无踪。她伸了个懒腰,往后一倒,摔在软软的被子中,双脚一蹬,鞋子落地,在棉被上打了好几个滚,棠越抱着枕头笑弯了双眼。 【棠越大大,你明知道糖块上有虫子,为什么还要拿出来呢啾咪?】熊猫崽子099好奇问道。 【他放虫子就是我设计的,我为什么不拿?】棠越笑道。 【啊?大大设计的?什么时候啾咪?】熊猫崽子099震惊不已,它一直看着棠越大大,怎么不知道大大什么布了一个局?! 什么时候啊? 大概是第一天画糖的时候吧。 画糖画委实是一个没有什么前途的行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差。棠越画一天糖人下来,手臂累得抬不起来,脖子一动就咯咯咯咯的响,颈椎劳损得厉害。难怪原身年纪轻轻就长了白发,十年之后,四十岁的唐糖看上去比七十岁的陈老太太还老! 从那时候起,棠越就打定主意要甩掉糖画摊子,另起炉灶。 她很清楚陈老太太和陈才的死穴在哪——陈老太太最爱的是钱,陈才最尊敬的是他的死鬼父亲陈升——哪怕陈升道貌岸然的皮已经被棠越扒得差不多了,陈才还是一样尊重他。 所以棠越一方面攥紧银钱不撒手,一文钱都不给陈老太太贪污;另一方面,对于武商的示好和殷勤,棠越坦然接受予以反馈,任由他们的绯闻疯传。 双管齐下,陈老太太当即抓狂,下定决心要对付自己。 陈老太太拿捏唐糖这个儿媳,手段从来只有一招——借刀杀人——借陈升陈才的手伤害原身,而她自己躲在后头当好人。 陈才年纪小,阅历所限,能使的招数无非一哭二闹,要么不痛不痒地骂两句,要么打几拳踢几脚,这些都只算是小错,而且陈才的不孝早已众人皆知,算不得新闻。 棠越要诱使他犯下更大的、更为轰动的错误。 卖糖葫芦的葫芦三,就是棠越送给陈才的助攻。 葫芦三一直嫉妒棠越的生意比他好,认为是棠越抢了他的生意,总想找棠越的麻烦。 棠越“不经意地”让葫芦三听到一件事情——隔壁的隔壁县有家饭馆饭菜不干净,有人从菜里吃出虫子!客人闯进后厨一看,饭馆竟然以次充好,拿生虫子的肉做菜!事情爆出后,饭馆生意一落千丈,没几天就倒闭了,饭馆老板在县子也待不下去了,连夜收拾包袱跑路。 没隔几天,葫芦三又听说,饭馆老板原来是被冤枉的,是酒楼老板看不惯他生意好,故意陷害!自饭馆倒闭后,酒楼生意好得很,酒楼老板还纳了一房十六岁的小妾,陷害的事情就是酒楼老板喝醉酒得意洋洋下说出来的。 葫芦三听到这些事情,得到启发,当天就买了一块肉回家。 棠越做了好几手准备,如果葫芦三没中计的话,还有吃糖人不给钱的流氓四,调戏棠越未遂的色鬼五等着呢。 如她所愿,陈才和葫芦三勾搭上了。王川对棠越很是尊崇,天天来棠越的糖画摊子买糖,棠越本打算让王川做见证,亲眼看看陈才如何卑鄙无耻陷害亲母,好让王川在他的亲戚圈子传播传播,给陈才的求学之路添点小波小浪。 让棠越惊喜的是,王川竟然把王胡氏和王念芝带来现场。 这下小波小浪变成惊涛骇浪。 王胡氏受惊昏迷,孟章先生夫妇将彻底厌弃陈才,白梨书院他是甭想去了,其他私塾也别想了。白梨书院桃李满天下,念慈县上的私塾都跟白梨书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得罪了白梨书院,等于等罪了念慈县所有的先生。没有先生的指点,陈才除非是文曲星转世,能自学成才,否则别想考什么科举、当什么大官。 陈才这辈子的前途算是毁了一大半。 陈才没了前途,陈老太太一个老婆子还有什么指望? 本来只想关张糖画摊子,顺便把锅甩给陈才,再小小坑他一把,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这波不亏。 【等着看吧,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那大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啾咪?】 【歇息两三天,然后,弃糖学医。】 * 唐糖的父亲唐大夫是念慈县最好的大夫,可惜一身医术无人传承,只留下了一箱子医书给唐糖当嫁妆。唐大夫生前希望唐糖能继承他的衣钵,当一个济世救人的女大夫,可惜唐糖在医术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一拿起医书就想睡觉,唐大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唐糖就是不开窍,唐大夫无奈,只得放弃。 其实上一辈子,生下陈才之后,唐糖曾打算过要学医,毕竟卖糖人挣不了几个钱,养不起一家。 唐糖每天卖完糖人之后,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拿出医书学习,却发现有太多太多的字自己不认得,于是去找丈夫陈升请教。陈升当时正在教儿子陈才说话,教他念三字经,对于前来打扰的唐糖表现得十分不耐烦。 唐糖缠着陈升学了好几天晚上,忽然有一天晚上,她听到了儿子陈才含糊不清的声音—— “母……母……” 唐糖以为是儿子在叫自己,兴奋地抱住陈才连亲了好几口,然后,她听到了儿子剩下的半句话,心立马凉了半边—— “目、目不……识丁……” 不是“母亲”,是“目不识丁”。 唐糖读的书不多,但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意思,还是明白的。 说得这般清晰,定是有人在陈才耳边日日念叨。 那人是谁,还用问吗? 陈升讨厌唐糖,嫌弃唐糖,看不起唐糖,自己不说,却借了陈才的口。 自那以后,唐糖再没有碰过任何的书籍。 一箱医书就此落尘。 唐糖没有天分,也没有机会学医,但棠越却不同。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系统赐予的,棠越记忆很好,一篇文章读上五六遍便能背下来。棠越眼馋这箱子医书好久了,只是附身后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一直没空静下来好好学一学。 如今陈才背锅给了她一个借口放弃糖画摊子,棠越正好抽出身来学医。 医术可比画糖实用多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章 坏妈妈24 棠越下定决心要弃糖学医,这两天她明面上装出一副打击甚大的模样,躲在房间不出来,实际上是在翻看唐大夫留下的那一箱子书籍。 武捕头和赵倩都来看过她。 武捕头说相信她的为人,一定会找出陷害她的真凶。 棠越让他不要查。 武捕头沉思片刻,忽然问她,是不是知道是谁做的?能在糖大姐眼皮子底下开抽屉动手脚的人就那么几个,稍一查探便能查出是谁。 棠越没有回答,转了个话题,让武捕头不要再来找她。 “我不希望小才不开心。” 武捕头看了棠越许久,棠越回望着他,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你眼中的坚持对上我眼中的毫不退缩,许久之后,终是武捕头先败下阵来。 武捕头说了一声“我明白了”,然后转身离去。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出门的时候,武捕头碰上了陈才,陈才畏畏缩缩地躲着他,不敢见他。 武捕头看他的眼神,很是冰冷。 赵倩来的时候,刚好见到武捕头离开。 赵倩安慰她,人们忘性大,这事大家不会记很久,等风声过了,再重新开业。 棠越摇头,“哪有这么容易。这么一个小县子,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说上老半年。”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 “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武捕头了,你和他是不是……”赵倩问道。 “别乱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可以有什么的,我看武捕头对你很是上心,一听说你出事马上就赶了过来,是个有担当的。你一个女人操持一家不容易,找个好男人依靠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你担心陈老太太和小才,我去跟他们说道说道,从没有哪条法律压着不让寡妇再嫁的!” “从前卖豆腐的林大嫂你也认识,她不也是寡妇再嫁的,从前丈夫死后过得多惨啊!就差带着孩子沿街乞讨了。现在嫁给大膳楼的董大厨,日子可滋润着呢!她孩子脸上也有肉了,听说,董大厨对继子好着呢,带上带下的,还把自己的吃饭手艺都传给了他!我看武捕头面恶心善,比董大厨还要好,他一定不会亏待你和孩子的!”赵倩劝说道。 “他人好,不该落我这泥坑。” “你说什么傻话!”赵倩急了:“你年轻漂亮,勤劳肯干,稀罕你的人多得是!前两天还有亲戚到我家探我口风,说要我做媒牵线。你若不喜欢武捕头,我介绍其他人给你认识,都是知根知底、家世人品俱佳的好男人!”,每一个都比陈升好上一百倍! “别耽搁人家了,我这辈子就守着小才,不会改嫁的。” 任赵倩怎么劝说,棠越也不松口,气得赵倩狠狠戳了棠越一指头,“死倔驴!” “你才倔驴呢!”棠越捉住赵倩的手反戳回去,赵倩被戳中痒痒肉,身体一缩,不甘心地伸手去抓棠越,两个三十岁的中年女人霎时像小姑娘般在床上闹成一团。 * 这几日棠越闭门看书,唐大夫留下的这么一大箱子,除了医书外,还有一张巨大的地图。棠越打开一看,是一张药园山的中草药分布地图。 药园山,位于念慈县西南方向,顾名思义,山中多生灵药,有党参、沙参、首乌、灵芝、血灵子等七百余种药材,乃是当之无愧的天然药园子。 只是药园山险峻陡峭,山中多有毒蛇猛兽,常人难以全身而退,唐大夫亦是死在药园山,尸骨无存。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金山在侧,但非到万不得已,没有多少人愿意进山当采药人。 棠越手中的药材分布地图,上面勾勒着数条朱红色的曲线,这些曲线是唐家数代先辈用血探测出来的、能安全进出药园山的路线;地图上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小点,这些是名贵药材的生长地点,不同颜色有着不同的涵义。 花了半天时间,棠越先将地图上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然后根据地图上标记的草药名称,一一查阅医书,将草药名称对应的草药形状及采摘方法一一记下,记好之后,棠越走出房门,打算去市集买进山所需的驱蛇药和采药工具。 去到市集的时候,棠越远远看到了卖糖葫芦的葫芦三,脚一转弯,换另一条路走。 葫芦三远远就瞧见棠越,棠越要躲,他偏要追。斗倒了自己十几年来的竞争对手,不上去好好嘲讽一番出出恶气怎么能行! 这一跑一追,便追了两条街。 棠越貌似体力不支,在一家酒馆前被葫芦三逮到。 “糖大姐,你怎么见了我就跑?这也太伤人了吧?好歹我们也是十几年的同行了!哦不对,我可没有你这种拿屎虫做糖的同行,你的同行该是倒夜香的才对!”葫芦三落井下石地嘲讽了棠越一顿。 棠越紧握着拳头,低头快步走开。葫芦三还想拦,棠越一把将葫芦三推进了酒馆之中摔个屁股墩。等葫芦三揉着屁股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的时候,棠越早跑得不见人影了。 “呸!算你走运!”葫芦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正打算离开,忽然,他闻到了一股酒香味,肚子中酒虫大作,欲离开的脚步立刻停下了。难得对战糖大姐占上风,得好好喝一壶庆祝庆祝! “小二,给我来壶酒!要上好的!” “呦!这不是葫芦三嘛!你有钱吗?”酒馆小二鄙夷道。 “怎么没钱?我的钱多的是!糖大姐倒了,以后我就是念慈县的糖招牌,你们谁想吃糖,都得跟我买!”似是想到了将来自己客人排队如龙、铜板如云的场面,葫芦三得意地笑了起来。 小二切了一声,就葫芦三这鳖孙,山楂又小又涩,糖浆又焦又苦的,糖葫芦不好吃,价钱还贵。他宁愿一辈子不吃糖,也不愿意便宜了这黑心葫芦! 酒馆对面的小巷转角阴暗处。 【宿主你转悠这么久,目的为了将葫芦三引进酒馆?】系统099疑惑道。 【假设一个乞丐中了五百万,你猜这乞丐能忍住不说吗?】棠越问道。 【忍不住。】099说:【但忍不住也得忍,财不露白。】 【所以需要一点点的酒精刺激。】棠越今天又是给葫芦三下套呢!故意在葫芦三时常叫卖的地点出没,故意将葫芦三引到酒馆,再给他一个理由喝酒庆祝,葫芦三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一喝醉就容易乱说话。酒馆人来人往的,总有几个人能听出端倪,从那颠三倒四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真相。 【如果大家都没注意到呢?】 【现在肯定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棠越看着一个蓝衣服的高个男人走进酒馆,微笑。 这个男人她认识,是王川书生家的仆役。 【走吧,我们该准备进山了。】 她不走,好戏怎么上场? 一个好母亲,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 所以棠越需要暂时离开一会会。 * 药园山草药丰富,舍命前往药园山的采药人一波接着一波,外围的药草被犁过一遍又一遍,所剩草药寥寥,要想采到好的名贵的药材,还得往药园山深处寻。只是药园山占地广,山险峻,路难行,要进药园山深处,少说也得十天半月。 棠越跟陈才和陈老太太说自己要进山采药,少则七八天,多则十余日,让他们勿要挂念。 “采药?采药好啊!你们唐家几代人都是靠药园山吃饭的,现在也算是重操旧业。”陈老太太高兴道。采药可比抛头露面卖糖人好多了,不仅赚得多,还能拦住不该有的想法,在那药园山中,方圆几十里都是草,阿唐想要见个男人都难! “娘,你忘了,我爹就是死在药园山的。”棠越说道。 陈老太太“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她还真忘了这事,“咳咳……阿唐要小心些,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别忘了家里还有我们在等你。” 哪怕知道唐大夫死在药园山,陈老太太也完全没有阻拦棠越进山的意思。 “对了阿唐,家里没米了,你又进山这么久,我们祖孙俩……” “我跟米铺的掌柜说好了,他下午会派小二送来十五斤米糠。”棠越说道。 听到又要吃米糠,陈老太太面色当即就难看起来。 “娘,我走了,家里都交给你了。”棠越带上装备,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陈老太太对着米缸中浅浅的一层石子米糠发愁。 “阿奶,我饿了。”陈才说道。 “好,阿奶这就做饭去。” 饭做好了端上来,陈才一看又是石子拌米糠饭,拿筷子的手灌铅般沉重。他想像之前那样,直接说我不吃了——之前棠越糖画摊子还在的时候,他每天中午都会去给棠越送饭。赵倩、王川、武捕头他们见到他,总会买些肉食小吃给他补身体,他就算不吃晚饭也不会饿着肚子。 送饭的大半个月里,陈老太太瘦了两斤,他胖了五斤。 可之前他有底气说不吃,现在不吃的话,就只能等着肚子造反吧。 陈才委委屈屈地戳着碗中米糠饭,心中第一次后悔自己毁掉了糖画摊子。 猛地闭上眼睛,像是吃毒药般,陈才大义凛然地夹了一口米糠送入口中,一声咔嘣脆,陈才捂着腮帮子眼泪都飚出来了。 牙、牙齿掉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章 坏妈妈25(捉虫) 陈才吃了一顿石子拌饭,磕掉了一颗牙;一天后,他上了一次街,又没了四颗牙。 事情还要从酒馆说起。 葫芦三两壶黄汤下肚,本就不严实的嘴巴松得跟老太太的裤腰带似的,加上身边又有个王川派来的人刻意引导,葫芦三迷迷糊糊间,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酒馆当时聚了好几个人,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虫糖是这鳖孙出的主意,陈才那小兔崽子下的手,他们全都错怪糖大姐了! 葫芦三也就算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坏种,跟糖大姐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稀奇的是陈才! 陈才是糖大姐的亲生儿子,他竟然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娘! 糖大姐这边为了他的前途呕心沥血,早出晚归地卖糖人,就是希望能送他去最好的白梨书院读书;没想到陈才却在背后捅了她一刀,连同她的死对头,毁了她经营半辈子的糖画摊子! 糖大姐八年前生的不是人,是白眼狼妖吧!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陈才跟他父亲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念慈县是个小地方,今天东边李大姐丢了件肚兜,明天西边王大哥连肚兜上绣着什么花纹都知道。 葫芦三的话很快便传到了陈才耳中。 陈才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小孩子年轻气盛,当下便提着没茶杯大的拳头冲去找葫芦三算账。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你娘不是乖乖回家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对着冲上来质问他的陈才,葫芦三笑得恶意满满,“哦,我知道了,你想你娘当个良母贤妻,还想你娘日进斗金,哈,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是我骗你又怎样?如果不是你心术不正,我骗得了你吗?说实话,我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你真的上钩了!哈哈,小子,你真好骗!就你这脑子,还想上白梨书院?吃屎吧你!” “啊啊啊啊!我打死你!” 陈才血性大起,怒吼一声,如发怒的小牛犊猛地冲向葫芦三,葫芦三被撞了一个踉跄,紧接着打鼓似的乱拳落在葫芦三的胸膛上。 真·小拳拳捶你胸口。 陈才今年才八岁,弱得跟小鸡仔似的,那拳头没多大威力,但蚊子老在耳朵嗡嗡飞,正常人都会想要打死它,陈才对葫芦三来说,就是这么一只厌恶已久的蚊子。 葫芦三没学过未成年垃圾保护法,所以他很是干脆利落地飞起一脚踹在陈才肚子上,将陈才踹到在地上,抢上一步,骑在陈才身上,右手啪啪两巴掌,扇得陈才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 “你娘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女人不乖乖呆在家里绣花奶孩子,反而抛头露面跟男人抢饭吃!那骚婆娘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到处勾引男人,抢走我的客人!她的一切本应该都是我的!她的客人应该是我的,她的百两糖画应该是我的,她赚的所有钱都应该是我的!” 葫芦三对糖大姐积怨已久,现在逮到机会还不得母债子偿,发泄在陈才身上。葫芦三扬起五指山死命狠扇,扇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等到路人反应过来阻止的时候,陈才已经一连被扇了十几个巴掌,脸肿得像猪头,牙齿都被打掉了四颗。 被人拉开时,葫芦三的脚还不停地往陈才身上踹着,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当街斗殴,带回衙门。” 熟悉的声音在葫芦三耳边响起,葫芦三吓得浑身一哆嗦,僵硬着脖子往旁边一看,武捕头带着两个兄弟一脸阴沉地站在一旁,一双眼睛冰冷得像是从冰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听说武商跟糖大姐有一腿,自己落到武商手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葫芦三怪叫一声,转身立马就要逃跑,武捕头抢步上前,一把揪住葫芦三的衣领子,提起钵儿大的拳头,对准鼻子就是一拳,打得葫芦三鼻血狂流,鼻梁都歪了半边。 “敢拒捕?活腻了!” 武捕头一拳头极重,葫芦三觉得脸都凹进去了,捂住鲜血淋漓的鼻子,葫芦三瘫软着身体跪在地上哀声讨饶。 武捕头冷哼一声,将葫芦三甩给其中一个弟兄,道:“把他押去衙门。” “是。”一个捕快闻声上前,揪住葫芦三的衣领子,将人拖走。 “老大,这小子怎么办?”老松指着躺在地上哀声叫唤的陈才问道。 陈才一张脸肿得像猪头,原本大而明亮的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透过这细细一缝,陈才带着几分期盼几分崇拜地看着武捕头。人都是慕强的,在他被坏人欺负的时候,武捕头犹如天兵降世,只一拳头就把葫芦三打得落花流水。此时的陈才已经完全忘了曾经对武捕头的抗拒和厌恶,心中满溢着对强者的崇拜。 武捕头看也不看陈才一眼,漠然道:“送医馆,通知家人。” “了解!” 武捕头拍了拍沾血的拳头,转身离去。 陈才难以置信地瞪大缝缝眼,武叔叔怎么走了?他不管自己了吗? 武捕头是真的不管他了,就连老松也没打算管他。 老松将陈才送到回春堂,往床上一放,转身就要走,陈才连忙喊道:“老松叔叔你别走!”他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医馆害怕! “别!可别叫我叔叔!我该叫你叔叔才是,论心眼,我老松哪比得过你!”老松阴阳怪气道。 “老松……叔叔?”陈才讷讷出声,老松叔叔这是怎么了?从前他见到自己都是笑眯眯的,总是打趣地喊他“凤凰蛋儿”,怎么现在像变了一个人般?还有武叔叔,他怎么也不理自己了? 一旁正在为陈才擦拭伤口的回春堂黄大夫听出了端倪,问道:“老松捕快,这孩子是?” “他你都不知道?最近的风云人物呢!” “阿唐的儿子?” “没错,就是他。” 黄大夫皱起了眉头,手下动作一顿,白布压到了陈才脸上伤口,陈才立刻痛呼道:“轻点!” “黄大夫,人交给你了,我去他家通知他奶奶。” “怎么是通知陈老太太?阿唐呢?”黄大夫问道。 “糖大姐进山采药去了。” “药园山?” “还有哪座山?” “胡闹!那药园山是她能去的吗?!唐老哥就是死在那里的!”医馆黄大夫又急又怒,他跟唐大夫是同行亦是故交,唐糖小的时候,黄大夫还抱过她呢! “人总是要吃饭的。”老松看着陈才说道。 黄大夫顺着老松的视线,目光跟着落到陈才身上,若不是他和葫芦三,阿唐又怎会冒死进入药园山! 陈才下意识一抖,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中。 陈才感觉自己很委屈,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被人骗了不说,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家却一点都不关心他,反而还责怪他。陈才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湿热,他不喜欢这里,他要离开这里,回自己的家去。 在医馆的每时每刻,陈才都觉得是折磨,他只盼着奶奶赶紧过来,带他回家! 一个半时辰之后,陈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抱住陈才心啊肝啊地喊着,连声责骂葫芦三心狠手辣,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一见到自家亲人出现,陈才一直压抑的哭意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陈老太太哇哇大哭。 医馆内霎时哭声震天,吵得人耳根子发疼。 “别嚎了,要嚎回家嚎去!”黄大夫很是不耐烦地喊道。对于陈家这对祖孙,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陈老太太抽了抽鼻子,收了眼泪,对黄大夫感激道:“谢谢你,黄大夫,谢谢你救了小才,小才可是我们陈家仅剩的血脉,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说着,陈老太太又哭了起来。 黄大夫被吵得脑门疼,手脚迅速地抓了几幅药包好,道:“最近一个月,病患忌食辛辣,可多吃鸡蛋补身体。药以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服下,一日三次,连服五天。” “谢谢黄大夫,黄大夫你真是个好人!” “把钱结了。”黄大夫道。 “啊?武捕头没给钱吗?”陈老太太下意识反问道。 “这关武捕头什么事情?”黄大夫有些疑惑,非亲非故的,而且人又不是武捕头打伤的,怎么也轮不到武捕头付医药费啊! 陈老太太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尴尬道:“我这不是急糊涂了,一张嘴乱说话。只是……钱……都在阿唐手里,我没钱。要不你先赊我几天,等阿唐回来以后,我让阿唐来结账?” 听到陈老太太提起阿唐,黄大夫心头一怒,劈手夺过药包,“我店小,不赊账。” 陈老太太连忙拉住黄大夫的袖子,焦急道:“大夫你不能拿走药啊!小才伤得这么厉害,没药怎么能行!求你行行好吧,赊我一赊,等阿唐回来,我一定把药钱一文不少地补上!” “所有人都像你这般看病不给钱,我回春堂还开不开?松手!”黄大夫冷着脸道,他非是冷血无情之人,病人真有难处,他也会酌情减少甚至免除药钱。只是,他的好心也分对象——陈才联合外人对付自己的母亲,阿唐若是死在药园山,陈才就是杀人帮凶! “你与阿唐父亲是故交,小才也算是你的孙辈,就请看在唐大夫的份上,救小才一救吧!” “他的伤只是皮肉之伤,小孩子恢复快,没药很快也能好,不过就是多受几天苦罢了。来人,送客!” “陈老太太,请吧。”两个学徒立马上前反剪陈老太太的双臂,将陈老太太和陈才“请”出医馆。 回春堂的门重重在陈老太太面前关上,陈老太太见黄大夫是真铁了心见死不救,无可奈何,背起陈才颤颤巍巍地往陈家方向走去。 只是她人老体衰,走没两步就坚持不住了,向路人求助,路人一听说他们是陈家人,立刻躲得远远的。 “你家太远了,我还有活干,没空。”有人委婉的,随便找个借口拒绝帮助。 “你孙子太厉害了,我可不想做东郭先生。”有些直白的,就差直接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他们吃里扒外,忘恩负义。 问了好几个人,总算有一个心软的出手相助,背着陈才,送陈老太太回家。 等到陈家,陈老太太请这好心人进去喝杯茶,好心人摆手拒绝,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小孩子不懂事,做大人的应该多教教才是。” 这好心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却端着一副师者的模样,像教育三岁小孩一样教育陈老太太这个六旬老妪 ,陈老太太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才好。 来回奔波了大半天,陈老太太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此时若给她一张床,她能睡到第二天晚上。但是她现在还不能休息,她还得抓紧时间做晚饭,她听到小才肚子发出的响亮的“咕咕”声,只是小才心疼她,一直没说饿。 做好石子拌饭端上来,陈老太太发现了一个问题——葫芦三连扇了小才十几巴掌,小才的脸肿成猪头,别说吃饭了,就算呼吸都觉得痛苦。而且米糠十分粗,得咀嚼多次才能咽下,每一次咀嚼,对于小才来说,都是一次受刑。 陈才吃了两口就把饭碗推开,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道:【我吃饱了,奶奶多吃点。】 字刚写完,陈才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陈才以手按压着肚子,低着头沉默不语,有眼泪一滴滴落在桌子上。 “小才不疼不疼,奶奶喂你。”陈老太太拿过陈才的饭碗,挑出石子,倒入一点热水,用勺子用力将饭碾压成不用咀嚼的米糊糊,然后将碗推给陈才。 可即使是这样,陈才仍感觉到脸上阵阵的疼痛,张嘴痛、闭嘴痛、吞咽也痛! 陈才实在是受不了了,勉强吃了半碗米糊糊便放下勺子,在陈老太太的搀扶下挪回房间,艰难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后躺在床上休息。 这些事情做完,天已经黑了。 陈老太太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油灯,走到床前,掀开被褥,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床板,陈老太太刚要把手放在床板上,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到门边,打开门,左右张望一番,重点关注陈才的房间——陈才的房中一片漆黑。陈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关上门,走回床边,抬起一块木板—— 木板下竟然有一方暗格,里面放着一个一尺长的、上了锁的黑色木盒子。 陈老太太从里衣暗兜里拿出钥匙打开盒子,盒子中塞满了首饰珠宝,镯子、簪子、链子、戒子、银锭子……应有尽有,这些都是她几十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私房钱,她连儿子陈升都没告诉。 陈老太太拿了一个玉镯子放在眼前看了看,想了想,又把玉镯放回去,换了一根银簪子,这簪子值三两,够小才养伤所需了。 但拿起簪子,陈老太太又犹豫了——要怎么跟小才解释这簪子的来历呢?自己一直在小才面前装穷,说钱都被阿唐收走了,自己手上没有一文钱,吃饭喝水都要看人脸色。阿升的葬礼钱,是阿唐挨家挨户借来的;小才的束脩,得靠阿唐一点一点攒起来;小才治伤的药,因为自己拿不出钱被黄大夫收了回去…… 现在自己忽然拿钱出来,小才不就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吗? 不行,不能露馅。 “小孩子身体好,这点小伤不碍事的。”黄大夫不也说了吗,这伤不用吃药也能自己恢复。 于是,陈老太太心安理得地将簪子放了回去,上了锁,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吹灭油灯,陈老太太上/床睡觉。 没睡多久,陈老太太突然听到小才房中传来尖叫声,连忙起身跑到小才房中。 陈才躲在床角落,蜷缩成一团,不断地叫嚷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小才,小才你怎么了?”陈老太太上前想要看看陈才,陈才却很怕人的接近,不住地往墙角蜷缩,躲避着陈老太太的碰触,口中还不断发出畏惧的求饶声。 “小才,是我!我是奶奶啊!你看看奶奶!” 奶奶? 陈才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看到坐在床边关切注视着自己的老人,陈才猛地一头扎进陈老太太的怀抱中,抱住陈老太太痛哭,“奶奶!我害怕!他打我……好痛好可怕!” “别怕,都过去了,那只是一个梦,有奶奶在,没有人再来欺负你了。小才乖,不怕不怕,奶奶在这呢!”陈老太太温暖的手顺着陈才僵硬的背脊来回不断抚摸着。 在她温柔的安抚下,陈才累极,缓缓睡了过去。 陈老太太想要将陈才放回床上,可是一动,陈才脸上就露出十分不安的神情,青一块紫一块的手紧紧抓住陈老太太的衣服,不肯松开半分。 陈老太太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得维持着拥抱陈才的姿势,后背往墙上一靠,打算这么将就一晚上。 可眼睛刚眯上没多久,陈才又被噩梦惊醒。 好不容易安抚下去,陈才又又被惊醒。 这一晚上,他俩一直在“惊醒——被安抚——睡去——再次惊醒”中不断重复,祖孙俩都没能睡个好觉。 白天石子拌饭,晚上梦魇来袭,陈才不得安寝,陈老太太也得陪着受罪,日夜不休的折腾下,短短几天,两人都瘦了一大圈。 陈老太太叫苦连天,“阿唐,你快点回来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