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恶之女》 第1章 楔子——钴柳王朝史书记载 宗帝八年，中宫嫡长子，齿序八，诞之即封太子。 …………… 宗帝二十七年，太子恶疾缠身，右臂知觉残失，右足形同跛子，宗帝闻之大为伤，遂一病不起。众大臣见状，皆以国君不可为身有残疾之人为由，奏书废储君。逢大旱至，市井流言为储君不祥，为平民怨，宗帝带病默守太庙三日，终首肯，太子故改称八郡王，并赐婚谢氏嫡女。同年，四皇子终得爵位为郡王，替宗帝于泰山祈雨求福，并与陇西李氏嫡女完婚。 …………… 宗帝三十一年，崩，其四子登位，号朔帝，庶子之身继任大统，非嫡非长，饱受议论。先帝嫡子八王爷受封荣亲王。先帝特留遗言，朔帝须万事顾虑荣亲王心意。 …………… 朔三年，荣亲王诞嫡子，封世子。老臣议其为钴柳氏嫡系唯一后人，虽非皇子，但身份实则更为贵重，理应是以贵子身份贺诞，向帝王提议应以储君之仪贺庆。荣亲王闻言闭目表拒，但朔帝畅快批准，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七七四十九天京城花宴，规格比之帝王登基，有过之无不及。平城贵族洛家京中戏唱三日不止，四方朝贺，扶桑胡羌皆礼至，民间有传闻乃是皇族皇位欲回归正统。荣亲王府闭门一年。 …………… 朔五年，朔帝一改围猎骑射大会非皇后，女子一律不得参加的旧俗，令两品以上命妇同行至大营。骑射大会期间，京城流寇作祟，荣亲王府世子失踪。京中百年曲艺梨园—洛家班携整个班底回归洛氏一族老家平城。 …………… 朔六年，京兆伊结案为荣亲王府侧王妃瑾氏所为，帝大怒，圈禁瑾氏。荣亲王妃因前世子受难大伤元气，太医诊之称其此后不易有孕。瑾氏之子因其为荣亲王府唯一之男丁，封世子。荣亲王此后不再驻侧室庶室阁院，后之悉数合离。 …………… 朔十二年，博陵崔氏嫡支—神户公战死沙场，因嫡支悉数英年早逝的状况下，在嫡公主府与荥阳郑氏的支持下，其嫡孙破格于年岁不足之时封神户公。 …………… 朔十八年，朔帝赐婚荣亲王府世子与神户公府小姐，神户公与兰陵萧氏小姐，三年后完婚。隔月，兰陵萧氏小姐意外病逝，神户公的婚约作罢。 …………… 朔十九年，荣亲王妃寿辰，平城洛氏奉召归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离城·入幕 “……排山倒海呵，贼子何来何归？金戈铁马呵，不待故人归去……” 屋内戏曲混着琴声自成风流，只一曲便是钩的常人心神不宁。屋外的洛家班之女洛伊似是等候了许久，终是耐不下了性子推门而入。 “华哥哥，你且停罢，莫再唱着没个停歇了。” 似是司空见惯了似的，屋内抚琴男子也没正眼瞧了鼓着脸的洛伊，开口念着，“哀思呵，终是一片真干净……” “华哥哥，”洛伊冲了上来按住了琴弦，说道，“出大事了，还有心思练曲儿。” 男子依旧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方才道，“妹妹若是能改了自己唐突慌张的性子，怕是爹娘也不会经常摁着你去开嗓了。什么事儿也不若练曲儿重的。” “这次真是大事儿，京中来了人传召我们洛家为荣亲王妃祝寿呢！” 洛伊的眼子里藏不住的欢喜，半大的丫头最是经不住爱玩的性子。京中，那可定是比平城有趣有意思的多，这般火急火燎倒也说得过去。 男子不以为然，“这才只是传召，又不是即日入京，你又折腾个什么劲儿？莫忘了我们日常的功课，你可别拿着这事儿偷起懒了。” “哎哟我的好哥哥哟，如果不是即刻收拾行囊，我可不敢再来打扰你开声，受了哥哥这么多次的‘告状’，我就是个傻子也学精明了。”洛伊嘀嘀咕咕的埋怨几下。 男子这才有了兴致，“哦？” “我听着京中来的人说，近日来流寇不□□分，路上受了耽搁，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因着耽搁，又不确定去京的路上会不会也出了什么变故，才需要尽早儿出发，毕竟荣亲王妃的寿辰是不可能耽搁的。”洛伊向自己的哥哥阐述了个清楚。 男子颔首，便又对妹妹叮嘱道，“那我先准备着行李，你且收收自个儿的东西。” “嗯。”洛伊听了遍忙不迭的跑了回自己的住处，男子在放下了手上的琴之后，便看到父母后手便来找自己，想来便是告知刚儿个伊妹儿告诉自己的事了，连忙儿把父母迎了进。 “爹，娘，可是有什么要紧儿事要告诉孩儿？”洛华上前询问道。 洛母开口前看了眼洛班主，颇有些踌躇，倒是洛班主耐不住了直接开口了道，“孩儿，你是要接了洛家的对吧？” “孩儿不知……”男子颇有些丈二和尚，刚欲开口，洛母便道，“如今京中召了我们洛家去为荣亲王妃祝寿，只是近来本就不够太平，为娘和你爹想着这家中事宜总得有个靠得住的管着，你那妹子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言下之意就是让自己留下平城看顾着洛家咯？男子也不过十五之岁，亦是对京中有着诸多好奇，但奈何是个听话的，刚欲同意下来，又听着操着京腔的男子尾随而至。 “洛班主，洛夫人，小人刚刚实是人有三急耽搁了，请恕罪。班主，夫人，这可耽搁不得了，你们快快收收行囊准备上路吧。” 洛班主闻言客套寒暄，“哪有怪罪了客人的东家？我不过是与小儿交代交代我们不在时要注意些什么罢了？” 那京中来的人这才注意到房中的男子，眸若星火芯子，肤白如同蝉翼，一身的风华若九尾仙狐，只一眼就给吸住了，道，“平城洛华怪不得京中也是颇为出名的美男子，这到了京中恐怕是要再塑掷果盈车之势啊。” “小儿得支持家中事宜，恐怕？”洛夫人的话语依旧坚定。 此时洛伊又冲入屋内，“爹，娘，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去的吗？老家的祖宗们会看顾着的。” “这……”洛班主颇有些不知如何下口，看向洛华。 京中人接着道，“这年轻人困顿于小小平洛不利于长进，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老王妃见了班主您的孩子恐怕也是高兴的。” 洛华能感受到父母一直在暗暗敦促他莫去京中，然还是揣起明白装起糊涂，“那便是这样吧。” 洛班主苦笑道，“也好……” “哥哥，你把东西收拾好，我马上帮你搬上马车。哎哟你快点啊哥哥，”洛家班班主之女朝隔壁大喊着。 “三日水一瓢，暖阳晒，正午收，润雨避，细雨顺其饮水，大娘，这番出京不便带着这株花，得劳大娘照料，请多包涵，”少年顺手交过三四块碎银，大娘婉拒数次后便同那株洛神花一同收下了。 “你小子照顾这草倒是细心的很，可咱也没见这株破草长了什么疙瘩花来。你还是快这点收了行李别耽搁了时辰，你妹妹那么急燎燎地，你倒是混不在意。”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花我见之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得多劳烦大娘了，洛家班这番估摸也得有数月时光，洛华的这株花如若开了花劳请城中画匠画下。”说着，少年又塞过去一枚碎银。 这时儿，伊妹儿已是跑了过来鼓着脸挽着少年的手，“哥哥，我喊你多时你怎么全不应我？” “好妹妹，有帮我把行李装上去吗？”洛华避重就轻道。 “你真是过分啊！”伊妹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怒道，又转忙对大娘说道，“伊儿要走啦，大娘要保重啊，过几日大娘若是做糕点多做点啊，伊儿回来后一定看望您的。” 大娘和洛华听后都扑哧一笑，“你是急着让桂花糕下肚吧。” “华儿，伊儿，别玩了，要启程了。”洛班主在马车旁喊道，一行二十多俩马车，就要载着洛家一家老少重回那繁华的京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入京·初遇 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颠簸着几辆不紧不慢的马车，就那么缓缓地向城门方向驶入。 “停下，”待至那城门之下，守卫的枪挡住了马车入城之路，一官服男子昂首问道，“你们是何人，何故入城？” 撩下车帘，只见一正值妙龄女子带着莫名神色，望了望那些城门守卫们，“官爷们，这是……”那女子又放下了帘布，掩着面，轻轻地下了马车，摆手示意了后面还在行进的马车，又转过身子来，向着守卫们一侧，那葡萄籽般的黑眼珠观之，这才缓缓启口，“官爷们，小人们这行是否有甚不妥贴之处？小人们乃是一草台戏班子，奉了荣亲王府的令，往来献演的。”说罢，又拿出了通行证，赫然盖着荣亲王府的世子章印。 “原来是洛家班，”城门上的千总见状，便卸了戒意，身居京城，自是知道这草台戏班子所指为甚——平城洛氏的洛家班，洛家班重回京中可是为人津津乐道的大事了。 千总信步踏下城门，睨了眼出枪的守卫们，接了目光的守卫们也便纷纷退下了，千总这才开口，“姑娘莫介意，只是近期流寇四窜，才使得我们这般谨小慎微。但既是赫名洛家班，久年未至京城，现如今有了机会当面一件，当是好生期待。” “官爷，谬赞谬赞，小人们只是混口饭吃的小戏班子，可使不得这般称赞，”少女转了转黑亮亮的眸子，看了看这森严把守的城门，“官爷，小人们一行拖家带口共二十七人，官爷既说近日京城这般把严，是否需要检查检查？” 千总挑眼扫了扫后面的马车数，长期的把城，马车到底能坐多少人早已是一门清色，看似是回复那女子的问，实际是对着守卫们摆手道，“不必了，荣亲王府的令，去迟了也不好，”又对着这个虽掩着面但依旧美丽的女子带着些许温柔道，“流寇作祟，你们可也得小心着些，有了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这般说着，千总心里也是不免几丝叹，这流寇作祟却又查无可查，再出现什么意外，真真是让他们这些护卫官员难办啊。 “感谢官爷这般提醒，”少女又踏着小步子进了马车，“那我们这便进城了？”撩开帘子，带着些许疑问的语气。 千总闻言颔首，便让开了路。 女子缓缓的落下布帘，听得数声马鞭声，便缓缓的进入了这素来繁华的京城。 只见青衣女子刚收回了温软细腻的笑面，只带着几分淘气。 “华哥哥，快看啊，”青衣少女——洛伊挽着身旁微露疲倦的男子的手臂，随着车的颠簸而摇晃着，撒娇意味更是明显，“人说京城繁华，可你我从未见识过，现在终于可以痛快地享受一番了。” 一旁的男子——洛华可能是颠簸太久，如玉面色缺了血色，见一旁的妹妹却这般神气活现，只得连连摇头。 “哥哥这是怎么生得了？莫不是想嫂子想疯了去？”洛伊打趣儿道。 “你这死丫头，”洛华听了妹妹洛伊这般戏谑，也不免来了些气力，这才回应道，“何来的嫂子？你华哥哥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凭空怎出了个发妻？” “哥哥，”洛伊撒开了手臂，往旁挪了挪，背向洛华方向偷言之，“说不定这次京城之行，我就有个漂亮嫂子也说不定呢。”言罢又做出一副要躲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这丫头我说不过你，”洛华扬起巴掌，虚打在了洛伊的头上，叹了口气，“到了客栈好生梳洗后再戏耍吧，女孩子家的像个皮猴子似的，说起话来也不晓得害臊，给人耻笑了去，回头爹娘可得怪我对你这妹妹关心不够，管教不够。” “爹爹娘亲最是心疼伊儿，可不似哥哥这般总是束着我。” 洛华闻言也不知该有什么回答，刚刚那下子使了太多的气力，实是累了，闭了目休息，伊儿便挤到了洛华的身边笑了开。 这洛家班，昔日本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班子，不论是那附庸风雅之人，还是普通的百姓，上至柳氏皇家宗亲，下至民间垂髫小儿，那几支曲流戏文，均是不乏传唱。然而说来也是奇怪，十四年前，这有着金字招牌的戏班子却突然举家迁离，期间辗转多地，京外人士倒是了了一桩心愿饱了眼福，可这京中的老戏迷着实遗憾不已。这次洛家班重又入京，也是等不来的。荣亲王府王妃对这洛家班可谓是最为推崇，又与现任班主有着点交情，若不是荣亲王府的要求，怕是再等个十四年，也不可能再一赏，算得上一件京中大事。 不过物是人非，那正生之角早已不是昔日风华正茂的现任班主，而已变成了班主的长子，刚满十五岁的洛华。这洛华倒真真确确是个风华绝代，光风霁月的妙人，唱念说辞，眉目也是细腻清逸的。 不觉间已是到了客栈，洛华请了小二送来几桶热水，从行李中拿出干存的洛神花，置于桶中，宽衣入浴。 洛华向来喜这洛神花，怒放须臾芳华，而鲜香不顾忌着，肆意芬芳。 充斥着洛神花香的卸了洛华一身的疲劳。 沐浴完毕，身着一身洛神花色的粉衣垂上刻有“华”字的玉佩。说起这玉佩可还真有点讲究，红似泣血，图案花纹祥云笼罩甚是华丽，中刻一字“华”，是洛华自幼父母赠予。在知府府中演出时，一算命先生见那玉佩甚是惊讶，叹道：“此等宝玉可真是一生难见，实际非寻常之物，但这宝玉在小相公身上，愈发鲜艳，与你甚是有缘。” 洛华也甚是好奇这玉品、雕工的来临，但父母只是敷衍道为传家之物。家中竟可传以这般宝贝的物件？虽有疑惑，只是洛华也并未深想。倒是洛伊为着仅洛华有着这宝贝，气了父母数次，偏心 ，偏心。 戏子上妆乃已是习惯，洛华衣毕便是轻敷额黄，出了房门敲了敲妹妹的房门，见无人响应。洛华不由得笑了笑，心想这小丫头刚刚还神采奕奕，这倒是就睡着了。便独自下了楼叫了两碟小菜，一壶洛神花茶。洛华一直是不欲饮酒的。 这才恰巧看到坐在中间一桌，独自饮酒的阮欢辞。 要说这洛家班，除却那名倾钴柳王朝，名人骚客时常记述的当家小生洛华，那便是这阮欢辞的名号最为响亮。 洛家班进京的消息早已是人尽皆知，扫眼看看周遭就会发现，附近的目光都盯在这独自把欢的阮欢辞身上，大家自是清楚，那定是洛家班之人。 洛华想了想，便走向了他对面的座位，“阮兄，”洛华揖了揖，“阮兄怎在此独饮？华弟我，可否一同坐饮？” 阮欢辞并没有理睬，继续饮酒。 洛华只当是他应了，阮欢辞这人一向冷漠，没有理睬便是并不反对，便落了座。 客栈人的目光依旧盯在这一桌上的风景上，只是关注点有了些许变化。 “那便是洛家班的洛华吧，真真生得一副倾城皮囊。”。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洛神赋》形容起洛华恐怕比甄文昭还贴切个三分。” “旁边那是阮欢辞吧，本以为是洛华公子，但真品出现，嗬，这可真是黯星和瑕月之别。” 洛华并未注意周遭的悉悉索索，而阮欢辞却目光一冽，散出丝丝寒意，放下酒壶，一脸不屑的大步离开。 围观的人们也没了声响，埋了头，自顾自用起饭食。 洛华和阮欢辞一向是不和的，这是洛家班内部众人肚中明了的，洛华其实并不明为什么这阮欢辞这般不喜他，只是心中知晓这是父母心中选定伊儿的准女婿，因而洛华惯想与他改善不和的关系，只可惜，阮欢辞并无此意。 洛华简单吃食后，便是踏出了客栈，迈向市集。好不容易可以入京一趟，不好好看看京城市集，着实浪费。 各种新奇的小物件，琳琅满目鳞次栉比，眩晕了这未曾入京的少年的眼。凤眼梢角，薄唇嫩红，白如细雪，周身粉装，柔情四溢，在他物眩了洛华之眼，路人亦被这外来之人的容姿晃神，带着若隐若现的洛神花香，只道甄宓复现于世间。 洛华聚精会神盯着耍猴人耍猴的趣景儿，却突然被一男子撞了一下，当是时，洛华也未在意，待顺手想要取钱递给耍猴人，才发现自己的贴身玉佩遭窃，大呼：“捉贼！” 只见刚刚那撞了洛华的贼，闻声霎时狂奔。洛华见得也便只好开始奔跑追赶起来，只可惜洛华不曾学过任何防身体术，体力也算不得好，根本追不上人让跳跃的速度！只见那厮翻了几块布匹踢起几只被关入隆重的鸡，霎时间鸡飞狗跳，哀嚎声满片，但对洛华而言，此物这般贵不可言，怎可丢了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唱念做打一应俱全的洛华，偏生的没顶点武功底子在身，怎么也都追赶不起那迅速的步伐，一时情急那眼儿愈加氤氲，虽是男子，但那份楚楚可怜之态实比女子还要真切几般，一旁的男人们女人们看之也不免面露丝丝绯红。 梨花带雨虽是好看的，但这般子的泪眼婆娑让视线越发地模糊了，周遭的人们虽是盯着瞧那洛华的模样，却不曾有人想要上前帮扶一把，这世道乱，谁人敢随意惹火？ 眼瞧着偷贼已经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忽然一声尖叫由那贼人传来，未待洛华反应，那贼人突然被踢到自己的身前，说时迟那时快，那贼人突纵身而起揣出怀中匕首向洛华刺去。 贼人在纵身过程中瞥见了洛华的脸，透着黑布都能看到几丝红晕印上额头，不免动作迟疑了几分。危急关头，迟疑一丝一毫就是死路！ 不通武的洛华自是未发现这般的，只是害怕的不敢睁眼。 两声惊呼。 一声自是洛华呼喊，洛华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搂起，非常柔软纤细的手拂过脖颈，还以为是自己中刀被童子童女抱上西天。睁眼定睛一看是以神仙妃子般华贵的姑娘，暗叹自己不幸中的万幸莫过于接自己去往地府的竟是这般美人。只是那姑娘柳叶眉弯弯，不带任何表情的样子。 地府的使者自然是这般少有表情的，洛华内心理解的想着，转头一看竟发现倒地血溅的贼人，又是一声惊呼！ 嗬，心口直插着原本刺向自己的利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梨葭·其一 在内心恐惧挣扎之下，缓缓地睁开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浑身竟是毫无伤损的，哪还有什么痛处？ 既惊于危险之中，恍然间明了现状的洛华不由得喃喃道“那自己既然没死，那这女子，则必定不是什么地府之人。” 松懈之余，想着要向那位神仙妃子似的女子道谢，又突地反应到，这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古训。虽是女子主动救助于自己，但这便冲撞了女子，大庭广众之下的肌肤之亲，怕是对女子的名誉不太好。 又看那女子胭脂粉黛，发髻式样年轻，并太像是出阁后的女子，不禁红透了脸，洛华这边儿连忙挣扎开来。 女子察觉到洛华的动弹，内心如明镜，已是明晓这外乡人心中所想，心里却又对其迂腐的书生性子不禁觉得有些许好笑，嘴角稍许上扬，小门小户果然是小家子气，改不了的本质。但随即又收了面容，心生坏意，忽地松手。前面洛华虽是挣扎着想要落地的姿态，但却也压根没有想到这女子会突然散力，根本毫无反应的便失了重心，摔了一个马趴，好不难堪。 滚了那歹人一身的晦血，洛华的光洁形象瞬而无踪，剩下的只不过是一身子狼狈，故而得围观人们的指点嬉笑，只也不敢笑的太过明显了。 之所以不敢太过笑，看了女子身后跟着八个浑身贵气的婢女，便是可以明晓了这女子到底贵重于何种地步，众人不敢笑之；二是洛华着实妙人，纵是这般狼狈也让少女少年不由得面露绯红，若非那贵重的小姐在那儿实是分量太重，怕是能丢一车儿秋波比肩潘安的掷果了。 只这洛华是个好面子的，当场羞得恨不得学着老鼠钻了地缝。发现周遭和彼时在平城不同，根本无人敢驻足留守，只得在后面偷偷看着，于是这才面色稍虞，只当是京城没有他们小城小乡看热闹的习惯罢了。 洛华虽然很是生气，但此女既救了自己，又一看便知身份不凡，虽说此女甚是无礼，但亦得道一声谢字和歉字，更何况也说不准是女子在安下心后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才突然径自收手，怕失了体统，羞字而已，这般一想，这洛华心里倒是好受许多了。 “姑……”拍了拍身上灰尘的洛华，还未待开口说出什么话来，那女子便吱了腔调，颇为尖酸刻薄道。 “小相公倒真是生得俊俏的很，男子这般柔弱，可真是不怕得别人笑话，”女子俯身探了探死去贼人的腰间，取出了洛华被盗了去的玉佩，打算在还于洛华之前，先捉弄他一番。 只是女子刚一触及这玉佩，突得心生诧异。定睛一看那白血玉成色，以及玉上那一临刻——“华”，把玩一番，愣神之中眼神里便慢慢带了几分犀利，一旁婢女轻轻提醒后，女子才忽知乱了分寸，连忙定了气血，许是还未从刚刚的诧异中走出，咬了咬唇。转过身，对着还在游离的洛华，轻笑道，“这白血玉倒可真是极为宝贵，‘未若柳絮因风起’，这种白血玉也就荣亲王妃的母家，才女谢道韫的故乡间或产有，这么好的品相更是稀缺，这怕不是小相公受了什么大人的恩？若是明堂不明不正，可就不太好了。”这话带着刁钻的煞气，不免有些诛心。 “姑娘，你既有恩于我，我自是十分感激的，”洛华本意欲致谢的心思全然消散殆尽，气急血充耳朵都发了热，“但姑娘你也不必要这般羞辱吧？我洛华亦是出生于平城贵族洛家，虽是比不得小姐你京城的世家尊贵，可也不是应当随意你践踏轻贱的姓氏。”缓缓起身，伸手抢过玉佩冷丝丝地反驳着，“希望姑娘你好自改改脾气吧，否则也不知谁家的郎儿会忍得了你这怪异性子？高门小姐怎么生得如此差的性子。” “真是口出不逊，我们小姐好心指点，你竟这般不识抬举。”一旁站着的几位侍女，面露不屑，轻视的目光，盯着那洛华。在那些婢女眼中，这洛姓还就是可以随意轻视，小姐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怕是这个平城来的乡野戏子一辈子也想不通的。 可那女子却对着侍女摇了摇头，不露声色，又将话头接向了洛华，“小相公还是好自珍重罢了，想必小相公也是知道近来流寇流窜，”扭头看了看周遭，虽是无人敢以驻足，但向来擅察言观色的女子，人们那眸子里的偷瞥和神情的绯态还是瞧得清楚。便不由得捂唇笑道，“莫不要给人盯了去，到时不是失了玉佩这般简单，再珍贵的玉也不过是块死物，面子再怎么丢也只是面子，别失了里子，悔的泪都洗不尽的肮脏。” “你……”洛华也镇静不得，脸皱成一团。还未待完全长成成年男子韧劲儿的洛华，这个表情便更有那么几分雌雄莫辨的模子。某些有着隐僻的达官贵族，之所以喜欢亵玩娈童，便是因为这青春的男子，有之柔弱的，美之比女子过之而不及。 “这次有了损失的商户，去由神户公府上找我府管家求取赔偿。”一个领头侍女对着瘫坐在摊位上哀声叹息的商贩们说道。 “回府，”而女子不做回头的往前走去。 “回府！”侍女齐声喊道，八个玲珑剔透的侍女低着头掩面笑着，跟着那女子渐而走远。 洛华气急，却又无法发作，只好面红耳赤邋邋遢遢地往客栈走去。可彼时不加言谈的路人们却又开始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这让洛华更是羞耻不已。 罢了，罢了，只怪我一戏子身份，虽是平城洛氏，但在这京中就如刚刚所受一般，只是小姓，羞辱什么的应当是避不及了的，还气些什么？万幸的是能守住玉佩，已是自当庆幸了。又想着，这是家中至宝，以后还是好自收好，平日莫要外显，省得又闹了麻烦。便是不值当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梨葭·其二 且看女子和她的侍女们，则一路走向了神户公府。 女子带着侍女迈向大门，一路上浅笑不断，纷纷议论着刚刚市集趣事，女子回头，干咳了几声“咳，咳…”侍女们这才忙摆出一副恭敬样，随着女子进了公府大门。 “梨葭小姐，公爷已经候着了，小姐快快跟着小的去吧，”管家连忙陪着小心地笑，迎了上去，便跟在了梨葭身后，进了府邸。 这神户公府，九步为一阁，三步为一亭，行行步步，水榭高坡参差，楼苑潇湘纵横，任是一步错落，景致也是不同的。只怕是那皇室大明宫，也做不到这般的精致而又磅礴。 这神户公府怎竟这般雍容极致？便是只因这是博陵崔氏嫡系的府邸，他们担得起的富贵。 人说三世而荣，五世则衰，一朝落败，百年繁华散尽。一世之富贵尚无历史积淀，三世已有世族之势，然却荣不过五世，便是那气数。寻常的家族，怎可会有这般的历史沉淀？怕是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寂”。 只因这是那传承千年，博陵崔氏一族嫡系一脉。千年过去了，寻常人看尽了的花谢花落，人去楼空对博陵崔氏而言是不存在的！这博陵崔氏一族，千年一直屹立不倒，钴柳王朝以来更是进入了真正的盛世！ 而这钴柳柳家，也不过百年云烟！论世家堆积，皇族也不堪与博陵崔氏一较高低。 千年繁华，绵延峥嵘万缕，每一丝每一寸的繁华，全都系于这博陵崔氏嫡系一支——神户公府。而那崔梨葭，贵比公主，只怕是镇国嫡公主府上的的门第也未必比及。 梨葭轻撵碎步踏向梧桐苍苍的观世园。这观世园是神户公崔世钧的院子，种满了叶子好看的银杏，现在不是并非深秋倒是不觉得，入秋深邃渐远之时满是金灿灿的杏叶飘零沙沙作响，甚是好看的。而梨葭见兄长崔世钧已站在房外等着了，忙跟着喊了声“哥哥，”，不由得快了步伐，喏喏道，“哥哥此番回京何故不先通知妹妹我？倒是让哥哥候等多时，我们兄妹聚少离多，这般让妹妹我失却了些与哥哥相处的时光，实是有些可惜。哥哥在海滨可还安好？”言语一扫之前对着洛华时的冷漠，只看得满是娇气的小姑娘状。 “妹妹，”崔世钧伸手抚了抚梨葭的额头，温嗔道，“为兄便是怕了你了的热情，次次为着为兄归家，你这丫头总是闹出了一出又一出的闹剧，你这边备这备那。往常不过回个京，你倒好，连舞狮弄彩都折腾了一个遍，这般喧哗，弄得京城都是一片鸡飞狗跳，我知你不过是心有欣喜，只是皇城之下，你有这么一个哥哥回了家，我们世家的一举一动皆受人关注瞩目，便引了他人闲话供人谈资，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和你提前招呼了。哥哥也是担心你啊，咱们家，太过招摇，不太好。” 说话间，世钧又牵着梨葭的手，领她进了屋内，“为兄这一次，约是估摸着无须再去海滨守关了。我已在回家之前先拜见了皇上，亏得皇上挂忧，念我已是冠过数年却任旧孑然无家世，博陵崔氏不可后继无人，便令我彻底回京任职了。今后毋需担忧聚少离多的日子了，哥哥会在你出嫁前天天陪着你这个爱折腾的小丫头的。” “这怎可行？哥哥，近来海患严重，你这般回了城，那你的职务？”梨葭听罢，眼皮一跳，满脑子里想着的是哥哥手中的海滨兵权怎么处理，手下的事情该怎么过度，才反应过来失了分寸，随即回归了镇静，缓缓道，“妹妹，自也是关心哥哥你的婚事的，何况，妹妹我几年后便也要嫁作人妇，可国事实实在在更重于我们自身啊，突得放了这海滨的事儿，怕是不太好的。” “皇上免了我昔日职务，你看，”世钧随即拿出了手边的麒麟纹路宝剑，“皇上已封了我太保。这剑便是赐给我来日指点皇子们武艺的，你哥哥我也是个能当先生的人了。” 梨葭看了那麒麟纹路的宝剑，心中却一阵绞痛。哥哥愚忠单纯，只有满腔热血，可梨葭并不是傻子，这太保听上去是正一品高官，可谈何有什子实际权力？几句好话就骗走了哥哥在海滨的势力，哪怕是削藩也不该这般廉价。 好，好一个皇上，好一个钴柳氏！ 纵是再气怒也不可当着世钧的面儿发作，只得强忍心火，缓缓道，“那也是极好的，小女子参见太保大人，”表是打趣儿，内心暗讽道，“赶明儿，妹妹我入宫，再去谢恩一番，不可缺了礼数。” “妹妹，礼数这词由你口中而出，我倒是甚是新鲜有趣，殊不知刚刚集市上，是谁戏耍了一番那洛家班的小生。”崔家嫡子，神户候崔世钧半是嘲笑半是训诫，“只是妹妹，待你两年后，那荣亲王府世子行冠后，那便是为人妻，而现在你还是闺阁丫头，切不可再这般无理了，到时可要为婆家人所不喜的，女子的闺誉可最是失不得。你这性子太硬，须得以改改了。更何况那洛家班也是颇有名声的良家班子，平城洛氏也是有头有脸的姓氏，和昔日的京中贵族也是渊源颇深，我们博陵崔氏到底树大招风，落了他人口舌，便不太值当了。” “是，是，是，女子要安分守己，无才便是德，”梨葭撇着嘴问道，“如此这般，哥哥应该是可以满意了吧。小女子一定以后相公婆婆说一不二，兄长训责再不满意也纹丝不动，礼仪周全，礼数详尽，仍是那孟老夫子都挑不出我差错总行了吧。” “满意，满意，我怎么敢不满意我们神户公府千金啊，只是妹妹说孟老夫子也找不出差错，我怕妹妹你真的看到孟老夫子来挑错会吓得花容失色，那失了分寸的妹妹可不是我满意的妹妹啊，”世钧看着梨葭撇着嘴的模样，取笑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梨葭·其三 要说这神户公府，博陵崔氏嫡系一支，现如今当家的便只剩下了这嫡子崔世钧，与其妹嫡女崔梨葭。上任公爷原为朝中尚书总相，入相数十载，呕心沥血，朝堂上咳尽心头血。而他们的祖父，也是在壮年之时，征战四海，浴血战场。博陵崔氏祖祖代代功勋琳琅，世世辈辈位置万人之上。 如今这偌大的公府却因本支家族的人英年，重担只好落得这兄妹俩尚显稚嫩的肩上。世钧承袭神户公爵位长年驻守边海，掌滨海两万精兵。府中事务自梨葭七八岁之时，就得尽凭几力。外有眼红于崔家繁华的旁门他氏，又无法交得了担子于宗族之人，这宗族之人，想取嫡支而代之者，怕是不在小数。 梨葭使了下眼色，拉着哥哥进了内厅，斥退了身边的侍子，侍婢。 “妹妹，这是，怎么了？”世钧看妹妹突得如此小心翼翼，煞有其事地模样，不住咳了咳，放小了声音。他这个妹妹，一直对朝中政治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对朝中的一些事情变故也向来颇加敏感的，世钧一向不觉得女子在这方面不如男子，也很乐于去听听妹妹的见解，只是二人向来多是意见不合的。 “哥哥，自古来，承袭功勋，继位承业，立长，还是立嫡呢？”梨葭顺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世钧，没来由的问了这番话。 “那自然是嫡为先，庶终究为庶，虽说当今圣上为庶子，那也只是因为昔日荣亲王有疾，而那荣亲王嫡子也不在人世罢了。我俩年岁再是不足，父母都不在了，也同样轮不到庶支管理神户公府，号博陵崔氏，”世钧抿了抿茶水，笑着道，“妹妹这是怎的了，这般郑重其事？怕不是只想说些京中人们都心知肚明的闲话吧？” “世人皆艳羡博陵崔氏，功勋硕满，可哥哥你以为呢？”梨葭并未接过世钧的话茬，世钧刚想开口，梨葭又接着道，“盛极必衰，只怕是柳家人早已容不得我们了。” “妹妹，你妄言了，”世钧摇了摇头，也甚是诧异为何妹妹话锋突然直至帝王之家，“圣上对公府一直恩宠有加，我们崔氏与皇室姻亲祖辈亦是盘亘交错，你更是被许配给了荣亲王府世子，将入玉牒，是为之皇室宗族，成婚后是荣亲王府世子妃，加以数年必定封正一品荣亲王妃，荣亲王世子为人仪表京中人人皆赞，可是大好婚事，你这丫头可说不得这种大逆之语。” “我这婚事如何而来？”梨葭冷笑道，“当时西疆大旱，若非我们崔氏开库，只怕是国库根本无法应对吧？因而我让哥哥你去宫中讨得恩典。那皇帝，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哥哥你难道都忘了？莫忘我们是何门楣？他荣亲王府世子不假，那也只是个庶子！我担得起他！更何况荣亲王府真正的嫡子早已失了，荣亲王府的门第你觉得从我之后，还会剩下几何？ 至于当初你及冠后被许配的竟是那已是没落的兰陵萧氏，她谈何有与我们崔家嫡子结姻的资格？只怕是和我们博陵崔氏支系嫡子指婚，都算抬举，”梨葭越说脸上戾意愈重，语气不由得加重，“皇帝真的这么看重我们博陵崔氏？滨海两万兵权说收就收，毫无余地而言。皇帝他到底可容得下咱们博陵崔氏一族？” 梨葭鲜少与自己的兄长谈及这些，只因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听不进去的，但是昔日的压力集于一时，让她不吐不快，待到说完这些话时，才方觉后悔。可是内心又是气怒的！这可是自己的哥哥啊，竟也为何不能理解自己！钴柳王室对博陵崔氏的枝桠一减再减，甚至连娘舅镇关大将军都被“请”回老家颐养，文官无相，武官无将，钴柳王朝谈何善待博陵崔氏？ “够了！”世钧摆了摆手，“忠君爱国，你一女子怎可这般妄议君主，实在是太放肆了。这话真的只能和我说说，与旁人莫提，快改了你的观念吧，”又叹了口气，“可惜萧姑娘，被许于我不久，就奇病而逝。” 梨葭叹气，早已是知道哥哥会有何反应，但还是不住的心寒。慢慢踱步向观世园外阁门前，面上闪过一丝凛意“倒是没想到哥哥竟与萧小姐蛮是投缘。” “只是可惜罢了，一位良家女子，又仅仅差了一步就将埋入我们崔家。毕竟是险与我结为发妻的女孩，还未待嫁人就化为一刨尘土，”世钧感慨道。 梨葭见自己的兄长沉浸于感伤之中，不愿再多说什么，更不后悔当初暗中害死兰陵萧氏之女，破落门第帝王走狗，这种人根本入不得神户公府！ 绝不可让博陵崔氏的荣耀断送在自己这一代！ 门外走去。吹了吹玉哨，霎时闪过几串黑影低声道，“小姐请吩咐。” “查查洛家班自离京后有什么异状，回头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属下们明白。” 虽然律法是禁止豢养暗卫的，但是实际上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皇家不便管，也无法管，世家各自在这件事上相互维护，能比的就是谁豢养的暗卫更有实力，比如调查洛家班，除去她崔梨葭，可能别的什子人早就先发制人了。 “妹妹怎的对洛家班突有兴趣，明日荣亲王府就是这戏台子的演出，是因知道王妃爱听那班子的戏剧想去讨讨王妃欢心？”世钧对自己的妹妹是真心疼爱的，虽是刚刚有些气急，此刻也消了气，但不得不说，世钧是真真不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 “只是，有些事情比较感兴趣罢了。”梨葭眼中又是一丝寒意，转瞬而逝，“哥哥你好生休息，我去吩咐吩咐小厨房，烧几道你爱吃的餐食。” “未若柳絮因风起”，谢道韫甚爱白血玉，谢家自此后便一直垄断血玉，本就产的极少，除去一小部分在我们博陵崔氏手里，绝大多数都是在荣亲王妃——谢家的手里。 “看来，得准备点好戏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岸明·伊始 “快，快，那边的花枝修剪一下，我说墨香，你这丫头听到没？还不快把脚下的落叶扫了。哎哟，墨竹，王妃屋内的插花换了没？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换啊。”荣亲王府内，管家对着周遭忙碌侍婢小厮们不断吩咐着，府内的人们无不忙碌着。这荣亲王府是京中最为生气的府邸了，奔走忙碌的小厮侍女随处可见，正是春日里，因着绿意落花之下，倒是一点儿也不显得人来人往的繁杂。 “墨竹，母妃屋内的花你便别去换了吧，我自宫中取了从西域进贡的曼珠沙华，正好要去向母妃请安，我将那花放于母妃屋内正好。管家，你便同我一同去我屋里去取吧，我带了客人来见母妃，由你引着去，”荣亲王世子柳岸明冲着向着花房的小厮墨竹唤道。 这荣亲王府的世子——柳岸明，好是一番倜傥风流的少年郎。说起这荣亲王府的世子，向来是谦和有礼地一副虚心样子，但却毫无诚惶诚恐地懦弱之态，纵是面了当今圣上，也是无须多做礼节，更何况本身就一不卑不亢的性子，朝中众人对其态度品行，虽是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功绩，也都赞誉有加。 这荣亲王府，乃是先帝嫡子荣亲王之府邸，钴柳王朝嫡系血支。“荣”，自是天恩所赐的字眼，柳岸明作为这王府世子，这番气度，天之所成。除却神户公府嫡支，或是同属嫡支的皇室嫡公主所嫁荥阳郑氏，以及传统豪门的谢氏和如今皇后的母家陇西李氏，怕再是无人踩得上这么高贵的门楣。 “世子，”忙碌着的小厮和侍女们顺着缓缓走过地墨色身影，恭恭敬敬地作揖礼。 除却墨衣山水，风华绝代的荣亲王府世子柳岸明，跟着身后的，为一男一女的面生老者。但细想也就明了，那二人便是洛家班的班主和其内人了。 “世子，小人若是没猜错，这便是洛家班的班主和班主夫人吧？”管家在片刻工夫打量后，跟在世子身后向着世子询问道。 “正是，扰了管家活计，还请莫见怪。”洛班主左顾右盼，方才开口询声道，“怎不见莫管家？” “先生有所不知，十余年前，我们王府所有的用人都折陈换新一番，莫管家在那次便已是随着大流了。”世子向着洛班主解释道。 “物是人非啊。”洛班主听后，亦是一番错愕，喃喃自语空自叹。 周围往来的小厮婢女见到世子依旧在行着礼，“世子安。” “都免礼，好自忙着。”小厮和侍女们也没拘谨着，继续忙碌着手上的活计。 于是数人便随着那世子，匆匆进了满是水榭阁台的庭苑。 借着余光扫了扫四周的景致，无不显露着皇家嫡子气运。水路辗转，陆路交错，阁阁层层，龙纹凤尾翱翔园林之间，风渡处，唯可见大大的牌匾——西榭苑，随着满是柳树的此处，便是荣亲王府世子柳岸明的居所外苑。又是一番逶迤弯折，方才到了居所——疑路居。疑是路尽，却柳暗花明。 “小人（民妇）参见世子。”洛氏夫妇进了屋舍，待那世子落了座，便行了大大一个礼。 “先生快快免礼，洛班主及尊夫人乃是我之长辈，我怎可受了你们的礼，请上座。” 柳岸明神情谦逊，伸手虚扶了把已是过了不惑之年的洛氏夫妇，仅眼神示意左右。伴随着浓郁香气，汤色碧绿清澈的吓煞人香已是奉上手，可谓极品。 “小人那便是不再拘谨了，世子倒是果如传闻一表人才，”洛父带有皱纹沉拈着笑意，能看出对柳岸明抑不住的欣赏之意。 这洞庭碧螺，自是好茶。但官宦人家实是瞧不起的，茶味再佳，也为不少大家所嫌恶，认之为入不得大雅之堂。见那世子啜饮毫无不适感，便可知了，这柳岸明着实为谦逊表里如一，且看这一身的风度，到底不凡。终归是她谢氏培养大的孩子，究竟是好的。 “老先生折了晚辈，”柳岸明听了洛班主直言，连忙儿放下了饮用中的茶水，不见家主的架势，全然一副沉稳姿态，亲切询道，“班主可是茶水饮用不惯？听闻母妃所言，母妃与班主已是老相识，母妃说班主爱饮这碧螺，若是晚辈听了偏差，晚辈自当再差劳使役换了去吧。” “小人只是看世子已是成人之姿，心有所感，世子这般心细如尘，小人甚是为王妃欣慰，有儿如此，实属令人艳羡之，”洛班主这般话道，便将手边茶水一饮而尽。 “世子，昔日，我们洛家班尚在京城时，也与荣亲王府有所私交，也曾见过世子你尚在襁褓时的姿态，小人与老爷看到世子您如今已是这般气宇轩昂，不免有些感怀。”一直未有开口的洛夫人带着一种南方女子的温柔语调，缓缓说道。 昔日的洛班主也是风华正茂的翩翩君子，王妃谢氏，在未出阁之前，坊间便有传闻洛班主与谢氏的风月之事。是真是假，这么多年过去，京城说故事的人就如同荣亲王府昔日的用人置换一般已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已经说不清道不明。然几分感情，终是空穴来风，想必洛班主昔日与谢氏王妃应着实有几分亲密吧。洛班主知其失子逝胎，怕是多年来不免增生惦念，现如今见柳岸明是这般君子，便有了心事落地的感觉。便是知了，菀儿自是不再会曾经苦楚的，时间总是会磨平不少伤口的。 “自老先生一家子移离京中，怕是已是十四年了罢，”柳岸华听后，自是也带着点时过境迁的叹然感，缓缓说着，“听闻晚辈百日喜，先生也来为晚辈倾注了一番，晚辈也知，母妃年轻时似也是常常欣赏先生的戏曲，母妃与老先生老夫人也是相熟的，只可惜那时晚辈年岁尚小，已是没有多大印象。” “哈哈哈哈，王妃，世子过誉，”洛班主抿了抿茶畅快一笑，而一旁的洛母安静端坐不发一言，似是思虑着什么。 “昔日小人尚年轻，如今这舞台主角早已不再是小人等老者。”洛老并未因着柳岸明的谦逊而失了该有的礼，态度淡然，到底是出身贵族。 “洛家班不因那舞台主角而扬百年名，只因那是洛家班而名，我是这么想的”柳岸明亦是抿了抿茶，又道“也是时辰不早，班主，长久未进京，我母妃对班主念叨了数次，可否…” “小人便带内人与王妃请个安吧，”洛班主瞥了眼夫人，便又把目光放在了世子身上。 世子闻言，便唤了唤门外小厮，“管家，带二老去母妃那处请安。” “是，”管家恭敬道，作出请的姿势。 “小人（民妇）告退。”与洛老的沉着不同，洛母的表情似是有一瞬间的异变，不过只顷刻间又回归了平和。 岸明虽是看到了这层异动，只当是十四年未见，有些紧张罢了，便也不曾多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密信·错愕 万燕阁内，不知何时已是装点了管家刚刚带过来的曼珠沙华，红得似鸽子血。 荣亲王妃谢氏，雍容一身，风韵依旧，看着那花，似是在发呆。 “小人（民妇），参见王妃，”洛班主行礼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荣亲王妃，一旁的洛夫人手肘杵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快，快免礼，春水，上茶，”王妃一副如梦惊醒地姿态，“这些年，你可还好？” “我……”洛班主刚开口，洛夫人挽起洛班主的手，忙接过话头，“见王妃这么多年过去如此康健，令民妇与我们班主实是放下了悬起来的心，自然也是安好的，”洛夫人顾盼一番，攥了攥挽着洛班主的手，又接着道，“班主与民妇的儿女此番入京，这京城近来听传闻似是不大太平，民妇有些担忧一双儿女，孩子们贪玩。既是已经拜见了王妃，扰了王妃清净，颇感惶恐，可否暂且退下了？你说呢，老爷？” “……”洛班主痴痴地望着王妃愣神，注意到自家夫人抛的话茬，一声叹息后，半天儿才吐露了一个，“好”字。 “……送客吧，我寿辰那日……”王妃回过身，不再看向洛氏夫妇，双目垂闭，挽留之语也说不得口了。能再见一面确认彼此过得尚好，终究是够了。 万燕朝宗，万鸟朝凤，着实一片绚烂光景，然则一梦千寻一夜清明，只可飘散在茫茫浮世铅华，一段亿罢了。 回了客栈的洛华已是重又清洗换衣了一番，默默把玩玉佩之时，听得敲门声。 “哥哥，哥哥，在吗。”伊姐儿清脆的声音唤了唤。 洛华匆匆开了门，将洛伊迎上了位，倒了茶水。 “哥哥似是脸色不太好。”洛伊打量了洛华一番，看他心不在焉，似是有心事的样子。 “舟车劳顿罢了，”洛华挥了挥手，又顺手捋了下洛伊未梳理好的乱发，“你这丫头坐也没个端样，连捯饬打扮都这般不细致，怎么不把心思放在女儿家该注意的地方。” 洛伊只当是听不懂洛华所言，笑嘻嘻地抱着洛华的胳膊拖着洛华向外走，“妹妹饿了，哥哥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洛华亦是一笑，想着已是傍晚，是该是用点晚膳了。巧的是刚一出门，便遇到了同是刚出房门的阮欢辞。阮欢辞见伊儿抱着洛华的手臂，又望了望洛华，带着些许不满。 “阮兄，我与小妹正打算用点晚膳，阮兄一起？”洛华带着些许真诚的姿态，谦卑地问道。 “不必。”阮欢辞抬了抬手，语气甚是不屑，便头也不回大步迈走。 “拽什么嘛，”洛伊小声嘀咕了一声，“真是让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惹人嫌。真是一丁点儿不似哥哥你谦润。” 阮欢辞似是被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踏出的步伐似是停滞了一般，才又重重踏了出去，全无拖泥带水的意味。 “爹娘怎么想把我嫁给他啊，真是，”其实说这话时，洛伊微微的红了红脸。 洛华只得暗自好笑，笑这个妹妹，还是这么一番子古灵精怪的模样，倒也是会害羞的。 两日后。 “小姐。”一个黑影怵然在崔梨葭屋所内，恭敬行礼。 “行了，”崔梨葭抬手，把玩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凤鸾齐飞之纹路，除皇后和嫡公主外，独这博陵崔氏的嫡女是被允许使用凤凰图案的事物的，“要你们查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是，”暗卫上前靠近了几步，崔梨葭由着暗卫贴着自己的耳朵低语，“昔日未有什么消息说洛夫人有了身孕，结果忽的出来了一个儿子着实有点古怪。去了平城，还有一个收获，有算子告诉属下，有过一个佩戴着不凡之色玉佩的男童曾找他算过卦，命格极为贵重。属下还发现，似有嫡皇子的人在平城附近，属下已经打点过平城的人了，应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嫡皇子的人，看来咱们的老皇帝也是实在耐不住了，总想折腾着些什么吧。行了，我知道了，”崔梨葭眼中闪了一道寒光，“剩下该做些什么你们应该清楚，先下去吧。” “是。”那暗卫似影子般，来无影去无踪，顷刻消失无影无踪。 一道黑影闪过阮欢辞的门，那方向似是班主的屋子。阮欢辞担心是贼人，连忙跟了去，却发现黑影忽地消失，刚欲破门而入，屋外却窥听到似乎师父师母是在商量着什么。 “老爷…”已是回了客栈的洛母带着些许紧张对着洛老说道，“哎，这荣亲王府，我，可真是不想华儿有过多的接触啊。” “哎，夫人啊，”洛班主叹了口气，“你是不欲华儿接触，还是不喜欢为父接触？事情已过了那么多年，也该是散席了。” “笙哥，无论是你，或是华儿，我都不想与那王府有甚牵扯。依我看，我们先把华儿的玉佩收回，出城后再给了去，省得出了差池，”洛母撇过头，暗自叹道，“这些年我视华儿为己出，华儿又是个争气的孩子，我替你照顾那孩子，耗尽了心头血，你可对得起我？是你一意孤行收养他，又一意孤行重返京城，你可曾顾虑过我？更何况，你也知当年……”不由得放低了声音，“……”不知是阮欢辞内心太过震撼，还是洛夫人真的声音太小，阮欢辞已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洛华不是师父师母亲生！洛华不是洛伊的亲哥哥！一直以来对洛华最后一份颜面不过是觉得那是自己日后内兄，可若是并非亲生，真的就不会他俩……“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由得苦笑道。 阮欢辞回了房，只见床上多了一封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蜚语·隔阂 兴许是春天了，人心都浮动的很，这客栈内，也是一阵一阵的流言蜚语。所谓谣言，便是这么个模样子，由一传十，邻桌邻桌之间再到家庭与家庭之间。贵族的事儿虽说不敢大明大白的传续，但风头却也是止不住的，大伙儿眼睛可都盯着。这三三俩俩的散客谈风声起，各是一番子论之确确言之凿凿。几番子谈得便是京中的坊闻。 “吶，那洛家班一家子，就搁在这儿呢，”一桌邻着坐在一旁早食的洛华的散客们，冲着洛华洛伊那一桌睨了睨，便又继续说了起来了，“到底这洛家班可是十四年未进京了，好歹也是世家后人，还是荣亲王府邀来的，也不嫌得寒酸。” 洛华因着紧邻着，一旁儿的刺耳的一轮便也全都入了耳，不由得皱了皱眉，换而又想，实际上平城的人们其实也都没大差别，人们总是得找点乐趣的。因而也只当是没有听了完整，不露声色，想听听他们还会说些什么。 “瞧那洛公子，倒也是明了为什么这荣亲王府执意要邀了洛家班入京了。早闻洛家公子是钴柳王朝第一美男子，听着倒是没个想法男子能美到何境步，到今儿个看着安安静静坐着都那么美，曲艺起来又会是个什么姿态，方才明白些了。”旁桌的另一人带着点浮夸的姿态接道。 “怕是不这么简单，”近着洛华的一人，抬眼斜瞥洛华是否有什么表情，顾盼左右一番，便压低了些许声音，低声道，“洛家班十四年没进京，如今突然回京，怕是和昔日的什么事情有掰不开的关联吧，那洛家班怕是与荣亲王府关系不简单。” 虽说私语声但洛华聚精时五感都甚是灵敏，还是听了去。 “这有什么，那洛家班虽说戏园，但实则平城洛氏的直系，和我们寻常看的那些小倌公子，青楼女子可大不相同，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真要是什么联系不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叫什么不简单简单的。”其中一人如此说道。 “省得省得，”先前开了话题的那人，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望着那人说道，“你可有所不知，荣亲王府嫡子失踪，和那洛家班离京，恰恰是一年。我听我们那个旮头的老妇人的弟媳妇说，会不会其实就是那洛家班的人……”又做出一副斩式。 洛华听了不免觉得有些不悦，但也是明了，哪儿的街井市角都是舌根嚼不止的，况且这案子他也听说过，本家人说过最后结局是查出来了与荣亲王府的侧氏所为，真要是他们洛家班所为，怎么还敢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回这京城，早躲得不知道人烟的犄角旮旯里去了。 紧邻洛华的那一人，则不免露出了一副紧张的神情，瞥眼望了望洛华他们一桌子，示意说话那人太是招摇。又埋了头道，“怕是不止，我大妹子的姐儿们曾经就是那荣亲王府的下役，后来被清理出王府，我回老家时听我大妹子说，那王妃据说年轻时和洛班主洛笙有一腿。” “莫不是情杀？”一旁有人也甚觉此话不妥，忙儿掩了口，彷佛接到了背后扫来怒意满满的目光。 “真是一派胡言，”一旁的洛伊听得，不免怒上心头，但或许是抱着与华哥儿一般的心思，便也忍了气力，除却洛华，怕也是没人注意到这一生嘀咕。 旁桌人窥伺一番，看洛华他们没什么动作，只当是自己心虚，便又说了开来。 “可不敢妄言，”那本是静静坐着的一人开了口，“若真如此，怎会就放着那洛家班出京，甚而现如今还请着入京，”这人夹了口菜，扫了一眼桌上众人，便又接着道，“何况那是王妃唯一的孩子，还是个男孩。那就假设老王妃容得了，你们觉得那王爷容得了吗？天家嫡子遇害，可不是一两句宽恕就谅解的了的大事情，寻常妃嫔戕害皇子就有先帝西凉将门后人樊昭仪谋害无权无势的虢美人之子，落了个乱棍打死下场。更何况荣亲王府那孩子还曾经被传是未来天子……怎么是一般龙子龙孙比得了的，说句难听的，谋害五百年的蛟都不得好死，更何况是一万年的真龙。此事后来匆匆结案为流寇作祟，我看虽说的确疑点多，但本身上怕是皇族内部的丑闻罢了。” “此话怎讲？”一听闻这新奇的说法，别桌的人们也没介意洛华洛伊等洛家班子的人了，放开了音向他们问道。 许是讨论地上了头，浑然不顾身边就是洛家人，那人依旧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老王妃老王爷自是恩爱，王妃失子流产后，侧妃再为出现于人们视线，王府也再无传闻纳妾和得子，难道不古怪吗？可不敢再说了，给官府人听了去，可要……” 洛华心里暗暗想着，得亏钴柳王朝实际上言论相对而言是比较自由的，聊着聊着就忘了怕，拿着皇家的事情当谈资还说的那么不堪，放在前朝怕是一家子的脑袋都得搬了家。真要是要管，你们是一个都跑不掉的 “你是说……”旁边一人带了惊异的目光望向那人，忙遮了口。 “心里有数，”垂目，不再多语。 今日正是那荣亲王妃的寿辰，既是知那洛家班在此，荣亲王府便是随时可能遣人来访，便都住了口，继而说说笑笑别的是是非非，终也是无人会真的多做认真的。终究谣言只是谣言，谈资只是谈资罢了。 恰此时又遇到那阮欢辞下了楼。 阮欢辞的目光面对着洛伊与洛华充满着闪躲，是在担忧着什么似的。突然没了阮欢辞充满不屑和敌意的目光，洛华倒是觉得有些不大习惯了。这充满愧疚感的目光让洛华微微一寒，总不会是为了昨日的无理行为生了悔意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吧？这还是阮欢辞吗？一旁的洛伊也想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却也不知该如何出口，僵持那么一会儿，真是好生尴尬。洛华也装作没有看到似的，自顾自的夹着菜，想着如果阮欢辞真要开口说些什么，自己该答些什么才不会这么僵硬。不过待得荣亲王府派人来了，也没见阮欢辞说了些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迟了一顿早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王府·其一 “吁……”客栈外面突儿个一阵儿马嘶叫的尖鸣声。 “参见世子，”听得这么一声，洛华心中长呼了一口浊气，便也赶忙儿同着大家一起行了大礼。 洛华垂下的繁星眸子，流光转承私自打量着那荣亲王府的世子。好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言笑晏晏满是一种无可言喻的气度风派，王侯之家非比寻常的家教便是如此吧。 柳岸明一跃下马，迈着大步，身后紧跟着几个剑眉星目的侍卫小厮。还未待进了门，便询声客套道：“洛班主在否？” 听了这么大的动静，尚在客房内的洛班主，洛夫人以及洛家班一大家子纵使尚在客房的，可哪还坐得住整儿个都匆匆下了楼，恭恭敬敬地做礼，“小人（民妇）拜见世子大人。” 柳岸明伸手扶了把洛班主欲做礼，“班主是母妃故人，自是晚生的长辈，怎又行这般大礼，反倒是晚生不安了。” 洛班主颔首，其余众人也在示意下缓缓起身。 “班主，”扫了扫洛家班的其他人，“诸位，”柳岸明拱了拱手，“王府已是收拾好了客房，诸位离京前还请宿在我们王府，厢院前些时候没收拾个合意让洛家诸位宿在客栈实属我们荣亲王府的怠慢，海谅。” 柳岸明说罢，又笑拉着洛班主陪着不是，倒不像是个王公贵族，此刻更像是个虚心的学习晚辈陪着洛班主说话解闷。又示意了下身边的小厮，牵来了几辆马车。 洛伊趁着空当儿，凑到了洛华的身旁，拽了拽洛华的衣袖，“那世子真是好看着呢。” 洛华打了一下洛伊的小手，瞪了一眼，“没大没小，那世子岂由我们妄议？夸他也不行知道吗。” 洛伊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偷笑道，“好吧，好吧，那世子没有哥哥好看。”看着父亲已是上了马车，便乍得松了手，跑向后面的马车。 洛华也着实矜持不住，原本严肃的脸上，也不由得露了笑。 一展眉头的恭谨，顺着小厮所指，出门而去。 洛华瞧着世子一行人马，不禁感慨这仗势的规模，昔日平城知府千金出嫁竟是不如十分之一。 柳岸明偶得瞥见了发呆中的洛华，不由得愣了些许，这洛华倒是真如传闻所言一般颜如玉，世无双。 若只是长得美便也算了，可总觉得这洛家公子，有着两分亲切三分熟悉，更是五分难以言明的危机感。 柳岸明依旧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旁的侍卫琛深见状，小声提醒道，“世子，洛家班已是悉数上了马车，您看？” 柳岸明的思绪被这么一声采了回来，故作咳态，一缓尴尬，笑着呼道，“走吧。” 琛深一旁好笑，仍是你是看着多般八面玲珑，究是好面子的。 柳岸明瞥了瞥身后偷笑的琛深，琛深立刻止了笑，一副面无表情而严肃的模样。柳岸明这才满意，继续御马看向了前方。 “今日是荣亲王府王妃的寿辰，妹妹，你可得在未来母妃面前，好好表现我们博陵崔氏的风范，”神户公府内，崔世钧督促着下人清点着将送往荣亲王府的贺寿礼。单说这火狐披风，银狐十数年难见一只，更何况这只取尾巴毛做的披风，数十只才能织造成一件，至于有些更是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物什，无不彰显着崔氏钟鸣鼎食的底蕴。 “哥哥对我自是应当放心的，”一袭鎏金广袖正红华服，发梳双鬟髻，绛唇轻启，珠玉镶嵌的梅花妆，呈凤鸣九天之态。皇后，也尊贵不过这番姿态了。 崔家神户公瞧着自家妹子重视打扮，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对婆家的重视。却不知在皇亲国戚齐齐聚聚的荣亲王妃寿宴上，这本就是一种冲撞冒犯，这个理儿，长年驻守海滨的武将崔家神户公所不明白的。 “子兮，”崔梨葭侧目道。只见那叫子兮的侍女，呈过一面极为青素的白锦缎手帕，绣着密密麻麻的字，唯有左下角落着的钧字，滚着金丝。精美归精美，却又有些岁月气息。 “妹妹这是？”崔世钧带了几分疑惑望了望妹妹，又指了指那白色的帕子。 “我见哥哥归来，却未有准备上什么礼，昨日看宗家族老送上的这白锦缎倒是蛮细腻精致，便想着绣个帕子赠予哥哥。”梨葭靥笑含着几分依恋。 世钧听罢，面露喜色，未待仔细地看花纹绣样，便拿过帕子，揣于袖中，笑道，“我这妹妹的手艺儿，什么都是好的的。” 梨葭出了门，便一收脸上堆砌的笑意，面闪了几丝冷光，顾而向着一旁的子兮吩咐道，“你且知道后面该做些什么吧。” “谨遵小姐吩咐。”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洛华发现轿子已是落了轿，稳稳地停好，心中已是知晓是已到了那荣亲王府。 柳岸明已是从正门回了府，这正门只迎家主贵客嫡支，洛家班一行自是不可冒昧唐突的，便是吩咐了管家从侧门处安排洛家班一行人的入行。 洛华对着一草一木，不知何故心生了伤怀。 顺着管家的指引，寻着那西厢客房。沿途的风景繁华盛极，除却洛班主及夫人不为所动，洛家班的其他人等，不同于长辈是不由自主的感叹，个个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景致。洛伊更是活泼异常，牵着哥哥看看这边的水榭，又扯扯阮欢辞看看另一角的楼阁。洛夫人见状不禁皱了眉，训斥道：“莫要胡闹，让人看了笑话。”今日的洛母似是情绪很不好，不敢惹了母亲的意，听得母亲的训斥，洛伊倒是安分了。然到底只是个孩子，并不多加以细想，好了伤疤忘了疼，心便又随着纷纷落英，交互水鸳飞到了不知何方。 到了那西厢客房，又是一片诧异。西属下，非贵宾之所。然这西厢的客房，竟也是这般豪华。忆及以前去往知府府中时的惊喜，与这荣亲王府的一角比起，竟是九牛一毛都算不得了。 洛班主和洛夫人随着管家所引，先得去向老夫人请个安再回。 洛伊许是一路上闹累了，便是径直去了房间睡了去的，洛华小心地询问自己可否在这四周随意看看，知道自己的请求实际甚是无理，也并不指望能得到肯定答复。但出人意外的，管家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是交代莫走远，否则失了方向，找不着了路，便是很不好的了。洛华便是满满地应下，充满着期待的，去了刚刚来的方向，想去细看看那些水台阁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王府·其二 这边柳岸明刚回府，未待及喝上一盏茶，便是火急火燎的布置安排已是来了的宾客们了。 这后院的马车队列尚未到时辰，已是一片浩荡长龙。荣亲王妃不仅仅是先帝嫡子之妻，更是传统世家——谢氏嫡支嫡女，小门小族收到请柬的是来奉承个殷勤，而至于大族们则更是将这种大族间的聚会看成年轻人结缘的地方。世家大族便是这般一代又一代缔结姻亲，嫡系一支的血脉便愈加贵重难言。 老王爷这几年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十多年来即使这般重要的场合，也不得不在卧房好生休息，从未有人见过老王爷在有抛头露面。而柳岸明作为荣亲王府世子，已是出入朝堂两年，除却那些世家子弟，更有朝堂大臣需要应承，这便是他荣亲王府世子的担子。至于各家女眷，便是由着自幼便跟着自己的两个填房贵妾引着去了荣亲王妃那儿，闲话家常一番。 钴柳王朝的贵族们，对于正妻的择选重中之重，不敢随意疏忽，及冠之年未成正婚者也实属平常。然子息繁衍却是百孝之首，谁都逃不过的第一大事，这般重要的大事情，如若迟迟等候着正式嫁娶那日难免长辈心焦难耐，便有了这先为填房的不成文旧例。多是长辈支系脉络的女儿家自小儿就养在男方的府子里，待到《礼记·内则》所云“女子......十有五年而笈”之时，自己愿意的话，便是填了自家少爷的房，由婆家作里子的贵妾。 当然多数的这般长大的女子都是愿意这样子的婚事安排的，自小长在闺院里的女孩也没什么机会能够看看外面的世界，能见到的男子也就自家少爷一人，自小就被当作是自家少爷的妾侍来照料，已经是一种习以为常。当然如今这王府倒还真有一女子是与众不同的。 柳岸明扫了一眼各家族的马车数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博陵崔氏的旁系子嗣实是太繁旺了，马车又都各个装点的极尽奢华，这博陵崔氏钟鸣鼎食虽是人尽皆知，但旁系子嗣都太过引人注目便不是好事，危及嫡系的地位。更重要的是，以柳岸明的眼光而看，皇室也对这博陵崔氏似是颇有微词。 “子待兄，”柳岸明思虑之中，倒是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声音，拱了拱手的便是这京中相府的公子，太原王氏嫡二子王之澜，也是柳岸明自小儿个的好友。 子待，乃是这柳岸明的字。常理而言皇族子嗣无表字之说，因名讳本已是鲜有外人会唤，更何况是这表字呢？呼之更是不敬，有表字也和无表字几无毫厘之差。 可柳岸明这个表字，是由荣亲王亲起，然荣亲王府世子何等身份？能唤这一声亲昵的“子待”，除却柳家皇族的长辈们，同代的人便也只有与柳岸明发小的王之澜及当今圣上的嫡皇子了，可见关系之亲昵。 “之澜，”柳岸明探出手来，拱手以表。 王家嫡系育有两子，嫡长子王之航实是体弱多病，柳岸明曾在王府内见过一次那王之航，许是因着自小体弱，尚显怯懦，不肯见人，素日以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是过了及冠之年，也不见其有崭露头角之意。而这嫡二子王之澜，性子极为活泼，倒是写得一手好字，出得一手好文采。王氏在多年的历史浮沉里着实已是有所没落，但这王之澜的确有那么一副先人风骨，是之王氏一族年轻一辈的希冀者。 “子待兄，你这是与我生疏了，还这么装模作样的作礼，”王之澜假意愤愤。挥袖摇头。 “家母一向教导我须得恪守礼训，况且在这么多长辈面前，我可不能失了我们荣亲王府的面子，之澜你可切莫见怪，”柳岸明连忙上前笑拉道。 王之澜闻言后也是狡猾一笑，“子待兄你说吧，你这礼训伤了小弟我的好心情，可得怎么补偿一番？我听闻林外新起了一馆子名‘合欢舍’，更听闻是海外扶桑游人所主持，”王之澜抿唇，“我话已是说的这般明显，那不日恭候子待兄的请柬咯，之澜倒是愿作陪之，子待兄觉得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柳岸明大笑道，“在这儿块等着敲我一竹杠啊。” “岸明这是在和之澜说些什么趣事，可否说与我听听？” 顺着那一声柳絮般温和的语气方向，王之澜连忙揖道，“五皇子。” “不必多礼，”五皇子柳宸絮望了望柳岸明，指了指王之澜，“你看这小子，和你倒是称兄道弟，于我却这般疏远。” “堂兄，”岸明不减笑意，“堂兄这倒是错怪我了。这混小子自然是亲近于我，因为，”岸明捻了捻衣袖，拍了拍柳宸絮的后背，“这小子，想着敲我一笔，让我出钱呢。” 王之澜转了转眼珠子，“不如五皇子也一起来吧，人多不是更为热闹嘛，还有世冉兄也一同吧。” 五皇子身旁的崔世冉笑了笑，并不回答什么。 这崔世冉，是博陵崔氏的另一嫡系分支，崔氏米粮的当家。博陵崔氏一族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将米，盐，爵位及本家主导分给了四个嫡子。米盐虽也称之为经商，商人固然常人看来登不得大雅，可实则是百姓之命脉，官府之营运。崔氏的米盐却几乎是辖管了整个钴柳王朝的一大半，如果说为何博陵崔氏地位如何超然于各族，即使当前神户公府的博陵崔氏族人没有什么身居高位的，但是只需凭藉博陵崔氏米粮与盐仓两家，也依旧可以坐稳众世家之首。 “你小子小算盘打得倒是蛮好，我倒是可以向父皇讨个恩典，让你好好地把这经商头脑用在一些劳什子边境产业上的。” “五皇子，您可不能这么害我，”王之澜也顾不得身份措辞了，“五皇子您可不能这般欺负我，我大哥可都没入仕，我怎么可先手？您可别害了我清闲。” 三人闻言皆是谑笑。 “堂兄怎得空来我府？近来胡族，羌族与海滨的乱事，皇伯竟是放了你偷闲？”岸明不理之澜气得皱成一团的脸，向着柳宸絮询问道。 “荣亲王妃寿辰，亦是可以算得上千秋时节，父皇和母后也重视个紧儿呢。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柳宸絮眯了眯眼睛，“更何况，王妃也对我是极好的，更怀念童年与岸明你一起奔耍的时光，许久未和岸明你好好地喝上一杯了。” “臣代母妃谢过皇叔皇婶了。” “你只谢过父皇母后，怎不晓得谢谢堂兄我。”柳宸絮假意露出一丝不愉，“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宫吧，都不晓得先讨好讨好你堂兄我。” 柳宸絮向来常人皆说难以亲近，却偏生和柳岸明相惜，柳岸明听了柳宸絮的抱怨，虽明知是玩笑话，也忍不住自己先低下头。 “那堂兄是不打算与我和之澜一道同饮一番了吗？”岸明询问道。 柳宸絮眸光一动，刚欲说话。 被晾在一旁的王之澜一听同饮顿时来了劲，对着柳宸絮哼了一声，“子待兄，你我同去便够了，我在家里想喝点酒总是被母亲啰嗦了脑袋不清醒，还未品上一口就要醉了。今日，你可得陪我补补这段时间我在家受的委屈。” 柳宸絮给了王之澜一记脑壳，“这小子待我哪日遇到王相，可得好好细数一番他的不敬之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王府·其三 见到五皇子，王之澜，崔世冉这几个可谓是世家顶层的几个年轻人，虽有不屑者，但更多的还是想要结交巴结一番的，尤以女眷为多。 这荣亲王府作为皇族嫡系一支，以血脉而言，实则比当今圣上还要尊贵，王妃寿辰，自是集了京中的多数权贵。各府诰命自不必说，定然是伴着老王妃在荣德堂唠唠闲话，而这各府小姐，便由着四处赏玩。 这种权贵齐聚的场合，本就是觅寻良人的时机，对于各府的嫡小姐，虽是家教甚严，但也难免会听及街市风月故事的集子，芍药花般的岁月里最是情窦初开。除却崔世冉到底还是商贾人士，而且敏感的世家长者应当也能感觉到的博陵崔氏实是门第过高，过于虚幻。柳宸絮尊为皇后之子，便是嫡皇子，沉稳内敛，如无意外，便理当为下代君主。王之澜风采尤佳，善文聪慧，又是贵族嫡子，他爱笑，笑得很灿烂。而那柳岸明，柳世子，虽说是庶子，那也是最受恩宠的皇室宗亲家族爵位继承者。这三人无一不是好的夫婿对象。 柳岸明有了婚约那又如何？ 越是靠近皇权，便越是心知肚明神户公府的摇摇欲坠，她崔梨葭真能活到柳岸明行冠之时吗？那可还得等三年。 十年江山易，三年亦能掀起一场风雨！ “姐姐你慢着点，身着这般贵重的服饰怕是走起路来有些不便，慢着些，细心着别摔了去，” 言笑晏晏，青年男客们在闻声后，目光无不飘向了那湖心楼阁处。只见崔梨葭挽着恪淳敦公主郑青绾，一步一驻足，说说笑笑，笑靥如花，微光粼粼的水波与她们繁杂精致的流仙儿似的衣饰似是共鸣般，一种难以言喻的摄人心魄。 这恪淳敦公主，乃是荥阳郑氏嫡二子与先帝嫡女——镇国长公主之女。其两位嫡叔伯，一位是为承袭自慕义侯之爵，亦是现如今户部尚书，虽说这钴柳王朝的盐铁多地之权与大量的土地都握尽收博陵崔氏之手，可这荥阳郑氏却也是依旧掌管举国财政大权的高官。而另一位呢？则是昔日骁勇善战的镇关大将军。两位高官仅有一位嫡妹，那便是崔梨葭的母亲，这两位高官亦是崔梨葭与崔世钧的母家娘舅，世家大族便是这般的，盘亘交错，维持着血统的高贵与源源不断的权利。而其母更为先皇嫡女镇国长公主，玉蝶册宝在手，与皇后同治后宫之事，故而这郑青绾，虽为异姓，仍破例封为公主，寻常妃嫔所生之女，可是万万不及这位恪淳敦公主之尊贵的。 恪淳敦公主之恩宠不在自身，在于显赫的家族和母亲身份之高贵。由于其过高的身份，镇国长公主将她也是保护的甚好的，鲜少有露面的机会，只这荣亲王妃，乃自己嫡兄发妻，荣亲王府的事儿，镇国长公主心里自也是最重视的。而甚少有机会见人的恪淳敦公主，最为亲近的也便只有手帕交的表亲姐妹——神户公府小姐崔梨葭了。 附近的女眷则一时脸色青紫不堪，却也只得紧握了衣袖，面对着这柳氏王朝内部可说是最为尊贵的女人——神户公府小姐与恪淳敦公主，被抢了风头只得咬碎了银牙往肚里咽！ “岸明哥哥的居处倒是好生别致，”青绾拍了拍梨葭的手，“梨葭妹妹真是有福气之人。” 梨葭闻言打趣儿道，“公主莫不是愁嫁了吧，”举眸打量了一番在场的男客们，“我可得替长公主舅母难过一把，可谓是‘女大不中留’。” 青绾闻言霎时回应道，“妹妹你惯会取笑我。”青绾甚少见人，男子则见得更少了，听得梨葭这般臊的脸都通红的。 “你们女儿家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呢，不知我能否探知一二？”崔世冉走上去上前问了问，又盯着梨葭，笑道，“梨葭妹妹，怎未见世钧兄？” 虽然当前博陵崔氏的旁系不少是贪婪地盯着着神户公府一支爵位的位子的，不过崔世冉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寡言的他，偏偏也就与这堂了不知道多少个弯的堂妹甚是投缘，愿意多说几句话的。 “世冉哥哥真是一把急性子，连着问了我这么好几个回答，倒让我不知道该从何回答起了，”梨葭端着步子，拉着青绾回走，轻笑道，“只是女儿家的闺话可能不能让世冉哥哥你听了去，否则还叫什么闺话呢？” 见柳宸絮上前，梨葭便意欲回走，她实在不想看到那位五皇子，皇室的人，总是让她觉得厌恶的，虽然这五皇子素来看着是温文尔雅的，但仅凭他是朔帝嫡子就足够理由去反感他了。 青绾望望梨葭，又看了看两个表哥，点了点头，便是一道出了这柳岸明的居所。 柳宸絮本意欲上去搭话，见此场景也不由得面露尴尬，也只得冲着表妹青绾点点头。转过身来便是看到怔怔望着梨葭的步伐的柳岸明，冲他咳了咳，神色有着细微的阴晴不定。 柳岸明亦是反应到了自己的失态，自己痴了去，倒也没注意柳宸絮的表情变化，陪笑道，“堂兄，莫与梨葭计较，她有自己的骄傲……”说罢，岸明面露一丝失落。 柳宸絮拍了拍柳岸明的肩，瞥向崔梨葭的眸子里闪露出阵阵冷光，“只可惜她并不愿接受你一片真心，堂弟，我问你，她真的好吗？” 柳岸明闻言不再作答，柳宸絮这个堂兄一向是关心他的。 自己是知道的，知道梨葭嫌恶的便是自己这一庶子身份，更何况自己还是皇族的人，梨葭她终究还是不喜皇族的。 博陵崔氏的女眷从不嫁作庶子室内，纵使你是皇室宗亲，这也是崔梨葭不可接受的污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波乱·其一 青绾轻唤着梨葭，拎着步子，想追上梨葭的速度。不似自幼习武的梨葭那般，步伐矫健，青绾是最为传统的深闺女子，论起诗书琴艺，女红刺绣倒是极为擅长的，可若是跟着梨葭步子，就如现在所见的这般娇息颦颦，一唤呈三缓，最是温婉形状。 毕竟梨葭与青绾是以手帕之交，青绾的倦态自是不用回头看也心知肚明，便是放缓了些，倒也没停了步伐。 梨葭步子虽是小了些，却也未说稍作停歇候着青绾。青绾见状，身姿只得倾斜两分，好让以迈了大步子欲是平了梨葭的步调。 青绾见已是跟上了梨葭，便是端着步子，轻捻了一番神态，上前拉住了梨葭的手。梨葭也就顺势依着青绾，坐在了一旁的小亭阁。往来忙碌的荣亲王府的侍女们见状，劳什什地捧了茶饮蜜饯，轻轻奉上，再悄无声息的退下。 于常日里，梨葭向来是喜侍子婢女们的簇拥的，好似百鸟朝凤，花团锦簇的模样，也是乐于着聚旁人目光，只是今日似是不太想看到西榭苑的繁华似的，周遭只跟了向来是梨葭最为亲近的侍女子兮。青绾为此也不由得纳闷起来，然青绾到底是没怎么多想。 许是女儿家的看到一旁的裴氏女儿痴愣愣地盯着柳岸明看心有不喜罢了，想着劝解一番梨葭，好让她莫委屈了岸明哥哥。 “梨葭妹妹，”青绾平了喘息，莫名的带着几分超脱开来看透了一切的目光，一边扶握着梨葭的手，故作一副慈祥面目，细细说道，“咱们女儿家可是最忌讳在外男面前露态，像你刚刚那般拂了两位表哥的面子，这不仅对你名声不好，对岸明表哥，也是面子挂不住的。” 梨葭睨了一眼，身旁服侍的子兮接了目光，便又带着青绾的随身婢女退了下去。梨葭这才轻拍了下青绾的手，嵌着笑，半是认真地问道，“诸人皆说梨葭性情多异变，态度实属过于桀骜，担不起荣亲王府世子的世子妃之位，姐姐，我们女儿家怎就这般难以有自己的真感情呢？” 青绾闻言，扶了扶精心修饰过的飞天发髻，凝视着梨葭说道，“妹妹这话问的实是诛心了。妹妹与我手帕之交，旁人如何说三道四，姐姐我怎会在意？”青绾垂下眼眸轻叹，“世人艳羡王公之家的钟鸣鼎食，三千荣华聚于一人的风光神采，而我们又何尝不羡慕布衣自耕自织，倾诉爱意的宁静祥和呢？但是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岸明表哥是很好的夫婿之选，而且我也能感觉得到，他是打从心眼里喜欢你。更何况你神户公府小姐的身份，怎么会有妹妹你担不起的位子，怎可为了番小事就闹了气性，惹得旁人看了笑话，又得一番谈资论起一番，怎值得啊。” “姐姐莫说我了，姐姐倒是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婚事才更为要紧，”梨葭取了随身携带的牡丹干花，别在了青绾的发梢。花开之势霸道的牡丹干花衬在青绾看似朴素，实则极为精致的发髻上，倒是极增了三分韵味，“姐姐素日里朴素，又不常与他人有所接触，今日可得趁儿个热闹，觅一良人携手一生，可不能给别家女眷抢了风头。我想与姐姐一般，‘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移‘。” 青绾闻言一脸绯红，嗔怒道，“你这丫头，不学点正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何尝没有着这样子的幻想。可我生于这般家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事何尝是我自己的事情？古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出离，然我，”梨葭说至此，不由得一声长叹，“然我，许是大概没这般勇气的吧。不知皇叔与母亲会如何安排我的婚事了” 梨葭温言安慰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后来得了武帝之封赏，一曲《凤求凰》写下多少风流。姐姐何必这般自怨自艾。觅得良人，怕是嫡公主心里也是极为欣慰的。所以姐姐你为何却总想着’父母之约媒妁之言‘这般老论调呢？嫡公主这般疼爱你这个唯一的女儿，怎么会舍得让皇上将你当做朝堂的交易品践踏自己的母爱呢？妹妹我倒是私心希望你嫁到我们崔家，那可才是真的亲上加亲呢。” “罢了罢了，”青绾蹙眉道，“你这丫头，本来是我劝你，倒成了你劝我了。”不过梨葭却明显的感觉到，青绾内心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许是刚刚说的话起了作用吧。 梨葭见青绾已是定了心性，便扶着青绾缓缓起了身。 “……”梨葭刚欲出声，突得横过一支无眼飞箭！ 梨葭和青绾见状大惊，“有刺客！”青绾刚欲起身便是绊了厚重的裙摆，一时重心不稳，俯身摔了一侧柱子，珠钗宝饰散落一地，捂着脑袋直呼，“哎哟。” 梨葭焦急地冲着青绾喊喊道，“公主，快站起来啊！”梨葭想去扶起青绾，却被刺客的一身大嗬吓得停了动作。 青绾方才从浑噩中醒了过来，还未找准平衡即被另一个黑衣人挡住了步伐。 “你们好大胆子，可知此为何处，吾等为何人？”青绾故作镇定，拼足了气力全力喊出了声，不作一丝一毫颤息。终究是世家嫡女，任凭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丢了镇静，煞是一番威严自得来。 可那黑衣男子却是毫不为之所动，一巴掌打在了青绾的脸上。青绾何有受如此大辱？便是更急切的挣扎，欲用脚踩了去。黑衣男子眼睛一眯，大喝道，“少废话，跟老子走，待老子取了金银再和你们算账，别和老子耍阴的玩暗的，省着点气力给自己留口命吧。” 青绾被怒喝声惊了心思，陷入错愕之中，而一旁梨葭瞪着眼眉，叱道，“你快放了公主，我跟你们走。” 黑衣人揪住青绾的手臂，嘲笑道，“威胁老子？和老子谈条件？”黑衣人啐道，“两个臭娘们给老子老实呆着点，老子也不欲与两个娘们纠缠。” “……啊！”那个扼住崔梨葭的黑衣人未有征兆地一声闷叫。梨葭一阵诧异，目光一闪，便是看到一个尚显稚嫩的男子用脑袋，狠狠的撞击了那黑衣人的腰，那个少年竟然是洛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波乱·其二 “姑娘，我既是欠了你人情，此番可算是报了恩？”洛华扯过嘴角的笑，冲着梨葭说道。 “臭小子，你给老子滚开！”洛华毕是未曾有过习武经历，年岁又低了些，黑衣人一个振臂，硬是将洛华摔翻在了一旁。 “你快住手，你非习武之人，快暗自逃命为好！”梨葭说是对着洛华而言，目光却递向了黑衣人，眼神里竟露出了刚刚不曾有过的错愕。 “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回报，我洛华不愿欠姑娘你人情，”洛华咬了牙，又冲了过去，狠命地抓着黑衣人的手臂。到底身子骨弱，与那一身强体壮的大汉一比，便是被反手一抓，“咯嘣”一声。“呲…………”一声闷哼！瞬间手臂便给卸了，洛华便是不由的疼出了泪，倒在一旁无可奈何。 梨葭眼中腾起旁人无可观之的怒意，唯那黑衣人正对她的目光，便是一惊，却又重地扼住了梨葭的脖子。 “小姐！”突得从远处传来子兮地高呼，一旁的崔世钧面露愠色，瞪了一眼子兮。本欲不着声色来一行毙击，这蠢丫头一声呼，不是明了透露此向有人吗？ 黑衣人闻之，互相对了一番眼色，将青绾和梨葭抓集了一起，“你别过来，想看她们二人没命吗？” 世钧轻哼一声，毫不搭理恫吓之词，一个箭步越起。掌成势起，飞纵闪了身，横扫向其中二人的腹部，本欲转了方向。担心黑衣人推出梨葭和青绾为盾，可三人站位一闪，反倒是着了当，差之毫厘便是伤之一分。然世钧只觉怪异，那黑衣人好似算准了自己的攻路，假意伤之。黑衣人似是大惊，便连扔了青绾，世钧见状，臂起拥之。 “啊！”青绾一声痛呼，世钧□□不暇，只眼望去，此三个人，未尝伤及的那人，抓着两个同伙一跃而跑。此时世子等人也带着侍卫闻声而来，“给我追！” 世钧半含担忧怀抱着青绾，望望自己的妹妹无事，又见青绾眉蹙，连忙看了看失手错伤的位置。手肘有些错位，不便随意放下身，便这般开了口“公主，忍着一点。”世钧一手一推，青绾紧缩的眉头，也稍稍的有了点放松，又待发觉自己为一外男拥入怀中，血色烧了整个身子，红晕一片。 世钧从胸怀拿出了那块妹妹刚送的帕子，裹住了公主受伤的手肘，“用这个先固定下，公主这几天要多加注意，不然错了位，莫真的落了病根。” 青绾因着害羞以及礼教，比着被威胁时更是惶恐地面向，僵硬点头，世钧这才注意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怀抱青绾的不妥，但又不知如何落了下手，瞧了眼妹妹梨葭，却是发现离自己远了些，甚是不便交由妹妹照顾，只得唤了手边习武的侍女扶着坐于亭阁旁。 “谢过神户公搭救，更未曾想到原来公爷是知晓医理的。”青绾面露羞色。 “驻兵长年，自颇通伤病的处理，公主不必多言谢，这是臣之职责所在。”世钧恭敬地答道，态度挑不出一丝错处。 “哥哥既通晓医理，也顺带帮帮这位小相公看一看吧，”梨葭唤道，“这位小相公也是为了我们而受的伤。” “小民怎么可劳烦公爷大驾，”洛华显出了几分局促和紧张，虽以前在知府府中有过演出，但知府府可和这王府的架势大不相同，毕恭毕敬的拜跪道。 “我已传了太医，先让小相公好生休息，”柳宸絮搭了一句，众人也觉得甚妥，也没再多加言论。 顺着小厮的指引，洛华起身的瞬间，倒是好生吸引了一伙儿人的注意。嗬，好一个润如白玉的美人儿，这洛家班能担得起这么大的名声，倒也是理所当然了。梨葭睨了一眼洛华，便又移开了目光。 “禀五皇子，禀世子，刺客逃跑得太快，我们没有寻到踪迹，”此时一个侍卫禀述道，“不过府中损失了几个玩件，可能是小团的流寇趁着今日王妃寿辰来窃物的。” “光天白日之下，你们三千府兵竟连三个带了伤的流寇都没追查到？”柳宸絮气急，怒喝道。 “堂兄息怒，他们既有胆色而来，自有方式离开，岂会容易为我们追查？”柳岸明温言安慰道。 “可这代表什么？代表着荣亲王府的安全都难以保证，这让我怎么放得下心！”言语间却斜视盯向梨葭，带了几分怒意，终究摇摇头，收了目光。 底下众人闻言默不作声。荣亲王府乃属柳家嫡系一支，若这荣亲王府都尚有隐患，那么宫兵与府兵同处一支的皇宫，亦是让人危机四伏的地方！ 柳岸明拉住了柳宸絮，“堂兄你不可过于急躁，表妹和梨葭小姐尚脱险，定是心有余悸的，我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说些这些也是不好的，”又对着身后的琛深说道，“你先安排宾客去别处休憩，再安排人送公主和梨葭小姐去客房喝点清茶压惊。” “是，”琛深拱手行礼，便带着宾客离开了。 “妹妹，以你之武功，按理不该如此狼狈，我与他们只过了一招便已知，虽然公主不会武功，但是他们不该是自幼习武的你的对手，”世钧带着不解，悄声附耳问道。 “我只一介女流，花拳绣腿罢了？只怕是遇到急事，便压根忘了该如何应对了，哥哥你前日才说要我以女子身份多为注意，怎得现在却忘记我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梨葭皱了皱眉头。 柳岸明没动步子，在不远处望向梨葭的远去。 一旁的王之澜凑向五皇子身旁了附耳问道，“荣亲王府怕也是密室暗巷并不缺乏的吧。” “皇祖父特意为荣亲王修葺的王府，其中关卡他岂会不知？”柳宸絮放下目光，带着点涣散不知张望何处，叹道，“周瑜打黄盖罢了。” “子待兄……“王之澜欲言又止，”罢了，愿你……”又见宸絮的落寞，便止了口。 青绾在客房轻轻解下了扼住自己手肘的帕子，看了看帕子上的字：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脸上焕起层层热意，拿出了自己的手帕，轻声地读着绣在自己帕子上的诗歌：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郎情似酒热，妾意如丝柔，酒热有时暖，丝柔无断绝。’神户公竟也是个性情中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波乱·其三 洛华倒是现在才晓得了后怕。本是为着散散心，却还能正遇流寇犯事，这王府内尚且如此，更何况素日市集之内？想至此，洛华便只想着快快回了平城，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又想至昔日救了自己的女子竟是京城这般有名气的神户公府小姐，连她当时也都处于下风，自己到底又是犯了什么样的傻才会想着“报恩”呢？越是胡思乱想，越觉得这京城实在是待不得的地方。 洛华一副狼狈的模样，跟着王府小厮和太医回了休息的地方，膝上的伤口尚还渗出薄薄血丝，虽是无大碍，不过走着步子，还是不由得蹙了眉头。 洛伊和洛氏夫妇，看了洛华似乎受了伤，又有数人拖着引着路，以为洛华犯了什么过错，冲撞了王府的贵人，被教训了一番，连忙上前询问。“洛公子是为了搭救恪淳敦公主与神户公府小姐方才受的伤，二老不必担心，我们王爷请了太医为洛公子诊治，相信必不会有什么大碍”，小厮向洛班主与洛夫人这般叙述道，才使得他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连忙迎进太医，为洛华进行诊治。 既做了回英雄，虽然让洛氏夫妇和洛伊有些心惊，但横竖看来不过是小伤，不作大碍，倒也舒了气，反倒内心还闪过几丝自豪来。 与此同时，几名婢女兼和着两个小厮拎了一个大箱子而来，笑吟吟地向着洛华等人说道：“洛公子舍身相救公主和神户公府小姐，我们王府甚是感激，送上一些药物和银钱也算以对公子的感谢和慰问。”接着陆续又有好几个箱子抬来，恪淳敦公主，还有五皇子，崔世冉等人也都赏赐了些药物金银些物件。洛家班的人们也都纷纷出列，恩谢贵人们的打赏。 洛班主倒是不以为意，他平城洛氏，虽比不得什么名门大族，也能说是百年世家，这些劳什子实际上也并不觉得多贵重，不过人总是不会和钱财过不去的，给华儿养养身子也是好的，至少现在的他是舍不得弄些珍惜药材的。 看了看这些个好东西，洛伊到底还小，故而笑得开心，但转而一想，哥哥因此受了伤，虽说非大伤，可即便如此，也怕是今晚的表演也是没法了，只得叹了口气。洛母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在窃喜的，她并不希望洛华在王府前展风采，太过引人注目，洛华这孩子自小便是好看而夺目的，这趟京城她原先也是不愿来的，华儿少出点风头总归是好事。洛母又转眼看了看洛老班主，洛老余光瞥见了，捋捋白须，望向阮欢辞，娓娓道，“华哥儿这怕是得需要休息了，那正生一角自是暂不可出列了。辞爱徒，你怕是得费点心抓紧点时间记下华哥儿的曲词了。” 阮欢辞闻言一愣，连忙推诿道，“师父，徒儿技尚妥欠，只怕是应不得啊。”又望了眼洛华，只见洛华并无反应，又冲着阮欢辞一笑，大有“如此甚好”之意。 “辞儿，你一向好学，这正生，为师也就只信得过你了能代了华儿去了。”洛老笑道。 然而洛伊却不以为然，“哥哥的功底是更好的，不是哥哥为正生，怕是要让王府有所失望。”洛伊向来是坦率直言的，她倒不是觉得阮欢辞不好，只是在她眼里哥哥则是更好的。只是这话说出来，旁人听了却不是那么个味儿。 “伊儿！”洛母闻言连忙呵斥了一声，洛华也不由得皱了眉头。 阮欢辞握了握拳，面露不豫，不过稍纵间又换回了原本谦卑的表情，洛老连忙接口，“辞儿，伊姐儿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为师真是没有教育好女儿，实在是惭愧。”言罢瞪了伊姐儿一眼。 洛伊只得乖乖住口，跑到洛华身后翻着眼使着小性子。 阮欢辞听了洛老这般语气，责了女儿抬了自己，自是知不可再推脱了，便应了。他瞥眼看看洛华，只说自己去记记台本，径直回了房门。 而洛华一旁儿上着药，眼见着那些侍从们也都各自散了，洛家班众人也都回了屋。洛母和洛伊小心地拉着洛华进了屋，洛母嗔责洛华实在是有勇无谋，一无防身之术，竟敢就这么上前救人，怎么为日后。洛华闻言低头受训，洛伊在一旁掩嘴偷笑，洛母便转了话锋，将洛伊也是一番训斥。 洛母虽知这荣亲王府什么都用的是最好的，但看了洛华的伤还是不甚放心，关切的询问着是否还疼，甚而想拆了绷带看看还需不需要再上点药，洛伊看了怕母亲回头关心过度，反而重了哥哥的伤势，便拉着洛母让哥哥自己一人好生休息。 洛华笑着想了刚刚发生的事，也觉得自己蠢笨，那般毫无准备就冲了过去，那姑娘功夫那般的好，都被扼了脖子，自己这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能做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抵了那姑娘的恩，了了一桩心事。虽说没有真正助那神户公府小姐脱困，只那姑娘救自己时，也对自己冷言嘲笑，勉强也算是抵平了债。 洛华依旧在那儿想着心事，突然一女子抱着一只琴埋进，洛华听了声响便抬眼审视了一下那女子，便认起那神户公府小姐救了自己时后面跟着的一个侍女大概就是这抱琴女子了。 “华公子，”那侍女自顾着放下了琴，“小女悠兮，是神户公府小姐的贴身婢女，主子感激公子相救，送予这琴以表谢意。” 洛华倒是看了那琴，木，弦的成色都是极好的。前面收的赏赐，虽说看着贵气，但其实也只是寻常之物，洛华自也是心里清楚的，可这琴，洛华稍微拨了拨，便知道这定然是极为珍贵的马尾中心的髭毛所制成的，这般好琴，弹奏起来必然不同于寻常琴，着实是欢喜，“谢过你家小姐。” 本想着要推辞一番，毕竟觉得刚刚仅仅是还债，只可惜见了那么好的琴便是把这想法抛诸云层深处了。 悠兮见洛公子收了琴，闻言微欠，便返了。 既然不可上台曲艺，那就在这清幽的后院抚琴倒也是极好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暗流·潮涌 虽是刚出了一点儿意外，可这一群人精儿还不是装作浑然无势的态子。 上首的便是那荣亲王府王妃。王妃虽是年轻不再，但多年的养尊处优，眼角无一丝皱纹，又时时刻刻呷笑四座，只一副端庄祥和的样子，颇有些消瘦。 至于荣亲王爷，常年的多病已是甚少见人，这种场合一般是不会露脸的，大家倒也觉得习以为常。 梨葭瞧着没劲，便随着柳岸明回了这福安堂。王妃和各府诰命有说有笑，这是看见梨葭来了，连忙上前牵过梨葭的手，“丫头，你可有事？青绾丫头呢？这帮歹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手都伸进了荣亲王府了。” 梨葭福身，“王妃，梨葭无事的，倒是公主受了点惊吓，这儿个呢，在屋里歇着呢。”梨葭说着，又扶着王妃做回上位，自己很自然而然的坐在侧首。 那些世家小姐们不免又是一阵眼红，王妃是何等尊贵身份？可见了这神户公府的小姐，也得如此周全。她崔梨葭一颦一簇都备受瞩目，这就是神户公府嫡小姐和普通的世家嫡女的差距。 “梨葭丫头倒是越发出落得标志了，王妃，您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儿媳，可真生得让人羡慕。”安郡王妃笑道。 “是啊，我家那小子，也是对岸明世子羡慕得很，能得赐婚梨葭小姐，”刑部尚书夫人刘氏接口道，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一直仰慕于岸明世子，可她不得不认，门第差距，是比不得的，又不便说女儿家心意，只得拿自家庶子来发发牢骚。 梨葭抿了抿茶，并不接话，上好的雨前龙井，但却觉得浑然不过味。自家中，一向饮的是台前龙井，对这雨前龙井竟已是喝不惯了。 倒是岸明接了话，避免了尴尬，“能得良缘，我也是很开心的。” 王妃笑道，“你这小子真不害臊，”又转眼看向梨葭，抚了抚梨葭的手，“梨葭丫头，子待这小子我管教不好，可得靠你多费点心了。” 梨葭淡淡一笑，“王妃这话折煞了小女，世子为人亲和，小女怎敢指点激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梨葭小姐还是这般口齿伶俐啊，”三皇子柳宸言从门外大步踏入，又向着王妃行了礼，“皇婶娘，母妃特让宸言向您贺寿。皇婶娘真的是越发年轻了啊。”言罢便是一大步坐向了一个座位，他的妻室王氏也跟着行了礼，站于一旁。 “言哥儿，你这小子倒是越发巧舌会哄人开心了，”王妃合着众诰命笑道，“代我谢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近来安好？” “劳皇婶母惦记，母妃近来只是偶有咳疾，平素倒是极好的，晚辈倒是羡慕皇婶母这般有精气神。”三皇子笑着道。 “宗族近来送于了我府上一些九华山对生千截黄精，带我日后送予淑妃，润喉是极好的，”梨葭接过子兮新换过的茶水，似是在说什么不值当的首饰。 府上诸人却皆是一愣，一丝尴尬后便又笑了开，夸赞梨葭小姐的用心，惦记着淑妃娘娘的身体康健，当为楷模。 这黄精自来是上等草药，一截需以一年养之，对生更是罕见，怕是宫廷中，都不会有几株千截黄精，乃至于竟是更稀有的对生千截。而这崔梨葭就这么简单的口吻送几株给淑妃娘娘，也实在是让人们不由得一颤，不仅仅是叹博陵崔氏的底蕴。更是在考虑着，这上层的局势是个什么情势，是不是他博陵崔氏也在讨好了那上官淑妃和三皇子一方了。 “代母妃谢过梨葭小姐，”宸言冲着梨葭一笑，面露深意，宸言也是喜欢这梨葭小姐的，这是京中众人皆知的“秘密”。岸明望之眉头一挑，不言语。 这三皇子的母妃——淑妃，上官氏，倒说不上多么高的门楣，但这上官氏，是以皇帝尚未登基前的良娣，感情甚是深厚。朔帝登基前，嫡后薨，皇帝本意欲立这上官氏为后，但因着门第，遭先帝反对，便迎娶了这家世尊贵的陇西李氏之女，也就是五皇子的生母。 贵淑贤德的四夫人，这么多年一直位于淑妃。但皇帝呢，是更喜欢这个非嫡的三皇子的。 崔梨葭的行径难免让人们一些警惕性。 柳宸絮也跟着到了，看了眼这柳宸言，喊了声三哥，柳宸言应了一声，二人也就没多再言语。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向是不和的，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只是这五皇子为人一向温和，向来对三皇子是不以为意的。再是不合时宜不合心意，喜行不于色的五皇子，与那三皇子也起不了什么冲突的。 柳岸明觉得已是时近月起，有了丝丝凉意，便唤琛深拿了两件银狐披风，给王妃和梨葭系上，唤诸人入听音台用膳。 洛家班已是等候了多时，众人落座，便顺着柳岸明的意思，点了一出《长生殿》。 洛伊一席霓裳羽衣，翩翩而舞，场上男客无不称妙。那阮欢辞也是风流倜傥好少年，柔情化作春水，仿佛让人回到了千年前前朝那繁华盛世，尽是荣耀。 “这阮欢辞倒真真是一佳子，如此男子心性也可看出该是极为平和的，”崔世钧夸道。 梨葭闻言笑而不语，只轻蔑的望了眼台上，便道乏了，想去后院散散心。 杨玉环温婉如仙女，眉态从生，梅花妆倾了李隆基，爱意相恋，夜夜笙歌。马嵬坡魂断，一场深爱，化为死别…… 剧情正是高潮迭起，却从后院遥遥传来一阵阵琴音，琴声哀婉如花落归土飘零归尘的无奈，仅凭着这琴音就能让人想象到一副恋人分别的愁绪。 “真是好曲。”崔梨葭闻声不由得赞道。 崔梨葭询着声音的出处向后院深处走去。 月色如霜华，粉衣洛华坐于后廷，舫间层纱衣衣缕缕似月影琉璃，阖眼抚琴轻弹。一席粉衣透着月光似是满园春色也不如。琴声似高山流水，低诉着缱绻柔情，又似恋人游湖，失事其中，寂静徘徊方才梦中惊醒。 洛华在弹奏中忘我，径自唱开了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高潮之后便是一阵孤凉的停歇，“终是缘尽于此。” 曲毕方才惊觉身后聆听的崔梨葭，连忙起身行李 “打扰洛公子雅兴，小女子只是想知道此曲何名？小女子自是知道填词为辛架轩的《青玉案》，只是此曲倒是未曾听过”梨葭莞尔一笑。 “此曲名为《难破船》，乃小人自己所即兴而作，小人只是想到《长生殿》这本戏，颇有些叹息相爱之人最终因着现实终将分离的梦碎孤寂有感而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打扰了小姐雅兴，甚是惶恐”洛华面露尴尬，讪讪答道。 崔梨葭闻言亦是笑了，只是这崔家小姐向来神秘的紧儿，也摸不着是个什么深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章 丹书·行痴 柳岸明见着崔梨葭离开坐席后已是有一盏茶的功夫为归，寻思着崔梨葭许是厌了这人多的喧嚣去了后院小憩，便也借故离身，询着路亦是去了后院。 戏曲的唱念声随着步子的深入慢慢被一阵尽是离愁的琴声所慢慢掩盖起来，只见冷霜月色下若桃花仙子一般的少年轻拨琴弦，身旁坐着的便是沉浸于琴声之中的崔梨葭。 柳岸明也不急着打扰，待那琴声戛然而止，方才上前开口，“洛公子琴艺精湛，我竟一时听愣了去，只是今夜为母妃寿宴，洛公子怎么却心生荒凉愁绪，所弹悲叹？” “......”洛华不由得心生怯意，怎得随意拨弦就引来一个又一个的贵人，这世子的话看似关怀实则在问责于自己。 洛华正在踌躇不知该如何言及之时，梨葭接口道，“岸明世子，你说此曲悲凉，不假，可我并不认为这冲撞了王妃寿宴的喜气。三月繁华荒凉，愈是笙歌，愈是需要感怀冲刷，大喜则大悲，王妃久逢故人，所点梨园都乃《长生殿》，洛公子此曲充斥对离别之人的思念，不恰恰是王妃的心境？这反倒可以理解为洛公子心有王妃，在用自己的方式为王妃祈福，理当赏之才对。” 洛华闻言，不由得心生感激。 “梨葭小姐所言甚是，”柳岸明带着以欣赏的目光看了看洛华，“你莫怕，你今日救了梨葭小姐，我自是对你充满感激的，洛公子你琴艺精湛，我如若真想问罪于你，必当是听之便来责问于你而非等你曲毕才来询问。” “那岸明世子不如将丹书铁券送一块给洛公子，省的洛公子再给你吓得说不出话来，你觉得如何呢？” 闻及此言，柳岸明眼皮一跳，寻味几番崔梨葭的脸色，竟发现梨葭并非在于自己打趣逗笑，而是真的要自己送一块能抵一命的丹书铁券给这洛华。 丹书铁券这种东西普通高官一辈子或许都想得一个来保自己子嗣后世平安，再大的罪责也能抵一命避免祸乱惹身而万劫不复。想他荣亲王府倒是不稀缺这种东西，先帝给予自己的父王数枚，现在一并交由自己保管。可这种事情非同小可，自是知道梨葭总是在私底下谋算着些什么，但到底除了买通兰陵萧氏的人毒害兰陵萧氏的小姐，也没有再做过什么更出格的事情。如今要了这丹书铁券给这洛华，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以，待我唤琛深去取来赠予洛公子便是，他救你一命，我便送他一命，” 自己终是，拒绝不了她崔梨葭的请求啊。梨葭面上是对着自己笑着，读出再多的讽刺又如何？麻木自我，早已泥足深陷的是你崔莉葭，亦是他柳岸明。 “小人谢过世子，崔小姐，”洛华话是这般说的，不过心底想的却是，我洛华又会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要给官府处刑呢？回了平城只怕也没人和我这个戏子有什么大的冲突。不过这好东西能有那么一块也是一个保命符，心亦是安了。 “不必多礼，”梨葭转而看往柳岸明的方向，问道，“倒不知岸明世子这个主人不在宾客席位料理，怎得到这后院里来呢？” 因为担心你......“母妃见梨葭你许久未回席，因而担心你的身子，这晚风习凉，白日里又受了惊吓，因而让我来看看，既然梨葭你没什么事，那陪我回去吧，莫让母妃担忧。” “梨葭只是觉得稍显气乏，想着散散心舒舒气，只是途中听得洛公子琴声悠扬，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倒是一时忘了时辰，惹了王妃与世子挂心，梨葭感到甚是惶恐不安，”梨葭一副担忧神色望望岸明，又转向洛华道，“洛公子，梨葭看来是不能再听洛公子你奏曲了，梨葭先行告辞了。” “洛公子，既这般，我便同梨葭回宴席了，洛公子如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的侍卫琛深，这后院客房因着母妃寿辰怕是没有什么人手安排，如有怠慢请见谅。” “小人谢过世子，小姐。” “洛公子，你的琴声，真的很好听......”很清澈......梨葭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出口，与柳岸明走远了。 “谢谢。对不起。”梨葭望着柳岸明，心里默默说道。 凉风习习，春日的傍晚还是有些寒意的，洛华在风拂过后便也觉得先回去休息比较好，抱上琴，刚欲走，边听得身后有少女唤道，“公子留步。” 只见一身着折裥裙，裙长曳地，若洛神临水，面如瓜子般小巧，发髻呈飞天姿态的美丽女子缓缓走来，“公子，小女子方才一直于这附近听公子的琴声，公子可否再弹一曲。” 见那少女这般说，洛华似是笑着同意了。放下琴，悠扬的乐声再度随着月色缓缓传荡，不知为何，这女子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曲毕，洛华问道，“你是？” “小女子名唤谢苓，自幼长大于荣亲王府，是荣亲王妃的远房侄女。公子，请别怪我的无理，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公子的琴声，在公子的身边有着一种怀念之感，可我知道公子这么多年来未曾入过京，而我也未曾出过阁，但就是很想多听听公子的琴声。” 少女直白的话语，倒是让洛华不由得一愣，并且也猜到了这少女应该是原本当作为荣亲王府世子妾侍的。实话实说，如若是平时的女子对他这般说话，只会觉得这女子轻浮，可是她说的却也是自己的内心所感，女子在身边时，内心充溢的亲近感似是和自己妹妹洛伊在一起的感觉。 “公子，我不知未来还能否有缘与你再见，但现在，我想多听听公子你的琴声，请公子你应允。” 洛华点了点头，弹起了素日里，为妹妹弹奏的曲子，他知道妹妹听了他的曲子会睡得很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章 谢苓·自白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住在这荣亲王府了，很大很大的王府，和侍女们玩捉迷藏找不到路哭到傍晚才被找到。没有见过父母，只知道我姓谢名苓，荣亲王妃是我的远房姑母。 因为自小没有见过父母，没留下过什么印象，倒也不是真的特别思念。偶尔看到几个姐妹的父母来看他们，相拥而泣，也很没有实感。 我就开始是听丫鬟们说闲话才知道我在这王府其实是为了等着长大了给荣亲王府世子做妾的。荣亲王府请了先生来教我们几个从小养在王府的谢氏姐妹们认字，我自是知道什么是妾的，那以后，便经常偷偷地跟在荣亲王府世子身后，想好好的认识自己未来夫君，未来的天。 他很好，但我也只能给出这个结论。说实话，我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触，只是至少能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笑的，我不知道旁人怎么评价世子的，但在我看来，爱笑的人都不会是不好的人。姐妹们本都是唤他世子的，他让我们都喊他哥哥就行了，但是我还是喊他世子，哥哥这个词我心里默默喊一遍总觉得空落落的，因为我曾经听过王妃说过，我有过一个哥哥，只是他很小就死了。 荣亲王和荣亲王妃待我很好，确切说是待我们几个宗族姐妹都很好，但是不知为何，我看王爷与王妃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些许歉意。本想着忽视这种眼神，但是每一次都是这样，这明显不是我的错觉，我想问问王妃，可我心里深知王妃是不会和我说的。 后来荣亲王似乎是身体不好，很少出来了，也很少看我了，我这个时候才慢慢觉得有些想那以前从未见过的父母。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和王妃问一问我父母的事情吧。 我去了福安堂向王妃请安，向她问及我的父母。王妃听到我问了父母，满是温和的脸上在瞬间中流露出了伤感。王妃吩咐侍女们都出去了，领着我进了里屋。 “王妃，是不是苓儿让您为难了？若是不便说的话，就算了吧。” 王妃轻轻拂过我的额头，我能看出她眼神里对我的实打实的关怀，“丫头，我很高兴你能问到你的父母的事情，说明你长大了，懂事了，会自己想问题了。”王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的父母，他们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们是，已经过身了吗？” “丫头，他们还活着在，只是真的在的地方太遥远了，没有办法来看你，他们很惦记着你。” 我似是听出王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调子。 “丫头，你长大了，姑母就不得不要问问你了，你真的想嫁给岸明吗？” “王妃，我不懂您的意思，我长大在这王府不是正为了以后嫁给世子的吗？” “你的父母把你托付给我们王府照顾，不是为了让你顺着他人安排的路走下去的，”王妃带着几分伤感看着我，“你的父母是希望你未来能过得幸福的，你的幸福得靠你自己寻找的，我和王爷也是这么希望的。” 感觉王妃说的话很深奥，懵懂中我只是点点头。 但这话就像是一颗种子一般在我心里发芽了。慢慢的，我和姐妹们都到了年纪，可是我看着世子常常在神户公府小姐身后露出落寞的表情，我就懂了，世子并不是我真正应该嫁的人，因为他不属于我。 姐妹们嫁给世子之后，我看着沁园慢慢变得冷清，只剩下我一个人。姐妹们看似很幸福，世子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一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觉得，但他不属于我们的任何一个人，给不了我想要的。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熬着，我并不知道我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成了外人口中的一个传奇人物，只是因为没有按照人们的想法嫁给世子为妾，很孤单，但觉得很平静。 王妃想带我参加一些贵妇人的聚会，我去了一次，但是却能感受到那些世家小姐在背后对我的指指点点。之后王妃再想带我出去我都拒绝了，我看到王妃眼里似是有泪。王妃是真的心疼我的，我笑着说想多陪王妃几年。 我在家宴里也偷偷看过很多的贵族男子，并没有一个真的触动我的心的人，王妃既然希望我有自己的幸福，就让我慢慢等下去吧。 世子与神户公府的小姐被指婚了，昔日的姐妹们面上露着妇人的惆怅情绪，埋怨着王爷并不怎么碰她们，我心里是庆幸的，因为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可以争取，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在竞技场上，没有资格又谈何争取？ 我是真心希望岸明世子能得到幸福的。他很光鲜，但他这么多年很苦，他的亲生母亲永远不得见天日，明明知道就在那里却永远不能相见，岸明世子再是优秀也被人诟病庶子的身份，他母亲的事情让他在嫡母面前永远充满惭愧，虽然我知道王妃并没有怪过他，但是这是一个很难解开的心结，甚至于就是一个死结。王妃不怪他，但看到岸明世子终究会想到自己的亲生子，岸明世子在王妃面前也会想到自己母亲的错处，之所以解不了这个结，归根到底还是王妃与世子都是温柔善良的人，狠不下心的人。 子待这个字，不就是待子归？对外传言是荣亲王赐给岸明世子的字，但我曾经偷听到王妃的话，这是皇帝赐的字。真是讽刺。 我不喜欢神户公府小姐。崔梨葭这个女人并不喜欢岸明世子，只要是上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岸明世子被王爷训斥过，因为他在朝堂上为博陵崔家说话，其实崔梨葭真的会感激他吗？真的知道感恩的话就不会一直在崔梨葭身后独自露出落寞情感。 王妃的寿辰，我听闻洛家班要来表演，我不想去参加什么宴会，因为我不想看到或者听到那些虚伪的世家人对我的指指点点。 王妃和洛班主有私，这种谣言在荣亲王府下人大换血后依旧还是有传。我不觉得这叫私，真如他们所说其实王妃是先和洛班主有情，后才被迫嫁给王爷的，王爷都不在意的事情轮得上下人议论吗？ 我想看看洛班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王妃大抵是把我当作亲女儿一般，虽然我们之间其实在外人面前算不上亲近。我在听到洛班主和王妃的传闻后才有这么的想法，王妃不想我和她一样，所以当初才那么劝的我吧。 我想从后院穿过去，偷看一下就走。但是我被悠悠琴声吸引了，那一天，我大抵是注定以后的日子不再一样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章 前奏·其一 回去的路上，柳岸明与崔梨葭碰巧遇着了大司马大人家的女儿裴氏，见其与一面生的男子在窃窃私语。 梨葭皱了皱眉头，这裴大司马家的女儿一向是个挑刺儿的主儿，因着柳岸明向来是冲着自己拾碴子的，但声音太小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梨葭便也没了什么思路可言。 梨葭心中想着倒也好，她裴氏似是无暇顾及自己鬼鬼祟祟的样子已经被人看了个彻底，梨葭牵着柳岸明快步离开。若是真要挑事，总得来算算总账。 回了席上，梨葭深知柳岸明是个什么性子的，只怕所谓王妃的意思都只是信口胡诌的，便也没去王妃那里问安，一旁的郑青绾问这问那，是担心的样子了。梨葭只得安抚了几句，只道是有些郁气，岸明世子陪着一道散散心去了这才放心。 这台上的戏进了高潮，梨葭侧耳向侍女子兮吩咐了几声，子兮匆匆忙忙的下去了。 台上演着的正是《梦江南》，讲述的是亡妓与高官间诉说冤屈的故事。梨葭眼瞅着那裴氏拿着一个盒子回了座，先前已是瞧了真切，那戏文儿，正是她大司马家的千金点的。 曲毕，裴氏站起身向上首王妃说道，“王妃，小女近来得了一只钗花，见其花样纹饰别致，想请王妃您收下小女的一片心意。” 王妃笑了笑，让侍女将盒子呈上来。可打开一看，身旁侍女们皆是大惊失色，这竟是已故兰陵萧氏的小姐素日里戴着的簪花！ 果然来了，崔梨葭眼神一凛。 “大胆。姑母寿辰竟敢拿出这么不详的东西冲撞姑母，快拉她下去。”柳宸言大喝道。 “请王妃听我解释，我是为了兰陵萧氏之女的死来诉冤的，她是被害死的！”在下人的推搡间，裴氏面上露着哀怨的神情望着上首的众人，似是真的有什么苦衷似的。 “裴小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兰陵萧氏的案子京兆尹可都接了的，怎么着？官府都查不出的事儿，倒是让裴小姐这个闺阁小姐查着了？”梨葭细细抿着茶水，幽幽的眼神直让裴氏心底里发毛。 “我不仅查出来了，还查出来就是你崔梨葭下的黑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堂堂神户公府小姐，心却如饕餮猛兽连自己未来嫂子的骨头都不吐！”裴氏强装镇定，指着崔梨葭骂道。 “还不快把她拖下去，世家小姐连风度都不要了成何体统？”五皇子柳宸絮也不由得拧眉，他柳宸絮向来最重礼度，此时看那裴家女儿张牙舞爪的样子，饶是自己不喜崔莉葭，也觉得不堪入目。 “王妃娘娘，兰陵萧氏真的是死的冤屈啊，娘娘，求您听小女的陈情，我不能让萧姐姐死的不明不白！” 荣亲王妃依旧默不作声看着底下发生的闹剧，旁边的裴大司马与他夫人究竟是坐不住了，“二位皇子，王妃娘娘，臣教女无方，竟在王妃的寿宴上惹出了这般无理行径。只小女，臣深知向来是个热心肠子的。小女与兰陵萧氏的那丫头素来交之甚切，可否且听小女一言再做发落不迟？” “王妃娘娘，三皇子，五皇子息怒啊，臣妇见小女近来常神色恍惚，怕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否则小女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王妃的寿宴上无礼啊！明鉴啊娘娘！”裴夫人的声音都带晤鸣声了。 崔梨葭闻言只差笑出声了，一口一声“无礼”行为，王妃寿宴惹事冲撞，往小了说是“无礼”，往大了说是咒辱王妃折损王妃，自己既然要挖坑不让你跳进去怎么对得起你？ “王妃娘娘，若是小女真的有冤，臣自是不当让她死的糊涂，请娘娘且暂听他裴家女儿一言，是非正错自有评判。”右仆射萧大人是自然希望弄清事实真相的，既是死者的父母都说了话，这事儿也是不得不再审视一番了。 “那王嫂且听听吧，”安郡王妃也在一旁说道。 “既是如此，且听你一言。”荣亲王妃的表情就着黑夜里，也看不清个喜怒，让人捉摸不定。 在两个皇子和这么多皇亲国戚面前，纵是柳岸明再喜欢这博陵崔氏的小姐，也不好太过袒护了。 柳岸明见那崔梨葭神色平静，自己虽有些紧张，但大抵是清楚梨葭怕是已经有所应对了，这件事情自己也帮着处理干净了，他裴家还没那么大本事抓荣亲王府和神户公府的把柄。 “王妃娘娘，请看这簪花的针芯处。” 荣亲王妃的侍女拿过簪子把玩一番尚未发现什么关窍，向王妃摇摇头。 倒是岸明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讶，这裴氏倒是不见得有什么眼力，但这裴氏后面指点的人着实有些许本事。 “请姑姑摇一摇这簪子。” 侍女闻言便照做了，只见针芯内抖露出少许红色细碎的颗粒，合着这簪花的颜色倒的确不易发觉。 “这是什么？”荣亲王妃指着这碎屑问道。 “这是西域特殊的藏红花混上曼珠沙华的花蕊，这种东西闻之本是无甚大碍，但花粉乃花之精髓，长期使用，粉末从头部一点点渗入身体，曼珠沙华素有惑人心智的作用，而藏红花本就是是女子堕胎所用的药！大为损伤女子肌理。萧姐姐的女子心血就这么绵延不绝，所谓怪病缠身根本就是人为构害！而这曼珠沙华寻常家族昔日里是见不着的，也就数她博陵崔氏家中什么奇珍怪异不缺！若不信，大可传太医院的人来看看这红物是个什么脏秽什子。” “荒唐，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的妄判？无故冤了神户公府小姐的名声，你担得起这醉？”柳宸言维护道。 “三皇子请先唤太医院的人来查证一番再指责小女所言是否为虚。” 太医闻言赶至，触及嗅之，颔首，“确为曼珠沙华与藏红花的花蕊。也正如裴小姐所言，此物对女子精气神确有损害。” “崔梨葭！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你这个毒妇！”裴氏的表情狰狞。 “梨葭姐姐到底是剔透玲珑心思，这般手段做的隐秘至此，倒真是看不出呢。”博陵崔氏庶长房的小姐挖苦道，动过庶支想取嫡而代之心思的怕是不少大有人在，内心窃喜想看崔梨葭倒大霉的崔家人恐是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 “小妹乃闺阁女子，怎么会有这般细极的心思，此事大有疑虑，二位皇子，王妃娘娘请先查彻清楚再行定夺。”崔世钧终究是急了，连忙出列垦言道。说到底他是不信自己的妹妹会做出这等残忍之事的。 “神户公所言极是，梨葭妹妹乃女子，该怎么安排这一切连京兆尹都瞒了过去独让裴氏察觉出呢？”崔世冉到底同属嫡系一脉又与神户公府一脉交好，思虑片刻也不禁上前陈情。 旁的博陵崔氏族人则毫无动静，似是等着好戏的展开，虽是同宗，但归根到底隔肚皮。 “只看这两个物什就说神户公府小姐犯事着实有些许牵强，还是......？”五皇子柳宸絮这话听着倒没什么问题，但三皇子柳宸言与他争了那么多年，哪里会没听出这话大有是定性为梨葭请罪的意思，赶忙堵住五皇子的话口，道，“梨葭小姐乃锦衣玉食的神户公府小姐，怎么会对兰陵萧氏的小姐下毒手，定是诬陷！把裴小姐的随身侍婢待下去审问，打到说真话为止！” “三皇子这是要屈打成招？”裴大司马嘲讽，“若真要审问，那崔家小姐的丫鬟是不是也该好好审一审？” 底下窃窃私语的小姐公子官员或是下人们也都因为三皇子的偏心舆论一边倒向裴氏。 一旁郑青绾已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大骂一顿自己的表哥胡乱说话害了梨葭。 柳岸明已是有些坐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去求情时，却瞟见梨葭的嘴角扯过一丝笑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章 前奏·其二 “梨葭丫头，你府上可确如裴丫头所言，有这些子物什，莫瞒着。”荣亲王妃这话的意味便是已经些许疑虑崔莉葭了。 “王妃，裴姑娘没说错，神户公府确有这些花，”梨葭话说一半却只看看明月方向。 可这模样，裴氏只当她崔梨葭是怕了，认了，不敢再说下去了，“证据确凿，哈哈哈哈哈哈，你崔梨葭还不是得认了，博陵崔氏千百年的钟鸣鼎食，养育的竟是此种歹心女子。”裴氏噗通跪倒在地，高呼，“请荣亲王妃重罚崔梨葭，以平萧姐姐枉死之灵！” 崔世钧刚欲言语，王妃便冲他摆了摆手，不予理会。柳岸明见状面色铁青，手中的茶盏都捏碎了去，手指划出了细长的口子，鲜血就顺着茶水滴落在地，“啪嗒”、“啪嗒”。场上众人无不噤声，谁也不敢再上前求情亦或是附和，只敢默默瞟看夜色里王妃模糊的面容揣测王妃心里所想。侍女上前为世子止血，拿着绷带的手也不由得颤抖。 青绾握紧了梨葭的手，梨葭感觉到了青绾手上溢出的香汗，轻拍其手，冲她笑笑又转过身去走至众人之间。 “裴姑娘在说些什么？我认了什么了？”梨葭神色带着不解，丝毫不减的平静，缓缓道“我只说我府上有曼珠沙华和藏红花，原来有这些花花草草便也是一种罪过了？况且，好花不是只能用来赏的吗？我竟是不知原来这花还有这关窍，怎么一转眼就给我扣了杀人的帽子。” 梨葭的眼神似幽泉般深不见底，看的裴氏不自觉的冷汗煞煞，但气势上还是不能输，“崔梨葭，你不要巧言令色了，”裴氏跪着的腿向着王妃所在正首方向蹭了蹭，“王妃，这种花京城里恐怕她博陵崔氏神户公府是独一份的，能有机会做这种事的除了她崔梨葭还能有谁？” 梨葭望了一眼柳岸明，柳岸明似是恍然大悟似的，“母妃，还记得前几日我送往您福安堂的红花吗？那就是曼珠沙华，近来胡夷虽无使臣造访，但钴柳朝向来开放包容，哪怕如今流寇作祟审查严格，但胡、夷、羌、鲜、海滨扶桑等诸国商贩多数都是通行无阻的。前些日子我从宫里拿回来的便据说是司库从宫外采办的。” “至于这红花本就是常用药物，”崔世冉附声道。 “这么说来，王妃的福安堂今日那颜色刹为喜庆的便是那曼珠沙华咯？”王之澜也随之附声。 郑青绾彷佛豁然开朗，“是啦，这什子曼珠沙华我府上也有，也是母亲由宫中带回来的。姨母，裴姑娘说有这花的就是有嫌疑的，难不成也是在怀疑我们吗？” 崔世钧向郑青绾投向感激的视线，青绾见着了眼神上瞟下瞟突儿个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幸好是深夜了，否则崔世钧就该见着了郑青绾的脸已经是红成了一片。 裴大司马和她夫人闻言腿不由得一哆嗦，这是怎么一回事，大长公主府，荣亲王府，神户公府，京城门第最高的三个家族，这一下子得罪了个遍！裴氏更是面如死灰，她不懂，曼珠沙华此花她在市集从未见过，问之府中下人听说过的也没有几个人，怎么到这儿个谁家都有了几株！ 只可惜她裴氏到底不够伶俐！他博陵崔氏既然能将这种花垄断了去，自然也能装作商贩卖进宫，但还没完呢，好戏还得接着看。 裴大司马及裴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嫡女，怎么着也得想办法保了，嫡女声誉就是未来嫁人的凭借，嫡女嫁给什么样的家庭，也影响到裴家未来的官势！于情于理都该保住这唯一的嫡女。 正当裴家人踌躇时，渺茫中传来阵阵呜咽琴声，在这半夜三更最是渗人。 “娘，我怕……”一直不敢有所言语的洛家人，因着这鬼泣般的琴鸣，洛伊忍不住抽泣起来。今夜她是吓怕了，不止是这琴声，更是因为刚刚王府的剑拔弩张，寻常这个时分早就该入梦了，绷着的神经终是撑不住了。 洛夫人抚着洛伊的额头，安慰道，“伊儿乖，娘在旁边，爹在旁边，你辞哥哥也在旁边陪着你，不怕，不怕。” “哥哥呢，哥哥在哪儿，哥哥怎么不陪着我？” 阮欢辞听及此言，面上倒是不露，心里甚是不悦，再者他听着这琴声总是觉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厌恶。 月色透着洛家班表演时的幕布，却好似慢慢投影出了一位女子的影像！ “天哪，这个好像是……好像是……”宋氏的小姐不由得尖叫起来，声音都在颤抖，恐惧感瞬间蔓延至一整群女眷。郑青绾惊得抱着梨葭的手不断搓揉着。 旁人也皆露出骇色和不解。王妃瞥见她崔莉葭淡定自若的神态，鼻息不由得嗤了一番，她博陵崔氏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连后招都备好了。 而至于跪在地上裴氏在看清倒影的霎那，大为失色的跌坐在地上，三更时分最是风多寒冷，这裴氏小姐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真的是我的女儿！这真的是我的女儿！”兰陵萧氏的大人颇为激动得说。 “啊啊啊啊啊！！！！！！！！！”跌坐在地上打颤的裴氏终于在听及此言后凄厉惨叫起来，“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的声音都给冷风冻哑了，似驴的干嚎，嘶哑难听。 柳宸言皱眉道，“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又朝幕布一面喊道，“你到底是谁，是什么目的，别装神弄鬼了，否则本皇子必定重罚。” 但是却没有回应，只有不断传来的琴声，一直是以徵，哀为声，这分明是诉怨！ 裴氏捂着耳朵，发了疯似的呼救，这哪里还有一个贵族小姐的模样。 裴氏是必须放弃这个宝贵的嫡女了，梨葭思及埋头忍不住嗤笑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章 前奏·其三 柳宸絮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这其中一定有人在搞鬼。他派令手下向幕布方向搜查，可是根本就没什么踪迹可寻。那“萧氏的鬼魂”仍在幕布上哭泣。能带进王府的手下手指头都能扳过来的屈指几人，岸明堂弟又定然会对这崔梨葭加以袒护，本想往别的方向加以搜查，这念头也只得作罢。 再看看裴家的女儿若是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会怕一个鬼影子到这么个地步。 阮欢辞看着这鬼影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身段怎么似是洛华的模样。 “萧氏的鬼魂”慢慢的散去了，看着浑若泰山不动的崔梨葭，与那裴家女儿比较一番，孰是孰非，口上不说，也都有了定夺。 裴家女儿才浑觉自己刚刚丑态毕出的模样，紧张地回望自己的父母祈求庇佑，可裴大司马和裴夫人的眼神里只有闪躲！自己要被家人放弃了吗？不可以，不可以这样，自己还要做荣亲王府世子妃，未来的荣亲王妃呢，不可以…… 裴氏根本顾不得保留自己仅存的一点点颜面，极为狰狞的面孔完全不留一丁点原本的美貌，指着崔梨葭破口大骂，“崔梨葭，你这个贱人！装神做鬼来陷害我。”裴氏扑倒在五皇子柳宸絮的脚底下，哭丧着说，“五皇子为我做主啊，我这可都……” 还未待裴氏说出口，向来冷面柳宸絮却大动肝火，直接将其踢到一旁，“荣亲王妃寿宴惊扰，平白诬陷神户公府小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按律典，其罪当诛啊。” “什么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裴小姐应该懂吧。到底是小门小户啊，可能书都没怎么读过吧。”刚刚还在讽刺崔梨葭的博陵崔氏庶支小姐以更为讥讽语气嘲笑道。 对付她崔梨葭可以，诋毁我博陵崔氏的名声那就不行！怪只怪你自己，对博陵崔氏不敬！ 裴氏真的怕了，“我不能死，不能死……”裴氏捂着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比幕布后的影子更像是鬼。 “王妃，您看，既是这裴氏疯言乱语，那梨葭是不是就无罪了？”崔世钧揖礼，向王妃问道。 “茶凉了，”荣亲王妃没有直接回答崔世钧的话，只是提醒侍女去换茶，昏暗不明的夜里也看不出王妃是个怎儿个想法。 “姑母，这裴氏凭空造谣，毁您看戏兴致，梨葭小姐今日受了委屈，且得好好处置一番这裴氏。”三皇子眼神里透出厉色，看得让裴大司马夫妇直哆嗦，到底是自己女儿也真的不舍她去死，可这一抹厉色到底也让他们想为女儿求情的心退缩了！怪只怪自己的女儿打主意打到了这博陵崔氏神户公府头上了！却完全忘了，这也是自己默许，自己女儿才敢在这王妃寿宴上哗众取宠，贪心不足蛇吞象！ “梨葭，你说，该怎么处置？”荣亲王妃抿了抿茶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把这得罪人的风头劲推给了我，荣亲王妃倒真是算盘打得好，“许是这裴氏一时迷了心窍，这案子到底京兆尹是结了案的，既是没别的什么证据，便让裴姑娘去尼姑庵反省吧，伴着古佛也可以除除心魔。” “她若是真的与萧姑娘这般姐妹情深，也不会今日穿这么一粉的似桃子一般的衣服到处招蜂引蝶了。可得一辈子好好在佛祖面前忏悔。”青绾为着梨葭被这裴氏指罪气愤不已，梨葭只是说反省却未说反省多久，而这恪淳敦公主既是发了话，她裴氏一辈子也别想出这尼姑庵的庭院！ 明面上不说，梨葭自是清楚荣亲王妃其实是绝对想得到这事儿和自己撇不清干系，但那又如何？博陵崔氏现在就是动不得，也不敢这么仓促的动。敲打一番却是正常的，梨葭对此也并不在意。 可这裴氏听到要去尼姑庵，突然冲了过来，“崔梨葭，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贱人，贱人。” 柳岸明反应迅速，连忙抱起梨葭挡住那已经疯了的裴氏，刚包扎好的手又被抓出痕迹，斑驳血迹滴落在梨葭的衣服上散开来，层层血晕。柳岸明顾不得疼，怒道，“这哪还有一丁点世家小姐的样子？伤了神户公府小姐，就不是去尼姑庵这么简单了，来人，快拖她下去！别丢人现眼了！” 府兵得了自家主子的发话，纷纷围住裴氏。这裴氏知道自己已经是毁了，早就不在乎什么“世家小姐的礼仪”了，唯独这咒骂声不断，怨毒的声音却只让梨葭内心觉得更是可笑。 “我乏了，”梨葭挣脱柳岸明的怀抱，自顾自的离开了。 柳岸明一时不知往哪里放的手还在滴落着鲜血。侍女们也不知柳岸明是个什么神色不敢上前，王之澜与柳宸絮赶忙儿扶助他。柳宸絮拦下王之澜，撕下自己袖口的一点衣料，轻轻的包扎着柳岸明裂开的伤口，无比仔细小心。 “作孽啊，”荣亲王妃闷闷地私语，默默望了一眼洛班主，见他依旧在照顾着自己的女儿，便撇开了眸子，不经意的叹息。 这裴氏本可以不必罚得那么重的，只怪她自己蠢笨得罪了众人。世家的是非对错从不在于实际，只在于能不能让众人心有满意，他博陵崔氏钟鸣鼎食，非谋逆否则均动不得，又口出狂言失人心，不敬荣亲王妃是为三错。 荣亲王妃本与洛班主能有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这么一闹，好心情也全然没有了，裴氏真是愚蠢至极。 荣亲王妃应付似的向安郡王妃等一众贵妇人抱以歉意，不过众人也都无甚所谓，这种事情关起宅子门谁家不会发生？人多了的地方就是江湖，女人多了的地方更是不会安宁！ 荣亲王妃唤来侍女素玉去料理后面的事情，实是乏了。洛班主没有把任何一眼留给自己，深深的距离感让自己知道，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今晚的事，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再看洛班主的戏了。 三皇子等贵客，见状也都纷纷向着荣亲王妃告辞，虽是三更，但到底是大族之人，基本皆有官职在身，不便在荣亲王府留宿。 世钧见裴氏被料理下去后终于松了口气，环顾一圈儿去发现自己的妹妹人影都没了，而原本坐在妹妹身边的郑青绾却迟迟不动身，才忽然想起白日里的流寇，郑青绾脚上未愈，定然不便于行动的。 崔世钧便上前，郑青绾与侍女忙着揉足，没发现崔世钧正看着她们。待反应过来，面露羞色，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公主，若是不介意，我背你去荣亲王府的客房休息吧，你的腿怕是不适合走太多路了。”崔世钧是个练兵的，压根不懂女儿家的细腻心思。 青绾踌躇几番，终是点了点头。 钴柳王朝虽是开放，但也依旧遵循儒法。男女到底授受不亲，青绾或许在看到《有梅》一诗后，便已经悄悄喜欢上了崔世钧。 一见钟情，或许说郑青绾对崔世钧是不合适的，毕竟自小公主府就与神户公府接触甚密，但是喜欢这种心情，却仅仅只是一个白天而已......逃不开的。 梨葭绕了一路又绕到了后院方向，身着一袭粉衣的洛华，在月色下冲着她笑。 “原是我先救了你，却没想到最后却是我欠了你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章 灾祸·其一 尘埃落地过后倒是颇有些凄清，一个家族的起伏可能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福安堂内，荣亲王妃椅在躺椅上，阖着双目，倦意浓重却丝毫没有入睡的念头。 “王妃，恕妪蠢笨。王妃既知这事儿既然空穴来风，为何就这么不做追究？裴大司马的女儿虽说说辞并不充分，但其实细想并非全无道理。这花......也可她梨葭小姐自己散出去。”素玉揉捏着荣亲王妃的肩，只当是家常般的语气。今日这事儿，虽说晚辈们未必能多想些什么，但她这种盐食比之年轻人米还要多的，怎会看不出来梨葭小姐和兰陵萧家的女儿的死脱不开干系。但王妃却只是微作敲打，对外依旧是保了梨葭小姐的面子。 “咳……”王妃欲开口，却有些着了夜里的寒气，喘了一声，素玉忙砌过热茶捧至王妃手边。王妃抿了一口润了润嗓，方才开口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素玉揣度间，王妃继而又说道，“便是这点，裴家的女儿我就必得以罚之。” “可梨葭小姐……”素玉依旧不解，裴家的女儿罚了，又和梨葭小姐有什么关系？ 荣亲王妃放下茶盏，自己去关了窗门，斜靠在水曲柳的台面边儿，道，“事无巨细，最后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崔梨葭博陵崔氏钟鸣鼎食，追根朔源，也得看动的是谁的土，我不敢动，”王妃细细啜着茶水，指了指东方，“那穿着明黄袍子的人也轻易动不得。” “妪想着，王妃既是向来不愿世子与那博陵崔氏的小姐有什么瓜葛牵扯。倒也不是说让她认了这罪，顶了这众口铄金的声讨，那对世子与神户公府小姐的婚约也可以加压一番。” 荣亲王妃摇摇头，“我虽有此意，可博陵崔氏那丫头的确有几分本事，与此相比，裴家那小姐就真的太过于蠢笨。我虽看不出其中的关窍诀点，也知道她崔梨葭安排的这般妥当，裴氏却毫无后招，即便我有意，也力不从心。”况且岸明这般喜欢那丫头，王妃看着柳岸明对神户公府的小姐那么上心，便也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口上不说，心里还是不忍柳岸明真的受了什么委屈。 素玉似是能理解王妃想些什么，自顾自地说着，“倒也难为岸明世子了。” 寂寥深夜里，关上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倒也都成了秘密。王妃看着茶水里的涟漪，只道是一梦千寻一夜清明终成追忆。 后院，梨葭椅着亭阁的台柱，静静地聆听洛华弹奏的曲目。洛华抚在琴弦之上的指尖，敲打着一段段奇妙的波动，弹着弹着，洛华不自觉地笑了，梨葭也忍俊不禁。 “梨葭小姐可真是七窍玲珑，竟用那么多的烛光和铜镜在三更时这月光最是渺远的时候来'唤'来不该出现在王府的魂灵，心思这般巧妙，我初听时觉得是小姐你自以为梦笔生花，等着看你收不了场的尴尬境地，你却真的给了我一番惊讶，小人佩服。”洛华搭在琴弦上的手不禁伏案，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声太过明显。 初见这博陵崔氏的小姐，有感激亦有怨言，可短短一日，两人竟是有了这般多的秘密。洛华见崔梨葭是此等玲珑剔透的女子，没了怨言，有的只是敬佩。 “洛公子说笑，如若洛公子不肯相助，梨葭只能走投无路，与其说是梨葭我七窍玲珑，不如说是洛公子你为人予善，梨葭我曾经对公子的得罪，如今欠下公子的情分，已是换不清的债。”崔梨葭带着几分无奈，透着几斑歉意，虽是在笑，却也真诚。 “崔小姐，初为援手乃恩德所在，我报于你以礼则为义，如今再番是为情字所在。崔小姐若是愿将小人视之为友人，便莫在拘泥于这债债欠欠的了，唤我洛华便好。”洛华的美是皎月一般的纯澈，繁星一般的璀璨，只是在笑，就八分温柔入人心。 崔梨葭也不知是怎么了，本不该太过亲近于洛华，却也没回过神来点了头，“既如此，洛华公子便唤我梨葭吧，梨园的梨，蒹葭的葭。” 洛华颔首，思虑片刻又问道，“思旅人而蒹葭苍苍吗？” “只是简简单单的名字，没有这么多寓意的，”梨葭似是想到了什么，含着洛华己未见过的微笑，说道，“梨树开花结果的季节里家里加了我一个。” “梨葭小姐这笑容很好看，梨葭小姐一直这么笑着我也不会曾误解梨葭小姐是一个性情凉薄的女子。” 洛华不知，自己的笑其实更为澄澈，透明到梨葭已是不忍再看下去，撇过头，默默答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洛华见状也知，每个人心里都有着那无法说出口的秘密，既是说不出口便不再追问了吧。洛华也说不出是什么一回事，想要一直坐在这儿，陪着崔梨葭一同坐在这，听她说自己的心事，在这有些薄凉的夜里为她分忧解难。 须臾后才虑及已是僭越了，见梨葭仍旧伤神，便道倦了，自己回了客房。 梨葭见着他离开的身影，似乎有疑虑想要唤停他的脚步。终是忍了下来，咬咬牙，放弃了。 今夜后，我欠你的再也还不清，再也还不清了。 --------------- “怎么这般吵闹？”因着伤着了而歇在荣亲王府未离去的郑青绾问道外面的下人们。 “回禀公主！西厢客房走…走…走走水了！”一个小厮打着颤回道。 郑青绾忙看向西厢方向，火势在这么远处都能看得见，火光直冲云霄！这么大的火，怕是寝在里面的人们，无人可活着走出这个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章 灾祸·其二 “博陵崔氏……”梨葭在目送洛华离开后仍然在这后院吹着冷风。 春天的夜晚还是薄凉的，风吹过的地方都已然是失去了知觉。 “小姐，外面凉，先去里屋坐一会吧，”一旁观察的子兮，见洛华走了，上前来问候自己的主子。 “冷吗？”梨葭撇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梨树，“看，梨花开的多美，那么大个儿的花……一点儿也不冷。” “祖父，为什么我叫做梨葭啊？”记忆中的少女骑在她唤作祖父的那个男人的背上，她还记得，祖父的肩膀很宽，很壮实，祖父的手很温暖。 “那时候的梨花开的就和现在一样好看，祖父想着我们家的这个小丫头肯定也和这梨花一样好看，甚至更好看，就叫梨葭好了。” “那时候的春天也有点凉，但我不觉得冷，现在又怎么会觉得冷呢？”梨葭似乎是在回答，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她想起了洛华弹起的琴声，很好听，听着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家”。 当时的洛华闻言颔首，便是端了身子，右手拨了弦，空弦之音缓缓起，哀怨离愁从中生。继而左手揉弦，右手轻拨，激流涌进。梨葭从中听出了暴风骤雨，原本未有想法特别仔细的去听，如今却是融进了乐声里，暴风骤雨…… 那也是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梨葭的思绪便飘忽到了数年前……数年前……飘忽到了幼年孩童时。 “祖父，祖父，”梨葭的眼泪，一滴，两滴，三滴……明明周遭那般沉默，暴雨下，也听不到了泪水打地的声音。 或许这雨声，就是泪水声吧……嘶鸣的噼里啪啦！ “爷爷，祖母她！祖母她不睁眼了啊！爷爷，这是怎么了？祖母已是无力说话了。祖父，你别走，别走啊！”梨葭向着将要跨出公府大门的神户公高呼，瘦弱的小女孩啊！周围的下人们虽然撑着伞跟着遮雨，还是湿了一身啊！眼泪早就化成了暴雨。 “啊！”梨葭一声惊呼，大有摔倒的趋势。闪过的人影忙接住了快倒地的梨葭，那人影就是神户公。 扶稳了梨葭，神户公不做声响，将要踏出。梨葭伸手抓住了神户公的裤子，“祖父，别走，别走！祖母不睁眼，梨葭想让祖父看看祖母啊！祖父……” 神户公本就犹豫迟缓的步子，一声叹息，便是停了。年过半百的神户公面露悲戚之色！回首抚了梨葭的额头，便又是转身欲走。 梨葭将神户公的衣服攥的更紧了，“别走……梨葭好想祖父……”边啜泣边颤抖的声音还带着些齿尖的摩擦，挤出，挤出。 “放手，”神户公极为低沉的声音传来。 梨葭闻声一愣，但手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我说放手！祖父溺爱你，你便不知道轻重了吗？我说放手！”神户公怒喝之，可是这怒喝！在话尽，却已是变作了颤抖。 神户公向来不曾训斥过孙辈，祖父这是真的动怒了吗？梨葭心惊地放松了手心，却又狠狠地抓住了祖父的衣服。放了手，大概是再也见不到祖父了……梨葭虽还是孩子，事理不明，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感觉不出…… “放手吧，好孩子……祖父，很快就会回来的，”神户公这么多年的是非历尽，怎会不知道自己孙女内心所想。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可以虚以为蛇向众人，虚虚假假于朝堂，但面对这个嫡亲的孙女，怎么可能会有任何心力算计？出口的只有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回来？”，怕是…… “好孩子，你是博陵崔氏的子孙！你有博陵崔氏的骄傲！你得是我们博陵崔氏的骄傲！”终究还是想去见一见妻子的……但见了，怕是舍不下了…… 不只是怕了祖父的痛呼，还是懂了祖父的心意，梨葭就这么放了手，放了手…… “好孩子，”神户公只留下了这句话，便是快步踏出公府大门。门轻轻合起…… 两日后，那神户公府，繁华的神户公府，布满了白色的丧事用物。 神户公浴血奋战抗击外族不幸裹尸沙场！ 神户公府夫人疾病追随而去！ 因着崔世钧驻守海滨，皇帝免了回府奔丧。为了这国之忠臣之死，皇帝亲自前来府中为之哀悼，更举国丧七日！只有这神户公！只有这博陵崔氏！才能有这么大的殊荣！ 神户公府满是哀泣之声，跪地痛呼的各分支，前来追思的大小官员们。梨葭哭不出来！只是在那里跪着，跪在那国之天子的脚下。 “老公爷公夫人这么走了，贤弟和弟妹也死得这般早，这梨葭世钧还这般年幼！哎，世事难料，难料！”皇帝这痛苦地呼声，听上去是那么情真意切。可是梨葭偷偷仰视，却分明读出来嘲讽和厉色！但只是一个瞬间，但这么一个瞬间，梨葭却真真切切地读到了！ “梨葭丫头，你的父祖走了，朕即是你的父祖，”皇帝似是温和长辈般和梨葭这么说道。 梨葭闻之，不语，只是头低得更是紧了。 虚情假意。梨葭似是感觉到了灼烈的气息，如果目光能烧死人，怕是这神户公府早已灰飞烟灭了吧！ 只是一瞬间而已，一瞬间……皇帝的形象就坍塌了，温和，多情的一面，反转为无情和残酷的一面。 神户公府的顶梁柱，博陵崔氏的顶梁柱，就这么“战死”了，真的是“战死”吗？恨意就这么慢慢爬上了梨葭的心头，还是一个孩子的梨葭的心头！ 梨葭现在已经是很清楚了，祖父必须去战场的原因。他的手下有人被买通了，私自串联了地方的官员，如果祖父当时不回战场，必然会被扣上卖国罪名。 当时的祖父为什么会回来？只怕也是皇宫有人“好意”告知祖母的身子状况吧。我们博陵崔氏神户公府的人有情，就被这么糟蹋利用。一边告诉祖父关于祖母的事，一边又在操纵边境，连人命都可以当在筹码，只有丑恶。 “我不是不想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是笑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章 灾祸·其三 “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洛华回到西厢客房，在想着谢苓临走前的请求。随便带一个女孩子回平城，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毕竟本质而言，仅仅是初识，况且去一趟京城就带回一个女孩子，也对她的名声不太好，可是即便如此，也总觉得无法拒绝她的请求。佛祖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有着缘的，或许谢苓就是与自己有缘之人，就彷佛在上辈子，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回头再和父母详谈一番吧，这种事情也不能全以自己的想法。 时辰是真的很晚了，可是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洛华却完全没有睡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给自己的震撼实实在在，平城的数年也未必能比得上京城的一日所见。 “咚咚……”洛华的思绪随着敲门声唤回。 洛华也跟着敲了自己内房的门，“咚咚……” “我便是猜到了华哥哥你还没睡，所以来找你。”门外的洛伊的腔调颇有丝困倦，显而易见的强撑睡意。 洛华闻声，忙开了门，将伊儿拉了进来，“困了怎么不去睡。” 洛伊的眼皮儿耷拉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回来后没有看到哥哥有些担心，哥哥你今天没有出场会不会有些失落啊。” “我为什么要觉得失落啊，倒是妹妹是不是还内心窃喜为兄没有出台呢？”洛华敲了一记脑蹦，带着些狡黠打趣儿道。 “伊儿可是好心好意来关心哥哥你的，哥哥你倒好，还反过来来气你妹妹了，”洛伊鼓起了腮帮子，气鼓鼓地回应道，“窃喜什么，窃喜你把我强行塞给阮欢辞吗？” 本想指责一番，可是更觉妹妹这种女儿家害羞气急口无遮拦的样子有趣，便故作老成，“那好，你既是那么喜欢兄长，以后就陪着兄长支撑洛家班吧，别出嫁了。” 洛伊闻言内心急躁无比，但又不想输了气势，高呼道，“不嫁就不嫁，在家当老姑娘吃兄长的穿兄长的行了吧！” 洛华似乎感觉门外有什么人在，神思间又被洛伊打断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怪物哥哥，”边说边拿拳头锤了洛华几下，呲溜一下跑掉了。 洛华见洛伊路上似乎没遇到什么人，便也就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了。给洛伊这么一闹倒是累了，便也想着去就寝了。 似乎在睡梦中，但这燃烧着的味道却是那么真实………… 这是火？ 半睡半醒间，踹开门，闯入洛华屋内的阮欢辞让洛华不由得抖了个激灵。 “火……”洛华连忙起身，这种恐惧感不断地压迫着他，阮欢辞却挡住了他，抓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地盯着他。 “谢谢你呢，我本来呢，下不了决心，如今却是觉得一点也不手软。”阮欢辞的眸子透着狼似的精光，恶狠狠地盯着洛华。 “你……辞兄，火……你在做什么，还不放开？还不跑？”洛华不断挣扎着，可是却完全挣脱不开阮欢辞抓着的手腕，“爹娘，伊儿……” “有人给了我迷药，他们应该都在睡吧，再也不会醒了，”阮欢辞说到此面上一闪而过的悲痛，但是转瞬间又是愤恨，“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你说？” “你疯了！”洛华闻言猛地起身，“你竟要杀你的恩师与青梅竹马？你这个疯子。” 洛华仍未挣脱阮欢辞的钳制，挥手打了一拳。阮欢辞踉跄一步，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渍，笑了。 “你好可怕，”洛华见到外面的火势已经遏制不住，很绝望，但是却知道已是毫无办法，却哭不出来。他想到了睡着了的父母和妹妹的脸，空空洞洞的眼神。 阮欢辞拿出了一张纸条，密密麻麻写着很多的字，洛华已然恍惚，只扫到上面有一个灭字。“你说，为什么……”没有嘶喊，没有痛哭，洛华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助感在慢慢涌上心头，这是为什么……自己未来的妹婿，要害死整个洛家班！“为什么……” 洛华喃喃着的一直只有这三个字。 “因为伊儿永远只能看见你！师父师母也只能看到你！”阮欢辞不知道是说给洛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只是说着，“我和你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伊儿要为你终生不嫁？我给过她机会了。 “我不如在地府和洛家人一起，没有你，没有你洛华打扰我们一家人！”阮欢辞也是魔怔了，扯着洛华的头发一边嘲笑，一边说，“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现在能醒过来吗？因为洛家班会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我们都会死。不要想着和我们死在一起，马上，”阮欢辞笑的更大声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你可以选择再去死，可是死在一起的人只能是我，你，”阮欢辞将洛华往床上一丢，“你，回去当你的孤魂野鬼吧。” “告诉你，你不是师父师母的亲生子，知道吗，野种。” “你胡说！”洛华终于在听到这句话后内心的情绪爆发了，“你胡说！你这个疯子，疯子！” “我是疯子，不管你信不信，我疯可我不蠢，师父所言我还不会听错。你死，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洛华亦或是阮欢辞，都深知洛家众人恐怕已经是吞没在火蛇之中。 洛华不禁苦笑，“就在刚刚，我还在为着妹妹因为喜欢你而胡言乱语而取笑她，现在就……” “洛伊不是说要为你终身不嫁？”阮欢辞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抓过洛华的肩膀，指甲似乎要将洛华的肩膀戳穿，“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洛华闭口不语，阮欢辞却闪过洛伊在于自己说过话后脸上的红晕，脑袋轰的一声，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癫狂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迟了啊！” 阮欢辞盯着洛华，不再有恨，似是忏悔道，“我是不如你，我确实不如你，才会这么愚蠢。” 洛华已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呆滞着。 阮欢辞打了洛华一巴掌，“定有人来救你。可你一定记得离开京城，这里是一个迷城，一个吃人的地方，我现在才发现这里的危险，为什么我看到今天的事情却一点点都没有反应过来。”阮欢辞看着还在愣神中的洛华，似是苦笑，接着道，“我还是讨厌你，但你要活下去，我很可笑吧，剥夺了你的一切让你活下去。” 阮欢辞起身钻入火海之中，混沌的洛华这才有所清醒。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护好你的玉佩，不要给任何人看到，这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京城有人想要害你，不要留下来。”对不起，这句话我可能就是在死之前也不会和你说的，洛华。 洛华在看到阮欢辞彻底消失于火海中后，终于泪落。 一夜之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了，那就让我也一起等待死亡吧。 只是，那个神仙妃子一般的女人，再次拉住了自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章 灾祸·其四 郑青绾在发现西厢大火之后，倦意全无，连忙起身，唤来婢女。也顾不得服饰搭配什么的了，不等侍女服饰便匆匆赶去西榭路上，欲唤柳岸明，并让府中的人赶紧去救火救人。 荣亲王府到底是大府，这种事发生怎么会没传到柳岸明耳中。郑青绾在路上就撞上了快步赶路的柳岸明和崔梨葭。 “西厢...火。”郑青绾遇事匆忙，跑着步子而气也喘不过来，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柳岸明眼神示意小厮别停了步子，这边和梨葭说道，“表妹伤了脚，恐怕行不便，梨葭你搀着表妹慢慢走，我先过去。” “不用不用，”青绾这才反应自己的脚伤，皱了皱眉头，搭着梨葭的手，摇了摇头，“梨葭妹妹你先去，那洛公子救了我们，你快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梨葭闻言颔首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这就先去。”又转身对青绾的侍女吩咐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让人去传太医来，公主和洛家人都需要诊治。”语毕便急匆匆地和大部队一起赶向西厢客房。 还未到眼前就已是看到扑天大火，梨葭见此不禁皱眉，这火势怎么这般大，按理荣亲王府的应急处理，这火势也该是有所收敛不至于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看到，颇有些心颤。 柳岸明见此情景也有些紧张，不由得加快脚步。这总不能请来一次洛家的人就让他们出了什么大差池，那该怎么像平城洛家交代此事？ 待至面前，这火势之盛才真正的让崔梨葭紧张，“怎么不去灭火？快去啊，人呢？洛家的人呢？”梨葭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不是没看到旁边一直在一盆水一盆水浇过去的下人们，可是这火势却一丝一毫没有减退的意思！ 梨葭望了一眼侍女子兮，只见子兮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手足无措的。 安排的火应该不会这么样严重，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但更重要的是，他柳岸明不能死！ 柳岸明看着崔梨葭急出汗水的面颊，牵过她的手安慰道，又一边冲着府内众人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线进去救人啊！” “世子……小人家只有我一个成年男丁，这火这么大……我进去了肯定没法活着出来啊。” “世子，小人也是啊。” 听着这样子的声音，柳岸明脑袋也不免轰地一声，看他们洒水全毫无作用，突然灵光一闪。 “用沙土扑这火上。”侍卫琛深闻言，便捞过一波干沙撒上去，果见撒去的地方火势有衰减迹象。 “世子……”琛深见到此现象有些震惊，望了望柳岸明与崔梨葭，二人也是了然倾向。 “这火中竟然有油，这是蓄意而非偶然了。”柳岸明喃喃道。 正在柳岸明还在思索的时候，崔梨葭抓起一把土，快速冲了进去。 “梨葭……快，快进去拦住神户公府小姐！”柳岸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崔梨葭的动作会这么迅速，一时间也是乱了阵脚！ --------- 火中有油，到底是谁换了火种，还是他阮欢辞真的是个疯子吗？ 崔梨葭冲入火蛇之中，她知道洛华的客房在哪个方向。明明并不远，但火焰的灼烧刺痛着梨葭裸露出来的皮肤，担心身上繁花样式的布料也随着这火蛇燃烧，梨葭撤下这些衣料随手扔在地上。 这燃烧着的木窗随时要掉下来似的，可是现在他洛华现在不能死！ 摸索之间，她看到跌坐在地上的洛华两眼放空。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跟我走。” 还是像刚见到他时一样，那么清瘦，就顺着自己的力度摆弄着。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也不忍心。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说出口，只有火心烧尽木屑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洛家人在迷药下，怎么可能还会有生还的人......“我见着自己的长辈死在我的眼前，你见你的亲人消失在火焰中。”梨葭不由得自嘲道。 这时烧着了天花板竟然掉落下来，梨葭连忙扣住洛华，向着烧着的木块撒去土灰，用身体替洛华挡住沉重的木料，撕裂一般的灼烧感。 洛华就仿佛是一个人偶，不声不响，明明出去的路就那么近，梨葭唤他出去，却一点点动作都没有，失去了心的玩偶。 “无法承受这样子的世界吗？”梨葭像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洛华，“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崔梨葭是有答案的，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死，她必须活下去才能守住自己祖辈积累的博陵崔氏的荣华！ 沉重的木料压着梨葭，无法挣脱，“连活着都不敢！你这个弱者，连给父母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你去死吧，一起去死吧。” 直至听到“报仇”二字，麻木地洛华才突然有了什么反应，蓦然间看到被压在地上的崔梨葭，想起了阮欢辞临走前对他所说的“有人要害你。” “为了害我才致使我全家覆灭吗？”洛华似乎支撑住了自己内心的彷徨，一步一步走向无法行动的崔梨葭，“你再一次救了我。” 言语间，洛华拼命的想要拉起压在地上的崔梨葭，“谢谢。” “你快点救我啊，使点劲啊。”崔梨葭对洛华吼着。 洛华听此，明明这么样子的险境，竟也笑了，“怕死就别做英雄啊。” “谁做英雄了，我是知道我不会死你懂吗？” 洛华不语，内心想着自己也不会死，也不该死，不能让父母妹妹死的冤枉，他阮欢辞怎么会好好地要杀了我们洛家，怎么可能没有人指使！ “别留在京城。” 想起阮欢辞临死前的这句话，洛华内心里回答道，“我要弄清楚我的身世，看来就得留在京城了。” 想法间，下足了更多的力气，可还是难以将崔梨葭救出。 此时柳岸明带人冲入，由于知道了火难灭的原因，改换了救火方式，已经不再是难以入内，他抱住梨葭惊慌的呼喊。 梨葭看到柳岸明到的那一瞬，知道终于得救了，便松了气，陷入了昏迷。 荣亲王府的下人拖着洛华出去，柳岸明抱着梨葭紧随在后。一路上，洛华没有想着回头，在出去的那一刹那，他知道自己有什么改变了，他望向昏迷中的梨葭，又看了看已经一片狼籍的西厢，没有了迷惘，有的只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坚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章 犹疑·决意 “再见了，爹，娘，妹妹……” 绷住的心弦终于在这一刻折断，洛华只觉得眼前一黑，重重的倒了下去。 梦里是漆黑的夜晚，旁边是熊熊燃烧的烈火。里面的人影…是自己已经烧成灰烬的父母妹妹以及洛家班的其余众人。 “孩子，在我们眼里，你就是我们的血亲骨肉。” “玉佩，收好玉佩，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的玉佩。” 火海里父母已经看不清面貌，但声音还是那么柔和。 “哥哥，再见了……” 随着慢慢灭散的火势，而走远了的家人，想要伸手挽留，却发现距离越来越远。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离开京城。”阮欢辞的声音传来。 真的应该离开吗？不断审问自己的内心，如果真的离开了，独自回到平城，就能忘掉父母妹妹因自己而死吗？ 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 “我的玉佩呢？”洛华终于能够说出自己内心积郁的话语，“玉佩……”洛华在漆黑中不能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玉佩，以及玉佩散出的淡淡微光，和光里那个一直带着嘲讽笑容的好看女子。 “梨葭……” --------------- “好孩子，你可终于醒了。” 洛华的精神还尚且有些恍惚，他看到荣亲王妃坐在他身边给他拿着茶杯给自己喂水。 “王妃……”洛华挣扎一下，有些惊讶，声音是久睡才醒的嘶哑。但王妃连忙缓住他的动作，抚慰他的情绪。 “孩子，你先别说话，喝点水，嘴唇都干了，别害怕。”王妃边给洛华撑起枕头方便洛华能靠在床上，一边用茶杯的水试图湿润洛华的嘴唇。 “王妃，我…小人自己来。”洛华声音有些打颤。 荣亲王妃一瞬间给了自己一种母亲的感觉。王妃的面容看着十分憔悴，王妃对自己笑的很温暖，但是眼角的纹路远比当初初入王府所见要多，眼睛浮肿发红显然是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素玉，让人把太医吩咐的煮好的药拿来，再取点蜜饯，”王妃向侍女说完，又看了看正自己进水的洛华，抚着他的手对他说，“孩子，你先好好休息，马上记得药得趁热喝，可能会有点苦。” 洛华在王妃说话间，感觉到玉佩依旧贴身在自己腰怀处系着，悬着心才放下。 玉佩绝对不能丢。 “王妃，小人不敢劳王妃劳神费心……小人……”洛华还未待说完，素玉已是取了汤药蜜饯呈给了王妃，王妃舀了一勺汤药喂至洛华嘴边。 “旁的话先不说，先喝药，药喝了再说。” 汤药还有一点烫口，每当洛华做出有些难以入口的神情时，王妃都会先在勺子里放一颗蜜饯再吹吹，认真的神情就和母亲一模一样。 洛华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一旁的素玉连忙接过王妃手上的汤药蜜饯，取来湿毛巾交到王妃手上。王妃细细地擦拭洛华眼角的泪痕，柔声说，“傻孩子，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先喝药。” 王妃说罢又自个儿拿起了药碗，洛华伸手拿了过去一饮而尽，闷闷地，只说了一句，“王妃，我想我的爹娘。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洛华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接受了事实，但王妃仅仅是给自己喂药就不知为什么刺激到了自己的心灵，连敬语都不记得说了，只能想到大火燃烧时自己什么都无法做，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去的场景。 王妃闻言背转过身去，只听得一声叹息，又坐了回来，向洛华问道，“孩子，你愿意留在王府吗？你尽管把我当成你的娘亲，这是我们荣亲王府，亏欠你的。” 王妃看着洛华这张与柳岸明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又想起了这是笙哥唯一的骨肉了，心里的酸楚说不出道不明。这孩子真的是让王妃心疼不已，她想好好的照顾他长大看他未来娶妻生子，为他洛家一支留下血脉。 “离开京城……” 洛华又再次想到了阮欢辞的话，他看着王妃的慈祥面庞，就想到自己的母亲以前也是这么哄着自己喝药，药苦，也是取的蜜饯，一勺一勺喂给自己。 荣亲王府非比寻常人家，仅是一个寿辰就已是风波不止，折了多少人命！自己真的应该留在这里吗？ 是谁要害自己都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怎么报仇？ 王妃看出了洛华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自然知道洛华心中闪过了无数纠结的念头，也不好再劝了。 这火这般不同寻常肯定是有人蓄意想要谋害洛家，洛华昏迷的这三天，王妃也在托自己母家的人调查，却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关键的是这十四年来洛家未曾入京，到底是谁和洛家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要下这样子的毒手，完全没个头绪。 王妃自然很担心这洛家唯一的骨血的安全，这孩子见着了就那么讨人喜欢，如果华儿还活着在，只怕也和这洛华一般岁数了。但什么事情都强求不得，在王府保护是好，若是他不愿意，荣亲王府和谢家的势力还不至于保护不了一个孩子。 “你好好想想吧，等你决定好了再来跟我说，荣亲王府肯定是愿意接纳你的，什么都不要想了，”王妃意欲走出房门给洛华自己一点空间，行至门口，回头对他说道，“好好活着，孩子，你不能让你们洛家绝后了。” 可是，自己似乎并非洛家的子嗣。为了自己一个外人......害了洛家满门。 听着关上的屋门，洛华心里只有阵阵心寒。 他拿出玉佩，默默抚摸着玉上的“华”字。这玉佩定然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但就算有关又如何？这么多年，真正对自己好的，关心自己的爹娘妹妹就是洛家人而非自己的亲生父母，身世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这个答案洛华说不出来。他想弄清楚一切，却又害怕知道一切。 “如果当初没有来京城就好了，或许妹妹很快会嫁给阮欢辞，爹娘会抱着外孙，我的洛神花也开了。” 但是摸着摸着玉佩，脑海里却又想起了那个嘲笑自己“女相”的，在坏人面前救了自己的，在自己弹琴时露出落寞的，在燃烧着的火焰内说着“我不会死”的崔梨葭。 洛华仿佛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豁然开朗，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章 岸明·审视 洛华思索之间，也不由得打量了一番现在住的居所。窗引南向，无论暑热还是暮夕，阳光都可以透过镂空的窗桕散入细碎斑驳的阳光。这床上的软木花雕也是西厢客院所无法比拟的，盘旋纵横的飞蛟拼接成一副龙门飞跃的姿态。这枕芯抱之不生热，似乎是什么玉，柔而清凉，覆盖在这丝织锦缎上，只怕平城的老宅的主屋也不会有这么细致考究的床第。 侧过身来，陈设镂刻松柏常青雕琢的瓶颈构成苍劲的绿意，旁边桌上并数十方宝砚，笔数层叠按瘦细长短有致排序，即使洛华是旁流子也看得出定然皆非凡品。案上刻画的字迹应当是柳氏笔法，定当出自昔日钴柳柳家名家之手。 这柳家书法随比不得琅琊王氏有名气，但也是定然可以称之为一大流派，即便柳家现在并非皇族，现在也应该是名贵世家。案上书言柳氏家训“可畏不可恃”。 这应当是荣亲王府主府外阁的书间，洛华也不免觉得有些讶异。纵使自己在王府受此大祸，西厢客院一片狼藉，荣亲王府也不必将自己安置于主府之内。洛华也不免有些动容，王妃待他的好是真心实意的，但他却不懂王妃为何对自己一个仅见过两面的陌生晚辈这般关心。 但对于刚刚失去双亲与妹妹的洛华而言，这无疑是内心的软肋被戳中了。王妃明明如此高贵的身份，但是面对她时，总是莫名的忘记自己的身份，就好像眼前的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一般。甚至能感受到王妃身上与自己连心的痛楚一般。 洛华思踱其间，屋外扣门声“咚咚”传来。洛华虽然昏倒数日但实际并无什么伤痛，以为是王妃回来了，连忙穿起衣服欲去开门迎入。 不过开门时洛华见到来人倒是一愣，谢苓在开门的一瞬间就扑在洛华胸口上，柳岸明则施以关切的眼神。向他说道，“来看看你的身子，看着母妃出来了，约摸着洛公子应该是醒了。谢苓硬拖着我让我带她一起过来，这才一道前来。” 洛华扶着谢苓让出位子将柳岸明迎了进来。柳岸明见谢苓和洛华这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完全没想起谢苓与洛华怎么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洛华也显得施施然的，想着谢苓与柳岸明本应当顺理成章的关系，推诿着，温声道，“谢小姐先坐着，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 洛华将其问之为是否身子不适逢，也是圆了柳岸明面子上的周全。又转而向柳岸明谦声道，“世子，世子之救命恩德，洛华感激难以言尽。小人得世子与王妃的惦挂着实心念感恩。” 谢苓的眼神里似是伤怀，“我怕你难过，所以我也难过。”谢苓说话没有什么转弯抹角，只有着很浓烈的关心，让洛华心头一暖。 谢苓不知为何，总是带给自己一种亲切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是如同陪着洛伊时的感受。他看着谢苓说话这般直截了当倒也清楚了荣亲王妃待她是极好的，不必那么严规守矩，柳岸明应当也仅仅是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的。 想到妹妹，洛华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谢苓看出了洛华突如其来的感伤，握住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洛哥哥你还有我在陪着你。” 洛华闻言，更是感动万分，劫难过后家人尽失竟也还有人这般诚切地关心着自己。在自己的亲人罹难之后，现在内心最大的感受是，还能活着真的很好。 柳岸明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明明知道谢苓和洛华的动作有些越矩，只是内心有些诧异，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着洛华住得可还习惯。 洛华这才知道这其实就是柳岸明居所西榭外阁，自己的猜测还是没什么错处的。 “梨葭小姐可还好？”洛华思虑起当时梨葭晕倒在柳岸明的怀里，很清楚柳岸明与崔梨葭有着婚约关系，若是崔梨葭真有这么意外，柳岸明也不会有这心平气和的态度来看望自己。但即便如此还是十分担心梨葭小姐的身子。 “梨葭小姐……”柳岸明听到洛华如此称呼崔梨葭，不是崔小姐，不是神户公府小姐，而是梨葭小姐。 梨葭她为洛华求了一块丹书铁券，又不顾火势之险硬要救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怎么就有了值得生死相托的羁绊了吗？谢苓如此，梨葭也如此。 母妃更是对他如此精心照料，他柳岸明从来没有受到过母妃的慈祥照拂。在自己小时候，不慎因王府内的雨花石子路过于颠抖而摔了一觉，左膝溢出舀舀鲜血，多么希望母妃能鼓扶起自己一把，但母妃就在旁边只是默默的看着并不愿意加以帮助，冲自己说道“自己站起来”。一直注视着，直到自己艰难的爬起来，母妃才唤来侍女传来太医照顾自己，但她没有对自己表示任何一句的关心。 又能奢求什么呢？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母妃嫡子的凶手，真的怪不得母妃对自己的漠视啊。 他看着洛华那张脸，愈发觉得那张脸竟是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可那张脸上藏不住表情，沉不住内心，分明还是个孩子。真的很羡慕啊，肯定是无忧无虑在父母亲人的关心下众星捧月长大的孩子。 相似的脸而截然不同的命，自己所得不到的亲人的关爱，友情，亦有可能自己最重要的人也会……洛华仅仅是几日就获得了。 柳岸明不再想下去了，羡慕什么呢？羡慕他失去了家人吗？有得有失。 柳岸明信天信命，凡事有因有果。 “世子……？”洛华见柳岸明迟迟不动口，以为是崔梨葭有了什么出乎意料意外，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事的，崔小姐她好得很，她怎么可能有事，祸害都是留千年的。”谢苓见洛华这般关心崔梨葭很是不高兴，什么体统也不顾，来发泄自己的不屑。 “哎，谢苓，你不可这么说梨葭，她救了洛公子是事实，受了伤也是实际，”柳岸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久未回复的失态，接了谢苓的话头，一边笑着对洛华说道，“梨葭她是已经可以下地了，她又自幼习武，不用太过担心。倒是你，身子骨似乎比较弱，又受了…刺（激）……”柳岸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谢苓听到此处又紧紧地抱住洛华的手臂，不敢看洛华是个什么表情。 “我既活着，就要看看看不见的明日，洛华在此再谢世子救命之恩。” 洛华不接柳岸明的言失，拱手相谢，再大的刺激都是昨日的事情，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与崔梨葭，谢苓仅仅只见数面却已是感觉她们是自己生命中的重要的行方指引，既是如此便不必沉湎悲痛，这绝非父母所愿。 洛华抬首露出的是像春风一般的笑，本就灿若繁星般的外貌配着这笑更是璀璨异常。 自己的心意远远不如这孩子坚决。柳岸明垂眸，与其患得患失不如继续坚持，他终于懂为什么洛华那么快就能得人心了，那是自己所没有的一种坚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章 梨葭·约定 “洛哥哥，你要带我走吗？我们去平城吧。”谢苓一本正经的望着洛华的脸，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问道。 洛华想起，王妃寿辰那日，谢苓请求自己带她离开荣亲王府去平城。 一旁的柳岸明听了连忙训斥道，“女儿家怎么可以这么不识轻重，这种事情不和王妃与我先行商议就暗自里下做决定？” 柳岸明虽然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他作为荣亲王府世子，很多礼节规矩看得十分重要。女儿家怎可随意与外男私行。柳岸明将谢苓看作自己的亲妹妹，但惊闻谢苓竟然丝毫没有和自己提过这事儿，免不得气怒。 “世子，此事我会和王妃去说的。只要洛哥哥愿意带我走。”谢苓盯着洛华，肯定地说道，“王妃让我凡事要有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要陪着洛哥哥。” 洛华闻言也惊诧不已，为着谢苓这般果断的话语，谢苓这丫头定然是给王妃和世子宠惯了的，才心性如此简单率直。 可数日前，洛华当然是知道自己在王妃寿辰之后停滞几日京中，必然是要回平城的，因为那是家人一起在的地方。可现如今，满门尽数凋敝，空余自己独身一人，就算走，也真的是去平城吗？真的可以让谢苓陪自己四处漂泊吗？ 曾经的自己是洛家的骨血从未有过怀疑，如今却被告知自己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平城……感觉充满了讽刺。 况且洛华不是傻子，他知道谢苓这番定然是少女初长成，心有异样情愫滋生，可是自己只当谢苓是妹妹的情绪是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 “且让我想想再说，王妃也让我多行思索，给我一点时间吧，”洛华抚了抚谢苓额前遮眼的青丝，“让我们都多想想，好吗？” “我会等你的。” 谢苓的话语简单而真挚，不假思索，是真情。 洛华颔首，啜饮刚刚由下人砌好的茶水，饮尽后向柳岸明问道，“我可否再去西厢后院再看一眼？” 西厢后院因着洛家二十多人口之死已是封闭了起来，火后的西厢后院断垣残壁一片废墟罢了。 柳岸明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常理而言，命案现场不该再有无关之人踏入，然而那毕竟是他死去亲人的最后栖眠场所，想起自己永远没法见得天日的亲母。头七之内令逝者安宁，可再过三日就是头七的最后一天，一切残骨皆埋于土中送往奈何桥。只怕这是洛华最后一次再见亲人的机会了。 柳岸明实在不忍说出这一个“不”字，终究是默声应了。 “谢过世子。”洛华重重的叩首一拜，他洛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姓氏，自是知道这定然是让柳岸明所为难的请求。 该记的恩，还不起，但这跪首，便是他洛华最由心而发的敬与谢。 他柳岸明是真真正正的君子。 柳岸明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只是自己独自走出屋门踏出院落。 谢苓抚洛华起身，对他说，“洛哥哥，我不会哄人，但是洛哥哥，你记得，我在，我在你身后。” 洛华闻言笑了，“我知道，以后我就喊你妹妹了。” 谢苓点了点头。心中也滑露出一丝丝苦涩出来，但谢苓很清楚自己会等下去的，或许会有变卦的一天，但坚持过，等待过，就不会让以后的自己为曾经后悔过。 谢苓唤来下人帮着一起给洛华稍稍的梳洗，发丝梳理得极为仔细，谢苓对洛华说，“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我想让洛哥哥见自己的父母最后一面时能和我梦里想的与自己父母见面时的情景一般，是最精致的。” 换上一袭白袍，宽衣大袖，袒胸露背，洛华称之为“我自桀骜”。既是最后一面，那就最坦然的告别。 换衣服时，洛华拉上屋帘，紧紧握住自己的玉佩。自此以后再无一昔日之物，唯有这枚白血玉玉佩随自己漂泊流浪。 ------------ 洛华在路上忐忑不安，他知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最后再有机会见上父母一面，今日之后或许，洛华此人或许就告别浮世，独自漂流。细想，不可带着谢苓走。虽然情谊为真，但终究并非男女之情，或许未来谢苓就会有自己全新的际遇，而非自己这个连身世都不清的人。 待至西厢客院面前，那种无助感再度涌入心口。面前的是烧制乌黑的残壁百强，厚重的土埋裹期间，还记得第一日来这王府妹妹伊儿的新奇，现如今只能看到残瓦败壁！ “华公子，待你多时了。” 这女声却坚定，“留下吧，华公子。” 那个抱着自己发出嘲笑声的骄慢小姐，那个气急败坏冲自己吼着“我不会死”的神仙妃子，那个在夜里对自己流露不甘与丝丝苦楚的普通女子。 “梨葭小姐。” “我知华公子几个时辰前已是苏醒，定然会来这父母妹妹最后活过的地处，已经等候多时。” 今日的梨葭穿着少见的朴素，不似以往的繁华雍容。一袭素白杂裾，下摆处层底细腻，走近之如春风和煦，自有一种静谧。妆容亦是寡淡，只有白面突出，笑得柔和。 “为何留下？” “诚汝之父祖娘亲，妹姊亲人，悉尽别离，既无依靠何来'归处'？是为其一。 “火之娑陀，孳起非不虞，人为所致，既如此，汝之安身立命之所何有？是为其二。 “亡亲之仇不共戴天，岂可轻易抛却放下？是为其三。 “或许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其四其五其六。”梨葭用以看穿心事的眼神望着洛华，洛华眼神摇摆不定。 “可我的父祖娘亲定然希望我放下仇恨，能平安过活，实现他们的愿望才更为孝道。” “若无荣亲王府与神户公府庇佑，你孑然一人谈何平安保全？”梨葭深知洛华哪怕离去，荣亲王妃也会为了已故洛班主与她的情分照拂洛华一生安全，黑手可下一次却没有机会动第二次。 但他洛华绝不能走！ 梨葭唤来侍女抱来一把琴，洛华看之大惊不已！上面焚烧后修补后的痕迹分明是梨葭赠予自己的那把琴。 “弹琴给我听，以后，好吗？” -------- “我留下。” 除却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自己望见梨葭的眼睛里有着让自己无法拒绝的眼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章 欺人·自欺 “小姐，您醒啦？” 床上帘布外传来子兮的声音，“小姐您睡了一整天了，荣亲王府世子将你救出来后，我们公爷便带您回来了。公爷现儿个去上朝了，这才没陪着您，这两日公爷都没怎么睡。” 梨葭轻轻掀开床幔，向着子兮点点头。动作幅度似是稍剧烈了些，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子兮连忙扶起崔梨葭，借力助其坐在椅子上，“小姐，您慢着点，你那天被屋梁砸了臂膀，虽是上了药，但肯定还痛着呢。”说话间，将梨葭的手抚至桌上，唤来悠兮斟了上好的台前龙井。 崔梨葭接过茶水，眼神示意让悠兮下去了。子兮看之脸色，便起身关了房门。 梨葭走至窗前，吹了一枚玉环，清脆一声如鸟鸣般地声响回响起，一黑衣人似风一般飞身而入。 黑衣人正是博陵崔氏家族的影卫头目，恭敬请安道，“小姐，唤小的有何吩咐。” 梨葭缓缓地走动着，眼睛挟起，开口道，“洛家一事你是怎么安排的？我只叫你激起阮欢辞的疑心，传字条给阮欢辞让其知晓洛华并非洛家亲生，使得洛家众人心生间隙以便我们离间其中燃火嫁祸洛华揭露他的身份，以让京城皇族生纷争混乱。” “小人着实是如小姐所言，在酒馆等候许久才获得机会，听得洛班主他们谈论这种密辛才引去阮欢辞的。纸条也正如小姐所指示的，'华，荣亲王府已亡世子之名。寿夜，火，真相大白。'并留下火匣子与迷药，但不知为何那日屋内却有大量火油才酿成洛家惨祸。” 梨葭听之不由得来回踱步，思前想后，却不得其解。洛家久未进京，不应当有什么仇人。荣亲王妃与洛班主的事情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谈资真要算账也不会拖至今日。 那若不是旁人动的手脚，真是阮欢辞自己心思阴毒的话也说不通。他若真这般作为必将祸移至洛华身上，将火匣迷药留在洛华身上，让洛华以荣亲王妃亲生子身份犯下这等过错，等同于昭告天下荣亲王府前世子未死。王妃与谢氏必要保下其子，先帝嫡公主也会护着自己的亲侄儿，皇族内部分裂必然发生。一方名不正言不顺，一方弑养父养母，哪一边都不会讨到好来。博陵崔家就做虎关手斗。但见子兮反应显然这种事情并未发生，很显然的是，连阮欢辞自己也都死了。 “你先再去京中制琴师傅另一把对生琴取来，再仿琴经火烧后的痕迹，越快越好。”梨葭想来想去也没想通其中关窍，便吩咐了影卫头目去做别的事情。 细细思考，火匣之火易灭但阮欢辞亦有可能用的灯油之火，火之起源不同，引火方式不同，结局不同倒也说得通了。可能火势起的太快，阮欢辞到底与洛家是真感情，虽然自己纵的火但也不会让自己的亲人轻易死去。 这么一想，洛华应当还是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可如今洛家众人皆死于火中，单凭玉佩也难以确认其身份。幸好的是，那日去救洛华看到玉佩还在他身上。 想要揭穿洛华身份使朝中众臣信服已是难了，那就必须把洛华留在京城！ “小姐，恕我愚钝，这荣亲王府闹出这么大的事端，那皇族人会轻易放手不管吗？纵是荣亲王府不管，别的家族的暗桩怕是荣亲王府也是不缺的，能瞒得住吗？”子兮在一旁呢颇为颇为后怕地询问道。 “管？”梨葭抚了抚略显杂乱的鬓角，笑着道，“怎么管？” “发生这么大的事，怎可不会报官彻查，怕是不搅得京中天翻地覆，纵是再隐蔽，小姐您的声誉也怕是会受影响啊。”子兮不免有些担忧，这担忧倒着实不假，事情的确是发生的太过于一气呵成毫无阻力，也未有子兮先前想象的老王妃和洛华公子的抓狂，以及满城风雨的浩大。反倒是小姐犯险救洛公子才更让人容易起是非。 “十四年前，荣亲王府嫡子被劫，你当真以为真的是流寇作祟亦或是昔日荣亲王府侧王妃瑾氏一手所为吗？”梨葭顺手接过子兮手中刚砌好的台前龙井，抿茶缓缓开口，“且不说瑾氏是否真有如此胆量，单论家世背景，她就没这个能力从五千府兵埋伏的荣亲王府里窃走亦或是弑杀那柳岸华。” 子兮闻之手不由得打颤，“那……” “如若真真是完全瑾氏心思毒辣所为，那谢氏必定容不得柳岸明承袭亲王爵位！残害皇室子嗣真正深究，可灭其三族，怎会仅仅是瑾氏玉牒除名圈禁终生这般简单的刑罚？王谢之家，谢字，可不是一个随便就能应付的家族。”梨葭瞧了眼子兮，探其是否已然清楚了事实真相。 子兮一阵惊讶，“谢氏可追究而不追究，老王爷谴走侍妾后直至无子，该不会是……” 梨葭点点头，继续道，“那一年的游射与之前后不同，各府嫡妻都被下了诏，而无关人员自是不可……”这其中的引申已是不言而喻。 子兮不由得冷笑道，“嗬，和个女人一样醉心心计研磨，让人可笑。再将事因归于流寇，保全颜面，真是好一个明黄袍子。” 梨葭闻言摇了摇头道，“勾谋心计乃是帝王之道，但是歪心思动到了博陵崔氏……所以洛华也必须留在京城。”梨葭言及此眼中的寒光在夜间也是那般凛冽清晰，收敛不住。 子兮一疑虽解，另一疑又生，“小姐，我最不解的是，您如何断定那洛华会听您的话？。” “心，”梨葭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子兮更为疑惑，“心？” “是的，”梨葭轻轻吐息，缓缓道，“难至眼前，唯有我予他数次性命相救，在知晓自己已非洛家人且洛家人全部身死的现状下，他能信任的人，只有我。我就是他最后一根稻草。” 梨葭言及此，心有些许无奈之意涌出。初遇时的言语中伤，实际是自己对钴柳王朝的人的憎恨，但与洛华又和这些皇室勾心有何关系呢？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看他亲人尽失。亲手毁去一个无辜少年的幸福，梨葭并非毫无愧疚，但箭已离弦，悔不得！ 不过此番设计还是有一点出乎了梨葭的意料。在白天里寻人劫持郑青绾时，并未打算让洛华有所出头，但其却意外出现，反倒是让梨葭涉险相救有了更好的理由。但，亦让梨葭内心结下了一个疙瘩。 洛家二十多口的命虽说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也…… “莫怪我，只怪你们柳家兔死狐悲，鸟尽弓藏！洛家助柳家皇室嫡子，这也是因果。”梨葭口中喃喃念道。 崔世钧退朝回来，在与崔梨葭一番亲切关怀间，梨葭瞥见崔世钧袖口里揣着的郑青绾的手帕。 只有镇国长公主府，荥阳郑氏与神户公府亲上加亲，才有更多的筹码。 所以对不住了，兰陵萧氏的女儿。 次日，满城已是传遍了荣亲王府一场大火烧尽洛家班的消息。但果如梨葭所料，纵使荣亲王府各家暗桩如何之多，传遍京中的消息也只是流寇作祟弑杀洛家班罢了。虽然十分牵强的解释但也依旧可以让并没有多少学识的平民百姓接受。 梨葭听说洛华亦是醒了。今日尚在洛家头七之内，素白才更能得好感。穿上一袭白衣，抛去了平日里的姹紫嫣红和诸多侍女，只喊上子兮一同，去好好的见上一面这平城洛氏的遗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章 回应·直面 “梨葭小姐，我想与父母最后一别，可否……”可否梨葭您先行离去？洛华想与父母妹妹独处一会儿。当然这话洛华自是清楚自己是没那个身份说这话的。 不过崔梨葭岂会不懂洛华心思，她正身以整，对着西厢残垣断壁，双手平整交耷，深躬其身。 “梨葭小姐，您……”洛华欲上前阻止，洛家担不起博陵崔氏大小姐的礼！不过洛华的动作被一旁的侍女子兮拦了下来，冲着洛华摆摆首。 洛华心有暖流滑过，他怎会不清楚为何梨葭小姐今日为何穿着一袭素净白衣，发髻并未装点璀璨珠玉，是为着什么。这些日子他早已清楚了，崔莉葭是多么风姿绰约之人，奢华才是她博陵崔氏嫡女的特色，何故至于此，昭然若揭。 梨葭正身轻合双手，掩于袖中，右手至于左手之上，神态端庄，齐眉举之，弓腰平地，又抬手归于眉间缓缓起身。 洛华也不由得看愣了去，无论身着如何，博陵崔氏嫡女的那份贵气却永远遮掩不住的，一举一动皆是尊贵。世家之礼，一气呵成，这就是神户公府的大小姐。 崔梨葭行礼的任何一个幅度都如此严谨，既是为了让洛华印象深刻，亦是内心里的歉意真情流露。 “我崔梨葭今生之罪过来世等你们再报，但今生今世，我必将刃之一切眼前的阻碍。”崔梨葭心里喃喃念道。 礼成，梨葭请放双手，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动作和眼神，径直离开了此处。该做的已经做了，亦没有再留的理由了，以为自己已经铁石了心肠，看到洛华依旧真诚的眼神，那种久居京城的人所没有的天真表情，才知道什么是罪和孽。 “我崔梨葭一生原本只羡慕一人，谢氏旁枝谢苓，低贱身份却由着荣亲王府护着，什么阳谋阴谋，什么人心诡异悉数被挡在她的视线之外。而我堂堂博陵崔氏嫡女，神户公府大小姐却步步为艰，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定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我亦羡他洛华，本该受到迫害而无法长大的孩子，却可以这么干净的活着！” 崔梨葭走远了，洛华依旧放不下望向她的眼神。可即便留在这里，你我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感到自己的父母妹妹似乎在看着自己，摸了摸坍塌在地的碎石黄土，眼泪“啪嗒啪嗒”的终于打了下来。 “爹，娘，妹妹。洛华恐怕要辜负你们的希望，留在这京城了。”干沙似的泥土因着眼泪的水，逐渐黏稠起来，洛华似乎是要将所有的泪都流尽，流尽后或许就再也不会痛苦了！“爹，娘，妹妹，我定会查清真相，令你们得以瞑目！” “虽知我们并非血水相融，可洛华至今日，育我成人无忧，伴我十几年岁月的均是洛家，我的故土亦是平城，血亲虽无，可待我的好不会为假。” 想说的话有数不清的数目，堵塞在口中不知从何处说起，洛华重重的叩首跪拜。恩情是刻在血骨里直入髓脉之中，永远洗不清的是洛家的印记，生是洛家人，死亦是洛家的鬼魂。 “哥哥看不到妹妹你出嫁了，等我来日地府相聚，再为你和欢辞兄送亲吧。” 压抑着想要自裁于此长眠伴于洛家人的冲动，洛华紧握拳头，使光了全部的气力起身，抬首望着的是天，是照耀着洛家众人尸骨的阳光，以及必探明真相的信念。 “梨葭……” 洛华一直默默的彳亍着，不动不说，静静地看着。因为移开眸子，踏出步子的那一刻就必然是永别，死别。再重聚就只有阴曹地府的判书下到之时，既然下决心了不能死，那就还有很多很多时辰，很多很多日子，很多很多月份，很多很多年…… 不知何时，日辉已经之余残光，东边的月亮已是蓄势待发，长泪划过，左手至于右手之上，双膝跪下，齐眉长拜。 “子终有离乡一刻。” 洛华起身，回首处的柳树旁，柳枝随风飘荡着，以及那个树下因着凉风而微微颤抖的谢苓。 头发已经散乱，额前的青丝散乱着谢苓的眼睛，无疑亦是站在此处数个时辰。 “洛哥哥，我们回家吧。” “家？”洛华闻言才恍惚疑问，什么是家，哪里是家？自己竟然已经没有家了。平城吗？ “平城的那株洛神花开了吗？”洛华问着这个问题。问的是谢苓，想着答案的却只能是自己。 谢苓听着便道，“洛哥哥，我们回平城一同去看。” 谢苓在这之前已经问过了荣亲王妃，王妃闻言本是大为执拗地不肯。谢苓却深知，王妃终究会应了自己的，自是那一夜，就定下了要跟着洛哥哥的身后，没有犹疑。 “许是没有开吧，再也不会开了，”洛华微微摇头。放不下也须放下，既是放下，那平城就是十几年的梦，一个回不去的梦，“谢苓妹妹，我们留在京城吧。” “嗯！”谢苓并不在意走与否，因为洛华在，那才是她该在的地方。 洛华拾起那把火焚后的琴，抱于胸间，无意间碰触到了琴弦之上，却恰恰是离弦。 “离声吗？”洛华默默呢喃，不再回头。 “洛哥哥，那我以后能经常听你弹琴吗？”谢苓抓着洛华的袖摆，听之似是撒娇，看之脸色却是认真而无一丝丝玩笑之意，全然是认真的神情。 洛华想起那夜梨葭站在亭阁外的竹群旁聆听自己奏琴的情景，点了点头。 谢苓领着洛华去了王妃的福安堂处，王妃望之，内心深处满满地不舍，许是来一同向自己告别了吧。 “拜见王妃。”洛华与谢苓一同揖礼道。 王妃牵起他们的手，“好孩子，我们先用膳。” 洛华这才看到里屋内已是备好了膳食，许是候了自己与谢苓多时。 他感觉到王妃的手在颤抖，王妃虽然牵起他们的手，但却不并不面对着他们。洛华心里已是明了，挣开王妃的手，拜道，“小人受荣亲王府之恩，愿留在王府做牛做马，以报恩德。” 一向喜怒不露的王妃竟闻言泪水滴落，回首伸出手来紧紧抱住洛华与谢苓，“好，好……”王妃那么一个端庄的人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重复着一个字。 洛华本以为自己已是在今天流尽了泪，但在这个总给自己一种母亲般温暖的人那里还是再落眼泪。 至于旁边的谢苓早已是哭得稀里哗啦，她怎么会不懂王妃待她是有多疼爱，有多舍不得，看到王妃落泪也是再也忍不住了，抱在一起哭个不停。 柳岸明从外面踏进来看到个这么狼狈场景，连忙先扶起王妃，再唤下人牵起洛华谢苓，道是，“久违的就我们一家人一同用膳，怎么好端端的哭上了。” 王妃摇摇头，破涕为笑，“老了，风吹沙子到了眼里就这么狼狈，你们这群孩子也真是，不帮我看看眼睛，反而在这里跟着哭。” 柳岸明将手搭在洛华的手上，恳切道，“今日后，你我就是兄弟，愿你能替我照拂母妃。” 柳岸明看得很明白，母妃对洛华是实打实的关心，既然母妃和自己有着隔阂，那洛华便替自己尽了那份孝心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章 青绾·情寄 关于荣亲王府失火，洛家满门皆亡故的大事，京城谈论的风生水起。但说来说去总不过是个现如今流寇实在是太厉害，白日里劫持了恪淳敦公主与神户公府小姐，晚上就放火烧人打劫钱财，顺带还有个崔大司马的女儿被送到城外尼姑子院的传闻。 最是颤颤巍巍的莫过于京城侍卫。百姓不过是怕了这流寇的流窜私底下偷摸着交流着，然后闭门不出生怕成了流寇抢劫的目标。而京城的侍卫一个个听了连荣亲王府这种三千府兵镇守的皇家宅子都能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千总百总怕怪了自己头上，侍卫手上的活记儿便更是忙了。一个个休息的时间都没多少，全去四处排查巡守去了，一个不好又给千总百总们记上一笔。 洛家班众人头七下葬那日，荣亲王府安排的浩荡，因着儿是在皇家宅子里出了事，连朔帝都拨了钱，在城外寺院里先是诵经又是祷告，派了人通知平城洛家的人，遣往平城，让洛家众人魂归故土。 钴柳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世家大族的人死了，后人不能前去送葬，须家长长者迎回。平城洛氏虽说没落已久，但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姓氏，洛华再是想送行，也是不许的。 况且，洛华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见平城的长辈，索性闭紧了屋门，除了王妃，世子，谢苓，旁的人也不知道这洛家的遗孤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几日的雨淅淅沥沥。春日里的春雨，下的细弱，但就是参差不止，连绵数日不停。自下葬那日起已经持续了数日。虽然京城百姓依旧还在说着这事儿，但看着近几日这般太平，议论声明显也就消小了不少，毕竟说到底还是别人家的事，真正最后会在意的只有真正经历的人。 这几日梨葭也未有出门，倒是嫡公主府的恪淳敦公主郑青绾天天都来坐坐。 是日里，梨葭在窗边踱步，细雨依旧未停，梨葭瞅着那窗外的梨花树发着呆。这边儿手也没闲着，侍弄着最近从羌人那儿采置的洛神花。“丁香一抹叶两瓣，开尽天下洛神花”，梨葭实际上原本对着洛神花也是瞧不上眼的，不过这从羌人那儿得来的名种确有几分韵味儿在。气韵馨，瓣儿红彤彤的倒似热情的火，花小小的，却那么浓烈，看着倒似少女流的血泪。 不过到底也只是小杂花，梨葭也没啥兴趣多看几眼。正时，门外侍女鸢兮叩门禀道，“小姐，恪淳敦公主来了，婢已将其领至大堂，正候着小姐您呢。” 梨葭闻言轻笑道，“青绾姐姐倒是好兴致，这几日来雨蒙蒙的，我倒是没什么兴致串门。子兮，随我换件衣服，悠兮，你去通知下哥哥，他应该在观世园子里看兵法。” “是……”子兮，悠兮，鸢兮均揖道。 这几日来，郑青绾许是腿伤好了，便日日来这神户公府串门子，说是交流一番手帕姐妹情，梨葭闻之也甚是欣喜，表示日日候着。故而郑青绾倒也没嫌麻烦，每日都来走一趟。 梨葭在铜镜里比对着这鸾鸟络合的簪子倒是精致，又瞧着这梨花底衬的簪子灵动，便对着子兮说到，“将我这两只簪子收着带去大堂。”便随手拾起那带惯了的凤鸟金步摇，钗了三只。着一袭牡丹水墨纹的宽口径袍子，腰别血玉，缓缓起身，朝着神户公府的大堂去。 郑青绾茗品着这神户公府的三道台前龙井，口甘醇香。今日的郑青绾带着荷花坠子，簪珥的头部饰墨鸟首口衔白珠，身着紧口青色折涧，虽精致，但看着也朴素端庄。远远的边听着梨葭在门外唤道，“姐姐，我拖沓了些，来得迟了，姐姐可等急了吧。”梨葭声声带笑，轻盈如风，如沐春风。 青绾合了茶口，起身往门的方向走去，亦说着，“妹妹哪儿的话，姐姐我雨天里还来扰了妹妹休息怎会怪妹妹来迟。” 梨葭由着侍女搀扶，和青绾一同坐往上首处，见青绾还在往外望着，有些心不在焉，便笑了笑道，“姐姐你今日怎的穿得较以往比之素淡了不少。” “昨日见妹妹与世钧哥哥一同下棋，青绾在旁观棋，见世钧哥哥一子落下，便动了满盘乾坤，道之'子内敛为良，气闲，则阴阳乾坤之中，铅世浮华，便心浮气躁弱点频出'。便想着改改脾性。” 青绾说着这话时面露绯红，梨葭见之笑了笑亦说是。是时，崔世钧大步跨入门内，“有客来，我却迟迟未来招待，公主请莫见怪。” 青绾轻轻起身，半掩着面，轻柔柔地道，“公爷乃朝之要臣，朝政兵书，自是男子之正事，怎会见怪。” “公主这般，那我也就放心了，”崔世钧扫了眼郑青绾墨色穿着，忽之眼前一亮，“公主今日较之以往不同，望之更为窈窕。” 郑青绾闻言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梨葭则接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姐姐你现在突地变美丽了，可惜了这雨天里，否则与你一同出门，怕是要收下比以往更多的目光呢。” 说着，梨葭起身唤来子兮，子兮拿着先前梨葭吩咐带着的簪子。梨葭捻起簪子，向二人问道，“妹妹近日也得了两支簪子，看着虽是素淡了点可却也甚是喜欢，见姐姐你也这么巧的以朴素为装饰，妹妹就想来问问哪一只带着更适合妹妹我呢？” 梨葭半含笑的推着崔世钧和郑青绾至案前，郑青绾取着那只梨花底的簪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番崔世钧的脸色，转而对梨葭道，“梨葭，梨花。诗经有云'接枝秋转脆，应添瑞露浆'，这梨花簪看着就让人心生梨之清香，配之妹妹最合适不过了。”说着便还拿起这簪子在梨葭的发梢上比对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哥哥，你看呢？” “这梨花，瓣纹活灵，梨花带雨，娇柔不已，女子娇弱，最为美丽。我一直觉得妹妹你喜欢凤鸟鸾凰，有些太缺少女灵气，公主的眼光很好，这梨花簪很适合你。”崔世钧望了望郑青绾，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青绾见之亦是默契的笑了笑。 “这般的话，我先去换了去吧，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看。”又对着青绾说着，“我先去试试簪子，你和哥哥先说着，昨日里让你观棋有点冷落了你，姐姐你棋艺比我好，与我哥哥切磋一番也是好的。” 崔世钧颔首，“不知公主……” “那梨葭你先去吧，我与世钧哥哥过上几子，”又对着崔世钧带着认真的神情说道，“世钧哥哥可不要手软哦。” 梨葭笑着慢慢踏出了门，手上的两枚簪子一共放在原本装着的盒子里合了起来，便顺手交给了子兮，让她收了仓库里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章 梨葭·暗忧 梨葭回了蒹葭苑后，瞧着这几日连绵细雨，既不便出去走走看看，也没收到什么博陵崔氏密探的什么讯息。梨葭不似旁的大小姐一般专心家中女红，相较而言还是更喜欢着看看外面市井的小玩意的，招摇惯了的。 喝着茶水，数着近日得来的那几株洛神花上花骨朵儿的瓣片儿数，一片片的掰着数，眼神却睨着窗外发着呆。 “哥哥许是已经和那恪淳敦公主生了好感吧。”梨葭处心积虑营造劫匪劫持的危险境地，制造了那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景象，塞了块绣了《诗经》求爱的帕子。 恪淳敦公主郑青绾最是爱读《诗经》幻想着诗里爱情，有这么一段“生死相托”的经历，必然春心萌动。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实际上并没有特别令旁人觉得感觉深切的事儿，到女儿家心里却又是一番滋味，这个道理，梨葭很懂。既然懂，那就在旁边推一把，也当为自己的好姐妹和好哥哥尽尽心了。 亲上加亲，神户公府的荣华才会更稳定。 下不尽的雨就好似洛家人棺材盒子运着的那时候，连绵着，看了让梨葭不由生了几番恶心涌入心口。 是时，梨葭忽然看得窗外一只栖在树旁的螳螂似是惊着了，忙跳开了。便听到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梨葭闻此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撇眉让子兮把旁的侍女统统赶了出去，这才去打开窗门，便见黑影似的黑衣人窜了进来，溅起地上一片水花。 梨葭见此倒也不恼，不轻不重地问道，“何事？” 梨葭手里的这只影卫，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一支出身自荥阳郑氏的影卫。钴柳王朝和历代的王朝是一样的，这种影卫探子不同于府兵，各个都是探情报杀人的好手，自是明面上绝对禁止的。可世家势力并非他钴柳王朝能左右的，明令禁止却不代表各家不养影卫。没点儿影卫的姓氏怎么可能能成一方贵族？ 不过这种背地里的事，基本是交给家里的女儿家出嫁后保管的一支。这种影卫只看统率的信物并不看孰为正主，故而这荥阳郑氏的一支，倒是归了崔梨葭来差遣。 但世家既然生生不息，那影卫的培养又怎么可能因为丢给了外姓一支就断了呢？世家通婚，各族培养，贵族之间永远是个死循环。 不过现如今这钴柳王朝的柳家人倒是想找个由口来断了世家势力了，目标都放在了众贵族之首的博陵崔氏头上。 郑家的那支影卫，梨葭当初遣派了去梳理一番博陵崔氏家族内部的一些东西，既然急匆匆地赶来了汇报，怕是真的有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小姐，博陵崔氏支系错综复杂，可上得了族谱的就有万人，断了联系亦或是冒名姓的亦是很多。小人们主要便只算了算几个主要旁枝的账簿与心态。”影卫上前几步，声音放低了些，请罪道，“小人们无能，虽然多数的枝桠心态都可以判明，但唯有这同属于嫡支一脉的米粮暧昧不清，难以言明。” 崔梨葭闻言咬了咬唇，亦是思索着。 这博陵崔氏的米粮不同于别的什么长房等庶支，是老祖宗时期的正统嫡系一脉。庶支再想着折腾也终究是庶支，枝繁叶茂也罢，只要嫡支有人就不过是丛生杂草，不得大雅之堂。可米粮这一支……博陵崔氏一族之所以是世家之首，除却几代下来主支世袭神户公公爵爵位，但爵位再高也不过是空架子，最重要的莫过于博陵崔氏米粮盐仓是整个国家的一半之多，真真正正的半壁江山。民之命脉在博陵崔氏之手，所以轻易才动不得。 可如今这米粮一脉的态度不清不楚，则是让梨葭不由得有些担忧。虽然梨葭与他们米粮一脉未来当家崔世冉可以说是有几分兄妹情，但这堂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堂兄，说到底再是同一家谱，也难免反水。最重要的是，米粮反水，是为致命之殇。 影卫眼珠转了一群，见梨葭思索期间，稍有思路清晰明朗倾向，又接着道，“而且，小人想要查验账簿，虽看得不算仔细，但怕是……” “怕是什么？”梨葭听得影卫说话留了一半不免着急，催问道。 “怕是帐内掺了皇族的银子痕迹……” 崔梨葭脑子轰地一声，摆了摆手让影卫下去接着再查。在一旁抚着额头不断按着。 “小姐……”子兮亦是知道事情的严重，可却也不知如何劝解，只砌了茶递到梨葭身边，想让自家小姐顺顺气。 “怪不得，王妃寿辰那日，昔日游猎之时，世冉堂兄与五皇子柳宸絮走的总是那么近，”梨葭有些气急，手一抖，一旁的茶杯都掉落到了地上，“啪”地一声碎成一片。 子兮连忙呵斥了听到了屋内声响，在屋外敲门询问吩咐的侍女们，紧紧的关上了门。 “小姐，您暂且别急，如今儿个倒还没到事情收拾不了的地步。”子兮一边清理着地上的瓷器残渣，一边宽慰道。 “不急，不急……”梨葭自己倒了杯茶，闷自喝了下去只当顺气，“皇族的人倒是好心思，从米粮的账上入手了。” “许是国家百姓开粮的共事，这米粮不也差了目前只是态度不清吗？”子兮用手揉了揉梨葭的背，“急则生乱啊小姐。” 这话说的子兮自己都不信，真若为共事怎会在查私帐时被报了上来，摆明的柳家在植根于博陵崔氏之根髓，只等着机会来给致命一击。 “现如今只怕是米粮一脉也在左右摇摆，混了皇族的血，果然不干净!”梨葭的眼神冷的凛冽。 胖的枝桠长歪了大不了剪了便是，米粮一脉……还得好好考虑一番。 “这柳家倒是真的动作快得很啊，已经这么迫不及待的打各种歪主意了。” “小姐您说这春光正好，去一趟清溪米粮老家，去赏玩一番也是蛮合适的吧。”子兮在一旁问道。 “几日的雨下的筋骨都松了，也是时候踏踏青了。”梨葭对子兮所言深表赞同。 见子兮已经开了门，门外的悠兮便向着崔梨葭禀道，“小姐，恪淳敦公主已走了，怕惊着小姐休息所以没来亲自告别。公主还说过几日荣亲王府世子要做东设宴在前些日子开在东城区那扶桑人的馆子，小姐您？” “世子的邀请，梨葭自是会去的，不能辜负世子的一片心意。”梨葭笑眼里似满园春色，看得一众侍女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实是太过美丽了。内心抱怨着自己却没有什么好婚事可盼，只求未来指一个好人家能安生着过日子罢了。 既然你柳家动土动到了博陵崔氏头上，我这依旧还有着大礼还没送呢。 “子兮，过些日子出门的时候带株洛神花，听闻洛公子对这洛神花颇有研究，我也好去问问该怎么个事弄栽培。”梨葭捻起步子，慢慢坐下，接着摆弄着那明艳的洛神花的骨朵儿。 “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章 静待·安好 “世子，近日来王府周边似是多了几双窥探的眼。” 荣亲王府世子柳岸明退了朝后便闲在居所内勾勒丹青，画上女子眼似幽泉，一汪汪地，虽深邃却又无时不散播着感情。丹柳凤眉清细，眉角点缀斑驳凤尾。一袭潮红流苏飘带蜿蜒于千褶摆裙之上。嘴角似笑非笑，嘲讽意味十足。 “世子描的梨葭小姐倒真似要从画里走了出了似的。”琛深双眼瞄向柳岸明正绘的这幅画，不由得赞道。再看起这画儿来，不仅对画上贵气如皇后般的女子，颇有些厌恶。 琛深是自小了个起，就跟着这荣亲王府世子的。与其说是主仆，说是兄弟倒更确切了。打小儿一起长大，被不断灌输着要保护好柳岸明的思想。因着年龄大了世子数岁，一直都把柳岸明看得如同是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琛深亦是荣亲王妃娘家谢氏挑出来的，原本是为了护了那命薄的王府嫡子的近身侍卫，最后却成了柳岸明的侍卫。 柳岸明什么都好，待人亲和有礼，习武文采谋略也都是他们皇族同辈人最突出的一人，唯独有两个遗憾。 其一——荣亲王府世子不假，但说到底是庶子，再怎么优秀也不过只是个庶子。更何况其母更是嫡子遇害的幕后推手。琛深自小看着自家世子受人非议，指指点点，却完全反驳不得，想与人倾诉心里苦楚既不能与嫡母诉说，亦没有其他的同胞兄弟姊妹，打碎了牙都只能自己独自吞了下去。 其二——就是画中这个女人，崔梨葭真的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可偏偏万花丛中好花这么多，世子却独独喜欢这么一个带着刺的，还是有毒的。 “那样子的女子，我能画出三分已是难了，到你这里就成画活了。”柳岸明闻言笑了笑，继续勾勒着发丝的细节。 琛深微微叹了口气。您真是谦虚啊世子，这画上女子讨人厌的样子明明已经是走出了画卷了，那欲笑不笑的样子看了就惹人打寒颤。 “那王府附近的视线……？”琛深又回问道这个问题。 “……”柳岸明捻起笔撇着头似沉思状态，不知是想着如何落笔还是想着琛深所说的话，执笔的手托着腮帮子，好一会儿工夫，又汲了些许墨水，在发丝上描了起来，“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不代表着细枝末节就能真的动了根本，你瞧这画，我再怎么锦上添花，你第一眼看过去的还不是画中人的脸？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那旁人也没法知道。动动墙根也好添些活气。” 柳岸明自然知道那些人想探的墙脚是个什么事，可洛华自身都懵懂不知，连当事人都不清楚的事情，再怎么探也是白费心力而已。上朝退朝的路上也可听到有世家子弟亦或是公卿大臣对王府走水议论纷纷，平城洛家遗孤的事情到底也是个有名望姓氏的事儿，这情形自然理所当然。 琛深闻言点了点头，自家世子在除却崔梨葭以外的事上都可谓是冷静而挑不出过处的，既然世子不在意，那自己也就稍加留心便是。 此时，外阁院落内传来悠扬琴音，隔间听之，似云海漫游，忽深忽浅，摸不到边际似的。 “这洛公子的琴声倒是还挺好听，”琛深颇颔首，向柳岸明赞道。这几日洛华时常拨弦奏琴，缥缈间到颇有几分仙气淼淼，再比对上洛华其人凤眼撩人，口唇若花之鲜嫩，一袭敞口白衣，远看之还真以为是蓬莱山上的仙子一般。 虽不喜崔梨葭，可若说到这京中的美人估摸着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便也是那神户公府大小姐了，美的不是单纯以相貌判之，青楼里娼妇小倌纵是再怎么艳姿美貌，也不可能有她博陵崔氏的崔梨葭容姿贵绰，一颦一笑皆是高贵的气息。 但这平城洛氏的遗孤，却比之聘婷佳人更甚一筹。明明骨骼尚未长成还颇有子相，亦仙风飘逸，如洛神临世，拨弦之间皆是画卷。 柳岸明亦是颔首，自个儿因着公事，少有空歇在家中静静的闲一会。洛华的琴技倒是曾在母妃寿辰那日听到一番，不过…… 不过大火那日并未看到洛华将什么琴带出，也不见洛华托人从外采办了琴。若是说王府内的东西，也应该会有管家向自己亦或是母妃通传一声，这…… 思索间，柳岸明已是不由自主的走至洛华所在的院落，但步子却未停了。 直至感觉撞上了什么人才恍然清醒。 “世子哥哥您这是？”被柳岸明不慎撞着了的那个倒霉人正是母妃的娘家亲戚谢苓。 洛华见是柳岸明来了，也忙停了手中的琴，向柳岸明揖道，“世子，是否扰了世子清闲？” “无妨，我只是寻着这琴声而来，洛公子的琴声着实惹人迷了心，我这无意撞了谢苓妹妹才注意到了眼前。”柳岸明一席话便是解释了为何刚刚自己心不在焉，亦令洛华听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人不过胡乱拨奏，世子谬赞。” “可洛哥哥你弹的琴就是很好听啊，继续弹呀。”谢苓也不计较柳岸明的无心，只是催促着洛华别停了奏。 洛华便抬眼望了望柳岸明，见柳岸明颔首，便也笑着继续弹了起来。 洛华这外貌比之柳岸明自己，相似，却也并非是绝美的，可洛华喜妆，面敷的精致，合着周身的气度，就算自己是男子也不得不承认洛华的美的确是非比寻常的。 随着洛华手中的动作，如波涛汹涌哭诉的画面从洛华的手指尖涌了出来。柳岸明移开了目光，又看了看那琴，不由得皱了皱眉。 见那洛华便是端了身子，右手拨了弦，空弦之音缓缓起，哀怨离愁从中生。继而左手揉弦，右手轻拨，激流涌进。柳岸明从中听出了暴风骤雨，原本未有想法特别仔细的去听，如今却是融进了乐声里，暴风骤雨…… 琴声的确是美的，但这呜鸣似是窥探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一般，竟是活物一般，让人不由得有些慌神。实是太过感怀悲伤。 而且这琴……乍看之下是梨葭昔日送给洛华的那把琴，可这线上斑驳火烧样子，琴岸的火烧痕迹似是人为而非天然火着落所致。况且若是真是原本那把琴，经了浊火污秽，怎么的还能有这般空灵声音飘泻而出，传至心扉使人难以平静呢？ “这琴是梨葭的那一把吗？” 洛华闻声轻言答道，“正是。梨葭小姐这琴自是极好，扶之轻柔但极具韧性，勾起无不适，花纹又是这般细腻，音因琴而美。”洛华这般，便是把自己的琴艺全归了给梨葭所赠的琴，“只可惜，经了火灼，琴之貌也变得残缺了。幸而音律之美未有改变。” “那琴不是……？”柳岸明话语只说一半，用眼神询问着洛华。 落花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带着些许安慰的而柔和的神情，原本是看着琴，但仿佛是在探视自己的心一般，好一会儿才开口，“梨葭小姐从火里取的。” 柳岸明神色有着一丝旁人看不出的波动，笑着答道，“如此便好好弹曲也不罔顾梨葭小姐的心意。” 梨葭显而是说了谎，可为着这洛华到底为什么三番四次作出了自己所完全不能理解的举动。 柳岸明与崔梨葭这么多年的相识，以为为着她做了一些自己所不齿的事能走近一点，却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一点也不了解那个聪明的女子。 柳岸明与谢苓默默坐在一边继续聆听洛华弹琴，好一会儿，柳岸明才开口道，“过几日，去我先前定好的酒楼如何？你们一直闷在府里也不好，多出去看看走走。” 谢苓听之满是兴奋，用期待的神色，眼巴巴的盯着洛华看。 洛华看了谢苓这神情，微微叹了口气，虽是有些无奈，但也应了下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章 双飞·独自 数日的薄雨终是停了，前几日总是雾蒙蒙的，今儿个却突得见了太阳反倒还有些不适应，有些许刺眼。 是日里，太原王氏的那二公子王之澜便巴巴地缠了过来。 “子待兄，你是否忘了什么事情呢？”王之澜摺着笑，故作神秘地问道，那一副表情好似真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被柳岸明忘记了。 “哦？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事情是我忘了，而你这个只晓得贪玩的小浪子却能记得的。”柳岸明自己碾着墨，随着水融化开来还散着忽隐忽现的墨香。任凭王之澜怎么在自己身旁捣捣戳戳也不给任何一个眼色。 听了这话王之澜甩了袖子，伸手抢了岸上的宣纸，叉着腰趾高气扬地说，“练什么字，不记得做东请客倒记得怎么写字，我看这字估计写不出什么神韵来。” 太原王氏之书法在这钴柳王朝，若说之造诣，几乎是没有任何一个世家大族敢与之叫板。只可惜这几代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嫡系子弟出来抗住这第一书法大家的名号。 然而到了王之澜这一代，王之澜此人虽说是颇有些玩世不恭，但一手好字却极具先祖风范，也被寄托了壮大发扬太原王氏一族地位的期望。 不过字倒的确是出众，性子上就有些欠缺，为此王氏的当家子也是颇有些无奈。本想着领了去朝里兼一份差事，磨磨性子。可偏偏死活不愿，其母又是个护犊子的，也就只能作罢。 “未来的大书法家所言就我的随意草写予以评价，我自是不敢反驳的，可只是我却真真切切的不知之澜你所说的我遗忘的事儿是什么。”柳岸明看得王之澜这一副气急撒泼的样子倒也觉得好笑，可就是钓着他的话，愣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回头给他拿了话头就把自己打发了，恐怕是没什么安生日子，就得听他王之澜吵吵闹闹了。 “我说上次子待你说要请我们去扶桑人的馆子大吃一通的事，你不要故意装傻充愣，这事儿我都托恪淳敦公主转达神户公府小姐了。”王之澜贱兮兮地凑近探在柳岸明身边，向他说道，“放我鸽子可以，总不能拂了梨葭小姐的期待吧。我可听恪淳敦公主说，那神户公府的大小姐听了是世子所邀，答应得很是爽快呢。” 柳岸明自是早已安排好了这事儿，只是他就是想看看王之澜到底会为了蹭一顿酒席折腾什么样的幺蛾子。他这个发小自小就是个闲不住的，还是个爱管闲事的。 柳岸明只得摇了摇头，说道，“之澜你倒是积极得很，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的，就怎么不见你把这些旁的小聪明用去朝中差事上。你若用这份心思在朝务上三分，皇伯父和令尊怕也能放得了心了。” “你可别和我说朝事，”王之澜连忙摆了摆手，向后撤了两三步，步子还有些踉跄，也顾不得站稳，就急匆匆气鼓鼓地说道，“五皇子可都应了我不会给我随意安排差事的。你可不能恩将仇报，我帮你约了博陵崔氏那小姐，帮你制造点和她相处的机会，最后还把我推去受苦受累。”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三日后可以不？”柳岸明又好气又好笑的叹道。 王之澜闻之此言，眼前一亮。他知那扶桑人的馆子一日只接两单，价钱都是其次，关键是你能不能安排得上。三日后的话，明显是柳岸明早已去预定了的，连忙撒下怀里抱着的宣纸，高呼道，“够意思，够兄弟。”说话间还拍拍柳岸明的背。 柳岸明默默躲开，收拾起让王之澜弄乱的宣纸，边收拾边开口道，“那劳烦之澜你去通知你要请的人，我不似你，浑无朝务，你且先回去让我好好静一会。” “得，反正酒席是蹭到了，那你下逐客令我便接了啊。”王之澜揣着笑，喊了自己站在屋外的小厮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少爷，我不懂，您不是不喜那位目中无人的神户公府小姐的吗，怎么这儿个却突然帮着撮合起来了。”王之澜的小厮抓了抓脑袋向王之澜问道。 王之澜闻言先是不言，待与其小厮走出西榭内院，到了西榭外阁，瞥了眼远处抚琴的平城洛氏的遗孤，才对着他的小厮叹息道，“子待既是那般喜欢她博陵崔氏的小姐，他俩的婚事也是有了婚约的，圆了他心愿才是兄弟该所为。” “那位洛公子真是好看，我看了他抚琴的样子，还以为是仙子下凡。”小厮顺着王之澜的目光所指望了过去，盯了好一会儿才道。 “是啊，的确是极好的皮相。”王之澜移开了眸子。 洛华手里的那把琴，是蝶双飞的一把。昔日王之澜在琴观见之此对琴甚是喜爱，欲买下却被告知已经被她博陵崔氏的崔梨葭先下手了。 蝶双飞，双栖双飞，命薄而情深，如今却有一把在他洛华手中。 洛氏久违入京，如今回京就遇到这么大的劫难，浑然无事的却只有他洛华一人。一向目中无人的神户公府大小姐却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全前去搭救，实在是耐人寻味。 钴柳氏与博陵崔氏就好似是站在同一独木桥两边的人，当绷紧的弦断了的时候或许就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吧。 太原王氏这几代来鲜有位居高官者，然昔日风头实际并不逊色于博陵崔氏几分，现如今却一个个避而不入士，兄长如是，自己亦如是。 子待却与她神户公府有了婚约，可三年之约才仅仅一年。两年时间能发生什么谁也拎不清，猜不透。 崔梨葭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过是女子，子待兄那般喜欢，崔家与柳家背后的那点尴尬，又与她一女子会有多大干系？ 自己到底是不在朝中，看不穿，说不清，想不通。 只是那蝶双飞……只怕子待兄美人梦碎，空自伤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章 阿昭·其一 三日后，荣亲王府收得自那扶桑人经营的酒馆所托人捎来的函文。 这消息传到王之澜的耳里倒是很快。收到函文没多久，那太原王氏的嫡次子王之澜便巴巴地赶来了这荣亲王府，来唤了柳岸明先行去了，候着旁的什么人。 柳岸明自是清楚自己这个发小的性子，早已是整待一番，身着一袭青绿色长袍，束起发来，春意盎然。而一旁的洛华亦是穿着较前几日鲜艳了几分，荣亲王妃听说今日柳岸明要带着洛华与谢苓出去散散心，便一早吩咐管家置办了些许春衣。 如洛神花色般的袍子衬的洛华桃花般的面庞更是显眼。可这桃色中透着白底的新衣，实际花纹素淡得很，只是洛华正像是开放着的鲜花，印的便是鲜嫩的容色，令人眼前一亮。 谢苓将原本散开来的头发编扎成好几个小辫子，别了一几朵柞浆似的不知名小花，看着也是新鲜。 饶是洛华穿的有了些活气，不过面上表情还是淡淡的，有几分疲惫的姿态。谢苓在一旁打着转转吸引着洛华的注意力，坐在亭阁旁的洛华倒也没啥机会发呆，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柳岸明的叮咛。 王之澜看了这画面倒也觉得新奇。谢苓在这京中谁不晓得？一个拒了自家少爷填房的远亲，虽说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但素来没有这样子的例子存在，如今却能见了一番当然也免不得议论几句。不过他是知道的，这丫头王妃待之较为另为关护，故而性子养的也就较为放得开。 不过倒是不知道这丫头居然怎么那么快就和洛华这么亲昵。因着这丫头实际上和柳岸明倒真算不得多亲近，反是些许生疏，这洛华那么快就讨了他们荣亲王府王妃爱护和谢苓的亲近倒也的确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看着那相貌就是极美的，到底民风喜美之风，也是蛮正常的。 至于柳岸明待洛华那姿态，倒是想到自家兄长时而因着发了闲一般对自己嘱咐来嘱咐去，洛华那一副施施然的态度也明显是和自己听兄长说话时一样，一句也没听进去。 “子待兄，”王之澜离着那亭阁子还有着三个弯没走就急着唤起来，又招招手，示意了一番自己的位置。 柳岸明听了声音方才收起叮咛姿态，勾勒起笑，回道，“之澜你倒是跑得快，我这请函才刚读完你这边就已经到我府上了。” 待王之澜走至亭内，下人们给他砌了一盏茶，啜饮几口，方才缓过气息来，开口道，“我不是，这不是因着难得能蹭得世子大人的席，这不，我跑的腿都发软了，说话都打结了。”王之澜弯着眼睛像小月牙似的呵呵笑着，还一边指指自己的腿肚子，没半点正经儿样。 洛华在他们说话间早已站起身来，一旁看着他们言语，双手相叠至于两袖之间，轻轻揖道，“王少爷。”洛华尚未长成的体躯微微弯腰，倒实有些仙童姿态，笑容含蓄就像娇小的洛神花般沁人心脾。 这洛华姿态倒的确有几分道骨，女子望之心生悸动看了这样子倒也能理解了。神色上倒没什么变化，王之澜也只是笑着回礼道，“洛公子看着精神也朗泰些了，我也为子待兄放心了。”又看向柳岸明，朗言道，“我可看到了你刚刚一副老人家神情似的，可是洛公子怎么惹着你了。” 柳岸明听得这话，既无奈又好笑的望了眼王之澜，又瞥了瞥洛华，开口道，“之澜你这话说的倒是新奇，你看洛华这安安静静的样子怎么会惹了我脾气，”又叹了口气轻声在王之澜耳畔旁道，“只是太安静了，有些担忧他还在郁结心事。” 王之澜指了指在洛华身旁蟋蟋嗦嗦的谢苓，“这你可用不着烦心了，你看谢苓那丫头一直在旁边折腾，连和我打个招呼的劲头都没有，你还用得着挂心洛华心事郁结？他倒是想揪心也没那个机会揪心啊。你可别像我哥哥那个病秧子一样像个老妈子似的自己都管不好还一直唠叨个不停。”又郑重其事的口吻，“崔家那小姐该也知道是今日的，估计回头会直接去了酒店，你好好挂念挂念神户公府小姐才是。” 柳岸明听了此言不再开口。 一盏茶的功夫，便唤了马车去往那扶桑人的酒馆方向。 柳岸明这座王府的轿子看之就知极为贵重，红木木桩，玉髓骨节，扶之冬暖夏凉。洛华掀开那貂绒制成的窗摆，里面都是座垫坐上去柔软异常，显然是狐裘所制，檀香熏制的内部，让人心生宁静，完全没有寻常马车颠簸带来的烦心感。当然更重要的看那抬轿的也都是体格七尺，四人共抬，十六人伴之，气势上就和自己在平城时完完全全的不可比拟。柳岸明的侍卫琛深以及王之澜的随行侍卫在身后御马共行。 洛华掀起帘子向外探去，街市看着还是那般热闹，就如同自己刚入京城的那日一般。京城不变，而自己的人生却已经天翻地覆。 王之澜因为一向贪玩，说着那些城郊趣事以及自己四处□□所见所闻，挑着捡着说给谢苓听着，谢苓到底是孩子，听着趣事注意力便全被吸了过去。 柳岸明一旁附和笑着，瞥眼发现洛华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拍了拍他的手，笑着指了指外面的街头卖艺。 洛华顺着柳岸明所指，看到一双手全无的少女却用双脚持刀与人花拳，看着也十分赏心悦目。柳岸明看着洛华似乎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不由得放下心来，继续陪着王之澜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一个时辰后方才至了这位列京城北部合欢林的扶桑人馆子，直接匾额上书，“茗阁”。 是一复合式样的小屋子。到了此，车夫安稳的落平轿子，躬身以供轿上的贵人踏着自己的身体平稳落地。 洛华打量了一番这馆子，酒馆背靠一片樱花树林，正值樱绽时节，这种小小的花一片一片成群开着，花瓣随着风卷起，迷离扑朔。 倒是让洛华想起了昔日的一位故人，这时看了看屋旁陈置的酒缸旁，那尝着味的不正是以前平城时的友人。 抿了口酒的那扶桑人看到了洛华也对他报以笑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章 阿昭·其二 “阿昭？”洛华显得懵懵的，这不是以前平城时候隔壁酒馆的孩子吗？ 只是在洛华十二岁那年，似乎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连平城洛氏老家的人都陪同接风一番，却行踪匆匆。第二天阿昭却也与那些远到而来的人物，再也不知所踪，此后就再没有接触了。现如今却阴差阳错的再相逢，有几分小团圆的意味。 阿昭瞧着洛华那恍然大悟的模样，似是记起自己了，随即放下手里的活计，唤道，“阿华！” 洛华看着他的身影就仿佛看到了曾经还是孩子们的他们，自己偷偷的跑去他们馆子后门里，阿昭总会偷偷塞一点自己吃的，然后被大人们发现，笑呵呵的跑出去荡秋千。那株一直开不了的洛神花也是他阿昭所赠的。 柳岸明见这二人似是相识，哑然间，上前揖道，“在下荣亲王府世子柳岸明，”说话间，指示琛深拿出那张函文。柳岸明接过函文只手一甩，摊开来，说道，“阁下，请问店主……？” 阿昭回礼道，“在下一之濑昭，便是这茗阁的主人了，已是候诸位大驾些许时候，”呈迎姿，“请。” 一之濑昭拍了拍洛华的背，与之先行进了屋子，谢苓也跟着洛华的步子跑了过去。 身后的王之澜扯过柳岸明，问道，“这洛华与这酒家竟是认识的？”言语中闪过诧异。 柳岸明亦是有些不太想得通。虽说柳岸明与王之澜并不清楚扶桑的事儿，但也是知道的，扶桑普通人家是没有姓氏的。此人既自称“一之濑昭”，那便是有姓氏的人家，非宗则贵！ 这几年海滨寇贼混乱，北方则胡人同样不断试探着钴柳王朝的边境，颇有几分嚣张气焰蠢蠢欲动。这扶桑作为邻国到底有这么什么态度也便让朔帝蛮为烦心。然而这扶桑贵族素来低调，民间更传闻，扶桑多行诡秘，似是有着什么术法一般，更添几分神秘，让人摸不清头尾，看不清深浅。 就好比如这小小的酒馆，每日只待两组宾客，却又在这么边缘的城郊处。寻常人家的铺子总是会想着在街市人声鼎沸的地方，这扶桑人却反之，可并未影响了其声号，即便是自己荣亲王府世子之身份亦是候了数日，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这……甚是可疑。 柳岸明明面上依旧安然自若，实则应了王之澜的胡搅蛮缠，不免心生警惕。虽是看着满是樱花合欢灿烂，反倒更是蔽日遮光，阴森森的感觉，京城的热闹场景却终于此。 屋内，只看身着淡紫色广服，内收袖口却不开衣襟的带着高高黑色帽子的扶桑人促膝跪坐一旁，双手交耷平举于眉眼间，“请贵客脱下鞋子再入内。” 柳岸明见洛华已是促膝座于地上与那扶桑人说说笑笑，便也脱下自己的檀香木所制的木鞋坐于上首位置。 “阁下与洛公子熟识？”柳岸明问道。 “我与阿华自小一同长大，只是后来我来了这京城，本以为此生再会的机会应该是没了，却听说了荣亲王府邀洛家班来京的消息。”一之濑昭说起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洛华亦是看出了一之濑昭细微的情感变动，向他摇了摇头，以示自己并不在意。 见洛华如此，一之濑昭便又接着道，“后来我得知，阿华你住在荣亲王府，我并不确定你是否会出来，但还是为荣亲王府腾出了时间，以让世子等贵人能少候些时日。”边说这边拍了拍洛华的背，“见你现在这样倒也放下心了，”又起身举手揖道，“世子大人，若是荣亲王府不便，可将阿华送予我这儿，既有昔日情分也好照应着。”又对着洛华说道，“许久未见你戏曲，你来我这儿唱上几句，也算是为我这儿填上些鲜活气儿。” 谢苓听了急了眼，“洛哥哥可说好了要陪着我一道儿过活，”伸手抓住洛华的衣袖，“洛哥哥若是要走，便带着我一同儿走吧。” 一之濑昭听得这小丫头的话，扑哧一笑，“你这小妮子还是先问着些家里长辈愿不愿意，我可做不了你的主。” “洛哥哥若是愿意，你也肯定只得担着。”谢苓不甘示弱，回敬道。 王之澜的手指在岸桌上敲了几下，开口道，“阁下不必担忧，您瞧洛公子现如今的状态不也是让您说放下了心吗？既如此何不让其继续住在王府，且不说这妮子和洛公子这般亲昵舍不得离了远去。洛公子初来京城也尚且不算熟悉，世子也能为他更好的打点，此处距荣亲王府也有着两个时辰的路途，迁居亦是不便。”王之澜转了转眼珠子，对着洛华方向继而道，“不如，先暂时留在王府，等着一切都安顿好了，再作考虑，不知洛公子意下如何？” 这酒馆的店家，说到底并非钴柳王朝之人，更是有姓氏的扶桑贵族，在他身上聚着的怪事儿已是够多了，再将他送去了扶桑人那儿，怕是日后生了什么大变故，全无底细，实是祸端。 柳岸明听了王之澜话里也显而清晰的知道王之澜话里的弦外之音，附和道，“母妃素日鲜少露笑，近日来我见母妃似乎自洛公子你至府上，笑的也多了。我朝务繁重，虽实属不孝，但着实为之国而言难以有闲暇陪伴母妃左右承欢。若洛公子伴之母妃左右，我也好放得下心。”柳岸明深知荣亲王妃对洛华着实看重，打实心眼子里是想疼的，洛华也不可能是铁石心肠，在荣亲王妃的面子上也不好意思开口要走了。 “王府于我有恩，本不当麻烦世子，但……”洛华含着歉意的目光看向一之濑昭，无奈的笑着说，“只是，阿昭，你看谢苓妹妹实是亲近于我，王妃与世子又待洛华如母亲兄长一般，我不留于王府报恩，恐心有愧疚。况且许久未见还需要阿昭你对我照顾，过意不去，只怕是……” “哈哈哈哈哈，我懂我懂，”一之濑昭瞥了柳岸明一眼，继而对着洛华说道，“阿华你决定便是，只是我刚说了让你戏上几句你倒是不能拒了。” 洛华颔首。柳岸明等人也颇为期待，这洛华到底是洛家班头号生角，只可惜母妃寿辰那日，却受了意外，代之的是那阮欢辞而非这虽未进京，但名声亦是传入京中的洛华。 洛华见一之濑昭自袖中取出竹笛，心下一动。数年前，在平城也是这只笛子，阿昭也是用这只笛子吹给自己听曲子，带着自己吃一些稀奇古怪的糕点以及一种黏糊糊的豆子，还有让自己一定要收好那玉佩。 玉佩？洛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衣内的玉佩。 为什么阿昭以前就提醒自己要收好玉佩？这玉佩到底是什么？阿昭扶桑人的身份，倒让洛华不禁怀疑是否阿昭早已知晓这玉佩恐怕是暗藏玄机？ 但还尚且来不及深思，便听得由阿昭手中笛子内传来的乐声，似是如同竹林中的隐者遍寻那迷途羔羊所在之处。 迷途羔羊不正是自己吗？洛华随着曲子身摆妖然，桃花色的衣摆似是遍寻出路而不致，一副无助姿态深陷其中，音律叹惋凄沧，洛华的声音还夹杂着稚子软糯，正是这种略有嘶哑的音调反倒是更让人身临其境。 看到的便是在迷惘竹林之中遍寻出路，幽深，不解，担心，最后是深深的绝望。 怅然光明，迷途羔羊终于看到了一座无人的竹林深处的屋子，推开便是一直找不见的出路…… 一直找不到的栖身之所，其实就在我的身边，迷惘中的出口就在迷惘之中。洛华并未发觉除却场上的数人，门前已同样忘神的博陵崔氏大小姐崔梨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章 阿昭·其三 待曲毕，洛华才留意到已是站在门前的崔梨葭等人。似乎是好一段时间没有人前开嗓，颇有些不好意思，耳后根红了一圈。 博陵崔氏的兄妹与恪淳敦公主在外时已是听到屋内笛音，却未曾想到推门而入一见的是那日荣亲王府上都未曾看到的洛华的戏曲。 梨葭是实在的看入了迷，一次，一次，三番五次，为什么总是感觉在引起自己的共鸣。分明看到了迷失的他，那便是以前的自己。现在迷惘是不可能的了，既是你钴柳王朝欠我们崔家的，便要一丝不落的拿回来。 梨葭眼里的微弱阴翕，旁人没看出来，但一之濑昭在他们一旁赞叹不已时只是露出颇为玩味的笑。不过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华服女子身后身着简单的女子，苍青色的丝织锦服饰，头上只别了一支翠绿玉石簪子。 崔世钧赞道，“百闻不如一见，洛公子的戏曲的确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总有种明明你在台上纯粹唱着，但偏偏好似给你看透了似的，有些毛骨悚然啊。”这话说的其实半是玩笑话，但是崔世钧的确感觉看了他的表演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并非是他的戏曲糟糕，恰恰是太完美了，有种诡异的感觉。 崔梨葭则好似依旧深陷恍惚之中，由着子兮扶上位子，冲着颇有些尴尬的洛华一笑，以示满意。 可偏偏唯独这苍青色服饰的女子，听了他们的只言片语大概已是知道这位便是先帝嫡公主，镇国长公主府上的大小姐恪淳敦公主。这位公主显而易见的是并无入心曲目，虽然感觉洛华的戏曲好看，但眼神无视不偷窥往旁边的神户公身上。听得神户公的赞誉，还跟着附和，“我也觉得听了洛公子的戏，想到了很多的伤心事，还以为是我自个儿矫情，听了世子这般说倒也放心了。” 一之濑昭听得此言忍俊不禁，什么“以为是自个儿矫情”，明明你就是在矫情啊。 洛华见阿昭没忍住笑的表情，鼓起脸，气的红彤彤的低声愤愤道，“让我戏的是你，结果笑话的也是你。” 谢苓也对着一之濑昭瞪了一眼。不过一之濑昭也并不想着怎么去解释，继续瞥着那恪淳敦公主偷笑。 不过自己刚刚特意吹的那曲，自己深知洛华之所以曲艺名声斐然，很大程度就是那种总能深入人心最脆弱部位的表演。巡视一圈，众人或多或少都有着神色的细微变化，这才是正常人。哪怕是看之就知是正人君子的荣亲王府世子，也有眉头紧锁的瞬间。 一点阴暗面都没有的人才是不正常，所以这个恪淳敦公主是个怪人，是个矫情的人，是个不正常的人。 一之濑昭在心里已经给这位公主这般定位了，一时间，他心生了数个坏主意。 “……是吗？公爷也觉得离调那块儿最有感触吗？看来我与公爷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喜好总是那么接近。”一之濑昭正好听得那位公主说了这样一句话。 便抢去了话头，伸手揖礼道，“想必这位就是大长公主府的恪淳敦公主了，在下离调部分分了好几个部分，不止公主您最喜欢的那一部分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何不请神户公与公主您各奏一段，看是不是连断曲择取的喜好也是一般的。” 崔世钧闻言颔首，看到下人们已呈上的笛子，伸手接过，朝着恪淳敦公主说道，“公主，您先请。” 郑青绾看到笛子递到自己手边，脸上虽然含着笑但其实嘴角都僵硬了。刚刚压根没有怎么仔细去听那店家到底怎么吹的笛子，现在让自己来重复，这怎么演奏的出来呢？ 一之濑昭瞥过头去，偷笑不止，强行镇定一番后，对郑青绾说道，“公主您瞧着……？”见郑青绾迟迟不动手，一之濑昭一旁催促道。 “公主可是有什么问题？不知是否在我说错了什么话，所以公主才这般迟疑？”崔世钧也是深感疑惑，一向是个直性子的人便没有拐着弯，直截了当地问了。 “没有，没有，只是我担心，我技艺不佳饶了兴致，而且……”郑青绾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掰扯着，到底能想些什么理由啊，急躁得很但就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搪塞。 崔梨葭见此情景，显然是知道了自己这个手帕交估摸着是给人耍了，又不好让青绾拂了自己哥哥的期望，便把话头引回了洛华身上，“洛公子既是未曾有过准备就听着店家的笛声曲了一番，不如先问问洛公子是怎么个觉得这笛声离调内的部分择一支出来奏一番吧。” 梨葭的眼里含着期待。洛华又深知自己这个发小，实在是个坏心眼儿的，小时候也是这样子常常欺负洛伊，现在好这些年过去了还是没改。见梨葭既是希望自己来接过去，那便应了吧，“那公主，小人先奏一番，不知是否会有些冒犯？” “不会，不会，洛公子的曲那么好，相比奏笛也定然是极好的，比我这个外行班门弄斧定然强许多的。”郑青绾听得洛华接了茬，连忙抛了过去，心下暗暗输了一口气。 一之濑昭闻言挑了挑眉，“也成，不过我这多的笛子也就这两把，恐不好再让三位都择取一段了。阿华你既是这般，那就自个儿奏了便是。”不能整蛊那装作知书达理的不靠谱公主，也没多大意思，一之濑昭便自个儿走了出去，继续去看看自己酿的清酒和巴豆了。 刚一出门，便看到黑袍盖着的马车赶制，心下眉头一皱。黑色不同于旁的颜色，看来今日还真有哪位钴柳王朝的皇子下榻。 便遣人上去牵马，去招待着。旁的自己也不想多考虑着什么，他钴柳王朝的事儿所幸也与自己这个扶桑人实际上也没多大关系。 不过一之濑昭在搅弄着这故土的巴豆时，突然灵机一动。 你个恪淳敦公主，刚刚给你跑了，这回有你好受的。阿昭将网筛的巴豆一股脑去盛了带去了后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章 阿昭·其四 “在说什么呢，外面就能感觉里面这般热闹。” 推门而入的正是五皇子柳宸絮，一袭黑裘锦衣贵不可言。梨葭盯着他身上的穿着发着呆。 “堂兄，”“五皇子。”众人见五皇子入塌，愤愤揖礼道。洛华则放下了手上的笛子，站的拘谨。 “见外什么，我不过蹭一顿堂弟的伙，倒似乎是扫了你们的兴似的。”柳宸絮见之笑道。 王之澜倒是不见外，跪坐一旁品着小二砌的这日本抹茶，喝着确是与自己平日喝的茶不同，粉糯得很。可嘴巴还是关不牢，一旁打趣儿，“自是扫兴的，五皇子您喜欢说大道理，怕您回头又劝我入士，我可折腾不起。”边说着边摆摆脑袋，以示“宁死不屈”的决心。 “堂兄，那三堂兄他？”柳岸明向后探了探视线，向柳宸絮这般问道。 柳宸絮闻言皱了皱眉，答道，“近日来胡人似是恣意寻事，边境地区又遭洗劫，百姓的冬日储粮也被掠夺不少。”说话间又看向崔梨葭方向，抿了口茶水接着道，“父皇便遣三哥去往边境去了解下实际情况，忧虑边境官员虚报谎报，毕竟胡人近年来着实是有些得寸进尺。”柳宸絮言及此处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掳我女眷幼子，夺我柳家百姓存粮，实属可恶。所以三哥便也伙同崔氏米粮的少当家同往了。” 崔世钧听得崔世冉也去了边境，颇有些讶异，这种事情常理也该让他神户公府有个通知，但并无人报之。不过崔世钧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国事为先，不及道，便也放了过去。 梨葭则一旁浑然一幅不为所动的无所谓姿态，唤了子兮拿了那株洛神花出来摆弄着。 梨葭前几日便从探子那儿知了此事，所以也未作张扬。 这种事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五皇子柳宸絮在朝中向来与柳岸明是被看作“贤”的，更何况还是嫡皇子，而三皇子除了一个受宠的母妃既没有强大的外戚又素质平平。但偏偏这种凝聚民心的差事就给了这三皇子而不是五皇子。 梨葭很清楚五皇子其实不讨他父皇欢心。朔帝与那三皇子的母妃上官氏良娣之情深厚，心内的皇后人选若非先帝和大臣干扰，必然是三皇子的母妃而非这出身陇西李氏大族的嫡女。外戚干政在前朝尤为显著，汉时更有废子太后垂帘的现象，朔帝又怎会不防着这陇西李氏的皇后。 你柳宸絮再贤德，有这样子一个忘恩负义的爹，也注定不得宠。 梨葭想到这朔帝就觉得可笑，若无陇西李氏的威望，你一庶子又怎么能坐着这皇位这般稳当。连于自己登基有功的陇西李氏都百般防备更何况钴柳王朝第一大族博陵崔氏。 只是这崔世冉着实与皇族走的太近了，若非暗桩布置的严密，恐怕是日后他崔氏米粮要改姓柳了。 手中下的力不由得重了些许，却被洛华由思绪中唤离开来。 “梨葭小姐……这花，”洛华颇有些紧张的询问道，眼神却紧盯着梨葭手里捏着的花苞。 梨葭回过神来，松了捏着花的手，对洛华说道，“我知洛公子对洛神花甚喜，因而前些日子从羌人那儿得来几株，想着来问问洛公子这花儿侍弄起来该注意些什么。”一边提溜一番小花苞道，“这小花苞几日过去就是不开，我见之颇有些心烦，总想着掰开来。” “梨葭小姐，这花易开又不易开，”洛华听得崔梨葭这株洛神花数日结苞却不开，显得眼前一亮，“愈是贵重，愈是难已开放，相比梨葭小姐这株定然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花之照顾不可急躁，凡事内心心焦愈是易其反效果，幸而梨葭小姐你刚刚没有在下把劲，”洛华指了指那只小花苞，“你看这小花苞都快萎了过去，看着也是可怜。手段不可太过狠辣，虽可能一时之间有了什么效果，但日后指不定会后悔，因为这花儿也会谢得更快……” 手段太过狠辣许是未来会有后悔，梨葭内心循环重复这句话。她看着向自己一直详尽讲解的洛华就想到火灾那日，失去了心神的他与洛家二十几楼人命的陨落。你该恨我的，可你却在对着我笑。 梨葭扭转过头不愿再看洛华的脸，愈是了无心机算计，愈令梨葭看了有着难以承受的不适。 “洛公子既是喜欢，那便送予了你去吧，这花似是与你有缘。”梨葭盯着自己杯中的茶，内里闪过波纹，正如自己彷徨的心。 忽想起故乡的那株花，洛华倒是心生感慨。 原以为了无一物无牵无挂，原来依旧有那么多的放不下。不知为何，思及顾虑之事，更是想到了她崔莉葭的身影。 谢苓很不喜欢崔梨葭，找了话头把洛华拉了过去。席上，二人再无言语。 柳岸明自是看到洛华和崔梨葭在说花的时候，似是一瞬间笑的真情。独自品着茶，安慰着颇有些为着父皇偏心而抑郁的柳宸絮。柳岸明从来不会透露自己的失望，梨葭懂他，但也不会挑明，柳岸明也懂，相顾无言，或许才是两年后成婚最合适的生活，毕竟自己才是梨葭的未婚夫，梨葭是个太冷静的人，冷静的难以让人承受，所以便彼此相安，让她不厌了自己吧。 餐后，一之濑昭呈上来几个大碗，上面盖着红布，“在下的店的规矩，每个人都得在最后喝下一大碗酒，是在下特酿的清酒，但酿法些许不同，全凭自己不经眼神看酒之色泽而选择。而且必须一口气喝完。” 众人听之也不拂了兴应声了。洛华喝过这清酒，与平日喝的烈酒不同，清淡中还有着梅子的香气，众人虽是没以前没喝过，但今日尝之也是新鲜。 众人的神情也都是餮足的，可唯有这恪淳敦公主郑青绾闷自喝了酒后脸色大变。可是她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崔世钧，虽想发作，可崔世钧喜性格温柔的女子，断不可毁了自己和煦形象。只是问道，“这酒味，为何如此怪异，似粘滑混杂我的口舌中。” 郑青绾觉得这酒恶心极了，可看了众人面色，不好明面直说，气的脸都白了，此时觉得腹部一阵不适。 一旁崔世钧发现了郑青绾的面色变化，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郑青绾胃部那种翻涌的感觉愈加强烈，忙道，“这酒喝了我体热得很了，要去外面透会儿气。” 忙起了身，还详作镇定，一步一步的挪动步子，内心里却恨不得冲了出去。一之濑昭见此情景捂着脸背对着众人偷笑，说道，“在下刚刚取酒似乎忘了盖严实酒槽，在下先出去了，请各位若有不妥唤小二吩咐。” 一之濑昭跟着郑青绾身后，见的她去了后院樱林的茅房，一声虚恭声，一之濑昭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走了过来，问道，“公主这是？” 郑青绾的那杯哪里是什么酒，是巴豆榨的汁啊。 郑青绾惊呼道，“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我不会饶了你！” “哟，神户公爷，您怎么来了，也是肚子不太舒服吗？”阿昭对着空气这般招呼道。 郑青绾连忙改换了声音，“公爷，我许是天凉受了寒，所以……” 一之濑昭不由得大笑起来，“公爷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郑青绾尖叫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郑青绾，是先帝嫡公主的嫡女，恪淳敦公主，你竟敢这般嘲弄我？” 郑青绾其实看了柳岸明和王之澜待这个店家的态度也很清楚此人身份怕是不一般，可是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子的气，害自己出丑不说，还愚弄自己。 “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这茗馆的掌柜一之濑昭，记好了啊。” “好你个扶桑人，我记住了，我日后定要你好看！” 又是一声虚恭，郑青绾也止了口。一之濑昭偷笑，让你这个怪人好好有点苦头吃，连我奏笛子都不好好听，有你好受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章 宸絮·交好 在席子散了的时候，崔梨葭背地里唤住了柳宸絮。 “五皇子，请留步，”崔梨葭朝着本欲踏上马车的柳宸絮换道。 “崔小姐……你有什么事？”五皇子柳宸絮见崔梨葭唤住自己甚为奇怪，这神户公府的小姐向来与自己是没什么话想说的。 这崔梨葭不同于旁的世家贵女养在深闺人未识，最是招摇得很，哪怕是对自己这个嫡皇子也是根本不当回事的傲慢。 崔梨葭掩面一笑，“我只是见五皇子似是有些许心情结郁，想来岸明的安慰也不能帮你有所纾解。作为他的未婚妻，他的堂兄理应我也该唤声堂兄才是。” 虽为寒暄之语，可崔梨葭的这番话亦是让柳宸絮烦躁，不耐道，“未过门的女儿家说这话还是不太合适吧。” 柳宸絮不欲多语，但崔梨葭却挡在他的面前，眼观鼻，鼻观心，倒不似往日里跋扈的大小姐样子，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知五皇子您忧心之事繁多，梨葭虽为小女子，但看着您眉头紧锁的样子也为皇后娘娘忧心，陇西李氏到底也是个大族。” 柳宸絮不做质寰，不过倒也收回了原本意欲踏向马车的那只腿。 陇西李氏自然是大族，虽比不过博陵崔氏的钟鸣鼎食，亦是功勋满门的千百年世家。只是如今的皇帝，对皇后并不待见，连带着陇西李氏的人虽有拥主大功，亦颤颤巍巍，生恐闹了点差池。陇西李氏到底还是有些没落的迹象的。 梨葭见柳宸絮似是愿意继续听了下去，亦是说了下去，“博陵崔氏这些年来尚属光鲜，但嫡支子息衰薄，朝中又无权重人士，颇有些形单影只。” “崔小姐这番话说的我倒是没听懂，令兄神户公且不说是本朝唯一的公爷，更是正一品的高官，身份贵不可言。”柳宸絮颇为玩味的盯着崔梨葭看，不过崔梨葭硬是纹丝未动，看着真切地很。 “据闻上官氏的嫡子，接了海滨两万军权的虎符……”崔梨葭言于此，才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柳宸絮的眼神看，“钴柳王朝的嫡系一脉的辈分如今是'岸'。” “你想说什么。”柳宸絮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冷哼一声。 这海滨的兵权原本是在崔世钧手里的，可前不久却以进升为名，明升暗降，夺了博陵崔家的实权。可这兵权的归属却给了三皇子的母妃，上官氏淑妃的母族，上官一族只是小族，可握有这么多的兵权，就让人有些琢磨不定实际实力了。 崔梨葭复又暗自垂了头，一幅诚恳模样，盯着柳宸絮靴子上的黑貂花纹一动不动，活像个木刻雕，不过是个会说话的，“近段时间我许久未有入宫拜见皇上，也许久没有向皇后娘娘请安了，内心有些不安。虽然真实的因为太多的意外，可我这份孝心未敬实属不该。” 神户公府的小姐有着虽时进宫离宫的腰牌，是身份地位的表现。只是实际情况上，虽说名义里不必报之帝王就能随时进宫，但到底闺阁女子若是真真的一点也不懂得礼仪也会被人耻笑，还是需要去请求入宫的批准的。 “父皇向来待你若亲女，既如此，进宫请安也是理所当然的。”柳宸絮走动了数步，须臾片刻，方才扭过脑袋，“只不过，洛家之事，父皇也有了耳闻，只是父皇仁慈，考虑了那洛华丧父丧母的切肤之痛，所以也未曾传召。不过平城洛氏的遗孤，也理应去拜见父皇一番的。” 崔梨葭内心闪过几分讶异，实际这平城洛氏早已是衰落之族，不觐实际也是可以的。不过柳宸絮既要说皇帝要见，那就只能带去觐见。 只是……在妥当安排之前还是不太想让他与皇帝有什么接触。 “那梨葭便懂了。” 柳宸絮分明看的明白这崔梨葭对洛华有不太一样的感情在里面，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楚，不过柳宸絮显然是不赞同崔梨葭与柳岸明的婚事的。现如今又和这平城洛氏的遗孤有了旁的别的，这崔梨葭虽是女子，也小觑不可。 “那崔小姐，我在母后宫内等你喝茶。”柳宸絮踏上马车，盖上车帘，吩咐了一声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皇室的嫡子走了，似乎是空气也清新的多了，崔梨葭轻舒一口气觉得畅快的很，又对着身后说道，“我知你在后面听我们说话，既然五皇子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露个脸了吧。” “梨葭……”一直在后听着的便是崔梨葭的未婚夫——柳岸明。“你向来对五堂兄不屑一顾，为何现如今主动跟他伸橄榄枝？三堂兄和五堂兄都不是什么恶人。” 柳岸明想到昔日的兰陵萧氏的小姐，就觉得寒冷不堪。 崔梨葭挑眉，带着笑说，“岸明你说的我也清楚啊，五皇子和三皇子当然都是好人啊。”可他们是皇室的皇子，怎么可能有真的好人。 “我懂你心思，博陵崔氏的确并不安稳，但是你与我完婚，表妹再如你心意与神户公成婚，博陵崔氏之安不会改变的。”为什么还要想些旁的心思，崔梨葭与柳宸絮的话他柳岸明是听得懂的。可皇帝那么反感世家的小动作，梨葭你为什么要在刀尖上走独木桥。 崔梨葭蹙了眉头，“我不过是想尽一份孝心为着如同我'父祖'一般的长辈，去拜见一番，难道也是不对吗？” 柳岸明哑口无言，只见崔梨葭说道，“时候不早了，世子你也早些带着洛华他们回府上去吧。” 崔梨葭恰巧看着了后院里似乎在和那扶桑店家争执的郑青绾，便径直走了过去。 柳岸明站在原地犹自笑了，“我越来越不懂你了，第一次是你待洛华的好，第二次是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自己是梨葭的最优选择，真的是这样子吗？连梨葭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谈什么去揣测梨葭心中的最优选是个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章 入宫·阻隔 坐在马车上的柳岸明看着依旧是笑笑的，无甚人注意到了他不同于白日里的情绪。 谢苓是个没心肝的，在和自己的洛哥哥和王之澜说的不亦乐乎。 这回王府的路途实在是算不上近，先前而不觉得，一段儿路后，洛华便察觉了柳岸明应当是有些不对劲。暗自里探了一番。然柳岸明只道是无事，还让洛华好自准备着过几日可能宫里有人要传召。 王之澜闻此，怔了一下，问道，“宫里要传洛公子进宫去干什么去？”虽说平城洛氏算是昔日的一个有名有姓的氏族，到底这些个年头已是没落。若是问及洛家二十几口人之死，也不必时至今日才来传召。 柳岸明看出了王之澜的疑虑，也不做什么回复，只是叮嘱着洛华，“这行宫传召，你自是推脱不得，切记，不妄听不妄语，好自留意着。神户公府家的小姐也会提点着你一番，也不必太过担心。” 洛华颔首，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事儿，说到底洛家班归京也是奉了荣亲王府的令，荣亲王府亦是皇族，拜见帝王实际早已想到过了，只是却没想到现在却是这么一副家破人亡的样子再去觐见。 柳岸明看洛华的样子，似是没有什么波澜，倒也放了下心。只是郁结之事还在不断反复，柳岸明说着这马车里闷燥得很还有着阵阵酒气，自个儿跃了出去。由着琛深牵出一早就带着的备马，枣皮红眼，有些凶猛的样子，但在柳岸明的骑乘下倒乖觉。 王之澜则对着谢苓，洛华二人笑道，“世子倒是事多，去吹那冷风，我们接着在这轿里休息着。” 王之澜闭目，心里却想着，这神户公府的小姐也要陪着一起去。你柳岸明能为什么事烦心，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她崔梨葭。心里为他叹息，却也不便在旁的二人面前置喙什么，便也没了说笑的兴致。 谢苓看这轿子突得沉默不少，白日里也累了，偷偷打着盹儿。 -------- 已是回了蒹葭苑的崔梨葭与子兮主仆在里屋内私语。 “小姐，您不是说要带着洛公子面圣？怎么就这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回了。”子兮给坐在摇椅上的梨葭披了一件火狐绒的皮子，这春日的夜还是有些凉的。 “既然会有人替我转达，何必由我自己多做口舌。” 梨葭到底是血肉做的心，看着洛华那样儿总想着因着她而死的洛家二十多口人。嘴上说的再硬气，也是有心虚的时候。 “可小姐，虽说荣亲王妃这个亲娘都没看出个洛华真自的出身，可到底皇上并非妇人，若是……”子兮的眼神里有着闪烁，并未把话挑明了开。 梨葭眸光流转，“怀疑终究是怀疑，如今洛家的人都死了全了，他能怎么确实？”只是这意欲传洛华到底还是个让人想不通的隐患，梨葭捏捏眉头不欲再想。 熄了灯，倒也歇息下了。 ------- 三日后，梨葭取了进宫的腰牌。 博陵崔氏的嫡支一脉的人都有着自己的腰牌，是柳室皇族的人准了的可随时入宫不必报备的。 不过这也只是明面子上的荣恩，实际上背地里还不是得请个旨意。梨葭想到此处就觉得可笑，一边装着宽宏，另一面又是防着，做着帝王的威严样子。外人称赞柳家礼贤下士，只有她博陵崔氏的人才懂，不过是面子里子都不愿意放，虚伪而已。 只不过她本以为在那日次日就会下了传洛华的诏书。但是这等了三天儿也不见荣亲王府有个动静，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崔氏米粮的事情拖不得。 说到底，这牌子到底是有点用的，既是不请自己去，那就来一个不请自来。 崔梨葭携了一支久违金凤的钗子托子兮拿锦盒承装好，金丝边的带子封了，用作孝敬皇后娘娘的礼。另一支盒子则是许诺了三皇子的“千截对生黄精”，包了预备着送了上官淑妃那儿去。 昨日里既是已经派了人去了荣亲王府，告知报备了请洛公子入宫之事，想来现在这时辰个洛华他应是已经乘了马车在路上了，自己也不好个耽搁。 自己的兄长崔世钧听了自己的妹妹突然心血来潮竟想去看看所谓的“长辈”，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嘱。梨葭心里也是好笑，这往年你崔世钧在海滨呆着的时候，每个初一十五各府向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可不是自己这个他口中的“小丫头”一个人折腾吗？ 不过她这话也就只能心里想想，省得这一五大三粗的哥哥还得在那里哄着劝着，看着也好笑。 梨葭上了马车小憩了一会儿，等醒转之时，却听得前面似是一阵喧嚣。掀开来马车的帘子一看才知，竟是洛华被挡在了皇宫大门的的门外。 梨葭心底里也是一阵疑惑，怎么的虽说这洛华手里缺了点诏文，可这荣亲王府的马车怎么也被拦在了大门之外？ 皇宫的门共有三道，这第一道虽是阻隔“闲杂人等”，但怎么着荣亲王府的马车也不该拦在这儿。于是便下了马车。 人人都知道这神户公府的女儿家的大名，第一世家唯一的嫡女，千尊万贵比之后位。侍卫们看了那神户公府的马车自是齐齐的目光聚了过去，又见那马车走来的竟是那神户公府的小姐，侍卫们纷纷请安。在一片请安声中，梨葭施着步子，步姿不似往日的随意，尽是弱柳迎风，一副贵女子的姿态走至了洛华马车的旁边。 “见过神户公府小姐，小姐安。”那拦了洛华的侍卫见崔梨葭走向了自己这边忙低头问安。 “梨葭小姐，”洛华微微揖了一礼。 崔梨葭向着洛华颔首示意，“洛公子。”又抬头扫了一眼四处，见今日侍卫似是看管的严守了不少，便问道侍卫，“这荣亲王府的马车怎么得也拦在了大门之外？” 侍卫思衬了会儿，犹豫的样子，子兮看了这架势便说道，“我们小姐可是博陵崔氏神户公府的嫡出，皇上也是看了疼心窝子里的贵女，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侍卫望了眼那洛华，梨葭笑着说，“洛公子今日是和我一起入宫面圣的。” 洛华也点头示意。 侍卫听了这话就觉得奇了怪了，“今日好似丢了什么重要物件，皇上下了旨意严守各门，怎么会下了旨意让人面圣？” 梨葭扭过头让子兮拿出自己的牌子，侍卫看了眼，便回答道，“梨葭小姐自是进宫自由，可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是本皇子请的客人。” “拜见五皇子，五皇子福寿千秋。”众侍卫忙礼道。 “五皇子，”梨葭和洛华揖了一下以表问好。 “既是五皇子请的客人，那自是不一样的。洛公子请多担待。” “无事。”洛华对其摆了摆手。 梨葭笑笑地看了眼五皇子，内心却开始打起了算盘。怎么着，说是皇帝要见洛华结果看这情况似是完全没有个报备。不过细细想来这皇宫怎么又恰好丢了什么物什，也太是不凑巧了些，久不宣召倒也合理。 只不过这架势丢的“东西”怕是宝贝的紧，恐怕自己是撞上了什么好戏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章 宸絮·怪异 由着这五皇子柳宸絮在前面领着，皇宫的三道大门都没有再受什么拦阻。 洛华到底是初次入宫里来，见了这大门的架势就已是觉得震撼。和荣亲王府的雅致不同，皇宫则是把何为“威严”解释的淋淋尽致。 三道门阻隔，旁边自有宫人们和寻常命妇入宫时走的偏门。不过以博陵崔氏大小姐和当今皇帝的嫡皇子这种身份自是不可能从一旁的偏门进入，而跟在二人身后的洛华自然也是一同走在这铺设花岗的大门道上。 不过他也是想起荣亲王妃和柳岸明世子的叮嘱，不敢做出太明显的环视动作，生恐犯了什么道儿。只是这眼珠子左瞥右瞧，虽说一会儿可能要见到的是那一声令下就能让人身首异处的皇帝，可洛华说实话并没有那种实感，反而只觉得新鲜。 崔梨葭则暗自思索着这宫人的神情，无一不是惶惶的，怕是那侍卫说的不为假。 这五皇子柳宸絮，看着真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样子，梨葭也自认多年来也挑不出他身上什么错处来。可就是觉得这柳宸絮让人有种不太舒服的异样感。 “今日皇宫似是出了什么异事，故而父皇估摸着是没心思去见你们，所以也迟迟没有下诏，不知崔小姐和洛公子为何却提前来了。”待宫人不太密切的地方，五皇子柳宸絮才突然问道，那神情也是一副着实诧异的样子，怕是刚在宫门口那儿就想问了，只是宫人一旁不便开口。 洛华揖手，刚欲开口，梨葭却走了上前，抢道，“五皇子，我们此次不为了见皇上，而是特地里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我这儿有一支簪子，我看着和皇后娘娘搭着最是合适不过的的，这不，子兮手里的那就是。” 梨葭说罢，那侍女子兮则从后面旁的侍女那儿接过出发前收装好的匣子，轻轻推开取出了那枚九尾凤钗，金灿灿的凤凰九尾刻画的栩栩如生好似就要飞了出来翱翔般。 饶是嫡皇子柳宸絮也少见这般的簪子，宫中司珍的首饰真真切切不及这博陵崔氏的私藏。不由得赞道，“这簪子我看之也是觉得无比的夺目，崔小姐忍痛割爱，我替母后先谢过了。” 崔梨葭扶了扶额前的鬓角，莞尔一笑，“五皇子着实客气了，皇后娘娘是我们的长辈，心中一直都在，自是好自孝敬的。” 洛华在他们言语间瞥过了头看了御花园内的那石头雕的鹤，不禁有些诧异，这造型显而是丹顶鹤，可为什么鹤顶之红却不在这上面。 本欲开口问一番这雕刻物的异状，但看五皇子与梨葭小姐间的客套往来一句也不由着自己的机会插言其中。转念想到柳岸明的叮咛，“不妄言不妄听”，也就停了好奇的心思，把这放了身后了。 “不知五皇子，将想带我与洛华公子去哪里？这可不是皇后娘娘宫殿的方向啊。”见柳宸絮带着自己与洛华去着完全不同于皇后寝宫的方向，梨葭踌躇片刻，侧目皱眉，向五皇子方向而问道。 柳宸絮闻言才好似晃过神来，拍了下自己的脑子，笑道，“瞧我，一时发了愣，竟是母后的宫殿方向都走错了。连忙调转了方向，领着去皇后娘娘的宫殿。 自己母后的合宫不应该是习惯性的方向吗？怎么的偏生的这还能走错？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崔梨葭与洛华也不好指明了说，也只能含笑应付。 “对了，崔小姐。”柳宸絮欲言又止。 “五皇子但说无妨，”崔梨葭见着这五皇子柳宸絮一副下犹豫的样子，便径直了问了口。 “母后素来讲究朴素，也喜欢安静，可……”五皇子柳宸絮指了指梨葭身后的八个侍女，皱了皱眉，又接着道，“崔小姐可能是惯了多人侍奉，不过只是我母后……” “子兮留下，旁的人先带着礼退去偏殿四房，候着我就行了。”梨葭见柳宸絮既然是这般吞吞吐吐了半天，怎么可能不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觉得好笑起来。 不过她也知道皇后的确是个性情节俭的人，这也是皇上对皇后不满的其中一点。虽说皇后是管理后宫事务的，但怎么着也得看着点皇上的意思，结果年年万寿节与千秋宴，都素淡的甚至不如朝中一品官员家的命妇寿辰过的热闹。皇帝只能接受自己去说别人普涨奢侈，却不可能愿意亏了自己的。 崔梨葭的一封侍女共八人，在整个京城也是小姐里的最高规格了，规格里，皇后与嫡公主也只是有着八个一封侍女，旁的氏族小姐也就只能配四个一封侍女。独有这博陵崔氏的小姐才有这么样外人所羡慕的福气。 这八个一封侍女皆是博陵崔氏的旁枝后人，自家的人，用着才放心。 到了皇后宫内，那太监宫女见是五皇子与梨葭小姐来了，忙着去请安。一片问安声中梨葭也察觉了他们似是在发抖，挑眼望向阂宫内，那宫内的样子，怕是的确出了什么事。 倒是算自己来得巧，既是巧便好生看看有些什么趣事发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章 大元·其一 这皇后宫内的花园，反倒瞧着几分萧瑟。 以往这皇后的宫里也是冷凄凄的。 看着这落叶残花散在院子里，分明是下人太监宫女们无人清扫，崔梨葭微微皱了眉头。梨葭自然是清楚的，这皇后出身自陇西李氏名门望族，又是正宫主子娘娘，却受轻慢到这地步，既是皇帝的漠视，亦是皇后自己的懦弱无能。 崔梨葭内心想着，博陵崔氏何以能不自强？陇西李氏可以被当作泥菩萨供着，你博陵崔氏照样可以被直接除去，不能活的像陇西李氏的皇后那么窝囊！ 洛华到底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但也不解为什么这皇后宫院子里却这么杂乱无章，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五皇子，小人不知，为什么这……”指了指这遍地碎枝残叶。 五皇子闻言不免有些尴尬，作为皇后的亲生孩子，怎么可能不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连太监宫女都不怎么理会自己的母后。自己已是成年出宫立府，即便有心去给予母后点照顾也难能万全，讪讪道，“许是母后不太愿意旁人在一旁晃悠打扫吧，母后向来喜欢清静。” 这道理其实解释不通，但也着实不便明说，洛华是个识趣的，见了五皇子的表情变化便知道这问题其实是不该问的，便也住了口。 不过倒是让梨葭觉得奇怪的是，今日既不是千秋宴，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命妇请安，这皇后宫内怎么有着人声在那里吵闹，不过现在又静下来了。 走至门口，两个守门的太监连忙拜跪下来，“参见五皇子，五皇子千秋。参见崔小姐，崔小姐安。” “崔小姐和我来和母后请个安，”柳宸絮见二人没有开门的动作，边补充道。 两个太监支支吾吾，其中一个起身后硬着头皮道，“五皇子……现在宫内乱着呢……” 崔梨葭闻言不悦，便说道，“什么时候我们看望皇后娘娘也要你们的允许了。”话毕，五皇子与崔梨葭便直截推了门。 果然是有不少稀客在，崔梨葭不由得审视一番。 此刻的皇后娘娘的大元宫内，满堂寂静。这么说也不确切，确切说你甚至能听到里面的人摩擦衣角裙边所发出的翕娑声。 “儿子见过母后。” “梨葭见过皇后娘娘。” 二人轻轻揖礼。 而洛华在荣亲王府时已经由荣亲王妃教过了些许宫中礼仪，恭恭敬敬地手举眉头，深拱腰身，请安道，“小人平城洛氏洛家班子嗣洛华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寿千秋。诸位娘娘千秋。” 旁的人想去打量一番这平城洛氏的遗孤，只是他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三尺见方的大白玉砖。倒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哟，娘娘这儿今日可真是来了贵客呢，我们未来的太子，神户公府家的小姐可都来了，皇后娘娘可真是好福气呢。”陈昭仪话里绵里藏针，这五皇子虽然为嫡子但迟迟不封太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上防着她陇西李氏，她倒偏偏提起这茬子。 皇后颇有些许尴尬的将目光投向崔梨葭等人，讪讪道，“你们先免礼吧，陈昭仪等诸位姐妹与本宫有事相商。” 崔梨葭缓缓起身，举止得体，仪容端庄，与生俱来的贵气看得让众人心中只能感叹，这就是博陵崔氏神户公府的大小姐。 崔梨葭轻轻启口便是四两拨千斤，“皇后娘娘乃三宫六院之主，大元宫乃面属正东方向的正宫，大元宫之事当属国事，国事怎么需要与一些庶妃相商，倒是乱了规矩。” 陈昭仪听得此话内心气急可以不敢发作，她陇西李氏是个软柿子，反倒是面对神户公府的大小姐，钴柳王朝第一贵族博陵崔氏的嫡女，却只可陪笑说，“我不也是心系皇后姐姐，所以才想着来替娘娘分忧吗。” 底下旁的嫔妾世妇御妻也随声附和着。 “哦？可是娘娘您作为是否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误解？自称'我'而非'妾身'，皇后大度，称呼诸位娘娘为姐妹，可嫡庶之分，云泥之别。这道理臣女懂得，娘娘您这般冰雪聪明，又岂会不知呢？”梨葭言辞犀利，嘲讽地陈昭仪等人脸色发青。 五皇子柳宸絮带着颇为感激的目光看向崔梨葭，皇后亦是。崔梨葭向二人点头示意。 洛华则一字不言，虽然知道旁的人实际有在考量他的，但到底自己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平民，话语的重心不会是自己倒也安下心来。 柳宸絮笑着道，“母后，我今日入宫想要来看看您的时候，巧了的碰上了同样来宫中请安的崔小姐。”柳宸絮望向崔梨葭笑了道，“崔小姐带给母后的随手礼可真是精美。” “匆匆忙赶了向皇后娘娘您请安，倒是忘了这茬子，”崔梨葭扭头冲身后子兮唤道，“子兮，让她们几个把那钗子呈上来。” “是，”子兮恭恭敬敬的行礼便下去了。 柳宸絮见状便问道，“母后，我斗胆一问，到底是何事惊动了那么多人，这……”柳宸絮环顾一圈左右。众人的脸色亦是微微生变。 陈昭仪福了身子，努力堆着笑，“妾身听闻中宫宫印丢失，中宫宫印乃懿旨所必备的印章册宝。妾身等姐妹如此担忧难道有什么错处吗？” 崔梨葭闻言一愣，中宫的宫印居然丢了？这皇后也实在是太过愚蠢了点，这种东西都能丢了，着实是做不得什么事，也怨不得整个阂宫人心惶惶揣度不安。 皇后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开不了口，这种事情被人知道本来就是她皇后的错处，又怎么能有什么反驳呢？ 崔梨葭心里暗想，这实在是皇后的失责，但是到底这种事情也不会影响皇后在宫内的地位。说到底皇后依旧是皇后，只是素来不得宠又闹出这种事情，失人心而已。 更何况她皇后看这情况，丢人的事也不只是这一桩了。 不过崔梨葭最深感疑惑的是为什么这种事情不见上官淑妃，反而是一个二品昭仪在指指点点。 一盏茶的功夫，梨葭的侍女幕兮呈上来了那事先准备好的钗。当打开匣子的刹那，众人无比心惊，这九尾凤钗着实精湛绝伦，凤尾刻画的如飞舞翱翔姿态，整个六宫也未曾见过这么精美的宝物。 皇后乃凤，这礼物也在敲打着众人，再怎么如何，皇后依旧是皇后。 “梨葭丫头，你这礼太贵重了。”皇后见之推托道。 梨葭接过这钗，亲自走上前为皇后别上，“皇后娘娘，您为天下之母，天下什么都该是您的，何来贵重一言，不过一份孝心罢了。” 但别上之后，身后女官大惊失色，“凤眼………” 众人望去，吓得脸色发白，其中一个妃嫔高呼，“凤，凤凰泣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章 大元·其二 闻及此言，梨葭大为疑惑不解，转眼却真真的瞧见那凤眼上渗漏红色斑驳出来。 “大胆贱婢竟敢胡乱开口，来人！立刻拖出去掌嘴三十，见不着血你们几个一律杖责！”柳宸絮指着那说出“凤凰泣血”四个字的侍女怒斥，吼声让所有的侍婢们胆战心惊。 凤凰不死，浴火重生。凤凰不会流泪，只会流出鲜血，入轮回，受炼狱。 皇后就是世间之凤，好一个“凤凰泣血”。这是在嘲讽皇后之位不保，诅咒陇西李氏的皇后凤体安危啊！ 梨葭镇静了下来，沉思冥想，这种时候不可乱了方寸，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自己必然脱不了干系！今日是为了暗自里像皇后娘娘递出橄榄枝，然而这还连寒暄都尚未来得及，就已经中了陷害，梨葭绞尽脑汁也完全没有个头绪。 皇后吓得连脸上的皱纹都在发抖，忙摘下钗子丢了下来，落到地上“咣当”一声，显得更是锐利无比。 洛华亦是惊到了，他知道梨葭小姐必然是惹下了大事。 陈昭仪细眉弯弯，斜着面佯笑道，“崔小姐这礼可真是时候，皇后刚丢了凤印，这边崔小姐送来的九尾凤钗就'凤凰泣血'，这可真是巧啊。”陈昭仪本是打着嘲讽皇后的意思来的这大元宫，结果被这几个小辈的弄的失了脸面，现如今你自己往枪口上撞可怪不得落井下石了。 柳宸絮的脸色阴晴不定，死死地盯着崔梨葭看，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祸害！勾引了柳岸明堂弟不止还开始构害起自己的母后来了，怎可轻易放过。“梨葭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梨葭闻言，福了一个大礼，毕恭毕敬地道，“皇后娘娘失了凤印属实是无心，由不得侧室评头论足，况且我送的钗子初时于五皇子您也看的贴切，也无什么特殊的迹象。这事儿出在皇宫，您作为皇子怎么反倒是问起臣女了？臣女以为此事必定蹊跷，妄自断言可是不好。” 崔梨葭的语气稳稳当当，波澜不惊，旁边的一群小妃子们明知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也是已经吓得腿肚子发软。这博陵崔氏的小姐果然并非寻常人家的小姐，竟是纹丝不动依旧一副安然的态度。 实际上崔梨葭心下一丝一毫的主意都没有，她很清楚自己身边有奸细，但是随她一起入宫的只有这八个与自己同属博陵崔氏的旁系姐妹侍女，虽然一直只放得下心子兮，可也未曾想到依旧被人暗中谋害！这分明就是算计好的把戏。 皇后喘得厉害，显然是惊着了，气都捋不顺了。五皇子柳宸絮快步起身走到自己的母后身旁为她顺气儿。皇后稍微平复一点了后，殃殃说道，“梨葭丫头，你先起来吧，这事儿我们先慢慢的查，你先坐一会，会给你个清白的。” 皇后到底是个传统世家的深闺小姐，宽厚的脾性是自幼里起训练出来的，这也导致了明明是陇西李氏的大贵族皇后，却依旧被底下的庶妃们压了一头。原本崔梨葭是不屑于皇后这种性子的，现如今她却很感激皇后是个好脾性的，否则定然百口莫辩！ 这么长时间一直福着身子，崔梨葭起身时步伐都是踉跄着的，由已经回来了的子兮扶着回了位子。 “皇上驾到。” 这崔梨葭还没坐稳当就听得外面的太监的通报声，只得又起身准备行礼，心里也在打着鼓。 好一个皇上，好一个钴柳氏！ 听得这一声通传崔梨葭恍惚间感觉自己全都懂了。这皇帝借柳宸絮之口邀洛华与自己进宫，却迟迟不下诏，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皇帝定然要问自己为什么来宫里，把自己私下话语撇个干净。 “皇上龙体安康，万福金安。”大元宫众人齐齐行礼道。 皇帝扫视一圈后，便吩咐道，“都起身吧。朕就是来看看皇后的凤印可有了什么着落。” “谢皇上。”众人纷纷起身回了位子，都谨小慎微得很，发生了这样子的大事，还碰巧遇到了皇上来了，这可真是要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朔帝见在场的人都不敢开口，环顾至上首却看到了那博陵崔氏的小姐，显然是一愣，开口问道，“梨葭丫头怎么着今天里想起来来了这皇宫里来，也不和朕先说一番。”不过朔帝又将目光投向了看着精神不是特别好的皇后身上，言语上也有些不悦，“你来的倒真不凑巧，这几日宫里出了点事，怕是只能怠慢委屈梨葭丫头了。” 朔帝看向皇后的眸子里分明就是指责，这么一个没用的皇后真是让自己心烦。可是他却未曾想如果没有她陇西李氏的支持，你一个庶子又怎么能这么安安稳稳的在这皇位那么久。 今日明明下了令宫禁，这崔梨葭依旧我行我素的闯了宫里来，明面上说不出口，朔帝心里也是不太舒服的。 崔梨葭内心冷冷的，但面子上还是笑容灿烂的，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皇上，小女只不过是惦记挂念着皇上与皇后的身子，想来探望一番而已，”又指了指洛华道，“还有这也是顺带带着平城洛氏的洛公子向皇帝谢恩。” 洛华忙出列，缓缓揖礼道，“草民谢皇上隆恩，赐我父母还乡安葬。” 朔帝给予了洛家班众人体面的下葬，来宫里请个安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这洛华的父亲洛笙与荣亲王妃那点事情他也知道，想想着看也估摸着是那荣亲王妃吩咐的，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瞥了一眼答道，“无妨。” 洛华闻言便缓缓回了座。 这种时候崔梨葭深知自己是无法说是皇帝您老人家传我们来的，因为他明显是不会承认的！什么真龙天子，实际是个老狐狸吧。 明面上有自己主动拜访的意思，但如果单单是自己，可以等。但是却偏偏说要带着洛华一同，就定然会让自己心急而等不了传召直接就带着洛华来了。毕竟洛华是自己拼死救的一个男子。然后再设计让我崔梨葭与皇后他们陇西李氏交恶让我博陵崔氏更孤立无援树敌无数！借皇后与陇西李氏的名来毁我名声，亦有可能连与柳岸明的婚事都要做罢！ 梨葭此刻内心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也笑自己竟也会着了他朔帝的道！ 只是好在这证明，洛华的身世其实朔帝并无一点情报可言，他对洛华其人也无甚所谓，这虽然算是一个好消息，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最难过的一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章 大元·其三 朔帝见这宫内的众人态度暧昧不明的样子，显然又是闹出了什么事，便向陈昭仪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都这么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崔梨葭内心觉得可笑无比，这场上有皇后，有嫡皇子，也有自己这个博陵崔氏神户公府的小姐，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二品嫔位的昭仪评头论足吧，可偏偏皇帝就问这个庶妃，分明是在打自己和皇后母子的脸呢。 陈昭仪一转前面嘲讽态度，转而是一副翩翩然抚媚姿态，笑的殷殷慧慧，这儿边悄悄那儿边望望，一副不知从何开口的姿态，让崔梨葭看了就心生厌恶。 “无妨，”朔帝看陈昭仪这小心谨慎的样子，便开口让其定了下心。 陈昭仪这才缓缓启口，一副委屈模样，“皇上，这崔小姐来看望皇后是不要紧，可是却送来一支泣血的九尾凤钗，这分明……臣妾只是稍加责问，就被一句'庶妃'给顶了回去。”陈昭仪那委屈十足的模样是个男人估计心都化了，难怪皇帝喜欢，自己一个女儿家看了都快信了她的演技了。 朔帝闻言脸色突变，威仪的面上突露着凶光，像一只老鹰死死地盯住崔梨葭，“梨葭丫头，是这样子吗？” 朔帝虽与皇后并不和睦，但是崔梨葭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于情于理于面上自己都不能轻易宽恕。更何况，这崔梨葭还说陈昭仪为'庶妃'，这话虽说的确是实话，朔帝也并不在意一个这种靠着颜色媚人的妃嫔，可是自己的'庶'氏依旧是妃！是皇帝的女人，君臣之别，崔梨葭这种言论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 场上众人都深知，这陈昭仪所说的话虽然并非假话，但断章取义拼拼凑凑所言实际是大为曲解。可那又如何？朔帝正在怒气头上，谁敢为了这事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小姐辩驳。 “皇上，这钗子生了红色不假，'凤凰泣血'这种子虚乌有的怪力乱神怎可以信得了，”崔梨葭正了正身子，端着一幅优雅姿态，坦然回着话，“钴柳王朝素来以儒治国，既如此，若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连孔老夫子所‘子不语怪力乱神’亦成了荒谬之语吗？” 崔梨葭知道暂且洗不清自己与这钗子“泣血”的嫌疑，只能避重就轻，打出旁的名号来冲缓朔帝在众人面前对自己的质问。 “住口！你这丫头死不悔改，还在这口舌生非巧言令色，实在是可恶！”朔帝怎么会不知道崔梨葭的心思，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怎么可能是轻易能敷衍的人物，这种事情只要他皇帝想要大事化了便下去了，然而朔帝明显想要煞一煞这博陵崔氏神户公府小姐的威头。 陈昭仪一幅颤颤巍巍的模样指了指地上的钗子，好似真的为皇后悲切似的态度说道，“皇上，崔小姐其实说的也是实话。可这'凤凰泣血'实属凶兆，崔小姐不否认这钗子的红色是因为何故反而在这儿搬出古之圣人的话来歪曲事实。即使怪力乱神不可信，可这诅咒皇后的心思……”陈昭仪望了眼崔梨葭似是被她吓着了的态度，连忙住了口，这样子看着真是楚楚可怜。 陈昭仪原本与崔梨葭并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你崔梨葭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自己，那逮到了机会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如何过意的去？ 女人的厉害就是言语神态一丝丝的添油加醋就可以引着男人下手毒辣，陈昭仪把这种事情真真切切做绝了。 崔梨葭心中冷笑连连，这钗子上的红的是什么你朔帝最清楚还反过来问自己，真是可笑。 “小女不过就事论事居然也能解读出这么多的旁碎心思倒真是剔透玲珑呢，怕是也常常揣度圣意吧。”皇帝自古来厌恶旁人打探自己心思，看着陈昭仪的目光倒是冷淡了几分。 场上的人也没人去留意那支金钗，只有洛华紧紧地盯着那钗子发着呆，思索着什么。 “胡言乱语。朕倒是听说荣亲王妃寿辰，你未来嫂嫂，兰陵萧氏的'鬼魂'出来指认了你的无辜，那当时又是怎么解释呢？怪力乱神信不得，那看来那一件事也颇为可疑。” 搬出这件事真可谓司马昭之心，亲眼见了经过的柳宸絮就在旁边。谁都知道那所谓“鬼魂”一言不发，只是让说了流言蜚语的裴大司马家的小姐心虚露怯，和崔梨葭如何无辜并无瓜葛。但偏生朔帝就非要提出这一茬，这是不打算让崔梨葭轻松过关了。 无论是回答有无鬼魂，都定然落入另一个圈套，这就是个陷阱，梨葭无论挪动那一步都会掉入深渊；难以自救。 “皇上，小女觉得还是这件事情的真相更为重要，皇后与五皇子都说先得好生查一番才可下定论，皇上您现在就对我问罪怕是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吧。” 崔梨葭只能把话头重新接到这件事上，虽然他知道既然朔帝存心不给自己好过，那就肯定会隐瞒真相怕是根本搜不出个所以然。但是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起码能有一点时间思考对策，而不是直接被问了罪，一点反制空间都没有。 朔帝不悦地看向五皇子，不过五皇子也这话的确是自己说的反驳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回应道，“父皇，儿臣以为，崔小姐所言甚是，毕竟一码事归一码事，先弄清楚眼前的事情最重要。” 反正你崔梨葭栽了这里是必然的了，那就让你栽的明白点。 管事太监走上前小声地对朔帝跪道，“皇上，崔小姐的丫鬟说有要事禀报。” 朔帝若有所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连跪带爬进来的正是梨葭的八个侍女之一的莲兮，崔梨葭见如此心里一惊，这幅模样怕是又要给自己泼脏水了。 “皇上，皇上，奴婢是梨葭小姐的侍女，可真真不能眼看着梨葭小姐一错再错了啊，奴婢，你比什么都招。”莲兮一幅凄惨模样哭天喊地，匍匐跪爬着，似是苍天可鉴的大忠仆，却做的是背主忘恩之事。 崔梨葭脸色一凛，“大胆贱婢，主子说话你一个奴婢不怕祸及家人吗？” 崔梨葭用言语警告她，如果你敢胡言乱语，自己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可莲兮似乎是听不懂似的，磕了一个响头，回道，“对不起，小姐，奴婢不能看您步入深渊，从您迫害兰陵萧氏的小姐，再到荣亲王府纵火，又到现如今诅咒皇后娘娘。请皇上宽恕我们小姐，小姐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