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蜚》 第1章 Chapter1 蜚蜚 文/叹西茶 “爱上你,总会流言蜚蜚。” Chapter 1 过了几天短暂的秋天后,虞城一夜入冬,南方乔木的脱落酸还没来得及分泌,凛冽的寒风就不留情面地打着旋赏了它们几个大嘴巴子。 宿舍楼下枝繁叶茂的榕树在风中须条飘动,叶子呼啦作响,为数不多争取自由成功的落叶因风狂舞大肆庆祝,被风裹挟着四下流落。 叶有形而风无形。 一大早外婆就给席殊打去了电话,她住在乡下,几座大山都隔不断她关切外孙女的殷殷之心。她告诉席殊,乡下突然变得好冷,大早上起来瓦楞上下了一层的白霜,地里的花菜都冻焉了,小溪结了一层薄冰,乡里的狗都不吐舌头了。 她让席殊在学校要注意保暖,别“要风度不要温度”,秋衣秋裤都要穿,尤其是膝盖更要仔细,不听话等她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这一番是老生常谈,席殊一边听一边无心地应着,最后她说舍友喊她去上课,老人家这才施施然挂了电话。 秋衣秋裤她是不会穿的,不仅是她,宿舍里的其它三个女孩都不会穿,美院是什么地方,那是有态度有个性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的象牙塔,五花八门的发色和一套紧身贴肉的秋衣秋裤放在一起要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席殊也怕冷,而且从小就特别怕冷,她的体感温度从出生开始就比别人还低,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是夏季,因为空调温度她还和另外三个室友闹过不愉快,不过现在她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披件外套的事罢了,之后还要相处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不想一开始就被孤立,毕竟住校是她一意孤行做的决定。 席殊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厚度适中的紧身牛仔裤正准备换上,虽说她不打算穿秋衣秋裤,但也不会为了博出格在这种气温下穿一条破洞裤刻意虐待自己,时代发展至今,保暖和美貌是可以并存的。 她刚脱了睡裤吴晓月的电话好巧不巧就打进来了,她不得已只好先接起,随后按了免提放在桌上,两只手扯着牛仔裤准备穿上。 电话刚一通,吴晓月就说:“殊殊啊,今天天气变冷了,你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知道么,你宿舍里有一两件过冬的衣服吧?” “你们娘俩还真有默契。”席殊把一条腿套进裤管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后又提高了点音量,“有,你别操心了。” “那就好。”吴晓月又说,“我今天帮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整理好,正巧你小姨丈下午从国外回来要去你那儿,我和他说好了,让他来家里吃个饭顺带送你回来一趟,这天气看来是要一直冷下去了。” 席殊还在和牛仔裤较劲,听到这话没反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她又用同一个理由挂了吴晓月的电话,两条腿套进裤管里踩着裤脚把裤腰带往上一提穿好,没过两秒又把裤腰带往下一拉,两条筷子似的直腿重新露在了冷空气里。 同寝的孟语桐洗漱完从阳台外走进来,看见她穿着一条短款百褶格子裙正坐在椅子上套丝袜不由惊奇:“这么冷的天你还穿丝袜?还不是假透肉,你不怕冷了啊?” 席殊耸了耸肩:“我要美丽‘冻’人。” “你可真成。”孟语桐拍着水乳,从镜子里往后看,席殊穿好丝袜站起来,她身高有一米七,上下身比例又好,穿着短裙显得一双腿又细又长还一点肌肉块都没有,她把上身的衬衫往裙子里塞,胸前两团鼓鼓囊囊的,偏偏腰还细瘦。 肤白貌美大长腿,有胸有腰有屁股,她这身材当真是“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则瘦”,孟雨桐喟叹一声:“你顶着这张脸还这么‘努力’,这是要把美院仅有的男生都一网打尽啊。” 她回头苦笑:“好歹给其他姐妹留条生路啊,席大美人儿。” 席殊整了整衣领,眉梢一挑笑出了声:“瞎说什么呢,我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 刚蹲完坑回来的柳筱筱进来只听到这一句,这也不妨碍她参与对话:“什么星辰大海,席殊殊,你现在可是名花已有主,不想被浸猪笼就安分点吧。” 她上下扫了眼席殊:“今早的课是毛概,你穿这样一点没有接受社会主义洗礼的觉悟啊,怎么,有约会?” 席殊眄她:“你嫉妒啊?” 柳筱筱伸手摸了把她的翘臀:“嫉妒死了,我要是男人也想上你。” “去你丫的,我搞百合也不会选你的。” 席殊和她闹了一阵,最后孟语桐说时间快来不及了她们才消停下来,毛概虽是公共课,大班课人多但很不好逃,给他们讲课的老师是个一板一眼的狠角色,头无三根毛但管得很严,没事就喜欢点名,逃课被抓了就要罚抄党章,大家私下叫他“法海”,就是因为他不通人情。 席殊这学期逃了三次毛概被抓了三次,她不是入党积极分子但是党章已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再难忘却。 她真的不想再抄了。 瞄了眼时间,席殊利索地把长发一盘,一股脑地把化妆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熟练地给自己化了个妆,她是芙蓉面天生娇艳,一滴晨露便可风采尽绽艳压群芳,柳筱筱之前说她这种长相的就算是化妆品倒在桌上她把脸往桌面随意一蹭都是好看的。 话虽夸张,但席殊的美貌在美女如云的美院赫赫有名是不争的事实。 “我好了,你们呢?”孟语桐挎上包问。 “好了好了。” 席殊迎合着天气选了支豆沙色的口红抹上,她抿抿唇把头发放下,用手随意抓了抓,最后又胡乱地把东西扫进化妆包里,只留了两支口红随身带着,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红色封皮的课本塞进自己的单肩包里,披了件牛角扣外套,穿上短靴就万事OK了。 美院宿舍都是四人寝,席殊的室友除孟语桐柳筱筱外还有一个女孩叫章玥,她是个很自律的人,从大一到现在除了生病卧床,几乎每天雷打不动六点起床,早早地就出门写生,这一年半的时间她可能已经把整个美院画过一遍了。 席殊她们出了宿舍楼后在校道旁的小超市买了早餐,边走边吃着往田家炳楼的阶梯教室走。 这个点第一节课刚下课,校道上人不少,赶去上课的和刚上完课往食堂宿舍走的人像两股洪流冲撞在一起,而席殊无疑是那朵最靓的浪花。 “喂,你男朋友。”柳筱筱杵了下席殊。 席殊懒懒地掀起眼睑看过去,林易昇正和几个男的从阶梯上走下来,看见席殊,边上有人推了他一把。 林易昇双手插兜,一本书夹在他肋下,他朝席殊这儿踱步走过来:“你们上课啊。” 孟语桐和柳筱筱问了句“学长好”,孟语桐回头对席殊说:“我们先去教室占位。” 林易昇的目光低垂着从她的腿寸寸往上挪,最后落在她的胸脯上,他挑眉道:“你今天真漂亮。” 席殊回眸顾盼:“我哪天不漂亮?” 林易昇见她咬着吸管在喝豆浆,吸管嘴上印上了淡淡的唇印,她一脸无心却举手投足尽是风情。 他一手揽过她,低声在她耳边带点急切地问:“你亲戚今天走干净了吧?” 席殊随意地点头。 “晚上和我出去。”林易昇闻着她的发香都觉心猿意马,“我订房。” 席殊把脚边的小石子踢开,抬头冲他粲然一笑:“我妈让我晚上回家,不然你和她说说?” 林易昇一愣,随即捏了下她的脸:“小妖精。” 席殊挣开他:“我去上课了。” “回校了和我说一声。” 席殊背着他挥了挥手。 林易昇盯着她小跑时摆动的裙摆多看了两眼,转身重新和自己的几个好友汇合。 他们几个都是设计系的,大三,比席殊大一届。 席殊刚入学那会儿就在校内引起了一番轰动,不管是她的背景还是她的外貌都足够成为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是那种天生自带光环的风云人物,都说“学妹是学长的”,从她进校第一天起,为她鞍前马后献殷勤的异性就不在少数,但那时她还谈着从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那些扑蜂追蝶的人不得不铩羽而归。 上学期期末院里有人传她分手的消息,还没待各方人马出动,一个暑假过去,她又成了林易昇的女朋友。 一男的和林易昇勾肩搭背:“你小子可真是闷声干大事,这块天鹅肉都被你叼着了,你知道吧,现在你可是院里众多男同胞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林易昇笑而不答,但神色颇有嘚瑟之意。 “你这学期几乎每个周末都请假离校,我们可都知道你家不在本地。”那男的一脸坏笑,眼神促狭,语气暧昧地问,“怎么样,席大美人……热情吗?” 这话问得很直白了,男生之间私下谈论的话题向来荤素不忌,带点颜色是常有的,何况对于席殊他们多有好奇,林易昇听闻这个问题并不觉被冒犯,他瞟了眼身边几个巴巴等着听回答的好友,心里头顿时涌上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对于在校的男生来说,女朋友和球鞋一样都是可用来攀比的,而席殊无疑是限量版。 林易昇挺了挺胸膛,吊足胃口后才扬起嘴角用一种炫耀家珍的口气说了句:“很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Chapter2 Chapter 2 “法海”今天不负众望又点名了,他喊席殊的名字时还特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确认下是不是她本人喊的到,要说长得好看在这种时候也是个烦恼,老师对她印象太深刻了,但凡她有个错处就能轻易被拿住。 点完名后“法海”痛声批评了几个顶风作案的逃课学生,他让各班学委把他们的名字记下,回去后通知抄党章,等他骂完后才心满意足地打开课件用一种老夫子的方式开始摇头晃脑地授课,这种大课同一届整个系所有人都一起上,人一多反而死气沉沉的,教室里大多数学生都摊着课本在忙自己的事,玩手机的居多。 席殊听着“法海”念的“经文”昏昏欲睡,她昨晚失眠了,没缘由的就是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心里头好像有万般思量又空茫茫一片,她把这种现象归因于例假刚完,激素还没回到正常水平。 虞城前阵子几次入冬失败,今天算是真的成功了,南方没有暖气教室里越坐越冷,席殊怕在这儿睡着了真会感冒,搓了搓手趴在桌上给自己找事做,她翻开一页书打算在上面大展手脚,结果太过沉迷都没听到“法海”的脚步声。 他刚说给十分钟的时间让他们预习新章,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席殊也没把这句话听进去,没人注意到他从讲台上下来巡逻了。 席殊就坐在教室后头最靠边的位置上,这一下被逮个正着。 “写什么呢。”“法海”老花镜后的两只眼睛盯住她,他扫了眼她的课本,脸上还笑笑的一派温和友好,“哟,写诗呢,不错不错。” “……”席殊头皮发麻。 “法海”一推眼镜:“起来读给大家听听。” 教室里这么多人,他就是奔着她来的,席殊现在是骑虎难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众目睽睽下站起来捧着书,清了清嗓子读着自己刚才随手写的垃圾诗: “《失眠》 一根头发、两根头发、三根头发…… 失眠真的会让人头秃 为什么一到秋天树木就集体失眠? 北方的树心事重重 它是忠诚的爱人 冬天一到就能白头 南方的树没心没肺是个渣男 诗曰‘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如果你爱上了南方的树 恭喜你朔风一吹 头上更绿了。” 和她外貌相配的是清越的嗓音,琴声琮琤似的,那句“头上更绿了”一出教室里许多人忍俊不禁,笑声过后是掌声。 席殊一笑,转头看向“法海”,他满意地冲她点点头,居然没再多为难她就让她坐下了。 等他走上讲台重新开始讲课席殊才松口气:“我还以为又要抄。” 柳筱筱说:“我看他是想调节课堂氛围,拿你当枪使呢。” “我操?” 孟语桐拿过席殊的书:“有才华有才华,你不学人文可惜了。” 席殊一本正经地引颈就义般说道:“‘我全无野心,我只追求艺术的荣耀’。” 孟语桐和柳筱筱都笑了,柳筱筱虚推了她一把:“就你还学大卫呢,要说艺术的荣耀我只服沈恪前辈。” 孟语桐说:“下午他在大礼堂的讲座一起去听呗。” 柳筱筱猛点头,席殊兴致缺缺,她拿回自己的课本翻了一页:“下午人体课我肯定画不完,我要留在画室画完再走。” 油画系大二开设人体课,与大一画静物和人像相比画人体更吃力,尤其对他们这些才打破考前绘画班死板框架不久的学生来说,要圆满地画出一个鲜活的肉.体,三个小时的课时就算不浪费一分一秒都不够用。 孟语桐和柳筱筱也画不完,以前每次上完人体课她们都会一起留在画室凭着对人体模特还新鲜的记忆把画给画完,作业很重要,可沈恪的讲座更重要,这机会难得她们不想放弃,大不了晚上爆肝赶一下。 但席殊和她们不一样,这个讲座对她来说真可以说可有可无,她根本不需要挤破头和别人抢这个一席之位。 想到这孟语桐和柳筱筱看席殊的眼神都歆羡了起来。 有的人真是天生优越招人妒忌。 “毛概”下课后席殊和孟语桐柳筱筱一起去食堂吃了饭,过后自己去了校外的文具店买颜料,巧的是她在店里碰上了章玥,她正在挑颜料。 说起来席殊和章玥虽住一个寝室但关系没那么热络,章玥在宿舍不爱说话,平时也喜欢独来独往不喜交际,她和系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好像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落落寡合。 席殊走过去:“嗨。” 章玥看到她有点意外:“真巧。” “是啊。” 席殊挑了几个自己想要的颜色颜料,章玥看到她选的那个牌子,忍不住说:“你不缺钱啊,怎么不选好点的牌子?” “我画技不好,用太好的颜料反而是浪费,不像你,专业第一。” 席殊说的不卑不亢,她扫了眼章玥手中拿着的几管颜料,进口Miachael Harding的,价格不低。 柳筱筱之前说过章玥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大一的时候还申请了院里的贫困生助学金,席殊不关心这些也不会就此认为章玥是打肿脸充胖子,她只会觉得她是真的热爱油画,和她不一样。 付了账,她们一起往教学楼走,准备上课。 虞城美院不同系的学生都在一栋楼里上专业课,油画、国画、版画、雕塑、设计、建筑……都有不同的画室,平时不同系的学生也会互相串一串门,探讨一下技法。 油画系算是美院正统专业,虽然当今时代因为各种现实因素它略微冷门,但也不影响它在各专业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美院和其它院校不同,专业课主要以操作实践为主,说白了就是画画画,不停地画,只要画不死就往死里画,任课老师对学生基本放养,不会干预太多,只会在课上给你指点一二。他们的课堂氛围也比较随意轻松,没那么多规矩,听音乐、讨论、走动观赏其他同学的作品都是允许的。 下午给席殊上人体课的是院里的一位老教授,他在国内油画界小有名声,以前曾任教于国美,虞城是他的故乡,他是因着桑梓之情才申请调到虞城美院的。 上课铃响前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地到了画室,美院历来阴盛阳衰,席殊班上的男生单手可数,个个特立独行。 席殊坐在自己的画板前,边上一个留着齐肩长发戴着发箍,上身帽衫下身破洞牛仔的男生把椅子挪过来和她搭话。他叫齐天,人如其名,他的行事作风在院里当真是要上天,大一开学还不到一周他就公开出柜,高调地带着男朋友出双入对。 “看到今天的模特了吗?”齐天问。 席殊点头:“刚才还和教授说话呢。” “还是上次那个扫地大叔?” 席殊摇了摇头,狡黠一笑:“是个长相很帅身材很棒的小哥。” 齐天的眼睛登时发亮,他吹了声口哨:“我能把他看到【被锁】。” 可当上课铃响起,教室门口走进一个中年大妈,齐天看到她一点没忸怩站上展台就开始脱衣服时立刻就痿了,他忿忿地瞪着席殊,低声飞快地说道:“我诅咒你接下来这个月到不了高潮。” 席殊笑着回击:“反弹。” 齐天顿时又骂骂咧咧了起来。 今天天气实在是冷,席殊都觉自己的手指冻得僵劲弗能屈伸,恨不能套个手套保暖,可展台上的那个大妈却在一件件地脱着自己的衣服,还不忘工整地把它们摆好。 不知怎的,她看到此情此景略有些心酸,当人体模特的时薪并不高但这份工作却不简单,光是保持着一个姿势长时间一动不动就够累的,更别说还得有过硬的心理素质。 大妈很快就一丝.不挂了,她身材微胖,腰上有一层厚重的赘肉,身上的皮肤明显松弛,大腿粗壮,小腿有肌肉块。 席殊初步猜测她是位体力劳动者,美院给学生找的体模往往都是底层人民,他们身上有被生活刻下的痕迹,作为被摹画的对象再合适不过了。 大妈显然不是第一回当体模,从表情上看她很淡定,一点不觉难为情,裸着身体很自然专业地就摆出了一个姿势,教授上前稍作调整之后就让学生抓紧时间画,下节课要把作品交上来。 底下一阵哀嚎,如果说第一回上人体课他们还是憧憬激动的,到现在半个多学期过去他们已经有点麻木了,什么美女帅哥都是奢望,大叔大妈才是王道。 人体课时间很紧张,模特到点就走,他们要想画出好画就得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课堂上一时无声,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打稿构图,就连混不吝的齐天都一脸严肃认真。 中途大妈换姿势,底下学生均是一脸苦相,眉头皱得能挤死蚊子,心里不停地无声哀求“别动,大妈求你别动”。 专注地做一件事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三小时弹指一挥转睫而逝,下课铃才响第一声大妈就起身穿衣服,随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画室,留下哀嚎阵阵的学生,抓着头发看着自己的作品满脸懊丧,捶足顿挫。 孟语桐没时间沮丧,她用报纸包起画笔起身回头喊道:“筱筱,走,讲座快开始了。” “好嘞好嘞。” 章玥难得主动搭话:“你们要去大礼堂吗?” 柳筱筱点头。 章玥也放下笔:“我也去。” 她起身收拾东西,看到席殊坐在椅子上还在画,刚想开口询问她转念又想到了什么,她最后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画室里几乎所有人都要去听沈恪的讲座,席殊看向还留在画室里的齐天,拿脚踢了下他的小腿:“小甜甜,你怎么不去,大妈比油画大拿还有吸引力?” 齐天用鼻子哼一声:“他算什么大拿,画的都是些垃圾玩意儿,他这‘当代梵高’的名头哪天我就取而代之了。” 席殊没反驳,艺术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定论,一幅画有人欣赏有人看不上都很正常,齐天这种不随大流,特立独行,全世界我最.□□的自信她十分佩服。 她开玩笑:“诶,你不会是看他长得比你好看就故意埋汰人家吧?” 齐天嗤笑,眼神桀骜不驯:“他比我好看,你说笑呢席殊殊,别夹带私货啊。” 他把脑袋往席殊面前凑,抓起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颊:“你摸摸,我这胶原蛋白,他一个老男人能比吗?” 席殊掐了下他的脸,哈哈大笑:“是不能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Chapter3 Chapter 3 席殊给自己的画刷上了一层清漆,又把画笔浸在松节油里刷了刷,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才伸了个懒腰,捂着自己的脖颈转了转。 齐天双手枕在脑后,咬着画笔含糊地说话:“你今天比以前画得快啊。” 席殊回头冲他眨眨眼,不无得意地说:“这说明我有进步。” 齐天瞄了眼她的画,耸耸肩不留情面地说:“你还是比较适合当花瓶。” 席殊抬起手作势要把手上沾上的颜料往他脸上抹,齐天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不躲不闪。 “嘁,看在你失恋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见识。”席殊收手。 齐天上个月和他那个男朋友分手了,他刚失恋的那个星期还是席殊每天陪着他借酒浇愁,把相思泪熬干的。 齐天似乎已经从被甩的阵痛中缓过来了,听席殊这么说他的脸上也没点儿难过的情绪,反而洒脱道:“‘天下人何限’。” “天下人何限”后一句是“慊慊只为汝”,这话可一点儿都不洒脱,反倒是情深至极。 齐天搁下画笔:“一起去吃饭啊。” “我有事。” “啧,约会啊。”齐天没等她回答就埋汰道,“不是我说,你挑男人的眼光是真的差。” 齐天一直看不上林易昇,他觉得他长得不好看,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当着席殊的面说她的男友, 她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别开眼拎起包:“没时间和你多扯,我走了,别太想我,小甜甜。” 齐天翻个白眼,又冲她喊:“你记得做好措施啊,别到时候喊我陪你去医院。” “放心吧。”席殊回头给了他一个单眼wrink,“真有了我就说是你的。” “我艹!” 席殊洗了手从教学楼离开时已过六点,校道上的路灯早已亮起,透过树叶筛下斑驳的灯光,路上人影绰绰。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踅摸着去了大礼堂,在后门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讲座还没结束,台上主讲人和几个院领导还坐着,台下座无虚席,就连过道的阶梯上都挤满了人,乌泱泱集会似的。 席殊正赶上了提问环节,底下学生群情激动,举手的人多不胜数,沈恪抬手指点江山般随意一点。 被点到的人是个女生,她并不像前几位提问者那般激动,而是淡定地站起身先礼貌地问了声好,随后才冷静地抛出自己的问题:“沈老师,您认为作品会透露出画家个人的感情吗?” 沈恪没有犹豫:“当然。” “您的画作是否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您的感情倾向?” “我想说,是的。” 那个女生笑了下,随即缓缓道:“众所周知您在两年前公开展示了您为尊夫人画的一幅肖像画,那幅画我有幸看过,恕我冒昧,就我个人而言,从画作中我并没有感受到爱意……” 天冷,礼堂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里面人又多,空气不流通,席殊觉得闷就走了出去,她透了口气,掏出手机边走边用僵劲的手指按着九宫格键编辑信息。 消息发送成功后她仰着脑袋呼出了一口白气,戴上外套的帽子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地往外走,最后在“三重门”那儿停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站在路边的小台阶上玩手机。 夜里冷风一吹她的两个膝盖冻得生疼,席殊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为了驱寒点了一支,她咬着烟吸了两口后用手指捏住滤嘴,把里面的胶珠捏爆。 烟味更浓了,身体也暖和了些。 席殊一手夹着烟一手拿手机随意刷着,直到有人按了车喇叭她才抬起头。 一辆黑色卡宴开着近光灯缓缓驶近,最后停在了她边上。 车窗降下,驾驶座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脸。 席殊把手机揣兜里,走两步把烟摁灭在垃圾桶上,然后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副驾的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沈恪的目光先落在她的腿上,满眼的不赞同:“今天降温还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席殊嗅到了淡淡的松木香,木质的香调低调内敛,闻着使人安定,她扯过安全带斜睇着他:“喷香水了?” “真骚。”她嗤一声,“开个讲座而已不至于吧。” 沈恪无奈,他倒是闻到了她身上松节油的气味,重新启动车后他看了她一眼:“从画室出来的?” 席殊斜倚在车窗上懒懒地应了声:“嗯。” 沈恪笑:“我的讲座这么没有吸引力?” “浪费时间。” 沈恪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我挺受欢迎的。” 席殊望着窗外一闪又一闪的路灯,双眼暮气沉沉的,语气愈凉:“美院里好多人都接受过‘刻星’艺术基金会的资助,他们对你的感情应该都挺特别的,单纯讨厌你的人也不是没有。” 沈恪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车里开了暖气,沈恪刻意把温度调高了,席殊觉得热,抬手撩了下长发随意挽起来。 等红灯期间他转头看她,她侧对着他,耳骨上的几个银耳钉很扎眼,其中有两个是她17岁生日那天打的,半个月不见又多了一个新的。 沈恪趁着这会儿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席殊:“礼物。” 席殊回头看他,接过盒子后不客气地当面打开,入眼的是一条精致的六芒星项链,她把项链拿出来放在手掌心端详着,上头镶嵌的晶钻泛着微光。 沈恪说:“在国外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 席殊把项链放回去,语气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你还有时间逛街,看来也不是特别忙。” 沈恪沉默一笑,在红灯倒数最后三秒时说:“发色褪了。” 席殊暑假时心血来潮把一头长发染成了甜粉色,几个月过去色料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发根处又长出了一茬黑发,粉色和黑色看上去很不协调。 听沈恪这么说,她不耐地皱眉,拉起自己的帽子戴上,把脑袋撇向一边。 席殊家位于市内一个高档小区内,离美院其实不算太远,上了高架后如果没有堵车半小时左右就能到。 沈恪在车库里停好车后就和席殊直接坐电梯上了楼,这个小区的房子基本都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电梯直达家门口,小区物业费奇高,但各方面设施和安保绿化都做得不错。 说起来他们举家搬到这儿也不过才一年,四年前席信中做生意投资失败破产后把名下的房子全卖了抵债,席殊并不是从小到大都过着养尊处优公主般的生活,她16岁到18岁的青春岁月是在一栋贴满小广告的老式公寓里度过的。 现在这个房子还是沈恪挑的,一百五十平的面积住三个人绰绰有余。 席殊验了指纹开门,刚进门一股暖气迎面扑来。 吴晓月惧寒,这种天气她肯定是要开地暖的。 席殊换了鞋走进屋里,沈恪脱了外套挽在手臂上,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吴晓月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挽着头发身上还系着围裙,标准的贤妻良母,她的目光越过席殊看向沈恪,笑着寒暄:“回来啦,在国外呆了半个月很累吧。” “还好。”沈恪问,“姐夫呢,还没回来?” “回来了,在客厅呢。” 沈恪提起手上的一个纸袋示意:“我给他带了瓶红酒。” “人过来就是了,还惯着他这口。”吴晓月把人迎进来,“饿了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沈恪去了客厅,吴晓月拉着席殊去了厨房,她刚才还和沈恪温言软语的,转眼就严词厉色地数落起席殊来。 “不是让你多穿点,这大冷天的光着两条腿也不怕以后老寒腿,还有……”吴晓月把目光上移,“说了多少遍了让你把头发染回来,你爸看到又得不高兴了。” 席殊任她念着,表情没点所谓。 餐厅里传来了席信中和沈恪的声音,吴晓月往外看了眼,回过头盯着席殊的脸压低声音道:“把口红擦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爸最讨厌你浓妆艳抹,没点儿正经女孩该有的样子。” 席家是商贾之家,祖祖辈辈都是做生意的,据说几百年前曾富比陶朱、猗顿,只不过后来整个家族日渐式微,到了席信中这一代更是没落了。 许是从小在老宅长大,席信中很重传统,他虽是个生意人,思想却很守旧,为人处世见识见解都遵循老一辈的那一套,不分糟粕和精华。 他要妻贤子孝,要本分规矩,从小到大在席殊心里他就是个封建大家长。 吴晓月去看她煲的汤,席殊拿出手机照了下自己的脸,刚才夜色太黑,她涂口红时手上没个轻重,现在一瞧的确是涂厚了,正红的唇色衬得她整张脸明艳得不可方物。 饭桌上席信中果然对席殊的打扮颇有微词,但碍于沈恪在场他也没多斥责她。 席间,席信中和吴晓月对沈恪嘘寒问暖臻臻至至,反而有点冷落了亲女儿,席殊一点不在乎,反而乐得自在。 她吃完半碗饭手边就多了一碗汤,抬眼就看到沈恪正对她笑得温文尔雅。 吴晓月坐在对面,看到沈恪的举动笑着对席殊说:“你看你小姨丈,从小到大多疼你。” 席殊垂下眼。 饭后,席信中和沈恪去了客厅继续聊天。 吴晓月拉着席殊进了房间,她从角落里推了一个行李箱出来:“冬天的衣服我都给你整理好了,你带去学校。” 席殊身体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嗯。” 吴晓月皱眉:“刚吃饱不能躺着,女孩子家这么随便,一会儿让你爸看到又该说你了。” “我现在是在自己家。”席殊不耐地叹口气,双手一撑坐起来。 吴晓月关上房门后在她身边坐下,打探消息似的问:“你今天看到郑亦霏了吗?她跟着你小姨丈一起去美院了?” 席殊摇头。 “没有?” 席殊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没去听讲座啊?” 席殊懒得多说,点了下脑袋。 吴晓月却心事重重的:“晓星还在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郑亦霏对你小姨丈有点意思,这两年她都快成他的私人助理了。” 席殊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人家是策展人,当然要和画家本人多沟通。” “再说了,小姨都走了有两年了,您也不能让人一辈子当鳏夫吧。” “话是这么说……”吴晓月仍是愁眉不展,“我就怕他另娶后和我们家关系就淡了。” 席殊听到这儿不免就觉得吴晓月有点势利眼,她微微蹙眉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以前您对他可不是这个态度,你还骂人家是‘小白脸’呢。” 吴晓月气急动手打了下她:“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以前沈恪是一无是处身无分文的落魄画家,现在他是大名鼎鼎的油画大师,身价水涨船高,名声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拍卖会上他一幅画的成交价能到上千万。 沈恪现在有地位有人脉,这两年他帮了席家不少,席信中东山再起的资金也是他投的,吴晓月和席信中一改以前对他冷嘲热讽的态度竟和他客气了起来,毕竟没了吴晓星,他们这层亲戚关系就是不牢靠的,为此他们自然是要费心巴结讨好沈恪。 风水轮流转,以前全家人都敢给沈恪脸色看,现在只有席殊还敢这么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Chapter4 Chapter 4 沈恪在席殊家吃了晚饭后没坐多久就离开了,两年前吴晓星去世后,他就独自搬去了城西住,那一片是虞城有名的别墅区,住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 城西离市中心还有点远,席信中和吴晓月客套地要留他在家住一晚,沈恪委婉地拒绝了,席殊被喊出来和他道别,她不太情愿地说了声“再见”后沈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后天周末,席殊晚上住家里,席信中在沈恪走后斥责了她几句,她敷衍地应着一点没听进去,转眼仍旧我行我素。 席殊上大学后申请住校,她平时很少回家,即使这样她的房间还是很干净整洁,吴晓月在家闲不住总喜欢打扫。 晚十一点林易昇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他嘴里骚话不断,不断说着想和席殊视频做.爱,她人在家里怕席信中和吴晓月察觉到什么自然没答应,聊了会儿她就想挂断视频去洗澡,林易昇喊住她,退一步让她把手机带进浴室里。 男人这种生物还挺奇怪的,吃不到也要看着过瘾。 席殊想了下,最后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和内裤捎上手机去了浴室。 她把手机搁在洗手架上,转身把淋浴头开到最大,水声哗啦,没一会儿浴室内就升腾起了冉冉的雾气。 席殊脱光了衣服站在蓬头底下,雾气蒙蒙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婀娜的胴.体,她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身体,白色的泡沫很快就盖住了她曼妙的曲线。 把身体和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后,席殊裹上头巾擦干身体,她把睡衣套上后走过去看手机,林易昇自己撸了一发,此时表情还有些不知足。 他问:“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 席殊眨眨眼,巧笑一声:“下周见。” 说完她没给他抱怨的机会,手指一点挂断了视频。 席殊退出与林易昇的微信聊天界面,她这才看到沈恪给她发了消息,点进去一看有个小视频。 她点开看了眼,也不知道今天在毛概课上谁在她当众读诗的时候给她录下来了,她倒是不好奇沈恪是怎么拿到这个视频的,他的人脉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学生群众可谓是蛛网一般的存在。院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沈恪和她的关系,有些同学会拿她当桥梁和他套近乎,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有。 除了视频沈恪还发了一句话:诗写得不错。 席殊撇了下嘴,飞快地回复:我文化分很高的。 发完信息她把手机一丢,拿过吹风筒摘下头巾开始吹头发。 沈恪秒回,席殊把头发吹干回到卧室扑到床上后才去看他新发的消息,他问:我是南方的树还是北方的树? 席殊翻了个身面朝上看着手机,过了会儿才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一句话:你不是树。 她拿着手机的手摊在床上,如果他问他是什么,席殊想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他不是树而已。 沈恪很快就回复了她:怎么会失眠,偏头痛又犯了? 他没有追问下去,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席殊侧躺着盯着手机屏幕看,直到屏幕光暗下去她才回过神给他发了一句话:我今天又做了一件从没做过的事。 · 席殊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来,起来时席信中不在家,不然她又得被骂一顿。 吴晓月念了她几句,又给她把粥热了。 “你在学校是不是也天天三餐不继有一顿没一顿的啊?”吴晓月看着席殊慢吞吞地喝着粥,又开始日常唠叨了,“我看你还是回家住吧,在家吃的也好住的也舒服。” 席殊不为所动:“来回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家里到学校有地铁直达,你要是不想挤地铁,那不是还能自己开车么。”吴晓月游说道,“你小姨丈去年送你的那辆车你都没开过几回,一直停在车库里积灰。” 去年席殊考上美院,沈恪送了一辆车给她,车是她亲自挑的,一辆宝蓝色的MINI,那时她驾照才到手,对车的性能内饰什么的一窍不通,就是单纯觉得那辆车外型很酷所以选了它。 提车后的两个月她对开车很有激情,经常载着她那时的男朋友一起去约会,虞城周边她几乎都开车转过,有时心血来潮了她还会开车带着沈恪去看展。 席殊对很多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开车也不例外,美院开学后她对驾驶的兴致就被其它事情给取代了,再后来她在学校里听人说MINI被戏称为是“二奶车”后就更不愿意拿它代步了,所幸她住校后也没什么需要用车的时候,这辆车也就一直停在家里的车库里。 关于车的事其实还有一个小插曲,这学期初席殊和柳筱筱提起自己有一辆MINI的事,还笑着说因为它被称作“二奶车”所以她不打算开了,她本来就长着一张小三脸,学校里也不无她给人做情妇的传闻,她要是再开这车就好像是证据确凿一样。 柳筱筱听闻后大笑,直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二奶混得比以前还好,MINI作为“二奶车”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那些狐狸精们开的都是玛萨拉蒂,她还神神秘秘地让席殊有空周五晚上去院门口蹲蹲,保准她大开眼界。 席殊觉得这事有趣就和沈恪提了下,结果隔天她就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快递盒里装着一把印着“三叉戟”标志的车钥匙。 她当即给沈恪发去消息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想要包养她,他正正经经地回复她:有些东西你不需要付出代价就可以拥有。 席殊看到这句话时愣了很久。 其实她算是被溺爱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席信中和吴晓月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其他孩子有的她都有,甚至她能拥有更多。16岁到18岁这段时间,席家家道中落,那时候她正值青春最敏感的时期,但她也未曾自卑过,因为有人一直供养着她的优越感。 有些东西不用付出代价就可拥有,但也有些东西她即使付出全部代价都注定得不到,世界是这样公平。 那把玛萨拉蒂的车钥匙席殊最后还给了沈恪,她明白他的用意,但这么名贵的车放在她这儿就是暴殄天物,她并没有收藏豪车的癖好,也没有沈恪家那么大的停车库。 席殊走神期间吴晓月还自顾自说个不停:“诶,我看你就是嫌家里不自由,在外面没人管你,我和你爸爸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倒是一点不领情……” 席殊听她和尚念经一样顿感头疼,她放下汤匙:“我要出门了。” “刚起来你就去哪儿啊?” “今天博物馆有展览。” 吴晓月问:“和你小姨丈一起去?” 席殊莫名:“为什么看展就要跟他去,他是门票吗?” “这不是你以前经常和他一起去看展嘛。” 席殊耸了下肩:“跟他去看展很没意思的,是个人看见他都要过来讲两句,耽误时间……他也很无聊,看一幅画非得把它的前世今生都跟我科普一遍,解说员一样,我才不和他去。” 吴晓月不赞同她这样说:“你小姨丈现在是名人,跟着他你能结交到很多艺术界的知名人士,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就你还不知道珍惜,你啊,还是要有点远见,从艺这条路可少不了人脉关系。” 远见,席殊觉得自己就是太有远见了,如果她短视点或许还能活得更加肆意。 吴晓月又说:“还有,不是妈妈说你,你见人是要叫的,这是礼貌。” 席殊皱眉:“小时候不是你让我别喊他‘小姨丈’的么。” 吴晓月嗔怪道:“那是以前。” 呵,又是以前。 席殊第一次见到沈恪时十二岁,她还记得那年小姨在年三十晚上带回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他长得白白净净的,像电视上播的聊斋故事里会被狐魅看上的文弱书生,小姨很高兴地向长辈介绍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她还笑着告诉席殊以后要管他叫小姨丈。 那顿年夜饭全家都吃得不开心,外公外婆连小姨给的红包都没收,席殊懵懵懂懂中也能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很古怪,而沈恪一直显得有些局促,诚惶诚恐的样子,那时她尚小,还不知道什么是难堪、耻辱。 八年前吴晓月用鄙夷的语气和她说,别喊那个男的小姨丈,他不配,八年后的今天,她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和她说,怎么能不喊他小姨丈呢,不礼貌。 王尔德说过这么一句话,“孩子人生初始都爱父母,随着年龄渐长,他们开始批判父母”,席殊好像已经到了开始批判父母的年纪了,尤其是在他们对待沈恪的态度上,她觉得他们未免太过会见风使舵。 她并不想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她讨厌一个人就要讨厌个彻底,她爱一个人就要爱一辈子。 席殊表情略有些冷淡,她耷拉下眼睑说:“我不习惯这样叫他。” 吴晓月逮着机会又开始和她讲些过来人的大道理:“不习惯也要喊到习惯,你小姨丈一直都很疼你,但他毕竟不是爸爸妈妈,不可能一辈子都对你好的,等他以后重新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了,你不小了,该花点心思好好为自己的未来筹划一番了。” 席殊知道吴晓月的意思,她想让她趁着沈恪还宠爱着她这个小辈时多从他身上搜刮点好处,套点现,免得日后他成了新家她什么都没捞着。 她忍不住心下冷笑,有些恼了:“您这么怕他成别人家的亲戚,把我嫁给他不就行了,小姨大他12岁,他又比我大12岁,多巧,‘肥水不流外人田’,也省得你们整天费尽心思巴结他。” 吴晓月听她说这话着实吓了一跳,她这不只是出言不逊,简直是大逆不道恬不知耻,她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打了两下:“让你胡说让你胡说……女孩子家这种话也说的出口?他是你的小姨丈,就算你小姨不在了他也是你长辈,你开玩笑也要有个度,这话让你爸爸听到你少不了一顿打。” 席殊抿紧唇,低下头收回手揉了揉。 吴晓月缓过一口气来,语气还很严肃:“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席家家风不正呢。” 席殊沉默着,眼眶已经有点红了。 吴晓月知道自己话重了,但教孩子该骂还是得骂,她重新拉过席殊的手摸了摸,柔声道:“好啦,妈妈也是为你好,你要是真不想喊就不喊,这么多年了,你小姨丈也不计较这个,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好。” 席殊眨了下眼,眼睫上已经微微濡湿,她垂下眼木然地应了句:“我知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Chapter5 Chapter 5 周日这天沈恪午觉醒后不久就有客来访,别墅大门的智能门铃和他的手机是绑定的,他见来人是郑亦霏就开了门,过后洗了脸下楼,刚到一楼郑亦霏就推门进来了。 沈恪一身休闲装,灰色毛衣和卡其裤搭在一起让他散发着居家的气息,不外出的时候他都很随意。 郑亦霏看到他先是一笑:“我时间掐得很准吧,你的每日半小时午觉睡得怎么样?” 沈恪回以一笑:“还不赖。” 他往茶室走,郑亦霏跟过去,边走边说:“北京画展的展览地我已经联系好了,今早我和画廊的经纪人大致沟通了下,具体事宜我明天飞过去亲自落实下,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沈恪走到饮水机前,拿过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你是最好的curator,画展由你负责我很放心。” “谬赞了,我这工作说得好听点是策展人,其实就是个挂画的。”郑亦霏接过杯子,“这次的画展邀请函还是你亲自设计?” 沈恪点头,转身拿过一个白色陶瓷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郑亦霏对他的回答不觉意外,她抿了一口水,余光瞥到杯柜里一众玻璃杯中突兀地摆着一个蓝色陶瓷杯,杯柄是一只跳跃的海豚。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恪手中的杯子,他的手指正摩挲在海豚身上,她抬眼看他,直接问:“couple cups?” 沈恪微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后他摇头轻笑道:“席殊买的。” 对他的这个回答郑亦霏也不感意外,说实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心里就有答案了,她喟然长叹一声:“她在你这儿总有特权,真招人嫉妒,沈老师,您还缺外甥女吗?” 沈恪笑着,略有无奈地说:“不缺,一个就够了。” “你还真把她当亲闺女在疼啊。” “我还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你以后肯定是个女儿控。” “或许。” 他们这头开着玩笑,别墅大门被推开,正被谈论着的话题人物裹着一件风衣戴着毛线帽从门厅外径自走了进来。 郑亦霏来沈恪这儿要按门铃,席殊只需摁个手指就行,这是他给她的特权之一。 席殊今早拖着行李箱先回了趟学校,之后又独自去了美发店,过午后才打了车到沈恪这儿来,她没想到郑亦霏也在,且看他们相谈正欢,她好像来的不巧。 她并不打算避嫌,很坦然地摘下帽子拿在手上搓了搓,嘴上低声嘟囔了句“屋里也这么冷”后趋步走向他们,她的目光扫过沈恪手中的杯子又看向郑亦霏向她问了好:“你们在聊什么,沈老师又要办展了?” 郑亦霏嘴角噙着笑:“对,但我们聊的不是画展的事。” 席殊挑眉:“哦?” “我们在聊……”郑亦霏觑了眼沈恪,抬手指了指楼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这栋别墅的三楼到底藏着沈老师什么秘密。” 沈恪住的这栋别墅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建筑样式和装修都是向英国古堡看齐的,浪漫又奢华,三层楼四百平的面积价值不菲,且每年额外花在房屋维护、保温处理、花园打理、防蚊防鼠等方面的成本也不低。 沈恪不缺钱,他住在这儿就图个清净,远尘远城,席殊知道在这栋别墅里最值钱的还不是房子本身,而是他的画。 别墅一楼是活动区,门厅进来是客厅和茶室,再往前走是后.庭,那里有个游泳池,室内左边的区域是厨房和餐厅还带着一个室外平台,右边比较特殊,是沈恪特意设计的一个大画室,双层落地窗保证了充足的光线,这是他最常呆的区域。别墅二楼是居住区,有一块家庭厅、一套主卧、几间客卧、衣帽间、书房还有他的藏画室。 沈恪大多时候会在一楼招待前来拜访他的人,和他关系较亲的人有机会到二楼坐一坐,而别墅的三楼,他从不让外人上去参观,假若有好奇者如郑亦霏问起,他只会笑着说楼上也是画室,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样说,很多人就猜三楼画室里放着的都是残次画作,是他不愿示人的败笔。 但郑亦霏不这么觉得,因为沈恪曾经说过“在艺术上没有绝对失败的作品”,也因此她对沈恪的别墅三楼抱有极大的兴趣,她觉得或许在那里她能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又或许楼上藏着真实的他。 郑亦霏觑了眼沈恪,问席殊:“沈老师这么疼你,让你去过三楼吗?” 席殊没犹豫点了点头。 郑亦霏这回有些惊讶了:“楼上藏着什么?” 席殊狡黠一笑:“女人。” 郑亦霏怔了下,随即配合地点点头,表情又略微懊恼:“答案太中规中矩毫无新意了,我以为沈老师会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她笑着对席殊说:“我原先猜楼上藏着的可能是一幅‘道林·格雷的画像’。” 席殊接道:“老书房?” “藏着他的欲望。”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沈恪笑着摇了下头,他并没有因为她们的揣度和一唱一和的调侃而感到愠怒。 “别站着了,坐吧。”沈恪说完放下自己的杯子,转身去烧了壶水。 郑亦霏拿着杯子往沙发上走,坐下后还不忘对着席殊揶揄沈恪一句:“我进门到现在直到你来了才敢坐下。” 席殊也落座,闻言皱眉道:“沈老师也太不绅士了。” “他绅士着呢,只不过他只对你这个小淑女有绅士风度。” 郑亦霏看着沈恪,他从杯柜里拿出了那个蓝色的陶瓷杯,又从抽屉里拿了一小包装袋的东西,没一会儿咖啡的浓香盈室。 沈恪一手拿着自己的杯子,另一手端着刚泡好的咖啡走过来,他把杯子放在席殊面前的茶几上,温煦道:“白咖啡,你喜欢喝的,暖暖身子。” 郑亦霏看着沈恪温情的眉目差点恍神,她捧着自己的玻璃杯语气怨艾:“唉,做人要知足,温开水也挺好的。” 沈恪在席殊身边坐下,随意地解释了句:“她是小孩子口味,不爱喝没味道的水。” 一个人该有多上心才能一个不漏地记下另一个人的所有喜好,而沈恪又是个连自己的生日都能忘的人。 郑亦霏再次心生歆羡,她看着席殊太息道:“沈老师对你像爸爸一样好。” 席殊端起杯子暖手,听郑亦霏这么说后摇了摇头:“他就是我另一个父亲。” 她回头笑得一脸明媚:“是吧,爸爸。” 沈恪给了她的脑袋一个“小栗子”,目光仍是和煦:“胡闹。” 郑亦霏看他们这般亲密无间的互动,放下玻璃杯不无好奇地问席殊:“你找男朋友会不会照着沈老师的样子找?” 席殊啜饮了口咖啡,她对郑亦霏的这个问题感到很惊奇,没多思考就抬头直截了当地答道:“不会。” “咦?” 席殊耸肩,理所当然道:“我要是喜欢他这样的为什么要费心找个替代品,直接和他在一起不就好了,他现在可是单身。”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饶是郑亦霏步入社会已有十年,做策划人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也见惯了大大小小各种场面,此时的她仍是被席殊的话惊得舌桥不下,她看向沈恪,他的神色倒未见异常,仿佛对她这种百无禁忌的发言听惯不怪了。 席殊性子爽快,和人说话从来是直言不讳的,她能这么坦荡地说出这种话来说明她对找像沈恪这种类型的男人做男朋友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郑亦霏觉得自己心底那点异样感纯属是多心,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当真是惊世骇俗。 她处理好情绪重新笑开了,别开眼看着沈恪打趣道:“她是真的只把你当‘爸爸’。” 沈恪低头隐晦一笑,眼尾有浅浅的褶皱。 他温暾的目光落在桌上两个陶瓷杯的杯柄上,那两只海豚咧着嘴在笑。 海豚是胎生哺乳动物,它们需要时不时把头露出海面呼吸才能活下去,多奇怪,海洋明明是它们的家。 席殊继续喝着咖啡,前后没几分钟,咖啡的味道好像淡了不少,不一会儿杯子见了底,她站起身:“我画画去了。” 郑亦霏看过席殊画的画,此时抓住机会调侃她一句:“勤能补拙?” 席殊低头:“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她往一楼画室走去,把谈话的空间让给他们谈工作。 郑亦霏回头看了眼席殊窈窕的背影,转头说道:“可惜你的高级颜料了。” 沈恪不置可否,语气稍微松快了些:“所以接下来我们的谈话尽量简短,我要及时去止损。” 郑亦霏和沈恪相商了下画展的一些具体事宜,他们是老搭档了,这几年磨合下来在工作上已经有了默契,不过半小时,郑亦霏就收起笔记本道别了,离开前她还特地去瞧了眼席殊的画,她倒是没多用颜料,只挤了一粉一白两色在调色板上,半小时的时间拿调色刀刮了一幅“落樱图”出来。 郑亦霏看过沈恪随手用调色刀砌出来的作品,和他的相比,席殊这幅可能才到学龄儿童的水平,但凡稍微有点绘画才能的人呆在沈恪身边也该被潜移默化得有点长进了,可这么多年过去席殊的油画却始终是半吊子水平,匠气太重,远不如沈恪的作品有灵魂。 绘画这种事果然还是看天赋,否则顶级私教手把手教学都是徒劳。 郑亦霏摇摇头在心底感慨一句后离去。 沈恪站在席殊背后看她作画,在她还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教她画画的,现在她长大了,个头也长高了许多,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还记得她12岁那年,吴晓星第一次带她去画室看他作画,那是她初次接触油画,小女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了他许多问题,他出国学画前的那一年,她常来画室,有时候是跟着吴晓星来,有时候是自己悄悄地去找他。 沈恪知道她并不是对油画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像其他小孩藏玩具的秘密花园一样,她把他的画室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那一年她在他的画室里做的最多的事是光明正大地看少女漫画。 那间旧画室是吴晓星买下送他的,他和她结婚后不久就远赴艺术之都学画,临行前他把画室的钥匙给了席殊。 三年后,他们再次在那间画室里见了面。 沈恪回神,看她心不在焉地抹着画,走近轻笑了声:“很好看。” 席殊头也不回,眉间陷下一道浅湾:“你不用昧着良心夸我,我知道自己的水平。” 沈恪笑着,笑容比冬阳还暖上几分,他说:“和你的画相比,我更愿意赞美你的新发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Chapter6 Chapter 6 席殊在沈恪的别墅里呆了一整个下午,临近傍晚他才开车送她回美院,这个时间点院门口有点堵,各种超跑豪车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像花一样团簇绽放,姚黄魏紫颇有点争奇斗艳的意思。 在美院就读的学生中家世显赫的人不在少数,周日晚上学生回潮,像今天这样的场景每周都有,席殊早已见怪不怪。 和那些色彩张扬的车辆相比,沈恪的黑色卡宴混入其中显得毫不出彩,这辆车和他的身份不太相符,其实他的车库里有好几辆名车,不过他为人低调,向来不喜欢在除了绘画外的事情上出风头引关注,所以这辆卡宴就成了他最常开的代步车。 沈恪想把席殊送到正门,无奈前方车辆拥堵,他的行车速度堪比乌龟,十分钟过去才往前挪了十米。 他看着前面长龙一样的车,说:“你们学校开车上学的人还挺多。” 席殊倚着车门:“也不全是。” “嗯?” “也有送人来的。”席殊他一眼,“像你一样。” 沈恪点头,语气稀松平常:“嗯,家人。” 席殊不再接话。 沈恪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袖子往上缩了一截露出了腕上的黑色运动腕表,那是他三十岁生日她送他的,为了给他买这个礼物她接了好几个画室的活儿,陀螺似的连轴转了一阵子才攒够了钱。 她本以为自己挑的这个礼物够特别,但她误会了特别不等于合适,像沈恪这样的身份,需要时不时出席一些大场合,显然高端精致的商务表比运动表更适合他,毕竟没有人会把宴会开在水下,所以手表的防水性能并不比它的观赏性重要。 此刻席殊见他戴着这块表眉头略微一皱:“你怎么戴着它?” 沈恪抬手转了下手腕:“你送的,不希望我戴着吗?” “不适合你。”席殊说,“太便宜了,掉价。” 沈恪一笑,只是说:“不会。” 席殊最讨厌他风轻云淡的样子,显得她很不淡定,她突然就坐得不耐烦了,拿上自己的绒线帽戴上,一手摸上车门把:“我就在这下车,你掉个头回去吧。” 沈恪愣了下,立刻说道:“下周我要去北京办画展。” 席殊回头,冷漠地说:“一路顺风。” “如果你有时间——” “我没有。”席殊打断他,“我要上课要做作业还要和男朋友约会,矛盾分主次,家人也分主次,次要家人我没时间陪。” 她说完干脆果断地跳下了车,门一摔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学校走。 车里沈恪的表情略有些无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又惹到这个大小姐了。 他低头摸着那块腕表轻叹一声,“次要家人”,这话她还真狠心说得出口。 冬夜寒风凛冽,尤其是美院这块地,正处在迎风口上,夏天台风一来首当其冲,冬天冷风一吹冰寒刺骨,一年四季也只有春秋住在这儿好受些,只可惜这两个季节不在虞城长驻,每年仅是走个过场就匆匆离去。 席殊顶着风往宿舍楼方向走,才至半道好巧不巧碰上了林易昇,他和几个男生正往校外走,遇上席殊他也很意外。 林易昇走向席殊:“不是让你回校了和我说一声么?” “我刚到。”席殊看了眼他后边的几个男生,“你们要去哪儿?” “下馆子,你吃了吗?没吃一起。” 离开别墅前沈恪给她下了碗面,席殊把手揣口袋里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你和他们去吧。” 她要走,林易昇一把搂过她,附耳悄声说:“既然你来了,我换种吃法也可以。” 席殊抬眼瞧他:“不吃饭你有力气吗?” 男人只要在体力方面被质疑就会跳脚,林易昇当即说:“一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惦记这事儿也有一阵子了,他们是情侣,席殊没理由不给,且她此时也不想拒绝。 一个人的冬夜未免太冷,两个人或许能暖和些。 林易昇和同行的几个好友知会了声,他说要和女朋友约会,几个男生暧昧地起了哄,看他的眼神里写着“我懂我懂”。 美院所在的大学城虽不在城市繁华区,但因为周边学校多,几个学校的学生加起来也有小几万人,因此附近的学院路并不冷清,这一块算得上是个小商圈,商场超市电影院酒店……该有的皆有。 席殊不是第一回和林易昇出来,他带她去了常去的那家酒店,结果前台说满房了,他骂咧了句又拉着席殊去了另一家。学校附近条件比较好的酒店在假日是十分抢手的,他们一连走了几家,中途又绕去便利店买了安全套,兜兜转转最后才在一家酒店捡漏开到了房间。 前台见多了他们这样出来寻欢作乐的校园情侣,直说他们真幸运,就在前一分钟有人退了房,席殊却往另一方面去想,退房的那一对可不太幸运。 大概是找酒店花去了林易昇最后的一点耐心,他刷卡开门后就急不可耐地把席殊压在门上亲,那阵势当真是想把她生吞活剥了。 …… …… …… 解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Chapter7 Chapter 7 冬天的校园树木长青,草坪上的草倒是给了点薄面应时枯黄,这几日接连降温,太阳都有些懒散怠工,白天里只洒落了点冷冰冰的日光,施舍一般。 席殊周末不在校,她赶了两天的作业才把上周欠的“债”还清,周三是一周的分界点,这天开始,新的任务又要来了。 下午有专业课,她没午睡,早早地就来了画室,眼看着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她拿上烟去了走廊尽头点了一支。 齐天来时席殊的烟才抽到一半,他走到她身边也咬上一支烟,吞云吐雾间眯着眼打量她:“之前走的粉红甜心路线,这次又是什么风格啊,rocker?” 席殊轻轻呼出一口烟,一手随意地夹着细长的香烟,另一手撩了下自己的长发,眼梢微挑:“漂亮吧。” “不够大胆。”齐天说。 “嗯?” “我比较想看你剃光头的样子。” 席殊乜他:“你先做个表率。” 她知道齐天比女生还宝贝头发,他的一头齐肩发乌黑油亮,不知道耗了他多少心血才养护成现在这样的,真要他剃了无异于是要他的命。 齐天咧嘴,摇头道:“最毒妇人心啊。” 席殊不在意地哼了声,最后吸了口烟,把烟屁股摁在栏杆上碾了碾。 他们上课的画室就在二楼,齐天趴在栏杆上,看到小道上结伴走来几个女生,抬起下巴问:“认识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吗?” 席殊惊奇:“你直了?” “我艹。”齐天骂了句。 席殊盯着他说的那女孩,她由远及近往教学楼走来,她眯了眯眼想看看到底是何种姿色能让齐天这个gay上心。 人的视线是有质量的,那女孩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头往楼上望了眼,就这一下席殊认出人来了,开学初在“刻星”艺术基金会的一次感谢会上她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她转头问:“大一的?” 齐天咬着烟点头:“和我们一个系。” “你喜欢这样的?” 齐天瞪她:“失恋而已,我还不至于。” 他回头,那女孩已经进了教学楼:“你不知道么,你和她都是学校网上票选的最想画的人,你的票数还比她高一些,恭喜你啊,摘得桂冠,成为众多男生意淫的对象。” 这个投票柳筱筱之前和席殊提过,也不知道那个发起人是有多无聊,专门在网上搞了个竞选,说是让大家投票选出美院里最想让她当自己模特的人,在一众选择里,席殊的名字赫然在列。 席殊也不是没有娱乐精神的人,这种事她不会生气,更不会放在心上,反正选出来她也不会真脱光衣服供他们画。 齐天说:“那姑娘叫周森,名字也够特别的,长的嘛……” 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不比你差。” 席殊点头,她见过周森,的确漂亮,气质出众,当初在感谢会上她也多看了她几眼。 “你俩这名字也像,乍一看就是个男名。” 席殊微微一笑。 她这名字纯属乌龙,当初席信中给她取的名是“静女其姝”之意,没想到入户口时工作人员一个疏忽,“姝”成了“殊”,她就当不成娴静的女孩了。 长大后席殊一直很叛逆,席信中总觉得是当初这个名字坏了事,而比起“席姝”,席殊更喜欢她现在的名字。 齐天把烟掐了,回头看席殊:“你和她都属于会招同性嫉妒的长相,但她比你更受学院女生欢迎,知道为什么吗?” 席殊挑眉,洗耳恭听。 “她真会画画。” 席殊一脚踢过去:“埋汰谁呢?” 齐天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说:“她是院考第一名进来的,文化分也是他们那届第一,就这成绩还学油画,可想而知她是真心喜欢。” 席殊睨着他:“我难道不是?” “我没明说你这个吊车尾就谦虚点吧。”齐天笑着瞧她,“不过你别自卑,你也有她比不上的优势。” “你最好说点好听的。” 齐天凑近她:“沈恪是你亲戚。” 这个优势不仅周森比不上,美院所有的学生都只有眼红的份儿。 席殊十分确定,齐天就是在损她,不过她不在意,不管他说她不会画画也好还是她和沈恪的关系也罢,都是不争的事实。 “上帝有时还真公平。”齐天感叹一句,看着周轶说,“要不然你就真‘脱’吧,你当体模能比你当画家取得的成就更高,你的容貌还能在不朽的画作里永存,你会成为很多人的muse,像Janey·Morris之于拉斐尔前派画家一样。” “拉斐尔前派,呵。”席殊冷笑,“我敢脱,又有几个人能画出Waterhouse那样的水平?年轻漂亮的女人可不是谁都能画。” 齐天耸肩:“也是,教授到现在都不给我们找几个年轻模特,你猜这节课是画大叔还是大妈?” “赌今晚的晚饭?” “大叔。” 席殊不耻他先下手为强的行为,白了他一眼:“我就赌还是大妈。” 他们的赌局十分钟后揭开了结果,课上席殊和齐天看到站上展台的模特时相视一眼皆是吃了一惊。 不是大叔也并不是大妈,是个长相周正、身材健美的小哥。 那小哥脱了衣服还留了条紧身底裤,裸在外面的肌肉贲发,线条刚硬块垒分明,看他表情略微尴尬还带点腼腆,看样子好像是第一次当体模。 齐天小声对席殊说:“不知道教授从哪里骗来的无知青年。” 席殊也压低声:“这回你高兴了吧。” 齐天打量着那个模特:“虽然他身材很好,但不是我的菜,你知道的,我崇尚一见钟情。” 席殊“嗤”地一笑,抬眼对上了模特小哥的眼睛,他双眼洁净纯然,满脸写着紧张,席殊赶忙敛了笑,怕他误以为自己是在取笑他。 在课上,体模就是他们的老师。 这节课的重点就是学会观察人体肌肉走向,教授在上头讲了几句话后就让模特小哥摆好姿势。姿势很简单,类似于米开朗基罗雕刻的大卫像一样,两脚微分站立,一手搭肩,一手自然下垂。 可能因为紧张,席殊能看得出他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不过这样更有益于学生抓特点作画,肌肉块越明显,光影明暗关系和线条就更好抓。 他们才大二,说白了还是一群菜鸡,现在只能画好一些特征明显的模特,席殊课前和齐天说年轻女人不是谁都能画这话是有根据的,年轻女人体态优美,她们的身体线条柔和,皮肤紧致因而明暗渐变微妙,且那种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不是谁都能掌握得好的。 模特小哥摆的这个姿势,脸正好是朝向席殊的,她几回抬头观察他时都能对上他的眼睛,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窘迫,每每接触到席殊打量的目光时他的表情就会浮现些许无措,眼珠子睩睩地转动着又不能扭头避开。 大家都埋头画得认真,席殊虽然术业不精但态度还是蛮端正的,她眉头微颦,执着画笔的手不停地来回动着,时不时抬眼观察模特,就这样反复几次,她发现了模特小哥的异常。 她相信不只是她,画室里的其他人肯定也发现了,最尴尬的情况出现了——模特小哥【伯齐】了。 这种事其实很正常,毕竟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近乎全.裸地被打量着,他就算不是因为情.欲也有可能因为情绪浮动而起反应,本能这种事本来就很难控制,何况他还是个外行。 席殊看向他的脸,他的表情已经从困窘转为了羞愧难当,眼神惶惶隐有焦灼之态,仔细去瞧他的脸蛋还臊红了,要是现在展台上有道缝,席殊毫不怀疑他会一头扎进去。 她觉得有些好笑,他就是个纯情未经事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机缘巧合促使他宽衣解带来当体模,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一节课过后,教授贴心地给他换了个姿势,让他坐在了椅子上做沉思者状,他微侧过身,低下头一只手托腮,正好挡住了两.腿间的窘况,别人也窥不全他的表情。 课堂上的小意外没引起任何讨论的水花,学生都知道要尊重体模,且只要投入在绘画中,模特在他们眼中就会变成一堆体块,他们要观察光影关系、肌肉走向、身材比例……天可怜见,能交上作业就谢天谢地了,他们哪有多余的旖旎心思去臆想其它的。 对于席殊这种差生来说,不管脸蛋身材多优越的男人,只要进了画室就会变成一道棘手的难题,把她搅得心烦意乱烦不胜烦。 席殊眯起一只眼拿画笔量了下模特,过后又开始认真地涂涂抹抹,虽如此,教授下来指点时见到她的画还是尽不不言中地摇了摇头。 齐天探头瞄了眼她的画,过后有样学样地摇头,还重重地叹一口气说:“沈恪也不过如此。” 席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坚持完成画作。 下课铃响起时,画室里同往常一样哀声连连,在学生们叫苦不迭的懊恼中,那模特小哥迅速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中间因为着急还把衬衫扣子扣错位了,他的脸又红上了几度,埋着头解扣子的姿态似鸵鸟,脸色又似火焰鸟。 席殊觉得不能让这次经历给这个纯情小伙留下心理阴影,遂笑着带头向他道了声谢,模特小哥快眼偷看了下席殊,在此起彼伏的感谢声中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画室。 下课后学生们又在画室里留了段时间,之后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离开。 柳筱筱把画笔搁下,看着自己的画摇头叹气:“我太难了。” 她起身先去章玥那儿赞叹了下,过后又站在席殊身边扼腕叹息,她指着她的画布义正言辞地说:“是不是给人帅哥画小了?” 席殊认真问道:“小了吗?” “当然,我坐前边观察得可仔细了。”柳筱筱一脸邪笑,冲着席殊挤眉弄眼,“可雄伟了。” “穿着内裤你都能看出来?” “那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齐天翘着二郎腿斜乜她们:“开什么黄腔呢……算我一份。” 柳筱筱说:“今天的模特老师长得不错啊,你说教授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宝贝,你们看没看到他害羞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呐。” 她问齐天:“你还满意吗?” “大是挺大,不过太直了。”齐天挑挑眉说,“看着席殊硬.了,这人注定与我无缘啊。” 柳筱筱咯咯直笑:“可惜我们席美人有主了,不然我觉得这小哥倒是有颜有‘材’,值得一上。” 齐天瞅着席殊,又开始嘴贱:“诶,比你男朋友有料吧,要不换了?” 席殊瞥了他俩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艺术殿堂,两位请自重。” 齐天嗤笑:“无情无欲那是出家不是艺术,你想表现出情.欲就要有和模特做.爱的冲动,否则克里姆特怎么会闻名世界,哪个画家没画过几幅欲望之作……哦,沈恪除外,他的作品太克制了,所以我不喜欢他。” “总之……”他最后言简意赅地说了句至理名言:“色.情即艺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Chapter8 Chapter 8 郑亦霏从北京回来后就去见了沈恪一面,她和他约的时间是午后两点,那会儿正是他午睡醒来后不久,她知道平时如果没什么特别活动的话,沈恪一般是不大会出门的,他不外出但也挡不住时常会有人前去拜访他,同行好友或是求画的商界名流明星政客。 在虞城别墅的时候,他一般上午处理些个人事务或是阅读,中午小憩,午后接待客人,通常五点之后就是他的私人时间,他会闭门谢客,郑亦霏从没在这个点来过他的别墅,每次来见他她也不会呆到超过五点,她猜那是他的创作时间,不宜打扰。 她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她和沈恪认识已经有些年头了,四年前他刚从国外学成归来,风头正劲,一堆策展公司巴结着他想要负责策划他在国内的首次画展,她那时虽已入行两三年,但在行业里还只是个刚冒头的新人,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去蹭这个热度,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真是缘分使然,她不去抢,这个香饽饽反而落到了她的头上。 郑亦霏回想起她和沈恪相识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他们初次见面是在虞城美院的毕业展上,那个展她是负责人,因为系母校所托,所以她策划得很尽心,光是展区的划分她就做了好几个方案,还别出心裁地引入了美院的教学理念。 那一年在国内外艺术界沈恪的热度都居高不下,不管是对他画作的讨论还是对他婚姻的议论都让他这个名字常占艺术周刊的大幅版面,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用现在的饭圈用语来形容就是“他出圈了”“实红”。 郑亦霏怎么也没想到当时这么一个声名大噪的画家会纡尊降贵来参观区区一个美院的毕业展,直到后来他们日渐熟稔,她才大概猜出了原因。 那年毕业展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同行的还有席殊。 郑亦霏把包放在一旁坐下,喘口气说:“我和北京那边的负责人接洽过了,场地我也实地去看了,和之前说好的一样,没太大问题。” 沈恪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温和有礼道:“辛苦了。” “不辛苦怎么对得起你当初的青眼有加啊。”郑亦霏双手搭在腿上,上身微微前倾,“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好奇你当时怎么会找我当你的策展人,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沈恪没有敷衍:“那个毕业展你策划得很……和谐。” “和谐?这是个什么评价?” “话是席殊说的,她觉得你很厉害,美院各专业毕业生一同办展,要协调不同的作品摆放到位还要让观展人不觉突兀甚至觉得相互呼应,这可不是所有策展人都能做到的。” 那个毕业展的的确确是耗了郑亦霏不少心思,在作品的摆布上她就花了小半月的时间,就连一幅画的挂位她都进行了三番两次地调动,那是学弟学妹们的作品展又何尝不是她这个学姐的? 她笑了:“我以为我的伯乐是你,原来另有其人啊。” 沈恪想到席殊也微微一笑。 郑亦霏问:“她今天还来么,我得亲自向她道个谢,多亏了她我才能搭上你这辆顺风车。” 沈恪摇头,目光垂落在自己的腕上,平叙道:“她要过来不会提前说的。” 郑亦霏缓缓慨叹:“你这么个大人物,想见就能见的也只有她了。” 沈恪宠席殊这个外甥女从不掩饰,身边和他熟识的人都知道,他光明正大地带她出席高端晚宴、参加艺术拍卖会、参观各种展览,大大方方地把她介绍给艺术圈里的好友,为她铺路也从不避人耳目,仿佛就是要告诉全世界席殊上头的人是他。 外界很多人对席殊也多有打探,她的作品平平无奇,要当沈恪的入门弟子说实话是远远不够格的,因而有些人猜他是爱屋及乌,毕竟他的发妻生前对这个外甥女也颇为关爱,而有些人却觉得他是因为感恩,这又要牵扯出沈恪为人所议论纷纷甚至于指指点点的婚姻了。 无论如何,沈恪对席殊多加关照总归脱不开是因了他妻子的关系。 沈恪对郑亦霏所言并不否认,席殊可从来不把他当成什么人物,她见过他最卑微下贱的时候,所以在他最风光的时候她对他也生不出什么仰望崇拜的心情,她对他的态度向来一以贯之,从未轻视亦不曾讨好。 沈恪和郑亦霏寒暄了会儿就起了身:“走吧,今天不是过来看画的么。” 郑亦霏点头:“过两天我安排人过来打包,把这次你准备展出的画先运到北京去。” 沈恪领着郑亦霏上了楼,他大部分画竟的作品都保存在二楼的画室里,那个画室占了二楼大半的面积,可以说是整栋别墅价值最高的空间,如果他愿意把所有画都卖出去,不夸张地说能把城西这片别墅区买下来,当然郑亦霏总觉得他的三楼藏有更加昂贵的东西。 为了更好地保存画作,二楼画室常年恒温,人刚走进去还会觉得有点凉。 沈恪这次办的个展规模不大,是为了和同行切磋技艺而展示的,不对公众开放,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能参加,为此他特地挑选了三十余幅的近作。 他提前把这次要展出的画一一摆在了画架上,画作大小不一,主题各异,相同的是给人的观感都很震撼,是很明显的属于沈恪独有的绘画风格,技法娴熟用色细腻透视完美构图谨严画面极有层次感,临画如身临其境。 郑亦霏觉得给沈恪当策展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优先欣赏到他的作品,就算她已看过他不少的画作,但每次重新再看还是会被俘去心神,艺术总是历久弥新,时间并不会带去它的魅力反而会沉淀出更深沉的情感,这几年他并没有满足于已取得的成就从而止步不前,而是不断地尝试去探索艺术的边界,“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他的新作仍是蕴藏着磅礴的气势。 她驻足在画作前连连赞叹:“不愧是国内油画界的执牛耳者,沈老师,我是跟定你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说,我一定改,您可千万别找别人。” 沈恪还是一派温和,语气不缓不慢的带着和善的笑意:“我们是彼此成就,这几年也多亏你帮我处理了诸多事物,否则我也不能专心在画画上。” “彼此成就”未免把她抬得太高,郑亦霏心知自己还没厉害到这等地步却也知道他不是在恭维她,他对她的感激是真心的。 她露齿一笑,在一幅画前站定:“外面人都在传我和你有一腿,我倒是挺想和你发展点暧昧关系的,你看你有意向吗?” “我,一个鳏夫,你确定?” “沈老师,‘鳏夫’对别的男人来说是贬值,于你而言却是升值……我不是趁机刻薄晓星姐,我说的是大实话。”郑亦霏回头说,“外头多少女人眼巴巴地瞅着你这块大肥肉,借酬画之名上门找你聊天拉近关系的女学生、女明星、女企业家……不少吧。” 沈恪笑着:“她们看上的不是我。” “金钱、名声和地位都是你的附属品,它们也是你的一部分,你既然想要她们看上最本质的你,首先你要主动与别人‘裸裎相见’,你愿意吗?” 沈恪噙着笑摇头。 “那不就得了。”郑亦霏说,“你都不愿意以最真实的自己示人,就不能怪别人看上的是你的‘外衣’。” 沈恪思索片刻后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他低笑一声:“不愧是金牌策展人,口才了得。” 郑亦霏愀然太息道:“本以为我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可惜你不是月亮。” 沈恪稀奇,有人说他不是树,现在又有人说他不是月亮:“那我是什么?” 郑亦霏看着他忖了忖,认真地说:“蜃景吧,看得见又不是真实的。” 沈恪的表情略微愣怔,他突然明白自己之所以会一直让郑亦霏当自己的策展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从某方面来讲她很了解他。 郑亦霏抿着笑接着说:“所以我很好奇谁能看到你的本体。” 她指了指天花板:“或许三楼放着脱了‘外衣’的你。” 说来说去,她是想上楼一探究竟,沈恪又露出惯常的浅笑,带点漫不经心又不会让人觉得不尊重,却也不是一本正经的儒雅,是处于冰和水之间的另一种状态。 “不是‘外衣’。”他说,“是‘人皮’。” 郑亦霏登时双眼放光:“那我就更有兴趣了。” 沈恪无奈摇头。 郑亦霏和他讲了几句玩笑话后又去看画,除了这次的展画她还看了画室里的其它画作,有些是她以前就欣赏过的,有些则是新作。 她驻足于画室南墙,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几幅画,每每看到这些画她都会扼腕叹息:“你不该这么纵容她。” 墙上挂着的这几幅画作都有明显的败笔,那是席殊添的,以前她只要一生气就会拿他的画出气,她不故意胡涂乱画,以她的水平,就算在沈恪的画上认真画几笔都是在搞破坏。 这几幅画现在就算拿出去也比十之八.九的画家画出的作品还要好,可它们本来应是完美的,郑亦霏简直恨死席殊了,她忿忿道:“贬值了。” 沈恪踱步走过去,他眼底蕴着流水似的笑,眸光微澜,看着墙上挂着的画作眼神毫无痛惜愠怒之意,他只是简单道:“不会。” 郑亦霏转头看他,半晌幽幽地叹口气。 一个晴雯,一个宝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Chapter9 Chapter 9 周五那天的人体课席殊没想到又见着了上次那个模特小哥,似乎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今天比之上回显得更加从容了些,虽然面上还有腼腆之态,但已不再窘迫,至少他这节课没起反应,下课穿上衣服后有同学和他搭话,他还留下来和人聊了会儿。 和他聊天的人中最积极的当属柳筱筱,她查户口似的把人盘问了一番,幸好他脾气好有耐性,有一答一的,离开前还把微信给了她。 柳筱筱转头就把信息共享了,从她嘴里席殊知道了那个模特小哥名叫卓跃,是附近虞大体院的新生,也难怪他身材健硕肌肉分明。 “练游泳的。”柳筱筱说,“难怪他肩宽腰窄倒三角,手长腿长身材这么好,那人鱼线……腰肯定好。” 孟语桐取笑她:“瞧把你迷的。” 柳筱筱挤眼笑,一脸精明:“我看上的可不是他,是他背后庞大的体院。” “我说呢,瞧你这算盘打的。” 柳筱筱和孟语桐说着话,抬眼看到席殊盯着手机在发呆,她走过去瞄了眼也没见她和谁在聊天。 “等学长约你出去呢。” 席殊收起手机:“等?” “得得得,知道没人敢让席大美人您等着。”柳筱筱又问,“晚上不回来了吧。” “回。” “诶?” 席殊收拾东西:“我去城西,回来晚了下来给我开门。” 孟语桐回头:“去沈老师那儿?” 席殊点头。 齐天不屑地嗤一声,章玥闻言则微微侧目:“听说沈老师下周在北京有个展?” “嗯。” 章玥问:“他什么时候再开大展?” 席殊抬头看她:“我也不清楚。” 她把画架挪到一边,拎起包往外走:“回见。” 出了教学楼,冷风直往衣服里灌,像极了肆无忌惮的流氓,动手动脚的。 席殊绕道去了最近的小商店买了瓶水,她付完账站在收银台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倒了两片药片似的玩意儿在手上,就着水把它们咽了。 这时候林易昇给她发了个微信问她现在在哪儿,席殊没马上回复他,不过一分钟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走到店门口按了接听,林易昇直接问她:“怎么不回我消息?” 席殊勾了下头发:“没看到,怎么了?”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和我几个兄弟一起吃饭吗?” 席殊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没了风声听筒里林易昇的声音更清晰了,她努努嘴:“亲爱的,抱歉啊,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去了。” 林易昇很快不满道:“你有什么事啊,非得今天晚上办?” “我要去趟城西。” 林易昇愣了下:“你姨丈那儿?” “嗯。” “改天去不行吗?” 席殊看了眼天,灰白的天像没洗干净的罩子:“他明天要去北京。” 她伏低哄道:“你和你的朋友们去玩吧,帮我向他们说声不好意思,下次、下次我一定去。” “都说好了怎么出尔反尔的,下次什么时候啊,也不是哪一次都能约齐的。” 林易昇语气埋怨,显然是生气了,席殊的心情很平静,只是机械地重复说着“对不起”,她的眼睛蒙着层阴翳,似这将晚未晚不澄明的天空。 “算了算了,爱去不去。”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席殊表情木然,她看了眼时间把手机放回兜里,又点了一支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半小时后席殊裹紧身上的外套往校外走,周五晚上校门口格外热闹,又是“花团锦簇”“异彩纷呈”,她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那辆黑色卡宴,挤在一堆超跑里就像是一个西装革履的正经人站在一群嬉皮士中间。 她走近,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车里开着暖气,她觉得自己的毛孔一个个的都张开了。 “你迟到了半小时。”沈恪转头看着她,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就连眼尾的纹路都是温柔的。 席殊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哦。” “我想接下来有段时间我都不想再听到喇叭声了。” 放学这会儿校门口车如流水,他这辆车一直停在这儿肯定会惹来其他车主诸多的不满。 席殊对此毫无愧疚之意:“你不来找我就不会遭这罪了。” “我要是不来,你今天就不打算去见见我?”沈恪启动车打了下方向盘。 席殊张张嘴想告诉他她今晚本来是和男友有约的,可她现在人在他的车上,说这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索性就抱胸靠在车门上不言语。 沈恪把车掉头:“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去过别墅了。” 席殊耷下眼睑,脸上没有情绪:“我这周没什么变化。” 沈恪余光看她,没有光她的新发色在夜色中瞧得并不真切,似乎就是墨黑色的,他其实最喜欢她黑发的时候,透着一股浑然天成动人心魄的美,可她要染发他也从不说反对。 “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系好安全带。”他突然说。 席殊瞥他一眼,动手扯下安全带系好:“这话真符合你的年纪。” 沈恪一笑并不反驳。 到了城西,进了别墅里席殊径直往客厅走,边走边解扣子,到了沙发那儿把外套一丢,人也和衣服一样瘫坐下去。 沈恪把自己的风衣搭在椅背上问她:“饿吗?” 席殊懒懒地睇他一眼:“我以为你接我来前已经准备好晚饭了。” “我给你做意大利面。”沈恪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席殊不解地皱眉,扫了眼他的手兀自站起身:“要我帮你打下手?” “我可不敢。”沈恪收回手笑了笑,他踅足走了两步,回头看她,“跟我来。” 席殊满眼莫名,犹豫了两秒后跟着他走,走出客厅她就知道他想把她带去一楼画室。 “我今天下午才上人体课,现在不想画。”她嘟囔了句。 沈恪把她领过去,画室中央摆着一幅尺寸不小的油画,画布上的颜料在灯光底下还有光泽,是新画。 席殊在画架前站定,快速扫了眼画后回头问:“想让我夸你?” 沈恪摇头一笑,指了指放在边上的画笔和颜料说:“我在道歉。” 席殊心念电转,她表情微动,回头继续扫视着那幅画,语气平平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你生气了。”沈恪走近,拿起一支画笔转过身递给她,“画吧。” 席殊接过,她低头端详着画笔,眼神深深沉沉似无波古井,有人朝里投了一颗石子她只漾了一圈涟漪便平静了下来。 她拿着画笔抬头望着眼前的画,以前她不懂事,总想博取他的关注,却不想自己的举动却让自己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席殊持着画笔靠近画布,笔端堪堪停在了画前一厘米处,片刻,她叹口气放下笔:“这么好的画要是又毁在我的手里学姐该骂死我了。” 以前的席殊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就算吴晓星指着她破口大骂席信中对她耳提面命吴晓月和她千叮万嘱她仍是任意妄为我行我素,下次生气还是会拿沈恪的画出气。 难道她坏了他耗费心血画出的作品他不生气吗?不,沈恪生气,但现在她懂事了,他却并不觉得开心。 她有几年没碰过他的画了?沈恪想,有两年了,从她十八岁成年开始,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成长。 沈恪眼底掠过一抹落寞,不过须臾他就敛去异色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来:“你已经能欣赏我的画了。” 席殊耸了下肩:“这幅画拿出去能卖不少钱。” 沈恪淡淡道:“我是画来取悦你的,既然你不接受那它就没有价值。” 席殊的胸腔在闷响,她回头面色不虞,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沈恪:“你为什么总让我当坏人?” 她这一问倒让沈恪怔住了,他望着她,一时间有点恍惚,好像突然回到了那间狭小的旧画室,她还留着一头水藻一样的黑发。 无力感突然从指尖上袭来,他苍白一笑,对席殊仍是好声好气:“是我的错。” 是他的错吗?席殊知道并不是,她如有所感又无处可发,很多情绪刚起苗头就莫名偃息了,最后脑袋里只剩茫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 10 沈恪亲自下厨给席殊做了份奶油意大利面,他的厨艺很好,这个技艺是自小习得的,在出国学画的那几年中又得到了历练,但鲜有人能有幸亲尝,就连吴晓星也很少,她的观念就是“君子远庖厨”,在世时她不会让沈恪进厨房,她说他的双手是用来持画笔而不是拿锅铲的。 席殊观察过沈恪的这双上过保险的手,那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的手,也和劳动者的手明显不同,不是风华正茂的青年的手亦非日暮垂垂的老者之手,他的手指纤长指骨节节分明,指腹总是温润的还带着层薄茧,米开朗基罗、拉斐尔、大卫、维米尔、米勒……都不是,如果让她形容,他的手可能是波提切利的手,是温柔又有力量的。 总之他的手是艺术家的手,这样的手的确不应该出现在厨房里沾染上烟火,但席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烹饪的食物。 席殊吃着面,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对面:“你这次的画展邀请函给我一张。” 她要去他的画展根本不需要邀请函,沈恪问:“你想邀请谁?” “室友。” 沈恪点头:“好。” 他又问:“为什么你的室友有时间去我的画展而你没有?” 席殊掀起眼睑:“她成绩好,不用太操心结课展……我也没她那么喜欢你,她一直想亲眼欣赏你的画。” 沈恪点点头表示明白。 席殊瞧他听到别人欣赏他的画时面色平静,想来是已经习惯于这样的褒奖了,她哼一声故意找茬:“我有个朋友特别讨厌你。” “哦?”沈恪眉眼带笑,“是讨厌我这个人还是讨厌我的画?” “都讨厌。”席殊用看好戏一样的眼神睨着他,“他说你的画太克制了,你这个人一定是个伪君子。” 沈恪面色不愠:“你没帮我说上两句好话?” 席殊一脸事不关己:“他喜欢的画家是克里姆特。” 沈恪幡然领悟:“难怪。” “他看上了克里姆特的花园画室,如果你也有这么一个画室,他会喜欢你的。” 沈恪低笑两声:“克里姆特作画的时候是不允许外人探看的。” “‘酒池肉林’。”席殊拿银叉子卷了卷面,“相比起来我会更喜欢他的徒弟。” “席勒?” 席殊“嗯”了声,理所当然道:“他长得帅。” 沈恪展眉,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现在的小姑娘都看脸吗?” 席殊抬头:“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迷妹?油画可不热门。” 沈恪重新坐下,看着她眼底韫笑:“谢谢你的夸奖。” 席殊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她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沈恪不客气地说:“比起席勒你还差点,你会衰老会腐朽,他却永远年轻。” 沈恪明白:“他的时间永远停在了28岁。” 28岁,真是个特别的年纪,沈恪28岁的时候从国外载誉而归,如果他和席勒一样在这个年纪就死去,他还能落个“英年早逝”的惜才惋叹。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就是很平常浅白的对话,顶多涉及点艺术的皮毛,往深了席殊的水平根本和他不搭调,她不喜欢和他谈艺术,谁想当“对牛弹琴”中的动物? 沈恪把她接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除了道歉外就是一个习惯,在离开虞城出远门前要见上她一面,这或许是个仪式又可能算得上是一个制度,毕竟很多制度都是从仪式演变而成的,但目前这个不成文的制度只有他一个人在遵守,她是法官。 晚点的时候沈恪开车送席殊回校,分离时她也没什么话好和他说的,就是简单甚至敷衍地道了句“一路顺风”。 沈恪能懂,很多话他们早就说尽了。 门禁时间过了,席殊站在宿舍楼下的大榕树旁点了支烟抽着,一手掏出手机给柳筱筱打电话,约莫五分钟人下来给她开门。 “沈老师送你回来的?”柳筱筱走在前边回头问席殊。 “嗯。” “明天要飞北京,这么晚他还开车送你回校。”柳筱筱说,“也难怪网上总是捕风捉影编造些有的没的。” 席殊闻言微微蹙眉:“什么?” 柳筱筱摆手:“都是些无聊的谣言,外边好冷,快点回房里暖暖。” 席殊回到宿舍后把包一放,夺过孟语桐手上的暖手宝捂了捂,待手指能感知到室内温度后又还给了她,她从包里拿出一份邀请函转过头看了眼章玥的位置,她正戴着耳机在看纪录片,《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席殊走过去把邀请函搁在她的桌面上,章玥见到后表情先是莫名再就是愣怔最后是欣喜,她摘下耳机拿过邀请函,抬头看她:“给我的?” 席殊点头:“有时间你就去吧。” 柳筱筱和孟语桐凑过来看,见席殊把沈恪的画展邀请函给了章玥直呼她偏心并表示以后要孤立她,席殊只是笑着说如果她们愿意帮助她完成结课展她就再向沈恪多要两张,此话一出柳筱筱和孟语桐都无话可说,她们自己的期末作业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扶席殊“上墙”。 章玥在微信上和席殊道了谢,席殊回了句“不客气”,她和章玥虽说关系不是很亲密,但她很欣赏她对画画的那股子韧劲,要一张沈恪的邀请函于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对别人来说却难如登天。 章玥拿着那张邀请函微微失神。 席殊洗了澡捯饬完自己的脸后就爬床裹上了被子,大冬天的再没有比被窝更舒服的地方了,宿舍熄了灯,她捧着手机照亮一张明丽的脸。 她在一个著名的问答网站上搜了下沈恪,搜索结果靠前的都是“如何评价沈恪的画作?”“沈恪的绘画风格属于哪一类?”“画家沈恪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看待沈恪的婚姻?”“沈恪当年为什么会提离婚?他真的有外遇了?”诸如此类的问题,不是关于他的画作就是关于他的婚姻,再者就是对他人品的讨论。 席殊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在沈恪的名字后面添加了自己的,再一搜索条目锐减,且时间都不近,有的是前两年的,最近热度最高的一个问题倒是让她有了点兴趣——“沈恪对他那个读美院的外甥女是不是太好了?” 这个问题提法不算新颖,早前也有一部分人讨论过沈恪和席殊的关系,席殊点进去就看到了最近讨论度最高的回答。 回答的那个人匿名自称自己是虞城美院的在读生,在校时屡次碰见沈恪开车接送席殊,还在很多展上看见过他们,他还特别括号强调仅有他们两人,他觉得他们的关系过于亲密像是恋人而不是家人,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席殊又去看这个回答底下的讨论,有很多人作了补充,比如说在某个商场、餐厅、城市遇见了沈恪和席殊,比如说沈恪参加活动时带的女伴除了席殊没有别人,这些人认为沈恪和席殊的关系不大正当,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这是瞎猜臆测,有同是美院的学生说席殊是有男友的,还有人说这事太破格了,沈恪和席殊真要有什么应该会藏着掖着不被人发现才对,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反而说明他们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席殊被这句话逗笑了,演张无忌和周芷若呢还问心无愧。 她飞快地刷着评论,看完后又去校园网上逛了下,席殊是美院红人,关于她的帖子不少且多是热帖,就连她的新发色都有人专门开个帖讨论到底是靛蓝还是雾蓝,而有关她和沈恪的帖子更是不胜枚举,她一开始还有点精神去看,到后面越看越觉无聊。 席殊正打算关手机睡觉,柳筱筱在这时给她发了个微信:我把你的微信推给卓跃了,你通过下。 席殊反映了五秒之久才想起卓跃是谁,她嗒嗒地打字:你是在怂恿我出轨? 柳筱筱很快回道:救救孩子吧,姐妹想脱单了,他看上你了,你先帮我忽悠住他,我还想让他给我介绍几个体院的帅哥呢。 席殊看到有人给她发送了添加好友的申请,她想了想通过了,对方的微信名就是自己名字的首字母,头像是科比,她想齐天说的没错,的确是个直男,连打招呼的方式都很憨。 卓跃加上她后给她发了个消息:你好,我是卓跃,虞大体院的学生。 席殊来了点精神,她侧过身拿着手机回复道:体模老师好啊。 他发了个窘迫的表情过来,是微信自带的小黄脸表情,现在还用这种表情的人可算是古早的了。 席殊想他可能是真的窘迫,毕竟他第一次来美院的时候的确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又发来一句:我向你室友要了你的微信你不介意吧? 席殊起了心思:介意又怎么样,我把你删了行吗? 他发了尴尬的表情:我请你吃个饭? 席殊笑了,这是个意料之中的邀约,一点新意都没有,年轻男孩约炮都是先从约饭开始的,他们觉得吃了饭再上床比脱裤子直奔主题更体面。 但席殊已有对象,她笑着回他:要请我吃饭啊,行啊,第365号,等着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 11 变天了。 早前几天虞城还有几分暖阳倾洒,今早乌云沉沉似泼墨,寒风飔飔刺骨,七点钟的光景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冬雨。 席殊是被雨声吵醒的,睁开眼时她的眼角微微湿润,神情恍惚,好像还殢留在梦中。 她又梦见了十八岁生日那天的事,如果她没有许那个该遭天打雷劈的愿望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不同。 席殊睁着眼躺了会儿,待神志清明后才拥被坐起身,被窝外的冷空气似狼似虎,今天周六她压根就不想早起,可是膀胱不允许她赖在被窝里。 柳筱筱和孟语桐的床帘还拉着,章玥一早就出门了,今天这种天气她应该去了画室,有天赋的人尚且还在努力,席殊不免反省下自己是不是不知长进。 宿舍和冰窖一样,席殊下了床直打哆嗦,她裹了件外套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人已经被冻清醒了。 既然没有了睡意,那干脆早起去吃个早餐好了,席殊想趁着这周末把手头上堆积着的作业画完,之后还要忙专业的结课展,对此她现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洗漱完拍了脸就随意挑了套衣服换上,上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两只眼睛还没消肿,遂敷了十分钟的眼膜。 半小时后,席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她去了食堂,入学美院至今她来食堂吃早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早上没课的时候她会睡懒觉,醒后就随便吃点零食充饥或者早午饭合为一顿解决,有课的时候她往往会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买点豆浆包子应付了事。 这个点的食堂虽不拥挤但也不算冷清,早起的“鸟”还是有很多的,在美院这个地方,尤其是临近期末这段时间,孜孜矻矻勤勤恳恳的人不在少数,席殊端着一碗小米粥坐到角落里假装自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她能察觉到自从自己进了食堂后总有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或许他们还把她当作配稀饭的咸菜在讨论,她不在意,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 席殊舀了一勺粥尝了尝,没滋没味的,正想着要不要再去买两个包子,对面就坐下了一个人。 “你还有心情吃早饭?” 席殊抬眼看过去,对面坐下的这个学姐和她并不熟,甚至说不上认识,她只知道她是受“刻星”艺术基金会资助的学生之一,她们平时在校只打过几次照面,正经话都没说上过几句,席殊最近一次见到她还是上回沈恪来校开讲座时,她站起来提问了。 席殊倍感莫名:“你在和我说话?” 那学姐铁沉着脸,眼神蔑视,语气刻薄地说:“你真给你小姨丢人。” 席殊眼瞳一缩,心跳空了下,脸色倏地转冷:“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是吧,你的裸.照还有你和男人上.床的视频已经在校内传遍了。” 席殊不解其意,恰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垂眼一扫,蓦地脑中电光一闪,随后抿唇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电话是林易昇打过来的,席殊约他在校外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她出奇的冷静,见到林易昇时甚至没有发难,而是静静地听他忏悔解释,把几句话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说,他的脸上还留有宿醉的痕迹,配上他哀切的表情简直滑稽。 席殊总结了下他想表达的,大概是——都是酒精惹的祸,对不起,原谅我。 “什么时候拍的?” 林易昇自觉理亏,说话底气明显不足:“就这几次。” 他对上席殊冷寂的眼神时觉得异常心慌,今早他起来看到网上疯传的那些私密照片时骇得心惊胆战,被酒精麻痹了一晚的脑子瞬间清醒,昨晚醉后发生的事就一一浮现在了脑中。 昨天晚上他本想带席殊去和几个同在虞城读书的高中好友一起吃个饭,结果她临到约定时间放了他鸽子让他被那群哥们儿好一顿嘲笑,说他撒谎装逼,非说自己泡到了美院的院花,席殊缺席本就令他心头郁郁十分不快,几杯酒下肚几个男的开始讲荤话,席间有人揶揄似的问他校花睡起来滋味如何,那语气听在他耳朵里就好像在故意讽刺他,他借着酒劲儿脑子一热,就把手机里偷拍的照片和视频给他们看了。 照片都是她下床穿衣服的时候偷拍的,视频只有一个,是上次他们做.爱她趴在床上时他趁着她看不见他时匆匆录的,时间不到十秒,他故意喊了她的名字,她应了。 几个兄弟传看了照片和视频,虽然席殊没有露出正脸,但她的身材就足以让他们亢奋了,有这么个尤物女友,林易昇被奉承上了天,飘飘然满是自负,他昨晚到最后喝大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动了他的手机阴了他一脚。 他本是想炫耀一番的,没想到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席殊直视着他,盯得他面色心虚,半晌她扯出一个笑来:“亲爱的,原来你喜欢玩这个啊,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配合你的。” 林易昇愣怔,随即欣喜,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没挂到脸上,迎面被泼了一杯热可可。 他痛呼一声跳起来:“席殊你在做什么!” 席殊仰头冷笑:“不是喝醉了?现在清醒了吗?” 林易昇扯起衣服擦脸,他的脸被烫红了一片,两只眼睛欲要滴血,衣襟上沾满了棕色的污渍,看上去狼狈极了。 席殊冷道:“手机给我。” 林易昇咬着牙,脸色难看:“我已经全删了。” “你的话我还能信?” 林易昇的手捏成拳又松开,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丢到桌上,席殊拿起手机掀眼看他,猛地把它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手机屏碎,咖啡馆里人人侧目,林易昇目欲眦裂:“你有毛病啊?” 席殊冷笑。 她这一抹轻蔑的笑彻底刺激到了林易昇,他盯着她发狠道:“席殊你也别觉得我对不起你,是,我偷拍你是不对,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席殊冷视着他。 林易昇抹了把脸,他隐忍着质问她:“你为什么和我交往?” 席殊动了动手指:“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你根本没在这段感情上动真心。”林易昇低头,他这时的表情倒衬得上他这张宿醉的脸了,“有我没我你都一样,我就是你的一个消遣。” 席殊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你想用照片和视频来威胁我?” 林易昇默认,他偷拍席殊的初衷就是为了日后在她想离开他时好挽留她,因为他知道他没可能拿她的感情当筹码,她的心一直没在他这儿。 “真可笑。”席殊这么说着却笑不出来,明明才睡起没多久她却觉得疲倦不堪。 他说她在这段感情里没动真心,可她真的尽力了,真的。 “你走吧,我们结束了。” 淫雨霏霏,外面的世界起了雨雾,朦朦胧胧地罩在人的心头上,让人心里也阴沉沉的明媚不起来。 林易昇走后席殊还坐在咖啡馆里,有服务员过来收拾狼藉,还亲切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席殊摇了摇头,就算有也没人帮得上。 十分钟后她拎起包离开咖啡馆,回美院的路上沈恪给她打来了电话。 席殊看着来电显示莫名有种窒息感,她感觉无形中有谁掐住了她的喉咙,她把自己的外套拉链往下拉了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登机了吗?” “你在哪儿?” 他们同时开口,随后同时沉默。 沈恪的语气不同平常,是严肃又急切的:“你现在在哪儿?” 席殊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这事比她在课上被点名读诗严重多了,她站在人行道的一端,撑着把小红伞低头踢着石子:“你别来找我。” “席殊……” “我现在不想见你。” 沈恪停下车,望着前方持着红伞的孑然身影缄默片刻:“可我想见你。” 脚下的小石子被踢进了一个水洼中,“咚”的一声几不可闻,她眨眼,表情麻木地讷道:“你要破坏约定吗?” 雨声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这会儿声音更响亮了,雨好像下大了。 席殊把手伸出伞外,雨水冰冷刺骨,心里那点火苗瞬间就被浇熄了,她惨淡一笑:“你安心去北京吧,等你回来……雨就停了。” 沈恪坐在车里,车外下着雨,手机听筒里也传来了雨声好似车里也在下雨,他看着她撑着伞走上了人行道,雨雾中的她像一幅印象画。 这幅画何其熟悉,两年前,在墓地,那天也是雨天,她撑着一把黑伞从他眼前走过,从此后他好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走远。 天更阴沉了,黑云越压越低。 不是下雨天让人伤心,而是伤心的事总发生在下雨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 12 网上很快就搜不到席殊的裸.照和视频了,像一阵飓风,迅速袭来又离去,可就算时间短暂,它的破坏力也不容忽视。 当天学校里人人交口相谈议论纷纷的对象非席殊莫属,无论她走到哪儿都有人对她投来别样的目光,这盛况堪比她入学那天,学校网上对她的讨论更是如火朝天,骂她下贱不自爱累及沈恪名声的人居多,也有些人去讨伐拍视频的变态,但这年头受害者总比施害者还要承受更多,简直魔幻。 一些起晚了的人痛呼“错过了一个亿”然后四下找人暗度陈仓分享照片和视频,甚至一些“有生意头脑的人”投机做起了买卖。席殊以前是维纳斯,之前学校里的人还闹着投票选最想画的人,这下真能看到她的裸体,哪怕只有背影也足以让那些人高潮的。 网上下流的评论也很多,大家披着马甲冲浪,完全可以躲在屏幕后面敲着键盘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邪恶,他们肢解般地点评着她的身体,在网上把她视奸了千百遍,又在键盘上猥亵强.奸着她。 席殊一路走回校,撑着伞都挡不住那些人的朝她掷来的视线,她直接去了画室,章玥也在,她很正常地和她打招呼,显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鲜少上网冲浪去八卦,可画室里不只有她,那些欲要窥探阴私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她的画更不成样了。 柳筱筱和孟语桐都给她发了微信,齐天午前给她打来了电话,他最近又坠入了爱河,这阵子正和人家爱得火热,他今天睡迟了,醒来看到网上的风言风语后立刻匆匆赶回校。 齐天风风火火地来了画室,席殊见他不修边幅那样儿一脸嫌弃,嘴上不留情面地贬损着他,他也毫不留情地回呛,两人都没提发生的事,仍像平时一样互损着。 中午画室渐渐空了,等最后一个同学起身离开,席殊脸上的表情才沉寂下来。 齐天瞅了她一眼:“抽烟吗?” 席殊应了声好,搁下画笔跟着齐天去了走廊。 齐天发现她没带自己的烟:“抽我的?” “嗯。” 齐天递了一支烟给她,席殊含在嘴里,他凑过去帮她点了。 他的烟烈,席殊第一口吸猛了,呛得直咳嗽。 齐天幸灾乐祸,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悠着点,这可不是你平时抽着玩的女士烟。” 席殊靠在阳台上缓了会儿,她一手夹着烟眯着双眼往前看着,烟雨蒙蒙,即使绿树长青,这会儿的美院在冬雨的摧残下也有了点萧条的感觉。 “喂,你没事吧?” 几点雨水飘进走廊内,席殊抹了把脸,摇了摇头。 齐天盯着她看,她的脸还是很美,他却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枯萎:“你别死撑着,想哭就哭呗,我不嫌你丢人。” 席殊吸了口烟,凛冽的烟草味在肺里过了一圈后又从口中呼出:“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齐天语气欠欠的:“就是没见过才想见一回,本来嘛,美人就是梨花带雨的时候最好看。” 席殊乜他:“这方面你还挺直男的。” 齐天说:“不想哭就笑一下,你现在这个要死不死的表情真是逊爆了。” 席殊掸了下烟灰:“心情不好是真的,要不你把头发剪下一截给我玩玩?” “滚。” 席殊解颐,默了片刻说了句:“谢谢。” 齐天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搓搓手一脸恶心:“不就一渣男么,长得也不帅,你就当被狗咬了,下回见到了躲远点就行。” 他误会了,席殊不会为林易昇多浪费一分情绪,她情绪不佳另有原因。 她转头问齐天:“你什么时候出柜的?” 这当口她还有心思关心别人,齐天咬着烟回想了下:“十八岁……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那天,我和他在考场前接吻了。” 席殊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在解放的学生和迎接的家长及老师中拥吻……真够大胆的,她笑笑:“很多人都被你们吓着了吧?” “何止是吓着,他们怕是想朝我们扔鸡蛋。”齐天言简意赅道,“被骂惨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还有人骂我们有精神病,是妖怪呢。” 席殊看着他:“难过吗?” “一开始有一点吧。”齐天眺望远方,眼前蒙太奇般晃过了许多零碎的片段,陌生人的冷言冷语和嘲讽詈骂其实算不上什么,真正难过的是最亲近的人的愤怒、失望、不解、厌恶。 “十八岁啊。”席殊低声说着,“你很勇敢。” “这有什么,我又没错。”齐天看着席殊坚定地说,“你也没有。” 她没有错吗?席殊眼神空洞洞的,不,她有。 中午齐天拉着席殊一起去吃了饭,之后又把她安全地送到了宿舍楼下,眼看着她进了楼才安心离开。 席殊回到宿舍,她们三个都在,章玥看来也知道网上的事了,她们见着她回来都目露关切之情,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席殊先笑了:“都看着我干嘛呢。” 柳筱筱走上前,担忧地问:“席殊殊,你没事吧?” 席殊摇头:“早上在画室坐了一早上,腰酸死了。” 她看向章玥:“真佩服你,坐得住。” 章玥张张嘴,安慰的话想说又没能说出来。 “我累了,早上起太早,要补个觉才行。” 席殊没表现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她很自然地卸妆,换睡衣,洗脸,爬床前还笑着道了午安。 拉上床帘后她才收起笑脸,睁着双眼躺在床上,心理上很疲倦,脑子却很清醒,她拿过手机再次登上了网。 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顿时挤进眼中,席殊麻木地刷着,自虐似的一条一条地看着,任这些人的话语化作一条鞭子不断地鞭笞着她。 席殊打小就是那种走哪儿都会被人关注的对象,她就算低调在别人眼里都是招摇,她这样的人有人喜欢也会有很多人看不惯,她一直认为被别人在背后暗伤两句也无妨,反正她不知道。 可现在她听到了,声音很大,原来被众人指摘是这样的感受,她觉得不舒服,但现在还不算到千夫所指的地步。 傍晚的时候吴晓月打来了电话,她的这通电话比席殊预想的还要迟,她早猜到了发生这样“有辱门楣”的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告诉她的父母,就算沈恪权势滔天能迅速让网上所有的照片和视频都消失也堵不住众口悠悠。 吴晓月厉声厉色地要她回家一趟,该来的躲不掉,席殊没打算逃避,坐车回家的这一路上她什么也没想,不是坦然而是一种强弩之末的无力感,她的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在点烟上了。 在楼底下抽完了一支烟,席殊按了电梯回家,她径直走向客厅,没想到本该在北京的人却坐在这儿,沈恪抬眼看她时眼神温柔又寂灭。 见着他席殊才觉得有点害怕,上回他们三个这样坐着等她是为了告知她吴晓星的死讯,那时他也在看她。 那是个她不愿重温的噩梦。 席殊还恍神间,席信中突然站起,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几步走到她面前,抬手就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刮子。 他怒不可遏地痛斥她,声色俱厉:“瞧你做的好事,把席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这巴掌没留情,席殊吃不住力还晃了下身子。 “姐夫。” 沈恪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护在席殊身前,他事先已经安抚过席信中和吴晓月了,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事关席家的脸面,就算是沈恪也劝不住他。 吴晓月被自己丈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跳,对今天发生的事她虽对席殊有气,但也心疼女儿挨了这么一巴掌。 她赶忙上前调解:“你有话好好说,打她你不心疼啊。” 席信中正在气头上,想到她干的事简直是无地自容,他指着席殊骂道:“好好说,我和她好好说过多少次了,哪一次她听了,心疼她,你也不看看她这次犯的是什么错,这让我以后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来,让人知道我教出了这么一个女儿我还怎么和人家做生意?” 沈恪眉间一拧,他很克制,但说话的语气明显和平时不同:“席殊是受害者,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她不无辜。”席信中胸口剧烈起伏,他气得面红耳赤,“她但凡懂得自尊自爱,知点礼义廉耻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你给我过来!”席信中对着席殊吼着。 吴晓月怕他再动手,伸手拦着他:“你骂几句就得了。” “她就是被你们宠坏了!” 这个“你们”还有谁不言而喻。 席殊攥着拳站在沈恪身后浑身发抖,她低着头双眼通红,脸颊一侧些微红肿,席信中喊她过去的时候她动了下身体,还未往前走就被沈恪护在了怀里。 席信中哼哧哼哧地喘着气,他厉声道:“别躲在你姨丈那儿,过来!” 席殊咬着唇挣开沈恪的手,压抑了一天她的情绪已经积攒到了顶点,她红着眼瞪着席信中,用一种破罐破摔的无所谓的语气说:“你打吧,最好能把我打死,没我这个女儿你脸上就有光了!” “你——” 席信中气绝,抬手又要打她,沈恪先一步揽她入怀,怀中的她像只小兽,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 “你们今天谁都别护着她,我非得给这个不孝女点教训,不然她就不知道长记性!” 吴晓月劝他:“她知道错了。” “你看她这个态度哪里像是知道错了,越大越不懂事,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她去读什么狗屁美院,学什么狗屁油画,这两年她都长歪了!” 当初席殊要考艺术生席信中一开始是怎么也不答应的,他思想守旧,总觉得油画是西洋人的玩意儿,是旁门左道没出息,恰巧那时他生意才起步,沈恪给他注了一笔资金,他依仗着他才算东山再起,沈恪向来疼爱席殊,且他本身又是个颇有地位的油画家,她就是在他的影响下才想走艺术这条路的,他帮着席殊说了几句话,席信中仰他鼻息不好落他的脸,最后也只好由她去了。 席信中现在这话是口不择言了,有点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意味。 沈恪眼眸微沉,面上不动声色,缓声问道:“姐夫这是在怪我?” 他的言辞不激烈,相反甚至还是和颜悦色的,但席信中闻言心头就是一个咯噔,气势顿时就偃息下去了:“我……” 吴晓月听得心惊胆战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恪,笑着打圆场:“你姐夫就是在气头上,他没怪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她又回头瞪了眼席信中:“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话赶话的。” 席信中脸色难看,看着被护在沈恪怀中的席殊现在是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咬咬牙忍气作罢。 一场闹剧以一种可笑的方式结束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Chapter13 Chapter 13 沈恪把席殊带走了,虽说那里是她的家,席信中和吴晓月是她的生生父母,但他不放心把她留下,今天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挨了打,不能想象要是他不在她又会遭受怎么样的呵责和拳脚。 他今天一早准备飞北京,在机场候机时突然看到了网上的消息,他又惊又怒,情绪中还夹杂着不为人知的苦涩、悲痛和恨意,在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都愠怒,可他不能怪她,怪不了她。 是他把她变成了一个野孩子。(注) 席殊沉默地跟着沈恪下了楼去了车库,坐上车后他打开车顶灯,倾身靠近她想要看看她的脸。 席殊别过脑袋。 沈恪轻声道:“让我看看。” 席殊语气生硬:“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她侧着头,长发半掩着脸,沈恪还是看到了她微肿的脸颊,他眉间拧起,语气罕见的不快道:“这几天你都别回家,你爸妈这边我会看着办。” 席殊想到刚才的场景觉得真是无尽的讽刺可笑,常言道风水轮流转,她冷笑着问他:“以前他们都瞧不起你,现在你心里痛快吗?” 痛快吗?他盯着她的脸,不,远远还不够。 沈恪一门心思都在她的脸上,她既不愿让他看他也不强迫,亲自帮她系上了安全带后他说:“去我那里上个药。” 席殊皱眉,很快说道:“送我回校。” 沈恪动作一停,转头看她,好声好气地说:“这几天你别去学校了,在别墅住几天,等这一阵风波过去了——” “我要回校。”席殊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执拗得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沈恪以为她在耍性子,她固执他也不让步,只不过他的态度是有弹性的,不似她莽撞直接,他仍耐心地劝说她:“学校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们老师说一声的,如果你担心结课展,到时候我帮你好吗?” 油画界首屈一指的大师帮忙做结课展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求都求不来的事,可席殊听到他这么说还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她一眼都没给他,目光落在窗外,车库里的灯昏黄黯淡映得她的双眼十分无神,她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道网上有人说我们在乱.伦吗?” 沈恪表情一僵,他失语片刻,席殊接着说:“要是这几天我躲起来和你待在一起,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私加揣测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张嘴想说话,席殊忽的转过头来,眼神冷峭,语气轻得尖锐:“你想说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吗?(注)” 沈恪缄默,神色也随之沉寂了下来,她的话让他颤栗。 席殊重新转过头去,靠着椅背疲态尽显,她认命道:“送我回校,明天你去北京吧,别留在虞城。” “求你了。” 她这么说,沈恪顿觉五脏俱焚。 这几句对话仿佛用尽了他们最后的心力,一路上车内无声无息,席殊阖着眼假寐,沈恪沉着眼保持沉默。 他们像两个游魂在宿命的道路上被迫飘荡着,很早之前在命运的分岔路口他们就做出了抉择,现在已无法回头。 车刚到美院校门口,席殊掐着点睁开眼,她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手才搭上车门沈恪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回头后又不留痕迹地松开。 沈恪看着她,目光深深,他想下车陪她走一段,至少把她送到宿舍楼,趁着日光消匿夜色渐浓的时候,他想或许—— “学校里人很多,我不想大晚上的还被围观。”席殊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还没等他开口就斩钉截铁地断了他的念想。 沈恪有时觉得自己虽年长她一轮,但总不如她来得冷静果断,他望着她心绪复杂,最后长叹一声,抬手揉着她的脑袋,郑重道:“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他眉宇间兜满了温情,目光又似情人般缠绵,叫人昏昏欲沉耽溺其中,或许他只是她的映射,她如此他便如此,她多情他就深情,她淫.荡他就下作。 席殊晃了下神,很快就兀自收敛心神,她的心脏重新凝结起一层冰霜,冻人冻己。 她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别这样对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的语气狭着冬夜的凛冽寒气,冰冷得近乎残忍。 席殊见他表情愣怔,心里头不知该作何想,只知道车内的空气愈发稀薄,简直令人胸口发疼,再多呆一秒她都会窒息。 “一路顺风。” 下车前席殊又如是说道,这句话对沈恪来说简直是一把利刃,不,或许说是一把双刃剑更为恰当。 夜色苍茫,下了一天的雨总算停了,大地飘起了瘴雾,縠纱似的层层叠叠,路灯被围困在其中,灯光左突右冲还是没能突破重围,那些建筑被翻涌的雾气不断吞噬着,半遮半掩间唯有抱残守缺地伫立不动。 人和物都在绝望中渴望着天光,可此时此分不是黎明前,更黑暗的时刻即将到来,雾气更浓了。 席殊拉起毛衣的高领捂住脸,一路疾步从校门口离开,到了校内人多的地方她反而放缓了步调。 天冷,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也没多少人认出她,她还算顺利地回到了寝室,推门进去的时候房内只有柳筱筱一个人,她不知道正和谁在打电话,语气歉然。 “不好意思啊卓跃,你和你那几个朋友说一声,我们今天不能过去了……”柳筱筱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席殊,忙低声道,“实在对不起啊,下次我请客,再请你们吃顿饭赔罪。” “……呃,她啊。” 柳筱筱支支吾吾的,席殊直觉这个“她”指的是自己,她脑筋快,刚听的三言两语就够她猜个大概了。 她走过去低声问了句:“你和他约哪儿了?” 她主动问,柳筱筱想了下也不瞒她,她捂着话筒抬头说:“昨晚和他说好今晚有空一起去唱个K吃个夜宵的……” 昨晚柳筱筱还让席殊帮忙稳住卓跃,她想她今晚本来是想带她一起出门的,只不过突然发生了那么一桩变故,她这才不得不爽约。 席殊示意柳筱筱把手机给她,对方还在线,她开口直接问:“现在还欢迎我吗?” . 柳筱筱把在画室里的孟语桐和章玥喊出来,她又带上了隔壁宿舍几个相熟的同学,她们知道席殊也要一起去时有些诧异,但都没多问。 卓跃约的地方是学院街道比较出名的KTV,位置就在美院和虞大中间,席殊她们到时包厢里已经唱上了,有两个身材魁梧的男生正在嘶吼着“死了都要爱”,高音还没唱完,转眼见到推门的人他们突然就腼腆了起来,歌也不唱了,本来闹哄哄的包厢有了几秒钟的沉寂。 卓跃很快就起身客气地把她们迎了进来,他的朋友们也很友好地打了招呼,迅速地挪了位置让她们坐下。 席殊捡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她随意地扫了眼对方几人,包括卓跃在内男生有七个,加上席殊她们这群女生后人数就超十了,好在包厢是大包,空间够宽敞,所有人都坐下后还有余座。 几乎所有人都是初次见面,大家还不熟,一开始难免尴尬拘谨,但体院的男生也比较主动,会来事儿,他们还没点吃的,就等女生到了让她们做主。 卓跃问了一圈,点了烧烤、冷盘、水果之类的吃食,席殊落座后一直没说话,他询问别人时眼神时不时往她那儿看去,即使她不出声也不会有人会忽视她,她是天生存在感极强的人。 几分钟后他问到她那儿,他低头看着她,语气有点儿忐忑:“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席殊抬头,表情还算亲近:“你们体院的男生都不喝酒吗?” 在座的人闻言俱是一愣。 卓跃反应快,很快接道:“喝的,啤酒可以吗?” 他看她的目光未变,席殊回视着他点了点头。 卓跃喊来了服务员下单,很快就有人把饮料啤酒和下酒菜一一端了进来,这时包厢里的氛围已经开始热了,本来今天这场局就是来认识朋友的,青春少艾的男男女女不消多时就能聊到一块儿去,置身局外的唯有两人——埋头喝酒的席殊和坐在她身旁的章玥。 章玥平时是不会来这种场合的,但柳筱筱说席殊也去,她心里还欠着她一个人情,便想着陪她出门玩一趟,或许过后她的心情会好些,可现在她看着她不管不顾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当水饮不免有些担心。 “席殊,你别喝了。”章玥劝道,“一会儿醉了。” 席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个空瓶,她举起酒杯晃了晃:“酒是好东西,你不喝点儿?” 章玥蹙眉摇头。 席殊一笑,仰头痛饮。 包厢里的彩灯照在她的脸庞上,时红时蓝,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表情既颓靡又迷人,引得人忍不住偷眼瞧她。 卓跃时不时地转过眼去看她,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席殊在酗酒,想来这是她来这局的目的。 有一男一女点了首情歌在唱,包厢内还有人组局玩起了色子,卓跃定了定神,下了决心般站起身朝角落里走过去。 席殊察觉到人影,抬头见是他就随意道:“坐啊。” 卓跃搬了把小圆凳坐在她边上,席殊问他:“喝酒吗?” 卓跃犹豫一秒后点头,席殊爽快地给他倒了一杯,还对着他举杯笑道:“谢谢你还愿意邀请我。” 这话刺了下卓跃的心,席殊艳照的事网上都传遍了,不仅美院就连邻校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不断有外校人在打听她。 席殊挺感激卓跃的,她进门时包厢内的几个男生见着她都面色无异,看她的眼神既不诧异好奇也不冒失唐突,她不会天真到以为他们都不知道网上的事,合理的解释是有人提前叮嘱过他们。 而这人是谁,不难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 14 席殊第一次尝到酒精的滋味是在十三岁那年,在旧画室,和沈恪。 那天是端午,吴晓月特地把外公外婆从乡下接到虞城过节,吴晓星带了沈恪来家里,吃饭时饭桌上的氛围不太融洽,在吴晓星当席宣布她和沈恪的婚讯后整个节日的气氛更是荡然无存,在别人家都在团团圆圆欢欢喜喜吃粽子时,席殊感受到的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席殊的外公外婆都是传道授业的教书匠,老两口都是读书人,一辈子本本分分踏踏实实的做人做事,却不想因为小女儿要晚节不保。 他们的婚事遭到了举家的反对,外公外婆不留情面地说吴晓星是瞎胡闹,都奔四的人了还不好好找个正经人过日子偏要嫁个小一轮的小白脸,给老吴家丢人。席信中和吴晓月则劝吴晓星要三思,不要被人哄骗一时冲动吃了亏。 而这一切都是当着沈恪的面进行的,席殊再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表情,他就像饭桌上的一个粽子,被几人分拆入腹。 当晚,沈恪提前离开,吴晓星还留在席殊家中一对四地料唇舌战,家里火星撞地球似的火花四溅,没人会注意到还是孩子的席殊,她悄悄地溜出了家门,独自搭车去了那间旧画室。 不出所料,沈恪离开她家后果然去了画室,只不过这回他没在画画,而是举着一个酒瓶表情落寞地坐在窗台上喝酒。 席殊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和小姨结婚,他冷淡地点了下头,她当时还很天真地问他为什么想娶小姨,她没别的想法就只是觉得奇怪,因为小姨的年纪比他大好多,而吴晓月又总是告诉她他看上的才不是小姨这个人。 沈恪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嘲一笑。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一瓶接一瓶的,席殊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的,就抢过他手中已经启瓶的啤酒灌了一口,酒不烈但口感不佳,远不如可乐来得好喝,那个年纪的她是少年听雨歌楼尚且不识愁滋味,当时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学他借酒浇愁。 席殊举着酒杯想起了往事,眼底情绪浮浮沉沉幽幽闪闪,这时包厢里一首歌毕,有人问谁还想上来唱,她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地举起了手。 钢琴前奏响起,悠扬舒缓,包厢里一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高脚凳上握着话筒的席殊身上。 她有些醉了,酒精好像没能完全麻痹她的神经,她还觉得难受,像用尽全力把一颗乒乓球压到了水底,没留神一松手它就迅速浮出了水面,前功尽弃,心底被活埋的情感蠢蠢欲动想宣之于口,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对谁都不行。 她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掩护,一首歌。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她背对众人,看着屏幕眸光微闪。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叉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席殊的歌声戚戚,听得人心里莫名难受,联想到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所有人都对她有了恻隐之心。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席殊恍惚中觉得眼角湿润,她放下话筒低下头匆匆走出包厢,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卓跃找到席殊时她正在走廊尽头的小露台上站着,指间猩红微闪,背影伶仃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站在她背后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关切地问道:“站在这儿不觉得冷吗?” 席殊伏在栏上往远处看,外面灯火绚烂,车水游龙,她说:“透口气。” 卓跃见她表情寡淡,眼神不知是不是受酒精的影响显得有些飘忽,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的侧脸上,虽然她披散着长发遮住了小半张的脸,但今晚第一眼看她他就发现了异样。 “你的脸……”他欲言又止。 席殊没刻意避开他,她睇眄着他问:“不好看了吗?” 卓跃微愣,回过神立刻答道:“不是。” 他觑了她一眼:“还是很好看。” 席殊笑了,笑意阑珊,说不清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她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狼狈至极。 卓跃端详着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很爱他吗?” “爱……谁?” “你男、前男友。” 席殊嗤笑,她转过头,吊着眼梢看着他问:“你多大了?满十八了吗?” 卓跃眉头一紧,似乎很介意她用这种长者的口吻和他说话,他语气稍稍强硬了些:“我已经满十九周了,不比你小多少。” 席殊眉一挑,心道柳筱筱给他透露的还挺多,她问他:“你知道什么是爱么就问我?” 他注视着她,眼神又小心翼翼了起来:“因为你看上去……” 很受伤,不是喜欢一个人被辜负的伤感。 后面的话卓跃没说出来,他们算是第一回正经说话,但他能感觉出她是自尊心极强的人,有些事她不想表现出来更不会愿意被人戳破。 他转了话锋,很真挚地对她说:“那个男的这样对你,他不值得。” 席殊突然无话可说。 夜风狭着寒气一轮又一轮地轧过来,天际星辰全坠,明月暗藏,“夜夜流光相皎洁”的誓言都是虚妄,不能当真的。 卓跃给她挡着点风:“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席殊身子未动:“你先回去,我把烟抽完。” 她这支烟从点上到现在就没抽上几口,卓跃知道这是个借口,他犹豫了下,后退一步转身走开。 席殊了无意味地一笑,第365号都退缩了,前面的364个也该跑得差不多了,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管席殊长得多美,背景多硬,还能有哪个傻子会不顾颜面主动给自己揽个“捡破鞋”的名声? 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席殊最后抽了一口,碾灭后打算先行离开KTV,只不过还未待她转身,一件羽绒服就被披在了她身上。 她回头,脸上难掩惊讶。 卓跃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来:“别着凉了。” 还真有个傻子,席殊心里百感交集,她扯了下身上的外套,暖意从四肢百骸袭来,叫人贪念。 她抬头直视着他,直白地问:“你还想追我吗?” 席殊开山明宗,直接得令人咂舌,卓跃被问个措手不及,他躲开她的目光,一只手不安地摸着自己的后颈。 席殊不给他踟躇的时间,她洒脱道:“当我没问。” 说着她就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卓跃先一步按住她的手,这回他的眼神坚定,很快说道:“我想。” 他看着她,诚恳地问:“席殊,我能追你吗?” 席殊怔了片刻,他傻得她都想为他操心,告诫他她是个坏女人,不要靠近,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你还不了解我。” “以后会了解的。” “你知道我刚分手,网上还有我的——” “我知道。”卓跃仓促打断她,不想她自揭伤口,“我都知道,我不在意。” 席殊和他对视着,他的眼神是那么地真挚炽热,她毫不怀疑此时一块铁投进去瞬间就能被融化,她抿了下唇:“你谈过恋爱吗?” 卓跃犹豫了下,摇头。 席殊的良知被唤醒,她低叹一声说:“我不想让你对爱情有不好的印象,我不是适合你的人,去找个好女孩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吧。” 卓跃闻言表情瞬间低落,像被雨水淋湿的幼犬,他低着头,语气也显得可怜兮兮的,他问:“这个人就不能是你吗?” 席殊的心沉了又浮,恶魔和天使在她的身体里拉扯,一个要她抱住这根浮木,一个要她自行堕落勿累他人。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人的生存欲望叫她本能地想活命。 席殊眨眨眼,讷讷开口:“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伤心难过,会让你痛不欲生……你会恨我一辈子。” 卓跃不明白她所说的,但他懂得争取,也懂得后果自负,如果她是深渊,那么从在画室第一眼见到她起,他就已经跌入了。 此刻,就是现在,他想和她在一起,不问从前,不惧未来。 他突然迸发出了一种果敢的精神,心头涌上了视死如归的勇气,就算她会让他粉身碎骨他也义无反顾。 卓跃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坚定,他掷地有声又绅士地问:“席殊,我想和你交往,可以吗?” 席殊在挣扎,在撕裂。 她今晚喝酒了,清醒的人需要理智,难道喝醉的人还不能犯错吗?都是酒精作怪,她也不想的,真的。 半晌,席殊的眼里闪过一抹决然,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慰藉的笑,抬头述道:“第365号,提前报道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Chapter15 Chapter 15 经过了一场冬雨的洗礼,虞城的冬天算是彻底站住了脚跟。 席殊一早穿戴好出了门,离开学校去见吴晓月,她刚才给她来了电话,说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等她,巧了,那家店正是她和林易昇摊牌的地方。 那家咖啡馆的服务员对席殊印象深刻,她推门进来时还和她打了招呼,席殊抬眼四顾,在最里边的卡座上找到了吴晓月。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席殊松口气,虽说她时常不听话,但由于打小就在席信中的威严下长大,她心里对他还是有些怵的。 席殊走近,吴晓月抬头看她一眼,目光触到她新染的头发时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小姨了。” 席殊坐下后吴晓月以这句话开了场。 吴晓星生前是虞城大名鼎鼎的女企业家,从工厂纺织女工步步往上爬最后成为了公司老总,她的人生经历说得上是一个传奇,外人如果对席殊说她越来越像她小姨了,那十有八九是在夸她能干,但吴晓月这句话明显是贬义的。 席殊心里不提防被猛地扎了一针。 吴晓月接着往下说:“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和她走太近,你跟着她都学坏了。” 吴晓星还在世时特别疼席殊这个外甥女,她无儿无女,上了年纪后无处安放的母性悉数都给了席殊,她会给她买洋娃娃、买漂亮衣服,会带她去游乐场也会陪她去逛百货商店,她去过很多地方,会和席殊说很多新鲜的趣事,和吴晓月比起来她不像个长辈倒有点像她的闺中密友,在她被父母圈起来时她是她开眼看世界的一扇窗。 席殊恍神:“关小姨什么事?” 吴晓月看着自己女儿的脸,幽幽地吁叹道:“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知天高地厚的,到处闯祸,你外公外婆那会儿没少操心她,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你啊,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席殊眨了下眼睛,眸中渐次起了波澜,她答话时语气有些生硬,顶撞似的:“像小姨挺好的,很多人都夸她厉害,你不羡慕她吗?不想像她那样活一回吗?” 吴晓月没想到席殊会这么和她说话,她一时语塞,心头更是无端堵得慌。 吴晓月和吴晓星虽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她们姐妹俩的性格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有着云泥之别,吴晓月保守偏安温柔到懦弱,吴晓星大胆激进强势到尖利,就算是亲姐妹,性格不合也会有很多矛盾,所以她们打小就不太亲近,及至后来,她们长大,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吴晓月自小学习成绩好,从小到大都听话乖巧,那年代县里考上大学的人不多,她算一个,读书那会儿周围的亲戚朋友无不夸她聪明懂事,相反吴晓星的风评则差多了,她不听父母劝阻,高中就辍学外出打工,在纺织厂里干了两年的工人,还惹出了不少是非,因此人们在谈到吴家两姐妹时,总是称赞吴晓月,对吴晓星却是摇头叹息。 可是后来,人们对她们的评价又颠倒了过来,吴晓星在外面闯出了名堂,一步步爬上了社会的顶端,她创立了公司当上了老总,家里那些亲戚朋友一下子转了舵,谁见了她不奉承一句厉害,而吴晓月在她的衬托下完全失去了色彩,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在家相夫教子,远不如她顶着女强人的头衔光鲜亮丽。 吴晓月打小在吴晓星面前优越惯了,吴晓星发达后她作为长姊嘴上说是为她高兴,但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平衡的,就拿逢年过节来说,她给爸妈的红包总是比她大上个好几倍,席信中落魄的那两年,吴晓星常帮衬着他们,她也感激,可也真觉得在她面前落了一等,有些不甘心。 这种想法十分可耻可恶,吴晓月从未告诉过旁人,此时席殊这么问算是戳痛了她的暗疮,叫她羞恼。 吴晓月嘴角往下一拉,沉下了脸:“像她有什么好的?活到那么大岁数了,居然为了一个小白脸——” “妈!”席殊面色煞白。 吴晓月愣了下,她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把失控的情绪按捺下去,她稳了稳心神,声线还有些颤抖:“总之你不能学她。” 席殊低头盯着桌上怪异的木纹,它像一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看得她心里阵阵发紧。 她攥紧手,哀求道:“我们不谈这个了好不好?” 吴晓月心软,叹了声:“你爸爸这次气得不轻,这回妈妈不能站在你这边,你的确是做错了,我是不是教过你女孩子要懂得自爱,你怎么能……” 她有点难以启齿:“还被传了出来,这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你?” 席殊回道:“我不在乎。” “说得轻巧。”吴晓月训斥她,“还好你小姨丈及时让人把照片和视频都撤了,你要是个普通的女孩,现在都能被唾沫给淹死。” 席殊缄默。 “你好好反省下自己,等过几天你爸爸气消了些,回家好好给他道个歉。”吴晓月一脸操心,语重心长地再次叮嘱她,“你也不小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妈妈也不是不让你谈朋友,只是你自己要有个分寸,不能瞎胡闹。” 她的语气又严肃了起来:“这次算是个教训,你好好记着,下次再做出这样越礼背德的事,我也不会轻饶你的,知道了吗?” 席殊失了神,片刻后才木讷地应道:“知道了。” . 林易昇被美院开除了,学院官网上的通报是说他违反了校规校纪,可事实是什么明眼人心里一清二楚,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很多时候是止于权势的,在艺术界得罪沈恪那就是自寻死路,他维护席殊维护得坦坦荡荡,也不怕别人说他仗势欺人。 美院里前两天还狂欢似的议论这件事的学生们一时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学校劝退了,席殊走在校园里也再没人敢用异样的目光看她,甚至瞧都不敢瞧她一眼,好像她是美杜莎,多看一眼就会变成石头。 席殊惹不起,经过这件事美院里几乎所有人都有了这一个认知,她是云端之人,就算一朝跌落也会有人接住她,地上的凡夫俗子要想践踏她,得先问问自己敢不敢拿前途和沈恪作对。 关于林易昇被退学的事席殊有所耳闻,柳筱筱在通报刚出来的时候就和她说了,她心里清楚这是沈恪在背后推波助澜,林易昇这事虽做得不光彩,但席殊还不至于想对他赶尽杀绝,不过她并非心软良善之人,事已成定局,她也没去向沈恪求情。 飓风离境,生活好似重新风平浪静。 席殊还是同以前一样,吃饭、睡觉、上课、画画,为作业掉头发,要说不一样的地方也有,那就是卓跃,他是新鲜的。 对于席殊和卓跃迅速确定关系,宿舍里的人都表示惊诧,随后又归于平静,这像是席殊会干的事,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早上的毛概课席殊又被“法海”逮住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白素贞,否则怎么解释他的“偏爱”? 临近下课前卓跃给她发了条微信,询问她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她应了好又问他字写得怎么样,能不能帮她抄党章。 他给她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回复她: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你们老师认得你的字吗?要是认不出,我可以帮你抄。 学美术的人一般字都不差,席殊的字是跟着沈恪练的,他写的字飘逸有余又内蕴力道,极具个人风格,她只学了个四五分。 席殊惆怅地叹口气,觉得找人代抄这件事是无望了。 她上课穿得随意,要出门和男友吃饭自然是要用点心,下课后席殊和孟语桐柳筱筱说了声就独自先回了宿舍,打算换套衣服顺便补个妆再出门,却不想开门进去就看到了两天不见的章玥。 章玥请了假去了趟北京,席殊看见她先是一愣,心里头又滋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回来了,画展结束了。 “回来啦。”席殊进屋。 章玥回头:“嗯。” “怎么样,还顺利吗?” 章玥不知怎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但很快就敛去了:“挺好的,沈老师知道我是你室友还特地关照了我,亲眼看了他的画又和他说上话了,我感觉人生已经无憾,谢谢你啊,席殊。” 她难得说了句俏皮话,席殊笑笑:“开心就好。” 席殊放下包,脱下外套,章玥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对了,我这次在画展上还看到了周森,就是同系小我们一届的那个女孩,你知道她吗?” 席殊脑海中浮现一抹白色身影,她点点头:“知道。” “这不是沈老师的私人展吗?” 席殊解释:“她是‘刻星’的资助对象。” 沈恪每次办画展都会带几个“刻星”的资助对象免费去观展,这也算是一个资助项目,对学艺术的人来说,比起金钱,或许这个还更有吸引力些。 章玥恍然,之后就再没开口。 倒是席殊又恍了神。 “刻星”艺术基金会是吴晓星在她和沈恪结婚那年创立的,以她和他的名字共同命名,意在帮助那些想学艺术又困囿于经济的学生,几年来这个基金会帮助了不少的贫困艺术生,虞城美院中就有不少的学生受过基金会的资助,因此吴晓星虽不是艺术界的人,但是在后辈中她还是很受敬仰的。 也因此,在吴晓星被爆出死讯的那段时间,年轻一辈的很多人对沈恪群起攻之,讽刺、辱骂、批判……他一一受着,从不辩解。 席殊思绪愈沉,蓦地被一阵响铃声吓了一跳,她稳了稳心神,本以为是卓跃打来的电话,看到来电人时她刚还未沉底的心直接跌下了地。 铃声很有耐心地响着,席殊一直没接,章玥奇怪地回头看她,她这才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接通后席殊不发一言,沈恪知道她在听,温声道:“我回来了。” 席殊靠着墙敷衍地应了声:“哦。” “现在能见面了吗?” 这个问句是接着上一次通话的,席殊抿了抿唇,稍显冷淡地说:“我中午有约了。” 那头沈恪遗憾地叹了声,很轻,席殊却听得分明,她鬼使神差地又捡起了话:“你能帮我抄党章吗?” 沈恪默了下,低低地笑了:“晚上来别墅,我帮你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Chapter16 Chapter 16 席殊换了条及踝的长裙,把盘着的长发松了下来,补了妆提上包和章玥说了声后就出门约会去了。 卓跃很上道,提前到美院门口等着席殊,见到她时立刻奉上一个明朗的笑容来。 席殊摇曳着裙摆走近:“等很久了?” 卓跃摇头:“没有,我也才到。” 他多看了席殊两眼,神色还有丝丝的不自然:“你今天……很漂亮。” 这话席殊听多了,林易昇以前也常说,但卓跃说的和他说的却又不一样,他无比真诚。 席殊展颜,面容更生动了:“所以你打算带我去哪儿吃饭?” 卓跃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眼神打摆:“你有想吃的吗?” 美院附近席殊比他还熟,她也没用个“随便”为难他,思索几秒后问:“你挑食吗?” 卓跃坦荡荡地笑了:“我不挑。” “附近有家日料还行,走吧,我带你过去。” 那家日料店在这个商圈里小有名气,就在学院道上,店内外装潢都是日式的,齐天带席殊来吃过两回,店里食物的味道很正宗。 中午这个点附近学校的学生都下课了,席殊和卓跃来得迟,店里包厢没了,他们就在外面选了个位置坐下。 点餐时席殊询问卓跃,他只说让她照着自己的喜好来点就好,他不挑食,席殊笑了笑问他这回喝不喝酒,这下他倒是面露犹豫了,下午他要训练,要是喝酒免不了会挨训,不过他只迟疑了两秒就点了点头。 席殊如有所悟地看他一眼,向服务员点了一份套餐,把套餐里的清酒换成了柠檬水。 “我下午要画画,喝醉了会画得更糟。”她说了句。 卓跃记起她下午有人体课,遂说道:“我还没看过你画的画。” “没什么好看的,我画得很差。” 卓跃不信:“你都能考上虞美,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创作才需要天赋,画得好看只需要努力就行,席殊只是曾经足够努力,她没打算和卓跃这个门外汉解释这些,轻叹一声说:“我给你画的两张画都交给老师了,不然还能让你看看。” 卓跃也有些遗憾。 席殊一挑眉:“不然你下午还给我们做模特,我再给你画一张?” “啊?”卓跃微微瞠目,随后略有些尴尬地说,“不了吧,我不专业。” 席殊见他一脸糗色,嗤地一笑:“你当初怎么会去美院给我们当模特?” 卓跃回想起来又是一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心话大冒险。” 席殊顿时懂了,原来是游戏输了的惩罚:“玩得挺大。” 她掀眼直勾勾地看她,探照灯一样把他照得十分敞亮:“第二次呢,为什么还来?” 卓跃避开她的视线,眼神闪烁。 “因为我?” 卓跃这才回视她,默默地点了下头,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羞涩又坦然。 “所以你第一次……”席殊问得意味深长,眼里裹挟着零碎的笑意,碎钻似的,“也是因为我?” 卓跃听她提起那件糗事真是倍感窘迫,他不安地挪了下身体,两只耳朵在大冬天里热得发红,他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后颈,低声解释道:“……你一直在看我。” 席殊惊奇:“我不看你怎么画你?” 卓跃垂下手,难为情道:“所以说我不是专业的。” 席殊乐了,再一次觉得他真正是单纯无匹,像一张洁白的画布,而她拙劣的画技会毁了他。 失神之际,服务员端上了前菜,一份萝卜鱼拌红鱼子和两碗清汤,之后又陆陆续续端上了刺身、烤鳗鱼、寿司等食物。 席殊方才开了个小差,此时心里头千思万绪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烦闷,因故就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埋头吃着东西。 卓跃见状以为她是饿了,遂询问一句:“早上没吃饭?” “嗯?”席殊抬头,反应过来立刻答道,“吃了点儿,上完课就饿了。” 她反问他:“你呢,早上都干什么了?” 卓跃很快应道:“我也上课了。” “你们体院的也需要上文化课?” 卓跃点头:“除了训练外其它和一般大学生一样。” 席殊抿了口柠檬水:“上次听你朋友说你是省队的,训练累不累?” “还好,习惯了。” 席殊夹起一个寿司,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沾了点芥末酱,待他抬头看过来时送到他面前:“辛苦了,这家店的寿司不错,你尝尝。” 卓跃有些受宠若惊,在席殊殷殷的目光中,他张嘴一口含下了整个寿司,才咀嚼了两下,突然呛得满脸通红。 席殊见状咯咯直笑,对上卓跃无辜的眼神才勉强止住笑说道:“你不是不挑食吗?吃不了芥末?” 卓跃被捉弄了也一点儿都不生气,看着她的眼神却又更宠溺了些,好像她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在小打小闹地同他玩儿一样。 席殊心头一悸,笑意忽的就消弭了。 卓跃咽下口中的寿司,一张脸被辣得通红,他拿过杯子灌了几口柠檬水,这才勉强把那股味道压了下去。 席殊见他着实被呛到了,心头有愧,这回老实地夹起一块鳗鱼送到他嘴边:“这个我没沾芥末酱。” 卓跃毫不犹豫地张口吃下,席殊把一整盘鳗鱼推到他那儿,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多吃点儿,鳗鱼对男人好。” 卓跃再次呛住,耳廓连带着脖颈一片通红。 席殊伏在桌面笑得不可自已,觉得他着实有趣。 她这样开心,卓跃看着她也不自觉地在笑。 他们吃得有说有笑有滋有味的,如果不是过后发生了一个不和谐的插曲,这次的约会算得上愉悦。 这家日料店入门就是日式吧台,收银台就在店门口,卓跃中途借口去洗手间先行去结账,就这几分钟的时间他听到了坐在吧台上吃拉面的几个男的的对话。 他们正凑在一起对着一个手机说着些下.流的话,卓跃一开始没注意听,直到他们中的一个说“这女的是虞美的,我见过,院花来着,长得一幅清高的模样,没想到脱下了衣服这么骚”,又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看这身材,干起来一定很爽,真想上一回”,又有人兴奋地接道“她被后.入的视频呢,放出来看看”。 卓跃听了几句就知道他们围在一起看的是什么了,顿时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想也不想转身几步逼近他们,出其不意地夺过他们手中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往地上用力一摔,手机屏登时被砸得稀巴烂。 几个男的反应过来后也是火大,从椅子上跳下来囔囔着动起了手,吧台这一块乱成一团,店内食客都躲到了一旁唯恐被殃及。 这么大的动静饶是坐在里边的席殊也听到了,她隐约听到了卓跃的声音,狐疑地离开了位置去往门口瞧了眼,卓跃正把一个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揍,他下手不留余力,唬得周遭的人都不敢上前阻止。 席殊吓一跳,立刻推开前边的人冲上前把卓跃拦下,他双眼滋红,看到席殊后才逐渐冷静下来。 被揍的几个男的见着席殊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挨揍的原因,其中一人往地上啐了口,不怕死地挑衅了句:“我说呢,原来是这个荡.妇的新欢啊,怎么,你干.她的时候也拍视频吗?什么时候也发上网上让我们看看啊。” 席殊愣在原地,她没想到这场冲突的原因竟是自己。 艳照门的热度还未过去,余波影响力还很大,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时都把打量的目光投向席殊,午时三刻未到她就被当场处刑。 席殊心寒,那寒意还未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卓跃把席殊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知道是不想让她看到那些人的眼神还是不想那些人看到她的脸。 她在他怀里发抖,比起网上的恶评,面对面的恶意伤人百倍,是赤.裸裸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的,吴晓月说得对,她想当然了。 这一场闹剧最后在警察和稀泥般的调解下草草收了场,围观者茹肉吮血饱食而散,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残肢。 从日料店离开后,卓跃提出要送席殊回校,他们一路沉默地往回走,席殊打前,卓跃护法似的紧跟其后。 他此刻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鲁莽了,要不是他一时冲动她也不至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羞辱,他总想在她面前表现得成熟点,却又常常显露出自己的不理智。 到了红绿灯路口那儿,席殊站定,卓跃犹豫了下站在了她身边,她始终不语,他心头惴惴,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红灯倒数,绿灯亮起。 席殊一抬手牵住了身旁人的大手,他的手年轻有力,不是艺术家的手。 卓跃半边身子都僵了。 席殊抬眼看他:“不走吗?” “啊……哦。”卓跃机械地迈动步伐,此时此刻才重新感受到左胸腔里的跳动,他低下头,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声,“你不生我的气?” 席殊莫名:“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因为打架?” 卓跃不敢说不是。 席殊抬头看他,蓦地笑了:“你打赢了啊。” 卓跃微怔,旋即松了口气,认真道:“你放心,以后要是谁还欺负你,我也会打赢的。” 席殊抓着他的手,眼角笑出了泪。 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人生多的是求而不得,她是幸运的,人总该知足不是? 她会努力画好他这幅画的,哪怕注定不完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