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第一章 她不是那个女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柩投下斑驳的影子,现下已是三月初春了,可这座金陵郊外的庄子上还满是凉意。 窗外,一个穿着深色袄裙的妇人正透过窗户看向屋内端坐的女孩子。 此时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畏惧讨好的眼睛一改往日的瑟缩,正认真的打量着这一切。 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好打量的?妇人撇了撇嘴,脸上的不屑一览无余。 当年的事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金陵城。金陵首富乔家的二小姐未婚有孕,即便如今民风开化,可未婚有孕还是为人所不齿的,因此光这一条已经足够乔家抬不起头来。更让乔家颜面尽失的还在后头,等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也并未见有人上门求娶乔家二小姐。乔家二小姐就这样沦为了全金陵城的笑柄。不久之后,一个乔家下人醉酒之后说漏了嘴,说乔家二小姐那个身份沉迷的男人家中早已娶妻,孩子出生之后出现过一次,结果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八字不好”连同乔家二小姐一起不要了。 其中真假,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但乔家二小姐一直无人求娶是不争的事实。好面子的乔老太爷因此大怒要将乔家二小姐连同那个孩子逐出家门,关键时刻是乔老夫人心软保了下来。 只是自此之后,没过两三年,乔家二小姐与乔老夫人便相继去世。流言蜚语传开,那个孩子“八字不好”的说法再次被掀了起来,乔老太爷一怒之下将那个孩子送到了别庄上自生自灭,可没过几年,乔老太爷也病逝了。 这次当家的乔大老爷怀疑这孩子命硬克亲,不敢要。关键时候是嫁到方家的乔家大小姐怜惜孩子还小接了过去,却到底因着“八字克亲”的缘故,没法留在身边养,便将孩子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这一养就是十年。 屋里这个女孩子就是那个“八字克亲”的孩子,随了母姓乔,单名一个苒字。 妇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他们方家也不是说计较那一口两口饭,可这孩子“八字太硬”,又有乔家二老与乔二小姐被克在前,谁敢搭上?往日里也不过是看在乔氏年年补足公中缺口的份上不与这个孩子计较。可这一回乔氏自己都出事了,谁还想沾染这个“扫把星”?毕竟好好的一趟送嫁居然惹上了官司,不怪他们乱想,委实是这孩子太过邪性了。 站在门口干咳了两声,也不等里头回应,妇人便走了进去。 “乔小姐。”她进门之后连寒暄都懒得说,开口直言,“事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夫人和大老爷在京城沾上了官司,我方家是当真不敢再留你了。玄真观那里已经打点好了,请乔小姐体谅。” 这是方家二夫人,同嫁入方家的乔大小姐是妯娌,因着当年乔家二小姐的事,没少在背后看乔家大小姐也就是方大夫人的笑话。如今方大夫人一出事,她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啼哭哀求,闻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好,方家既然连去处都为我备好了,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 就知道这扫把星没有这么轻易松口,方二夫人冷笑,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不过,有她在这里,这扫把星别想拿走半点好处。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一句“只是”之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伸手将高领小袄的领口拉下,才继续开口道:“只是这个……你们准备怎么解决?” 纤细素白的脖颈上横亘了一条青紫色的勒痕。 方二夫人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沉下脸来:“乔小姐自缢是这庄子里的下人仆妇都知道的事情。” 拿自己自缢的事来做文章?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方大夫人和方大老爷出事的事传来,这乔小姐就哭哭啼啼的说是自己连累了姨母,不知从哪里寻了条白绫悬到了房梁上投缳了。后来她的贴身丫鬟红豆发现的时候听说已经没气了,可不知道怎么的,过了一会儿自己又醒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自缢一回都死不了,命硬的很。 “方二夫人可能没看清楚。”女孩子说着将领口压到底,颈项上青紫色的勒痕环绕脖颈一圈,一览无余。 “听说咱们金陵城的府尹甄大人是从大理寺退下的,想来是自缢的伤还是谋杀的勒痕是分辨的出的。”她声音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浑身一震。 淤痕环了脖子一圈,不管什么上吊都吊不出这样的勒痕,倒是和被人勒死的淤痕差不了多少。 方二夫人此时也已经明白过来了,脸色微变。 她想起来仿佛有这么一回事:方大老爷和方大夫人出事的消息传到金陵时,她那个好大嫂还带了话“不要告诉苒苒”,真真是将这么个扫把星比亲侄女都疼!她当时气急之下,偏偏不如她那好大嫂的意,让人将这个消息尽快告诉这个扫把星,结果带话的人回来说这扫把星当时就想要撞柱,幸好被他们拦下来了之流的。这副要死要活的作态更是听的她火冒三丈,当时好像说了一句,“你们拦着做什么?下一回那扫把星若是终于想通了,你们不仅莫要拦着,还要帮一帮”什么的。 这话说过之后,她就没再放在心上,若不是这扫把星突然提起,她都要忘记了。 这下一看,心里头顿时有些发憷:往日里那些个“机灵的”没少帮着她做一些她不便出面的事,这她也是准许的,可没有想到,连自缢这种事……虽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动的手,但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若是闹大……方二夫人额头上不知不觉已满是冷汗,这时候再想着封口怕是来不及了。 这扫把星也本是省油的灯,不吵不闹,等到现在将这件事抖出来。一向与她不合的老三媳妇就在院外,那个叫红豆的丫头更是已经在庄外等着了,若是看不见这扫把星定然会闹,还有玄真观那里也已经说好了,怎么封口都是漏洞百出。这扫把星虽说没死,可她要闹起来,方家世代书香门第,定是丢不起这个人的,休妻还是小的,说不准还会沾上刑罚…… 越想越心惊,方二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怨气横生:就说这个扫把星沾不得,谁沾谁倒霉! 不过……方二夫人转了转眼珠,这扫把星既然这么问,看来是不想这件事闹大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将这扫把星哄着送走,眼不见为净为好。方二夫人咳了一声,冷笑道:“你想怎么样?” “红豆的身契我要带走。” 这个庄子上所有的人都是方家派过来的,往日里这个庄子由方大夫人打理,身契都拿捏在方大夫人手中,倒也没出什么事。可方大夫人前脚刚出事,后脚就有人趁着她自缢上来“帮忙”,唯恐她死的不够快,足见这庄子里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红豆和这里的下人不太一样,这丫头是方大夫人特地买来照顾她的,同方家没有关系,往日里身契放在方大夫人那里倒也不要紧,可这一次,她这个主子都被赶去玄真观了,这丫头自然也会一起去,身契就断没有再留在方家的道理了。 原来是为了个丫头,方二夫人松了口气,道:“可以。” “我还要钱。” “不行!”方二夫人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乔苒轻笑了两声,也不急,手指落在桌上叩了叩,声音柔柔的响了起来,“乔家金陵首富,我姨母嫁进方家时十里红妆。相较而言,方家虽沾了个书香门第的名号,却自诩清高,视金钱如粪土,没这素日里的开销都是我姨母在管。譬如二夫人身上这一身掐丝锦纹小袄,至少三百两上下,要不要我帮你们算算你方氏好一个清高的书香门第一年要花费我姨母多少银钱?” 方二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她当然知道这扫把星说一堆的用意,想必一开口也不会是小数目。略一权衡,便咬牙切齿的开口了:“你要多少?” “两千两。”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可这个数目一出,方二夫人还是被气到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也不怕出门便被人抢了去!” “给不给是你的事,守不守得住就是我的事了,不牢方二夫人费心。”乔苒不软不硬的将话推了回去,柔柔的声线也硬了不少,似乎没多少耐性了。 方二夫人气的头疼:女孩子声音轻柔好听,方才在外面已经看出了她的好颜色,如今直面,那份好颜色带来的惊艳感更为直观。明明如此赏心悦目的外表,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却能气的人火冒三丈。果然什么胆小瑟缩都是装出来的,大嫂不在,她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我哪来那么多钱。”方二夫人板着脸冷哼道。 女孩子抬了抬下巴,露出脖子上那条青紫勒痕,道:“方二夫人,我是个爽快人,希望你也是。” 方二夫人想也不想便道:“我也不知你听谁说的我手头有银钱的消息,方家一切所需都从公中支出,这一点你姨母也是知道的,方家不分家,所以我们手头……” “要不要将二夫人瞒下公中谎报的账目背给外间的三夫人听?”女孩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向她看了过来,“二夫人真以为我随口开的价?你谎报的账目加起来,足有两千两了!” 能震慑住这么一个妯娌,又能让方家收容下一个“八字不好”的孩子的方大夫人从来不是简单人物,这是方大夫人算出的数目,往日不提说到底还是为了乔苒这个孩子能留在这里罢了。 “你……” “再磨蹭下去,我若是改了主意……想必我在这里喊一声,方三夫人会很乐意知道这笔账目的问题。”女孩子说着不舍的在椅子的扶手上摸了摸,“到时候,我便是想继续留在这个庄子上也未尝不可。” …… 事情终于以双方撕破脸面的方式谈妥了,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女孩子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朝屋中坐着的妇人望去:“方二夫人,给你个忠告。” 方二夫人满面寒霜的朝她望来。 女孩子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道:“话不能乱说。” 随口一说可能就是一条人命,譬如说那个被她们帮忙“自缢”的女孩子。 她,不是那个自缢的乔小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章 旧物 踏出庄门的那一刻,一阵湿润的气息夹杂着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桃花源记》中的这一句话顿时出现在了乔苒的脑海中,入目所见,一片低矮的屋舍沐浴在晨光之中,炊烟袅袅升起,就像历史博物馆中看到的《农趣图》一般,她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成为图中人的一天。 一股再世为人的喜悦涌上心头。 “小姐。”小丫头红豆眼圈红红的扑了上来。 庄子的大门也在此时关上了,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声响,足以代表对她这个人的厌恶。 乔苒并没有在意,倒是红豆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大夫人才出事,她们就这样……”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走吧!”乔苒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 玄真观就坐落在城外的栖霞山半山腰上,迄今已有百年历史,也算是金陵名观,每逢初一、月半都挤满了香客,香火鼎盛。 这些香客多出自家里有些余钱的人家,嫌爬山麻烦,于是二十年前香客们捐了钱财,修了一条从山脚下盘旋而上的路供马车通行,这样一来,香客们的马车便可一路行到道观门口停下来了。 今日并非初一月半,是以没什么香客,他们来的又早,以至于马车在玄真观门口停下来时,只有一个道姑打着哈欠在清扫道观外的广场。 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她,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出过什么门,当然作为她的贴身丫鬟红豆也是。玄真观虽然有名,可身为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扫把星”,她并没有进过这样的“道门圣地”。 小丫头离开庄子的悲痛情绪早被即将入住在这样的“道门圣地”中的欢喜所话的女孩子身上,脱口而出:“这就是那个乔小姐?” 口中“小姐长小姐短”喊个不停的应当就是那个乔小姐的丫鬟了。比起那个东张西望的丫鬟,那位“大名鼎鼎”的乔小姐正安安静静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眼下虽然已是初春了,山上却还是有些春寒料峭,想来来之前也是打听过了,两个女孩子身上皆穿着厚厚的冬衣,不过即便如此,那个乔小姐却丝毫不显臃肿,站在那里背影袅袅婷婷的样子。 似乎是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了,那个乔小姐终于转过身来。 看到那个女孩子转头的一瞬间,道姑忍不住暗叹了一声好相貌。眼前的女孩子肤如凝脂,琼鼻樱唇,一双形如桃花的眼,明眸稍稍流转,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致。她在玄真观出家二十载,香客中不乏貌美女子,但能与之比肩的委实少之又少。 如此好的相貌……只可惜摊上这么个名声。这么一想,道姑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废话,伸手指向一旁的侧道,道:“已经安排好了,你们随我来吧!” 眼看那道姑根本没有进玄真观,径自走向玄真观旁那条弯曲的侧道,红豆大惊:“我们不是去玄真观么?” 乔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个傻孩子,一个“扫把星”怎么能住在玄真观这样的金陵名观中?若是让人知道了,还有香客愿意上门么?毕竟她如此“大名鼎鼎”,想来早成了全城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方家安排的住处,说是玄真观,其实并不在玄真观中,观旁那条小道绕过大半个玄真观就是一方池塘,池塘正中是一座仅容两三人通行的木桥,走过木桥之后就是那座她之后将会呆的地方了。 还没有从与玄真观的灵签、素斋、糕点无缘的悲伤中抽身,在看到那座她们之后将会呆的小院之后,红豆的悲伤一瞬间转变成了愤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拿我们小姐当妖怪吗?” 那座与玄真观隔了一方池塘的小院外贴满了各种各样黄色的符纸,这场景,好似镇压着什么鬼怪妖兽一般! 道姑赤红着脸道:“这是方二夫人的意思,两位女施主不喜欢拆了便是,一日三餐观中会有人过来送饭。施主,贫道还有早课要做,便先走了!”说罢便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还世外人,我呸!”小丫鬟红豆愤怒的朝道姑逃跑的方向踢了踢腿,刚才若非乔苒拉住她,她早冲出揪住道姑动手了。 乔苒觉得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在这具身体原主乔小姐的记忆里:小丫鬟红豆是个听话懂事、出去可能还会被人欺负性子软和的小姑娘。现在看来,听话懂事是只听她的话,性子软和也只是对她的,出去被人欺负更不用担心了。 真是个傻孩子!不过也怪不了她,试想自小将一个人关在莫大的庄子上,所见所闻只有庄子上的那些下人仆妇,外面的世界几乎是与这个孩子是完全隔离开来的。生活环境对人的影响可不在少数。 “这样也好,至少安全。”乔苒说道。 这里镇守着“妖怪”,偶有误入歧途的香客想来也不敢靠近,毕竟会来上香的一定对这种事十分相信。 一句话立刻让愤怒中的红豆安静了下来,她恨恨道:“那奴婢先记下,以后再跟她们算账!” 乔苒笑了笑,看向眼前的一方池塘,池塘中种了不少荷花,眼下虽然离荷花盛开还早,可池面上漂浮的荷叶已依稀可以想象到夏日莲花盛开时的情形了。 这地方风景不错,最重要的是安静,乔苒很是满意。安静就意味着做很多事不需要畏手畏脚,这很好。 在黎伯的帮忙下,她们带来的箱子被搬进了小院中。 院子的门锁什么都换了新的,院子、屋子里东西并不多,除了一些基本的床桌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打扫的还算干净,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好不少。 一日三餐会有前头玄真观送来,所以并不用担心。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乔苒就打开了她们带来所谓箱子,一箱放置衣物、被褥之流,另一箱就放置一些杂物。 都是些寻常的事物,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中也都有印象,只除了……乔苒伸手将箱底那个看着有些年份的木盒子拿了出来,放到桌上,她看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真是怎么想都没印象。 “这是我的东西么?”乔苒叫来里外开始摆放物件的红豆问,“我怎么不记得了?” 红豆只看了一眼,便连连点头:“是呢!是小姐小时候的东西,大夫人说过的。那时候小姐还小,还不到三岁,大抵不记得了。”说着伸手解下腰间的一连串钥匙,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开了锁。 连钥匙都有,看起来确实是她的东西。 木盒打开,最上头的是个布做的娃娃,娃娃里头塞着棉花,鼓鼓的,看起来很是可爱。小孩子都喜欢娃娃,这倒一点不意外,她将娃娃放到一旁,然后看向下面,顿时愕然。 《阴阳十三科总纲》。 这是一本书,而且很厚,一只手根本抱不动。 三岁看这么厚一本书?神童吗? 乔小姐显然不是什么神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章 古怪 这本书,在她曾经生活的时代是不会有的。 这个朝代叫作大楚,不是她所熟知的史书中的任何一个朝代,若真要论起来,或许跟她所知的那个历史中的唐代有几分相似,建都长安,八方来朝。而且这个大楚立朝更为悠久,迄今为止近四百年了,可谓真正的盛世长久。其民风开化更是比之盛唐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今天子是帝姬为帝,所以,近十年来女子的地位更不同以往。 穿越到这样包容开化的时代是一件幸事。 至于这本《阴阳十三科总纲》是朝廷阴阳司那些天师们编写的,听说这些天师们能问前程、知凶吉十分厉害,阴阳司最厉害的大天师位及正一品,地位十分尊崇。 她随手翻了翻,倒是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字眼:风水、奇门、摸金、炼丹、符医等等,心里大抵也对阴阳司有了个大概的印象,便合上了书。 这阴阳司估摸着是汇集了类似袁天罡一类奇人的地方了,至于大天师应该是这些奇人里最厉害的了。 香味从院外飘了进来,红豆端着一盘吃食从外头走了进来。 正好折腾了一早上,她有些饿了。 盘子里是两碗豆浆,两只素包子,一碟小菜。 “小姐,小姐快吃!”红豆说着将素包子递了过来,满足的叹道,“这玄真观的素斋真是好吃!” 自小被关在庄子上,红豆和原身都是个真容易满足的孩子。在小丫鬟献宝似的举动中她咬了一口,青菜、豆腐、香菇做的陷,咸淡适宜,确实不错。 这待遇比她想象的要好。 乔苒想起早上方二夫人那副对她厌恶至极的脸色,觉得有些奇怪。 她不是原主,自己那对不负责任为商业结合的父母一个为她带来了两只手都数不尽的私生子,一个有着两个为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生下的孩子。所以自己明明从血统上来说是最名正言顺的那个却偏偏自小到大都要经历数不清的明争暗斗。这样长大的她委实再难以像原主那个傻孩子那样单纯。 对她这般厌恶的方二夫人会给她找来这么好的“住处”?金陵名观的后院,风景如画不说,还一日三餐供给这里出了名的素斋,就为了收容一个“八字不好”甚至传出来可能会影响玄真观香火的“扫把星”?她可不觉得方二夫人会为她付出什么东西,看早上那两千两有多难让方二夫人吐出来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乔苒下意识的摸了摸袖中的两千两银票。 这些钱,足够她去京城了。 得之予之,拿了人的东西,怎么能不付出?而她现在拿的,是一个新生的机会。 她借这具身体得以新生,也继承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包括虽然父不详、母不在,八字克亲,却依旧有着她的姨母方大夫人,姨父方大老爷,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她的表哥表姐方家大公子方怀安和大小姐方宁秀对她疼爱有加 别人如何她不知道,但她自己是羡慕的。 原身那个傻孩子不知道怎么“报恩”,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姨母一家,选择一死相报。她既然接手了这具身体,自然是要替她报了这个恩的。 姨母一家出事起始于一场送嫁。 她的表哥方怀安两年前得地方举荐去了京城国子监读书,而后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邱的同窗,也就是后来与她表姐方宁秀定下婚约的邱公子。 原主对姨母一家之外的人兴趣不大,以至于记忆里只知道这个邱公子出身商贾,一家在长安定居。除此之外就是她表姐曾经提到的“外貌俊秀、谈吐风雅”什么了。 未来的夫婿是自己哥哥的好友,两家又家世相当,这件亲事真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件难得的好亲事。 邱方两家去年春天定的亲,今天春天出嫁,方家抬出十里红妆,一路从金陵抬到了长安,然后……就传来了出事的消息。 具体出了什么事原主都不知道,就自缢了。 想到这里,乔苒便忍不住扶额!这孩子……若是旁人骗了她呢?还不曾确认这件事的真假就糊里糊涂的死了。 当然,从方二夫人得意的脸色上看,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了。 方家应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显然不会告诉她这件事。乔苒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这种预感很难说是来自于什么,但这种预感在她那些有着一半血亲的兄弟姐妹下手暗害她时无数次救过她的命。 也许是被害的多了?所以有了丰富的经验?想到这里,乔苒忍不住自嘲,但她相信这种预感。 方家这件事,绝对不简单,也许开始的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早。 至于是不是,暂且在金陵留一些时日看看方家的动静就知道了。 这样一想的话,玄真观这种世外之地倒是个好住处,至少暂时跳出方家这个是非之地了。 …… …… 一连在观里呆了四五天,乔苒就有些不习惯了。从科技娱乐发达的现代社会穿越到精神娱乐匮乏的古代,这里又是远离俗世的道观,实在是无事可做。 看着眼前布满纸张的“静”字,她终于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呆在玄真观里一动不动绝对不是个事。 走出屋门,险些踢到了正蹲在门口拔草的红豆。 见她走出来,红豆连忙站了起来,口中喊了声“小姐”便过来搀扶。 乔苒不太习惯这样被人搀扶的举动,不着痕迹的躲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红豆,我想出去走走!” 闲的发慌的红豆当即雀跃的叫了一声,毕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候,两个人显然没有什么“出世”的慧根,再这样下去,两人都快扛不住了。 才走出院子便碰上了过来送饭的小道童玄香。送了几天饭,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跟他们混熟了。 见到她们,玄香当即低头作了一揖,而后用混着些金陵方言的官话问她们:“乔施主、红豆施主,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想出一趟门,购置些物件。”不等红豆开口,乔苒就脱口而出,“所以,劳烦玄香去同观主说一声,我们要去金陵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章 入城 玄香闻言转了转眼珠,抱着怀里的饭盒看向她们:“两位施主,那这些饭食……” “玄香吃了吧!”乔苒摸了摸玄香的脑袋道。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观里每日都有定食,孩子难免贪嘴,她们从庄上带来的蜜饯这几日就有不少进了玄香的肚子里。 小道童高兴的将饭盒放到一旁的地上,道了声“这就去禀报观主”之后便跑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惦记着那些饭食,她们并未等多久,便看到小道童高兴的跑回来了。 “观主说两位施主自去即可,今日晚些时候会下雨,莫忘了带伞!”小道童说着指向道观前门的方向,“那里停着阿伯的车呢,让阿伯带你们进城吧!” 乔苒点头道谢:“如此倒是多谢观主安排了,只是自来了这里还未来得及见过观主!” “观主这几日心烦着呢!”小道童抱起饭盒在一旁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抓起包子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那董大老爷在观里留了半个月了!” “董大老爷?”乔苒重复了一遍,尾音稍稍上扬,仿佛随口一提,又似是疑问。 小道童本能的回道:“就是城里棺材铺的董大老爷,半个月前他在观里买了张平安符,结果下山途中山路打滑翻到一边的丛林里去了,董大老爷就找上门来说玄真观的平安符非但不保平安,还会招祸,观主见他只是摔断了腿,怕他在观门口乱嚷嚷不好听便收留了他,答应替他治断腿……都知晓咱们观主最擅长正骨了,可董大老爷的腿也不知怎么了,一连治了半个月,不见半点好转还加重了,那董大老爷和他夫人威胁观主若是治不好,等下次闹的时候就要挑人多的初一月半了……” 乔苒很快就从玄香的口中勾勒出了事情的经过:道观里卖些平安符什么的也是正常事,至于有没有用至少心安是有的,这董大老爷路上出了事,不找车马行不找车夫却赖上了玄真观。观主一开始以为不过是个腿疾,她又最擅长正骨便懒得与他纠缠揽下了此事,结果揽下的事没做好,董大老爷的病加重了,事情反而更麻烦了。 这显然就是本欲息事宁人,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了。乔苒有些唏嘘,却也明白摊上这种事观主估摸着没心思见她了,有什么想问的,一时半会儿也问不着了。 只能暂且将见观主的事放到一旁了,她让红豆将剩下的蜜饯给了玄香,便带上幂篱和伞出门了。 观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还刻了玄真观的标志,想来是观里的道姑日常所用的。 车夫似是等了一会儿了,看到她二人的身影,便催促了起来:“乔小姐,快一些,中午观里的真人们还要用车的。” 玄真观只有这一辆马车,日常不管是出入还是运送些事物,用的都是这辆车,难免有些抢手。 乔苒倒是没有在意,本就寄住在这里,车夫又没有什么恶意,比起记忆里那些方家下人对她的态度,这些玄真观的人对她算是不错了。 叫一声“小姐”,她也不会真当自己是什么小姐主子,毕竟这样的身世,是就连家人都不愿相认的。 同红豆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悠悠的跑了起来。 玄真观虽然地处金陵郊外,却绕过山脚就连通官道了,才一上官道,抬眼就能看到青石堆砌的城墙了。乔苒从车窗向外望去,见城门口人潮如水,检查放行的速度却很快,可见如今民生安定,素日里也无甚大事。 进城之后,随处可见穿着各式绫罗绸缎,襦裙、直裾袍、胡服的百姓。更时不时有少年少女纵马而过,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足可见这个时代的百姓过的富足安乐,更让乔苒肯定这个大楚是个不逊于大唐繁盛的时代。 知道她们是出来逛的,车夫便提议她们去秦淮河边走走:“总是女子,莫要往太偏的地方去,秦淮河那里又可玩可看且人多,车马行也多,乔小姐要回来只消去车马行叫辆马车就行了。” 乔苒点头应允了。 临近秦淮河,空气中仿佛也多了几分脂粉的香气, 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放下两人之后便离开了。 乔苒站在秦淮河边这条名为“朱雀”的街头,放眼望去,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丽女子倚窗手执罗扇风情满满的看向街头。 一种富贵奢靡之感扑面而来。 这条朱雀街的尽头就是这个时空的秦淮河。 虽然仍恪守着丫头的觉悟,但鲜少出门的红豆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瞟,小脸上努力克制着看起来十分明显的“兴奋”。 带着新鲜感走进了这条朱雀街,乔苒才发现这条街很是有趣。走过临近街头的几家妓馆之后,就是酒楼食肆,过了酒楼食肆,街道两边是鳞次栉比延展开来的书画坊,这些书画坊一直延伸到朱雀街的尽头——秦淮河畔。河面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画舫,时不时有歌声从河面中传出。 沿河岸而行,走不了多远,便能看到一座临秦淮河而建的府邸,府邸旁是弯曲环绕的青砖石阶,青砖石阶的尽头就是整个江南道上最有名的江南书苑,这座书苑几乎囊括了整个江南所有州府的名门豪族之后,其中更不乏久负盛名的文人才子,说是江南儒林的中心也不为过。 能依江南书苑而建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大族。那座宅邸的门头并没有什么特别,大抵是因为这座宅邸的位置就已经足够显示出它的特别了。 门头的匾额上书着两个字:裴府。 金陵裴氏,也是公认的金陵第一名门。如今江南书苑的院长就姓裴,同当朝左相一个姓,这两个裴都出自于金陵裴氏。 书苑大门大开,随处可见在石阶上走动的学生,素服白袍,或抱书册或停留相谈,书卷气与脂粉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同时出现在了相隔不到百步的地方,乔苒愈发觉得有趣。这条朱雀街囊括了吃喝玩乐,更有金陵第一的豪族坐镇,就像金陵城的小小缩影一般。 走了一圈,早上又未吃东西,主仆俩都有些饿了,便想先寻个地方吃饭,前方酒楼门口却传来一阵哄闹声,有不少人已经聚集了起来,隐隐听到惊叹声从里头传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章 见美不见喜 “小姐!”红豆踮起脚尖向里望去,只不过前头人太多,任她如何伸长脖子,也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人头。 “他们在看美人,你想看?”乔苒打趣道。 红豆闻言惊讶不已:“小姐怎知他们在看美人?” 乔苒指向酒楼旁那条停满了各式各样马车的巷道:“你看那些马车系铃嵌花,车窗抽绳上编着的流苏蝴蝶,便知载的都是美人。” 就像现代社会不少女孩子会给自己出行所用的车装饰一番一样,有些道理、本性,古往今来其实是相通的。 围观的人群之中又以青壮男子居多,其中不乏锦衣华袍风流打扮的权贵公子,能让这些人发出惊叹的,不是美人是什么?而且看这马车数量,美人数目估摸着还不在少数。 一想到此,乔苒不由多看了两眼马车,又见这些马车角落里还刻着有些类似家族图腾的符号,或许这些美人还不是一般的美人,毕竟这里是妓馆林立的秦淮河畔,美人不在少数,能让如此多人驻足的估摸着还是整个金陵城的名门贵女了。 “红豆,你不饿吗?”乔苒看着恋恋不舍收回目光的红豆,指向路边一家门头狭窄的酒肆。 什么样的美人都比不过填饱肚子来的重要,红豆恍然回神,跟着她进了这间酒肆。 才踏进这间酒肆,红豆便惊呼了一声:“小姐,这里好生清雅!” 想到酒肆门前那张随风招展的幡布,乔苒点了点头。她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大,虽然亲情缺失,在钱的方面却并不缺,足以支撑起她任何的兴趣爱好,包括亲眼见到那些被列为“古董文物”的旧帖,所以一眼见到那酒肆上“酒食”两个字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这两个字苍劲有力,颇有几分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的风范。 酒食肆里白墙黛瓦,用扇形木门隔开,简单却看起来恁地令人舒服。 食肆里人不多,每桌寥寥数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风雅布景的影响,食客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有寻常食肆的热闹,却多了几分罕见的宁静。 点了几个小菜,菜品清淡,不过正对乔苒胃口,红豆也一扫平日的活泼,小口小口安静的吃着。 吃完结账,红豆跟着乔苒向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忽地听门外有人拔高声音喊了一声。 “咦?这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门口的人群中正有一主一仆朝她们望来。 大楚民风开化,连名门贵女带幂篱、面纱的都不多,更遑论丫鬟了,如乔苒这样带起了这个乔小姐。 很快“扫把星”“克亲”“有伤风化”之流的话便从细碎的话语中时不时地从人群中流出。 不知道是不是碍于她这个“扫把星”的威慑力,众人有意无意的离她远了一些,如此一来,倒似是将她围绕在中间一般。 如此被人指指点点,乔苒倒不觉的什么,正想说什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红豆张开双臂站到了她的面前:“我家……我家小姐……不是扫把星!”她身体微微发抖,咬着下唇,眼眶发红的瞪着众人。 可惜这副样子并不能激起围观众人的半点不忍,反而引来一阵哄笑。众人看热闹似的指点越发放肆。 “喏,这就是乔家那个扫把星……” “听说克死不少人了……” “赶明儿给府衙上个帖子,这种扫把星怎能随意出来走动……” “就是!万一不小心被她瞧了倒霉怎么办……” …… 如此“大名鼎鼎”“威震八方”估摸着金陵城里也是独一份了。 乔苒皱了皱眉,将红豆拉到一旁,她是不在意这些,可这样如同“看猴子”一样被人围观着她还怎么出去。 正这般想着,但见围观的人群分出一条道来,一行数十个锦衣华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有年轻公子一边笑问着,一边不怀好意的往她们这边看来,“我们在吟诗呢,听这边吵吵嚷嚷的,楼上都听到了。” 方秀婷轻笑了一声,显然认识那些年轻公子,开口轻哂一声道:“大家都在看乔小姐呢!兴许是乔小姐太好看了吧!” “是吗?”其中一个年轻公子收了手里的折扇向这边走来,意欲挑起她幂篱前的纱,“倒要瞧瞧如何个好看法!” “你们不要太过分!”红豆再次挡到了她面前,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心里弥漫出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在庄上,那些下人再如何阳奉阴违也不敢这般对小姐动手动脚的,去了观里,那些道姑也没有对她们如何。眼前,这个年轻公子这副举动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觉得比那些下人更可怕。 乔苒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这样轻佻的举动,若是个真贪色之徒做来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可这一行数十个年轻公子,看他们身上还系着江南书苑的腰牌,显然都是出身不凡、喜文弄墨的权贵子弟,这样的子弟自持身份,一般而言是不会无缘无故去羞辱一个女子的。 她抬头看向那座先前传来惊叹声的酒楼,酒楼二层临街的窗户开着,一位被不少人簇拥着身着月白襦裙面带薄纱的女子正往这边看来。 她后退一步躲过了那轻佻动手的年轻公子,见那公子回头看了眼那酒楼二层的方向,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我当是怎么回事?本是饱读诗书之辈,原来是为博佳人一笑,刻意羞辱小女罢了!” 女子的声音清冷好听,如同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让原本哄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不少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位酒楼二层的方向。 “这不是黎大小姐么?” “今儿诗会好似就是黎大小姐牵头的。” “这乔小姐几时得罪黎大小姐了?” …… 窃窃私语声中,那数十个年轻公子脸色微僵,原先在酒楼里的那一行女子下了酒楼,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那个面带薄纱的黎大小姐。 乔苒看向那位黎大小姐:隔着薄纱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稀可见薄纱后黎大小姐鼻唇精致秀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怪不得能引来如此多的拥沓。 “冒犯乔小姐了,只是素问有些好奇到底是何等的女子才能叫方大夫人哄骗我祖父险些同我三弟定下婚事!”黎大小姐声音柔和悦耳,让人一听便忍不住心生怜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当头一棒,红豆才忍住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不敢相信这样刀子般的话是眼前这个恍若神仙中人的女子说出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章 刁难 黎三公子啊!围观群众哗然:难怪黎大小姐如此生气了! 金陵黎氏祖上曾出过杏林中赫赫有名的名医,救人无数,天子还曾赐下过“妙手回春”的匾额,家传的医典《素问经》更是价值连城的孤本珍宝。 不过那也只是祖上,行医这种事不得不说也是需要天赋的,黎家近两代再也未出什么杏林名医,反而开始随金陵大流走起了科举的路。读起书来的黎氏子孙倒也有几分读书的天赋,陆续有人科考得意入朝为官。如今这一代的行三的小辈黎兆更是整个江南府后辈中说得上名号的人物,三年前科举,还未及弱冠的黎三公子殿试一具夺下了探花的名号留在了京城,兜兜转转进了吏部,说一声前途不可限量也不为过。不少金陵未出阁的少女都将这位黎三公子视作佳婿。这样一个金陵城人人视作“佳婿”的人物按理说同乔苒这个“扫把星”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人,这一切都要源于五年前一场险些成功的“骗婚”。 五年前黎家老太爷外出金陵访友,归来途中走了小道,结果马车轱辘打滑,整辆马车都掀进了河里,关键之时,是经过的方大夫人一行救了黎老太爷,黎老太爷感怀救命之恩,便做主应了方大夫人一门亲事,这门亲事,就是黎三公子同乔小姐的。 回城之后,黎老太爷一踏进家门便提及了此事,结果不出意外的遭到了阖府上下的反对,据称黎老太爷当时结果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就倒了下去,用了不知道多少药才保住了黎老太爷的性命,只可惜自此中了风,话都说不出来,同废了也没什么差别了。方大夫人那般七巧玲珑心的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这门口头应下的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甚至乔苒本人知道还是一年后无意听庄子上的下人提起的。 方大夫人和乔苒不曾自讨没趣,可在黎家人眼里显然不是这么以为的,即便只是一段过往,一段未成的亲事,想到他们家前途无量的三公子居然曾被这样的人企图“染指”,他们就觉得恶心。 尤其眼前这位一向视自家三弟为骄傲的黎大小姐。 神仙似的黎大小姐只消开个口,剩下的话自有旁人来说,毕竟那等粗鄙之语,黎大小姐是不会说的。 “也不看看你这扫把星什么德性,污泥一般的人也敢染指黎三公子?”先前替黎大小姐出头的年轻公子冷笑了起来。 周围旋即响起一阵应和。 污泥?这比喻新鲜!乔苒冷笑:污泥也是有脾气的! “当年主动提及亲事的是黎老太爷,当然,听闻黎家祖上不过医馆里的捣药伙计,没读过什么书,自也不用讲究什么君子行径,出尔反尔、恩将仇报什么的也是寻常事……” “你……”神仙似的黎大小姐终于没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脸色大变,当然这也不过一瞬而已,很快便回过神来的黎大小姐依旧是那副柔柔的语调开口了,“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咱们大楚建朝的太宗皇帝最初也不过是个守城门的兵将,我太爷爷从一介医馆伙计一路成为名医,自也是我太爷爷的本事……” “不错!”女孩子扬高声音打断了黎大小姐的话。 大抵是从未被人打断过,黎大小姐怔了一怔,似乎没有回过神来。 “黎老神医所行所为确实不负大医之名,只是没想到后人却不过如此。”隔着幂篱看不清女孩子脸上的神情,却依稀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了几分愉悦。 她在取笑,在场所有人都听的出来。 不过至此,她显然还未罢休。 “我姨母好不容易救起了黎老太爷,结果一回家就出了事,谁知道你们黎家这些小辈做了什么……”女孩子咬字清晰,清凌凌的声音就这么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毕竟出尔反尔、恩将仇报的事情都做了,什么不孝之事也未必做不得!” 在场顿时一片哗然。 虽然这位乔小姐并没有言明到底是什么不孝之事,但此时言不言明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她暗指的不就是黎老太爷这中风来的蹊跷吗? 虽然这位乔小姐确实生了一张利嘴,说是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也不为过,可……可确实不是没有道理的。黎老太爷好端端的回去,一回家就出了事,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黎大小姐那双带着高傲不屑的美目终于直视起了眼前这个带着幂篱的女孩子,压抑着怒火,她再次开口了:“百善孝为先,我黎家上下也是如此,祖父自病之后,我等日日探望,未曾落下一日,这一点就是府尹大人也赞我黎家之孝,乔小姐切莫胡乱猜测!” 这倒是!众人点头,府尹甄大人曾亲口言及黎家“数年如一日,德行当为金陵典范”。 “谁知道是不是事先得了风声装装样子的?毕竟这世上多的是欺世盗名之辈!”女孩子笑了笑,声音中没有半点恼意,不等众人回应又道,“黎大小姐说我胡乱猜测,我的猜测有理有据,可不胡乱……还有,黎家当年到处宣扬我姨母骗婚,亲口提及此事的可是黎老太爷,你们所言所行与黎老太爷背道而驰,处处矛盾,阳奉阴违,偏又自持德行高尚,也不知哪来的脸,真是好一个‘至孝的金陵典范’!” “好!”一番话罢,当即引来了一阵叫好声! 乔苒抬头,见前方酒楼里几个锦衣华袍的中年文士正探了一半身子在外头,大笑着往这里看来。 “说的真好!”其中一个中年文士向这边指来,“阳奉阴违、偏又自持德行高尚,也不知哪来的脸!” 隔着面纱看不清黎大小姐脸上的神情,但从那双美目中透出的怒意足可见这位神仙似的黎大小姐心中的愤怒。 周围人群中隐隐传来几声“周家”“小辈”“科考落选”什么的也能猜到估摸着是这周家的小辈不如黎家那位三公子出色,科考落选同黎家算是有仇。 乔苒无意介入这些金陵世族的纷争,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去安抚那位神仙似的黎大小姐,只拉着红豆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仍在议论。 “这就是那个扫把星吗?好厉害的一张嘴……” “还真是……” 一只手蓦地伸过来挑起了幂篱的面纱。 乔苒没有想到有人会突然伸手,来不及退避,面纱被掀了起来,对上了一张少年的脸。那少年生的唇红齿白,一双凤眼同黎大小姐如出一辙。 乍看到她的脸,他似乎愣了一下。 乔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拉着红豆在周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时大步离去了。 因行的匆忙,她也未注意到此时那酒楼二层有不少客人正往这里看来。 “爹,爹,你看那是表妹!”一个眉目方正憨厚的年轻人高兴的指着那个头戴幂篱离去的女孩子叫道,“是表妹呢!像小姨母,不,比小姨母还好看……” 身后一声冷哼传来,年轻人回过身去,却正见一位五官足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正满面寒霜的看着那个离去的女孩子。 “爹……”年轻人想要说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口,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乔大老爷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个离去的女孩子,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目光:像小妹?不,她更像……更像那个男人! 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初时还是小雨,很快便越下越大,漂泊似的浇透了整座金陵城。乔大老爷身上的长袍被打湿了大半,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那个男人撑伞进门,乔家上下激动又恭敬的迎接着那个冒雨前来的男人。 即便是沾了一身的雨,狼狈不堪,那个男人站在屋中也亮眼的很。貌若潘安也不过如此了吧!如此好的相貌,原来是这么个男人,难怪能叫小妹情根深种。他那时是那么想的。 那个男人就在那时开口了:“我是说过生下了孩子就会纳二小姐为妾……” 为妾?他们当时就呆住了,不是说好了娶妻吗?他们乔家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会让自家正经小姐做妾? “娶妻?”那个男人撇了撇嘴,脸上是轻蔑与不屑,“一介商户之女怎能上大雅之堂?更遑论我家中早已娶妻……” 二老当时就气晕了过去,那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站了起来:“我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软,给了她这个孩子。这孩子我带回族中找人看过了,恐克尽族亲,我不要了!” 他当时愤怒的冲上去同那个男人理论:“你如此一走了之要让我小妹如何自处?” “与我何干?”那男人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你们若是想告官尽可告去,正经人家的女子会婚前与人私通?” 乔家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以那男人的背景,他一介商户就是告了官也不能如何。他只能恨恨无奈的看着那个男人离去,那种无力感让他此生难忘。 想到这里,乔大老爷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伸手关上了窗户,瞥了眼木讷傻气,口中还在念叨着“表妹”的大儿子,走向桌边,伸手拍了拍乖巧伶俐的小儿子的肩膀坐了下来。 还好小的不像老大这么傻,他乔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章 表哥 进城闲逛却碰上了这么一记糟心事,乔苒也歇了再逛街的兴致,只去布庄买了些布匹、成衣,又备了些吃食杂物便叫了辆马车回玄真观了。 回到玄真观,玄香站在门口正在四处张望着,见她们回来,立时松了一口气,撑着一把伞跑了过来:“两位施主可算回来了,可叫玄香担心死了!” 她年纪小小,却强作老成的模样倒是让乔苒心情好了一些,抓了一把零嘴儿给玄香,便带着东西回自己的小院了。 次日一早,乔苒正被红豆拉着试新买的成衣便听到院外玄香的声音响起。 “乔施主、乔施主,有人来看你啦!” 乔苒整理衣摆的手不由顿了一顿:姨母一家身陷囹圄,此时还有谁来看她? 一道憨憨的带着欣喜的声音也在此时自院外响起。 “表妹,表妹……” 表妹?乔苒抬头,对上了红豆与她一样茫然的脸。 走到院外,正见一位穿着深蓝长袍的年轻人正欢喜的看着她,一见她,便忍不住走了过来,临到近处,似乎又有几分怯意。 乔苒看他紧张的拿自己的衣襟使劲擦了擦手,生硬的抬手施了一礼:“表妹,昨日我在城中见着你了,却没来得及叫住你……” “你是?”乔苒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目方正一脸憨厚模样的年轻人,疑惑着开口了。 “乔……乔墨。”那年轻人磕磕巴巴的开口道,“我……我爹是你娘亲的兄长。” “乔大老爷?”乔苒恍然,再看这年轻人紧张的满脸通红的样子,有些诧异。能将生意做到金陵首富这个位置上,纵使没见过乔大老爷,但想也不会如眼前这位表兄一个样子。 “表哥!”乔苒朝他点了点头,态度冷漠而疏离。 乔墨也不以为意,只咧嘴笑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局促的伸手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但还是收了回去,只站在原地朝她干巴巴的笑着。 不仅憨厚看起来居然还有些傻气,乔苒有些意外,却也仅止于此。 “乔大老爷似乎不大喜欢我,表哥还是不要见我了,免得连累了你们。”毕竟她八字克亲这说法,乔大老爷似乎深信不疑,这些年没见过她一次,就可以看出对她的态度了。 “没……没事,我喜欢表妹的。”乔墨结结巴巴的说完这一句,见乔苒微微蹙眉,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那种喜欢,我……我……” “我懂。”乔苒朝他点了点头,“表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墨被她一提醒,才记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手忙脚乱的从袖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过来:“看看……看看表妹,表妹在这里过的好么?” “很好。”乔苒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荷包,并没有接过,“表哥的好意,乔苒心领了,这个还是收回去吧,免得乔大老爷知晓了不高兴。” “不碍事,是我自己的。”乔墨算是说话连贯了,“表妹一个人在外头,总是要钱的。” 就连一旁的红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以为这表公子是个天生的结巴了。 乔苒盯着他看了片刻,对上年轻人一脸期盼的表情时,似乎思索了片刻,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如此……多谢表哥了。” “不……不,应该的。”乔墨乐呵呵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道,“表妹有什么要做的也大可告诉我,我是表哥,照顾表妹应当的。” 这话一出倒是让乔苒沉思了起来。 “你……”乔苒看了他片刻之后,踟蹰着开口了,“听闻乔大老爷有两子,大的十九,小的十三,表哥平日里应当忙的很吧!” 乔家产业不少,就是旗下随便一个大管事都是大忙人,更不要说长子了,如今看这乔墨的反应实在不似是乔家长子的样子。 这话一出,乔墨脸上憨厚的笑容便是一滞,半晌之后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我……我笨又不好看,二弟……二弟聪明也好看,往后二弟……二弟当家就是了。” 乔苒闻言再次沉默了下来:人心都是偏着长的,再自持公允的父母也很难做到一碗水完全端平,更遑论原本就偏心的父母?这一点她自己就深有体会。 乔墨这句话倒让她心软了几分。不过,她自己眼下也没有什么可安慰他的,更没什么可承诺的,空口的承诺若是做不到还不如不要承诺来得好。想到这里,乔苒只能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开口了:“倒确实有事想要表哥帮忙。” 乔墨顿时激动了起来,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脯向她保证:“你……你说,我……我定然能替表妹办到的。” 乔苒点了点头,抬头看他:“表哥知道姨母一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这话一出,乔墨再次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讷讷道:“爹原本不准我管姨母的事的,所以先前不知晓,不过等我下了山,就寻人去打听打听。” 乔苒嗯了一声,觉得奇怪:“姨母得罪乔大老爷了?为什么乔大老爷不管姨母的事?” 乔墨抬头慌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是为了我?”乔苒一见他这副表情,很快便猜到了其中的理由。 乔墨忙道:“表妹不要多想,这不是表妹的错……” “我知道。”乔苒再次点头,没有再纠结于其中的缘由,只对他道,“姨母的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姨母也是我姨母。”乔墨憨厚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表妹放心,这件事保管交给我就是了。” “好。”乔苒应下。 话音落下之后,便是一阵安静,似乎实在无话可说了,毕竟乔墨与她们还不熟,乔苒想了想,抬手招呼他进屋:“表哥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再走?” “不了。”乔墨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似乎一紧张就会伸手摸自己的脑袋,他道,“我这就回去打听,待打听到了便来告诉表妹!” 乔苒点头,要送他,却被乔墨阻止了,自己在玄香的带领下走了。 “表公子看起来好傻气!”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红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人看起来还好。” “你看人眼光不错。”乔苒打趣了一句,正要同红豆进屋,忽听一阵嘈杂声自远极近而来。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见几个人正往这里过来。 才跟着玄香离去的乔墨正揪拽着一个人的衣领似乎想要将人拉走,被揪的那个人个子不如乔墨高大,人力气却不小,任乔墨如何揪拽依旧朝这里过来了。 不过一会儿,一行人便已至跟前。 乔苒也看清了那个被乔墨揪拽的人:正是昨日在金陵城中掀她幂篱的那个少年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章 怪梦 那少年人也在此时看到了她,立时喊了一声“乔小姐”。喊完便理了理衣衫,一副自作潇洒的模样,却因年纪太小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乔墨急了,忙道:“表妹,莫要理他!” 乔苒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回去。 那少年人急了,忙出声道:“乔小姐,在下黎辰,特为昨日之事来向乔小姐道歉……” 姓黎?乔苒回头望去,目光落到那双与黎大小姐如出一辙的凤目上顿了顿,开口了:“你同黎家什么关系?” “黎六,你离我表妹远一些!”乔墨忍不住叫了起来,道,“表妹,他就是那黎大小姐与黎三公子的亲弟。这个人就好美人,只要生的美,不管是什么人,他都喜欢上去凑个热闹,你莫要理会他!” 乔墨三言两语就将这位黎六公子的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这位黎辰黎六公子与他那两位出息的兄姊截然不同,平生也无别的所长,就好美人,就连对人的态度都是以长相划分,只要生的够美,管你什么身份,他都尊你敬你;生的若是不好看,就算身份高贵到不得不与之相交,他也是避之不及。 昨日瞧了她一眼,大抵是觉得乔苒这张脸可以在他那里划分为美人,便跑过来“结交”了。 这世间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像黎辰这样的,乔苒也不是没见过,当然也不会因为他特意跑上来道歉而生出什么相交之意,她可记得昨日这人不由分说掀她幂篱,多少也是存了羞辱的心思,若不是自己这张脸尚算拿得出手,没准还要受些言语的侮辱。 这样的人,乔苒自觉伺候不起。 无所求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黎六公子,你说要向我道歉,昨日得罪我的是黎大小姐,放出风言风语的是你一整个黎氏,你一个人要如何道歉?”乔苒对上那张朝自己望来带了几分痴迷的脸,牵了牵嘴角,扯出了一个任谁都看得出嘲讽的笑容,“你是代替得了黎大小姐还是代替得了整个黎氏?” 黎辰愣住了。 乔苒顿了顿又道:“更遑论黎六公子同我道歉并非觉得愧疚而是另有所图吧!” 黎辰倒是老实的点了点头:“乔小姐如此花容月貌……” 乔苒正想说什么,乔墨已经挣脱了黎六公子身边的那个书童的桎梏,一把揪住黎六公子:“你们黎家上下不是什么好的,离我表妹远一些!” 黎辰一时不防,被他这一拉扯险些一个趔趄,脸顿时沉了下来:“我黎家不是什么好的,你们乔家又好到哪里去,呵,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罢了!” 乔墨闻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黎辰见状不由得意的冷笑了一声。 眼见这般闹下去要无法收场了,乔苒挥手赶客:“我这里不是你们吵闹的地方,要吵闹且去别处吵闹去!” 美人发起怒来桃腮雪肤,更是生动,黎辰忍不住看痴了,待回过神来,心里更是欢喜的很,怕逼得急惹恼了她,便拢了拢手,留了一句“下次再来看乔小姐”的话才转身走了。 见黎辰走了,乔墨才讪讪的看向她,乔苒见他后脑勺都快被自己摸秃了,才淡淡道:“表哥也下山去吧!我并未生你的气,只你莫忘了姨母的事就好。” 这话倒是成功提醒了乔墨,他郑重的朝她施了一礼,道:“表妹放心,此事乔墨义不容辞!” 说罢才又跟着玄香走了。 一大早的闹了这一出,乔苒有些头疼的回屋了。 在屋里坐了半晌之后,她喊了声“红豆”,这才发现平素里不会离开她视线范围之内的红豆早不在屋里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有些诧异,起身出了院子,正看到红豆同一个道姑说笑着往这里过来。 见她站在院门口,红豆当即就撇下了道姑,向她这里跑来,而后将捏在手里的一张黄色符纸献宝似的展到她面前。 “小姐,奴婢去观主那里替小姐求了符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了眼来路的方向,“观主这道符,说是能强身健体还能防小人,保管用了之后那什么黎三啊六的再不会出现在小姐面前了。” 乔苒伸手接过符看了看,那道姑也在此时跟了上来,叮嘱道:“这符烧了放入茶水中分三次服下才管用,乔小姐莫用错了!” 乔苒看了看手里的符不置可否。 道姑只当她默认了,话又带到了,作了一揖之后便离开了。 红豆高高兴兴的拉着她进屋,将才缝至一半的里衣放到一旁,倒了茶水,又将桌上的烛台点了,而后拿起符纸想要将这符纸烧了,不过才拿起烛台她便顿了顿,似乎是怕浪费符纸,特意将烛台拿到茶水上方,换了换手。 这一换手却一不留神没拿稳,在红豆的惊呼声中,一只手牢牢的握住了烛台。 乔苒接住了险些翻倒的烛台。 “小姐,你受伤了!”红豆却惊叫了一声,忙扔了手里的符上前查看。 乔苒这才察觉到身侧的手有些微的刺痛,方才她本能反应的去接烛台,人向旁边侧了侧,空出的左手正撑到了一旁未缝制完的里衣上,指尖被针刺了一下,一粒小小的血珠冒了出来。 “没事。”乔苒还没有矜贵到为这点小事发脾气的地步,放进口中吮了吮,针尖大小的伤口很快便止住了,那厢红豆却拿起那碗符水轻轻的将她的手指伸到符水里,道,“小姐,这符水能让伤病好的更快呢!” 被针刺了一下叫什么伤病?乔苒收回了手,指尖莹白如玉,显然早已止住了。 看着红豆高兴的念叨着观主的符果然有用,往后还要多求一些来云云的话,乔苒走到一旁发起呆来。 今天见到了乔墨,倒是让她惦记起了姨母的事,单这一件事已经足够心烦意乱了,却不成想还有黎家过来插一脚。 得罪了黎大小姐,乔苒却并不后悔。她脾气算不得好,没得被人打一巴掌,还要换半张脸凑上去的道理。 烦了一整天,就连夜里入睡,乔苒都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累急才渐渐睡去。 “符水!”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句,抬头看见的是一顶素色的床帐,好些人在自己身边跑来跑去,而且那些人的身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都无比高大的样子。 乔苒觉得自己眼下的状态有些奇怪,她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这种现象叫作清醒梦,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里见了那碗符水,晚上竟做起了这样的清醒梦。 周围的景象朦朦胧胧的好似隔了一层雾一般,她看到一碗褐色的茶水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给她灌下去!”有人说道。 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那碗茶水向她灌了进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章 见观主 乔苒惊呼了一声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小姐!”红豆从外间爬了起来走了进来,见她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的样子,连忙端了温水来替她擦拭额头。 一边擦拭一边忧心道:“这符水没什么用啊,还叫小姐做起了噩梦,观主是不是不灵了,这些时日总出事……” “红豆。”乔苒伸手拉住她叫了她一声。 “小姐莫怕,奴婢在呢!”红豆反手握住她的手之后回头瞪向周围,厉声喝道,“什么东西?莫要靠近我家小姐!” 乔苒:“……” 不过被红豆这么一打岔,她倒是越发觉得梦中的情形有些不对劲了:不止是梦中那些人的身材无比高大,就连床帐乃至周围所有的物件似乎也看起来大得很,就像整个世界被放大了一号一般。 这当然不会是她自己的记忆。乔苒坐在床榻上,从窗口吹进的凉风让她冷静了不少,此时再想起来心里头蓦地冒出了一个念头:那应该是这具身体自己的记忆了。 原身的记忆在四五岁以前都是模糊的,但人不记得并不代表身体不记得,想起梦中那放大一号的世界……如果是很小的孩子,四五岁甚至更小一些两三岁或者才出生的孩子,那么在她眼中看来,这放大一号的世界就对上了吧! 那么久远的记忆会无缘无故的冒出来吗?当然不会,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记起梦中的那碗符水,乔苒从床上走了下来,走到桌边,桌上杯壶都放的整整齐齐,她转身问红豆:“红豆,那碗符水呢?” 红豆惊道:“小姐没喝吗?” 她若喝了又怎会问,再看红豆一脸惊讶的模样,乔苒回想了一下顿时了然:“是玄香。” 院子里除了她与红豆也只有玄香来过了。 “许是渴了,顺手喝了。”乔苒叹了口气道。 “这玄香……怎的能这样?”红豆明白过来,不由恨恨道,“如此贪嘴,吃些别的倒也罢了,竟连观主给的符水都喝了!”小丫鬟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两步,而后怒道,“不行,明儿我要去告诉观主,就是不罚玄香也要请观主再给张符来才行。” 说罢又开始念叨了起来:“这次,奴婢可要看着小姐喝下去,保管喝了之后就不做噩梦,也不招那什么黎什么的小人了……” 在小丫头的碎碎的念叨声中,乔苒倒是生出了几分睡意,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睡去了。 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日了,日光从窗柩的缝隙中照入屋内,现在日头应当挺高了,她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屋外红豆刻意压低声音似是在同什么人说话。 乔苒没有叫她,自己走下床榻穿好衣裙走了出去。 开门的一瞬间,交谈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真人,你们可要好好管教管教玄香了,连我求来给小姐的符水都叫她偷喝了……还有,玄香是你们的人,观主那里你也要再同观主说一声得让她赔张符给我,不然我同你们没完……” 你一个小丫头能怎么同玄真观没完?乔苒听了忍不住暗自摇头。 那道姑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她们玄真观自问接待过的权贵女眷不在少数,可没见哪家丫头是这样的。有人玲珑、有人傲气、有人狐假虎威……像这么脑子不大好使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真人。”乔苒的这一喊算是救了道姑,道姑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向这里过来。 红豆也跟着跑了过来,欢喜道:“小姐,小姐您醒啦!怎的不叫红豆进来伺候您穿衣?奴婢见你睡得香便没叫你,不会是奴婢同人说话把您吵醒的吧……” “我有些饿了。”乔苒对她道,“粥有些凉……” “诶!奴婢这就去热一热!”红豆听闻忙赶去热粥了。 打发了红豆,乔苒这才看向那个道姑,朝她施了一礼,道了声“真人”。 道姑念叨了一句“无量天尊”还了一礼,眼中带了几分同情的朝她望了过来:可怜……若不是那个缘故,就是普普通通的乔家表小姐,也不至于落到只有一个这样脑子不大好使的丫头的地步! “玄香用了乔施主那碗符水,肚子痛了一晚上,也算是尝到恶果了。”道姑向她解释道,“经此一事,她定然不敢再随意贪嘴了,还请乔施主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我等也会严加管教的。” “无妨,小事罢了。”乔苒朝她点了点头道。 这副不在意的样子倒不似作假,只是乔施主不追究,那个丫头怕是也要闹一闹的,道姑才这般想着又听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会同红豆说的,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 道姑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她俯首施了一礼。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真人。”女孩子退开一步,并未受她这一礼,开口声音柔和,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一看便让人顿生亲近之意。 道姑忙道:“乔施主请说。” “不知观主几时得空,我想见一见观主。”女孩子道,“有些事情想请教观主。” 道姑迟疑了片刻,在女孩子带着哀求的目光中终是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会告知观主的。”言外之意,观主见不见你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如此,多谢真人了。”乔苒向她道谢。 道姑道了声“无量天尊”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走了。 原本以为道姑就算应下也不会那么快同观主提及,就算同观主提了,事务繁忙的观主也未必肯这么快见她。 熟料道姑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去而复返了。 “乔施主!”那道姑在外喊道,“观主有请!” “小姐。”正在缝制衣裳的红豆连忙站了起来,如护犊子的母鸡一般挡在她的面前,而后警惕的看向外头,扬声道,“找我家小姐作甚?”说罢这句,又回头对乔苒道:“小姐,奴婢陪您去,免的这些人欺负了您。” “红豆,”乔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着痕迹的将她拉到一旁,道,“放心,是我请真人通传的。” 红豆怔了一怔:“那她们会不会欺负小姐……” “我是去问观主讨符的,”乔苒看了她手里未做完的衣裳,安抚道,“你且将衣裳做好了,等我回来试衣。” 红豆这才点头应下,却还是恶狠狠的瞪了眼道姑,才让她们走了。 那道姑见状忍不住再次拿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这脑子不好使的丫头看起来怪吓人的,还好乔施主不像她。 观主就在大殿之内,应是已经交代过了,那道姑连通传都未通传一声,便直接带她入了大殿。 进殿之后便施了一礼,道:“观主,乔施主来了。” 乔苒跟着她施礼之后,抬头向那位观主望去。 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冠正坐在蒲团上,拂尘随意的丢在一旁,同拂尘一起丢在一旁的,还有好几本翻烂的医术,女冠手里也正翻着一本医术,闻言只应了一声,也未抬头:“灵香,你下去吧!” 这副随性不羁的样子倒与乔苒想象中严肃端庄的观主不大一样。 那个名唤灵香的道姑退了出去,待到她彻底退出大殿的那一刻,正低头翻着医术的女冠终于抬起头来。 算不上好看,却五官端正,她朝乔苒笑了笑,这一笑,倒是更显几分亲切。 “乔小姐,”女冠道,“若你想问玄真观为什么要收留你的话,贫道现在就能回答你。” 竟是开门见山,一开口就将她困惑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是乔大小姐,不,方大夫人安排的。”女冠说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章 那个秘密 “我受方大夫人之恩才得以来这玄真观,”观主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中不无惋惜之意,“方大夫人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我原先还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事难得倒她,却不想……” 不知是骨子里的随性还是没有将她当外人,开始自称了一声“贫道”之后,她便再也不曾自称“贫道”了,如此说话,倒似是与她相交的好友一般。 乔苒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我姨母怎么样了?” “不知道。”观主说着摇了摇头,而后向她看来,“她托我收留你,还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 乔苒心头一跳,脱口而出:“什么话?” “她让你莫要管她的事。”观主说着瞥了乔苒一眼,略一踟蹰,又道,“还有后半句,若是你执意要管,记得莫要进京,不要去长安!” 乔苒一怔,脑中倏地一下闪过好多念头:但那些念头太杂,以至于她再次去想时,已经抓不住了。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乔苒看向观主,起身朝她施了一礼:“小女知道了,多谢观主提醒。” 观主点了点头,看向她:“还有什么事?” 她是个爽快人,乔苒自也不扭捏,摇头:“若是有事,小女会来寻您的。” “好。”观主应了一声“好”,抓起被她丢到一边的拂尘,甩了一记,正色道:“贫道就不留你了,乔施主请便吧!” 又开始自称“贫道”了,乔苒会意,道了一声“多谢观主”便转身向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便见到几个道童冲了进来。 “观主!” “观主!” …… 小道童们七嘴八舌的喊着:“玄香喝的符水,我也要!” “我也要!” 观主眉心跳了跳:“怎么回事?” 拿袖子捂着脸躲在小道童们身后的玄香悄悄抬起头来。 这一下,倒是让已经踏出殿门的乔苒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阳光下,玄香的小脸蛋仿佛剥了皮的鸡蛋一般:白白嫩嫩的,纵使五官不够出彩,却也看起来分外可人。 素日里的玄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成日在外跑的欢的玄香晒得有些黑,又因贪嘴,偶尔脸上还会冒出一两个疙瘩,这一下倒是让所有人都惊讶到了。 观主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仿佛并不意外,随手抓了几张符给那些小道童,口中却道:“皮相乃身外之物,莫要执着!” 虽口中严厉,但行事起来却温和的很,乔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心道应是个外冷内热的主了。 得了符的小道童们高高兴兴的跑开了,经过她身边时还会依样画葫芦的作揖喊一声“乔施主安好”。 到底还是孩子,哪能如大人这般真的做个世外之人?乔苒摇了摇头,正要走,却再一次被观主喊住了。 “乔小姐,”观主向她看了过来,眼神微妙,“符是我亲手画的,有多少用处我最清楚,玄香喝的那碗符水到底怎么回事?” 乔苒怔了怔,昨日发生的事情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过,她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缓缓回过头去:“我不知道。” 观主只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半晌之后笑了:“这里没有外人,我便直说了。乔小姐,我不知道那碗符水怎么了,但一定与你有关。” “何以见得?”乔苒神色不变。 这副神情落在观主眼中,她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乔小姐身上有秘密。”不过不等她说话,观主又道:“能让黎老太爷不顾克亲的名头也不惜让最疼爱的孙子的亲事来求娶,这个秘密还是藏起来的好。乔小姐自己明白这个道理那是最好的。” “我还以为黎老太爷与黎氏那些小辈不一样,”话已至此,乔苒也懒得再掩饰了,只是有些唏嘘,“原来并非如此。” “人之常情罢了。”观主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不用钱财来解决?黎家又不是缺钱。我了解方大夫人,她如此护住你一定有她的原因。五年前那一次,黎老太爷给的东西也足够有诚意,这才打动了方大夫人。” 只是没想到黎氏后辈反对,老太爷一急之下中了风,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如此说来的话,我还要多谢他们?”乔苒笑了笑,不置可否。 观主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只切记把秘密藏好了。” 乔苒点头,目光落到她身边那些翻烂的医典上,顿了顿道:“我还以为观主会让我帮忙。” “董大老爷那种人还用不着你的秘密,”观主说道,“我已经有办法了。” 乔苒这才施礼告辞,这一次倒再没有被叫住,她顺着来路回了自己的小院。 许是解决了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一连几日,乔苒都睡得很踏实,见此红豆才熄了去找观主理论的念头,准备趁着这时候,多为她做几件衣裙,好让大家看看自家小姐可比那什么黎大小姐好看多了。 这想法乔苒只觉得好笑:红豆从某些方面来说与自己仿佛全然两个极端,这种她以往觉得无聊至极的想法在红豆看来却仿佛天大的事一般。 观中日子平淡安逸,暂且不说。 山下的金陵城却已悄然开始热闹了起来。 又见一群贵女自府中走了出来,才从外头回来的黎辰上前施了一礼,口中叫了几声“姐姐”,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朝她们望去。 若是不知道这个人秉性的,光看这人畜无害的外表,不知有多少人要被他骗了。 那几位贵女矜持的朝他笑了笑,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这态度可与对黎大小姐与黎三公子的态度完全不同。也是,就算黎辰相貌生的不错,可这样一个整日里美人长美人短的纨绔子弟,就是他姓黎,也最好离得远些,免得出了什么事说不清楚。 贵女们的态度,黎辰不是不知道,却并不在意。 他大步走入府内,问了一声“大姐呢”,当即便有人指了黎大小姐的位置。 黎大小姐此时正在自己的屋内挑衣裳,见黎辰也不敲门,也不着人通禀就这么走了进来,不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来做什么?” 同样是亲弟弟:三弟是人中龙凤的话,六弟就是条虫,也不知怎的差距这么大的。黎大小姐对自家这个六弟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 “大姐,”黎辰唤了一声黎大小姐,讨好的为她倒了被茶水递过去,“您喝茶。” 黎大小姐并未接过他这碗茶水,只冷笑了一声,抬眼看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乔家那个呆傻的老大上门找了你好几回了。怎么,看上那个扫把星了?” 黎辰“嘿嘿”笑了两声,道:“还是大姐懂我……” “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想叮谁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黎大小姐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让我觉得恶心。” “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你懂什么?”黎大小姐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中带了几分压抑的怒火,“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黎家的人和那个女人有半点交集!” 黎辰知晓说不动她了,顿时沉下脸来扔了茶杯,转头走了。 “小姐。”一旁的侍婢忙上前将茶杯拾了起来。 “扔了!”这尖锐的声音吓了侍婢一跳,实在没有想到一向说话轻声细语的自家小姐也会发出如此刺耳的声音。 黎大小姐并没有在意侍婢的反应,只是拿帕子缓慢又用力的擦拭起了自己的手,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翳。 “真恶心。”黎大小姐忽地缓缓开口说了三个字,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阴影处。 阴影处仿佛站了一个女孩子:她花容月貌,眼神不屑而倨傲的望过来。 “谁知道是不是事先得了风声装装样子的?毕竟这世上多的是欺世盗名之辈!”那女孩子笑声愉悦而得意,“黎大小姐说我胡乱猜测,我的猜测有理有据,可不胡乱……还有,黎家当年到处宣扬我姨母骗婚,亲口提及此事的可是黎老太爷,你们所言所行与黎老太爷背道而驰,处处矛盾,阳奉阴违,偏又自持德行高尚,也不知哪来的脸,真是好一个‘至孝的金陵典范’!” “哗啦——”一阵声响,桌上的青瓷茶盏砸到了墙面上,黎大小姐忽然冷笑了起来,指着墙角怒骂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 “老六再怎么混账也不是你这滩烂泥能染指的!” “不要脸的贱人!” …… 屋内侍婢跪了一地,瑟缩着不敢说话。 待骂够了,黎大小姐这才坐了下来,向一众侍婢们望去。 “起来吧!”她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轻柔温和,言笑晏晏间清丽而出尘“让人看了以为我苛待你们呢!” “奴婢不敢。”侍婢们垂头的应声道。 黎大小姐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们,声音中动了几分欢喜与期盼:“今儿初几了?算算日子三弟快回来了吧!” 代天巡视巡按苏城不久即将抵达江南府了,官员队伍中有不少年轻官员,黎兆也在随行之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一章 一见 “苏巡按不日将抵达江南府,姨母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未从大理寺卸任,应当知晓一些内情。”乔墨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又道,“城里实在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似是被人刻意压下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方家……” “方家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子出声道,“方家门第早已破落,我看方秀婷连黎大小姐那个圈子都挤不进去。” 这话倒让乔墨忍不住点头,道:“是啊,这方家自诩清贵,当年听闻家里的嫡小姐还穿着几年前的旧衣赴宴,结果还被取笑了呢!后来也是娶了姨母才好一些的。” 都是经年旧事,也不便多提及了。方家有名无财,乔家有财无名,各取所需罢了,这一桩姻缘也不止是方大老爷与方大夫人一见钟情,没有受到阻挠是因为这个缘故。 “所以这件事情定然不简单。”乔墨说着,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拭了拭额头上的汗,“表妹……这件事怕是麻烦得很。”他嘴唇颤了颤,想劝她不要插手,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出事的可是姨母啊! 虽然爹不许他与姨母来往,可他还记得没翻脸时姨母为他同爹据理力争的样子,“一碗水要端平,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这话说不出口啊! “我知道。”乔苒看了他一眼,笑了,“表哥比我以为的要聪明一些。” “还……还好。”乔墨说着挠了挠后脑勺,神情落寞了下来,“有件事要同表妹说。” 他说着扬声道:“同方”。 在院外等候的小厮才在红豆的盯梢下走入院内。 “我这些时日可能无法来看表妹了,”乔墨说道,“这是同方,人挺机灵的,在城东的海利号里头做事,表妹若是有事可以去找同方。” 那名唤“同方”的小厮当即就行礼喊了一声“表小姐”。 “表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乔苒朝同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乔墨,开口直言。 她眼神明亮清澈,这样直直的看着他的眼,让乔墨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垂头迟疑了片刻,才道:“爹要我过些时日跟船出海,最近在学着识别那些海上货物……” 能位至金陵首富,乔家的生意显然不可能局限于区区一座金陵城,海外生意正是如今商户们最抢手的生意,利最丰厚,但是也危险,一个不小心遇到大风大浪天,血本无归还是小事,送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种危险利多的生意当家的除了最初拓航线与销路会亲自出海之外,后来生意稳定下来之后多是交给出海经验老道的手下去做,乔家的海上生意显然已经有了稳定的航线与销路,按理说不需要再让自己的长子冒这样的险了,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乔墨居然被乔大老爷打发着跟船出海了。 见乔苒沉默了下来,乔墨只干干的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爹也是为我好,省得我往后在弟弟手下过活。” 一个什么都不做就能继承万贯家业,一个却要拿性命去博前程,这位乔大老爷岂止是一点点偏心。 乔苒叹了口气,只能略略说上几句安抚话便让玄香送他走了。 待乔墨离开之后,她便直去找了观主。 “我只是客气一下,”观主正在殿里煎药,显然是为了那个什么董大老爷的病,她一边熬药,一边道,“你真来了啊!” “因为有事啊!”女孩子笑了笑在药炉旁的蒲团边坐了下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观主将手里的蒲扇塞到她手里,“什么事?” 乔苒一边扇着药炉,一边道:“城里的消息似乎被人压下来了。” 观主看了她一眼,手里陆续往药炉里添着药,没有说话。 乔苒又道:“听说代天巡视的巡按苏城过几日就要到江南府了……” 观主添药的动作顿了顿。 乔苒说道:“姨母一家的事发生时这个苏巡按还在大理寺,显然会知道一些事情。且以他的身份,也应当不会受制于这些金陵豪族,所以我想见一见这位苏巡按!” “你想的倒挺美!”观主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代天巡视的苏巡按你想见就见?” “我又不是傻子。”乔苒扇风的动作慢了下来,道,“所以我来与观主商量了,您若配合的话,我或许有办法见到那个苏巡按。” 观主轻笑一声,一边添药一边看她:“哦?什么办法?” 女孩子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放到她面前。 《阴阳十三科总纲》。 “用我那个秘密,”女孩子笑容淡淡,平静的说道,“有观主帮忙,足有见苏巡按的资本了。” “我记得才同你说过秘密要藏好!”观主敛了脸上的笑容,沉下脸来看着她,“那日看你也不像糊涂的。你是跟你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丫头呆久了,自己也脑子不好使了不成?” “我知道秘密要藏好。”女孩子对她的发怒显然早在预料之中,闻言也不恼,只笑了笑道,“这件事我认真想过了,秘密藏着我当然不会有事。可躲是不能躲一辈子的,我在这里固然能躲一辈子,却连姨母他们的安危都不知晓……不孝啊!” 观主抬头向她望去。 “当秘密永远成了秘密,就是一件死物了,拿捏着也就没有必要了。”女孩子脸上的神情安静,声音轻柔。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那双眼中的眼神却是罕见的坚定。观主叹了口气:这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女孩子,越接触越发觉的这个孩子同方大夫人口中需要托付她照顾的截然不同。是以往有姨母庇护不愿多想还是受了刺激这才性情大变?她不知道,不过现下这等情况,她能如此显然是件好事。人总要学着长大,庇护也不可能庇护一辈子,否则,当有朝一日大厦将倾,你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阴阳司曾有一位姓孙的天师,人称药王。符医一术出神入化,技近于道,这个人掉脑袋的事没少做过吧!”乔苒笑了笑,缓缓摇着手里的扇子,道,“就连玄香她们都听说过这位人称一声‘孙公’的人的事情,可不管他怎么折腾,脑袋还是在脖子上好好呆着,不是吗?” “因为人得什么都不能得病,性命相关,谁敢要他的命?不仅如此还要期望他长命百岁才是!”观主看了她手里那本《阴阳十三科总纲》一眼,道,“不过听说这位孙公失踪了,已经许久没有在人前出现过了,有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毕竟年纪那么大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能拿来博的自然也只有这个秘密了。”女孩子说着幽幽叹了口气,问她,“观主,你帮不帮我?” 观主垂头不语,连手里添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乔苒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药炉,并不急。 这么大的事情急不得,观主要考虑也是应当的,她有足够的耐心来等观主决定。 …… 日光倾洒而下,药香渐渐飘出殿外,有经过门前的道姑往这里望了一眼:见殿中两个女子一坐一站,谁也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她踟蹰了起来,想进去唤一声“观主”。 “我说多大点事!”观主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她骤然出声,殿中随即还以一阵回响。 “不就是见苏城么?还用不着你那个秘密!”她说着向乔苒看来,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你想见,大不了舍了我这张老脸让你见一见就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二章 巡按 自古春困撩人,站在府衙前的两个官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近些年在女皇陛下的治理之下越发安定,人人自恃风雅,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金陵城更是难得有什么事发生。 盛世大楚,天下太平,他们这些府衙的官吏自然也乐的个轻松。 一人一骑在府衙前停了下来。 一个清醒着的官吏连忙伸手拍了拍身边昏昏欲睡的同伴,看向这边过来的人。 这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清俊,粗粗一眼望去,与江南书院里那些年纪相仿的文士别无二致。待他翻身下马,官吏这才发现这个人身材生的十分高大,站在街头,几乎要高出来往行人整整一个个头,这一点倒与书院里那些文士不太一样。 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这样走到他们面前,开口道:“烦劳二位通禀一声,苏某想要见一见甄大人。” 两个官吏才从他那高大身形的压迫感中回过神来,不由恼了:“甄大人忙得很,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这话虽然不算无礼,却也有几分不耐烦了。 那男人只笑了笑,淡淡道:“在下苏城。” 什么?官吏愕然。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甄大人连忙跑出来迎接。 代天巡视的巡按大人要来金陵城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可队伍不是还要过几日才到金陵城么?怎么苏巡按一人一骑竟这时候出现在了金陵城? 不等甄大人战战兢兢的猜测,坐下之后,苏城一开口就道出了他撇下大部队,独自一人出现在金陵城的理由。 “苏某提前到访是为了见一位故人,这几日就暂且在府上叨扰了……” 故人啊!甄大人回忆了起来:这倒是可能的。这位苏巡按可是同出金陵的学子,而后科举入仕,入了官场,才定居长安的。 有一两个故交也是寻常事,只是不知这故交面子竟如此之大,能让苏巡按撇下大部队的人马独自前来。 甄大人当然没有与苏城好到无话不谈不需顾虑的地步,苏巡按要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不是他能问的,他所能做的唯有出于苏巡按安危考量,派些人手保护一二罢了。 岂料,才一提便被苏城拒绝了,他一手压在腰间的佩刀上,神情温和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甄大人的好意,苏某心领了。只是在下虽不过粗通武艺,但护得住自己还是可以的。” 甄大人这才回想起来这位苏巡按的武艺很是不错,若非如此,一个代天巡视的巡按大人也不敢一人一骑独自前来。 精通武艺的苏巡按只在府衙内坐了坐,稍稍歇息一二便出了城,这还是守城官兵回禀的。至于其他的,苏巡按见的那位故交是谁,人在哪里,他们都一概不知。 乔苒以为观主的允诺至少要等到代天巡视的人马来金陵之后,哪知道不过两天功夫,就让她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苏巡按。遣人来叫她时,乔苒还有些惊讶与不敢置信:虽然从那一日观主的口气中就能听出观主与这位苏巡按大抵是有些“交情”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交情能让一位巡按抛下队伍就这般日夜兼程赶来了。 看来观主身上的秘密也不少啊! 被遣来唤她的道姑是老熟人了,乔苒叫了她一声:“灵香真人!” 道姑灵香还了一声“乔施主”,自过来时脸上就有的震惊这时候才渐渐散去:想来也被观主与苏巡按的“交情”惊到了。 观主依旧坐在殿内的蒲团上,拂尘扔在手边不远处,那位苏巡按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乔苒进去时,正听那位苏巡按在说:“若梅,我当年亦是不得已……” “我不是来请你叙旧的。”观主抬眼瞪了往这边看来的乔苒一眼,道,“乔小姐来了。” 乔苒上前施了一礼。 那位儒雅清俊的巡按大人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若梅已经同我说了,方家的事……”他顿了顿,迟疑了片刻,道,“确实有些麻烦。” 观主冷哼了一声。 苏巡按对观主这一声冷哼,只笑了笑又道:“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只是……”他说着看向观主,“我若现在说了,你还愿意见我吗?” 乔苒垂头:眼观眼,鼻观鼻,默不作声。想问事情的是她,但显然这位苏巡按在意的是观主,。能在官场走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可不要以为这是个能轻易动摇决定的人。她想问的事从一开始就是这位巡按大人手里的筹码,来同观主“叙旧”的筹码。 “你还是同当年一样阴险!”比起“旧情难忘”的苏巡按,观主的反应冷漠了不少,眉宇间隐隐还透出几分厌恶和不耐烦来。 “你也同当年一样心直口快。”苏巡按说着站了起来,“听闻玄真观的素斋不错,我想在这里用完素斋再走可以吗?” “随你。”观主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开口叫了声“灵香,带客人去斋堂用斋吧!” “在金陵的这些日子,我会常来的。”苏巡按说着朝观主笑了笑,走了出去。 “你那什么眼神?”待苏巡按走后,观主便开口朝乔苒望来,“别乱想!这个人总是这样,三分意能说成十二分的情,伉俪情深的苏夫人三年前才过世,代天巡视前这个人还在为他的苏夫人写诗呢!” “哦。”乔苒干巴巴的回了一个字,在观主的眼神中想了想道,“他还挺博爱的。” 这评价……观主白了她一眼,才幽幽道:“还不是为了你我才舍了这张老脸?我告诉你这个人阴险得很,他说走之前再告诉你,定然不会早上一个时辰,等着吧!” 说完这一句,观主便将她轰了出来,乔苒当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看得出观主很不愿意见到这位苏巡按,强拗着自己的意愿为她找来了苏巡按,眼下观主心情能好才怪!在殿外施了一礼之后,乔苒便施施然的走了。 “脾气真好,”观主望着女孩子远去的背影喃喃,“在她眼里这些都是无关要紧的小事吧!宽厚却不是什么烂好人,比起两个亲生的,倒是这孩子更像她,难怪如此疼爱这孩子了。” “只是……”她手一伸,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签,看着签文苦笑了起来,“人说我玄真观签文灵,我难得为自己求一回,却求了个下下签……” 这不是个好兆头,不止是签文,她自己也有这样的预感。 “无量天尊!”捡起身边的拂尘,她回身朝殿内供奉的三清道德祖师磕了个头,“保佑弟子,保佑玄真观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三章 事端 心神不宁的不止是观主,还有红豆。 “我看这玄真观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朝着玄真观的方向扮了个鬼脸,红豆叉腰叫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向坐在小马扎上,在田埂旁坐着晒太阳的乔苒,“那什么大人来就来,凭什么把我们赶到这里来?” “因为巡按大人过几日要来看这金陵名观,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自然不便冲撞了他们。”乔苒手里翻着那本《阴阳十三科总纲》说道。 乔苒无意去管苏巡按与观主的旧事,却知晓苏巡按想见观主,观主根本躲不开,似这样随口一提,金陵地方官员便不敢怠慢,提前将她这种“闲杂人等”赶到别处去了,毕竟那样的名声,万一冲撞了苏大人,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如今乔苒和红豆被安排在栖霞山腰处的一户农户家中“暂住”。 “这巡按大人好大的排场!”红豆对此表示十分生气。 “这个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有些东西……嗯,大概叫人情世故,随意弗了旁人的好意,就是不识抬举了。”乔苒解释道。 对上红豆一脸茫然的神情,她笑了笑,不懂也没关系。人总有不懂的东西,譬如手里这本书上的东西,她也看不懂。因为自己那个秘密,她试着去了解这些东西,可或许这什么阴阳司的东西终究跟她无缘吧,她是真的看不懂。 “乔施主、红豆施主!”玄香的声音在田埂的那头响了起来,而后高高兴兴的往这里跑来,给两位施主送饭就不用做早课、背心经,这可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了。 “听到了听到了!”红豆应了她一声,起身熟练的将身上带着的布铺到了地上,接过玄香手里的食盒,将食盒中的素斋取出铺开。 三个人就这么懒懒的在田埂边坐了下来,望着玄真观的方向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 “今儿菜有些凉了,玄香,你是不是路上偷跑出去采花了?”红豆叉着腰张牙舞爪的为自家小姐讨公道,“我告诉你,我家小姐可是你们观主的贵客,你敢偷懒我就告诉观主去!” “没有。”玄香撇了撇嘴,初时还有些畏惧,现在已经习惯了红豆的说话语气,一副懒得理会她的样子,对一旁的乔苒道,“观里来人了。” “又是董大老爷家的那个?”对于玄真观的这点事,红豆自认已经摸得很清楚了,说到这里,不由冷笑,“除了她还能有谁?” “不是董大老爷家的,是来送烟花的。”玄香抓了一只馒头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道,“明晚……明晚观里要放烟花呢!” 红豆不屑的轻嗤了一声:“真会寻乐子,他们自己倒是高兴了,将我们赶出来了……” 乔苒将食盒里的素包塞到红豆的手里,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转头问玄香:“明晚那些大人要在观里设宴?” “是呢!是全素宴。”玄香点头说着呲溜了一下口水,小脸上带了几分兴奋,“观里今日就开始备着了,那么多素斋,那些大人定是吃不完的……”因为这个缘故,玄香对这些大人的到来变得无比期待。 “吃不完也不会是你的,”红豆朝玄香龇牙道,“听说书先生说什么酒肉臭掉了,东西都不给你们吃,不要想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乔苒笑看了红豆一眼,“没想到我们红豆连这种典故都知道,可真是不得了。” “那自然。”得了夸赞的小丫头挺了挺胸膛,得意道,“我可是小姐的大丫鬟,自然同旁人不一样。” 听说吃不得,玄香的小脸随即挎了下来,一脸忧伤的走了。 宴会不会因为一个小道姑的难过或者高兴而有所改变,转眼便已到了宴会前夕了。 从山脚连通玄真观的那条盘旋而上的山道上几乎已经停满了马车,几位大人站在观门前同持请帖赴宴的金陵当地豪族名门中人含笑寒暄着。 身为府尹的甄大人与此宴的主人苏城苏巡按却不见踪影。 “两位大人呢?”有人忍不住向他们打听了起来,“怎的也未看到这二位?” “已经入观了。”同人寒暄的大人认得这个向他们打听的人,打了个招呼,“黎大老爷,令公子可来了?” 提起这个令自己骄傲的儿子,黎大老爷得意不已:“我家三郎同他那些同僚一道过来了,”说着又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嘀咕,“这地方……大人怎选了这地方?且不说到底道门之地,只说周全,哪比得上我黎府私园?”这四面环山的,就是守卫也不大好守啊! “苏巡按同观主有些交情……”那大人给了黎大老爷一个眼神,道,“苏夫人年前又已过世了。” 原来这苏巡按也是个风流人,黎大老爷恍然,却不再说什么了。苏巡按这种身份,且不说苏夫人已经过世了,就是没过世,传点风流韵事出来也不奇怪,左右与苏巡按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罢了。至于与这玄真观的观主有什么影响,那不是他所在意的。 而此时,被传风流的苏巡按与甄大人正在观内的小道上走动,因小道上枝繁叶茂,他二人又站在暗处,即便偶有人匆匆经过,却也无人发现他们的身影。 “都准备好了吗?”苏城问道。 甄大人点头,手下意识的拭了拭额上的汗,想到一会儿可能发生的事情,便紧张不已。他做事一贯求稳,熟料这位苏巡按竟是这么个性子,不过……或许也正是这么个性子,才能被陛下委以代天巡视的重任吧! “甄仕远,你不必如此紧张,此事已经备妥了,不会有半点差池。”苏城说着,手摸向腰间的佩刀,“苏某若不以身为饵,那些人不会现身的。” 甄大人口中道了声“大人说的是”,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苏大人对那些人的身份似乎有所眉目了?” 两个月前,苏巡按一行人途径豫州,查出当地官员贪了朝廷几年前拨下的赈灾款白银三十万两,涉及的官员多达二十一人,震惊朝野。就连他也有所耳闻,彼时听闻此事,他也只是感慨一声,却没想到这位苏巡按会将他叫到跟前,同他说:“此案尚有漏网之鱼,本官对外谎称手中有了眉目,这几日身边的物件多有被翻动的迹象,可见那些人已经盯上了本官,你与本官做一个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当时险些没将甄大人吓的背过气去。 对于甄大人的这一问,苏城只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忽地看向前方。 甄大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几个道姑正在不远处说话。 “快开席了,我们走吧!”苏城收回目光,向前走去。 玄真观开始热闹了起来。 比起玄真观的热闹,相隔不远的山间却只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人。除了乔苒与红豆外,还有她们寄住这一家的一对母子。 农妇从屋里端了几碗盐水毛豆出来,而后笑着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四个人坐在门前的高地上看向玄真观的方向。 今晚玄真观要放烟花呢!平头百姓的,除了节庆日谁看过烟花?更遑论听说这一回的烟花同官府元宵灯会上的烟花是一样的,要买这烟花,那可是他们省吃俭用几年也不一定买的到的。 眼下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烟花很快就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色彩照亮了玄真观的上空,听着身边传来的惊呼声,雀跃声,乔苒仿佛被感染了一般,也跟着站了起来。 五色绚烂中似乎隐隐还能听到玄真观中鼎沸的人声与嘈杂声。 看来这宴还挺热闹的!乔苒心想。 烟花放了一个时辰,红豆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念叨着“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也不知这一放放掉了多少酒肉……”回屋了。 乔苒听的一阵失笑。 是夜,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乔苒是被一阵惊呼声惊醒的。 “不得了了,”昨日才记得自持身份的红豆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小姐,不得了了,玄真观里死人了!” “什么?”乔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起的太急,眼前一黑,险些栽了下去。 红豆急的跳脚:“那个什么苏巡按死了,现在玄真观已经被官府围起来了,我们怎么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四章 都要交待 一个代天巡视的巡按死在了他的地盘上,甄仕远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苏巡按呢?” 大夫见他醒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向他行礼:“见过甄大人。” 甄仕远胡乱的点了点头,看向屋内,这才发现平日眼熟的几个当地大小官员都在屋里,此时正满脸愁容的向他看来。 “苏巡按死了。”姑苏县令叹了口气,道,“死在了我江南府,此事怕是不好交待啊!” 昨晚乍见苏巡按的死状,甄仕远双眼一番便昏了过去,此时醒来已是白天了。回忆起昨天那一幕,甄仕远倒抽了一口冷气,从床上翻身下来,拎起搭在一旁的外袍边穿边问:“那些人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还是清楚的知晓他指的是那些代天巡视队伍中的随行官员。 “去现场查看了。”几个当地官员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那个姑苏县令走了出来,说道,“他们还自带了仵作……” 甄仕远系衣带的动作顿时慢了一慢:自带仵作?看来那些京中来的官员是信不过他们了!不过信不信得过这还是小事,苏巡按的事不给个交待,这整个江南府上的官员都要遭殃。 想到这里,甄仕远忙扬声:“我们的仵作呢?” 一个官员道:“在外候着了。” “好。”甄仕远点了点头,大步向外走去,“苏巡按死在江南府,我江南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查!他们查!我们也要查!” 屋内的官员齐齐敛了脸上的神情,垂头道了一声是。这件事可不能任由那些京中官员一言堂,若是解决不好,大家都要遭殃。 甄仕远带着一众金陵地方官员向昨日出事的地方的走去,那是在玄真观侧边的梨花树林里:“本官记得昨晚是来了刺客……” 一个官员接话道:“宴席差不多的时候,烟花宴开始了,巡按大人让大家不必拘谨,随意便好,自己也起了身,那时候乱的很,也不曾注意巡按大人去了哪里……” 甄仕远忍不住抿了抿唇:他其实是知道的,苏巡按要以身作饵,引刺客前来,他当时就很反对,却拗不过苏巡按。看吧!果然出事了! 甄仕远心中闪过一丝懊恼:现在人死了,他倒少不了被问责了。 金陵一众官员到时,苏巡按与那些刺客的尸体都还未运走,那个京中来的仵作正在验尸,十几京中的官员就在那梨花树林旁看着,时不时交头接耳,低头窃语。仿佛在说着什么。 输人不输阵。甄仕远挺直了腰背走了过去。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甄仕远说着看向那群官员,“苏巡按不在,眼下哪位能做得了主?” 一位五十上下的着绯色官服的老者站了出来:“某刘继泽不才,暂得诸位同僚信任,甄府尹有事可同刘某说。” 这是随行的吏部员外郎,也算这一行随行官员来不管年龄还是官职都是最大的了。至少在京中来人前,这位刘大人还做的了主。 甄仕远朝他抬手施了一礼,道:“有一事要同诸位说……” “昨晚,苏巡按之所以会独自离开是为了引出豫州赈灾款贪污案的漏网之鱼,”甄仕远说着,脸上闪过一丝悔恨,“只是没想到……诶!” “甄大人不必懊恼!”有年轻人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 甄仕远抬头望去,望见那群京中官员中有个年轻官员开口了,那张清俊的脸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他认得这张脸,不是黎家那个黎兆又是哪个?见他开口,甄仕远本能的松了口气。他与黎家的交情还算不错。 “苏巡按应当不是死于刺客之手,”黎兆说着向那些倒地的刺客尸体望去,“苏巡按身手不凡,这种事苏巡按此前做过好几回了……” 他是指以身诱饵这件事么?甄仕远莫名的冒出了一个念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所以,这种危险的事做久了,终于出事了吧! “不错,”那正低头验尸的仵作闻言站了起来,见他们这群官员说话,也不施礼,就这么望了过来,冷漠中有股说不出的傲气。 下九流的职业不少,如那些懂些阴阳玄术的脱掉下九流的壳子,成为阴阳司天师的少之又少。而仵作,显然不属于这些少数之中的一个,仍属下九流中的一种,甚至多数做仵作的都是贱籍,少有平民来做这种事的。 甄仕远一眼就看到了那仵作身上大理寺的腰牌,有些诧异:这仵作居然是个官身,他在大理寺时还未听过这号人物,没想到六七年的功夫,连仵作都有官身了。 不过既然能被赐予官身,这个仵作验尸的水准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些刺客皆是死在一柄宽两寸,刃面窄薄的刀下,伤口俱在颈部,一刀致命。”那仵作说着指向扔在苏巡按尸体旁的刀,“是苏巡按的刀。从往常苏巡按反杀的刺客的手法来看,这些刺客应当是死于苏巡按之手,无一例外。” “刺客的兵刃还未出鞘,”黎兆指向那些刺客手里的刀,接话道,“苏巡按的刀法极快,往往在对方还未出手之时,便已得手了。” “倒是好俊的功夫!”有官员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不过才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了。这么厉害的功夫,这苏巡按还是死了。难怪人都说溺死的往往都是凫水的好手了。 “这些人是借了运送烟花的杂役的名头混进来的,”刘继泽接过手下递来的名册翻了翻道,“那些走到半道被杀的杂役人数与这些刺客人数吻合,且昨晚整个玄真观戒备森严,并无人出观。”他说着合上名册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所以,凶手一定就在这玄真观内。” …… “官府是怀疑凶手就在玄真观里。”乔苒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制止了红豆想去打探的心思,“一个巡按死在这里,江南府一定要给个交待的,你去也是白去,没得还会被当做嫌犯抓起来。” 她与这苏巡按也不过见了一面而已,说为苏巡按的死伤心那倒不至于,只是想到他那时定要卖关子“走之前再告诉她”便觉得肚子里仿佛憋了一股气。 “像这种走之前再如何如何”这种话果然不能随便乱说。苏巡按这条线断了也便断了,眼下的问题是这件事若是给不了交待,整个玄真观都要出事。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她显然是做不到的。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见一见观主。”乔苒说着站了起来,接过红豆递来的幂篱,向外走去,“我们先下山再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五章 一卦十文 玄真观里出了事,山脚下的金陵城却依旧热闹,只是一队一队去往城外的府衙官兵还是让城中百姓猜测纷纷。 “城外?城外有什么?” 胡乱的猜测声中不乏有消息灵通的。 “昨晚玄真观有宴,官兵都去往栖霞山了,许是出了什么事吧!” 乔苒带着红豆经过街边议论纷纷的人群向城东走去。纵使官府没有宣告苏巡按的死讯,但这么大的事就算瞒得了一时也是瞒不了一世的。 金陵府一定要给出个交待:而玄真观怎么看都是一脚踏进泥潭里,拔不起来了。乔苒心中有些怨怼:因为出身的关系,她自己就是自己那对父母公私不分的牺牲品,所以对公私不分的人深恶痛绝。 不管怎么说,这位苏巡按将宴设在玄真观这一点就足够让她不喜了,更遑论,他还死了,如今整个玄真观里的人就是生了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前方就是海利号了。她如今能用得上的人少之又少,突然遇到这样的事,除了乔墨还真想不到别人。 “我这些时日可能无法来看表妹了……这是同方,人挺机灵的,在城东的海利号里头做事,表妹若是有事可以去找同方。”这是那一日乔墨同她说的话,希望有些用处吧! 只是常言道“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会塞牙缝”,当海利号中的伙计表示这两日同方去跟货了,要过几日才回来时,乔苒心头一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红豆离开海利号的,等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和红豆站在路边发呆了。 她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束手无策的情况了,怎么办?她不惧麻烦,可若是连方向都摸不着,那就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天似乎也在此时同她开起了玩笑,虽然算不上晴朗,却也澄澈的天色忽地阴沉了下来,紧接着,一道轰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 没有半点预兆的,漂泊大雨说下便下,站在路边来不及躲避的乔苒和红豆当下便被砸了个透。 就近的屋檐下已经躲满了动作快的行人与小贩,乔苒和红豆不得已只能往更远处的屋檐走去。 天地间被这漂泊大雨隔出一片雨幕,如雾如幻,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人。 “小姐,去哪里!”红豆指向街边拐角处一家尚空着的屋檐,拉着乔苒向前走去。 大抵是怕去的慢了那处屋檐又要被人占了,红豆走的很快,乔苒疾步跟着,沾了水的幂篱此时成了莫大的累赘,更是遮住了大半的方向,乔苒一个不防,脚下一滑,人向下跌去。 “小姐!”红豆察觉到不对劲,惊叫了一声,欲使力来拉住她,奈何掌心满是雨水湿滑的厉害,一记握空之下,非但没抓住她,连自己也结结实实的跌了下去。 “啪嗒”一声,红豆跌在了雨水积聚的水塘里。 乔苒站在原地,抓住她胳膊的手也在此时松了开来。 跌入泥潭的瞬间,一双手抓住了她。 “冒犯了。” 这声音……乔苒愣了一愣,若要真要形容的话,清朗悦耳什么的都不是,而是……干净,清透的仿佛不含一点杂质。 雨幕中看不清楚那个人,只依稀看到一袭素色的长袍,手里举着一块幡布,正向红豆指向躲雨的那处屋檐跑去。 “小姐!”红豆一咕噜爬了起来,见她没跌倒松了口气,这次拉的更紧了些,带着她疾步向那处屋檐下走去。 不大的屋檐暂时将她们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隔离了开来。替乔苒拿下沾了水成了累赘的幂篱,红豆一边替她挤着衣袖裙角上的水,一边忧心忡忡的看向雨中:“这么大一场雨不知什么时候停,这可耽搁不得,这般下去可要生病的……”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没有如往常一般得到回应的红豆有些诧异,抬头却见自家小姐正看向蹲在角落里那个背对着她们,挤着衣袍雨水的人。 他身边靠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幡布,幡布上写着四个大字:“一卦十文。” 所幸这几个字简单,她红豆是认识的。 原来是个算命先生,红豆恍然。 她在看,乔苒也在看。 一卦十文,这四个字没什么特别的却又是特别的。没什么特别的是意思,特别在于这字,写的很好看。她自知自己看多了诸多名家经帖,已经练就了一副无比挑剔的眼光。可即便以这样挑剔的眼光去看,这字还是写的好。 先是声音,而后是字,乔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生出了想要看一看这个人的想法,于是脱口而出:“一卦十文,你做生意吗?” 正背对着她们的背影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转过身来。 一张清俊温润又仿佛在预料之中的脸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他起身站了起来,朝她笑了笑:“你要算卦?” 乔苒点头,问红豆要了十文前递了过去。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接了过去。 “好,”他说着也不顾满地的雨水蹲了下来,抬头问她,“你想算什么?” 乔苒想了想,道:“我眼下遇到了麻烦,麻烦在于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做什么,你给我个指点如何?” 红豆惊讶的看着她:小姐连观主的符都不信,居然信这个算命先生的?一卦十文,她红豆读的书不多,却也知道一分钱财一分货物,真算得准的早被人请去座上宾了,那还用得着十文十文的请人来算卦? 那人闻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眉头时不时的蹙起,仿佛陷入了什么困顿一般。他一看便好久,久到红豆快要忍不住开口骂“登徒子”,他才收回了目光。 “不妨试着往东走走。”那人说着站了起来,将那块支在木架上的幡布卷了起来。 “你做什么呢?收摊了?”憋了好一会儿的红豆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好歹也装装样子掷个铜板测个字什么的……”嘴巴一张,没头没尾的来一句,看着就像骗人的,好在就十文钱,小姐不出声,她也不跟这人一般见识了。 那人闻言只笑了笑,将手里的幡布翻了过来,她们这才看到那幡布的后头还有四个字:每日一卦。 每日一卦,一卦十文么? 云收雨停,这雨来的急,收的也急,天色放明,那人卷了幡布便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红豆嘀咕了一声“骗人都不会骗,一天十文钱,也就能买三个馒头”抬头却见自家小姐正对着那个算命先生的背影出神。 红豆脑中难得灵光一闪,顿时紧张了起来:“小姐,你……你该不会是看上这算命先生了吧!”那可不行。这算命的一天就赚十文钱,买三个馒头,就是她红豆一顿都吃得完,更别提养家糊口了。那黎家可是对小姐挑三拣四的,作为小姐的大丫鬟,红豆铆足了心思定要让小姐找个比那黎三公子更厉害的夫婿好好给黎家甩个脸子。这穷算命的从长相到身家哪里都比不上黎三公子啊! 乔苒闻言只看了她一眼,忽道:“这个人……不简单!”至少那副字就不简单,能写出这样一幅字的人不是受过名家教导就是天赋过人,这两种情况不管哪一种自然都不简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六章 不速之客 不简单吗?红豆也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不简单在于让她家聪慧英明的小姐白白被骗了十文钱还别无二话。 眼看再走下去都要出城门了,红豆翻了翻眼皮,话在嘴里翻腾,憋了一路她快憋不住了。 一辆马车从城门而入,经过她们身边,泥水顿时溅上了才拧干不久的裙摆。 “谁家的马车?怎么看路的?溅人一身也不说一声吗?”憋了一路的怒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红豆叉腰大骂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叫骂起了作用,马车竟真的停了下来。 红豆心一惊,正要说什么,忽地见马车里走下一个人,高高兴兴的向她们这边跑来。 “乔小姐,又见面了!” 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恶人,却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马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金陵城中“颇有盛名”的黎辰。 上回来了一次玄真观,被乔墨揪走了,私下里也不知道乔墨做了什么,总之,那之后倒是没有看到这个黎辰又上山来找她了。 红豆见状不由翻了个白眼,更确定花了十文的冤枉钱:往东走,别说找办法了,这是找了个麻烦吧! “乔小姐,”黎辰高高兴兴的跑到她身边道,“那姓乔的……”话说到一半,记起来乔苒也姓乔,这才忙道,“那乔家老大去我家告了状,处处找我麻烦,令得我不得上山寻你,你近些时日可好?” 看到你能好起来才怪!红豆冷哼了一声。 相比小丫头红豆显而易见的厌恶与不耐烦,乔苒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闻言只朝他点了点头,道:“黎公子,你呢?” 黎……黎公子?这称呼让黎辰兴奋了起来,看着对面那张令自己痴迷的脸,一股脑儿全交待了,“最近清风楼里来了个如玉姑娘,人如其名,如花如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要见她一面,还得排号,过几日就快轮到我的号牌了,乔小姐要一起去吗?” 红豆听的愕然:这人怕不是个傻的吧!自己嫖还邀请小姐一起去? “好。” 女子的应声更让红豆惊讶的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家小姐也被这傻子染上了什么傻病。 这可不行,红豆一急,正要说话,却听乔苒再次开口了:“只是有个忙,不知道黎公子愿不愿意帮我?” 美人相求,黎辰当即不住点头,连问也不问一声,便拍胸膛保证道:“乔小姐的话,在下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要进一趟玄真观。”她道。 玄真观三个字倒是一下子砸醒了看到美人头脑发热的黎辰,见对面的少女眉目忧愁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了,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乔小姐真是个善心儿之人。” 玄真观的情况旁人也许还不清楚,可黎家却是清楚的,尤其他那个看着让他发憷的三哥就在当场。听说那个威风的不得了的苏巡按死了,这一道观的道姑估摸着都要给他陪葬。虽然那些道姑长的不怎么样,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没那么重的口味对那些年纪都快能当他娘的道姑有什么想法,可到底是都是些女子,黎辰还是觉得有些惋惜的。 乔小姐得那些道姑照顾了一段时日,想来是于心不忍吧!果然人美心也善,相由心生就是这般吧,黎辰美滋滋的想着。 那眼神几乎将心里的情绪泄露了个八九不离十,乔苒也未打断他的脑补,只任由他猜测。 “好。”想了会儿,黎辰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而后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只是要委屈乔小姐扮作我的小厮了。” 乔苒点头,看了眼一旁的马车,马车咕噜上还沾了山道上种花的五色泥,可见是刚从山上下来的。黎辰自己又是锦衣华袍,头上的发冠上还襄了颗硕大的珍珠。这般隆重的跟贾宝玉似的打扮一看就是去了昨日的宴席,眼下才刚出来。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黎宝玉”都姓黎,她无意去管他们兄弟、父子关系如何,光靠这一个姓氏,就足有办法带她进去了。 黎辰虽是个纨绔子弟,却也是个行事十分干脆利落的纨绔子弟,这一点从他见了她之后,第二日就跑上山来寻她就能看得出来。 既做了决定,黎辰当即便安排了下去,让小厮回黎府拿衣裳,决定午时之前带她进一趟玄真观。 …… “苏巡按身上有不少拳伤,”甄大人带着几个金陵当地的官员走过玄真观的花木长廊,向大殿的方向走去,“既然刺客带了刀,兵刃又未折损,要杀人,用刀不是更快?何必还要用拳头?显然凶手另有其人!” 苏巡按身份特殊,验尸结果自然不能马虎,虽然具体的验尸结果还不知晓,可就这么匆匆一眼,足以判定苏巡按的死不太寻常。 因为苏巡按的死,眼下的官员几乎可以分成京中官员与他们当地官员两派,哪一派先寻得苏巡按的死因,哪一派便得了先机。 所以,他们将自己的仵作留在那里验尸等结果,自己却往大殿过来。除了昨晚宴请的客人,观里的道姑也是重要的嫌犯,更有甚者,她们对玄真观更为熟悉,甄大人便带着人过来问话了。 嗡嗡的钟鸣声就在此时响了起来,几位大人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这群道姑怎么回事?这时候还有心思敲钟?” 是嫌命太长了吧! 一行官员大步向这边大殿过来,眼见官差还依旧守在大殿门口,有个大人当下便开口道:“怎么不看好她们?这时候敲什么钟?丧钟吗?” 这话真是不大好听,官差却只向他们行了一礼,而后摇了摇头指了指殿内的方向。 几位大人不明所以,疾走几步,却见那些道姑正老老实实的坐在殿内的蒲团上,而大殿的正中背对着他们站了一个人。角落里的铜钟旁也站了两个人,方才应该就是这两人敲得钟,见他们过来,两人当即便向这里走来。 这三个人哪来的?怎么把这三个人放进来了?众人有些疑惑。 走过来的两人年岁看起来不过弱冠上下,面容清秀俊逸,一身普普通通的长袍,只袖口衣角处那些考究的刺绣隐隐可见这三个人身份不简单。 “谢承泽。” “徐和修。” 眼前这两位年轻公子看起来和气,甚至还含笑的抬了抬手,可这两个名字一出,便叫一行金陵官员脸色一滞。 姓谢,姓徐。 陈郡谢氏,那可是同清河崔氏、琅琊王氏一样改朝换代不倒的世族,如今谢氏当家的老太爷在朝为一品太尉。 那个谢承泽虽未着官袍,可他和徐和修腰间那块大理寺的腰牌甄仕远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相较而言,徐这个姓倒是没有谢氏那般底蕴深厚,不过当今太傅徐长山应该就是他族中的长辈了,作为一代名儒,徐长山可说是天下儒生之首也不为过。 甄仕远朝他们抬了抬手,可不敢当真怠慢这两人,只是心里忍不住唏嘘:他从大理寺离开几年的功夫,京中的面孔却已换了一拨又一拨了。 有大理寺的腰牌,难怪官差不拦了。官员们回过神来,目光转向那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光看背影、体态,年岁应该同谢承泽、徐和修这两人差不到大。 这个估摸着也是哪家京中名门之后吧! 三道香烟袅袅升起,那人似乎正执着三炷香出神。而让他出神的,正是他正对面一尊泥塑的像。 那尊像是……驱邪除魔的张天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七章 问话 那人并未祭拜,只盯着那尊张天师的像看了一会儿便将香插入香炉中,而后转过身来。 他容貌清俊,姿态清雅,确实是个如谢、徐二人一般年岁的年轻公子,却没有如那两人一样自报家门,只朝他们点了点头,就走到那两人的身边去了。 “这位是?”一个地方官员试探着开口问道。 “他不是大理寺的人。”谢承泽只说了一句,便未再点破这个人的身份,而后开口道,“我等携密旨途径江南府,洽闻苏大人的死讯,便过来看一看。” 一行地方官员这才松了口气,不是特意为苏巡按来的就好。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快?昨儿才出事,今儿就到了。 “听说苏巡按是昨日遇的刺,”一旁的徐和修笑看了过来,“刺客抓到了么?” 若是一般的刺客遇刺用得着把整个玄真观围起来?甄仕远心中腹诽:这些名门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小小年纪便不比不少官场老手“会说话”。 知晓他意有所指,甄仕远也懒得兜圈子,左右他们不说,那些京中的官员也会说,没得平白得罪这几个出身金贵的子弟。 “验尸结果还未出来,不过,凶手或许另有其人。”甄仕远说着看了眼,坐在蒲团上神情或慌张或茫然的道姑,说道,“所以本官带人来问一问。” “一般而言杀人逃不了情、仇、钱三者,苏巡按一路而来,办了不少贪官污吏,想来总有些漏网之鱼。”谢承泽感慨了一声,道,“人又是在金陵出的事,听闻苏巡按曾在金陵呆过几年,想来这旧识也不在少数。”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语便点破了他们过来的缘由。 “谢大人说的不错。”甄仕远看向那群道姑,目光落到最前首那个盘腿而坐,自始至终不曾回身的道姑身上,“正打算过来问一问。” 这个和苏巡按“有旧”的观主,最该问一问,听说有人看到她昨晚与苏巡按吵了一架,委实可疑。 身后探究、打量、怀疑的目光,观主不是感觉不到,只是这时候……她苦笑了一声,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甄大人并没有过来问话,因为验尸结果出来了,那群大人来不及问话便急匆匆的走了。殿内随即响起了一片压抑着嗓子的低泣声。 有道童也有道姑的,她们也想不通,不过一晚的功夫,自己怎么变成嫌犯了? 这世间想不通的事情多的是,譬如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众人口中的“扫把星”,经此一事,估摸着“扫把星”的名头更要坐实了吧! “无量天尊!”她看着面前的三清道德师祖,低语了一声。眼下她自身难保,也顾不得那个女孩子了,唯一庆幸的是她并不在观内,也算是逃过一劫吧! “我以为你会想办法派人来找我,却没想到你就这么坐在这里等死了。”有声音响了起来。 观主惊了一下:这声音……抬头却见一个小厮,不,不是小厮,装扮的很是拙劣,能明显看得出是女子假扮的,那一双桃花眼就这么看了过来。 她怎么过来了?巨大的震惊之下,观主脱口而出:“你……” 一只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制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怎么进来的?”观主惊道。 此时周围的人都在低头抹眼泪,关了大半天,她们又累又饿,早歇了别的力气,哪还会如观主那样?就是偶有一两个抬头看到的,因着那小厮的脸被观主的身形所挡,便只当是被哪位大人差遣过来问话的小厮。 乔苒指了指墙角那扇小窗:那小窗窄小,也就能容一般的孩子与身形瘦削的女子通过。 观主看了她身上沾了不少粉尘的衣裳,喃喃:“难为你了,居然爬的进来……” 小窗口一张少年的脸正紧张的往这边看来,时不时又看看四周,一看便是在望风。 是黎家那名声不大好的小子。观主脸顿时一沉:“你怎么跟他搅到一块儿去了?” “他能带我进来,还有,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乔苒说着问她,“我们时间不多,所以有什么要说的你赶紧说,我会去做的!” 观主看了乔苒一会儿,忽地笑了,她眼眶发红,猛地揉了揉眼睛,而后摇头道:“不必了。” “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这件事,你救不了我。” 见乔苒想要说话,她又道:“你那个秘密也救不了我,你不懂……” “我懂。”女孩子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不止是真相,还有强龙与地头蛇,还要给朝中一个交待。”京中来的官员和金陵当地的官员可不就是强龙与地头蛇么? 观主笑了,声音柔和了不少,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脑袋:“你既然知道还来干什么?” “你只要将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其他的我来管。”乔苒拉下她的手道,“别把我当孩子,你若不说就真的死了,若是说了还有一线生机,别磨蹭了,快说吧!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孩子……怎么这个样子?观主一愣:有些过分霸道了吧!仿佛久居上位发号施令惯了的人一般。 “苏城那杀千刀的一定要在我这里办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那双眼睛,明明是心里是拒绝的,却仍这么说了出来。 “他想借此与我传些风言风语,如此无形相逼,流言猛于虎,到时候我这玄真观哪还呆的下去?”即便人已经死了,观主说起这件事来,仍是咬牙切齿的带了几分恨意,“真真自私凉薄,所以昨晚我趁着他们随意走动时在后院截住了他,想要他出面澄清,给我个说法……” “以这位苏大人的性子,怕是不肯的。”乔苒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后来呢?你们吵架了?不欢而散?” 观主点头:“之后他就往梨树林那里去了……” “那你可能是在他遇刺之前遇到的最后一个人了。”乔苒略一思索,又接着问了下去,“之后呢?可发生什么事了?” 观主嗯了一声,道:“之后我便回屋了,一直未见什么人,直到听他们过来说苏巡按死了,才被叫了出来。” 观主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找不出凶手,我们这一观上下的人要给他的死一个交待……”反正能确定凶手一定还在玄真观里,实在找不出,那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了。 “找的出凶手,他们争斗也未必会放过我……”观主说着叹了口气,“我逃不了的。”不管苏城将宴设在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面上与她有关,作为间接“害死”苏巡按的凶手,她怎么都逃不了。 “你……”女孩子思索了片刻,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阵催促声打断了。 “快快快!”黎辰那张脸在小窗口晃来晃去,若不是身形过不了那窗口,恨不能自己爬进来了,“有人过来了。” “那我下次再来找你。”乔苒不敢托大,给观主留了一句话,就跑到一边的小窗口钻了出去。 这动作还挺熟练的,观主看的一阵失笑,而后抬头看向面前的无量天尊:“无量天尊,不管你救不救得了弟子,能把这孩子送来,弟子已经知足了。” 患难见真情,这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她人微言轻,玄真观终究不是真正的世外之地,护不了她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八章 瞧一瞧 “吓死我了!”黎辰往日里拈花惹草的事情没少干,可这么刺激的事还是头一回干,两人明明已经离开大殿一段距离了,他却仍有几分心有余悸。 “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小的?”女孩子斜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黎辰嘿嘿一笑,尚存的几分惊慌也消失不见了,当即便笑着扯上了她的衣袖,笑道:“乔小姐,我可带你进来了,所以下一回你要同我去清风楼……” “我还不能走。”女孩子却瞟了他一眼,突然抓着他的衣领就往一旁的墙角躲去。 “你……”黎辰一声惊呼,剩下的话却再没有说出来。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嘴,乔苒用另一只手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一队官差走了过去,黎辰愣了一愣,察觉到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时,顿时激动了起来,而后脑袋上就挨了一记。 “小声些。”女孩子说着眼神扫向四周。 这一记让他有些懵!这个乔小姐……似乎跟他想象中的柔弱美人不大一样啊!黎辰心道。 “都看过那道姑了,你还不走做什么?”他说着小心翼翼的看向周围,嘀咕了起来,“一会儿叫爹揪住了,又要骂我了……” “我要看一下验尸结果。”乔苒说着向他看来。 黎辰连忙缩回了墙角:“这个真不行,他们不会给我看的。” “就说你三哥要的。”乔苒说道,“等一会儿,你三哥走后,你就过去要,反正现在乱的很,不趁这时候瞧一瞧,之后估摸着是瞧不到了。” 也正是因为事发突然,两派官员之间的关系又是微妙,趁着如今防备还未周全,她才有办法混进来。 “怎么可能我说要他们就给?”黎辰耷拉着脑袋不住摇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再如何见了美人脑袋发热,这事情还是不敢的。 “我说给就给,你听我的就是了。”乔苒看着他,问道,“我说你能带我进来,你就带我进来了,是不是?” 黎辰点头。 “我说有办法见观主,是不是就见到观主了?” 小窗口见到了也算见到了吧!黎辰又点了点头。 女孩子笑了,这一笑又看的黎辰一阵发愣。 “你以为你为什么今天能见到我?”她笑了笑,那双往常看来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竟露出了几分高深莫测来。 黎辰大惊:“你……你难不成……” “我会测算。”她说着斜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这样的名声,观主为什么要留我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黎辰恍然。 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乔苒心底闪过一丝心虚:她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眼下只揪的住这傻小子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沦落到要骗个傻小子的地步: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还知道你在家中为父母、兄长、姊妹不喜,对不对?”女孩子朝他眨了眨眼睛,循循善诱,“这些人里,你最不喜欢的就是你那个三哥,对不对?你若是帮我,这件事往后我说不定也能帮你。” 眼见他眼神变了,女孩子干咳了两声:“我说你能要到验尸结果就能要到,你信不信?” “可是……”黎辰仍有些犹豫,他再惹祸这种惹上官差的事情还真没做过。 “你就去要一要,他不给的话,手中飞快的翻看起了验尸文书,记起方才在梨树林见到的场景,不由沉思了起来。 看完验尸文书,黎辰将她带了出去,又得她亲口承诺会同他去清风楼看如玉姑娘,回去时不禁心头暗喜:还是乔小姐这样知情识趣的美人好啊!哪像大姐那个样子,见到裴家公子身边有个女子便要气的回去摔东西的。大家和和美美的不好么? 正暗喜间,一道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六弟,我几时让你去拿的验尸文书?” 不好,被撞上了!黎辰脸色一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九章 一个麻烦 这一撞让黎辰足足被禁足了半个月。 虽然倒霉的撞上了黎兆这个正主,不过到底都姓黎,黎兆当然不会否认这件事,只是家门一关,黎辰被带到了黎大老爷的书房之中。 有些话要关起门来问。 “你带了个女子进玄真观?”黎大老爷看着黎辰沉下脸来,双目中是显而易见的怒意,对于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他平日里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没什么用。往日里拈花惹草的也就算了,这次可了不得,居然敢打着三郎的旗号骗人了。 “你自己要找死,莫要连累三郎!”黎大老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说!那个女子是谁?” “我……我是不会说的。”黎辰双腿发颤,但看了眼一旁朝这里望来的三哥和大姐,还是强硬的回了过去。 再怕也不能在这两个人面前生怯! “不说?”黎大老爷被气笑了,扬声道,“来人,给我打!打死这逆子,看他说不说!” 这一句成功的激起了黎辰心底的傲气,他扬头大声道:“打死我也不说!” 两棍子之后,少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傲气也在屁股的疼痛之下烟消云散:“是……是乔小姐!” “哪个乔小姐?”黎大老爷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同在一旁的黎大小姐脸色大变:“是那个扫把星?” 这话一出,成功的让黎大老爷也变了脸色:见色忘义这种事自家不成器的小儿子做来不奇怪,一般而言都是打一顿了事,可若是这色是那个让他家三郎险些沾上的那个女人的话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好,好得很!”黎大老爷气的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恨得咬牙切齿,“都被赶出方家了还敢如此作乱?先前的账还未与她清算,我黎家只是不与孩子一般计较,真当我们是泥捏的不成?” 黎大小姐闻言忙道:“父亲所言极是,我看她就是心有不甘,眼见三郎回来了,故意作乱,好借此引得三郎的注意,我看……” “我还当是哪个乔小姐,原来你们说的是她。”一旁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的黎兆终于出声了,他看向盛怒的父亲和姐姐,还有一旁摸着屁股擦眼泪的弟弟道,“这个时候不宜节外生枝,金陵城现在乱的很,不必为了一个乔小姐让我黎家卷入麻烦之中。”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黎大小姐冷冷的瞪了眼摸着屁股抹眼泪的黎辰,“都是这混账东西惹出来的麻烦……” “明明是你!”黎辰不服气道,“撺掇别人去欺负人反被骂了……” “还有这一回事?”黎兆似乎有些惊讶,抬头看了黎大小姐一眼。 黎辰见状忙开口三言两语间就将那一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话未说完,黎大老爷已脸黑如炭底:“奸邪狡诈的女子!我黎氏门风清正,竟妄图往我黎氏泼脏水,简直可恨!” 黎大小姐更是听的美目含泪:“若非她那一日言语辱我,裴家小姐也不会因此给我甩脸……” “说大姐你装模作样、沽名钓誉嘛!”趴在凳子上揉屁股的黎辰抬起头来,嘿嘿一笑,“一样骂你给你甩脸,大姐你怎么不生裴家小姐的气?” 这混账东西嘴里就没一句好话!黎大小姐一声尖叫,正要冲过去对黎辰动手却被一声“且慢”及时劝住了。 出声阻止的是黎兆,对上黎大老爷隐隐露出几分不悦与不解的眼神,他笑了笑,正色道:“乔家小姐再如何都与三郎无关,这一点还请父亲、大姐放心。” 这倒是!黎大老爷点头,比起眼里只知美色稀里糊涂的六郎,三郎从来都是风光霁月的君子,言出必行,是他黎氏的骄傲,是与族亲间说话挺直腰背的底气。所以六郎再如何混蛋,有三郎在,黎氏一族族长的名头迟早是他的。 黎大老爷与黎大小姐脸上神情稍安。 一句话就将父亲和大姐安抚下来,黎辰觉得酸的厉害:怎么同样是说话,甚至说的话都一样,三哥的话就跟圣旨似的,他的就跟放屁一般呢?难不成话到三哥嘴里还能镀个金不成? “父亲以为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安抚完这两人,黎兆又开口问道。 这话让黎大老爷一愣,却还是回了他:“父亲自是极好的,品行端方,行事进退得度,我黎家有今日,全靠父亲撑了起来,只是……” 只是谁会想到英明了一辈子的黎老太爷会犯这样的糊涂?而且还险些害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 原先说那女子扫把星,还有人不信,可眼下瞧瞧,她跟方大夫人走得近,方大夫人一家出事了,她去玄真观,观里不过才多久的功夫也出事了,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我只是有些奇怪祖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黎兆若有所思道,“乔小姐的名声,祖父不可能不知晓。” “还能如何?定是被那个方大夫人算计了呗!早听闻这个方大夫人未出阁时就是个惯会算计的主,看她铁了心要护那扫把星的架势早惹得方家上下不快,眼下倒好,自己都出事了。”黎大小姐说起此事时神情满是厌恶,“真是谁沾谁倒霉!” “方大夫人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提及方家,黎兆神情微凝,半晌之后,对黎大小姐道,“大姐,这件事往后不要提了。” 对上黎大小姐惊诧的神情,黎兆没有多言,只微微摇头:“此事我亦不知,只是我们千万莫要卷入其中。” 不能随意卷入的定是天大的麻烦,一个不小心还会送命的。 “那真是好在没有听父亲的,”黎大老爷有些心有余悸的感慨了起来,“跟这女子有关的人都少招惹为妙!” 这是有道理的,既然知晓这个人是麻烦,不招惹是最简单的了。只是……回忆起祖父明亮睿智的目光,黎兆有些迟疑:“我一直很好奇那一日祖父到底想说什么……话说回来,祖父的病还是老样子吗?” 自从那一日中风之后,黎老太爷就不曾说清过一句整话,一晃都快五年了。整个江南府的名医几乎都来府上看过了,可就是束手无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章 人走 “如果整个江南府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天下能治好祖父的也许只有一个人了。”黎兆垂眸想了想道。 黎大老爷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自家三郎说的是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任性过头”的阴阳司奇人——人称药王的孙思景。 “要见他一面比见陛下还难,而且还有人说孙公已经死了。”黎大老爷眉头紧皱,一脸犯难道,“这可怎么办?” 黎兆闻言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孙公是否还活着,但我知道谢承泽和徐和修他们来江南府就是为了寻孙公。” “找孙公做什么?”黎大老爷一愣,突地仿佛想到什么一般,猛然变了脸色,“难道是长安有什么人出事了不成?” 孙公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京城里来人寻他,这时候突然找了过来。不管不顾的要寻一个医术惊人的大夫还能为了什么?不是伤就是病。 “父亲,此事我并不清楚。”黎兆看向黎大老爷,道,“但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出事了,”顿了一顿,他神情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哪个和谢承泽、徐和修一同来的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一面。” 黎大老爷看着他,却见黎兆上前,只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阴阳司?”黎大老爷蓦地脱口而出三个字,在看到一边的黎大小姐与黎辰时声音顿时截然而止。 “什么话还要悄悄说?”正揉着自己屁股的黎辰嘀咕了一句,“三哥不是自诩君子吗?你们君子不是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吗?” “你给我滚出去!”黎大老爷扬声喊了一句,让外面的人进来将黎辰带走。 黎大小姐见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然呢?全由着你将家里的事抖给外头的女子听?” “素问,你也出去。”黎大老爷看向出声的黎大小姐,满脸肃然之色,“此事不是你们该管的。” 一起被轰了出去,黎辰表示很满意,朝黎大小姐翻了个白眼,高兴的被人带走了。 …… 黎家的事暂且不提,就说见到乔苒好好的出来,浑身上下没有少掉半根头发,红豆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满:“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什么黎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垂涎小姐的美貌,往后小姐还是不要去了,这种事奴婢来做就可以了。”反正她没有美貌这种东西,没什么可给他垂涎的。 乔苒笑了笑不置可否,只让她收拾收拾,道:“且带些换洗的衣物,我们去城中住两日。” 红豆不解:“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去城中居住?”说话间又忍不住心疼,“玄真观也不知道怎么办呢,每日吃饭什么的都要花银子。”这样吃下去迟早要花光的,去客栈的话岂不是又一笔花销? 红豆觉得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责任重大:吃上头可以抠一些,却决不能浪费了小姐的美貌。 “不去城中居住,黎家就要找上门来了!”乔苒说道,“这般漏洞百出的混了进去,旁人可不是傻子,就算黎家不出声,可黎辰这张嘴,估计也就几棒子的事就将我交待了出来。” 红豆急的大惊失色:“那可不得了?黎家岂不是又要来寻小姐的麻烦了?” “他黎家倒是敢来啊!”乔苒轻哂,“到这里,他声音顿了一顿:其实如这般看来,这位乔小姐倒也能算的上有情有义。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这种时候一介无权无势的女流愿意奔走,光凭这一点这个乔小姐就不是大姐口中那样的女子。 “三公子?”属下还在等他的命令。 黎兆想了想道:“她人应该就在城里,不会走的。” 属下应了一声,道:“那找到她们之后,属下是不是立刻就将人看管起来?” 看管吗?黎兆摇头:“不必。” “你们什么都不必做,看着她们,将她们的行踪告诉我便是。” “是。” 他倒想看看她一介女流还能怎么救出那群玄真观的道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一章 旧事 “年四十又三,身高八尺三寸……”乔苒回忆着那封验尸文书上的内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个身高真真是……”站在人群中,几乎是一眼望到,从城中走过的话估摸着要高出旁人一个头了。 “体侧赤肿,似拳伤所致,这至少说明有人用拳头袭击过苏巡按,而且还是乱拳击打,一个听闻武艺高超身形又如此高大的男人被人打成这样……倒像是毫无还手之力时所致。”乔苒看着浴桶里的水出神,“双臂、腿测皆有刀伤,最深不过半寸,这些皮外伤应该是刺客所致。” 这些都是外伤,真正的致命的是一根从头顶自上而下的银针,银针有毒,苏巡按是被毒杀身亡的。这样的杀人手法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不是经验老道的医者,就是同为武艺超群之人,普通人根本没有这样的力道。 “小姐。”红豆火急火燎的从外间走了进来,见她还呆在浴桶里,忙伸手拭了拭浴桶内的水温,这一试当即脸色大变,“小姐快起来,这水都凉了,莫伤了身子!” 一想事便忍不住走神,待被红豆从浴桶中拉出来之后,乔苒问她:“打听的怎么样了?” 红豆看了她一眼,这才道:“什么事情有小姐身子重要?奴婢一不在,小姐就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往后叫奴婢怎么敢离开?” 大丫鬟嘛,总是应该多操心一些的。红豆将乔苒塞进了被窝里,这才说了起来。 “打听清楚了,听闻今日去了好几拨打听消息的人了,那医馆坐堂的还不等我说出了来意,便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原来观主当年就是元春堂做下手的医女,磨了几年,那元春堂的老大夫见她有几分天赋,便教了她一些医术,其中观主最擅长的就是正骨。一个擅长正骨的女医倒是与一般女子不大一样,所以,当年倒有不少瞧中观主这‘不一样’的来求娶观主。不过当时观主一一回绝了,听闻是跟一个江南书院求学的穷书生好上了。诺,就是死了的那个苏巡按,那时候这个人不叫苏城,叫苏二狗子……”说到这个名字,红豆忍不住险些笑出来。 “看来这位苏巡按的家境不大好。”乔苒听闻倒是若有所思,“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这个奴婢也问了,小姐让问的奴婢怎么可能不问?”红豆哼了一声,语气中不无骄傲,“那坐堂的虽是不知晓,不过让奴婢问了一圈,倒是从元春堂那个做饭的厨娘口中得知这位苏巡按最开始可是一口流利的北方口音,人倒也有学方言的天赋,也就几个月的功夫就学的了一手流利的金陵方言,当年进书院还是靠观主给人正骨的钱进去的。” “那如此说来这个苏巡按就极大可能是北方人,这世间的书院不少,好的书院也不止江南书院一座,京城更是人才云集,他这是何苦来着从北方跑到金陵来?”乔苒奇道。 “这个还真不知晓,”红豆摊了摊手,无奈道,“只知道这个苏巡按是从别地来的金陵,然后跟观主好上了,观主助他读书,又拿了钱财助他赴京赶考,只等他来年中个进士什么的回来求娶她。” “要是真娶了观主也没先头那位苏夫人的事了。”乔苒笑着摇了摇头,“痴心女子负心汉,这故事我听的多了。” “也不大一样呢!”红豆说道,“先头那位苏夫人是先吏部的一位大人之女,正经的官家小姐,听闻那位苏夫人与生的一表人才中了进士的苏巡按一见钟情好上了,但是苏巡按却并未隐瞒金陵还有位‘红颜知己’,诺,就是咱们的观主,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让苏夫人大为感动,感动之下主动退了一步,同意苏巡按娶观主做平妻……” 乔苒忍不住摇头:才步入官场的苏巡按当时可不是如今的巡按,只是才中进士的毛头小子,正是需要仰仗苏夫人家那位岳丈的时候,观主一介出身平平的女医真要千里迢迢进京去给苏巡按做平妻,那日子可真不好过。 “消息传到金陵城,不少人都在称赞苏巡按重情义,结果咱们观主当场就拒绝了,还说‘就当那些钱财是喂了狗’,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观主继续当女医也碍不着苏巡按的事,结果苏巡按太重情义,三天两头派人到医馆里去等着,总之闹了好一场之后,观主干脆不当女医去了玄真观出家当了道姑。” 这就对了!难怪观主提起苏巡按如此厌恶了!出家也是被他“重情义”给逼得,如此看来,当时为了自己或者说为了姨母,观主愿意主动放下身段找苏巡按,还真是叫她承了天大的情。 如此大的情,她乔苒又怎能置之不理? 而且照这么说来,观主同苏巡按可不是什么旧情,而是有仇了,如此动机有了,再想到苏巡按的死因,观主作为曾经的女医,能将毒针刺入苏巡按头顶也不是不可能的。乔苒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她能想到这些,想来那些大人也能想到。 若是两方人马急于破案,光这一些就足够定观主的罪了。有时候这些大人求的并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一个想要压倒对方的机会! 寄希望于对方的良心吗?乔苒可不敢这般托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这么一想,哪还睡得着? “红豆,去海利号看看同方回来了没有?”乔苒翻身下床,穿上衣裙向外走去,“这可等不得!” 再怎么等不得也不能这时候出来吧!因为苏巡按出了事,城里宵禁的时辰也由亥时改到了戊时。 “小姐,快到戊时了。”红豆提着灯笼有些害怕,到时候被巡逻的官兵撞见她们两个女子在街上晃说不准是要进大牢的。 “人命关天啊!”乔苒感慨了一声,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继续向前走去。 “哟,这是哪来的小娘子?”一身酒气扑面而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乔苒。 红豆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引来巡逻的官兵!”乔苒对红豆说完这一句才松开了手。 她惊讶的看着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的醉汉,而后抬头呆呆的看向乔苒:“小姐……” 乔苒早收了脚:好在自己曾学过几招防狼术,方才那个醉汉手还未碰到她,她便本能反应的一记撩阴腿踢了过去。 “好厉害!”看着乔苒一脚将那醉汉踢得爬不起来,红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忍不住喃喃了起来。 “踢对了地方,就是一介弱质女流也能放倒一个男人……”乔苒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细思了片刻,她看向红豆,“算了,我们快走吧!” 一阵锣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前方浓烟滚滚,不少近处的百姓都从家中跑了出来,有人更是提着水桶冲了过去。人这么多,红豆倒是松了一口气,唏嘘道:“这下倒是放心了,不怕遇上巡逻的了。” 有人提着水桶经过她们身边,乔苒出声叫住了她:“这位小哥,发生什么事了?” “不长眼睛吗?你……”正急着去救火突然被个女子拦住了去路,任谁都是火气直冒的时候,只是这火气在看到拦住他的那个女子的长相时顿时消了不少,那伙计模样的人脸红了红,声音也软了几分,“前头的棺材铺失火了,看到没?就是那个董家棺材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二章 一个怪人 董家棺材铺?乔苒心说好巧。那个赖在观里的董大老爷和她们一样,作为无关的闲杂人等在那些大人来之前被“请”出玄真观了。 他家棺材铺失火了?乔苒心头一惊,这董大老爷莫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这般一想连忙带着红豆赶了过去,这里的动静早已引来了巡街的官兵,众人合力之下,火势总算小了下来。待到火势被扑的差不多了,一阵干嚎声响了起来。 乔苒和红豆跟随在人群后看向坐在那烧的一片狼藉中的董大老爷,他怀里抱着个妇人正在哭喊:“丽娘啊,丽娘啊……” “这人死了么?”有好事嘴碎者嗤笑,“哭的跟嚎丧似的。” 这话也忒难听了,是以才一出口便受到了不少人的怒视。 “听说是被横梁砸到了头,看样子是……啧啧啧。”围观的百姓摇了摇头,低语道,“都摸不到什么气了。” “你们胡说,我家丽娘没有死!”董大老爷双目赤红的看向周围的百姓,而后仿佛蓦地想到了什么一般,恐慌道,“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救丽娘!” 人群一阵骚动,更有不少妇人低头暗自垂泪:真是好个情深义重的男人! “瞧他这样子……”红豆有些触动,“原先赖在玄真观里还以为是个无耻的小人呢,没想到对自己夫人还挺好的。” 乔苒不语:确实挺好的,哭的双泪俱下,嚎的触动人心,看周围百姓的反应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哭的有些……就像在看戏似的。就如先前那个被人怒视的嘴碎者说的那样。 想到这里,乔苒看了眼那个被人怒视的嘴碎者:一把年纪的老者,对周围怒目而视的百姓视而不见,此时正站在人群里哈哈笑看着正在痛哭垂泪的董大老爷,看到高兴处还激动的拍打着大腿。 这反应……真是大有生怕不被人揍一顿不舒服的架势。 乔苒看了片刻,正要收回目光,那看的哈哈大笑的老者却忽地一转头,一张枯皱的脸上,双目亮的惊人,就这么朝她望了过来。 乔苒被这样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恰逢此时人群骚动,那董大老爷抱着他那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城中医馆去了。 乔苒回头对红豆说道:“我们走吧!”正事要紧。 红豆才嗯了一声却紧接着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她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巴,努力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可愈是如此愈是发不出任何声音,非但如此,就连抬手变得十分吃力。怎么会这样?她惊恐的看向正抓着乔苒袖子的老者,此时那老者的鼻子正隔着自家小姐的衣袖嗅来嗅去,红豆眼神转为愤怒:这老不羞的登徒子,找打! 事实上乔苒也确实这么做了,一脚踢了过去,那老者“啊哟”一声捂着下身,痛的在地上打滚,手指更是指着她颤颤:“你……你个臭丫头……” 乔苒掸了掸裙摆上的尘土,向他伸出了手:“红豆怎么说不了话了?” “要解药?”老者一边嘶着气一边轻哼了一声,眼珠转了转,蓦地拉长了声调,看着她,“你自己不是就有?” “我哪来的解药?”乔苒皱眉,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平日里是个和气的人,但不代表没有脾气,甚至脾气还挺大,这老者做事委实有些欠打了,于是她走近这老者,抬脚道,“老丈,我敬你一把年纪了不想动手,快将解药交出来!” “好好好,不就是解药嘛!”老者见她一脚在他下半身附近晃来晃去,虽然自己一把年纪了,估摸着也没这个心思想这种事情了,可身体有些部位该有还是得有的,可不能真叫她一脚下去没了或者残了。 “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冲!”老者不屑的哼了声,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掏来掏去,而后掏出一只纸包递了过来,“诺,给你!” 乔苒伸手,指尖一阵尖锐的刺痛之后,那老者跳了起来,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说罢哈哈大笑着一蹿便没影了。 乔苒有些咋舌:这还是她平生头一回看到有人身轻如燕,一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她可能见到了传说中的江湖高手,乔苒心道:只是这高手人品不怎么行。低头看向自己葱白的指尖一滴血珠缀缀,乔苒想了想,一手遮住红豆的眼睛,将血珠挤入红豆的口中。 “哎呀!”一声粗重的仿佛憋了许久的吐气之后,红豆叫了出来,“那老登徒子!” “没事了。”乔苒拍了拍红豆的肩膀,手指上针尖大小的伤口已经止住了,不等红豆开口发问,就晃了晃手里的灯笼,“我们走吧!” 昏黄的灯光中,女孩子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锋芒:那个人知道她的秘密。原来,这个秘密并非不说就无人知晓了。至于所谓的味道么?她虽然嗅不出来,但相信这个老者嗅得出来的话,那么这世间定然有人也嗅的出来。 真是麻烦啊!再世为人的机会果然不是那么轻松的,可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带着红豆向海利号疾步行去。 这一回,倒是找到同方了,交待了一番请乔墨帮忙的事之后,乔苒不敢耽搁就带着红豆离开了。 此时已近亥时了,就是没出什么事,这个时辰,金陵城也宵禁了。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红豆下意识的抓紧了乔苒的胳膊,喃喃:“小姐,一个人都没有呢!” “若是有人也是官差,被撞见的话我们可是要被抓起来的!”乔苒笑着打了一声趣安慰红豆道。 红豆点了点头,正欲说话,一道身影如风一般卷了过来把她们冲倒在地。 “小姐!”红豆惊叫了一声,看着乔苒被人一把抓起衣领向一旁黑漆漆的小巷里带去。 是那个老登徒子! “放开我家小姐!”红豆惊叫了一声追了过去,街巷里黑漆漆的,她伸手摸了摸,一脚踏了进去,而后撞上了墙面,昏了过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眼前黑漆漆的小巷错综复杂如活了一般改变了位置,而后红豆一头撞上了墙面,乔苒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这是什么障眼法?”乔苒看向那昏倒在地的红豆,“放开我!我的丫鬟还不知怎么样呢!” “真是没见识!奇门遁甲,知道不?”老者不屑的哼了声,“你那个丫鬟太吵了,你跟我来!” “你将她一个女子丢在街角?”乔苒沉下声来,一脚踢了过去,这一回却被对方灵活的躲了开来。 “唉哟,臭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老者口中嘀咕着指向不远处向这边过来巡街的官兵,“喏,巡街的过去了,放心,没事的!这金陵的官兵本事不怎么样,作奸犯科的事倒是从来不做的。” “你要干什么?”乔苒心下一紧,对于这种半路冒出来的“怪人”,尤其还是个武力远在她之上的怪人,本能的敬而远之。 “都说了跟我去救个人,真是啰嗦!”老者说着足下发力向城外狂奔而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懂吧!” “我也要救人,耽搁了一会儿的功夫没准要赔上几十条的性命。”想到玄真观里的观主和那些道姑道童,乔苒心头焦急,“老丈,你要救你的人,与我何干?” “借你的解药用一用!”老者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跟我去救完这个人,你爱救谁救谁!” 乔苒被气笑了,却没有再说话:因为再挣扎也是徒劳的,只是沉着脸一声不吭的任他拎着她向前而去。 城郊的山上白石林立,远远看去,就瘆得慌,待到走近了,这种渗人的感觉更甚了。 这是城郊的乱葬岗。 “到了。” 老者在一处新填的土堆前停了下来,将她扔到了一边,取出藏在林间的铲子就挖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三章 夜闹 乔苒的脸都绿了:任谁大半夜的被人带到这种地方,想来都是一样的反应。 夜风卷过,一阵凉意自脚底生出。 “老丈,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乔苒看着他走到一旁,风过山林,发出尖锐的啸声。 “你怕什么?”那老者头也不抬,低头挖着,“就是有邪祟那种东西,这种时候还不会出来的,”说着一把铲子丢了过来,“你帮忙一起挖啊!” 大半夜跑到乱葬岗挖人?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情。乔苒迟疑了片刻,将地上的铲子捡了起来。 …… 今夜真是不大消停,许久没有出过什么事的金陵城今夜先是闹了一场失火,帮忙救完火又闹哄哄的将人抬到了医馆,百姓好从众,大晚上的跟着跑来跑去,待到那大夫表示人没了之后,险些要跟着那开棺材铺的过去顺带将丧事办了……好不容易将人赶回去,已经折腾了大半夜了。 巡街的官兵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前方安静的街巷,叹道:“可算好了,大晚上的折腾什么,有的睡赶紧睡啊!似我们还没的睡呢!” “就是……”身后的官兵跟着向前走着,一脚落地当即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下去,好在及时被人拉住了。 “谁啊,街上哪个让你乱放东西的?”抱怨声起,随着灯笼晃晃,昏黄的灯火下映出鹅黄色的裙袍。 乱放的不是东西,是个人啊! 官兵们围了过来,骤然的刺目让躺在地上的女子眼皮颤了片刻,忽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亮,待到适应了才松开手,对上周围朝她望来的官兵时,女子喃喃:“小姐……” 为首的官兵嘴角抽了抽:这么亮的光还能将他们看作她家小姐?那这位小姐生的该有多着急啊! 定了定神,他大声道:“看清楚了?哪个是你小姐?你……” 一阵刺耳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令得周围的官兵一阵皱眉。 “小姐!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女孩子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向他们冲了过来。 喂喂喂,不要命了?看她不管不顾的往这里冲,为首的官兵忙不迭地收了手里的长枪,险些往枪口上撞啊!官兵被吓出了一头冷汗,再看那不要命的女子已经抓住了他的袖子:“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快去救小姐啊!”说罢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的真是太难看了,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还有老大一个包,像是撞到哪里留下的。官兵一连嫌弃的推了推她:“喂,老子的衣服新洗的!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宵禁?初犯按规矩可是要进大牢的!” 突然受到了一阵训斥,那女子茫然的抬起头来,鼻间还挂着一个老大的鼻涕泡,怔怔的看了他片刻之后,发出了一声更为嘹亮的哭喊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 “知道了。”官兵皱眉看着她,“你说好几遍了!” 女子看着他,眼里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我家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死了!”官兵看了眼自己被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袖子,嫌弃的将她拎到一边,“你家小姐的事再说!先说说为何无视宵禁半夜出现在大街上!” 女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抬头向他看来:“我家……” “知道了,你家小姐被人抓走了!”官兵说着顿了顿,有些犹豫的看了眼身边的手下。 手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外加……外加一点点的不忍。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不知道哪家的丫头嚎啕大哭,哭的还这么丑的样子,让人有些不忍心。 “宵禁外出的事且不跟你计较了。”官兵想了想道。 女孩子浑然不觉,只眼神呆呆的喃喃:“我家小姐……” “行了!说说你家小姐被谁抓走了?”官兵看向她,“去哪里了?”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看到。 “可看清楚抓她那人的相貌了?” 女孩子用力的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清了,是个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大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将铲子插到一边的土堆里,长舒了一口气:“贼娘的,埋得还挺深的。” 挖了那么久,总算是看到了一只袖子了。 乔苒只觉得这衣袖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来,帮忙把人抬起来!”糟老头子撸起袖子,用手拨开遮住那具尸体的一层泥土,露出了那具尸体的本来面目。 在看清那具尸体的本来面目之时,饶是自诩镇定如乔苒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她是……” “那个开棺材铺的婆娘!”老者冷哼了一声,“你走了不知道,老儿我倒是跟过去了。那些坐堂的庸医一说人没了之后,看热闹的就散了,没人看热闹也就不用演了,开棺材铺的把他那丽娘直接埋了……喂,你干什么?” 见女孩子突然趴了下来,原先矫揉做作的不动手,此时倒是一股不管不顾的样子,抓起人就往外拖,老者吓了一跳。 将人拖出土坑的乔苒抬头看他:“你把我叫来,是想救活她对不对?”女孩子说着一伸手,拔下发簪,眼睛眨也不眨地往下刺去,豆大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她将手指伸到老者面前:“救吧!” 一阵怔忪之后,愤怒的斥责声瞬间响了起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放血?这里怎么救人?”老者说着扛起那丽娘就向山下跑去,“跟我来!” 乔苒大步跟了上去。 …… …… 待到夜色褪去,天光渐明的时候,官兵总算是将负责描画人像的文吏抓了过来。 “我说唐中元,你小子大早上的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文吏打着哈欠满脸不善的看向那个抓人的官兵。 “老子一晚上没睡了!”名唤唐中元的官兵说着撇了撇嘴,指向里头,“你不来画这个像,老子今天是走不了了!” 一个蓬头垢面,脑袋上还顶着老大一个包的女子闻言匆匆忙忙的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见他们开口便是直言:“我家小姐……” “好了好了!”唐中元大喝了一声,“人给你抓来了,那糟老头子长什么样跟他说!” 文吏惊讶的看向唐中元:“你就是被这疯女人折腾了一晚上?” “你胡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可是个洁身自好的正经人。唐中元瞪了文吏一眼,斥了他一声:“干活去!这不知道谁家的丫头弄丢了自家的小姐,你去画了一会儿去榜上贴一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糟老头子那么张狂!”唐中元说着唏嘘不已,“我金陵城竟有这样的恶徒,这可了不得,千万不能放过这种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四章 重要嫌犯 唐中元口中不能放过的这种人的长相正在文吏的手中一点一点显出清晰的样貌。 “眼睛再小一些?”文吏手指比划了一下,问那个看起来刺激受大了有些疯疯癫癫的丫头。 那丫头重重的点了点头,指向眼睛道:“还有几条褶子。” “这年纪倒确实挺大了。”唐中元瞟了一眼画像打了个哈欠,看向外头明亮的日光,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回屋里补觉了,哪还会呆在这里跟个丫头胡乱折腾。 “没错,这糟老头子还委实可恨!”红豆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一个大包,怔了怔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家小姐……” 唐中元和文吏同时皱起了脸:这一早上都多少回了,且不说这丫头哭的有多难看了,就说这声音也委实聒噪的厉害。 “好了好了。”文吏连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将手里的画像递了过去,“看看那糟老头子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红豆接过画像一看,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对!” “不对?”文吏吓了一跳,连哈欠都只打到一半便连忙夺了回来,提笔问她,“哪里不对?” 红豆想了想道:“是神态,那糟老头子猥琐的很!” 搞了半天是这个,文吏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画像递给一旁的唐中元:“这个画不出来,差不多得了。” “可是……”丫头还想争辩,唐中元便拉着文吏大步走了出去,待走远了些,见红豆没有跟过来,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对仍有几分睡眼惺忪的文吏道:“你去找个大夫来。” 找大夫?文吏被他吓了一跳,拿眼睛瞪他:“找大夫做什么?” “给她看看。”唐中元指了指屋子的方向,道,“看看是不是伤到了这里。”他手指点了点脑袋道。 “瞧着有些傻气,不知道是不是撞的。”唐中元说着从怀里摸出一角碎银,肉疼的递了过去,“我出钱吧!” 文吏接过碎银,想了想,道:“我瞧着她好像没什么问题,许是天生就这么傻气呢!” “胡说!”唐中元瞪了文吏一眼,卷起手里的画像向门外走去,“哪有人天生这么傻气的!” 虽然忙于苏巡按被刺杀身亡之事,但不代表金陵地方发生的作奸犯科之事,衙门就不管了。听唐中元道出了源头,甄仕远问他:“哎哟,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被人抓走了?这可不得了,家里人来了么?” 唐中元摇头:“没有,只一个婢女受了刺激,脑子不大清醒,属下已让人给她找个大夫看看了。” 甄仕远点了点头,很是满意的看了唐中元一眼:他们金陵府衙的人且不说能力如何,却个个都是人品端方之人。 “你做的很好。”这般一想,甄仕远连忙夸赞了唐中元一声,接着道,“是哪家的小姐啊?找人通知一下家里人吧,只有个丫鬟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啊!” “这个不用的。”唐中元心说这种事情哪还用大人你提醒,想他唐中元这样能干的人,这一点早想到了。 他说道:“这姑娘就是先前那个被扔在玄真观的乔小姐!” “什么?”这话一出,甄仕远脸色大变,“昨晚先是开棺材铺那个姓董的家里出了事,现在又是那个乔小姐抓走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和玄真观搭上关系的一个两个都出了事。 “快!”甄仕远说着抓起手里的大印就在画像上连落两枚,催促他,“你快去贴上,这个抢人的老头子极有可能是此案的重要嫌犯,万万不能放过!” 唐中元忙应了下来。 待他离开后,甄仕远又唤了一声“来人”,手下进来候命。 “那个乔小姐的丫头也要着人看护起来!”甄仕远肃然道,“若是本官没有猜错,那凶手极有可能会来取这个重要证人的性命!” 交待下去之后,甄仕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跌回椅子里,口中喃喃:“这一次怕还是我金陵地方官员要拿了这个功了。” 所以,任他大理寺也好、吏部也罢,再会破案,都比不上运气,有什么比证人找上门来更大的运气呢? …… 官府的告示栏里张贴了新的告示:这次是整个江南府要通缉一个人,据说是大凶大恶,掳掠女子的奸邪之徒。 “相由心生果真诚不欺我也!”百姓挤在告示栏前对着画像叹道,“瞧瞧这老头子生成如此模样,真真面目可憎!” “是呢!那神态也是猥琐丑陋,这等人一看就是大奸大恶之徒!” “一把年纪了还要掳掠女子,啧啧啧,这种人仔细是要被雷劈的。” …… 难得有什么事发生的金陵城近些时日连出大事,先前苏巡按的事情离他们太远,不是他们能够评头品足的,那么这一件江南府疑似出现为老不尊的采花大盗之事激的原本尚算平和的金陵城开始鸡飞狗跳。 百姓奔走相告,权贵人家的女子不得随意外出,就是小户人家的姑娘都不怎么上街了,非但如此,就连生的模样俊秀、白净斯文的男子都不大外出,。曾经热闹的朱雀大街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大早上的,有生的俊秀好看的年轻人从街上经过,路边卖粉汤的老板忍不住叫住了他:“喂,我说后生,你生的如此模样,这些时日不要出来走动了!”老板说着指了指路的尽头,江南书院的方向,“你看,那些学生都不出来了!” 他说着压低声音道:“江南府出了那种人,你们这些生的好看的太危险了。” 谢承泽看了那麻子老板一眼,笑着向他道谢:“谢大伯提醒,这就回去了!” 而后就在老板的注视中,走到了路的尽头,直进了那座上书“裴府”二字的宅邸中。 我的乖乖,能进出裴府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老板松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裴府的雅苑里,两个年轻公子正围着一炉氤氲的茶水说着话。 “家里不准随意出门了,说是江南府出了采花大盗。”说话的是裴家行十三的公子裴曦之,也是如今此辈中年岁最小的一个,裴氏子弟各各相貌出众,裴曦之也不例外,这样的出身外加相貌,金陵城中对他青眼有加的女子不在少数。 此时,这位被不少金陵当地名门贵女青眼有加的裴家公子,早没了平日里那副拿捏姿态的做派,懒懒的倒在软塌上长叹,“什么采花大盗这么厉害,女子不准随意出门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男子……” 一旁的徐和修笑了笑,道:“等承泽回来,我们就能知道这个采花大盗是何等模样了。” “我已经回来了。”声音自外响起,谢承泽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怎么了?那采花大盗生的何等模样?”裴曦之忙从软塌上坐了起来问道。 “生的何等模样?”谢承泽一哂,看向徐和修,没有回答他,却突然道“孙公有消息了。” 孙公有消息了? 这一下,就连站在窗边对着窗外一丛青竹出神的年轻公子都转过身来向他望去。 见他都看过来了,谢承泽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拍在了案几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五章 那个乔小姐 画像上一个神态猥琐的老者正朝大家看来,一旁的几枚大印更是无比显眼。 “这……”饶是见了谢承泽的态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这一幕,徐和修还是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公他……” “他夜里掳走了一个女子,人家的丫鬟跑去报案了。”谢承泽说到这里,也不由的扶了扶额,似乎有些无奈,“我特意去府衙走了一趟,甄仕远说掳走的就是那个曾在玄真观寄住过的乔小姐。” “那麻烦了。”站在窗边的年轻公子闻言便摇了摇头,口道一声“麻烦”之后又道,“先是玄真观出了事,又是曾在观中寄住过的人接连出事,孙公这一掺和,怕是会引得本就麻烦的案子更加麻烦。”而且这麻烦还会将人引入歧途。 “那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徐和也听明白他的话,叹了一声,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找孙公才是最要紧的事。”而且他们与代天巡视队伍里的那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时候跑去掺和一脚怕是不美,话说回来,孙公掳走那个乔小姐做什么?” “那个乔小姐……”裴曦之在一旁听了片刻之后,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初来乍到,可能没有听说过那位‘乔小姐’的事情。” “你这话听起来……”谢承泽看向脸色颇有几分微妙的裴曦之,奇道,“似乎这乔小姐在金陵城还有几分名声。”原先他们以为只是寻常的犯了什么错被赶到道观去的女眷,不过听裴曦之话里的意思似乎另有乾坤。 “你们去街上打听打听,”裴曦之指向院外,说道,“说一下这个乔小姐,十有八九会告诉你离这个扫把星远一些。” “扫把星?”站在窗边的年轻公子咦了一声,有些奇怪,“是命格有问题?” “不知道,但离她近的“非死即伤”倒是真的。”裴曦之说道,“这个乔小姐的母亲是金陵首富家的二小姐,据闻在金陵城也曾是个小有名声的美人,后来……” 当年的旧事于当事人再如何凄苦难捱在旁人口中也不过三言两语的事。 “总之那位方大夫人出了事之后,方家就将她赶了出来,是这玄真观的人收留了她,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裴曦之摊了摊手,摸了摸下巴又有些唏嘘,“听闻这个乔小姐生了一副好相貌,不过这样的人,再好的相貌也没用。妯娌关系不睦的方家自从将人赶出来之后就一直相安无事,那从来没什么事的玄真观倒是从她去了之后就出了事,就连我都有些怀疑这个乔小姐是不是真的……” 这也不是他一个人怀疑,现在整个金陵城都在说这位乔小姐怕是真的“扫把星投胎会害人”了。 剩下的话裴曦之没有说,只是看了眼谢承泽他们,给了他们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是不是真的扫把星?”谢承泽倒是不以为意的一哂,看向那个站在窗边的年轻公子道,“这里不是有行家嘛,问问他就是了。” “将她的生辰八字给我,我倒可以算一算。”那年轻公子笑了笑,目光微凝,“不过一个人如果真的这么倒霉除了真的命格有问题也许也有可能是人为的。” 他站在窗边,看向外头的竹林:“你说乔家二老与她生母接连出事,若真是不折不扣的扫把星那么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位乔老爷与嫁到方家的方大小姐了,尤其是那位方大小姐,那么些年不出事,偏偏这时候出事,这实在叫人有些怀疑。” 谢承泽和徐和修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方家的事情他们并未关注过,就是同出大理寺,大理寺手头的案子没有千件也有百件,这件事恰恰是他们没有听说过的。 “还有方家,原本妯娌不睦,将人赶出来之后就相安无事了?”他生了一张文雅清俊的相貌,声音温文尔雅,却不代表不会说难听的话,“风雨来临前总是最为宁静的。” 这话一出,立时引来了那三个人的注视。 对上这样的目光,他摊手:“我随便说的。”顿了顿,又道,“只是觉得方家用那位方大夫人的钱财用的如此心安理得,却连善待一个女子都做不到,这书香门第的名头啧啧啧……” 裴曦之摸着下巴连连点头:“是啊!方家此举确实有些不厚道。” “不厚道的又岂止方家?”徐和修看了裴曦之一眼,道,“那黎家又厚道了?我先前看黎兆也算不错,却没想到家里却是这么个光景。” “这些年黎家跳的确实厉害。”裴曦之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微妙,“我母亲先前还有意让我娶黎大小姐,结果就因她这么在街上同这位乔小姐吵了一架,倒是救了我一命。”说罢这话,裴曦之有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真是好险! “黎家祖上那位神医还是不错的,”站在窗边的年轻公子道,“济世救民,颇有几分大医风范,兴许手段不及孙公,但德行却是……” 三人正听着他说话,结果话到一半,他却突然不说了,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们一眼,忽地开口道,“这个有神医的黎家曾同这个乔小姐险些定下婚事,后来因种种变故作罢,现在孙公掳走的女子也是乔小姐,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奇怪? 家里曾出过大医的黎家老太爷定了个声名“狼藉”的女子给历史最出色的子弟,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正常的亲事。老实说,这两人之间的差距几乎隔了天地,至少在旁人眼中是根本不登对的两个人,也不怪黎家如此愤怒,质疑她们骗婚了。 至于孙公,旁人不抓,偏抓这个乔小姐,不管大医还是神医都跟这个乔小姐有关,这真的是巧合吗? 有些事没人提时觉得理所当然,但若是有人提了起来,便愈发觉得不能深想,愈是深想便愈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我想见一见这个乔小姐。”他说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六章 药人 想见一见乔小姐或者可以说与找到孙公是同一件事。 谢承泽闻言便笑了,他道:“那真是好巧,可以让府衙的人顺便帮忙一起找一找孙公了。”他并没有说破画像上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京城之中见过孙公的人并不多,也顺带可以瞒上一瞒。 玄真观里,几个随行的京官愁眉凝结:“将玄真观这些人交出去能不能交待呢?” “死的可是苏巡按,而且那些刺客还同贪污案有关,怎么可能交代得了?” 京里的消息不会来的这么快,但想也知道要么抓住真凶,要么将剩余的贪污同党揪出来,否则是交待不了的。 “我看那个观主嫌疑重大,事情都查过了,苏巡按在这等事上手段激进早惹得她不满,怀恨在心,因爱生恨,女子发起狠来可不比男子差,她又没有什么人证……”京官道,“就这样嫌疑还不大?” “要证据。”刘继泽说着瞟了眼那个开口说话的京官,道,“你就是贪功冒进也要有个限度,且不说什么草菅人命这种话,这金陵地方官也在盯着呢,而且听闻近日金陵地方官似乎有了些许眉目……”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京官,问道,“黎大人呢?” 这个黎大人指的就是才进吏部不久的年轻官员黎兆。 随从应声而去,不久之后便将黎兆带了过来。 “见过几位大人。”黎兆俯身施了一礼之后,起身道,“正有事要同几位大人说。” 他说着看向他们:“前几日,金陵城夜里连出二事,先是一个姓董的开棺材铺的家里失火了,那老板自己是逃了出来,夫人却因此而丧生,而后又有奸邪之徒掳走了一位女子。” 刘继泽看着他:“这些事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不管是开棺材铺的还是被掳走的乔小姐,先前都是寄住在玄真观的,后来为苏巡按设宴才迫不得已离开,金陵府衙这些时日正是在追查那个掳走乔小姐的奸邪之徒。”黎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展开递了过去,“有人见到了掳走乔小姐的奸邪之徒的长相,眼下官府正在通缉此人。” “原来是这样。”几个官员恍然,“难怪这几日都看不到甄仕远他们的人,竟是为了抢先一步在我们之前破案。” 刘继泽看了眼画像便收回了目光,道:“这有何难?他们能找我们也能找,不过是找个人罢了。” 几个官员点头应是。 刘继泽又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站的形如松柏的黎兆,顿了顿,问他:“你将从黎家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我们,就不怕家里在甄仕远手下不好过日子?” 黎兆摇了摇头,正色道:“我黎家行的正坐得直,自不怕甄大人为这点小事让黎家难过。” “果真是大医之后,颇有几分先祖遗风。”刘继泽不由赞叹了一句。 黎兆朝他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此时的乔苒还不知道城中为了找身边这个人快将城里翻得底朝天了,只是端起已经半干的粥抿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这粥委实不大好吃。 她看向窗外,那怪老头正对着院子里种的一堆稀里古怪的药草念念有词,看了会儿怪老头,她又转头看向屋内,屋内唯一一张破床榻上,一个面色青白的女子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若不是那轻微到微不可见的胸膛起伏,她一定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这就是那个董家棺材铺老板的夫人,她看不懂怪老头的是如何几根银针,几张符外加她的半碗血让这个名唤“丽娘”的女子活过来的,却知道这个人应该不是一般人。想到他一见自己不管不顾凑上来嗅来嗅去的举动,估摸着多半是个醉心于医道的厉害医者。现世她也见过不少科学家疯子,有时候专注于一道,确实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人多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外事。所以看明白这一点之后,对于这老头那一日的举动也多了几分宽容。 只是这个丽娘也只是活过来,却同活死人无异,对她来说更希望丽娘会开口说话,她有种预感,那个姓董的棺材铺老板应该知道些什么,还有,不知道同方有没有将她交待的事情告诉乔墨了。 “不行,还是不行。”那老头忽地嚷嚷了一声,冲入屋内,而后一伸手,“借点血来。” 乔苒看了他一眼,驾轻就熟的开始放血。 “没道理啊!”那老头一边放血一边喃喃,仿佛陷入了什么古怪的矛盾之中,“该不会是你这血有问题吧!”说罢又凑近嗅了嗅,“是这个味道啊!” “我的血……到底怎么回事。”乔苒见他眼下一副肯理人的样子,连忙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这具身体带了无数的谜团,她既然接手了这具身体,就有弄清楚的必要。 “听说过药人么?”老头眼下确实有同她说话的兴致,瞥了她一眼,道,“你跟药人差不多,不过就是专供符医驱使而已。” “那就是不是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是不是?”想到那个曾经的清醒梦,乔苒笃定,“是被人喂了药。” “你知道还问?”老头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见乔苒抿唇神色不辨的样子,悻悻的又加了一句,“一般人就算喂了药也成不了药人,你喂了药能活下来的才行,这种人万中无一,可是个宝贝啊!”他看着她目光发亮,上下不住的打量。 “那您知道懂这种炼制供符医驱使的药人的人除了您之外还有什么人么?”乔苒想了想,又问他。 “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至于就区区几个,这种炼制方法在一些古籍上有过记载,能拿到这些古籍的多半也是知道这种方法的吧!”老头低头取血,口中一边喃喃“莫要浪费,省着点用”一边唠唠叨叨的与她说了起来。 乔苒记起观主对她的叮嘱,试探着问:“长安有阴阳司,想来阴阳司里知道这种方法的应该就有不少吧!” 老头抬头瞟了一眼:“又不是一个两个,你要干嘛?” “我好奇是谁将我练成的药人。”乔苒也未瞒他,这老头怪是怪,脑子却灵光的很,她的这点小心思瞒也是瞒不住他的。 “多数人都会死,我侥幸活了下来那是我的本事,他们在拿我炼药时就没顾惜过我的性命。”乔苒摊了摊手,脸色围城。 “怎么?想寻仇?”老头闻言一哂,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就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大晚上的一个人带个丫头在街上晃,连老头我一招都过不了,还想去长安?” 乔苒不语。 “想去长安报仇,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要想了。”老头道,“你懂阴阳十三科么?你有阴阳眼么?” 乔苒摇头。 老头笑了:“那还是顾惜一下小命吧!” “我可以先想,待我有了能力再来做。”乔苒说着收回了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七章 有凶 对于乔苒的话,老头只是轻嗤了一声:“想了做不到更是自寻烦恼。” “什么都不想的话……”老头想了想,道,“像你那个大惊小怪的丫头,像那些傻子,整天笑的不也挺开心的?” 乔苒摇头:“我想活的清醒些。” “那你慢慢清醒吧!”他说着端着药碗便出去了。 乔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扬声问他:“这个丽娘能醒过来么?” 老头抬头隔着窗朝她看来。 乔苒向他解释道:“这个人很重要,她醒过来或许能救下几十条人命。” 老头闻言一哂:“人横竖都要一死,谁也躲不开的。”说罢摇摇头又开始做事了。 “晚点死,活久一些多看看世间的风景都是好的。”乔苒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死过一回的人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纵使她那个现世并没有留给她多少人情味,可她还是开始怀念那个世界。 老头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继续低头捣鼓他的药草。 乔苒走了出去,抬眼望去:他们眼下就在栖霞山的后山上,只要略一抬头就能看到玄真观。也不知道观主她们怎么样了,她心道。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观主垂眸,“苏城不是我杀的。” “但你嫌疑不小。”坐在她面前的两个京官道。 “我知道,你们就是想拿我去交差我也别无二话。”观主低头道了声“无量天尊”。 两个京官脸色顿时涨的通红:什么叫拿她去交差?有些话看破不说破,这女冠也委实不够圆滑……难怪苏巡按当年反悔了。若不是寻人寻的一筹莫展,那嫌疑重大的嫌犯不知怎的竟放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也不至于再到这里来找这女冠问话。 一场问话问的不欢而散,两个京官冷着脸离开了。 “人还是找不到。”谢承泽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两张新贴的告示,原先是各自找人,唯恐引起对方的注意不敢大肆宣扬,眼下寻了几天都寻不到人已经不再遮掩了,偏偏就在这两方人马的大肆搜寻下,人还是放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其实这也不奇怪,”徐和修手里摆弄着一把折扇,看了眼那两张新的告示,道,“孙公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躲,一时半刻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若是容易找的话,陛下又何至于特意让他们携密旨出行? “你们看过戏法么?”在一旁静坐了半晌的年轻公子突然抬起头来问他们。 戏法?这时候是讲这种闲事的时候么?谢承泽与徐和修有些讶然。 年轻公子只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骡马市那些杂耍手艺人变戏法最是喜欢玩障眼法,城中早搜了不知多少遍,与其抓着一个人便又是揉脸又是扯胡子检查有没有乔装打扮的,久寻不到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也许他们人早不在城中了。” “城外也不是没找过啊!就是临近的姑苏等地也早翻过了。”徐和修摇头道,“并没有找到他们的人。” “作奸犯科这种事情孙公是不会做的,所以那个乔小姐定是好端端的。据那些人所言,这乔小姐又生了一幅好相貌,落入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所以若真要找,这两个人应该极容易寻找才是。”年轻公子想了想,道,“如此却还是找不到,我想我们或许找错地方了。” “什么意思?”谢承泽有些糊涂了,“这整个江南府还有我们不曾翻过的地方吗?” “有的。”徐和修却在此时突然出声,他脸色微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一个地方,所有人都不会去翻。” “哪个地方……”谢承泽皱眉,正要问下去却忽然变了脸色,“难道……” 年轻公子点头,说出了三个字:“玄真观。” 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就在玄真观附近,兴许走路都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乔苒移开了遮在眼前的叶子,被那怪老头打发到山脚下来采药,此时她离玄真观已经有些远了,远到一片叶子就能遮住整座玄真观。 她将叶子抿在口中,吹出了一声欢快的声音,抓了一把疑似老头要的药草丢进了身后的箩筐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不仅是救活还要救醒,乔苒叹了口气:所以古往今来救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没有被人这般指使着跑来跑去过。就是现世里再怎么爹不疼娘不爱的,还要遭受数不清的暗害,她也是正经联姻的产物,未来手掌两家大权的大小姐,没有人会指使她跑来跑去。到了这里,虽然是个被赶出来的小姐,但身边有红豆这么个丫头,自然也没有被使唤过。 这一回,碰到了这个怪老头,没想到倒当了一回跑腿的。夕阳的余晖之下,满目的山景都被镀上了一层暖暖的橘色,乔苒随手抓了一把路边的野花拿在手里把玩,药草采到了,可以回去了。 从山脚走上半山腰的平坦地,远远就看到那怪老头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仿佛陷入沉思一般一动不动,对此乔苒已经习惯了:这老头一贯如此,想事情时不能打扰,有时候一想就是大半天的。 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他:譬如他是谁。这样厉害的医者应该不是普通人,又精通符医……该不会是那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药王孙公吧!这般一想却又笑了:怎么可能?她哪来这样的运气!这具身体克不克亲,她不知道,但运气不大好倒是真的。 “咯吱”一声,推开松动的木门,乔苒走了进去,扯了扯绑在身上的箩筐,对他道,“药采来了,你……” 一只手猛地扣上了她的肩膀,乔苒一惊,低头对上老头充血的双目,他一张嘴,满目的赤红溅了她一脸。 黏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走!”几乎是从牙关中蹦出的一个字,乔苒紧接着就被一道大力撞飞了出去。 尽管有山间杂草为垫,乔苒还是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一群蒙面人从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气势汹汹而来,乔苒吓的一惊,身后老头的声音带着怒吼声传来。 “走!” 乔苒大步向前走去,身后兵刃交夹声络绎不绝,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不敢回头看。 走,快走!身边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连人带筐翻倒在地,三枚柳叶镖就这么插在了她身边的地上微微发颤。 院子里蒙面人影交错,那老头的身形在交错的人影中愈发瘦小,瘦小到几乎辨不清楚。 怎么办?初时的慌张之后,她渐渐冷静了下来,爬起来,想要过去,却又停住了。 她不会武,过去只能添乱!一抬眼,玄真观在山石丛林间巍然而立。 “来人啊!快来人啊!”她大声喊着向玄真观的方向跑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八章 先生 求救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这个认知让乔苒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却又无可奈何。不过就是这件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事也不是这么容易做的。 身边时不时有柳叶镖与她擦身而过,臂弯和后背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不知道自己中了几支飞镖,只敢不住地往前狂奔,这一口气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就很可能接不上去了。 山风猎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高度紧张的缘故,听觉都变得无比敏锐,她甚至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夹杂在山风中向她本来。 前方玄真观仍巍然而立,明明往日里不过短短一盏茶功夫的路程此时却变得无比漫长起来。 那阵原本细微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大,她甚至还能听到对方“噗嗤噗嗤”的呼吸声,像是憋了许久的一口气总算是缓了过来。这时候,乔苒总算是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再怎么因为精神高度紧张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她能跑得过一个会武的蒙面刺客?没有几分手段谁敢来行刺?尤其行刺的还是老头那样又会武又懂医的医者?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来,她不敢回头,双脚的动作此时放佛同意识分离开来了一般,只知道不住地向前奔跑。 “低头!”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乔苒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来不及细思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便本能的低了低头,眼前银光一闪而过,刀刃从头的那样生的一副好相貌。不过此时对于徐和修他们而言,这样的好相貌也不过多看了几眼罢了,更让他们在意的是盘里这七支从她身上取出的柳叶镖。 那七支柳叶镖都恰巧避开了要害,也算是幸运了,但那些前来刺杀的刺客显然不至于蠢到不在镖上下药。 “三支镖都够迷晕一头牛了。”谢承泽看了看手里的柳叶镖放回盘中,悻悻道,“她倒好,居然还能跑这么久,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真的不敢相信。” 别说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子了,就是个成年壮汉,一两支镖也足够迷晕他了。这个不懂半点武功的乔小姐居然带着七支柳叶镖跑了那么远,难怪那些刺客得手之后,便追了过来。 徐和修叹了口气,再次问谢承泽:“孙公是真的……” 谢承泽点了点头,道:“仵作都验过了,什么假死药都不可能到这样的程度,倒是屋子里躺着的那个妇人还活着,近日隐隐有转醒的迹象。” 不过比起那个妇人,想必他们赶到时还清醒的乔小姐会知道的更多一些。 乔苒是被红豆凄厉的哭喊声惊醒的,她睁开眼,背部的酸麻让她连半点都动弹不得,没想到几支飞镖的后劲这么足。 “红豆。”她喊了一声。 正在嚎啕大哭的红豆顿时一惊,哭声瞬间停了下来,呆呆的看了她片刻之后,随即迸发出一阵更为响亮的哭声。 乔苒无奈的开口吐出了三个字:“我饿了。” 这三个字顿时让红豆的哭声停了下来,忙擦了擦眼泪,对她道:“小姐,奴婢这就去煮粥。”说罢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乔苒自嘲的笑了笑,听一道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乔小姐,倒是没想到原来一早便见过了。” 是那个算命先生的声音,乔苒抬眼看他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干干净净,仿佛不染尘埃的样子。平心而论,对于他这样一个人,很难让人生出恶感,但这不代表她就会全然的去相信一个陌生人,尤其还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陌生人。 她虽然方才醒来,但从红豆的哭声以及门外那些走动的府衙的官差中也能推测到自己现在大抵就在府衙里。那么眼前这个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当然不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算命先生了。 “你是谁?” “在下姓张,单名一个解字,如今在阴阳司做事。”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却让乔苒心头一惊。张是大姓,天下姓张的不知几何,可单名一个解字,又在阴阳司做事的那个张同玄真观大殿里那座被供奉在殿中的张天师是一个张。 倒还真是个算命先生,而且还是个极其厉害的算命先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九章 那个秘密 就是消息闭塞如原主都知道张家,可见这个张家有多出名了。要清楚张家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去城里的茶楼酒馆,掏两个赏钱给说书先生,他能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人有诗书传家,有手艺传家,有医术传家,这个张家则是阴阳术传家。当然说他是算命先生也不算完全是,这个世界的阴阳术划分复杂,可不只单单一项,总之眼前这个看似文弱无害的人是个厉害人物。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她眼下人躺在床上,连动一下都费劲,虚礼什么的自然就免了。 张解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怎么样了?”乔苒问道,“就是那个老头。”其实对老头的身份,乔苒已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原先以为自己运气不大好,不太可能遇上大人物,但眼下看张解这样的人都来了,那么那个曾经不太可能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真相了。 张解摇了摇头,道:“孙公不在了。” 果然!乔苒张嘴,自嘲的咧了咧嘴:倒真是运气好了一回,碰到了传说中的大人物,结果大人物什么都没说就死了。如此连番而来,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如传言的那样扫把星了。 “你会算命的吧!”想到那一日他的随口指点,乔苒眼珠转了转,向他看了过去,“帮我算算我的命格是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不好。” 张解笑了笑,没有回她这句话,只是忽地对她道:“乔小姐身体很好。” 乔苒道:“……还好,没什么小毛小病的。”这具身体平日里确实很少生病,不过他突然来了一句这样的客套话倒让她有些不大习惯。 对她的回答,张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屋里那个妇人醒过来了。” 这话一出,乔苒当下便双目一亮:“她能开口说话了?” “喉咙有损,过两日就能说话了。”张解说着看了她一眼,“你那个丫鬟说她是那个姓董的开棺材铺的老板的夫人。” 乔苒嗯了一声,道:“孙公这几日就是在救治她。”尽管孙公人已经不在了,但用药这时候开始起作用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比预计的迟了好几日。 “救人孙公带着你做什么?”张解问道,他声音依旧干净,目光温柔的向她望来。 乔苒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本能的开口回道:“他要……”才说出两个字,忽地一惊,意识到自己险些将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了。 后背本能的惊起了一身冷汗,他温和无害,一开口却险些套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乔苒不再说话,只默不作声的看着张解。 “乔小姐很小心。”对上她满脸警惕的神色,张解却笑了,语气依旧温和,没有半点生气或发怒的迹象,而后起身,门外红豆正高高兴兴的提了壶茶水向这边过来,张解走到门边,从里面关上了门。 红豆一惊,尖叫一声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我家小姐还在里面!” “在下有事要同乔小姐说。”张解说罢这话,便顺手落了闩。 听到那声落闩声,红豆怔了一怔,片刻之后,门外响起了一阵呼天喊地的叫喊声。 “你放开我家小姐!” “快开门!” “孤男寡女的……放我进去!” …… 这样的喊声持续到一阵沉重的闷哼声响起才渐渐消了声音。 乔苒躺在床榻上看张解走了过来。 她倒是不像红豆那样担心孤男寡女什么的,只是暗忖他到底想说什么。 “乔小姐,”张解喊了她一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再次看她,“你现在能信的只有我,最可信的也是我。” 乔苒没有说话,等他的解释。 “孙公不会无缘无故带着一个女子救人,除非这个女子于他救人上大有益处,这世间也没几个医术胜得过孙公,所以孙公带着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张解说道,“那七支柳叶镖上的迷药你居然能坚持那么久,这是不合情理的。” “这可不是能用体质好糊弄过去的。”张解见她无动于衷,不由叹了口气,忽然从怀里取出两枚符纸,向她看来,“若要印证很简单,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说着指了指乔苒手上的割伤。 是先前为孙公放血留下的。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可瞒的?乔苒翻了翻眼皮:平心而论,第一眼见到张解时,她是不讨厌甚至隐隐有几分好感的,可现在却不敢再有了。倒不是说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他太聪明了,在他面前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孙公说我同那些药人一样,不过是专供符医驱使的药人。”乔苒说着。 张解嗯了一声,又问她:“那个妇人呢?” “我和孙公从坑里拉出来的,那个姓董的有问题。”乔苒说着有些唏嘘,“孙公的药配的出了些差错,不然丽娘早该醒来了。”早一些,兴许就同那些刺客错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差错。 张解盯着她看了片刻,恍然:“所以你跟着孙公救这个妇人是为了玄真观里的那些人?” 乔苒点头。 “那这件事你大可放心。”张解说道,“只要人不是她们杀的,玄真观里的人就不会有事。” 乔苒对朝政局势一知半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张解见她茫然的样子,便开口解释了几句:“苏城的死涉及贪污案,传到京中,陛下震怒,你大可放心官员不会因为推诿强功而草草了事,这件事陛下要真相,那么大家也会寻个真相。” 真相,要看是谁想要。是乔苒要的,那要做到不是一件易事,可若是陛下要的,那么所有人都会倾尽全力去寻个真相 张解见她松了口气,笑问:“乔小姐可安心了?” 乔苒点头。 “好,那该说我的事了。”张解说着看向她,“很多事于你而言兴许要使劲手段也不一定做得到,但于我不过举手之劳,”顿了顿,见乔苒看着他,他笑了,“譬如方大夫人的事。” 乔苒心头一紧:“你想要什么?”有得必有舍,她眼下什么都没有,不,美色是有的,但对方显然并不贪图这些东西。 张解向她看了过来,开口:“把你的那个秘密交给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章 审问 四月初的阳光越发暖和,乔苒换上了薄薄的春衫躺在软塌上在府衙的大院里晒太阳,那几支柳叶镖的后劲委实太足了,足到她身上的刺伤都已经消了印记,身上还是有些提不起劲。 红豆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官差,官差手里端着几碟小菜,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唐中元,”红豆叫了一声那年轻官差的名字道,“放这里。”她指了指乔苒身边四方小几。 “天天这样吃下去,你家小姐都要被你喂成猪了。”唐中元说着目光落到了她的脑袋上,尽管请来的大夫都说她那个额头上的包对脑袋没什么影响,包也早消了,可他还是觉得这丫鬟的脑子有些问题。 “反正不吃你的。”红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头换了张笑脸看向乔苒,“小姐,喝粥了。” 乔苒点了点头,问红豆:“乔墨……表哥来消息了么?” 红豆摇头:“奴婢去海利号问过了,连同方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奴婢昨日又去问了一回,那掌柜居然将奴婢赶出来了,小姐放心,赶明儿奴婢再去……” “还去什么去啊!”放下碗碟的唐中元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明显是那海利号的老板把那什么同方调走了,不想再与你们接触罢了,人家不欢迎的是你们,懂不懂?” “你胡说什么?”红豆叉腰愤怒的看向他,“那可是我家表公子,对我家小姐可好了……” “金陵首富乔家的老大嘛,谁都知道这老大是个不得宠的。”唐中元翻了个白眼道,“没准是他私下接触你家小姐被发现了,那乔大老爷一向好面子的很,对你家小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哪还会让乔家老大同你们接触?” 这猜测估计八九不离十了,乔苒看了唐中元一眼,点了点头,对红豆道:“算了,往后不要去海利号找人了。”原本也是担心案子的事情想请乔墨帮忙查一查,但现在张解既然说了这件事情会得个真相,请乔墨的意义也就没有那么大了,她就不信这么多官员铁了心要查件案子是吃素的,总不至于闹出枉顾人命的事情来。 乔苒松了一口气,在阳光下闭目听身边红豆和那个叫唐中元的官差斗嘴吵架。有一茬没一茬的斗嘴声中,困意渐渐涌了上来,等到再次睁眼时红豆和唐中元的声音已经没有了。 这是吵累了走了么?她翻了个身,一抬头看到的不是红豆也不是唐中元,居然是张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此时正坐在旁边翻着一本书。阳光下拉出了一张清俊的侧颜,气质清雅。 这算命先生身上有股读书人的感觉,乔苒对读书人一向是很难生出恶感。 “醒了?”察觉到她翻身的动作,张解合上手里的书向她看来。 乔苒嗯了一声,看着他:这个人还不至于闲到跑过来看她的地步吧! “我来看看你。”张解说道。 乔苒一惊。 这副受了惊吓的表情让张解沉默了片刻,开口继续说了下去:“那个姓董的交待了,你要去看看么?” “我可以去?”乔苒怔了一怔,问道。 张解点头。 “人是他杀的?”乔苒又问了一句,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张解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道:“去了便知道了。” 去当然是要去的,而且去的心安理得,这种心安理得还是在于她的那个秘密,这个秘密的份量足够大,大到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张解都愿意为她行个方便。 那个姓董的棺材铺老板就关在府衙的大牢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陛下的关系,那些几日前还同当地官员势同水火的随行京官已经一反日前的坚定,竟同当地官员开始合作起来。 乔苒这几日一直在府衙的后院里养伤,虽然与前院不过几院之隔,却对前院的事情一无所知。看了眼在大牢门前同两个京官寒暄的官差,乔苒再次感慨了一番时局多变便跟在张解的身后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惊“咦”声。 “这是?” “那个乔小姐。” 想来就算是京官也早被告知了这个“乔小姐”的独特之处,一阵轻微的抽气声之后,那京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果真生的一副好相貌。” “不是这样的好相貌怎会让那位出手相护?” “原先还以为……不是寻常人,却不想终究逃不过一个‘色’字。” 后面的话有些听不清了,乔苒抬头看了眼张解,她都听得见张解会听不见?眼见自己被人这样揣度,张解脸上也不见半点怒意,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继续带着她往前走去。 这间与旁的牢房隔绝开来,四面无窗的牢房中灯火通明,乔苒站在门外向里望去,一个浑身上下锁着铁链的人正趴在地上,白色的囚衣外血迹斑斑。 对待凶徒当然会用刑,尤其还是杀害一位代天巡视的巡按的重犯。 两个狱卒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里头的审问声也在此时响了起来。 “董大春,你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董氏会被孙公所救吧,她已经都说了。苏巡按遇刺当晚你混入玄真观,直至三更归来,回来时一身血迹,神情慌乱……” 董大春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她没有死,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那个苏大人是我杀的。” 被打断问话的大人语气不善,似乎有些恼怒,却仍压抑着继续问了下去:“那本官问你,你是如何杀了苏巡按的?” “先用拳头踢打,待泄愤了,再使有毒的银针自他头顶灌入,”董大春说着“嘿嘿”笑了两声,“这一下大罗神仙都活不了了。” 乔苒想到仵作的验尸结果,董大春所说的其实与验尸结果是吻合的。这个董大春如无意外就是凶手了,且不管苏巡按这样的人死在他的手里有多窝囊,就说这件事进行的也委实太顺利了吧!正愁找不到凶手,凶手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正在审问的大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了顿,又问董大春:“你与苏巡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苏巡按?” 杀人总要有个动机,从苏巡按的尸体来看,董大春似乎对他极其怨恨,这也是很多人想不通的地方,一个代天巡视的巡按怎么可能与这样一个人有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一章 遗漏之处 董大春低头咳了几声,再次抬起头来:“观主女中豪杰,小的甚是倾慕,不然也不至于赖在观中不愿走了。” 什么?乔苒脸色顿变。 这个回答显然让审问的大人也没有想到,牢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倒是那个董大春再次说了起来:“小的未发家之前在武馆打过下手,会些拳脚功夫,当然这点功夫同苏巡按是比不了的……” 人算不如天算,平日里,十个董大春也不是苏巡按的对手,却不成想正碰上了受伤的苏巡按,真真是趁他虚要他命。审问的大人从牢房里走了出来,一阵唏嘘:若是苏巡按泉下有知,会不会气活过来?什么样的刺客没见过,却偏偏死在了这种人的手里。 见到张解,那审问的大人忙施礼喊了一声:“张天师。” 阴阳司设大天师一个,天师五位,小天师九位,张解和孙公同属于阴阳司天师位,属正三品。乔苒看了眼一旁神色淡淡的张解,心道他这个年纪就位及正三品的,除了拿命博出来的武将,文官的话就算家世再如何显赫这个年纪也到不了这个位子吧。 “余大人,审完了?”张解问那个审问的大人道。 那个审问的余大人点头:“有人证,物证与口供吻合,凶手应该就是此人了。” “可刺客对苏巡按造成的伤不过是皮肉伤,那点伤不至于让苏巡按对付不了董大春吧!”一道女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审问的大人听的一阵蹙眉,转头看了过去,见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少女,眉头拧的更紧了:“你是何人?”这金陵府衙的大门是那么容易进的?怎的让一个女子随意出入? 乔苒只是突然想到便脱口而出,被这个余大人这么一问,不由怔了一怔,而后就听张解在一旁说道:“她是我带进来了,说的也没错,那点伤不至于让苏巡按对付不了董大春。” 余大人想了想,喃喃:“没准用了迷药什么的……” “仵作的验尸文书上并没有提到苏巡按曾中过迷药。”张解看了乔苒一眼,又道。 余大人想了想,转身准备进牢房再问一问却被张解叫住了:“先不要审问董大春,让仵作重新验一验苏巡按的尸体。” 余大人动作一顿,抬头向张解看去,这位张天师虽生的一副文弱和气的样子,平素里又是个讲道理的,但真真说起话来,就连徐和修、谢承泽两位小大人都不会反驳他,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都不为过。 只是这一回验尸的可不是普通人,有才者必自傲,能将仵作这种下九流的贱籍翻身成官身的,那位大理寺的封仵作也是个脾气不小的人物,这下好了,有热闹看了,余大人悻悻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 “张天师,听说你对老夫的验尸结果有疑问?”封仵作被带来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这时候,也不管面对的是个官职远在他之上的正三品天师,开口便是一句冷嘲热讽,“人说张天师品行端方,君子遗风,我看也不如此,男人啊,终究却也逃不过一个色字,哼!果真是红颜多祸水!” 那个封仵作说罢这些还瞪了乔苒这个“红颜祸水”一眼。 张解只是笑了笑,依旧不见半点生气的样子,转头看向乔苒:“你想验哪里?” 乔苒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突然提出要重新验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乔苒心中一动,再次感慨了一番他的心细如尘之后,走了过去。 张解那一问几乎坐实了她“红颜祸水”的身份,那个封仵作又见她如此不知好歹的真过来了,当即脾气就上来了,将身上背的竹箱一股脑儿的塞到她手里,而后手一摆:“东西给你,喏,你来验!” 一旁的余大人听的早生出了一头冷汗,这时候傻子也听得出封仵作是在说反话了,乔苒显然被封仵作突然这么来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张解在一旁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那一箱东西,带着她向苏巡按的尸体走近。 乔苒是见过苏巡按生前的模样的,身材高大,样貌儒雅清俊,在人群中也是个鹤立鸡群的人物,官府虽然用了不少的冰来保存他的尸体,但才一走近,一股腐臭味便扑面而来,样貌更是早辨不出本来的样貌了。 再好看的人,死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乔苒有些唏嘘:红颜枯骨一场空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张解虽然不是仵作,却显然于阴阳十三科都略有所通,符医也是多少懂一些的。让她含了姜片之后,便问她:“你要看哪里?” 乔苒露出些许难色,还是凑近张解低声说了几句。 见这两个人验尸还要凑在一起,封仵作再次发出了一声冷哼。 张解听完她说的,似乎也有些意外,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亲自在手上裹了布之后开始翻看起苏巡按的尸体。 “是这里么?”张解问她。 乔苒点头。 “……那还是我来吧!”张解沉默了一会儿动手翻了过来。 到底是在验尸,再如何对这两个人不满,可他们在做的事情却是一个醉心于验尸的仵作所不愿错过的,到底是没忍住,封仵作背着手走了过去,心道:我就看看,不说话。 只是才一见这两个人的动作便让封仵作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张解手里翻动的是苏巡按的男一根,那个美色冲昏他头脑的乔小姐正在一边认真的看着。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爱好,一个翻一个看……封仵作自诩见多识广,但也没见过这样的一对男女。 “封仵作来的正好,”张解见是他,伸手指向那附近一处小小的伤痕,“这里的伤,你是不是漏掉了。” 毕竟十分隐秘之处,就是仵作,检验的只要不是个太监,也不会刻意去翻动这个地方。 “让开让开!”封仵作一见顿时大吃一惊,而后伸手夺过竹箱,拿了需要的器具便蹲了下来仔细翻看。 乔苒看了眼张解,她想要知道的已经看到了,也不必再留在这里,这一记伤痕的大小、力度什么的详细情况自有封仵作来查验。 走出门外,那股腐臭味稍减,乔苒这才松了口气,便听张解自身后传来:“你怎么想到这处遗漏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二章 一个女人 “我只是在想董大春所说的口供看似是吻合了所有的验尸结果,但拼来拼去总有一块不吻合。”乔苒说道,“苏巡按为什么面对董大春的踢打毫无还手之力。不是中了迷药,又不太像是刺客所伤,那就应该是中间还少了一块。” 张解点头,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乔苒便道:“方才董大春说留在玄真观是为了观主……”说到这里,她轻哂,“那他这种倾慕没有谁承受得起,观主被他扰的恨不能将他扔出去了,如此作弄玄真观的名声是为了观主?我是不信的,但留在观中确实应该有个理由。” “据丽娘交待董大春对她并不好,关起门来,夫妻感情不睦,所以我就猜会不会确实是为了个女子,只是那个女子不大可能是观主。”乔苒边想边道,“如果中间多出了一个女子,那么这名女子在苏巡按出事时会不会也会在场?如果女子也在的话……”乔苒踢了踢腿,“我倒是知道一个女子做来极其方便,又能轻而易举的让武功高强的苏巡按一下中招倒地的方法。” 撩阴腿就可以做到,而且会使撩阴腿的以女子居多,方才重新验尸也验证了她的猜测。撩阴腿的厉害之处,乔苒深有体会,一个不察,能让一介弱质女流放倒七尺大汉,严重时这一脚下去甚至可能会致人昏厥。 对上张解若有所思的目光,乔苒想了想,还是继续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我在想就算是女子出现在才被刺客所伤的苏巡按面前,苏巡按也不可能毫无防备,毕竟才遭遇过刺客,所以那女子应该是苏巡按熟识之人。” 张解闻言看向她道:“你越说倒是越证明这个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相救的玄真观观主了。” 对上“有旧情”的玄真观主,苏巡按不设防备,突然中了一招撩阴腿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虽然我不希望动手的是观主,但确实如此,所以这件事我只同你说。”乔苒说道,“一个人总有过往,苏巡按的过往可并不是起始于金陵城的,他原名叫苏二狗子,一口北方口音,同样是为求学,却舍近而求远,所以我想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也是先前她想请乔墨打听的事情,虽然以乔墨的手段很可能打听不到什么,但她想有钱能使鬼推磨,兴许乔墨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有张解在,显然更容易打听请出苏巡按的过往,兴许这小小的玄真观里还当真有个女子同苏巡按,不,或许可以说是苏二狗子是熟识。 提及与苏巡按相关的女人,大多数的目光都会盯在观主身上,但还有很大一个可能有个藏在背后的女人没有现身,这也是董大春真正想护着的女人。 如果按照这样的猜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只是缺少证据。 “我知道了,此事交给我吧!”张解说着顿了顿,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你于破案上倒是有几分天赋!” 破案么?乔苒一愣,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她与破案距离最近的时候大概是年幼时的梦想是当警察了,可显然,以她那样的出身,联姻的产物不会允许她有这样的梦想,她的一生早在出身时就注定了。 见她笑容中有几分自嘲,张解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告知张解这一切之后,乔苒松了口气,虽然眼前这个人有些过分聪明了,但不得不说,同聪明人说话,请聪明人办事真的不消操半点心,他自会办好,甚至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提过让她将秘密交给他来处理之后,张解非但没有如孙公一般让她放血甚至还专门为她调理身体,乔苒把这理解为放血前总要先养一养,养肥了再杀,所以享受的心安理得。 不知道是不是调理真的起了作用,那几支柳叶镖的后劲也渐渐消除了,府衙前院可不是她能随意出入的地方,无事可做的乔苒便同红豆在院子里踢起了毽子。 这种寻常可见的活动却是乔苒曾经所不被允许的,毕竟身为“大小姐”,这种蹦蹦跳跳,不淑女的活动是被禁止的。 乔苒玩的乐此不疲,红豆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仍然精神奕奕的乔苒有些难以理解:“小姐,咱们歇会儿吧!”想她红豆也是个上能上房揭瓦的主,平日里被那个唐中元说过多少次能不能消停点,不成想玩个毽子都叫人累的快瘫了,偏小姐还精神奕奕的。 “那歇会儿吧!”乔苒看红豆这副样子便捡起地上的毽子走了过去。 红豆见乔苒连大气都不喘一下的样子,眼珠转了转,偷偷对乔苒道:“小姐,你喝剩下的那个药奴婢能不能也喝上两口?”瞧小姐喝了那个张公子的药,都快能打头牛了,那她红豆喝了岂不是打上十头都没问题,到时候看谁敢欺负她家小姐?红豆扬了扬胳膊,对此无比期待。 想起那药冲鼻的气味,乔苒正要说话,便听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这可不行,这个药可是解之亲自开的药方抓的药为你家小姐,不说药材本身价值千金,就说光解之出个手就少不了千金了。”徐和修走了进来,对乔苒道了声“乔小姐”之后便对一旁的红豆道,“此药如此名贵,你可要督促你家小姐万万莫要浪费了。” 古人有起字的习惯,这个解之应该就是张解的字。 红豆吓的一个哆嗦:乖乖,千金,那可了不得!回过神来之后,忙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他保证道:“奴婢定会看好小姐的。”这剩一口就是百金啊,可不能浪费了。 徐和修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这个一根筋的丫头好哄得很,哄完这丫头又对乔苒道:“黎家有个小子混进府衙来找你,被逮了个正着,你要去看看吗?” 黎家?乔苒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八成是黎辰那个小子了。好一段时日没见过他了,她险些忘了还有这样一号人存在。 “请带路。”乔苒想了想对徐和修道,毕竟帮了自己一回,能看到那份验尸结果还要多亏了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三章 过往 托黎辰的福,这是乔苒在府衙呆了半个月之后第一次来了府衙的前院,一路上并没有见到什么人,等徐和修带着她走入堂中之后,原本正在堂中揉着手嚷嚷的黎辰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着乔苒:“乔小姐,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说罢这句话,就要伸手来抓乔苒的手。 熟料红豆早在一旁候着了,见他出手当下一巴掌便拍了过来,而后挺直腰板,一副大丫鬟的做派的大声回道:“我家小姐好得很。”男女授受不亲,这姓黎的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她红豆还能不知道么? 又是这碍眼丫头!黎辰揉着发红的手悻悻的收了手,苦于堂中还有别人,不敢造次,只拿眼睛盯着乔苒,道:“上一回允诺过的事,乔小姐还记得么?” 允诺?乔苒怔了一怔,恍然:“你说同你一道去清风楼看如玉姑娘是吗?” 这话一出,一旁坐着的徐和修端茶盏的动作停了一停:想来对这位黎家小子想的事情也觉得委实难以理解。这世间总有一些人的脑袋瓜让人难以理解,譬如眼前这个黎家小子,譬如那个大呼小叫的丫鬟。 黎辰兴奋的点着头,道:“不错,上次的号过了,我又花钱请人重新排了一号,兴许要过些时日才能见到这位如玉姑娘了,特意来此同乔小姐说一声。” “行了行了,我家小姐知道了。”红豆张开双臂如老母鸡护犊子一般挡在乔苒面前,白眼一翻,“多大点事你还特意走一趟?话说完了就回去吧!” 这无理的丫头!黎辰气的指着她的鼻子颤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手而后可怜巴巴的看向乔苒:“乔小姐,你看看她……” “我知道了。”乔苒朝他点了点头,道,“红豆不懂事,黎六公子都担待些吧!” 不懂事?不懂事就得担待她吗?向来只有旁人担待他的份,哪能让他来担待别人?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气的黎辰骂骂咧咧的走了。 打发了黎辰,乔苒带着红豆准备回去,府衙前院这种地方,她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不要随意逗留的好,免得真出了什么事说不清。 只是才一转身,便听到徐和修的声音响了起来。 “乔小姐留步。” 红豆转身警惕的看向他。 这丫头……徐和修看的一阵失笑,向她保证道:“徐某不是黎六那种人,你尽可放心。”说罢这句,顿了顿,又对乔苒道,“是解之让我带你去玄真观。” 去玄真观?乔苒猛地抬头向他看去。 徐和修朝她点了点头,声音平淡,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般炸开。 “苏巡按遇刺案所有的谜团都已经解开了。” 天际白光闪过,一道春雷在天空炸开,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枝叶拍打雨花扑面而来。 乔苒站在殿中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带上枷锁跪在正中的女子有些意外。 是那个偶尔会被观主请来传话的道姑,好像叫做灵香。 “灵香。”大殿里坐了十来个官员,虽然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到场了,可不管是金陵当地官员还是京官,能说的上话的都来了。 开口的是甄仕远,他开口喝道:“你伙同你那姘夫董大春杀害巡按苏城之事,你可认罪?” “你们不是已经找出证据了么?”灵香神情讷讷的开口道,“还问这些做什么?” 这一切果然与苏城的过往有关。 灵香说着忽地嗤嗤笑了起来:“你们别看苏城这副样子同汉人没什么差别,可他生父不过是汉人女子被匈奴人劫掠后生下的杂种……” “大胆!”甄仕远一声重喝,且不说人死为大,就说苏巡按的身份也不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姑可以谩骂的。 想到苏城那与众不同的身形,乔苒倒是信了几分。虽然身形这种东西因人而异,但总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灵香本是边塞一户商户家独女身边的贴身婢女,那时候的苏城,不,苏二狗子再怎么聪明,这样的出身注定他过的很艰苦,父母相继离世之后,他便在那户商户家中做长工。 天幸他生的一副那样的好相貌,那商户家的独女看上了这个长相清俊的长工,寻常的长工被家里的小姐看上招婿说是天大的好事也不为过,但对苏城这样的人来说,想要的可不是区区一介商户所能满足的。他想读书,想出人头地,后来逃到金陵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那时候的苏城却不是那么容易逃离那家小姐的掌心的。 他从来都是个下得了狠手的人,对人狠,对自己更狠,他这样的好相貌动心的可不止那家的小姐,还有这位小姐身边的丫鬟灵香,总之苏城勾了灵香在那一家人饭食中下药,谁知药效捏的重了些,一家十来口人就这么没了。在当地也算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案了。 以苏城的秉性可不会去管灵香,早借机逃了出来,以流民的身份一路南下直到金陵。 听苏城在金陵的所作所为,乔苒就觉得这是个狠人,听了他之前的事迹之后,更是如此了。虽然说成大事者不拘小姐,但如此不择手段,甚至将自己本身也当做向上爬的筹码,这个人简直心狠自私的厉害,难怪观主厌恶他又不敢得罪狠了。 他这一逃,灵香一介女流只能扛下了所有的罪名。本是要执死刑,却恰逢天子大赦天下,灵香侥幸逃过一劫改为流放。流放途中,靠着自己的身子,哄得那几个押送的官差没有在她脸上刺字,而后又借机在途中下毒,毒死了官差,彻底逃了出来。 其实细细说起来,这个灵香与苏城倒是同样下得了狠手之人。 后面的事大家也就清楚了,阴差阳错之下,灵香逃到了金陵,被玄真观收留做女冠,本来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不,也是有事的,灵香可不是什么真的一心向道之人,一来二去的,就跟董大春好上了,但除了影响道门清净之地外,众人被蒙在鼓里,至少也没人知道这些事情。 直到苏巡按要来金陵的消息传来,能一记这么多年,甚至伙同情夫杀人足可见灵香对苏城有多痛恨了。 “他来的那一天我就认出他来了,这些年他过的春风得意,倒是没什么变化,我若非说出了几件当年的旧事,他也险些没有认出我来。”灵香说着便一阵吃吃的笑了出来,“毒杀小姐一家的可不是我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我要遭这样的罪,他倒好,安安心心的来了金陵,还有了红颜知己……” 说到红颜知己时,观主眉心一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做了一回苏城的红颜知己。 “还娶了真正的官家小姐,青云直上,如今都成了代天巡视的巡按了。”灵香嗤笑,眼中满闪过一丝疯狂,“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是这样吗?乔苒心道:董大春可一早便赖在观中不走了,仿佛很早之前便知道这个苏城就是苏巡按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警惕的很,对我始终有所怀疑,虽然口称信了我的话,愿意离开金陵的时候带上我,”灵香说着一声嗤笑,“姓苏的总以为自己在女人这种事上无往不利,我即使被他坑过一回还对他情根深种……” 不少官员向一旁坐在蒲团上的观主看去:其实细细论起来,苏巡按确实是个极度自信的人,否则也不会把观主的真厌恶当做是“因爱生怨”险些将玄真观卷入了大麻烦之中。 “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是想趁机杀我灭口,毕竟如今的苏巡按可不能有这样不光彩的过去。”灵香说道着,冷笑连连“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装作不设防的样子,就是为了引我走近,而后对我动手,我看到他的手握在刀上,早有动手的准备。” 这倒像是苏巡按会做出来的事,那些陈年旧事,若不是张解动了足够的人手去查,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查出来的。且不说苏巡按对灵香原本就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就算是有,灵香这个人活着就等同于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那憋屈的过往,不借机除去是不可能的。 反正满地都是刺客,有个误伤什么的也能交待的过去,死一个玄真观的普通道姑可不会像死一个代天巡视的巡按这样引来这么大的轰动。 总之苏巡按和灵香,互相都想灭了对方的口,而后,兴许是觉得灵香这样的人委实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也或许是对自己的魅力极为自信,自信到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即使被他连累的险些丧命还是会臣服于他的魅力之下。苏巡按心里怎么想的,这时候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不过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总之引导灵香走近,一时不察之下,苏巡按中了灵香一脚撩阴腿,然后灵香叫来了自己的姘夫董大春,两个人合力杀了苏巡按。 “你们说他这样的人该不该杀?”灵香猛地看向观主,“观主,若不是我,姓苏的再纠缠一段时日,你这玄真观就要闹成整个金陵城的笑柄了。” 观主木着一张脸,道:“那我谢谢你啊!”虽然她解决了苏城,可这整个玄真观险些被连累的一同为苏城陪葬。 “你收留我,我替你解决这个麻烦,是不是也叫有情有义?”不知道有没有看出观主那句道谢的反话,灵香不知怎的,竟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游木一般,大声辩解了起来。 “我杀姓苏的也是为了自保,我若是不杀了他,他就要杀了我,我没有办法!”灵香看向最上首的甄仕远追问,“甄大人,你说是不是?” 甄仕远皱了皱眉:这道姑杀了人又来说这些做什么? “我做这些都是被逼的。”灵香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坐着的大人,被她目光略过的大人表情皆是一凝,尴尬不已。 “我也是没有办法,而且……而且我只是踢了他一脚,杀他的可不是我,是董大春!”一阵锁链声响起,在门外候了许久的董大春脸色苍白的被人带了进来。 灵香脸色一变,忙伸手指向董大春:“是他!是他杀的,打也是他打的,杀人的也是他,我还让他三思了,是他不听我的,一定要杀了姓苏的,真的……” “够了!”甄仕远重喝了一声,看着大声辩解的灵香道,“你二人是合伙杀人,不用辩解了!” “可我……”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情有义……”甄仕远看着堂下一脸深信不疑的灵香道,“真有情有义,你原先的主家那一家人是怎么死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假话说多了,自己仿佛也就信了。真是什么样的人,大家有眼睛,会看。 “是姓苏的引诱于我……”灵香还在辩解道。 “那他现在也死了。”甄仕远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二人身上背负了多少条性命?岂是你一句有情有义说的过去的?” 说罢这些不再理会还在大声嚷嚷的灵香,甄仕远看向董大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董大春摇了摇头。 “那……”甄仕远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你和这个灵香是什么时候得知苏巡按要来江南府的消息的?”一个年老的官员开口问道。 乔苒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和她一样默默旁听的张解。 张解虽然没有回头,却还是轻声道:“吏部员外郎刘继泽。” 乔苒点了点头,心道:果然,这些官员也不是吃素的,一早便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董大春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愣才回他:“……有个人告诉我,不久之后要抵达金陵的苏巡按就是当年险些害死灵香的苏二狗子。” “那时我便与灵香合计了一番,先借机住进来,好方便接近他,”董大春说着看了眼一旁脸色木然的观主,“反正观主和苏巡按的旧事我们也是知道的,他来金陵总要来见见观主的……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他果然来了,灵香也认出了他。” 在场的官员顿时神色严峻了起来,那个名叫刘继泽的官员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此人是何人,生的何等相貌?” 董大春摇头:“蒙着面呢!不知。” 你大爷的!甄仕远暗骂了一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剩下的事就不是她可以听得了,见张解从一旁的侧门里走了出去,乔苒看了眼殿中神色各异的官员,也起身跟了出去。 待走到殿前的广场上,张解停了下来,乔苒走到他面前向他俯身施了一礼,道:“此事真的多谢你了。” 张解做的可不仅仅是让她旁听这么简单,虽然有些事情以他的身份做出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但于她来讲这确实是大恩了,若非他在其中周旋,玄真观上下这些人没有那么快就脱离嫌疑。 “不必谢我,总是供奉天师的地方,举手之劳,能帮便帮了。”张解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目光略向大殿的方向。 供奉天师?想到殿内一角供奉的张天师,乔苒恍然。 半晌之后,张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有人要苏城的命不奇怪,此人虽然心狠手辣,却真应了那句话无毒不丈夫。”他摇了摇头道,不知是在否定苏城的所作所为还是在否定其他的事情,“人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正因着这份狠,陛下才让他做了这个代天巡视的巡按。” “想当年在大理寺,入了他的手,站着进去的,也只有躺着出来的份,不少长安大族皆遭过殃,但陛下需要这样一把刀。”张解说这些时,神情唏嘘,“这一路代天巡视,死在他手上的官员又不计其数,就说不久前的贪污案便是如此。多少人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人人都有狠的时候,狠一时可以,狠一世也是难事。他早晚会有出事之时,只是没想到在金陵府出了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五章 消息 乔苒听的一阵默然:若非逼不得已,她是很少会去关心这些国之大事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今日听张解在她面前感慨,乔苒惊讶的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半分的厌烦,反而颇有几分感同身受之感。 许是因为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场麻烦事有关吧! 大抵也没有指望从她这里听到什么共鸣,张解感慨完这一句,就对她道:“我们还会在金陵逗留一段时间,这些时日,你有什么麻烦事尽可来裴府寻我。” 裴府?乔苒想了想,问他:“秦淮河边那个么?” 张解点头,又道:“晚些时候,我让人把你那个丫鬟送回来。” 乔苒应声道谢。 …… …… 金陵府衙门前,唐中元正催促着提着大包小包准备上马车的红豆:“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再磨蹭磨蹭天都要黑了。” 若不是被安了个送这丫鬟回玄真观的任务,他才懒得理会这脑子不好使的丫鬟呢! 红豆将药炉抱在手里,正要上马车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转着眼珠看向那一群从府衙议事堂走出来的官员,靠近唐中元,压低声音问道:“那个长的人模人样的是不是就是黎家那个三公子?” 唐中元向后仰去,他可是个品行端方之人,不能让这脑子有问题的丫鬟坏了他的清誉。 “你看旁人年纪都那么大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唐中元说着嫌弃的瞟了眼红豆手里的药炉,“这是后厨的吧,怎么也叫你带上了?” 红豆白了他一眼,嘴角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唐中元看的心头一跳:不好,瞧她这副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怕又要做出什么惹人笑闹的事了。 “喂,你给我消停些,我们要……” “走”这一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红豆突然扬声喊道:“多谢姑爷体谅我们家小姐,这药炉奴婢就带回去了,定会让我们家小姐喝的一滴都不剩,毕竟啊,这是您的一份心意,可千万不能糟蹋了!” 姑爷你个头!唐中元将脸撇到一旁,不忍直视。 姑爷?哪里来的姑爷,一行官员抬起头来,看那大声嚷嚷的丫鬟,见离她不远处正在与徐和修、谢承泽两人说话的张解正抬起头来。 虽然有一瞬的错愕,张解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徐和修、谢承泽两人惊的一副险些吞了自己舌头的样子。 红豆大声喊完了姑爷,又得意的瞟了眼神色莫辨的黎兆,这才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车,催促唐中元:“好了,快走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脸都让她丢尽了还得意?得意个鬼!唐中元坐上马车,扬鞭一甩,看了眼不远处的张解,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还好这位天师没有当众出言反驳,不然你家小姐的脸都要给你丢光了。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往后要娶了这丫鬟,唐中元光想想都忍不住心疼那倒霉蛋。 红豆这一声姑爷倒是潇洒的喊完便走了,徒留一地被惊到了官员面面相觑。待回过神来,张解他们已经离开了。 “这……”有官员忍不住出声,“张天师他当真敢娶这位乔小姐?” 要知道听说了这位乔小姐的“显赫”战绩之后,就连他们都在怀疑这世间还有哪个男人敢娶这种女人?不要命了?却没想到不要命的人这么快就出现了。 “不知道。”有人说道。 众人望去,见出声的是黎兆,他看了眼张解等人离去的方向,朝同僚点了点头之后,便大步出了府。 “黎大人,不是说晚上还要分析案子……”有人叫住他,奇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黎兆脚步一顿,偏了偏头,对他们道:“诸位大人,抱歉!突然有些急事要回家一趟,黎某今晚就不奉陪了。” 这倒是。同僚恍然,这些时日,黎大人同他们同进同出,险些忘了他一家就在金陵,来了金陵那么久,还没回去看过几次。 人之常情嘛!更何况黎大人不过弱冠,年轻人总比不得他们这些年纪大的能忍,他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离开的不止有黎兆,还有张解等人,待到出了府衙,眼见路上没什么人了,徐和修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解之,怎么回事?你怎么一转眼成了姑爷了?” “那丫鬟自作主张而已,不必理会。”张解解释道。 谢承泽哼了一声,瞥了眼张解:“不理会就让他们胡乱传下去吗?”他道,“你看看多少人在场,没准不过多久长安都知道你这个姑爷了!” “些许误会罢了,我若是当场驳了,就怕这金陵没过几日就要传出乔小姐的风言风语了,她名声已经是如今这样了,我们何必再落井下石?”张解想了想,不以为意,“更何况她往后还要跟我们同行去长安,到了长安再找机会解释便好。” 反正长安事情繁杂,没有几件事能传上十天半个月的,就是他张解的事又能传多久?到时候也好叫乔小姐少招些麻烦事。 “我还以为你真的……”徐和修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胸脯道,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不过小事而已。比起这些小事,眼下有件事我更想弄清楚。”张解说着抿了抿唇,抬头向前望去,“乔小姐那个传闻中的生父到底是何人。” “你要查?”徐和修愣了一愣。 张解点头:“这件事也不是没办法查,能叫当年的乔家忍气吞声的,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权势不小。而且会炼制这种专供符医驱使的药人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人?我细一想,同时满足这两者的人多半出自长安。” “她那生父是谁,如何炼制出的药人,这些本就是要弄清楚的。”张解又道,“不然怎能贸然就用她?”真在这种事上出了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 长安城中的一座宅邸中,下人行色匆匆的走进了大堂之中,将手里的信递向了主位上的人。 “金陵来消息了。”他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六章 等镖 厅堂中的几个人虽神色各异,不过听闻这句话,皆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正在交谈商议的也暂且中止了,众人抬头望了过来。 被这么多主子注视,下人放佛早已习惯,不卑不亢的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封蜡,轻声读了起来。 在门外守着的两个随从在听到他开始读“巡按苏城……”这几个字时便已识趣的退远了,远远的退到院子门口巡视着周围的动静。 当最后一个字读完之后,下人便退了下去,不再开口了,他只负责传这个消息,收到消息如何应对那就是主子的事,与他无关。 “苏城居然死在了这样的乌合之众手里……”听罢消息,其中一个男人开口道,说完这一句,便忍不住“噗嗤”一声,待主位上的老者看了他一眼之后,他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不以为意道,“我是真没想到。” “你没想到?”有人冷笑了一声,表情中有几分嘲讽,“恐怕陛下才是最没想到的。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说没就没了,你猜陛下什么想法?” “前一段时日听说陛下在寝殿中批阅奏折时不慎碰倒了博古架,打碎了不少绝品……”最先开口的那人忍不住又嗤笑一声,道,“看来陛下关起门来没少发火啊!” “发火也没用,苏城就是死在女人手上的,可不是死在朝中谁的手上,这个真相才是最让陛下发怒的,当时有多重用,如今就有多愤怒。”有人接口道,“他这一死,剩余的贪污赃款更难追回来了。” “这个不好说。”坐在主位上的老者开口了,比起厅堂中人的心思各异,他自始至终反应皆是淡淡的,他一开口,堂内所有的人都朝他望去,老者道,“苏城先前撇下大队人马先一步前往金陵,你们真的以为是为了个女人?” 不等众人回应,他便摇了摇头:“我收到消息,一个时辰前,有人传口讯进宫。” “传口讯?”有人奇道,“什么口讯?” “等镖。”老者缓缓的说出了两个字。 等镖? 有人“咦”了一声,奇道:“有人请镖局押了镖要送进宫吗?” 老者漫不经心的撇了他一眼,道:“比起这个,你们不好奇是谁传的口讯吗?” 那人摇头:“不知……”话才出口,忽然想到先时老者问他的话,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脸色顿变,“该不会是……” 老者点头:“苏城。” 这个名字顿时让人的脸色变的难看了起来:“人都死了居然还弄了这么一茬,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应该是去往金陵的途中请人压的镖吧!”最先开口的人玩味的接过了话头,“这一路上有多少镖局查一查就知道了,这一查不就知道苏城送了什么吗?” 只要镖还没送到陛下面前,便是到了长安,要想拦也拦得下。 “奇就奇在那些镖局并没有接到过苏城的单子。”老者说着端起手中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轻声道,“总之,心里有鬼的应该都派了人前往金陵了,唯恐苏城送了什么不该送的东西到陛下面前。” 那人说着仍忍不住嘀咕着:“兴许用了化名……” “他用化名不化名与我们何干?”老者蹙眉瞥了他一眼,“苏城的事情说穿了同我们没有什么干系,而且比起这个来,那个孩子的事才更值得关注。” 提到“那个孩子”,才被训斥“消停些”的男人便冷哼了一声,甩袖大步向门外走去。 推开门,日光落进屋内的那一瞬间照亮了这张脸,虽是男子的容貌,却色如春花,论容貌更胜不少女子,只是眼角的细纹出卖了他的年龄,他年纪不轻了。 走出屋外,关上了门,男人才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破坏了这样的好相貌。 正在此时听院门口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嘈杂声,挨了一顿训斥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正愁找不到哪里发作,便大步向院门口走去。 “什么人这般没眼见?”还未走到门口,男人便喝骂了一声。 “爹,是我。”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男人脸上的愤怒、不耐烦、冷漠等等诸如此类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以及担忧。 “娇娇,你怎么出来了?”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抬眼望去,一个女孩子裹着斗篷站在院外,她一抬头,兜帽下露出一张与他足有四五分相似的容貌。 白色的斗篷裹着女孩子的身躯,她站在那里,仿佛浑身上下裹着一层光似的。 “听……听说金陵来消息了。”女孩子不安的扯了扯斗篷的边缘,道,“我……我来问问。” “没事,金陵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仿佛想到什么一般,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份厌恶的眼神在看到女孩子时,顿时转变成小心翼翼的温柔,“风大,娇娇你快回去吧!” 女孩子却神情有些迟疑,她试探着问他:“听说他们也在金陵,还……还碰到她了,我担心……” “不必担心。”男人安慰了她一声,“我家娇娇自是最好的。”说罢这句话便看向女孩子身边跟随的丫鬟,挑剔的目光在看到丫鬟手里的碗时,顿时震怒,“我不是说过不要让这种东西出现在娇娇面前吗?若是娇娇有个好歹,我拿你们是问!”他手里指着那磕了一角的碗训斥道。 丫鬟吓的浑身发抖,忙跪了下来。 “方才来的路上走得急,不小心磕到的。”女孩子替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句,看向男人,“爹,我又不是泥捏的,会小心的。” 男人叹了一声,看向女孩子,感慨道:“我家娇娇最是心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哼声道,“娇娇替你求情,责罚便免了,你起来吧!有这样的主子别不知足了!” 丫鬟连忙磕头口中连连说道“多谢小姐”,直到磕到石砖面上隐隐透出几分赤红,才听到上首一声冷哼声,丫鬟这才爬了起来,弯着腰退了下去。 “爹,往后不要这样了。”望着丫鬟弯腰离开的背影,女孩子长长的叹了一声,道,“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小鲤也跟了我许久了,这次是我执意要来……” “我交待过她们的。”男人不欲在这种事上多说,对上女孩子微蹙的一对烟眉,又是一阵心疼,“你总是如此,我又如何放心让你走出去?” “阴阳司的东西我有在好好学呢!”女孩子笑着一抬手,素白纤细的手腕上一条伤疤横亘其上,丑陋又触目惊心。 那是反复割裂愈合留下的伤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七章 借名 苏巡按遇刺的事情暂时落幕,金陵城放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端午了,繁华奢靡的金陵城自然不会错过端午佳节,文人开始组织诗会,秦楼楚馆也开始为端午的花魁宴做准备,城中大族更是家家户户开始组织家丁为龙舟会做准备。 红豆兴高采烈的说起这些打听来的消息而后转头问不远处正在梳理拂尘的观主:“咱们呢?咱们玄真观做什么?” “喝西北风。”观主抬头瞟了她一眼,“你看这些天可有人来过玄真观?” 红豆一噎,想到昨天啃的那两个菜馅儿小了一半的包子,眉头深深的拧成了一个“川”字型:“那怎么办?”她道,“我家小姐可不能饿着肚子。” 观主白了她一眼,道:“你的饭量比你家小姐大两倍,你饿不着,她自然也饿不着。” 红豆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也该想想了。”乔苒从殿外走了进来,叹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好端端的一个金陵名观,眼下成了这副样子,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死了个巡按,谁还来这地方找晦气?”观主梳理拂尘的手一顿,因着手里一用力,拂尘被她揪了一大把下来。道观、佛寺这些地方最忌的就是死人,尤其死的还是这种人。 乔苒道:“那也不能如此放任下去。” 观主抬眼看她:“那你有什么办法?” 乔苒笑了笑,反问观主:“玄真观以前出名是因为什么?” “就在金陵城外,”观主一扬手指了指金陵城的方向,又道,“素斋小点不错。” 却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这不错还没有不错到让那些人这时候还愿意来这玄真观。 “其实说穿了就是觉得晦气。”观主叹了口气,见乔苒抬头望她,放佛意识到什么一般,连忙出声道,“跟你没关系,别乱想。” 这话真是欲盖弥彰,乔苒耸了耸肩,深吸了一口气:寓意求吉的道观和晦气二字搭上边之后离关门也不远了。 “我来想办法。”她道。 不知道是没有想到她当真就上门来找他了还是没想到她那么快既出现了,张解见到乔苒,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但随即转为释然:“乔小姐,可是有事相求?” “是。”乔苒回答的理直气壮。 张解嗯了一声,看向她:“乔小姐请说。” 这个人虽然聪明的让人有些害怕,但比起那些口口声声把“君子”二字挂在嘴边的人算是个真正的君子了,一言既出,只要不是什么故意为难之事,他都会办到。 乔苒道:“我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张解有些惊讶:“什么东西?” “名,你的名。”乔苒说着,目光灼灼的向他看来,“我第一日遇到你时,你那一日一卦可否借我几日?” 张解沉默了半晌,道:“这是我……卫姐姐当年曾做过的事,我那一日只是心血来潮效仿一二罢了。”本来等了半日也没有人理会,结果恰逢天降大雨,便被她碰到了。 他们这些懂阴阳术的人在没有得到朝廷重用之前就是一些江湖术士,这种相地看风水之类的事在曾经是被看做下九流的,难登大雅之堂。那时候的江湖术士就像他当日那样,拿着一块幡布走街串巷,有愿意的就来一卦,或者给人看个风水、算个吉凶、治些“怪”病等等,即便如今成了陛下重用的天师,轻易不出手,一出手便是千金之术,但对于他们其中一些人来说江湖术士最初就是自民间而始,自然也不能忘记民间百姓疾苦。 乔苒听他解释完顿时恍然,她记起如今阴阳司最厉害的那个大天师好像就是个女子,姓卫,看样子张解跟大天师关系甚好的样子! “我不求你别的,我知道你懂些符医之术,可否请你到玄真观坐上几日?”乔苒说这些时,心里头也有些不安。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抬起头来,却见他正若有所思的向她看来,见乔苒看他,张解便道:“我倒是险些忘了,经此一事,玄真观恐将无人问津。” 乔苒点头。 “好,”张解瞟了她一眼,道,“这整个金陵城供奉先祖张道陵天师的只玄真观一座,这个忙,我确实是该帮的。只是我坐上几日之后,乔小姐要如何让玄真观起死回生。” 阴阳司天师在玄真观摆了个台,一日接三例“灵”病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日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当第二日一开门,看到观门外马车如龙,人头攒动的样子险些将乔苒吓了一跳,也直到此时,才明白张解这一坐为玄真观带来的是什么。 乔苒转头对观主道:“我们这里可不能掉链子了,能不能扬名就此一举了。” 观主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大步向后厨走去,风中隐隐传来她的声音:“人你都请来了,若是这样的机会我都把握不好,这玄真观我送给你好了!” 后厨依次排开的药炉小灶几乎摆满了整个后厨小院,红豆宝贝似的看住其中一只药炉,道:“这是我家小姐的,你们可不能端错了。” 观主对一旁神色紧张的十来个道姑道童道:“不要理会她,看好炉子。” 日光下,药材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渐渐溢满了整个后厨小院,向外散去。 药食同源,玄真观本就擅长做素斋小点,她又通不少医理,那孩子不过一提醒,她便明白过来玄真观能做什么了,缺的是名,一个能除晦气的名,那孩子便将这样的名请了过来。 观主笑了笑:突然对这孩子将来要对抗的事情多了几分期待。 药膳的香味即便是玄真观的大殿中也闻到了,张解只嗅了嗅,便笑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寓医于食,不错。” 乔苒说道:“自然是自己有什么本事就做什么事,旁人帮又能帮多久?玄真观会做素斋,观主懂医理,药膳本就是她们可以做的,也是她们自己的本事。” 好不好,外面那么多人,等累的,好奇的自然会去试一试,好的话自然口口相传,坏的话便无人问津。旁人能给的不过是个机会,能不能抓住总是要靠自己的。 这个道理她也懂,乔苒在角落里坐了下来,没有离开,张解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赶人,只开口唤道:“第一个。” 两个妇人抱着一个锦绣包被走了进来,进殿的时候便掀开了被子,乔苒看到一个孩子的脑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是帮这个孩子看病吧!乔苒心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八章 千秋 这也是乔苒头一回看到符医治病。 走进来求医的人看到殿内还坐着旁人,不由多看了两眼,见那女子安安静静的坐着,见她们望来不过笑了笑,这一笑倒是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两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向张解行了一礼之后,便说道:“天师大人,家里的小公子前些日子晚上出了趟门,回来之后便夜夜啼哭不止,不肯入睡,久不见好。” 本也是带着试探的心思过来的,没有想到她们会被天师选为第一人,真真是既紧张又害怕。 张解伸手,两个妇人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他。 乔苒忍不住伸长了脑袋,她知道自己同符医有关,但符医怎么治病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观主会的不过是从上任老观主那里学来的一两张符,说穿了,就像手里有个偏方罢了,同真正会用符医的手段治人还是两回事。 虽然一只手抱着孩子,不过张解的手法还是很快,乔苒看他烧了一张符纸,混入茶水中,不过些微晃了晃,便取银针沾了符水,在孩子的身上施了针。 两个妇人不安的看着张解的动作,大气不敢出一下,这可是家里的小公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可担待不起。 施完针,张解便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那个孩子。 “天……天师大人,还要多久?”其中一个妇人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乔苒看了眼一旁仍温热的茶水,心道:还不到一盏茶时间,这催的也太急了。 张解却收了针,将孩子递还给她。 妇人接过孩子,见锦被中的孩子面色红润,没什么异样,正要开口问两句,便听张解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了。” “好……好了?”还是先前那个开口问“还要多久”的妇人一脸惊色,“这就好了?您不要再看看吗?开个方子什么的。” 真真是等人心焦,方才还催促的,现在却又嫌太快了。 “陡然受惊,邪风入体罢了,原先的方子可以接着吃。”张解说道,“你们就是不来,过上十天半月便也好了。” 话音刚落,那锦被里的孩子便发出了一阵笑声,原来,他们说话的时候,这孩子已经醒了过来。 见啼哭了好些日子的孩子开始笑了,妇人松了口气,大喜过望的退了下去。 等到妇人离开后,张解转头问乔苒:“看懂了吗?” 乔苒摇头:果真是奇人异士,这符医的手段她看的云里雾里的,也就看个热闹。 “我并不擅长符医,只是略通。”张解说道,“挑也是挑些简单的来看。” 乔苒沉默了片刻,走了出去。观外不少等候求医的人已经开始打听起了玄真观后厨的药膳,她看了片刻便转头走了,偌大的玄真观,她倒成了此时唯一的闲人。 想她来时曾感慨过这个大楚如历史上的盛世大唐一般包罗万象,现在却没有在万象中找到她能做的事情,而她想的救人,却不过才窥了一眼,便察觉到了其中风起云涌。 正感慨间,听红豆的声音自远处响了起来。 “小姐,小姐,喝药了!” 这玄真观里每日最开心快活肆意的人出现了,乔苒仿佛被感染了一般,露出笑容,接过红豆手里的药,试了试温热,便一饮而尽。 红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赞叹道:“小姐真是豪爽!” “长痛不如短痛。”乔苒尝着嘴里剩余的味道,一张脸拧成了一团。 即便是对着这样的一副表情,红豆还是不忘得意拍马道:“我家小姐就是厉害,出口成章!” 再这么被这丫头吹下去,她都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乔苒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正想让红豆往后收敛些,却见红豆猛地一拍额头,道:“呀,险些忘了!” 乔苒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递了过来,对她道:“方才奴婢在后厨熬药的时候,看到一个海利号的伙计递给奴婢的,说是同方不方便出来,让他帮的忙。” 红豆说着巴巴的望了过来:“小姐,奴婢可没偷看,上面写什么了呢!” “约我们见面。”乔苒看了眼字条便收了起来,“说前些时日乔大老爷收到了风声,将表哥打了一顿,如今才刚刚好一些。” 她说着看向红豆:“我们现在就走,来得及的话,午时就能赶回来。” 所幸这个时候没有人用观里的马车,车夫当即便拉着她们走了出去。 玄真观外人头攒动,马车来来回回,一时半刻,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辆马车离开了玄真观。 马车在一家画坊前停了下来,乔苒带上幂篱匆匆下了马车向画坊内走去。 画坊内眼下没什么客人,不知道是本就如此冷情还是特意清了场,乔苒才一进门,便被等候在侧的小厮带往画坊的内室。 这样警惕严阵以待的样子让乔苒一阵默然。这些时日因着张解的看重她都快飘飘然了,却险些忘了,在旁人眼中,她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扫把星。 扫把星就要有扫把星的觉悟,看着小厮刻意同她们拉远的距离,乔苒识趣的往后退了退,拉的更远了。 内室不大,进门的时候正见乔墨和一个男人在说话。 乔苒带着红豆进门喊了声“表哥”,乔墨便一脸欣喜的望了过来,那个男人也抬头朝她看来。 看年纪四十上下,一身文人长袍,眉清目秀,一副文人做派。 “这是我舅父。”乔墨指着那中年文人模样的男人说道,“是这画坊的老板,今儿我便是借了他的地方与表妹见面的。” 乔苒朝那男人点了点头:这是乔墨的舅父,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这种“扫把星”还是识趣一点的好。 乔墨的舅父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微微颔首,而后便走了出去。 “表妹,前段时日,我爹他知道了我来找你的事,不允,所以……”乔墨一张口便急急忙忙的解释了起来,脸色也涨的通红,才同表妹说完有事可以来找他,他便“失踪不见”了,他若是表妹也一定会生气的。 红豆哼声翻了个白眼:“早猜到了,表公子别说废话了,有什么事赶紧说罢!” “你这丫鬟还挺聪明的。”乔墨惊讶了一下。 红豆神情得意。 乔苒看了她一眼:这是唐中元猜到的,她得意什么。 不过红豆有句话倒是说的对,有什么事赶紧说。 她嗯了一声,看向乔墨,这样的表情也令得乔墨歇了再说两句闲话的心思,当即便说了起来:“我来是同表妹说出海的事暂时要搁置了,”他说完这一句就望了过来,“千秋节将至,这一回整个江南府送入宫中的贡品有我乔家的东西,因数量不少,还是江南府的主礼,我乔家要派人随行,爹派了我去。” 千秋节就是陛下的生辰,不过比起这个,乔苒脸色微变:“所以,表哥要去长安了?” 大楚定都长安,要送江南府贡品入宫,那么乔墨自然要去长安了。 乔墨郑重的点了点头,肃然道:“是,我要去长安了,能亲自去看一看姨母一家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九章 不可乱言 可以去长安了啊!再如何打听消息都比不上亲自去长安走一趟来的更好。 这倒是一件好事,乔苒想了想,问他:“表哥何时出发?” 乔墨道:“半个月以后……” 话未说完,便见那书画坊的老板,就是乔墨的舅父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不得了了,妹夫找过来了!” 乔大老爷过来了?乔苒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乔墨的舅父匆匆走到内室的墙边,从墙上取下一幅画,露出了墙面上开的小门。 门虽小,却也足够乔苒和红豆两个女子通行了。 “你们从后院离开。”那老板说道。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乔苒和红豆已经站在画坊后门处面面相觑了。 “还好没让表公子说废话!”回过神来的红豆愤愤道,“这乔大老爷属狗的不成?我们才刚到,他便找过来了!” “通风报信了吧!”相比红豆的愤愤,乔苒神情淡然,“这乔家当家做主的毕竟是乔大老爷,表哥要做什么很难逃过他的耳目。” 红豆闻言不由轻哼了一声,道:“人家还说什么乔大老爷生意做得大,忙得很,眼下看来都是骗人的,我们才刚到,就嗅着味道过来了,真是看把他闲的!” 乔苒笑了笑,看向四周,见是个闭塞的小巷,周围空空荡荡的,一边是个死胡同,另一边是别人家宅邸的院墙,院墙上没开什么窗、门,是以一时半会儿,除了她和红豆之外,周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红豆抱怨了几句乔大老爷“闲的发慌”的行径,拉了拉乔苒的袖子,道:“小姐,咱们走吧?” 乔苒目光有些凝滞:“走?” 红豆嗯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反正乔大老爷都来了,今日表公子看来是同小姐说不了别的话了,咱们走吧!” “好……走。”乔苒微微点了点头,和红豆踏出了小巷,连拐了两个弯才到了大道上,眼见周围人声鼎沸,红豆这才松了口气,感慨:“还是人多热闹好啊,这后门也建的忒僻静了,万一遭了贼,从后门溜了真是哭也没处哭去!” 正抱怨间,见不少路人往前涌去,一抬头,画坊的正门就在这条大街不远处,此时已被人群环绕了起来,透过人群依稀还能看到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停在门前,两匹高头大马在人群中打了个喷嚏,颇有几分神骏的味道。 如此“用钱讲究”的除了财大气粗的金陵首富也没有旁人了。 乔苒脚下一顿:“我们也去看看。”说罢,便随着人群向画坊走去。 红豆惊讶:“小姐,不回去么?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去看看乔大老爷生的何等模样。”乔苒随口回了一句。 红豆立时连连点头,声音中也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也好,瞧瞧这属狗的乔大老爷什么模样,这般六亲不认的一定不好看。” 乔苒没有应声,只是径自挤入了人群,红豆见状,连忙过来帮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往前推了一些,虽然不在最前面,却也能清晰的看到被围起来的马车了。 车夫在马车旁放了只金凳子,从乔苒的角度只看到一只靴子踩在了金凳子上,丝绸鞋面,上头还镶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真真是一只鞋都如此模样,全身上下那还了得? 看热闹的多是普通的百姓,此时议论声中也多了几分酸涩气。 “这乔家可真是财大气粗!” “可不是吗!这乔老大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比乔老在时更胜一筹啊!” “生意做得再大,逢年过节连个走亲的机会都没有,有什么用啊?仅剩的方大夫人又出了事……话说回来,方大夫人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城里没人在提啊?” “不知道,方家口风紧的很,就是不说啊!”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除了方大夫人,这乔老大还有个亲戚的?”有百姓接话道。 正聊得欢的百姓惊讶道:“哪还有什么亲戚……咦,你说的莫不是城外住玄真观的那个?” “对啊!对这个外甥女,乔老大可是心狠的厉害,不闻不问,当年才几岁的孩子,硬是把人扔了出来,也真真下得了手!” “生意做那么大,心自然狠!”有人嗤笑。 …… 这样的议论声听的红豆浑身舒畅,连连点头,忍不住对乔苒道:“看大家还是挺明白的嘛!” “说说罢了,眼下不过是大家都对乔家这般奢侈的行径有些眼红愤愤不平罢了。”乔苒不以为意,仇富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尤其这个富还如此的高调,自然惹人不满。 那双镶珍珠的靴子踏在了地上,而后一个转身,乔大老爷出现在了视野里。 这样的长相,乔苒并不陌生,乔墨就同他有七分相似:眉目方正却算不上好看。 “果真是相由心生。”红豆指着乔大老爷向乔苒告状,“瞧他那个面相就知道不是好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玄真观呆久了,红豆都学会说面相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表哥就同他很像。”乔苒当然不会傻到以貌取人的地步。 红豆嗯了一声,暂时闭上了嘴: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不管什么时候,小姐都是对的。 乔大老爷下了马车随即转身伸手去搀扶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不过转眼之间,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便出现在了视野中,是一个妇人同一个少年。 妇人容貌生的极美,虽然因年岁不轻,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却并未折损多少她的美貌,其身姿更是妖娆到惊心动魄的地步,乔苒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不由有些感慨:这应该就是那位乔夫人了,金陵城人人皆知乔大老爷爱妻如命,甚至爱屋及乌,对与妻子容貌十分相似的小儿子也十分的宠爱。 那个与妇人容貌相似的少年就是乔家小公子了。只可惜,乔墨虽是老大,却与自己貌美的娘亲没有半点相似,外貌上像极了乔大老爷,因此也十分不得宠。乔苒不无恶意的想:也不知这乔大老爷是有多嫌弃自己的相貌,对表哥如此不喜。 看乔大老爷一手搀扶着乔夫人,一手牵着小儿子的手,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乔墨的舅父便在此时从画坊里走了出来,对乔大老爷抬了抬手,唤了一声“妹夫”。 乔大老爷脸色稍霁,却还未说话,那乔家小公子就飞快的挣脱了他的手扑向乔墨舅父的怀里,欢快喊了声:“舅父!” “真是舅甥情深!”红豆愤愤的看向反手抱住乔家小公子的乔墨舅父,想到她们方才被灰头土脸的赶出来,不由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乔苒轻咳了一声,瞥了眼红豆:这可不能乱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章 茶会请帖 乔墨也从画坊里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干巴巴的喊了声“父亲”“母亲”。 乔夫人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大郎,听说你在这里,我们便过来看看你。” 乔墨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拘谨,声音干涩的回道:“多谢父亲母亲。” 这一句成功的引来了乔大老爷的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袖走入了画坊。 人都进去了,围观的百姓却还未离去,乔苒不解间,却听周围有人嘀咕着:“怎么还不出来?” 是在等什么吗?乔苒与红豆有些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便听此时周围一阵嘈杂声响起,而后见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锦袋,从里头掏了一把东西就往人群里扔来。 一边扔,一边还大声嚷着:“都散了吧散了吧,没见过人出行啊!” 一把黄豆大小的东西就这么扔了过来,红豆眼尖,就在乔苒还未来得及伸手之时,便“身手矫健”的跳了起来,而后,随着人群一阵哄闹,红豆献宝似的把抢到的两粒黄豆大小的东西给她看:“小姐,金豆子呢!” 如红豆这样,能在金豆子还未落地前就抢到的人不多,不少金豆子都落到了人群中地面上,哄闹的人群骚动起来,你推我一把,我踢你一脚如此的随处可见。 这乔大老爷的做派……委实叫乔苒有些无话可说。 和红豆挤出了人群,回头见人群哄闹混乱,不远处巡街的官差已经赶过来了,说来也巧,还是她们的老熟人——唐中元带的队。 唐中元一眼就认出了她二人,因为人群中带幂篱的女眷寥寥无几,往人群中一站便有些打眼,她身旁的红豆更是唐中元自诩“化成灰都认得”的丫头。 才看到她二人,唐中元便一阵皱眉,而后催促她们赶紧走:“走走走,你们凑什么热闹?到时候磕了碰了找谁说去?” 乔苒问他:“乔家出行一直都如此么?” “那是自然。”唐中元回了一声,看向那个背着双手看人群骚动捡金豆子的人,呵斥了一声,“我当是谁引得百姓哄闹,原来又是乔大老爷出行啊!” 语气中不无嘲讽。 那管事模样的男人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回道:“大楚律例可没有不准撒金豆子的说法。” 那是修订律法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乔家这副奇葩做派的人,唐中元心道。 “真是钱多烧得慌!”她轻哧了一声,将还留在原地的乔苒和红豆赶了出去,“你二人赶紧走,一个不小心发生踩踏之事向谁哭去!” 说罢这句话,便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十来个官差挤入人群,大声喊了起来:“不要乱挤……” 回到玄真观的时候,观外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去,才回到她们的小院,便见小道童玄香吞着唾沫,手里提着一只大大的食盒出现在了门口。 “乔施主,红豆施主,你们二位又下山了啊!”玄香巴巴的看着她们。 红豆哼了一声,上前接过她的食盒,道:“别看了,今儿没买蜜饯零嘴儿!” “那你们下山去做什么了呀!”玄香接过乔苒递过来的一把红豆私藏的蜜饯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去。 红豆哼道:“有人嫌钱多散财,诺,看到了么?金豆子!这可是我红豆好不容易抢来的呢!” 掌心中两颗金豆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玄香虽然没见过什么金银钱财,却也知道这种俗物可以换取到很多东西,见了不禁也有几分艳羡,口中道:“谁呀,连金豆子都扔!” “乔大老爷啊!”红豆不屑的撇了撇嘴,“在撒钱呢!” “原来是乔大老爷,那怪不得了。”乔大老爷的名号,连久居玄真观还不曾下过山的玄香都听说了,她小脸上一阵唏嘘的神情,“乔大老爷最是好面子了,听说先前有一家生意做大,便做了一对金狮子挂在门头,以示身份,结果乔大老爷听说了,便找人做了十对金狮子,一溜排开,乔家门头挂满了,当时很是轰动呢!” 红豆闻言更是一阵鄙夷,就连乔苒都无话可说了,从今日所见来看,乔大老爷确实像干的出这种事情的人。 感慨了一番乔大老爷与众不同的做派,玄香又问乔苒要了一把红豆私藏的蜜饯,在丫鬟吃人的目光中扮了个鬼脸,乐呵呵的向外跑去。 “乔施主,红豆施主,今儿后厨忙得很,离不开人呢,贫道便先走了。”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口称“贫道”还怪有意思的,乔苒拉住了想要追过去的红豆。 红豆愤愤不已:“她会个什么?会做药膳?还是会给人治病?” “看着炉子总是会的……”乔苒说着却听外头玄香的笑声突然一收,而后小道童恭敬中带了几分拘谨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张施主。” 张?这个观里姓张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吧!乔苒起身向外走去,果不其然看到张解递了一把不知哪里来的蜜饯干果给玄香,玄香兴奋的小脸通红,道了声谢便高高兴兴的跑了。 “看把她乐的。”红豆羡慕不已。 乔苒走上前去,见张解身边还未收了的配囊中装了一些蜜饯干果,不由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些。”这话倒不是说男子不能喜欢吃蜜饯干果这些东西,只是相比较女子而言,喜欢这些的男子要少见一些罢了。 张解摇头:“我不喜欢,不过有人喜欢,我便时常会备一些在身边,哪天碰到了,有事相求,便给他一把这些东西,也好让他出手帮忙。” 一把蜜饯干果就能收买的除了孩子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了吧!乔苒若有所思的向他看去:“那此人一定是个心思纯粹通透的人。” 张解点头,而后对乔苒道:“今日的三例已诊完了,我明日会再过来的。” 乔苒向他道了声谢之后又见张解从袖中取出一封帖子递了过来:“有一事险些忘了,原本早上就要给你的,”他道,“昨晚,吏部的黎大人登门,托我交给你的。” 吏部的黎大人?红豆已经反应过来了,不由哼道:“是黎家那个行三的。” 金陵城不少少女的闺中情人黎三公子黎三郎在红豆口中已经用“那个行三的”来代替了。 乔苒接了过来,翻看了一下帖子:这是一封请柬,是黎家大夫人设茶会的请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一章 前行 这真是……红豆喃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乔苒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是错愕,她翻看了一番手里的请帖,对张解说道:“这请帖并没有说是给我的。” 这是一份没有注明收帖人的请帖,倒不是她多想,而是想想那时候黎大小姐对她的态度,而且如今的金陵城,对她的态度仍是以“扫把星”指代,寻常百姓尚且如此,那等讲究的权贵更不用说了,想黎家这茶会邀请的也不会是寻常人,将她请去做什么?万一谁有个跌了碰了,没准又要怪她“扫把星”了。 “黎三郎亲自交给我的,应当不会有假。”张解说着看向她,“你要不要去茶会看看?” 张解并不是个多话的让嗯,乔苒迟疑了片刻,看向他:“你是觉得我该去?” 若是他觉得她不该去的话,根本不会多这个嘴。 张解笑了笑,对她道:“你不会在玄真观呆一辈子,下山走走也好,”他说着瞟了眼玄真观的方向,道,“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这几天我会过来的。” “黎家这时候找上门来,我担心同我身上那个秘密有关。”乔苒还没有被红豆吹捧的昏了头,她可不会真的以为黎三这种人会被她的“美色”所迷。 “不过,也确实该去看看。”不等张解回答,乔苒便做出了决定,不接触接触黎家,不会知道黎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聊着聊着天便下起了雨,乔苒让红豆去屋里拿伞,张解是时候该回去了。 两人站在檐下,看雨势越来越大,乔苒正盯着这一场漂泊大雨出神间,忽然听张解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想见自己生父么?” 乔苒刚想回一句“不想”身体里便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那种情绪激的她心口一痛,一股怨恨夹杂着濡慕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这是原主的情绪,兴许心底里,她还是渴望父爱的,不过这种情绪在乔苒这里却不存在。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压下心口的痛楚,对张解摇了摇头:“不想。”一句“不想”脱口而出之后,身体便是一松,本能的桎梏仿佛消失了一般,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语气凉凉的来了一句,“兴许死了吧!” 这反应足以表明她对这个生父的态度,张解便识趣的没有再说话。 红豆也拿着伞走了出来,递给张解,而后叮嘱他:“姑……”收到乔苒的眼色之后,她连忙改口,“张公子,伞记得还回来啊!” 张解笑着点了点头,向她们道谢之后,又看向乔苒,对她道:“这几日我有事,诊完之后便不过来了,你若有急事,去裴府找徐和修、谢承泽他们便可。” 乔苒会意,道了一声“知道了”,“若有急事”可见若非十万火急之事这几日还是不要去麻烦张解他们的好。 张解接过伞步入雨帘,身姿玉立,同样是走路,他不急不缓,步履从容的样子偏偏走出了一副水墨山水的味道,两人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红豆才忍不住感慨道:“还是小姐眼光好,这姑……张公子真不错!” 乔苒不语。 红豆收回目光,满脸随即皱成了一团:“那个黎家,咱们真的要去吗?” “去,当然去。”乔苒将请帖交给红豆,嘱咐她道,“明日就是茶会了,记得提前和车夫知会一声。” 红豆“诶”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跑入屋内:“茶会上那些人必定争芳斗艳,小姐可不能输给她们了,奴婢有条裙子快做好了,明儿就穿那条新裙子去!” 乔苒对这些倒是无所谓:“无妨,穿的挑不出差错便好。”她是什么人,这金陵城没几个不知晓的,穿的再好也改变不了旁人的看法。 雨下了整整一夜,到第二日清晨倒是停了。 “这黎家真会选日子,还选了个好天气。”红豆看着出来的太阳叹了一声,听到院内动静声起,连忙跑回院内,乍见一身广袖罗裙的乔苒,神情不由一怔,呆呆道:“小姐真好看。” 乔苒倒没有什么感觉,许是她本就不是个过于注重外表的人,也或许是心里惦记着一会儿去了黎家可能发生的事情,对镜中的自己也不过匆匆看了眼便歇了心思。 其实直到此时,对于去黎家一趟,乔苒仍有些犹豫,不过这犹豫很快就被坚定所取代:区区一个黎家她都不敢去,往后那还了得? 她心里想着事情,便任由红豆为她打扮,取了胭脂在脸颊扫了扫,又点红了唇,便带上幂篱起身向外走去。 虽然这个时候张解还未出现在玄真观,但观外排队等候就医的人已经排到山脚下了,眼见观外空地上人头攒动,红豆心里一急:“我同车夫说了,让他在东边角等我们,怎么……”眼下东边角上只有一群忧心忡忡谈话的妇人,根本没见车夫的影子。 正焦急间,忽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这位可是乔小姐?” 乔苒和红豆回头,见是个衣着讲究管事模样的男人,见她们回头,男人连忙将身上的腰牌递了上去:“小的是黎府的管事,三公子命小的来接乔小姐。” 红豆闻言便是一声冷哼:现在知道讨好她家小姐了?还不是觊觎她家小姐的美色?不过现在她们可不稀罕了,有姑爷,不,张公子了。 乔苒叫了声“红豆”,对红豆摇了摇头,成功阻止了红豆将要出口的“拒绝”,而后对那男人淡淡的点了点头:“走吧!” 有黎府的人来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想也知道今日茶会上贵客云集,她们坐着玄真观的马车过去,且不说,一过去便会被人认出来,少不得一阵指点,就说对于讲究排场的贵客来说,这样的马车委实有些寒酸了,不是每一个贵客都人品端方的,总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喜欢取笑别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既然黎兆经由张解的手将请帖交给她,便有知会张解,以及向张解保证的意思,保证她在黎家不会出什么事。 先前还未反应过来,此时再细想黎兆的举动,乔苒便愈发明白了黎兆一举一动的深意。心底一叹:果真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人,换句话说,黎家这一辈他能出头不是没有理由的。撇开成见来看,此人倒确实能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难怪姨母当年会心动,愿意交出她这个秘密了。 黎府来接她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夫已经在那里候着了,比起玄真观的马车,这辆马车可算得上是宽敞豪华了,里间还摆放着小几,小几上还置了几盘干碟,两本话本子供她们解闷所用。 红豆看了眼马车内布置的事物,哼了一声:“哟,这黎三公子还想的挺周全的嘛!”虽是夸赞,语气却有些怪怪的,难免不让人乱想。 这丫头越来越会指桑骂槐了,尤其是对着黎家人,这本事仿佛无师自通。 乔苒笑了笑,开口道:“那便当面向黎三公子道谢吧!”说罢便后退了一步,向一旁候着的车夫施了一礼。 什么?红豆张大嘴巴,满脸错愕的看着那个穿着灰不溜秋头戴斗笠的车夫抬起头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二章 明人不暗语 人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斗笠下的这张脸却反而因着那一身灰不溜秋的车夫打扮显得更为炫目。 即使是对他不满如红豆,也不由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收回了目光,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人模人样的”。 黎家的这些后辈确实生的好,譬如那日见到的黎大小姐若不是那张天仙似的长相也不会引来如此多的拥沓,就是黎辰这种纨绔子弟,这金陵城中骂他什么的都有,末了还是要加上一句“白瞎了那张脸”,黎兆的长相比起家中姐弟非但不逊色,反而比其更多了几分沉稳的气度。人的颜色本就分颜与色,颜自然是指长相,色便指的是气色,也就是所谓气质、气度这类摸不着却感觉的到的东西。以这样的评判标准来看,黎兆的相貌更是远在家中姐弟之上。 黎兆笑了笑,看向她,即便隔着幂篱,却仿佛已经看穿了她脸上的神情一般,“乔小姐怎知我就是这个车夫的?” “手。”乔苒瞟了他的手一眼,道,“车夫两手都需接触缰绳,自然两手掌心中皆生有厚茧,黎三公子却是左手拇指与食指间生有薄茧,不像是车夫更像是执笔读书的文人,而且惯用左手。” 这世间惯用左手的当然不少,但也没有那么多,黎兆就是其中一个。当然,这还要多亏城中女子对他的痴迷,黎兆的一些喜好,整个金陵城几乎人人皆知,譬如,天生惯用左手,虽然后天训练过后,也使得右手,但到底相较而言,还是左手使得顺遂。这又是黎家的马车,大早上的如此“贴心”的便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再细一想这份请帖是黎三交给张解的,这人虽然带着斗笠,刻意压低了脑袋,身姿却挺得笔直,极大可能是从小受过良好的教导,这么多信息若是还猜到这车夫就是黎兆,那她乔苒就是个傻子了。 “原来如此。”黎兆笑着点了点头,赞道,“乔小姐真是心细如尘,先前听闻苏巡按遇刺之事,也是你发现了仵作的遗漏之处?” “巧合罢了。”乔苒说着,看了眼管事备好的足凳,又后退了半步,“黎三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请我去茶会到底所谓何事?” 不等黎兆说话,乔苒又接了下去,她伸手问红豆:“帖子拿来。” 红豆听的一脸茫然,此时听闻乔苒这一声,连忙从怀中取出请帖交给乔苒。 “虽然我同黎大小姐发生口角时,黎三公子不在城中,但想也知道,黎三公子不会不知此事。”她翻了翻帖子,看向黎兆,“梁子都结成这样了,黎大夫人的茶会还会邀请我?黎家近年来地位水涨船高,这种请帖不表示姓名的我还是头一回看到。” 乔苒说着,见黎兆没有接话的意思,便自嘲的摇了摇头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今日到了场,明日,不,兴许也用不着等到明日,也许午时就会传出我出现在黎家的消息,到时候有些忌讳的贵客转头就走,一场茶会也同办砸了别无二致了。” “请帖是真的。”黎兆沉默了片刻,看向她道,“我同母亲说想邀个朋友,她便给了我一张还不曾书名的请帖。”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跑过来的原因,虽然若是到时候发现了,也能以此事搪塞过去,但免不了一些口舌琐事,还不如一开始就私下请来乔小姐的好。 “原来不是黎大夫人邀请我,是黎三公子邀请的我。”乔苒脸色不变,倒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神情中反而是满满的探究之意,“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宁可冒着令母亲不喜的风险也要请我去,黎三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她一个女子都已如此了,想黎兆也不会再藏着掖着了,如此的话,就太落下乘了,这里还是玄真观,虽然一时半刻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里,可到底周围都是人,她若是不愿,黎兆也没有办法逼迫她。 “祖父想见你。”黎兆不过想了想,便开口道出了实情,“我常年不在家中,平日里要请个人上门躲不开父亲、母亲的眼睛,今日茶会却与别日不同,请乔小姐过去,也能免了不少麻烦。” 是那个黎老太爷,乔苒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是为她的秘密而来。只是这个秘密,也不知道黎老太爷究竟知道多少。 “不是听闻黎老太爷中风了么?”乔苒想了想,问黎兆,“怎的未听说黎老太爷痊愈的消息?” “近日好了一些,只是未曾外传。”黎兆叹道,“祖父要见你,我这个做孙儿的自然不能行此不孝之举。”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人生的好,如此做来倒真看起来情真意切的模样,乔苒轻笑了一声,抬眼瞟他:“若是被黎大夫人知道了,黎三公子这难道就是孝了?祖父与母亲都是长辈,你要如何行孝?” “祖父是母亲的长辈,做儿子的为母行孝也是应当的。”黎兆不急不缓的回道。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不过,倒是让乔苒对黎兆多了几分了解,此人必然是个心志坚定之人,想要做的事情,旁人恐怕很难左右。 “若是不巧被黎大夫人发现了,这后果黎三公子可担待得起?”乔苒问他。 黎兆点头:“我会一力承担,乔小姐放心。” “好。”乔苒点了点头,一脚踩上足凳进了马车。 马车内极为宽敞,黎兆和那个管事都坐在车外,她拿了一把干果一边吃一边翻了翻马车上解闷的话本子。 “小姐。”相比乔苒淡定自若,红豆有些紧张的在一旁探头探脑。 乔苒抬头看她:“怎么了,红豆?” 红豆指了指外头,压低声音道:“若是真出了事,倒霉的可是我们啊!” “不,”乔苒摇了摇头,纠正她道,“真被发现了,倒霉的是他不是我们。” 一个是本颇具声名的后生才俊,一个是声名狼藉的“扫把星”,乔苒道:“就算是被发现了,那又如何?扫把星嘛,还能怎么样?我身边无长辈,家里长辈也不会打一顿骂一顿,他就不一样了。” 红豆恍然,如此一想,也不纠结了,眼神闪闪发亮的看着乔苒,由衷道:“小姐真聪明。” 这就叫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且对黎老太爷知道多少她的秘密,她十分在意,乔苒掀起车帘看了眼车窗外:马车走的不慢,已经进城了,很快,她就能见到那位黎老太爷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三章 黎老太爷 原以为她们来的已算是早了,兴许不会碰到什么熟人,可到黎府门前之后,这状况还是让乔苒有些措手不及。掀开车帘向外望去,随处可见三五成群说笑的闺阁女子,除却女子之外,还有不少锦衣华袍,一看便出身不凡的男客。只一眼,乔苒就看到了在乔府门前站着同几个华裙少女说话的黎大小姐,那一身不染尘埃的素白在人群中甚是显眼。 “我看到黎大小姐了。”乔苒对车外的黎兆说道,言外之意,要走正门,定然无法躲过黎大小姐的眼睛,以黎大小姐和她的过节来看,不当场闹起来才怪。 黎兆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对乔苒道:“委屈乔小姐同黎某走一趟侧门了。” 但凡上门贵客,皆自正门而入,这也是代表“礼”的意思,而侧门是留给不过主子眼的下人进出的,好端端上门来的客人,走侧门,总有无礼之嫌。 乔苒撇了撇嘴,没有吭声,还拉住了准备开口的红豆,道:“那就走侧门吧!” 从侧门而入自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今日前来的贵客自矜身份,可不会从这里入门。 今日有茶会,黎府中也热闹的很,虽然此时离茶会开始尚有一两个时辰,可府中的下人早已忙开了。走动频繁,事务繁杂,一时之间倒也没多少人注意到黎兆将她和红豆带入了黎府。 “祖父的病要静养,怕今日茶会扰着祖父,是以半个月前我便同母亲说将祖父暂且挪到东边的荷风苑了。”黎兆边走边向她特意解释了一句。 乔苒想到自己那时嘲讽黎大小姐时曾说黎府“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特意解释这一句,看来黎兆看似不在意,实则还是在意黎家的声名的。 乔苒淡淡的应了一声:黎家这些闲事,她没什么兴趣,她只对黎老太爷知道多少她的秘密感兴趣。 一路倒也没出什么岔子的到了荷风苑,见黎兆过来,守门的两个小厮连忙上前见礼:“三公子。” 黎兆点了点头,对两个小厮时不时瞥向乔苒和红豆的目光不由轻咳了一声,道:“这是我的客人,来探望祖父,你二人在门口守着,莫让人进来。” 两个小厮恍然,忙回道:“是,公子。”说罢便毕恭毕敬的让了开来。 乔苒和红豆跟着黎兆踏入门内,那两个守门的小厮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问她们:“两位可需要备下医箱?” 三公子为人至孝,便是整个江南府的人都说老太爷的病是治不好了,他却仍跑前跑后的请医,这些时日,请来的医者都不下十个了,这两位虽是女子,不过估摸着也是哪里请来的手有方技的大夫吧!只是这大夫也太不专业了,怎的连医箱都不备? “不必。”黎兆淡淡的回了一句,又压低声音对乔苒道,“近日多有医者进出此地,我便谎称你二人是医者,乔小姐不必惊慌。” 乔苒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立刻说话,老太爷就被安置在荷风苑的主室内,直到进了门,她才开口道:“黎三公子从半个月前就开始谋划着要带我来见老太爷了?” 这一点黎兆并没有刻意隐瞒,半个月前特意将黎老太爷挪到人烟稀少的荷风苑,又相继请来不少医者,做出想要寻求医者为黎老太爷诊治的样子,时常有民间医者来此,那么今日带她过来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至少,守门的小厮不会这个时候跑去向正操劳着茶会的黎大夫人等人告状。先斩后奏,就算事后发觉不对劲去找黎大夫人那也于事无补了。 “是。”黎兆点了点头,打量了她一番,再次发出了一声感慨,“乔小姐当真是心细如尘。”如此细致的观察力,真是比起不少大理寺的查案官员也混不多让。 乔苒只道了声“谬赞”便跟着他进了里间。 那日也只是随口一说,不管黎家心里如何想的,至少面上,不会行出什么“不孝”之举,黎老太爷中风那么多年了,依旧被照料的很好,除了不能言语,无法动弹之外,黎老太爷脸上的气色还算不错,想来平日里没少花银子来补身子。 “红豆,你在外头守着。”将红豆留在了外间,乔苒跟着黎兆上前去看黎老太爷。 他们来的不巧,黎老太爷正在酣睡,黎兆叹了口气,对乔苒道:“不巧,祖父才用过饭食不久,劳烦乔小姐等一等了。” “无妨。”乔苒说着挑了个椅子,正要入睡,企鹅忽听床榻上正在酣睡的黎老太爷发出了一声口齿不清的惊呼。 黎兆连忙上前,握住黎老太爷发颤的手,道:“祖父,乔小姐来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黎老太爷身子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乔苒吓了一跳,上前两步看向黎老太爷。 眼歪嘴斜的黎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地缠着手指向她指来:“苏……苏……苏……苏……我……我……” 让乔苒猜测这个素未谋面的黎老太爷想要说的话委实有些难了,她目光转向黎兆。黎兆盯着黎老太爷静静的看了片刻之后,试探着开口了:“祖父想说的可是……素问?” 这两个字仿佛一下子戳中了黎老太爷的心思,他颤着脑袋晃了起来。 一时间口水眼泪直流,样子万分狼狈,黎兆倒是真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轻轻的为黎老太爷擦去了口水眼泪,拍了拍浑身颤抖的黎老太爷,道:“祖父放心,孙儿明白了。” 说罢又是一阵哄,见黎老太爷费力向她望来的神情,黎兆又瞟了一眼乔苒道:“放心,乔小姐就在这里,在黎府,不会走的。” 一通安抚,等到外间等候的红豆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探头探脑往里间看来时,黎老太爷才重新入睡。 黎兆看了眼乔苒,将她带到外间。 红豆动了动唇,巴巴的盯着乔苒看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姐,奴婢听到了。这黎老太爷是不是也听了小姐同黎大小姐的过节,所以生气,想要替黎大小姐出气?”谁都知道黎大小姐名讳素问,这素问不是说的黎大小姐又能是哪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四章 不巧 乔苒看向她:“原来素问指的就是黎大小姐啊!还是红豆你聪明!” 得了乔苒这一声夸赞,红豆脸上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有些兴奋,却又强压了心头的兴奋,对乔苒道:“是因为小姐聪明,奴婢才聪明的。”身为小姐的大丫鬟,可不能一被夸,就尾巴翘上天了,小姐总是最好的,她红豆可是恪守大丫鬟操守的好丫鬟。 乔苒笑了笑,红豆鼻中发出轻哼声,看向一旁的黎三公子:“黎三公子,您说是不是我家小姐聪明?” 黎兆目光落到乔苒的身上,看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乔小姐确实聪明。” 喏,连同她们有过节的都说了小姐聪明,看来她家小姐是真的聪明,俗话说奴随主,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也不会笨,红豆心中暗喜。 安静了一会儿,乔苒对黎兆道:“今日若是没什么事我们便先走了。”趁着现在茶会还没开始,离开黎家,就是之后发现她来过这里,到时候要应对此事的也不是她,是黎兆了。这倒不是乔苒自私,而是此事本就因他而起,那么自然的,也要因他而终,她可没有搅和进黎家家事的心思。 黎兆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带着她们出了荷风苑。 来时倒是没出什么岔子,但离开时就没那么巧了,才绕过荷风苑前的长廊,一道尖锐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乔苒,你怎么在这里?”声音中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乔苒暗道了一声“不妙”,抬头正见前方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轻纱齐胸襦裙的少女正往这里望来。 方秀婷。 “怎么又是她?”连红豆的语气中都多了几分不耐烦,她自觉站到了乔苒面前,双目一瞪,看了回去,“看什么看啊?我家小姐是黎三公子请来的贵客,不能来吗?” 这话一出,倒是让乔苒险些笑了出来,有时候她也弄不明白红豆是聪明还是蠢笨,像现在这样,这一句话倒是说的十分的妙,既道出了她们来此的缘由,又在一旁黎兆也措手不及之时就将矛头推到了黎兆的身上。 黎三公子?方秀婷一愣,目光转向她们身边那个还未来得及换下那一身灰扑扑袍衫的黎兆,这一看,险些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黎兆这一身委实不太显眼,还是乔苒这个“目标”太过亮眼,往日里往人群中一站,她绝不会错过的黎三公子她居然都没注意到。 想到自己方才大呼小叫的模样都落在了黎兆的眼中,方秀婷便生出了几分悔意,但这悔意很快就被震惊所取代了:这扫把星怎么会同黎三公子呆在一起? 乔苒笑了笑,看向她身边踮着脚准备偷偷溜走的丫鬟发出了一声轻笑:“方秀婷,你身边那个丫鬟准备上哪儿去?” “告状呗!”红豆接话道,这一声刻意拉长了语调,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感觉。 乔苒脸上笑意更浓了,这种时候红豆的聪明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奴婢听说有些鸟喜欢学舌搬弄是非,不是它的事,它也爱管,自己吃喝拉撒的一亩三分地都没管好呢,就跑到人家家里来多管闲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想做什么呢?还想做人家家里的女主人不成?”红豆“呸”了一声,瞟了眼一旁的黎兆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就是出家也不喜欢这种搬弄是非的东西!” 这指桑骂槐的水准真是日益精进,就连乔苒都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微微侧目。 这黎家没定亲的公子也只两个了,一个最为出众,一个最为混账,混账的黎辰,整个金陵城都没人想嫁给他,不然进了门,以黎辰好美色的性子,估摸着往后得带着绿帽子过日子了。黎辰自然不可能是天鹅,那么身边这一位就是了。 都说成这样了,那个准备偷偷溜走的丫鬟也只得收回了脚,看向方秀婷。方秀婷脸色涨的通红,咬牙切齿的看向红豆:“真是岂有此理!乔苒,你就是这样管教你的丫鬟的?” “我怎么管教丫鬟不牢你费心。”乔苒转了转眼珠,打量了方秀婷片刻,忽地轻笑了起来,“我姨母一家不在,方二小姐倒是装扮的愈发贵气了,这一声锦绣庄的襦裙想来不是小数目吧!清贵的方家几时这么有钱了?”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为美,说穿了就没意思了。 方秀婷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婶娘嫁进方家就是方家的人,轮不到你一个姓乔的来指指点点!” “我就随便说说,开个玩笑罢了。”乔苒并不以为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看样子,方家近日是舒坦得很,我姨母一家出事,也不见你方家有半点动作,这倒是提醒了我,我可以去衙门告你方家二房、三房侵吞大房财物……” “谁说方家不曾奔走?”气急之下,方秀婷脱口而出,目光在接触到乔苒微亮的双目时突然,一顿,冷笑了起来:“你拐弯抹角的想要做什么?” 上一回归家之后被母亲数落了一顿,要她不要与这扫把星冲突,听说这扫把星满肚子的坏水,连母亲都着了她的道,一张嘴能说会道的厉害。方才一个不防间险些被她套了话,真是好险! 眼见方秀婷回过神来了,乔苒耸了耸肩,暗道了一声可惜,差一点点就从方秀婷口中套出话来了。 黎兆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此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乔苒两眼,见方秀婷带着人退到了一旁,才道:“乔小姐,我送你们出去。”三言两语非但将一个带着恶意的对手逼退,还险些从她口中套出了话,难怪大姐会栽在她手上了,此女不仅心思缜密,洞察惊人,而且还生的一张巧嘴,如此舌烂如莲花,身边又有个不知是聪明还是蠢笨的丫鬟,仔细一想,还挺有意思的。 想到这里,黎兆脸上便柔和了不少,眼底也多出了几分笑意。 他本就生的出色,如此柔和的笑意虽然没有看着任何一人,却还是让一旁侧身避让的方秀婷看的一呆,正寻思着一会儿说几句补一补先前自己“大呼小叫”的无礼举动,便听一道厉声响起。 “她怎么会在这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五章 事端 一行七八个盛装的妙龄女子正往这边看来,如众星捧月般被围在正中的女子一双美目中压抑着满满的怒火死死的盯着乔苒。乍一见,乔苒还没记起她是谁,直到看到那一身曳地素色裙纱时才恍然这不就是那位天仙似的黎大小姐么?上一回她蒙着面纱,这一回倒是没有再蒙着面纱了,露出一张清丽的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这样的脸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适合远远看着,却不适合做出如此压迫性的表情,不过显然,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黎大小姐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恨意了,自那一日看到她起就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了出来。 这一道厉声呵斥之后,场面便是一静,不知是看到她这个扫把星出现在这里让众人无法回神,还是天仙般的黎大小姐突然“落了凡尘”更让人震惊。 “大姐,”打破这份尴尬的是黎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出声道,“乔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 原本那一声“大姐”过后脸色稍霁的黎素问脸上瞬时为一阵更为激动的神情所取代,“你叫她来干什么?是嫌她克死的人还不够多么?是嫌她践踏我黎家声名还不够狠么?三郎,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大姐。”黎兆扬高了声音,瞟了眼周围朝他们望来的一众金陵贵女,提醒她道,“今日茶会,便是有什么过节改日再说。”在黎兆看来,乔小姐确实生了一张利嘴,一开口就得理不饶人不假。不过那件事六弟其实没说错,归咎到底还是大姐无理在先。 事实确实如此没错,但黎兆却忘了一点,黎素问不是他,对于乔苒的厌恶已经不是单单用理智压抑的了的。 “你在帮她?”黎大小姐尖叫了一声,双目死死的盯着黎兆,她伸手一指,指向旁边的乔苒,“将她赶出去!” 两个粗使婆子有些为难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才试探着挪了两步就听一道呵斥声响起:“谁敢?” 黎兆会出口维护她乔苒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今日的事端由他挑起,黎家的底气在金陵,去了长安,进了吏部还能如鱼得水,可见黎兆这个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自然不会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乔苒伸手压了压红豆的肩膀,让她退到一旁,看向场中正对峙的姐弟二人。眼下黎家姐弟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身为引得姐弟争锋的乔苒也感觉到了不少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这些视线绝对算不上善意,探究、好奇、幸灾乐祸连带着几分鄙夷。 一个光有几分颜色,身家背景不但全无甚至还有“扫把星”名头的女子光听人提起便委实难以让人喜欢起来。 “三弟!”黎大小姐再一次伸手指向乔苒,“今日有她没我,她不走,我便走!” 这话一出,场中立即嘘声四起,虽然因着这是在黎家,没有人多嘴,可黎大小姐连这样的狠话都放出来了,黎三公子总不会再护着这扫把星了吧! 其实如此一想,还是有个别女子开始重新打量起了这位乔小姐。话说回来,这位乔小姐虽然挑不出什么优点,但这模样是生的真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被黎三公子如此维护,还是有些让人羡慕的。听说长安来的那位年轻有为的天师大人好似也同她有些关系,原来那些才俊后生便是喜欢她这个样子的吗? 妆点清淡,衣裙也素雅的厉害,不过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特别,要不,下一回也这么打扮打扮看看? 黎兆此时也懒得去管在场众人的心思各异,对上不依不饶的亲姐,不由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人如此无理取闹,为满足一己私欲咄咄相逼,不过到底顾忌亲姐的面子,还是压了压声音道:“好,我这就送乔小姐出去。”说罢不等黎大小姐开口,便转身看向乔苒:“乔小姐,这边请!” 乔苒点了点头,跟在黎兆的身后向外走去。 这一场姐弟对峙看似是以黎三公子的退让为终结了,黎大小姐冷哼一声,面上愤怒的表情渐渐散去:仿佛方才那一番争锋相对证明了她在这个一向引以为傲的亲弟弟心中的地位一般。 周围几个同黎大小姐交好的闺中小姐连忙围了过去,应和道:“黎三公子不是糊涂人,许是那扫把星……那女子花言巧语的哄骗了黎三公子呢!” “是呢,黎三公子或许有事要问那女子,那女子什么样子的,我们还不知道吗?瞧这样子,三公子心里还是清楚的,素问在他心里的地位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子能相比的。” 黎素问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三弟打小就同我最亲。”声音还是那副柔柔的样子,仿佛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天仙似的黎大小姐。 站在一边无人注意到的方秀婷不屑的撇了撇嘴:她没记错的话,黎三公子本来就要跟乔苒那死丫头走的,若不是她们拦着,人早走了。这哪儿跟哪儿啊?妄她平日里如此崇拜讨好这位“天仙”,今日一见,好像也不过如此嘛! 绕过这条长廊,就能看到门头了,前方带路的黎兆走的并不快,大抵是考虑到乔苒和红豆两个女子,刻意放慢了脚步。红豆好奇的看了会儿黎兆,低声对乔苒道:“这个……黎三好像不大高兴啊!” 乔苒嗯了一声: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她不是没有见过黎大小姐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不管是姐姐也好,父母也罢,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若是碰上个性格软和的,俗称“包子”的,一个控制,一个听话,倒也能相安无事,但黎兆显然不是这种“包子”。 红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因为我们和那个黎大小姐起了冲突么?” 乔苒摇头。 矛盾一直都有,只是以往太弱又或者没有出现乔苒这样的引来矛盾的麻烦罢了,而黎兆显然已经意识到黎大小姐这种“控制欲”将来可能带来的麻烦,才会一直这般皱着眉。 真是一团糟心事啊!不过,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乔苒才这般一想,便听身后一阵骚动声传来,而后便听黎大小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站住,不许走!” 声音又急又厉。 还有完没完?乔苒脸色不悦的回过头去,却见一大群人往这里过来,除了方才所见的那些女子之外,竟还有不少护卫。 “大姐!”黎兆沉着脸看了过去。 说话间那群护卫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黎大小姐身边的一位贵女开口道:“出人命了,乔……乔小姐,你不能走!” “出人命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红豆再也耐不住了,大声喝问。 “是么?”那位贵女看了眼黎大小姐,笑了笑,望来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屑,“可方二小姐说,死的绿意同你们有过节啊!” 红豆茫然:“绿意是谁啊?” “绿意是方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黎大小姐柔柔的出声道,“她死了,方二小姐指证绿意同你二人有过节,所以,乔小姐,你们不能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六章 见一见 “她死了同我们有什么关系?”红豆忍着怒意,看向一旁沉着脸的黎兆,“我们就不曾同黎三公子分开过。” “大姐,她说的不错。”黎兆开口道,“此事同乔小姐没关系,让她们走吧!” “那也要问那些大人们同意不同意。”黎大小姐的目光落到了脸色有些不悦的乔苒身上,“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人,大人们请乔小姐过去问话。” 言外之意这可是那些大人们的意思,就是黎兆不想听,也得去那些大人们面前走一趟。 乔苒显然已经听明白了黎大小姐的话中之意,连看都没看一旁的黎兆一眼,便开口道:“好。” 原本以为以这女子争锋相对的性子还要费一阵口舌,没想到她居然点头同意了,这般好说话看的黎大小姐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黎兆也未再出声阻止,只是跟了上去。 “三弟。”黎大小姐叫了他一声,压低声音道,“一会儿离她远些,莫让她再与你扯上什么关系。” 黎兆摇头:“没用的。” 黎大小姐想起方才他护着她的举动,脸色顿时冷了几分:“三弟,不是阿姐今日要同你争执过不去,她就是摊烂泥,莫让她污了你的名声。”方才那一幕已经瞒不住了,不过那些围在她身边的女子是什么心思她心里清楚,她三弟如此人才,这金陵城有几个女儿家不喜欢的?尤其这些个围在她身边的,多半是对三弟有几分惦记,方才的事就算传也不会传的太远。 黎兆皱皱眉,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在他看来,那些女子的爱慕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可就是这没什么用的爱慕,乔小姐对他却没有半分。所以不是离她远一些就藏得住的。再者说来,且不说今日之事由他而起退不得,就算他真想退,乔小姐也不会让他退。这些他本想说的,但看看大姐脸上的神情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有些事情还是先斩后奏来得好。 今日是乔苒头一回来黎家,方才从进门到去荷风苑走的都是小路,是以黎家的风景她还真没见过,此时走了大路,一路往前,见黎府白墙黛瓦,亭台水榭布置的错落有致,正是一番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情的典范。若不是眼下情况不对,她还真想好好看一看,如今却只能走马观花一般扫过了。 出事的地方就在黎府的雅兰苑里,这也是黎府中最大、景致最为清幽出挑的院子,素日里黎府设宴就常布置在这里。走入雅兰苑里,却见其内的宾客已被疏通过了,可即便疏通过了,却还是留了不少人,以中年甚至更年长一些的男子居多,乔苒一眼就看到了府尹甄仕远。虽是一身赴宴的长袍打扮,却因着发生了命案,尤其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人,让甄仕远身上露出了几分难以言状的煞气,不知道是恼还是怒。 乔苒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自然不可能看到张解,只是没想到谢承泽和徐和修也未出现,她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走到她身边的黎兆身上,心道:今日看来要死死咬住这个人不放了。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黎兆朝她点了点头,一个错步,走到了她前面。 院子里留下的人除却金陵地方官员与一些不消回避的当地权贵家主之外,还有一些年纪稍长的妇人,其中一个生的和黎兆有六七分相似的美妇人想来就是黎大夫人了,除却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年轻男子,想来家里也算有些权势,这种时候没有被引到别处去,还留在了这里。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原本留在院中的人皆向她们看来,乔苒更是这些目光的中心,对这些目光,也不知是不是已经逐渐习惯了乔小姐这个身份,她竟没有生出半分不适感,而是任人打量。 被人打量的时候,乔苒也在看向他们,不同的是扫过在场众人一眼之后,她的目光便落到了甄仕远脚下那倒在廊下阶梯上的侍婢身上,果然就是先前那个在方秀婷身边准备偷偷溜去告状的丫鬟。 “真是报应!”红豆压低声音在乔苒耳边轻声道,“长舌的人没有好下场,这叫老天有眼!” “老天或许有眼,但她死了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乔苒抬头,却没有看到方秀婷的影子,心中正是奇怪,便听到金陵府尹甄仕远的声音响了起来。 “乔……小姐。”他本想来一句“乔家小姐”,但想到乔家同她的关系,那个“家”便吞了回去。 甄仕远认得她,这乔小姐一张美人脸,见过的一般都不会忘,更遑论,她还是那位张天师特意关照的人,他自然记得这个乔小姐。没想到玄真观的事才发生没多久,她又卷进事端里了,委实……委实有些邪门。 “甄大人。”黎兆朝甄仕远施了一礼,在乔苒还未开口之前就先开了口,“此事同乔小姐她们应当没什么关系,方才我与她主仆二人一直在一起,不曾分开。” “算他还有些良心。”红豆点了点头,脸上神情软了几分,似乎对黎兆稍稍改观了。 这话一出,黎大小姐脸色便是一僵本能的脱口而出:“三弟……” “素问。”才一句“三弟”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黎大夫人带着几分严厉眼色望了过来,“你同几位小姐去汀兰阁里歇着吧,我金陵城的闺秀的不要掺和这些事情。” 她这话是同黎大小姐说的,目光又似是看向她们这边,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这位黎大夫人在呵斥的是黎大小姐呢!不过乔苒却知道这黎大夫人可不是针对的黎大小姐,她察觉到了黎大夫人望来的目光,只是笑笑,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目光中的厌恶可不比黎大小姐少,这黎大夫人可比冲动的黎大小姐要能忍的多。闺秀不要掺和这些事情,意思是她这种就不是什么闺秀咯?这指桑骂槐的本事可比红豆要藏的深啊!以至于红豆完全没听懂。没听懂自然也不在意,红豆认真的学着乔苒的样子看向那倒在台阶上的侍婢。虽然不知道小姐在看什么,但小姐看的,她也要学着看,红豆睁大眼睛,认真的看着。 骂人也要骂的对方明白,对方若是完全不明白,没有回应,多少也有几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不知道是黎大夫人对黎大小姐说了什么,总之黎大小姐很快便带着那些贵女走了。 待到黎大小姐一行人离开之后,有人开口了:“黎兆,你怎的这一身打扮?大早上的都没见到你,这是做什么去了?”顿了顿,便一声嗤笑,“真真闲情逸致啊!”语气看似调侃,细一想却满满恶意。 出声的人面容清秀,年岁不过二十上下,一身广袖素袍,看打扮应是学了魏晋名士的装扮,想来是金陵哪家书香门第之后。 “周斐。”黎兆朝他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半分隐瞒,“祖父想见乔小姐,我便特意奉祖父之令请来了乔小姐,玄真观这几日因张天师接诊,什么状况诸位也清楚,兆担心乔小姐无法出行,这才特意走了一趟。” 他说这话时神情坦荡,若是换个人,又有长辈之命,倒也能说的过去,可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乔苒。黎大夫人和黎大老爷当场就变了脸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七章 毒杀 虽然这回答也能说得过去,毕竟百善孝为先,可一想到一大早黎三公子不见踪影撇下满院的客人结果是跑去为乔小姐做车夫了,在场中人脸色都有些微妙。黎大老爷和黎大夫人脸上的神情更是精彩,有如周斐一般看热闹的,还有与黎家交好带着几分同情安慰黎大夫人和黎大老爷的。毕竟黎家先前是宁可落人口舌也不愿与这位乔小姐扯上关系的,结果黎三公子这一下倒是好,将黎家长辈的心血搅的前功尽弃不说,竟还自己主动与她攀上关系了。 到底是长辈,心里再如何愤怒,还勉强记得这是人前,没有拆了黎兆的台。 黎大老爷板着脸,声音干巴巴的响了起来:“不错,确实如此。” 有黎兆这个人证在,乔苒和红豆暂且没有了嫌疑。 事发突然,衙门的仵作还未过来,是以谁也没有去碰绿意的尸体,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黎大老爷更是时不时的往这里看两眼,那目光绝对算不上善意。乔苒恍若不觉,静静的站在一旁任他打量,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他爱看便看吧! 正在这时,有人带着方秀婷过来了,乔苒见方秀婷脸色发白,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过来了,看样子情况不大好。 “方二小姐醒了。”那带着方秀婷过来的嬷嬷道了一声。 方秀婷走了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将目光死死的盯在了乔苒身上。 甄仕远皱眉看了眼乔苒:这乔小姐还真是招人怨恨,若不是方二小姐方才那一句把她牵扯进来,也不必让她多跑一趟,更没有黎兆横插一脚的事了。 “乔小姐主仆二人有黎三公子作证不曾离开过他眼前。”甄仕远干咳了一声,唤回了盯着乔苒的方秀婷,“方二小姐,此事同乔小姐无关,你这侍婢还与什么人接触过?” 方秀婷脸色一僵,缓缓摇了摇头:“不曾了。” “如此说来,你这侍婢除了方二小姐之外,就不曾与旁人有过牵扯?”黎大老爷走了出来,目光转向方秀婷。 对上黎大老爷隐隐带着几分愠怒的目光,方秀婷一愣:她再傻也听的明白黎大老爷的话,分明是要将她拖下水。这……她不记得自己几时得罪过黎家啊?黎大老爷怎的突然针对起她来了? 乔苒对黎大老爷突然发难并不意外,她眼下不能判定黎兆这个人的人品如何,但黎大老爷、黎大夫人他们看起来都同那位黎大小姐有几分相似,柿子专挑软的捏,眼下捏不得她,自然就欺负起了方秀婷。 若不是方秀婷开口,黎兆一早上去为乔苒做车夫的事还不会弄的如今人尽皆知的地步,黎大老爷既恨她身边侍婢死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搅和了黎府的茶话宴,又恨黎兆的声名如今被那姓乔的丫头所拖累,这一切归咎到底,如今也只能将火发到了方秀婷的身上。 乔苒在一旁站了片刻,颇有几分百无聊赖的感觉:好端端的出个门,谁知道还惹上了这样的事?这绿意怎么死了,到现在都没有人说,她也不能问。这时候,她倒是有些想念张解了,若是张解在这里,她也可以偷偷问上一问。 自己被叫过来,有黎兆这个人证在,好似没她什么事了,但甄仕远不发话,她也不能走,便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站着,衙门的仵作赶过来总要耽搁一会儿,几个金陵当地名门豪绅便围着甄仕远聊了起来。 “甄大人,苏巡按这一死,那些大人们不知何时启程?我们也好安排安排。” “圣上命令未下之前,还不走。贪污案还没有眉目,有一大笔赃款始终下落不明。”甄仕远道,这些事情并不是秘密,他也不藏着掖着了,“想来还要再呆一段时日,诸位若是想设宴,直接递帖子便是了。”会问他这些的,多半是存了就算拉拢不了,也不得罪那些京官的心思,他便开口直点了出来。 “死了人了,怎的还在谈笑风生?”红豆轻声对她道,“这绿意真是有些可怜……” “死的不过是一个方家的侍婢罢了,对他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乔苒叹了口气,“他们连方秀婷都不放在眼里,死一个侍婢又如何?若不是绿意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方家不告官,甄大人都未必会理会。” “小姐,那个方家二小姐看起来情况不大好啊!”红豆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向方秀婷,“脸白的厉害。”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乔苒道,“许是主仆情深,见绿意突然死了,伤心难过吧!” “都不见哭过。”红豆嘀咕了一句,“奴婢可没瞧出她哪里伤心了。” “许是放心里了,所以瞧不见。”乔苒随口应了一句。 正在此时,衙门的仵作总算赶过来了,黎府好端端的茶会宴死了人,消息传到府衙时,正赶上衙门放饭,害的他们匆匆扒拉了两口便出来了。 才一踏进死人的雅兰苑,便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唐中元挺了挺背,还以为哪个暗恋他的小娘子呢,眼角余光向那道望来的目光回看过去,这一看险些吓一跳:怎么又是她们? 乔小姐和那个兴奋的朝他望来的蠢丫鬟这对主仆怎么回事啊?近日里真是什么地方闹起来了或者死了人了,这一对主仆多半会在现场出现。上一回是乔家大老爷撒钱险些踩踏伤了人,这一回倒好,直接死了人。连他都有些怀疑这位乔小姐是不是真的像传闻说的那样“命格”与常人不同了。 衙门的仵作姓牛,过来先向甄仕远施了礼,便蹲了下来,开始检验尸体。 “事发时那侍婢身旁也没有旁人,就站在边上,好端端的突然开始抽搐,而后从台阶上跌落了下来。”甄仕远道,“不过两三阶的台阶,原本以为不过破个皮的小事,熟料那侍婢竟这么死了。” “也想过会不会是隐疾,”有些毛病素日里看不出来,突然发作也有可能,尤其是那侍婢倒下之前还抽搐了几下,说到这里时,牛仵作正巧把绿意的尸体翻了过来,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才两三阶的台阶,怎么都摔不成七窍流血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血呈墨黑色。 “似是中了毒。”甄仕远道,“不似意外或者隐疾,是杀人的案子。” 案子都跑到他面前来了,不接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八章 途中偶遇 “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中毒。”牛仵作说着蹲了下来,打开身边的医箱开始验尸。 对一个侍婢的死,在场的多半没有太大的兴趣,方才会留下,多半是出于好奇,眼下真开始验尸了,留在这里的不少人便陆续走了。 待到黎大夫人带着女眷离开之后,场中女眷除了方秀婷还有带她过来的黎府嬷嬷之外,就只有乔苒和红豆了。 乔苒又站了一会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上前向甄仕远告辞,左右也没有她的事,她可以走了。 甄仕远心里暗道了一声“险些把她们忘了”,此时听闻她们告辞连忙让唐中元送人出去,真有什么事,去玄真观找人便是了。 得了甄仕远的首肯,乔苒便朝不远处站在黎大老爷身边,似乎正在同黎大老爷说话的黎兆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唐中元准备离开。 熟料才走了两步,一边神情怔忪的方秀婷忽然出声道:“我想起来了,今儿早上来的途中碰到了她……”方秀婷说着伸手一指指向乔苒。 碰到她了,开什么玩笑?这话一出,倒是黎大老爷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了:“方二小姐,玄真观自城门而入,你方家到我黎家来怎么想都不应当碰得到她们吧!” 这方家的小辈还有完没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姓乔的丫头和这方家丫头有些不对,这个时候还捏着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女儿家恩怨做什么?若是往日里,他看个热闹倒也罢了,今日不巧,他家三郎牵扯在里头,可不能再让这没眼色的方家丫头瞎闹。 被突然打断的方秀婷似乎也未意料到,待到被黎大老爷冷嘲热讽了一番,才忙道:“我是说碰到她那个表哥,哦,就是乔家那个老大。” 碰到乔墨了?乔苒脚步一顿。 方秀婷大舒了一口气,瞟了眼停下脚步的乔苒,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对,就是那个叫乔墨的。” “自收了茶会宴的帖子,母亲便在玲珑阁订了一套茶具,好叫我今日也不空手上门。”说到这里,方秀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愤懑来,此前她对黎家当真是自心底里敬佩,黎大小姐更是天仙似的人物,结果今日一瞧,不仅天仙落了凡尘,就连她尊敬敬佩的黎家也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她自收了贴就想办法携礼上门,母亲更是花了千两银子在玲珑阁订了一套最上等的茶具带到黎家,结果真真是好一番心意有一种被践踏了的感觉。就好像捧着自己的一颗心与人相交,对方却不仅不屑一顾,还要上来踩上一脚。 她想到母亲临出门前的嘱咐要她好好哄黎大小姐开心,想办法与黎大夫人说上话云云的,这些事一件都没办到,绿意还死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交待。如今再看那无人管的扫把星,倒是一副自在样,都敢甩脸色给黎大老爷看,想一想,方秀婷竟有几分羡慕起她来。 “取茶具时正碰上了来店里的乔家老大。”叹了口气,方秀婷接着说道。乔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遍布金陵,玲珑阁就是乔家的生意之一。 “那乔家老大许是听到了我与绿意的谈话,”方秀婷声音低了几分,似乎有几分底气不足,“就上前与我起了争执。” 甄仕远皱眉,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竟顺着话问了下去:“你和你那婢子谈什么了,那乔家老大要与你争执?” 方秀婷声音一噎,没有立刻回话,只拿眼神不时的瞟向乔苒。 这眼神看的红豆当下便跳了出来:“还能谈什么?背后说我家小姐坏话呗!真不要脸!” 方秀婷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女儿家的不喜欢谁,私下里与贴身侍婢抱怨两句按说也是寻常事,尤其还是乔苒这种扫把星,整个金陵城有几个喜欢她的?只是寻常事归寻常事,被人逼着不得不说出来,就委实有些尴尬了。背地里说人闲话,还要自己说出来,这种屈辱、尴尬以及后悔的情绪充斥着方秀婷,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一片。 “……总之我们与那乔家老大起了争执,后来回到马车上,我越想越气不过,见那乔家老大出了玲珑阁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便去了附近一座画坊,想了想,便让绿意跟上去看看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乔苒记起了那一日乔墨约她见面的地方,回忆了一番周围的景致,顿时明白了:“如果你说的是那家文墨坊的话,那是我表哥舅父的画坊,表哥进去应当是见他舅父去了。” 方秀婷顿了顿,道:“好像……就是文墨坊。” “我表哥见他舅父哪里鬼鬼祟祟了?”乔苒厉声道,“倒是方二小姐你,背后议人是非且不说,之后还使人跟踪,这委实太过分了吧!” 这种事当然不能拿到面上来讲,方秀婷也本不愿说出来的,若不是绿意死的突然,她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就成了嫌疑最大的嫌犯了,她才不会说出这样的事情呢! 可眼下这些事却不得不说,方秀婷不敢抬头看旁人异样的眼光,只低着头继续说了下去:“绿意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是看到那乔家老大私会一个女子……” “骗人吧,就表公子那样的还私会女子?”红豆趴到乔苒悄声道,“看见女子人都结巴的还会私会女子了?” “绿意一个不察,被人从后头打了一棍子,醒来时见时辰不早了,怕赶不上茶会,也顾不得其他,便过来了。”方秀婷接着说道。 正低头验尸的牛仵作闻言点了点头道:“难怪后脑上有淤伤。”这一棍显然不是绿意的死因,她死因是中毒,这毋庸置疑,不过如果被人袭击之后,喂了些什么,或者用毒针之流的东西刺过,也是有可能的。 “进了黎府之后此女可吃过什么东西,接触过什么人?”黎大老爷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秀婷摇头:“不曾。”就连乔苒那臭丫头,绿意都没有碰到过。 “我黎府犯不着同你方家一个侍婢过不去。”黎大老爷说着看向甄仕远,“甄大人以为如何?” 这件事粗粗一捋简单的很,既然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接触过什么人,那么这侍婢要么就是被这位与她形影不离的方家二小姐自己动的手脚,要么就是在途中出的事,不管哪一种都同黎府没什么关系。 黎大老爷一肚子的火有种无处发的感觉:好好的茶话宴搅和成这样,居然就是因为一个侍婢,这当真让他有苦说不出。 以往他黎家哪吃过这样的闷亏?想到这里,不由看向那个还赖着没走的女子:还好当时没遂了父亲的意让她祸害三郎,这头一回上门,就让他黎家吃了如此大一个闷亏。若是真进了门?他黎家可还有安宁之日?真是个扫把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九章 风言风语 这扫把星以往关在方家郊外的庄子上,倒是也没出来怎么着,可自从方家大房一家去了京城出事之后,没人关着了,还真邪门了。想想自她出来蹦跶之后,这整个金陵城就没个消停的,什么时候金陵城有这些麻烦事了?黎大老爷腹诽,怀疑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乔苒的身上。 乔大老爷在看她,乔苒不是察觉不到,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便干脆懒得理会他。 验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死因自然是中毒。甄仕远瞧了一眼还未离开的乔苒和红豆,催促道:“乔小姐,此事与你无关,你可以离开了。” “我送乔小姐出去。”从方才起一直不曾说话的黎兆说了一句,便在黎大老爷阴沉的目光中带着乔苒和红豆走了。 踏上马车,见黎兆在马车前坐了下来,乔苒掀开车帘,看向他:“黎三公子,回去的话其实不必再牢您亲自走这一趟了。” 黎兆抬眼看她:“我不过是不想呆在家里挨父母责骂罢了。” 想起黎大老爷方才的眼神,乔苒默默的坐回了马车内。 黎兆扬鞭一甩,马车悠悠的行了起来。 待出了城门之后,黎兆突然出声了:“乔小姐,此事恐怕要牵扯到乔大公子了。”顿了顿,他又道,“乔大老爷对乔大公子一向十分不满,如此牵扯进人命官司里,乔大老爷若是不出这个头,怕是连个写讼状的人都没有。” “虎毒不食子,乔大老爷手握巨财,再如何不喜我表哥也不会真不理睬吧!”虽然乔苒自己是遇到过那样真的丝毫不管自己的父母的,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特殊,多数情况下,父母是不会不管孩子的,尤其乔大老爷这样的身份财力,有这样的财力,请人写个讼状想来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乔大老爷对乔大公子不喜久矣,近日里听说更是为了一些小事克扣了乔大公子的钱财。”黎兆说着向她看来,“乔小姐,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凡事有例外。” 乔苒沉默了片刻之后,问他:“你说的小事可是我与表哥走的近的事?” 黎兆安静了片刻,回了一声:“是。”他不是不能委婉的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但今日一番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位乔小姐并不是个喜欢听场面话的人,如此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道了实情来得好。 “那个画坊叫文墨坊是吗?”顿了顿,黎兆再次开口道,“听说就在不久前的一座画坊里,乔大老爷大发雷霆,不但出手打了乔大公子,而后更是当众说了一番狠话。” “什么狠话?”乔苒问。 黎兆看了眼她脸上的神色,缓缓开口道:“再与她见面,就给我滚出乔家。” 这个她显然指的就是乔苒。 乔苒沉默了片刻,半晌之后,才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主动去寻表哥,但若是乔大老爷不管的话,我会管的。” 黎兆点了点头,道:“乔小姐若是不方便打听的话,此事兆可以代为打听。”对上乔苒望来的目光,黎兆又解释了起来,“怎么说都是发生在我黎府的事,我出面也不足为奇。” “可看今日黎大老爷他们的脸色,黎三公子,你今日回去怕是……”乔苒话没有说完,点到即止。 黎兆笑了笑,不以为意:“兆乃朝廷命官,要出门容易的很。” 这个人倒是跟她原本以为的不大一样。先前听旁人口中“黎三公子如何如何”的,原本以为是个长辈眼中的俊杰,那等上进、听话、重规矩的后生,却没想到亲眼所见根本不是如此。规矩,只怕黎兆认为的规矩才叫规矩,旁人眼中的规矩只是个摆设罢了,也不知道黎大老爷和黎大夫人这样的父母怎么就生出黎兆这样的儿子的。 将乔苒和红豆送到玄真观,黎兆就转身走了。 一连等了几日,乔墨那边倒是没什么消息,乔苒本想去金陵城打听一二,结果才同观主提起此事便被观主驳了回来:“你这几日可别往城里跑了。” “怎么了?我不是金陵百姓么?还去不得金陵城么?”乔苒不解。 观主也知晓这丫头看似不声不响,不像红豆那样咋咋呼呼的,但真论起来,认死理又难缠的话还要属她。 “你可以去得金陵城。”观主一边看着院子里排的满满当当的药炉,一边道,“只要不怕一进城就被人围观寻麻烦的话,去也能去得。” “难道是因为我先前出现在黎府的事?”细一想乔苒便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她觉得奇怪,“这又如何?便是好奇,任他们好奇便是了,怎的还要动手了?” 观主瞟了她一眼:“城里风言风语,说你是扫把星投胎,克死了不少人了。” “这话我从小听到大。”乔苒不以为意,“城里几时不传我是扫把星了那才奇怪呢!” 观主又道:“这次还加上了狐狸精转世,有人想看看你生的何等模样,更多的是想找你麻烦,毕竟你那前未婚夫如此受人欢迎,这次跑过来替你做了回车夫,城里不少人恨不能也让你那前未婚夫给她们做几回车夫的。” “那要去问黎家同意不同意黎兆辞官去做这个车夫了,若是黎家同意,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乔苒道。 观主轻笑了一声,又道:“前几日观里的马车去城里补些货物,才进了城便被人拦了下来,上去搜了好一通见你确实不在马车上才放人离开的。你这几日还是先避一避吧,等风头过了再说。” 乔苒默然,她倒是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半晌之后,嘀咕了一句:“也不知几时风头才能过。” “等城里又出什么别的事将你这件事盖过去了,风头就算过了。”观主瞟了她一眼,将一摊药材倒了出来,“你没什么事来帮我分药材吧!” 虽然张天师只在玄真观呆了几日,但这名头是真借到了,眼下玄真观的药膳也算是扬名了,越是扬了名,越是出不得一点岔子,她可要仔细看着。看来看去,还是这也丫头做事细致,这种事交给她也算放心。 低头分药材的乔苒抬头问她:“那几时能出别的事?” “看情况吧!”观主道,“事情来了挡都挡不住。” 随口一言,谁也没有料到一语成谶。 几日之后,金陵城便传来了消息:金陵首富乔家大老爷要开宗祠,将素来不得他心的长子从族谱上除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章 救命催命? 好端端的怎么会要除名?乔苒并不觉得仅仅是因为惹上了麻烦的关系,乔大老爷就会将乔墨从族谱上除名。再如何不喜欢,偏心的厉害,乔大老爷还是顾及着乔墨的,不然先前也不会打发他出海了。 想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等时候自然说什么都要下山走一趟,结果还未来得及出门,便听红豆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 “小姐,黎家……”对上一旁黎兆含笑注视的神情,“那个行三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吞了下去。红豆轻咳了一声,道,“黎三公子求见。” 原本以为他回去少不得一顿训斥,哪知道这才几天功夫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又出现了,红豆腹诽:看来那瞧起来凶神恶煞的黎大老爷也不过是面上厉害罢了。 眼见小姐开门迎客,红豆连忙跟了上去:了不得,可不能让这个前姑爷搅和了,还是姑爷……不,张公子瞧起来更好。这前姑爷就算人再好,他那一家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小姐可不能叫他给骗了。 进门之后,乔苒瞟了眼在一旁端茶递水就是不离开的红豆不由失笑,对黎兆道:“黎三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见她没有让红豆退开,黎兆便知她是信得过这个丫鬟,于是开口便道:“乔大公子要被乔大老爷除名的事乔小姐听说了吗?” 乔苒点头。 “原本乔大老爷倒不会如此,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黎兆说道,“乔氏一族的几个族老听说乔大公子出事之后便自姑苏赶了过来。” 乔家祖籍离金陵不远的姑苏,乔老太爷这一支严格来说属乔氏分支,只是这分支生意做的大,在金陵站稳了脚,而后经由乔大老爷之手,生意越做越大,竟成了一方巨富,乔大老爷这一支也供奉起了整个乔氏的开支,如此情况下,乔大老爷在乔家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族人多仰仗乔大老爷,对乔大老爷的行为只作未见,而乔大老爷也不缺钱财,自是不计较多养些闲人。可也不是所有人对乔大老爷的行为都看得过去的,族中有几个年岁大的族老就对乔大老爷的作风颇为不齿。 “几个族老秉承乔家嫡长不可废的祖训赶过来要乔大老爷赶紧疏通关系将乔大公子从牢里拎出来,又要他以后保证掌舵整个乔家的要是乔大公子,而不是乔二公子。” 乔苒听罢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多此一举。” “不错。”黎兆看着她的举止点了点头,“原本听闻乔大老爷连写讼状的人都请好了,结果这一出反而让乔大老爷发了怒。” “这不奇怪啊!”乔苒轻哂,“既能做出当街撒钱的举动,可见乔大老爷此人十分自负。自负的人最是厌恶旁人指手画脚,若只是救表哥这一事倒也罢了,偏那几个族老还要拿出做族老的派头,连整个乔家的生意都要管上了,乔大老爷不发怒才怪。” 如此看来那几个族老从姑苏赶来哪是救命,分明就是催命。更遑论她先前听乔墨所言,乔大老爷是准备将偌大的乔家产业堆到小儿子头上的,连这个都管上了,还要拿族老的派头以势压人,乔大老爷不怒才怪。 “听说还找出了一封信,一封乔大公子发往姑苏的求救信。”黎兆顿了顿,看向她,“是请几位族老出面相救的求救信,乔大老爷怒极之下,道乔大公子惹了大祸还惦记着亲弟的产业,便做了要将乔大公子驱出乔家的决定。” 乔苒挑眉,问他:“那几位赶来救命的族老呢?” “这整个乔家都是乔大老爷在供奉,几位族老除了辈分大一些,乔大老爷若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又能如何?”黎兆摇头,“乔小姐,这一次乔大公子除了你,可是当真没有人来为他奔走了。” 乔苒沉默了下来。 红豆见她低头不语,又见一旁的黎兆依旧一副含笑的样子,只当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听都听不懂的话,将小姐惹生气了,手便一推,青瓷茶盏发出一声脆响,推到黎兆面前。 “您喝茶!” 她红豆也是有脾气的。 这丫头……是以为他欺负人么?黎兆怎会察觉不到这一句“请喝茶”中的愤怒,他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好笑。他见过聪慧伶俐的丫鬟,也见过蠢笨的,但这样心思直白,举止可笑的来“维护”自家小姐的丫鬟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她家小姐可用不着她来维护,就他所见的这位乔小姐心思缜密,可比这丫鬟聪明多了。 “我记得那天在黎府出言嘲讽的叫……”乔苒敲了敲额头,不过略略一顿,便说出了一个名字,“周斐。” 黎兆应了一声,道:“乔小姐倒是记的清楚。”她突然提起周斐做什么? “他姓周,可是与黎家不对付的那个周家?”乔苒问道。 黎兆点头:“不错。” “那这几日城中风言风语,闹的那么大也多半和周家脱不了干系?”乔苒又问。那一日黎府发生的事,对于黎家来说可没一件算的上好事,以黎家的做派定然是要出手压下此事的,偏偏事情还闹大了,那必然是有人在同黎家唱反调,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踏进金陵城与黎大小姐发生争执的时候,也是周家的人跳了出来。 黎兆再次点头。 “所以黎三公子会出手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好奇,也是希望此事早些平息,好不让周家再拿此事来做文章,对不对?”乔苒又问。 “不错。”黎兆才回答完,便见面前的女孩子松了口气,而后笑看着他:“我只是确认一番黎三公子会出手助我也有你的理由而已,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如此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反而让黎兆脸上多了几分笑意,点头:“不错。”同他划分的如此清楚的女子,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不过就是因为如此清楚,反而让他心头一松,一股轻松畅快之感涌上心头。 “好。”乔苒说着站了起来,“黎三公子,我们走吧,去见一见表哥,您应该已经安排好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的黎兆身上:他虽不似那一日刻意打扮的灰色袍衫,却也是一身劲装,额前的碎发有被压过的痕迹,显然来之前带了斗笠,腰上还挂着府衙的腰牌。 可见,这一回,他又要做车夫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一章 乔家的水 马车悠悠的晃着,从栖霞山半山腰晃到山脚而后又进了城,走的不急不缓,乔苒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街上行人或匆匆赶路或三五成群的谈笑,好似没什么事发生一般。这没什么奇怪的,乔墨出了事,那也是与他们不相干的人,事不关己,大家不过看个热闹罢了。升斗小民有升斗小民要做的事,出工,赚钱,养家,糊口,哪一样不比看热闹来的重要? 所以寄希望于旁人不如寄希望于自己,这是乔苒自小到大便信奉的人生信条,乔墨的事,乔大老爷既然不管了,那么自然也只得她来管。 “到了。”黎兆的声音自马车外响了起来。 红豆连忙伸手去搀扶乔苒,瞟了眼拿下斗笠交给一旁管事的黎三公子,她心道:这黎三公子的马车赶的还真不错,不急不缓,稳得很。若是哪天不想做官了……呸呸呸,黎家怎么可能允他不做官? 乔苒下了马车,跟着黎兆进了府衙。见她出现,那守牢门的官差连问都没问一句便放了行。 这不是乔苒第一次来府衙大牢了,上次是看那个董大春,不过乔墨显然于董大春不同,还未定罪,便只关在普通的牢房里。 看到乔苒出现,正坐在牢房里发呆的乔墨双目一亮,连忙下榻走了过来:“表妹!” 乔苒叫了声表哥,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并未换囚衣,牢房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精神也好,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府衙大牢的官差并未为难他。 听乔苒叫了他一声,乔墨激动道:“我在这里还好,表妹莫担心。” 红豆在一旁插话道:“小姐不担心等你那个爹来担心吗?他都要将你赶出家门了。” “什么?”乔墨脸色大变。 “红豆。”乔苒喊了她一声,道,“你去门口看着,莫让人进来偷听。” “有人来偷听小姐说话吗?”红豆不解,虽是挪了挪脚步,却并未迈开步子。 “旁人我不放心。”乔苒看了眼一旁的黎兆,这个“旁人”指的是谁显而易见,她对红豆道,“也只红豆信得过。” 红豆连连点头,语气激动掷地有声:“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说罢便匆匆跑向门口去了。毕竟她可不是“旁人”,这等重要的事也只有她来做小姐才放心的下。 哄走了红豆,乔苒这才对乔墨道:“表哥,长话短说。”乔墨性格虽好,却有些优柔寡断,人也啰嗦,上一回约她见面,说一句去京城的事都能说上半天闲话,今日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你是不是去了一封信到姑苏请族中的几位族老相救?”她问。 乔墨愣了一愣,道:“是啊,我请舅父替我送的信。” 还真是他!乔苒沉默了片刻,又问他:“请族老出面是你自己的主意吗?还是旁人替你想的?” 乔墨想了一想,说了起来:“其实原先也未想到这一茬,倒是得了舅父一句提醒,这才想了起来,便去了一封信到姑苏。所以,说来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舅父也无什么关系,他只是提了一句几位族老的生辰快到了,我便想到了这一茬……” “你那舅父只是提了一句‘族老生辰’吗?”乔苒飞快的打断了乔墨的话,再任由他说下去,也不知能说到哪儿去了呢! 乔墨点头:“是啊,怎么了?表妹?” 这就不好办了啊!如果只是提了一句“族老生辰”,谁也无法断定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见乔苒低头沉思不语,乔墨想了想,便道:“表妹,你是不是不喜欢舅父?其实,舅父与父亲不同,他是个不错的人,有些才华,画的一手好画,字也写得好,只可惜怀才不遇,若是得个好机会,将来未必不成大家……” “我不是喜欢舅父,是不喜欢你家所有人。”乔苒冷着脸道,“你除外。” 这话一出,倒让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舅父好”的乔墨成功的闭了嘴。 “你信里写了什么?”乔苒又问。 “也没什么。”乔墨说着,瞟了一眼乔苒,见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顿时吓了一跳,忙道,“不过是请族老出面向父亲说说情罢了。怎么,族老不曾来金陵吗?” 先前被污是杀害方家婢子的凶手,他自认没有杀人,当然不惧,只是再不惧还是要请人写讼状什么的,是以他本能的便想到了父亲,可一想前几日才被父亲责骂过,怕父亲还在气头上,这才写信去姑苏求族老的。 “来倒是来了,不仅替你出面说了情,还敦促乔大老爷嫡长规矩不可废,要让乔大老爷将乔家的家业交给你。”乔苒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族老岂是来救命的?分明是催命的还差不多。” “我……我不知道此事啊!”乔墨闻言也慌了,忙对乔苒道,“表妹,这乔家的家业是给二弟的,我……我这也是知晓的,怎会让族老说这样的话?” 乔苒轻哂:“难不成是族老好心?” “好心吗?”乔墨认真的想了想,点头,“或许吧,以往父亲偏心,几位族老就曾替我说过话,这一次或许……或许只是好心,却未料父亲正在气头上,这才……” “他们怎么替你说话的?”乔苒问他,“当着乔大老爷的面?” “这是自然。”乔墨不解,“表妹,不当着父亲的面,又如何替我说话?” 一阵轻笑声自一旁响起,乔墨看向发出轻笑的人,怔了一怔,道了声:“先前倒是不曾发现,原来是黎三公子,我还以为……”“是个车夫”这四个字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今日兆确实是来做车夫的,乔大公子不必理会我。”黎兆说着往阴影里挪了两步。 “你家里的事就暂且不提了,我问问你当日发生的事,方秀婷说同你吵了一架之后,你进了你舅父的文墨坊,她便让绿意跟你进去了。” 乔墨忙道:“我确实同方秀婷争执了一番,但死的那个叫绿意的跟随我进了文墨坊这件事,我丝毫不知。” 乔苒见他一脸茫然不似作假的样子,又道:“绿意回来禀报方秀婷,说见到你私会女子,还挨了一棍子,醒来之后,见你不见了,因赶着茶话宴便未再耽搁,这才走了。” “表妹,我不曾私会女子啊!”乔墨急忙说道,“她说的这些事情我全然不知啊!那一日官府的人上门说我是凶手,我便全然不知此事。” 做凶手做的什么都不知的也算是糊涂了,乔苒沉默了一刻,叹了口气,又问他:“那表哥,你还能想起别的什么事吗?同绿意有关的。” 乔墨摇头:“我那一日是第一回见到她,若不是官府上门,就连她的模样都快忘了。”他说着,见乔苒动了动,心下一急,连忙拉住乔苒的袖子,道,“表妹,真的!我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杀人,不,她们说表妹坏话,这也不是什么小事,可我……” “我知道表哥的意思。”乔苒拉回了自己的袖子,看向他,“若只是这个原因确实不足以杀人,可方家说你私会女子,到时候旁人必然会以为你是因为绿意瞧见了你私会女子,怕女子身份败露而杀人,为这个原因杀人便能说得过去了。” “我没私会过什么女子,那个绿意是不是看错了?”乔墨急道。 乔苒瞥了他一眼,摇头:“绿意已经死了,谁还能同一个死人去争辩她是不是看错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二章 怪病 乔墨见她一脸厉色,本能的缩了缩脑袋,半晌之后,才嗫嚅的说了一句:“要不要问问张天师可不可以同绿意说说……” 乔苒一阵愕然,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黎兆:“天师还能做这个?”她倒是不知张解还有这样的本事,跳个大神就能找出凶手?真有的话,还要大理寺这些人做什么?先前苏巡按死的事情怎么不直接去问问死了的苏巡按? 黎兆摇头:“应当是不能吧!”顿了顿,他看向乔墨,“不是张天师本事不行,这个叫大天师来也一样。” “哦,我……我还以为他们做天师的还可以这样呢!”乔墨嘀咕了一声,在乔苒微沉的脸色中闭上了嘴。 “天师是奇人异士,也是人,民间对天师的本事有些误解。”黎兆道,“这个……应该不行。” “不行啊……”乔墨一阵失望,沉默了片刻,又道,“表妹,要不你去文墨坊问问舅父,他人很好的……” “嗯,人很好的舅父我所知关于他的事情就两件。”乔苒看向他道,“第一次你约我见面,结果乔大老爷找了过来,第二次,你进了他的文墨坊,惹上了命案。” 乔墨一怔:“这……这只是巧合。” “我不相信巧合。”乔苒说着又顿了顿,忽然想到自己。 是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又道:“若真是巧合,我会亲自上门向你舅父赔罪,不过,也要他先证明这真的只是巧合。” “应当是的,舅父他……”乔墨本还想替他舅父辩解几句便被乔苒打断了他的话“表哥,有事我会再来寻你的。”说罢,转身便走了。 “怎么那么霸道?”乔墨目送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嘀咕了起来,“比我还……”还像个男子。不,不对,不是像个男子,而是像极了记忆中的祖父。父亲总说他没出息,说二弟聪慧伶俐,可他私以为不管是他还是二弟,都不得父亲与祖父的半点本事,倒是表妹,总能在她身上看到几分祖父的影子。 祖父去世的早,他早已不记得祖父的模样了,只是那等感觉总觉得和表妹有几分相似。 黎兆看向双唇紧抿的女孩子,是因为走了一趟,徒劳无获的关系吗?于是想了想,问她:“乔小姐,要去文墨坊吗?” “不去。”乔苒道,“那地方邪门。” 一个“扫把星”说“邪门”,乔苒看了眼一旁沉默的黎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府衙,红豆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姐,咱们回去吗?” 方才自牢里出来,小姐就没说一句话,嗯,虽然小姐素日里话就不多,但跟今日不一样,小姐好像不高兴。 “还有脸回去?” 话音才落便听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一辆马车在一群人的护送下疾驰而来,而后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车帘掀开,不等人搀扶,便见一个妇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向乔苒扑来:“你这天杀的扫把星,我家秀婷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是自那一日被赶出庄子之后就再未见到的方二夫人。 还以为是黎三公子出来做车夫,黎家找上门来了呢!红豆松了口气,拭了拭额头的冷汗,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她将小姐从方二夫人那里要来的两千两银票缝在贴身的兜里了,莫不是来要钱的吧! 往日里浓妆艳抹的方二夫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似是才哭过不久,她双目通红,死死的盯着乔苒,那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瞧着是来找麻烦的!红豆张开双臂挡到了乔苒面前:“方二夫人,这里是府衙,你敢碰一下我家小姐试试?” “要不是你这克天克地的扫把星,我家秀婷能出事吗?”方二夫人染了半截的丹蔻死死的指着乔苒,“你这样的人怎的不干脆一头撞死算了,怎的也好过出来祸害人?” “我不曾杀人放火,问心无愧,为什么要一头撞死?”乔苒冷哼了一声,抓起挡在她面前的红豆便往黎兆的身后躲去。 方二夫人再怎么发疯,也不至于越过黎兆来动手。 方二夫人认出了眼前的人,怔了一怔:“你……黎三公子,你怎么还跟她呆在一起?不怕被她克……” “方二夫人,传言不可信。”黎兆说着,顿了顿,问她,“方二小姐怎么了?” 这话一出,倒让有些疯癫,一心想着要向乔苒寻仇的方二夫人冷静了一些,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虽说在乔苒看来方二夫人不算什么好人,明抢妯娌的嫁妆,还将她赶出了庄子,眼里只有姨母的钱,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可事情涉及自己的女儿,她却是真真的一腔慈母心:“秀婷……秀婷生了怪病,药石无医……” 这话一出,就连乔苒都吓了一跳。 这才几天功夫?她记得之前在黎家的茶话宴上方秀婷还好端端的,中气十足、活蹦乱跳的要去向黎大夫人告状,要给她使绊子,怎么才几天功夫就药石无医了? “方秀婷生了什么病?”乔苒厉声问道。 这一句厉声喝问,倒让原本准备脱口而出“谁叫她使坏心了?这叫报应!”的红豆把嘴里的话吞了下去,缩着脑袋,没有再说。 “轮不到你假好心!”方二夫人冷哼了一声,面对面前少女严厉的神色,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回了出来,“自那日回来,许是被绿意的死吓到了,秀婷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一连几日都吃不下睡不着。前两日一早,侍婢发现怎么都叫不醒秀婷,这才找了大夫……” “大夫怎么说?”乔苒问她。 “你这扫把星!”方二夫人狠狠地骂了一句,看着她的目光几欲喷出火来,“我家秀婷不会有事,就是翻遍整个江南府,我也会找出个治得了这怪病的大夫!” 撂下这一句狠话,方二夫人便扬长而去。 “她要翻遍整个江南府?”红豆探出头去,语气中颇有不忿,“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姨母有钱。”乔苒看了眼红豆道。 “拿大夫人的钱救那坏心肝的?”红豆不满,“真真过分!” “能救回一条性命总好过拿去吃喝玩乐。”乔苒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黎兆,“黎三公子发现了什么?” 黎兆嗯了一声,看向她道:“我记得那一日方二小姐的脸色就很是难看。” 他们到时,方秀婷甚至晕过去了一回,便是醒来,脸色也白的厉害。当时,他们以为方秀婷与绿意主仆情深,绿意突然身死,方秀婷哀恸之下才昏厥的,如今听方二夫人描述起来,或许并非如此。 乔苒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也要帮方秀婷寻几个名医来瞧瞧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三章 梦 要给方秀婷找大夫,红豆心里不甘不愿,但看乔苒坚决,只得伸手摸了摸腰间:那坏心肝的吞了大夫人的钱财不拿出来,眼下又要为这坏心肝的找大夫。她红豆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病,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寻个名医要多少钱财人命值几何,这名医就值几何,到时候,怕是这两千两都贴进去都不够。 乔苒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红豆这副纠结不舍的表情,她当然知道红豆将那两千两缝在了贴身的兜里,眼见小丫头脸皱成一团的愁苦表情,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倒是莫名的消散了不少。 “不用我们出钱。”乔苒拍了拍红豆,指向马车外,“要找名医可不是光靠钱就办得到的事。” 马车外有谁,有黎兆。红豆恍然,顿了顿,拉了拉乔苒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这黎三公子是个好人呢!”前姑爷是个好人,只可惜家里人不大好,所以只能是前姑爷了。 方秀婷染上不治之症一事不胫而走,甄仕远得知此事都吓了一跳:原本他还想着此事不是乔墨杀人便是方秀婷这个主子撒了谎,毕竟绿意人都死了,绿意说的话都是方秀婷转述,谁能保证这一切不是方秀婷自己编排出来的?结果没几天的功夫方秀婷就染上了不治之症,城中医馆传言纷纷,听说就连黎家都出动了,遍寻整个江南府的名医为方家那位染上怪病的二小姐治病。 “便是时疫也没那么快的。”茶楼酒馆中,看客议论纷纷。 有人认出了说话的人:“这不是元春堂抓药的吗?” 那抓药的伙计嘿嘿一笑,点头,压了压嗓子,道:“侥幸跟着我们掌柜的去了趟方家,哎哟,我同你说啊,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我看啊,就这几天功夫了!” 周围一阵哗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还压什么嗓子?”坐在角落里的红豆皱皱眉,表示不解,“不就是说给大家听的吗?” 乔苒看了她一眼,道:“求个心安吧!”说着她刻意压粗了声音,学着那人开口道,“我可是小声说了,你们是自己听来的,可不是我乱说。” 红豆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那到底是什么病啊?”有人问了出来,“真是怪病吗?走得近了不会染上吧!” “看着不像会染上的样子。”那抓药的伙计道,“方家上下那么多人呢,也没见染上的,方二夫人更是哭过去好几回了也没见什么事。” “不会染上就好。”众人听的松了一口气,时下最怕的就是时疫,那可是一城人性命攸关的大事。 “话说回来方家也真够倒霉的,先是大房出了事,把那扫把星赶出去了原本以为没事了,结果……诶,这真是!”有人感慨道,“一房一房轮着出事。” “那也是遇到了那扫把星。”又有人接话道,“谁知道黎三公子怎么想的?黎老太爷是病糊涂了,怎的也任由他胡来?茶话宴请了个扫把星,结果死人了吧!” “我原先还是不信的,早些年听说乔家老太爷太夫人出事,我还当是冤枉了这扫把星,结果这事真是逼的人不得不信啊!”百姓唏嘘不已,“想想我就害怕,这扫把星要是多跑几趟金陵城那还了得?莫不是咱们整个金陵城都要遭殃了吧!” 乔苒听的默默的喝了一口手中微凉的茶:她那么大的本事她怎么不知道? “偏那扫把星还是个狐狸精转世,哄得黎三公子给她做车夫呢!”众人越说越是不忿,“还有京城来的张天师也护着她,还有没有天理了?” “想想真真是不公道啊!”有人唏嘘了起来,“那扫把星还专门挑着克。乔老太爷多好的人啊,那一年江南多雨,引发山洪,冲毁了农田,他出钱修了好几座桥呢,朱雀大街也是他出钱翻新过的,居然就叫她克死了。” 这感慨顿时引来不少人的回忆:“是啊,哪像现在的乔大老爷这样的混账?有两个臭钱便撒钱出行,因此踩踏受伤的人还少吗?这扫把星怎么也不将乔大老爷克死?” 有人笑道:“他撒钱你抢是不抢?” “抢啊!”那人自己也笑了,“又不是跟钱过不去。” “谁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的东西,偏偏还不能拿他如何,这是真真可恨!” 乔苒垂眸不语:没有人听到自己被人如此编排还能岿然不动的,可这也是大部分百姓心中所想吧!再世为人的机会果然不易。 待到回过神来,又有人开口了:“话说回来,钱就是再多,也换不回命啊!先是乔二小姐,后来又是乔老夫人,最后是乔老太爷,一个连着一个,都叫那扫把星克死了。” “那时候乔家真真是恨不能搬出金山银山了,可偏偏就……” “乔老太爷他们到底是什么病?怎的乔大老爷好端端的没什么事?”有人问。 “听说是又累又气的,几百年的老山参,这么粗的。”有人用手比划了一下,“当饭吃都没救回来啊!” 心头一阵针刺似的疼痛,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乔苒长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外走去:“红豆,结账,我们回去吧!” 今日是出来打听消息的,可眼下,她实在没有什么心思再听下去了。 许是太过忧心,回到玄真观之后,乔苒便生出了几分倦意,草草洗漱之后,便上塌休息了。 人说忧心太过,容易做梦。乔苒几乎做了一整晚的梦,一时梦到前世的时候,她孤身奋战,一时又梦到再世为人之后发生的事情,见过的人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过。 她在这边时不时的惊醒过来,红豆也睡不下去了,披着外衫,守在她身边,忧心道:“小姐睡吧,奴婢在呢!” 乔苒应了一声,再次躺了下去,被她反复折腾了已完善,红豆早已倦的不行了,眼见乔苒躺了下来,心头一松,很快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鼾声倒让乔苒冷静了下来,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她闭上眼睛,这一次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人,正朝她招手。 “苒苒。”那人出声了,是女子的声音,听年纪不小了,语气和蔼而温柔。 “苒苒,来这里。”她道。 乔苒走近她,不知为什么,她的样貌、身形仿佛蒙了层雾一般,始终无法辨认清晰。近乎本能的,乔苒伸手去抓她的手,向她靠近,她垂头蹲了下来,面容依旧模糊不清,额上那条青色抹额中镶嵌的祖母绿宝石在眼前微晃。 “苒苒,我好痛,救救我,好不好?”方才和蔼温柔的声音刹那间尖锐了起来,歇斯底里的般的痛叫了起来。 “别怕!”这样近乎可怖凄厉的尖叫,乔苒心中却没有半点惊惧,而是抓紧了她的手,想要向她靠的更近。 乔苒一脚踏了出去,整个人却踩空了一般迅速往下坠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四章 她是谁 乔苒一声惊呼,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小姐。”红豆睁开眼睛,将桌上的灯端了过来,见她脸上满是汗水,顿时一惊,忙站了起来,向外间走去,“小姐,可莫着了凉。” 外间响起了一阵打水绞帕的声音。 晨风拂过,额头背后的凉意让乔苒清醒过来。 这是清醒梦。 她不是头一回做了。 上一次是搬到玄真观来不久,她梦到有人喂她喝符水,这一次却梦到了一个人。 红豆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用沾了温水的帕子替她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忧心道:“小姐,奴婢可不是说不能忧心表公子,可您自己的身子也要小心了。” 乔苒点了点头,忽地掀开被子从床榻上爬了下来。 虽说此时早已入春了,可乔苒骤然掀被下床的举动还是让红豆吓了一跳,忙找来外衫为她披上,一边披着衫一边唠叨了起来:“小姐总是这么不仔细自己的身子,奴婢一不留意,您便不注意了。若真是着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我没事了。”乔苒说着系上外衫的腰带推窗向外望去。此时天已蒙蒙亮了,窗外沾了晨露的木香花发出柔和的光泽,她盯着木香花看了片刻,转身向外走去:“我出去走走。” “小姐。”红豆叫了她一声连忙放下手中沾湿的帕子跟了上来。 乔苒转身对她道:“红豆,你别跟着了,玄香来送饭寻不到人又要急了。”有一回就是如此,乔苒与红豆不过是起的早了绕着玄真观走了两圈,结果正赶上玄香来送饭,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以为遭了贼,险些都要报官了。 “可是……”红豆还欲说两句,便见乔苒目光定定的朝她望来,神色坚定,后面的话便不由自主的吞了回去。 “我就随便走走。”乔苒说着便出了门。 梦里的场景时不时的在眼前闪过,那个女子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她的那一声“我好痛”每每记起都能让乔苒心头一震,一股驽钝的疼痛感涌遍全身。 她一定认识那个女子,而且关系还很亲密。那样凄厉可怖的惨叫声若是个不相干的人她一定会害怕,可那时,她非但没有害怕,还想要靠近她。这是一种融入骨髓的亲近,对她的亲近远远战胜了感官望见的可怖。 那么……她是谁?她说她好痛,哪里痛?是受了伤还是患了恶疾? 这具身体环绕着重重迷雾,时不时的总会有一两段久远的记忆冒出来,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准备回去,只是抬首望向四周时不由吓了一跳。几个挑着箩筐的瓜果贩子从眼前经过,时不时的用金陵近郊的方言交谈两句,而前方不远处,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两个古篆文书写的“金陵”二字刻在墙头。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已经走到山脚了。 此时城门还未开,等着赶早市的小贩聚集在城门口正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清晨的气息凉爽中夹带着淡淡的青草味儿,她深吸了一口气,江南水乡特有的气息让她冷静了下来。 正准备转身回去,官道的尽头忽地出现了十几骑人马,神骏踏地,溅起尘烟滚滚,乔苒连忙走到一旁和几个瓜果贩子退到路边,以避开这些人马。 对方来势汹汹,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还是避一避的好。 那十几骑人马转瞬便已至众人跟前,一片尘沙中隐隐看到有一骑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待到尘沙散去,这一人一骑也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好些时日不见的张解正看着她,目光中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乔苒也没有想到碰上他,见他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洗的发白的布裙,这不是外出见人的衣裙,而是穿着在院中偶尔捣鼓捣鼓院中花草时穿的衣裙,此刻就是这身洗的发白的布裙,还因她走了一通山路,裙角上沾上了不少泥污,再加上方才的一片尘沙,乔苒便是不用看也能猜到自己此时的狼狈。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而后摸到了一头乱发,哦,对了,她还未来得及梳洗就出门了,所以现在的自己是披头散发灰不溜秋的混迹在一群瓜果贩子中。 也难为他了,居然还认得出自己。乔苒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就随便走走。” 张解看了眼正在缓缓开启的城门:随便走走就走到山脚下了吗? 乔苒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十几骑人马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此时正诧异的朝他们望来,从中她还能辨认出两张熟面孔:徐和修、谢承泽。 也不知道这些天他们做什么去了。 张解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向她伸手:“上来。” 乔苒看向那快到她胸口的高头大马,下一刻,手便被他抓住,而后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一股檀香混合着青草的味道从身后涌来。 这样的接触让乔苒身体一僵。 “你要去哪里?”他拉住缰绳问她,“府衙?” 府衙?乔苒怔了一怔,猛地回过神来,抓住他的胳膊:“对,我要去府衙,我想见一见表哥!” “走!” *** 唐中元打了个哈欠,推开了府衙的大门,今日又轮到他们这一班人留守府衙了。抬头望天,朝霞遍布,道道阳光破云而出,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公作美,想来今日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那个……那个唐中元?”一道试探的女声响了起来。 唐中元吓了一跳,虽说还不曾听出这声音是谁的,可身体本能的一紧,也不知道这样的紧张是自何而来的。 一个女子从府衙旁的石狮子后探出头来。 “乔……乔小姐?”唐中元看着女孩子一步踏了出来,整个人出现在了眼前,他一呆,“你去泥里打滚了还是去田间劳作了?怎的这副样子?” “我要见表哥。”她道。 唐中元皱眉:“乔大公子现在是嫌犯,闲杂人等是不能见的。” “我是乔大公子现在唯一的家眷。”乔苒说道,“表哥已经被乔大老爷从乔家除名了,我现在是他唯一的家眷,我想探望他。” 这怎么行?他唐中元可是个说一不二的。 回头看了眼板着脸跟在他身后的乔小姐,唐中元暗忖:好像也没说不行。乔大公子虽是嫌犯,但家眷是可以探望的。 “到了。”唐中元停下脚步敲了敲牢门,转头催促乔苒,“乔小姐,长话短说,你可要……” “我问一句就走。”女孩子隔着牢门喊了一声“表哥”,见到乔墨欣喜的从床榻上爬下来时,便开口了:“有这么一条青色的抹额,中间镶了一块那么大的祖母绿宝石,表哥知道是谁的吗?”她比划了一下那块宝石的大小。 那么大的祖母绿价值不菲,用作抹额,可见那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她走了一早上,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想要人证实一番。 唐中元看着她比划的,惊讶不已:“这么大的祖母绿宝石,便是整个金陵城也未必寻得出一块来吧!” 乔墨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 “表妹,你怎会知道祖母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上架前的一些话 明天要上架了,很紧张的想跟大家说几句。 写过两本书,上过两次架,每到上架前就格外紧张。因为书写的好不好,大家喜欢不喜欢看你写的故事,到这个时候就是能真正看到结果的时候。 每一本书对我来说都是新的尝试,第一本是仙侠修仙文,第二本是民间传奇风水八卦的故事,这一本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虽然不是常逛书评区,但你们的评论我都会去看,鼓励的、表示喜欢我写的故事会让我更有热忱的写下去,有提起不足的我也会注意,后面的章节中也会有所侧重。 废话不多说了,说点有用的:上架之后,一日两更(4k字)。明天上架当天会加更,后天大后天也会加更。整个上架当月,打赏和月票到一定数额都会有加更。 2号的话这本书会有一个客户端上架活动,打开客户端应该就能看到,解锁完成目标会有相应的福利哦,在这里漫漫向大家求个支持吧! 最后求喜欢《天作不合》的读者订阅支持一下正版,你们的支持是我奋斗的动力,感谢大家能陪伴我到这里,也希望未来我们能继续携手走下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五章 报官(求订阅) “轰!”脑中仿佛有什么炸开一般:乔墨的祖母,她的外祖母,那个已去世好些年的乔老夫人! 乔墨扒着牢门看向脸色发白的乔苒:“表妹,你怎的会知道祖母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乔苒抬起头来,她脸色茫然,眼中的眼泪却簌簌的往下落。 “表妹,莫哭啊!”乔墨顿时紧张了起来,想要伸手替她拭泪,可隔着牢门却始终够不着她。 乔苒吸了吸鼻子:“不是我想哭。”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这么突然的落了下来。 “乔小姐……”唐中元在一旁看的有些犯难,想找个帕子给她擦擦眼泪,可大老爷们的,谁讲究那个? “我没事。”乔苒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向乔墨,神情肃然,“外祖母是怎么死的?” 乔墨一怔:他已经许久没有记起祖母的事了。那时候他也还小,只记得家里人开始愁眉不展,大把大把的药材流水一般的送入府内。乔家不差钱,关键时候自然肯拿钱保命。可有些时候,金山银山都救不回命。那些千金一掷的药材连半点作用都没有,眼看祖母的病是不好了,不过也不是没有起色过。 “好像是那一年过年的时候,祖母的病突然有了起色……”乔墨拍着脑袋奋力的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有几个人还能将小时候的事记得分毫不差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 “本来连床都下不了的祖母穿了一身新衣,祖父说红红火火,讨个彩头……”乔墨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拜年说了两句吉祥话,还得了一个大红包……可不过半个月祖母就不行了,家里的药材都快堆成山了,也未救回来。” “用了什么药材?”身体本能反应的伤痛已经退去,乔苒擦去脸上的眼泪,问乔墨。 乔墨怔了一怔,缓缓摇头:“不大清楚,不过乔家用的药材多是出自元春堂,表妹不妨去元春堂问问。” 元春堂也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大药铺子,那等名贵的、千金难得的药材多是出自元春堂,所以方秀婷药石无医的时候,方家也会去元春堂拿药。昨日在茶馆里挑起话头的就是元春堂拿药的伙计。 乔苒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乔墨却又叫住了她:“表妹,你这样去,元春堂怕是不肯说的,毕竟元春堂是出了名的嘴紧。”同金陵当地权贵之家打交道的自然嘴紧,不会乱说话。若是随便找个人过去一问都交待了,元春堂的招牌早砸了。 女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眼神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放心,他们会说的。” 也不知道她这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乔墨低头腹诽了一句,再次抬头想交待她几声,却发现早没了人影。 又是这样,说走便走,这金陵城里哪家女孩子像表妹这般霸道的? 出了牢门,乔苒对身旁的唐中元道:“你们是要出去巡街吗?跟着吧!一会儿我要报官的。” 还有这种说法?唐中元并他手下的两个小官差听的目瞪口呆。 “乔小姐,你不要乱来啊!”回过神来的唐中元挺直腰板劝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胡乱报官也是要抓进牢里的。”他们官差也是很忙的,她说跟着就跟着吗?她以为她是谁? 此时还不到辰时,街上行人零零散散的并不多,就是铺子有些都还未开门,唐中元领着手下两个小官差不远不近的跟在乔苒的身后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乔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儿?”走就走呗!顶着这一身在街上乱晃,就是长的好看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饭的呢! “快到了。”说完这一句,乔苒便停了下来,转头对他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她手下的打手一般。想他唐中元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可是金陵府衙的正经官差,又不是一般的护卫打手,她让不走就不走吗?唐中元皱了皱眉,靠着墙停了下来。 就算元春堂再如何出名,才开门的功夫,又未新到什么难得的良药,是以铺子里除了一个早早定好过来取药的奴仆之外,也没有旁的什么客人了。 乔苒一眼就看到了昨天在茶馆里吹嘘的伙计,此时他身上围了条绣着元春堂名号的汗巾正眉开眼笑的同那奴仆说话。 察觉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那伙计同取药的奴仆一同向她望来,而后两人眼里齐齐闪过一丝惊色。 “走走走!大早上的,跑到这里来要饭了?”伙计当下便挥着汗巾赶人,虽然那披头散发的女子仔细一看,生的样貌还不错,可样貌再不错到底还是个臭要饭的,怎么能让她跑到元春堂来? “我来买药。”乔苒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银锭递了过去,“买燕窝。” 银锭倒是不算小,垫垫也有个十两的样子,去买些馒头什么的也能买上一屋子了,可她一开口就要燕窝……元春堂的燕窝可是极品,不便宜。 伙计一脸不耐烦的瞟了她一眼:“臭要饭的还吃燕窝?你这点钱,也就够买一盏罢了。” “那我就要一盏。”乔苒摸了摸自己的脸,手里的银子往前推了推。 “哟,还挺爱美的!”女子就是如此,不管有钱的没钱的,尤其那等天生有些姿色的,都仔细着一张脸。伙计冷哼了一声,对一旁取药的奴仆道,“您在这里稍等,等我先打发了这要饭的再来同你说说。” 奴仆看了乔苒一眼,点了点头。 一盏燕窝能吃成什么样子?就是神药,只一盏吃下去同一块馒头吃下去有多少区别? 伙计从高处取下放燕窝的锦盒,瞟向那个女子,心中一动,翻了翻手里的锦盒。 乔苒只听一声“咯吱”的响声,正想探头去看,那伙计就从锦盒中将燕窝取了出来,拿袖子遮了遮,塞到了她手里,嘘声道:“你可拿好了,仔细莫被风吹了,这一盏可要十两银子呢!” 乔苒接过燕窝,看了他一眼,转头便走了。 眼见那女子唯恐被人瞧了去,转身便跑的举动,伙计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臭要饭的,连好东西都没见过吧!收了手里的锦盒,他又眉开眼笑的迎上了那个奴仆:“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还真是去去就来!不过才站了一会儿,便见乔小姐从元春堂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白花花的东西。 唐中元和两个官差好奇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乔小姐,你这买的什么?跟个面疙瘩似的。” “就是面疙瘩。”乔苒垫着手里的东西笑了,看向唐中元,“这是物证,我要报官!” 报官?唐中元看着手里的面疙瘩惊讶不已。 “元春堂拿面疙瘩充燕窝,诳了我十两银子,你们同我进去拿人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六章 下了个套 什么?唐中元听的瞠目结舌:他们普通人没见过燕窝这种好东西,分辨不出来倒也罢了。可金陵城中权贵不少,见过燕窝的也不在少数,拿面疙瘩充燕窝这等离谱的事元春堂也会做?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唐中元正色道,“乔小姐,你方才进去了一趟又出来,若是他们倒打一耙那就说不清了。”元春堂虽然只是个药铺,可若不是同金陵权贵相交关系不错,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大。 “放心,除了物证,我还有人证的。”乔苒说道,“跟我来吧!” 还有人证?是说他们吗?唐中元同手下两个官差对视了一眼,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在这里等你,做不了人证的。” “不是你们。莫说废话了,快过来!”女孩子催促着一脚踏进了元春堂。 唯恐乔小姐一个文弱女子被人从元春堂扔出来,唐中元和手下两个官差连忙跟了进去。 “怎么又来了?”见到乔苒才出门便折了回来,伙计哼了一声,心中有数,却也不急,拉长着脸道,“我告诉你,你去街上打听打听元春堂的名号,我元春堂童叟无欺,你若是闹事,仔细我禀官府治了你的罪!” “不用你来禀,我来禀。”乔苒说着将手里捏的同燕窝差不多的面疙瘩拍到了元春堂的方桌上,“拿面疙瘩充燕窝还童叟无欺?” 那一块捏成燕窝盏模样的面疙瘩,除了样子同燕窝有几分相似之外,其余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三个官差也从门外跟了进来。 伙计脸色一僵,不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还真去报官了啊!好,几位官差大哥来的正好,这要饭的说我元春堂拿面疙瘩充燕窝,这种叫人笑掉大牙的事情我元春堂会做吗?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同我元春堂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若是面疙瘩充燕窝的事都做出来,早被人拿去大牢了!” “让你们掌柜的过来。”女子抬了抬下巴,一脸倨傲,“我不跟你说。” 臭要饭的还摆起谱来了?若是掌柜的来了有她好受的!伙计冷笑了一声,不以为意,转身喊了一声掌柜,不多时,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大早上的怎么来官差了?”许是权贵见的多了,见到官差,这元春堂的掌柜并不似一般铺子掌柜那样惧怕,反而笑呵呵的朝唐中元他们抄了抄手,而后看向乔苒,微微皱眉:“你是……” 这女子乍一看蓬头垢面像个要饭的,可那张脸却生的极好,他正诧异这是哪里来的女子之时,便听一旁许久未出声的取药奴仆喊了一声“乔小姐”而后朝她施了一礼。 这一声“乔小姐”让元春堂的掌柜和伙计齐齐变了脸色。这取药奴仆是哪家的他们自然知晓,金陵第一姓裴家的奴仆。虽只是个奴仆,但因沾了这个姓,平日里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得罪的。 还来不及想乔这个姓金陵城有几家,一见那裴家奴仆对她如此有礼的样子,掌柜便暗道了一声不好,而后看向桌上那面疙瘩做的“燕窝”,顿时火冒三丈,反手就给了那伙计一巴掌。 “胆肥了你!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伙计早已吓的面如土色,从袖中掏出方才乔苒拿出来的十两银子放到了方桌上便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小的一时鬼迷心窍,饶了小的吧!” 头一声声的磕在地上,不多时,元春堂的地面便现出了几分血色。 这混账到底是自家侄子,掌柜的看的于心不忍,转头对乔苒道:“这位乔小姐,来福也是头一回做这等事,您看能不能放过他这一回?”他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将那放燕窝的锦盒取了下来,打开锦盒,伸手就要取些燕窝来赔罪。 “慢!”乔苒却伸手制止了他取燕窝的动作,而后笑了,“不是头一回了。” 不是头一回?掌柜一愣,伙计脸色一白,忙出声自辨:“小的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乔苒将掌柜手里放燕窝的锦盒接了过来,放在手里垫了片刻,忽地开合了两次,而后,众人只听到一声“咯吱”的响声,锦盒中出现一道夹层,里面四五个面疙瘩做的“燕窝”正好好的躺在里面。 “你这混账!”掌柜勃然大怒,转身就是一脚。 “我不管你二人是串通的还是无意的。”乔苒合上了手里的锦盒,朝那位裴家奴仆点了点头,“今次,多谢指证了。” 这些闲事,若是不相干的人,这位裴家奴仆根本不会出声,不过巧的是乔苒去过裴家,所以这裴家奴仆也认出了她,这才出面说了一句。 不管是势还是理都在乔苒手中,这元春堂当然不会辩驳,此时再辩驳也是徒劳的,不如干脆认了,早早将此事就此揭过。 “这件事,你元春堂准备怎么了?”乔苒勾了一张凳子过来,在方桌旁坐了下来,手里把玩起了那个面疙瘩做的“燕窝”。 那掌柜脸色变了数变,这女子怎么看都不像寻常人。谁知道这种人会一大早作怪似的穿的跟个要饭的一样上门来?除了方才指出锦盒中机关之事,她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那锦盒一眼,显然不是为了燕窝而来的。 掌柜心中微定:对方上门另有所图,而且图的东西他一定有。她下了个套,来福这小子上赶着往里跳了,现在整个元春堂都被人捏住了把柄。这混账小子,等人走了,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乔小姐,借一步说话。”掌柜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苒站了起来,道了声“好”而后转头对唐中元他们道:“在这里等我。我若是许久不出来,就是这元春堂的杀人灭口,千万不要放过元春堂的人。” 掌柜听的眼皮跳了跳:这么多人看着呢!谁敢杀她灭口? 还记得他们才是官差啊!真是不容易!唐中元干咳了一声,在方桌边坐了下来:“好,乔小姐去吧!半个时辰之内,您若是不出来或者有个什么差池,我就去府衙喊人封了这元春堂!” 掌柜忙又道了一声“请”,带着乔苒向里间去了,待到路过那跪地磕头的伙计身边,乔苒脚下一顿,笑了:“你那条金腰带不错啊!” 昨日她就发现了。这元春堂的伙计有趣的很,一身外袍穿的破破烂烂的,里衣的腰带上却是镶了金的。一个药铺伙计哪来的钱打造了金腰带?她便猜这伙计估摸着手里不干净。像那种无权无势又不懂货的上门来买药,没准就在手里掉包了。原本以为还要费上一些功夫来分辨真药假药,没想到他连面疙瘩充燕窝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所以乔苒连分辨真假都省了,直接带唐中元他们进来拿人了。 她的目标当然也不是这个伙计,不过这伙计和掌柜沾亲带故的,且只要在元春堂出的事,管他是不是掌柜授意,元春堂都脱不了干系。 她就不信,这等时候,还问不出她想要问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七章 血人参 “乔小姐,有话直说无妨,”掌柜在桌边坐了下来,手边的架子上堆满了近些年月的账册。他亲手为她倒了杯茶,而后坐了下来,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了。” “好。”乔苒点了点头,看向掌柜,“我想问的是一件旧事。” 掌柜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哪家的?” “乔家。” 乔家?掌柜手里的动作一顿,在看到眼前的女孩子时,蓦地反应了过来:“你……你难不成就是那个乔小姐?”是了,听说那个乔小姐生了一张好相貌,眼前这个女子姓乔又生了一张好相貌,问的还是乔家的事,不是那个乔小姐又是哪个? “我就是那个乔小姐。”乔苒点了点头,看向掌柜的,“所以,乔家的事能不能说?” 掌柜为难了片刻,看到她手里那个“面疙瘩”时,还是轻咳一声,出声道:“乔小姐想问什么?” “我祖母当年病重吃的是你元春堂的药对不对?”乔苒问。 掌柜忙道:“我元春堂的药没问题,只是来福这小子看碟下菜,掉包而已,乔家的东西他可不敢下手。” “我知道,我是想问听闻我祖母当年吃了你家的药,病曾有过起色。”乔苒手指落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这种重病有起色的事并不常见,你应该记得住的。” 掌柜沉默的看了她片刻,忽地起身,到一旁的账册架子上翻了起来,不多时,就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账册递了过去。 “那一年乔老夫人和当年的乔二小姐几乎是前后脚出了事,乔二小姐过世之后,乔老夫人没多久也生了重病,一直到年关时才有了起色。”掌柜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年他时常往乔家跑,家里人生了病,那种氛围真的不见好,以至于人踏进去就想逃离。 “可这起色也不过维持了半个月,”掌柜道,“乔老夫人还是去了。” “乔老夫人她们是什么病?”乔苒问他。这掌柜方才说的与乔墨说的不谋而合,可见这掌柜的并没有在此事上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夫说是心病,要养着,就是累的、气的、忧的,心里有心事。”掌柜道,“要养着的那种病。” 人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连这心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孩子闻言倒没有再问,手里翻账册的动作却未停,翻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在其中一页上停了下来,指向其中那一项的药材问他:“这血人参为什么要以朱砂圈出来?” 就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寻常人!掌柜心中一跳:同当年那个乔大小姐一般,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物,糊弄不过去。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此事不能对外而言,这是当年乔老太爷、乔老夫人还有乔大小姐再三叮嘱过的。” “我不是外人,你同我说不要紧。”乔苒盯着他道,“此事我不会说的。” “乔小姐确实不是外人。”这位乔小姐虽说同现在乔家当家的乔大老爷关系恶劣,但同乔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方大夫人关系极好,如此想来,此事同乔小姐说一说确实无妨。 掌柜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她:“这血人参并不是生在地里的血人参。”药铺里确实有血人参这种药材,但乔家当年用的血人参可不是这种药材。 “我给的只是寻常的百年人参。”掌柜道,“后来乔家拿走了却没有立刻开动。我当年也只是觉得奇怪,有一回去乔家送药,正撞上了拿着那只人参锦盒的嬷嬷,一个不留神那嬷嬷跌了一脚,那人参险些落了地,是我接住了。”百年人参可不是普通玩意儿,他当时着急,便伸手去接了,而后也巧巧看到了那微微开合的锦盒中的事物。 “里头是一枚赤红色的人参。”掌柜脸色渐渐发白,仿佛记起了当时的一幕,“我当时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人参怎的没有给乔老夫人服下,那嬷嬷就说是被人拿去用秘药浸泡了。” “那哪是秘药啊!”掌柜说到这里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血腥味。不会有错的,那是人血啊!”开药铺的也分药辨药,久而久之,他便练出了一只好鼻子,灵得很。 “所以你怀疑这血人参是用血浸泡过的百年人参?”乔苒问他。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那是人血啊!想想都吓人,且自那一日过后没多久,快不行了家里都开始准备后事的乔老夫人身体居然当真有了起色,我还在想什么血那么厉害,泡一泡人参居然连将死之人都能救活……” 乔苒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听掌柜又叹了一声,道:“结果没多久,乔老夫人还是死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乔苒合上账册,收了起来。 掌柜有些迟疑的看着她,迟疑的伸出了手:“乔小姐,这不大好吧!” 女孩子轻轻扣了扣桌面,口中吐出了两个字:“燕窝。” “那算了吧!一些陈年旧账而已。”掌柜咳了一声,收回了手,又问她,“乔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乔苒点了点头,向他看了过去,“方家二小姐到底是什么病?”瞧昨天那伙计吹的天花乱坠的也不知道几分真假,这掌柜嘴里说出来才更靠谱一些。 “说不上来,”掌柜有些犯难地啧了几声,“瞧着也是心病,乔小姐你是不知道啊!心病这种最是难医了,我这些年也瞧过不少了。” 也是心病吗?乔苒腹诽:这还真是巧了。 “能救的回来吗?”乔苒又问。 掌柜摊手:“乔小姐,我是个药铺的掌柜,不是大夫。心病还需心药医,找到心药就好治了呗!”找不着,方家也要开始准备后事了。 还真是巧了,一个两个的,都患上心病了。若说她的生母乔二小姐是因为被抛弃,未婚先孕生出心病的话,乔老夫人大抵也能解释做因为乔二小姐的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生出心病。那么方秀婷呢?她有什么心病?乔苒百思不得其解。 见乔苒不说话,掌柜也不敢多言,又不能催她出去,只得在一旁时不时的瞟她几眼。 正在此时,外头来福的声音响了起来:“掌柜的,乔家来拿药了。” 才说完乔家,外头便来了一句“乔家”,里间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还是掌柜率先反应了过来,轻舒了一口气,对乔苒道:“是先前就订好的安胎药,乔大夫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乔家是来取药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八章 告官(求订阅,求月票) 天作不合正文卷第五十八章告官想到不久前见到的乔大老爷,那时见他小心翼翼搀扶乔大夫人,原本以为是乔大老爷对乔大夫人宠爱有加,原来又是有了身孕。 乔墨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这似乎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乔苒叹了口气,对那掌柜的点了点头:“你去拿药吧!”虽是说了这么一句,人却并没有动,言外之意还不准备走。 掌柜的嘴角牵了牵,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道了声:“乔小姐且在这里等上片刻。”便出去了。 为乔家准备的安胎药似是早就准备好了,没过多久,掌柜便又走了进来,见女孩子还坐在那里翻着那本陈年旧账,不得已只得坐回桌边,开始记账。 乔家那些事,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说到底他元春堂只是个药铺,又不姓乔,乔家的事再如何也只能知道这些。 正专心的记着账,冷不防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乔家拿了那么多安胎药?”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他身边了,此时正低头看着他正书写的账册。 掌柜的执笔的手一僵:如此堂而皇之的看他元春堂的账册,真是……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又不曾在账册上做手脚。 是以,他回道:“嗯,乔家不缺钱财,一备就是几个月。”顿了顿,又道,“乔大老爷仔细着乔夫人的肚子呢!乔家家大业大,养得起。” 养得起还不是将表哥除族了?乔苒微微摇了摇头,而后仿佛想到什么一般,忽地转身向外走去。 谢天谢地,她总算要走了!掌柜松了口气。方才出去时,那几个官差眼神怪异的盯着他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将这位乔小姐杀人灭口了呢! 熟料走到门前,那位乔小姐又停了下来,转头向他看来:“哦,对了,掌柜的,你手头这本账册也借我几日,过些时日便还你。” 说罢,便走了出去。 当他元春堂什么地方?就是当年他老子也没有这般抽查过他账册的。掌柜的恨恨的记下了一笔,却又无可奈何:都怪来福那小混账被人捏住了把柄! 同唐中元他们一同出了元春堂的门,便见一队巡街的官差拉着脸走了过来。 “一路问,总算问到了你们的去处。”那为首的官差瞟了眼他们身后的元春堂道,“原来在元春堂喝茶呢!” 唐中元这才记起今日巡街的是对面一队,可不是他们,他们今日可是要守府衙的。 眼见唐中元脸色变了数变,对面的官差才哼了一声,开口了:“记起来了?有人来府衙报官,说她家小姐不见了。”那官差说着瞟了眼一旁披头散发的乔苒,“守牢门的兄弟说她跟你们一道出来巡街了。” 乔苒这才记起:自己不过是出来走走,熟料一个不留神都走到这里来了。到处寻不着自己,红豆那丫头估摸着急的快疯了,她心中生出几分愧疚,忙同唐中元他们赶回府衙,到门口时便撞上了冲出来的红豆,她一把抱住乔苒,嚎啕大哭:“小姐,您说随便走走,怎的走到这里来了?奴婢将玄真观快翻过来了都找不到您,急死奴婢了。” 乔苒也知这回是自己错了,正想安抚一番红豆。小丫鬟却自己擤了一声鼻涕,抬头看向她:“小姐,他们说您是自己走到府衙来的?这一大早的怎的走了那么多路?” “也不是,我在山脚下遇到了张解……”乔苒张嘴解释道。 “姑爷……不,张公子回来了?”前一刻还红着眼睛的红豆眼睛顿时一亮,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开来,“人呢?” “走了。”记起那十几骑人马来去匆匆的样子,乔苒说道。 红豆大失所望的收回了目光,但这失望也不过一瞬而已,下一刻,便听到乔苒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要再见一见表哥。” 又要见表公子了吗?红豆连忙瞪眼看向一旁的唐中元:“我家小姐想见表公子。” 那就想着呗,看着他做什么?唐中元翻了个白眼。 乔苒也向唐中元看了过去,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我问一句就走。”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 还不到半天的功夫,眼见乔苒去而复返,乔墨扒在牢门上,激动的说道:“表妹,我说过的,元春堂的人嘴紧的很,不如去问舅父……” 乔苒道:“我就是来问你舅父的事。” “舅父能有什么事?”乔墨不解。 “我打听了一番,乔夫人与乔大老爷这门亲事是族里族老牵的线,是也不是?”乔苒问他。 乔墨虽然不知道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点头:“是啊,娘亲家中败落,只得她与舅父二人了,所幸如今爹娘感情和睦……” “我知道了。”乔苒应了一声,转身对一旁的唐中元道,“我问完了,咱们走吧!” “表妹……”还未说完爹娘感情的乔墨神情讪讪的,眼见女孩子大步离去,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嘀咕了起来,“今儿都来过两回了,一会儿不晓得还会不会来……” 待走出府衙大牢的大门,眼瞧着都快午时了,唐中元转头看向一旁的乔苒,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她了:“乔小姐,你该回去了。”都折腾一上午了,就算同乔大公子兄妹情深,乔小姐还想做什么?学人破案不成?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袋银钱突然塞到了手里,唐中元一惊,忙推了回去:“这可不行。家眷本就是能探望的,让人知晓我收了钱财才带你进来的可就说不清了。” “不是那个,这个是请你向衙门告几日假。”乔苒看向他,肃然道,“帮我跑一趟姑苏!” 如此沉甸甸的,原来是跑腿费啊!唐中元愕然。听乔小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观察你好些时日了,你很好,很机灵,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我很放心。” 一向自觉聪明不凡的红豆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看着眼前的小姐和唐中元嘀咕了几声,而后唐中元回了趟府衙,换上一身劲装,朝她们抬了抬手,便跨上马背扬尘而去。 待到再也看不到唐中元的人影,红豆才有些回神,伸手抓紧了乔苒的胳膊:“小姐,咱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她有预感,小姐想要做一件大事。 “买套文房四宝回去。”乔苒抬头看向那块金陵府衙的匾额,笑了,“我要写讼状,告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九章 求医 天作不合正文卷第五十九章求医小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小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红豆暗暗纠正着自己的想法,双目发亮的看着灯下微微蹙眉的小姐:她家小姐会写讼状会告官呢!会绣花会弹琴算什么本事?会的人不要太多,她家小姐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墨干了。”乔苒抬头撞见的就是红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被叫了一声回神的红豆连忙动手磨起墨来,一边磨,一边还问她:“小姐,咱们要告谁啊?” “告乔家。”乔苒在纸上提笔落了一个“乔”字。 “告乔大老爷吗?”红豆想了想,奋力的点着头,“就该告他!这么多年对小姐不闻不问的……” “不是告这个。”乔苒在纸上又落下了一个字,“等唐中元回来你便知道了。” 正要继续写下去,听的外头一阵嘈杂声响起,人声杂乱,隐隐还夹杂着哭声,红豆听的一阵皱眉,忙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小姐莫担心,奴婢出去看看是谁扰了小姐。”玄真观在前头,可不在她们这里。 院子门口的门庭上挂着两盏灯,柔和的灯光照亮了院子里零星的花草,掺杂山间的雾气,有种出世的宁静。 只可惜前方的争执声打碎了这份宁静。 “吵什么吵?玄真观在前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提着一盏灯笼的小丫头厉声喝问,语气中底气十足。 几个前头拦人的道姑喊了声“红豆施主”,便散到了一旁,露出身后的人影来。 红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头发零乱,一身衣袍乱糟糟的妇人:“方二夫人,大晚上的你想做什么?闹事不成?”小丫头挺了挺胸,就算对方人数不少,也丝毫不惧,“这可是玄真观,不是你方家。” 方二夫人紧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还是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来求……求她救救我家秀婷。” 红豆冷笑了一声:“她……她是哪个?方二夫人不说清楚,谁知道你说的是谁?” 方二夫人沉默了一刻,干巴巴的吐出了三个字:“乔小姐。” “哦,原来是找我家小姐来了啊!”红豆将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一些,看向她的身后,几个奴仆手里抬着一个人,纵使那人的脸都被蒙在被子里,可傻子也能猜得到被子里的是谁。 “大晚上的……怪吓人的。”红豆嘀咕了一句,瞪着她,“走走走!我家小姐又不是大夫,生了病看大夫去,不要找我家小姐。” “一般大夫治不好,所以我来求符医。”方二夫人跪在地上,目光掠过红豆看向她的身后,“阴阳司的张天师就在江南,我想求张天师救命!” “那去求张天师啊!找我家小姐做什么?”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红豆转过身,急忙迎了上去,“小姐,您怎的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衫替她盖上,“仔细受凉。” 乔苒嗯了一声接过红豆手里的灯笼走了过去。 “小姐。”红豆气的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眼方二夫人,“你就欺负我家小姐心善,真真不要脸!” 方二夫人身形颤了颤,没有说话,只朝着乔苒重重地磕了个头。 乔苒也未看她,只提着灯笼走到她身后的方秀婷身边,伸手拉开了锦被的一角。 一张瘦到脱相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红豆吓了一跳,连忙抓紧了乔苒的胳膊。 方秀婷抬了抬眼皮,唇动了动:显然此时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绿意死那一日开始就是如此了吗?”乔苒盯着方秀婷看了片刻,问道。 方二夫人起身走了过来,点头:“是。” 乔苒合上了盖住方秀婷的锦被,转头看向方二夫人:“我也不知道张解去哪儿了。” “可今日有人看到他带着你进了城。”方二夫人死死的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方二夫人的消息还挺灵通的。”乔苒说了一句,不置可否,“那你应当也知晓,他将我带到府衙就走了。” 方二夫人口中的话一噎。 “我可以试着替你去寻张解,但能不能找到,找到了张解愿意不愿意出手,就算愿意出手能不能救方秀婷,这三件事哪一件我都不能保证。”乔苒对她说道。 方二夫人唇齿颤颤,从口中憋出了一个字:“好。” “不过我帮你之前,有些事我也想请教请教方二夫人。”女孩子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越发柔和,唇齿微抿,目光清亮。 这样的表情方二夫人不陌生:那一日将这死丫头赶出庄子时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就知道这扫把星不是什么好人!方二夫人沉着脸跟着乔苒进了屋。 “你要问什么事?若是想问大嫂的事的话我也不知晓。”方二夫人看着乔苒道,“此事我无需诳你,大房出事之后,是老太爷带着三房的进了京,回来之后就绝口不提此事,你便是杀了我都说不出什么来。” 乔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盯到方二夫人有些不耐烦了,才收回了目光:“好,那姨母的事我便不问了,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方二夫人帮我!” “你还真是贵人事多!”方二夫人冷笑了一声,“说吧!又有什么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认了。就像这死丫头说的那样,能不能帮到忙谁也不能保证。 “这不是在帮我,也是在帮方秀婷,我怀疑方秀婷病的有些蹊跷。”乔苒道,“绿意的尸首只验的出是中了毒,中的什么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秀婷是她的主子,与绿意接触频繁,兴许是接触到了一些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方二夫人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只是猜测,事情发生在文墨坊,你替我查一查这文墨坊的事,仔细莫要打草惊蛇。”乔苒看向方二夫人,“方二夫人,此事你帮是不帮?” 夜风拂过,在外等候的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而后就见屋门开了,方二夫人和乔苒从屋里走了出来。 “事情查到了便派人来告诉我,莫要自作主张,明白了么?”厉声发问的是那个乔小姐。 跟过来的方家奴仆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扫把星以为她是谁?这般发号施令一般的对二夫人看二夫人不扒了她的皮! 方二夫人点头,一脸肃然之色:“我知晓了。” 方家的一众奴仆看的目瞪口呆:真是邪门了!就是对上家里的老夫人也不见二夫人这么言听计从的,来之前还见二夫人对这扫把星恨得牙痒痒的,怎的进了趟屋就变了个人一般? 难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这扫把星是个狐狸精转世,最擅长蛊惑人心?还不忌男女的那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章 她来了(三更求月票、求订阅) 天作不合正文卷第六十章她来了“我家小姐自然不一样,”红豆嚼了下嘴里的桃干得意道,“不但会写讼状,就连方二夫人,就是那晚来势汹汹吵了大家睡觉的那个恶妇,她都对我家小姐听话的很!” 玄香并几个小童嚼着嘴里的桃干,口中发出一声赞叹。 “都吹了一上午了!”观主大殿中走了出来,看向那几个听红豆吹嘘的道童,“去看着药膳炉子,仔细莫烧糊了!” 几个道童忙站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红豆说的意犹未尽,此时只得看向打断她说话的观主,不满道:“观主,我话还没说完呢!” “讼状还没递上去就开始吹了,若是到时候有个什么意外递不成了,你这不是平白丢了你家小姐的脸?”观主冷声道,“你家小姐呢?” “在写讼状呢!”红豆答道。就是怕扰了小姐,她才出来的,又巧巧碰上了玄香她们,干脆便坐下来吹了一会儿。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递讼状?”观主又问她。 “不知道。”红豆哼了一声,道:“还不就怪那个唐中元?磨蹭死了,去姑苏去到现在还未回来!” “不要在背后说人闲话!”一道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两人朝说话之人望去,见观门前引路的道姑正带着一脸风尘仆仆的唐中元向这边过来。 看到红豆,唐中元先是松了口气,而后便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有你家小姐半分聪明我便烧高香了。” “我家小姐都说我与旁人不同呢!”红豆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聪明着呢!” 唐中元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观主施了一礼,道:“观主,我想见乔小姐。” 观主甩了甩手里的拂尘:“随我来吧!” 唐中元又道:“我还租了辆马车,有几个人乔小姐许是用得着,便从姑苏拉过来了。” 观主会意:“无量天尊,我会寻人去看着的。” “小姐不住在观里,住观后。”红豆说着背着手向前带路。 待出了玄真观的后门,便看到自家院子大门开着,屋门轻掩,她心下一惊,急急的赶了过去,推门进屋便见屋里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是她家小姐,还有一个不是方二夫人那恶妇又是谁? 红豆一惊,当即便气势汹汹的杀了过去:“你做什么?莫要以为我不在观中就欺负我家小姐!” 方二夫人白了她一眼:“我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说罢又对乔苒道,“你交待的事我替你办妥了,我家秀婷的事呢?张天师人呢?” “你是同我一起去的裴氏门房,也看到我带话了,张解眼下不在金陵,待他一回金陵,就会知道此事。”乔苒静静的说道。 方二夫人急了:“就没有旁的办法寻到张天师吗?” 乔苒摇头。 “真是白瞎了你那张脸!”方二夫人气急之下狠狠地骂了一句。 红豆虽然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却也听到了方二夫人的这一声喝骂,顿时变了脸色,大怒:“我家小姐生的好看怎么了?” 谁有功夫跟这没脑子的丫头啰嗦!方二夫人死死的盯着乔苒:“我家秀婷可等不得!” “所以,我们要寻别的办法。若是寻到了背后出手的人,说不准也能寻到解药。”乔苒说着将桌上那本《阴阳十三科总纲》合了起来,看向跟着红豆进来的人:“唐中元,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唐中元点头,神情激动不已:“幸不辱命!” 乔苒脸上现出了几分笑意,对一旁的方二夫人道:“方二夫人,你不是看不起乔家那几个臭钱吗?” 方二夫人脸色一僵,再看不起,钱还是要花的。 “带些人去府衙等着,我要告官,一会儿我怕乔家阻挠,节外生枝就不好了。”乔苒说道。 又是这般发号施令的样子,她以为她是谁?方二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 …… 午时刚过,正是金陵城中多数人吃饱了饭,出来走动走动的时候。金陵府衙虽然并未修在城中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却也是仅次于朱雀大街的热闹地方。 两辆马车就在此时出现在了金陵府衙的门前。 其中一辆灰扑扑的看似不起眼的马车上那个玄真观的标志颇为显眼。 道观里的人跑到府衙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少饭后闲着走动的行人朝这边望来,马车帘子被掀开,先是一个小丫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待站稳之后便伸手去搀扶后头跟着下来的女子。 周围随即响起了一阵骚动,肤如凝脂、琼鼻樱唇,一双形如桃花的眼眸中波光涟涟,真是好个美人!只是这见到美人的惊艳感还未退去便被一阵剧烈的惊慌声所取代了。 “玄真观的……美人……是那个扫把星!” 这道观里的女子多半素的很,毕竟心思不在红尘中嘛!若是真有貌美过人的道姑早就被那些风流才子传遍金陵城了,玄真观以药膳闻名,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美人,除了借住在玄真观后的那个大名鼎鼎的扫把星除外。 惊艳瞬间转为惊恐,玄真观的马车里似乎已经没人了,众人的目光转向后头的那辆马车! 这扫把星走到哪里,哪里死人,这马车里拉的不会也是死人吧! 车夫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坐在马车前,对众人投来的目光视若未见。车帘动也未动一下,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要真是一车死人那可不得了了。”坐在街边纳鞋底的几个妇人小声嘀咕着。 “那就看一看呗!”有胆大的好事者捡起地上的石子攥在手里朝马车扔了过去。 石子与马车发出了一声轻响,车帘被掀开一角,里面的人似乎被惊到了,向外望来。 虽然只是朝外头望了一眼便放下了车帘,外间的行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众人还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活的! 车夫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他不过接了个从姑苏拉人往金陵的活,雇主看他不多话这才雇的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活,将人拉到府衙也就行了,可怎的这么多人都在看他呢?平生头一回,车夫生出了几分慌张之感,他的相貌也不见的奇怪啊!这些金陵城的人怎的都在盯着他看呢?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的行人便越聚越多,还有不少是从隔壁街上赶过来看的:扫把星进城了!还跑到府衙来了!不会又要出事了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一章 多年的亲家(四更求票、求订阅) “小姐,好多人啊!”红豆回头张望着,本想狠狠地瞪向他们,但见众人只是看着,也未如何,便将瞪改做了看,她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从别的街上拐过来的,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不,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她家小姐的上。 “小姐,咱们外出还是带个幂篱吧!”红豆忧心道,“他们见小姐生的美貌都在看你呢!” “不是因为这个。”乔苒说着走到衙门前那面红色大鼓前,后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红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向这面大鼓,顿时呆了一呆:唐中元说过这鼓是击鼓鸣冤用的,小姐是要鸣冤吗? 乔苒伸手取下一旁裹了红布的鼓槌,后哗然声更为激烈了:扫把星要击鼓鸣冤?谁冤枉的了她?都克死那么多人了,也没见谁来将她关进牢里啊! 她取下鼓槌,却并没有立刻击鼓,只是问边的红豆:“乔家的人来了吗?” 红豆张望了一番,摇头:“没呢!” 她正奇怪呢!方才来的途中,小姐特意让马车绕到乔家门前停了一停,还上前敲门说有事想同那个乔大老爷说,结果门房进去禀报之后,没多久便泼了盆水出来,而后闭门不出了。 意思显而易见,看的红豆恼火不已,上前踹了两脚大门才平息了内心的愤怒。 乔苒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众人。 围观的百姓目光中露出几分惊惧:她看着我们了!被扫把星看了会不会出事啊? 周围的嘈杂声也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女孩子笑了笑,终于开口了:“此事我本不想闹大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方才去拜访乔家,却被泼了一盆冷水,这才不得已来了府衙,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这声音还好听的,众人心道,不是想象中那等恶鬼凄厉般吓哭孩童的声音。 安静了片刻,有人耐不住了,出声问:“你是要告乔家吗?” 女孩子点头:“对,我要告乔家。” 这一声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让开让开!”不少手持短棍的奴仆赶了过来。 对方有备而来,围观的百姓忙闪到了一旁看向那些奴仆后跟着的一!” “不能乱说?”一道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大的口气!” 又有人向这边过来了,有人认出开口的人:“是方家二夫人!”前些时方家二小姐生了怪病,这方家二夫人跟疯了一样,成里蓬头垢面的在街上乱跑,去医馆骂人,砸东西,也让不少人眼熟了这位方家的二夫人。 眼见这边也持着棍,围观的百姓连忙让出一条路来,让那些方家奴仆冲入了人群。 乔家与方家,这对多年不合的亲家终于又要开始“走动”了嘛!这一“走动”可不得了,棍棒相向啊! 乔大老爷回过神来,不由冷笑起来:“我当她哪来的胆子要告官,原来是你方家给的胆子!好啊!抢占我亲妹嫁妆这事我乔家还不曾与你计较。你方家倒是好,十里红妆都填不了你的口,又打上我乔家的主意了?” “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方二夫人皱眉看向乔苒,“你对付我时那么厉害,怎的对付他就成了软脚虾?” “你们不一样啊!”乔苒笑道,一个要硬着刚,一个要软着来。 方二夫人冷笑:“当然不一样,谁跟他似的!”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乔大老爷,而后便笑了,“姓乔的,你今这一穿的不错啊!” 乔大老爷今穿的一件深绿色的长袍。 乔大老爷皱皱眉,虽然察觉到这姓方的疯妇话里有话,却还是哼声道:“锦绣阁的碧云丝,整个金陵城只得一匹。”这一匹大半就花在做他这衣袍上了,谅这自诩清高、穷得叮当响的方家也未见过。 “是啊,整个金陵城估摸着也只乔大老爷你这一个了。”方二夫人嗤笑了一声,转头催促乔苒,“磨蹭什么?乔大老爷要闹大,那就闹大好了,也让整个金陵城看看他乔家这一团烂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二章 旧案(秦时衣盟主加更)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怪事都见的到!” 那个大名鼎鼎的乔小姐要告官,引得乔大老爷亲自出面了,本想以势压人,却未料方家横插一脚,两家带着持棍的奴仆险些在府衙门前打起来。才发生的事,不过转眼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江南书苑的学生也正兴高采烈的议论着:“方家不是前不久才将那个乔小姐赶出去吗?当时听闻方家上下恨不能奔走相告、举族欢庆,乔小姐走的当晚,方家还点了爆竹庆贺……” 有人在一旁插话道:“不是说那叫去晦气吗?” “就是庆贺,换个好点的名头罢了。”说话的学生说着有些唏嘘,“这乔小姐也真真可怜,若换了我,被人赶出去,那人还要点爆竹庆贺,非要气死不可。曦之,你说是不是?” “那还真是有点意思。”裴曦之点了点头,笑了,“所以呢?现在方家护起了乔小姐,是一笑泯恩仇了么?” 那学生摇头:“谁知道呢?估摸着是跟乔家不对付吧!”顿了顿,又有些惋惜道,“可惜待会儿就是蒋山长的课了,若不然,定要逃课去瞧一瞧的。” “那就不上了。”一位身着素袍长衫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对三五成群热闹议论的学生道,“尔等读书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既然想看就去看一看。朝堂事万千,治国需人,辨是非,明冤屈也需人。” 学堂上的学生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还是蒋山长好! 见学生兴高采烈的收拾了东西就要走,蒋山长却又笑了:“课可以不上,课业还是要做的,今日的课业就以此事为题作篇文章,明日交上来。” “就知道蒋山长没有这般好心。”方才欢呼的学生顿时蔫了。 裴曦之拍了拍同窗的肩膀安慰道:“能少上一堂课总是好的,我们快些过去吧!府衙门前估摸着要挤不进去了。” …… 府衙门前确实已经挤满人了,乔苒笑了笑,在方二夫人的催促声中,敲响了鸣冤鼓。 衙门打开,一群官差从里头走了出来,乍见这阵势,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是两家争斗,众人围观?还是旁的什么? 知晓内情的唐中元咳了两声,在一众同僚还未反应过来时率先出声了:“何人击鼓鸣冤?” “民女乔苒击鼓鸣冤。”乔苒回道。 唐中元问道:“讼状可写了?” 乔苒将手里写好的讼状递了过去。 唐中元回头瞥了她一眼:“且在这里等等。” 甄大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闲着坐在府衙里闭门不出的,有些讼状递过去往往要隔上几日才会开堂审理,但也不是所有的讼状都是如此。尤其似今日这般的,若是今日解决不了,外头围着的这些人怕是都不会答应。 待看完讼状,准备升堂时,见到外头乌泱泱的人群时,就是自诩见多识广的甄大人也未见过这等阵势。不知晓得还以为他府衙门前要过节了呢! 这都热闹成什么样了? “肃静肃静!”甄大人敲了敲惊堂木,看向堂下热闹的人群,皱眉,“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民女乔苒见过甄大人。”乔苒行礼之后起身。 “你要状告何人?”虽是看过讼状的内容了,甄仕远还是问了一句。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该问的可不能省。 “甄大人,不必问了。”乔大老爷在一旁开口道,“她不过是要告我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罢了,我便是不闻不问了又如何?此女克死了我一双父母,将我的两个亲妹克的一个身死,一个身陷囹圄,这整个金陵城有几个人敢同她扯上关系的?” 堂下随即响起一片嘈杂声,乔小姐这点“事迹”,整个金陵城有几个人不知晓的? 甄仕远敲了敲惊堂木:“乔正元,本官还未问你,岂容你多话?”这位乔小姐的讼状可没有半点是状告他不闻不问的。 方二夫人在堂下冷笑:“闭嘴吧你!” 被甄大人训斥了一声,乔大老爷不得已闭上了嘴,狠狠地瞪了眼方二夫人,低骂了一声:“你这疯妇!” 这两人对骂了一番,总算是清净了。 乔苒松了口气,再次开口了:“民女要状告乔大老爷伙同夫人乔赵氏及乔赵氏之兄三人合谋杀害民女外祖父、外祖母、生母三人。” 竟然是命案!堂下哗然四起。 乔大老爷更是脸色大变:“你血口喷人!父亲母亲他们……” 惊堂木再次敲响了,甄仕远皱眉看向乔大老爷:“乔正元,你再如此扰乱公堂,莫怪本官治你个扰乱公堂之罪!” 扰乱公堂那可是要挨板子的,乔大老爷脸色一僵,顿时沉默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还死死的瞪向乔苒: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个什么话来! 这不是一般的命案,这还是一件相隔十多年的命案! “不是说乔老一家子是被她克死的吗?怎的又成了命案了?”堂下议论四起。 “你是不是蠢啊!哪有真被克死的?”有人唏嘘道,“当然是被人害的。”一边说着一边还看向堂中的乔大老爷。 “那可是金山银山啊!有几个人能不动心的?杀了人再将事情推作乔小姐命不好,真真是好计策!”那人哼道,“我早觉此事蹊跷了。” 这时候倒成聪明人了,平时喊扫把星的时候怎么不如此说来?乔大老爷狠狠地瞪了回去,看着他作甚?好似真是他杀了人一般! “肃静肃静!”甄仕远敲着惊堂木,看向堂下的乔苒:“你且细细说来。” “请容民女传几个人证上堂。” 居然还有人证?堂下又是一阵骚动。 甄仕远敲了敲惊堂木:“传!” 几个年迈的妇人、老者被依次带上公堂。 “有根叔!” “林婆!” “三叔公!” …… 乔大老爷显然认得被带上堂的人,几乎说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 “乔大老爷记性不错啊!”乔苒静静的说道,“这些都是乔家被放归姑苏的老人。” 她显然有备而来,带着十多年前的旧事和旧人一下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书客居阅读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三章 失窃 “老奴是先老太爷在时乔家的管事,老太爷但凡有要事,皆嘱咐老奴去做……”站在堂上的老者早已须发花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两三年里乔家发生了很多事,大家也都知晓。” 堂下随即响起了一片唏嘘,有年岁稍长一些的也记起了那两三年之间乔家发生的事。乔家二小姐不曾结亲便有了身孕,被抛弃,乔氏二老吞下了这个苦果,而后孩子生出来了,喏,就是堂上站着的这位乔小姐。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丑事,所幸乔氏二老并未如有些父母那般怒极将乔二小姐沉塘,乔二小姐同这个孩子便留了下来。原本以为日子也就这么过了,毕竟乔家养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熟料这孩子长到两岁的年纪,家里便开始出了怪事。先是生母乔二小姐病重去世,而后是乔老夫人,一向和善的乔老太爷为此勃然大怒,将这孩子送到乔家别庄去将养。结果没过个几年的功夫,连乔老太爷也病逝了。而后当家的乔大老爷对这孩子痛恨不已,要将这“祸害”沉塘。最后是嫁去方家的乔大小姐将孩子接了去,为此还同乔大老爷这个兄长大闹了一场,一晃多年不曾走动。直到方才府衙前的棍棒相向,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回走动。 “在老太爷病逝的前半年,老太爷曾托老奴去做一件事,”老者叹了一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乔大老爷,“叫老奴去姑苏查一查赵家的事。” 赵家?乔大老爷的夫人就姓赵吧! 乔大老爷皱眉:“有根叔,此事同倩娘有何干系?” “夫人娘家姓赵,其父曾是姑苏县衙的文吏,后病重逝世,只留家中兄妹二人。”老者叹道,“赵文就是赵老爷的长子,自幼好书画之物,姑苏见过赵文的人不在少数,如今的赵文就是那位赵老爷的长子,这一点无数人可以作证,做不得假。” 乔大老爷冷哼了一声:“既然大舅做不得假,有根叔说这些又如何?” 老者看向他微微俯身施了一礼:“此事说来,也是老奴的错,老奴同大老爷想的一般,赵文做不得假,那么夫人也自当不假,是以便如此禀报老太爷了。” 乔大老爷张口还欲说话,便听堂上惊堂木再次敲响了:“乔正元,不得扰乱公堂!” 这乔大老爷话也太多了,就不能让人证说完吗?甄仕远皱眉。 “老太爷听了老奴的禀报便不曾再查赵家的事了,结果不久之后也生了重病,撒手人寰了。”老者叹了一声,暗自垂泪,“是老奴害了老太爷啊!” 怎么查个赵家的事就叫害了老太爷呢?堂下的百姓听的一头雾水。 “因为如今这个夫人是个假的!”老者蓦地抬起头来,神情激动不已,“真正的赵家小姐赵倩多年前早已失足落水身亡了!” 听到这里,乔苒朝甄仕远施了一礼,道:“请甄大人传人证周嬷嬷上堂!” 甄仕远一拍惊堂木:“传!” 不多时,官差便从后衙带了一个妇人过来了。 乔大老爷见那妇人先是怔了一怔,而后恍然:“我记得你,你好似曾是我大舅的乳娘!” 妇人朝他施了一礼,道:“乔大老爷说的不错,民妇不但是大爷的乳娘也是小姐的乳娘。” 乔苒道:“周嬷嬷,赵家小姐赵倩现处何处?” 妇人抬头瞟了一眼乔大老爷,忽地低低叹了一声,这才道:“小姐二十年前便于府中荷塘失足落水而亡。” 也就是说真正的赵家小姐赵倩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位乔大夫人又是何人?堂下哗然四起。 甄仕远敲了敲惊堂木,待到堂下议论声小了一些才开口道:“你有何凭证?” 妇人叹了一声,道:“姑苏不少人都知晓我家小姐自幼体弱,汤药不断,小姐的……骸骨就埋在赵氏老宅的荷塘边,来之前,姑苏县衙的仵作已将尸骨取了,验尸文书大人一看便知。”常年服食汤药的人尸体与普通人是不同的,尤其那一口牙多是不大好的。 “简直可笑至极!”乔大老爷冷笑,“我大舅难道还会认错自己的妹子不成?” 妇人再次叹了一声,又道:“小姐年幼时同姑苏王家的小姐玩耍时曾从假山上跌落摔断了腿,此事当年的王家小姐,如今的姑苏县令夫人也能证实,姑苏县衙带来的验尸文书上也证实了此事。”那具尸骨右腿之上有骨裂的痕迹。 站在堂下的女孩子笑了笑,神情平静。 她当然是有备而来,如今姑苏县衙带来的验尸文书以及县令夫人的证词就放在甄仕远的面前。 甄仕远让人将那份验尸文书与县令夫人的证词传与乔大老爷查看。 乔大老爷脸皮看的颤了颤,半晌之后,抬起头来,道:“便是夫人不是赵家小姐又如何?那也是乔某的夫人,这同今日要说之事又有什么干系?” “乔大老爷,您就不好奇如今您这位夫人到底是谁吗?”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了堂上另一位老者,“这位乔家的三太老爷许是知晓的。” 这就是那位从姑苏赶来“救”乔墨的族老。 那老者眼珠转了转,一副心虚的样子。 有两个官差抬着一只箱子上了公堂。 乔苒伸手打开了那只箱子,堂下又是一阵哗然。十八只琥珀色的琉璃杯盏就放在其中,阳光下发出悠悠的光泽。 奇珍异宝啊! “这是……”乔大老爷大惊失色。 “二十年前,乔大老爷定亲时,乔家从金陵抬了百抬的聘礼去了姑苏,结果到姑苏的当晚,一套价值连城的琥珀琉璃杯便遭了贼,失窃了。当时此事还惊动了金陵、姑苏两地的官差,追查了整整一个月,乔、赵两家又不再追加,才将此事揭了过去。”女孩子咬字清晰、声音柔和,说话时似乎有股出奇的魔力,也让有些哄闹的公堂安静了下来。 “乔大老爷,可有此事?”这件事也记录在了府衙的案册上,做不得假。 乔大老爷点头。 “听闻乔大老爷生了双鉴宝的慧眼,那您看看这是不是那失窃的琥珀琉璃杯?”乔苒又问。 乔大老爷拿起其中一只细细看了片刻,点头:“不错。”顿了顿,他转头看向那老者,惊讶之余又有些愤怒,“原来三叔公就是当年那个窃了琉璃杯的大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四章 巧合 “不,不是!”那一双眼眼珠乱转的老者连忙叫了起来,“不是,不是我盗的,是赵文同那个女子硬塞与我的!” “简直胡言乱语!”乔大老爷怒不可遏,当即飞起一脚就踹在了那老者的身上,“他们为何要硬塞与你?” “肃静!”甄仕远显然对乔大老爷已极为不满了,他敲了敲惊堂木,怒道,“乔正元,你再三扰乱公堂,置本官于何地?来人!” 两个官差当即出列,拽着乔大老爷往后堂去了,不多时,便又带着走路一瘸一拐的乔大老爷再次上了堂。显然,乔大老爷是挨了几板子,当然,甄大人也并无伤着乔大老爷的意思,所以官差手里有数,让乔大老爷吃个痛得个教训便放回来了。 挨了几板子的乔大老爷总算是不随意插话了。 被乔大老爷踹了一脚的三太老爷吐出了一只门牙,擦了擦嘴上的血,这才道:“定亲前夕,赵家小姐赵倩不慎落水身亡,赵家舍不得这门亲事,便想了个李代桃僵的主意,要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忙瞒住老太爷他们。”乔家要娶的长媳虽不看权势,却也要身家清白,那等来路不明的女子是娶不得的。 乔苒笑道:“为何赵家舍不得这门亲事?” 三太老爷瞟了眼一旁的乔大老爷,听的耳边一声惊堂木的声音,这才支支吾吾的说了起来:“自然是因为钱财。” 乔家的金山银山确实令人动心。 “那女子是谁?”乔苒又问。 三太老爷看向一旁的乔大老爷,顿了片刻之后,才道:“只听说娘家姓焦,赵文唤她焦娘子,具体来历却是不大知晓。” 原来是个不知晓来历的女子,乔大老爷咳了两声,厉声道:“便是个寻常女子,娶了又何妨?”乔家不缺钱财,又不求势,娶个寻常女子怎么了? 乔苒笑了笑,没有理会乔大老爷,只对三太老爷道:“你不知晓,但是有人知晓。”说罢转身对甄仕远道:“甄大人,请传人证嫣娘、青絮上堂。” 甄仕远已经有些麻木了,这乔小姐如此有备而来,倒叫他这个大人有些无事可做,除了制止那个总爱胡乱插话的乔大老爷之外,好似也没别的事了。 “传人证!” 方才听乔小姐提起那两个人证的名字,众人便觉得不大对劲,此时见官差带着两个穿着齐胸襦裙的女子上堂,又见其中一个女子胸前隐隐露出沟壑顿时恍然,原来是青楼女子。 “奴家嫣娘,是姑苏彩绣楼的妈妈。”那个名唤嫣娘的女子说着伸出白嫩的手指指向身边那个相貌有些平平的女子,“这是青絮,楼里做饭的厨娘,年轻时候,也伺候过几个姑娘。” 被青楼里的妈妈当做摇钱树的女子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需要人伺候,这个青絮年轻时候显然就是伺候这些女子的。 “你见过她吗?”乔苒从袖中取出一副画像,展在众人眼前。 有不少人已经认出这画像就是那位乔大夫人的。 “奴家方才在堂下都听了,焦娘子嘛!奴家可是不会忘记美人儿的相貌的,姑苏见过焦娘子的也有几个老恩客,这可做不得假。”嫣娘指着画像道,“她在我这里呆过一段时日,卖艺不卖身,而后就同个喜欢作画的书生好上了。” “这个书生可是生的这副模样?”乔苒又取出一副画像,展在众人面前。 是乔大老爷的大舅,那位乔大夫人的“兄长”赵文的模样。 嫣娘看了一眼画像便笑了:“您什么都知道了还问奴家作甚?” 乔苒顿了片刻,看向乔大老爷。 乔大老爷青着一张脸,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原本还以为乔大老爷要质疑一番呢!”没听到乔大老爷的质疑,乔苒有些不习惯,顿了顿,又笑道,“乔大老爷不问,那我来问。嫣娘,你指证如今的乔大夫人就是那位焦娘子,又说那位书生就是如今乔大夫人的兄长有何凭证?” 嫣娘轻笑了一声,看向一旁的青絮:“你来说吧!” 青絮低低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向甄仕远行礼起身之后道:“当年焦娘子在彩绣楼时是民妇伺候的焦娘子,是以知晓焦娘子腋下三指之处有颗黑痣,左肩上也有一枚粉色胎记。” 乔大老爷没有吭声。 见他没有插话,甄仕远心道:看来多半是没有说错了。 那青絮说着,又解下了背着的一卷画作呈了上去:“大人,当年焦娘子同她兄长,不,这书生为焦娘子画过一幅画像,还提了首诗,大人比对一番字迹便可得知真假。”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暮暮朝朝。”甄仕远读出了画作上的诗。 还是首十分有名的情诗,这下连解释都省了。 甄仕远抬了抬下巴,让人传与堂下的乔大老爷让他指认一番是不是他那“大舅”的字迹。 画像上的人正是乔大夫人,乔大夫人这些年衣食无忧,与年轻时相貌差距不大,不少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乔正元,这可是赵文的字迹?”甄仕远敲着惊堂木发问。 乔大老爷青着脸,许久之后,才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字:“是。”说罢这一个字,他便朝甄仕远俯身施了一礼,开口道:“大人,草民身体不适,可否去堂下旁听?” 人群中挤到最前头的几个少年人正低声议论着。 “这乔大老爷一贯好面子,怕是撑不住了!”有学生唏嘘道,“想想他也是被蒙在了鼓里,怪可怜的。” 对好面子的乔大老爷来说,被那么多人知晓带了顶绿帽子,这感觉真同被人架在火上烤没什么两样了。 裴曦之看向堂内,笑了:“这要看那位乔小姐愿不愿意放他走了。” 想走吗?乔苒笑了笑,对乔大老爷道:“乔大老爷,此事并非小女得理不饶人,而是同乔大老爷有关的事情还未说完。” “急什么急啊?”堂下听了好一会儿的方二夫人忍不住冷笑了起来,“等着吧!” 这疯妇定然一早便知晓了此事,想先前她那一句嘲讽,乔大老爷便气的脸色铁青,浑身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乔苒朝他笑了笑,转头又看向那个在一旁站了许久的老妇:“林婆。” 老妇站了出来,行礼过后起身:“老奴是先老夫人身边的,老夫人过世之后,便被放归姑苏老宅了。” 乔家对跟了多年的老仆一向不错。 “在外祖母过世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乔苒问她。 林婆看向乔大老爷。 看他做什么?乔大老爷此时已没了最初对上有根叔时的激动、惊愕、愤怒种种情绪,转头闭目不语。 乔苒也不以为意,朝林婆点了点头:“说吧!” 林婆这才开口道:“老夫人重病之前在查……小公子的事。” 纵使今日已经被乔家一件接一件的旧事砸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听了这一句,堂下哗然再起。 乔老夫人查了一查乔家小公子的事便病了,不久便过世了,乔老太爷让人查了一查乔大夫人的事,很快也生了病,之后也过世了。 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巧合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五章 乱拳(三更) 乔家的小公子同乔苒差不多大,乔大夫人几乎是同乔二小姐同时有了身孕。只是当时乔家上下都在紧着乔二小姐的肚子,便未多留意乔大夫人。 “乔小公子是早产儿,七月便生了。”林婆说道,“大爷又总在外头跑,若是七月的话……那时大爷不在家中。” 堂下嘘声再起,乔家这一团烂账就是再巧舌如簧的说书先生也说不出如此一波三折的故事来啊! 一时是那个乔大夫人同那个“大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暮暮朝朝”,一时又是七月生出的早产儿,堂下议论声又起,这些事摆到人面前,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乔大老爷脸早已黑的不能看了。 “老夫人觉得夫人的药用的有些问题,便怀疑乔小公子并非早产儿。”林婆叹了口气,道,“内宅之事男子总是没有女子这般心细的。”尤其老夫人又是过来人,先前紧着二小姐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待到回过神来,一查账便查出几分不对劲来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查,二小姐便生了重病,小公子的事便只能暂时搁置了,”林婆说着说着便开始泣不成声了,“那一年乔家当真是……后来二小姐过世,料理完后事,老夫人也病了……那样的病哪还有力气去想旁的?” 乔大老爷估摸着已经不会再插嘴了,甄仕远咳了两声,敲了敲惊堂木:“你怀疑乔小公子……”甄仕远瞟了眼乔大老爷,出声道,“并非乔大老爷的亲子,你可有凭证?” 林婆看向乔苒。 “多谢林婆。”乔苒笑了笑,走了出来,向甄仕远行了一礼,道:“请大人传人证元春堂掌柜上堂!” 连元春堂的掌柜都上堂来了啊! 堂中的女孩子站在那里,三千青丝挽于一侧,轻柔的声音在堂中回响,裴曦之忽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来势汹汹!” 同窗未听清楚他的话,只听到了一个“凶”字,便不由道:“哪里凶了?我瞧着这乔小姐脾气好的很,被人这般指指点点的骂了这么多年也不吭声,如此好的脾气,我自问是做不到的。” “我可不觉得这位乔小姐脾气好。”裴曦之看向堂中的情形,道,“两个人打架,一个人胡乱挥拳,这里一下那里一下,还时不时挥空,被打那个的一声不吭,挨了十多年突然出手了,却拳拳直击要害,你说哪个会赢?” 同窗笑道:“你胡说什么?乔小姐这样的文弱女子怎会同人打架?” “算了。”裴曦之揉了揉额头叹道,“听不懂便罢了,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他整日里在书苑读书做文章的,快闷死了,好在今日总算有乔小姐来了这么一出,让他不至于这般无聊。 “十多年不出手,一出手便拳拳直击要害,我看不将人锤死,锤到不能反抗,她是不会罢休的。” 对上女孩子脸上温和的笑意,元春堂的掌柜捧着账册的手便忍不出抖了抖,他先前以为这女子给自己下套那一下已经够狠了,没想到对付起乔老爷来更胜一筹啊,他在堂下听着都已经不敢想象乔大老爷的脸色了。 不消她开口,掌柜便连忙将手里的账册呈了上去:“大人,一本是元春堂的旧账,一本是这几个月的新账,都在这里,请大人过目。” 甄仕远翻了翻账册,虽然是翻到了乔家拿药的那一页,甄仕远轻咳了两声:他又不是个大夫,怎会看得懂这些东西? “是安胎药,堂下若有生产过的妇人或者大夫随便唤上一人便会看得出其中的问题。”那掌柜说着看向堂下。 当下便有一个老者冲上堂来,神色激动:“草民是固和堂坐诊的大夫,最擅治妇人之病。” 掌柜嘴角微微抽了几下:固和堂的冯大夫,在金陵城有“妇科圣手”的美誉,也算有些名气的大夫,不在医馆里坐着,跑过来看热闹? 看着外头乌泱泱的人群:他怀疑今日这个案子,没过多久,便能传遍整个金陵城,丢脸的自然也要丢遍整个金陵城了。 有冯大夫出面,几个本欲伸脚的妇人不得已只得退了回去。 “小公子是几月生产的?”冯大夫翻着账册问道。 林婆道:“生辰在七月。说是早产儿。” 不过稍稍翻了翻,冯大夫便微微皱眉,而后摇头:“不对,光看这药量,到七月恰好足月,并非早产。” 甄仕远也懒得再去看乔大老爷的脸色了,估摸着乔大老爷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敲了敲惊堂木,问冯大夫:“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敢保证?” 冯大夫激动道:“此事草民敢拿固和堂的招牌担保,只看这药量,七月恰好是足月,并非早产。” 看来乔老夫人的猜测果然没有出错。 “好,好,好!”在一旁安静的站了片刻的乔大老爷忽地大声笑了起来,待笑够了,这才死死的盯着乔苒,“今日,我乔正元这面子例外早被丢尽了,分不清枕边人的真面目,又将旁人的儿子当亲生的养,做了个便宜爹。他日走出去,人人嘲笑,你可满意了?” 女孩子依旧神情平静,朝他笑了笑,道:“乔大老爷说的哪里话,分清真相,总好过被人蒙在鼓里一辈子来的强,不是吗?” 乔大老爷冷笑:“我知晓你与乔墨走得近,不过是为了他……” “乔大老爷,有些话还是别说来得好,免得覆水难收!”女孩子却突然扬声打断了他的话,看向堂上的冯大夫:“那本新的账册,乔大夫人又托人来拿了安胎药,冯大夫你瞧瞧这药量如何?” 冯大夫吃了一惊:“乔大夫人又有孕了吗?” 元春堂的掌柜在一旁道:“听说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冯大夫沉默了片刻,看向乔大老爷:“这药量……瞧着都四个月了。”乔大夫人身材纤细,并不显怀,乔大老爷又是个心粗的大忙人,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事情吧! 不过四个月前,乔大老爷好像出海了两个月吧,今次金陵运往京城的贡品,就是那一次出海得来的。 这……这也太……有人忍不住低声道:“那乔大公子……” “乔大公子跟乔大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若是真有问题,乔老夫人早发现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疼的那个和肚子里的那个都不是自己的,唯一一个自己的还被除了族。 “你故意的?你恨我对你多年不闻不问,所以故意将今日之事抖的人尽皆知好叫我颜面尽失?”乔大老爷愤怒的看向乔苒,“如今如你所愿,你可满意了?” 女孩子又笑了。 这笑容看的方二夫人忍不住向一旁挪了挪:先前对付自己时,她也是这样的神情。 “乔大老爷何出此言?”女孩子笑容未变,“小女今日是不是拜访过乔府了?乔大老爷一向乐善好施,赏了我一盆冷水,叫我滚,您可还记得?” 人生在世,最大的憾事不是不曾有过机会,而是这个机会已经送至跟前了却又亲手推开。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更让人后悔的呢? “原来最后锤死乔大老爷的一拳在这里。”裴曦之看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往后,就算是金陵城的人都不再提起此事了,乔大老爷未必放得下此事了。” “悔”这一字,足以让人惦记许久许久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六章 不是病是毒 天作不合正文卷第六十六章不是病是毒“乔大老爷,您现在还不能走。”女孩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还不能走?她还想如何?乔大老爷愤怒不已。 “我今日是告你伙同夫人乔赵氏及乔赵氏之兄赵文合谋杀我生母、外祖父、外祖母三人而来,您忘了吗?”她站在堂中,悠悠出声道。 众人恍然:乔家的旧事太过引人注目,险些将此事忘了。一开始,这位乔小姐确实是为了告命案而来,只是方才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绕到乔大老爷身上去了,众人听着听着也入了迷。 乔大老爷虽是被人带了道,“因方二小姐昏倒之时磕到了一旁的矮几,当时方二小姐流的鼻血,我等皆不过以为是擦伤所致,又很快便止住了,因此也未多做理会。如今看来,那时方二小姐兴许就已经开始发病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乔苒有些惊讶:这件事她倒是不知晓,当时被黎素问带过去时方秀婷并不在场,旁人只说方秀婷昏厥了,又很快便醒了过来,她便没有多问,连方秀婷流过鼻血这一出都不知晓。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乔苒看向堂中的人:这位好似是同张解他们关系不错的一个裴家公子,眼下正在江南书苑读书。 他的证词一出,堂下旋即又响起一阵哗然。 李神医长叹了一声,感慨不已:“如此看来,不管是乔家的三位还是如今这位方二小姐,或许是生了一样的怪病,但更可能是我等都错了,这不是病而是毒,医道无涯,如今,倒是我等寻常医者也不好判定了。” 药有三分毒,药与毒这两种事物本就难以界定。药用的不对便成了毒,毒用对了也便成了药。毒这等事物且不说有千万种之多,就是同一种毒,不同的分量,配制方式不同,连解药也大不相同。 一时之间难以寻出根源也是常事。 “仵作验出绿意是中毒暴毙而亡,至今却不知所中何毒,与绿意形影不离的方二小姐在绿意死后又突然发病抑或是中了毒,”女孩子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民女恳请大人重查乔家旧事,开棺验尸!” 什么?开棺验尸?乔小姐提的开棺验尸当然是指乔家二老连同其生母,这……乔大老爷怕是不会同意吧! “胡闹!”果不其然,乔大老爷勃然大怒,“二老已故多年,怎好如今又去扰他二老清净?如此大不孝之事,你怎提的出口?” 搜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七章 不要闹 天作不合正文卷第六十七章不要闹是吗?乔大老爷以为这是不孝?”女孩笑了。 又是这副样子!骂她也好,逼她也罢,总是笑着的,乔大老爷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她的笑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母生养之恩,二老数年养育之恩,乔苒莫不敢忘,如今得知他们恐为奸人所害,誓要寻出真凶,这叫不孝?” 人群中响起一阵呼喝声,有人高声道:“这怎能叫不孝?难道任由凶手自在逍遥?用着乔老太爷挣来的金山银山再给乔大老爷戴上一“你不要闹了”,好像长辈面对不懂事的小辈一般。他乔正元活到那么大头一回被人这么说过。 闹?他是在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平素里要开棺验尸,惊动故人的哪家小辈不出来阻拦的?又有几人会说那些小辈不是的?他不过是做了一件和所有小辈一样的事怎就成了天大的错? 甚至还要被她说“不要闹了”,他在闹吗? 乔大老爷不敢置信的看向周围的人,只觉的一时头晕脑胀,此时他真想一晕了事,可堂上站了一位“妇科圣手”,一位“神医”,就是晕估摸着也晕不下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孩子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入耳中。 “乔大老爷,你若是为奸人蒙蔽,自己丢了面子也便算了……” 这叫什么话?乔大老爷大怒:他的面子几时这么不值钱了?什么叫丢了也便算了? “可眼下蒙蔽你的奸人却极有可能是谋害外祖他们的凶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怎可因为这么一点点的情绪生出阻挠?若是执意让他们继续逍遥自在,外祖他们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呢!” 堂下应喝声又起。好似他再阻挠下去就是天大的罪人一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乔大老爷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此时,自己这个乔家如今的掌权人,在这件事上却已说不上话了。 女孩子的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乔大老爷一阵恍惚,又看到他家的侍婢被带了上来,这次不是放归姑苏的老人了,是如今还在金陵的侍婢。 “十三日那日一早,夫人可出门了?” 侍婢点头,细声细气的回道:“夫人说去玲珑阁了。” 众所周知,乔家的玲珑阁就在那文墨坊边上。 他家玲珑阁的掌柜又被带了上来。 “十三日乔大夫人是几时到的玲珑阁?” “才过辰时便到了,挑了些首饰之后夫人便说累了想去文墨坊看兄长,又将几个侍婢留在了玲珑阁,只身一人去了文墨坊。” “可是你们亲眼看着乔大夫人进的文墨坊?” “是。” “出来也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乔大夫人可去过别的地方了?” “是,夫人应当未去过旁的地方吧!伙计并未看到乔大夫人离开文墨坊。” “夫人去文墨坊呆了多久?” “未时末方才回来。” 算一算,这位乔夫人在文墨坊呆了整整三个时辰呢! 茫然不知所措的乔墨又被带了上来。 “十三那日,表哥可在文墨坊见到乔大夫人了?” 乔墨摇头:“不曾。”若是见过,早同表妹说了。 “既然玲珑阁掌柜亲眼所见乔大夫人进了玲珑阁,可不管是乔墨,还是死去的绿意都未提过乔大夫人的名字,我倒是不知,这两人见面有什么好瞒的?就连表哥都要瞒?” 堂下一阵嘘声:什么事连乔大公子都要瞒?自然是见不得人的事了。 “据方二小姐所说,在文墨坊中见到表哥同女子私会,绿意看到的是背影,凭的是表哥的是这身衣裳,云秀阁最上等的绫锦,那时才到金陵不过几日的功夫,听闻独乔家买了三匹,做了几件衣裳,其中一件就穿在赵文身上,乔大老爷,可有此事?” 几声惊堂木再次响了起来,乔大老爷抬头,对上甄仕远微微皱眉的神情:“乔正元,可有此事?” 什么可有此事?是说衣裳吗?乔大老爷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 “民女斗胆猜测绿意见到的或许不是表哥,而是赵文,因撞见两人私会被人打晕,待到醒来怕赶不上茶会便匆匆离开了文墨坊,结果不多时便在黎家暴毙而亡,所中何毒至今不明。” “……如此罪证之下,已不能再任由那乔赵氏、不,焦娘子同赵文留在外头了,他二人不仅有可能是毒杀我外祖三人的凶手,甚至绿意之死也同他们有关……” 乔大老爷神情木然的站在堂上,待到再一声惊堂木敲响,甄仕远道了声“退堂”才回过神来。 结束了么?今日之事终于要结束了吗? 外头乌泱泱的人群开始退去,乔大老爷回过神来,对上的是一向甚为不喜的长子。 “爹。”乔墨张了张嘴,唤道。 这一次,没有以往的不屑冷哼,乔大老爷只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这乔大老爷走的那么快作甚?”在堂下看了一下午的红豆兴奋的跑过来抱住乔苒的胳膊:“小姐好生厉害。” 乔苒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乔墨道:“表哥回家去吧,我同红豆还有事要做。” “回……回家吗?”乔墨有些茫然,他身上的镣铐已经被解开了,自然是能回家去的。 可方才堂上那些话却叫他迟迟无法回神:原来二弟不是爹的孩子,母亲肚子里的那个也不是,母亲与舅父原来早就暗通款曲,“两情若是久长时,尤其在暮暮朝朝?” 难怪母亲一向都对他冷冷的,眼里只有二弟,那爹呢? “乔大老爷自然是你爹,”乔苒伸手在乔墨面前晃了晃,见他回神,才道,“你回家去吧!” 乔墨讷讷道:“可我已被除了族。” “放心,眼下乔家没人会拦你了。”乔苒说着拉着红豆向外走去,待走到门口时,才停了下来,转头向他望来,“过几日封仵作与牛仵作会开开棺验尸,查验一番外祖他们的尸首,我也会过去,表哥若有什么话,到时再说吧!” 今日闹这一场不仅仅是为了救乔墨,她也有私心。寻出真正的凶手一方面是为了让对这具身体有生养之恩的生母、乔家二老得以瞑目,另一方面,她总觉得那所谓的毒也许并不是毒,而是同符医,甚至阴阳十三科有关。 医与毒本就只在一念之间,都说符医救人,兴许能害人也说不定。 开棺验尸这个想法自那一日她梦见外祖母时便有了,只是如今的大楚再如何包容万象,对于翻动故人遗体一事还是多有微辞的,要越过乔大老爷请仵作开棺验尸重查旧案并非一件易事。 所幸,这乔大老爷的一团烂账给了她机会。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见一见那位焦娘子与那个赵文。 书客居阅读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八章 牢中(三更) 天作不合正文卷第六十八章牢中待禀过甄仕远,到府衙大牢时,已临近傍晚了。 唐中元见她和红豆来了,这才舒了口气,道:“乔小姐,你总算来了。”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看向他:“你真的不错,我很喜欢。”若不是发现他不错,也不会将告诉的事全权交与他,而唐中元办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出色。 唐中元笑了笑,目光在瞥到红豆脸上的不屑时,笑容更甚了。他这样的当然不是这蠢丫头可以比的了,还是乔小姐慧眼识英雄啊! “赵文同那个姓焦的女子就在里头,乔小姐请随我来。”唐中元说着将她带了进去。 今日城中再如何闹的天翻地覆,牢里却依然安静,并没有因为新关进来两个犯人而生出什么波折,多数不过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吃牢饭呢,谁有工夫管旁人的闲事? 不过适才关进来,自然还来不及换上囚衣,赵文背负双手,目光透过那扇巴掌大小的窗户看向窗外。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他低头喃喃了一句,随即开口道,“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查到什么便是什么,便是要砍头要流放都随你们。” 唐中元叹了口气,朝乔苒摇了摇头,低声道:“从关进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时不时念几句诗,盯着外头看,也不理旁人。” “好景,真真是风景如画。”赵文看着窗外露出一副痴迷之色。 乔苒沉默了片刻,忽地笑了:“你的画,我看过了。” 唐中元见那道自始至终盯着窗外风景的身形一僵,顿时惊讶不已。 “匠气有余,灵气不足,若无顿悟,始终难成大家。” 那道自始至终背对着他们的身形终于转了过来,赵文一脸惊讶的向她望来:“没想到乔小姐竟与蒋山长说了一样的话。” 江南书画名家蒋筱一手好画冠绝江南,如今在江南书苑做山长,虽忙于教导学生,可提起蒋先生的画,在江南府还是首屈一指的。 江南文人才子聚集,爱书画的文士数不尽数,走到朱雀大街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谈论书画的文人,这也是金陵的一大盛景,赵文显然也沉迷此道。 “你不甘心,想要以画技扬名,可若非惊才绝艳之辈,要脱颖而出,成为书画名家可谓痴人说梦。”乔苒道,“所以,你需要钱,并非是因为生活奢靡,而是灵气不足,想要以钱财开出一条道来。” 赵文笑了:“想不到不过一面之缘的乔小姐竟是难得的知己。” “所以,乔家这门亲事你不想断,在亲妹赵倩死后便想到了李代桃僵的主意。”乔苒轻叹了一声,有些感慨,“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选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女子替代?换个人不好吗?” “旁人我不放心。”赵文道,“她又自愿如此,自是最好的。” 乔苒笑了:“焦娘子真是善解人意。” 赵文点头:“她确实很懂事,总是宽抚我能成一代名家。” “我能问一句俗事吗?”乔苒问他。 赵文笑道:“乔小姐请说。” “毒是你下的吗?” 赵文摇头:“不是。” “好,打扰了,你继续。”乔苒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就这样吗?唐中元有些惊讶,待离了关押赵文的大牢,才问她:“乔小姐信这赵文的话?” “我信。”乔苒道,“相比来历清楚,沉迷书画的赵文,那个来历不明的焦娘子才更像动手的人。更何况要接触外祖他们,常年留在文墨坊的赵文并没有什么下手的机会,怎么看都是这位焦娘子下手的机会更多。” 原来如此!唐中元恍然,指向前方:“乔小姐,那个女子就关在那里,我带你过去。” 脚步声传来,牢里的人向外望来。 “你原来生成这个样子了,”牢里的女子抬头看向走近的女孩子,“真真好看啊!” “你也很好看。”乔苒道,纵使已经换上了一身囚衣,狼狈中却又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感,难怪乔大老爷被她迷了那么多年,这个女子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我上一回见你时你才那么大,”焦娘子双手动了动,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十多年不见,却已长成如此模样了。” “我却是前不久才见过夫人一回,”乔苒道,“夫人身姿胜雪,令人难以忘怀。” 焦娘子笑了,看着她微微歪了歪头:“你还挺有意思的,跟你娘不大一样。” “你也挺有意思的,”乔苒道,“赵文这样的人,眼里最重要的永远是他的书画,不是你,你又何苦来着?”真正喜欢一个女子,是不会舍得将她送上旁人的花轿的。 “这个也没办法啊!”焦娘子笑道,“我便是栽在他身上了。” “是吗?”乔苒看了她片刻,顿了顿,突然道,“那我娘呢?”乔老夫人和乔老太爷是因为发觉了她与赵文的事,可乔二小姐呢? 焦娘子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自然也是她发现了我与赵文的事……” “这样吗?”乔苒看了她片刻,缓缓摇头,“我不信。”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焦娘子站了起来,向她走来,而后隔着牢门向她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你娘的事……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乔苒皱了皱眉:她说的巧合是指当年乔二小姐的死还是说旁的?譬如乔二小姐碰上了那个男人有了她?亦或是她也没有想到的事? 见她不说话,焦娘子又笑了,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怜吗?她不需要人可怜她!乔苒道:“你不想说便算了,我只一点想问你,你下的毒还是别的什么,方秀婷还有没有的救?” “我这次是出不去了,”焦娘子却根本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骗了正元这么多年,他一定很恨我。只是可怜了我的书儿……乔小姐,你帮我照顾书儿好不好?” 乔墨那个二弟名唤乔书。 乔苒瞥了她一眼,道:“你若是还惦记着乔书,不妨口风松一些……”这个焦娘子显然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你还真是像了大妹不像你娘。”这个大妹指的自然是方大夫人。 “书儿他与此事没有一点干系。”焦娘子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也不管乔苒答应不答应,朝她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乔小姐,照顾好我的书儿……将来,你不会失望的。” 书客居阅读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九章 不平 雨星溅落在青石板上,晕出一朵朵的雨花,滂沱大雨,说下就下。 漂泊的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地面上,一丈内外几乎辨不清人影。 “出来时还好端端的,怎的这雨说下便下呢?”红豆嘀咕了一句。 总不能叫两个女子冒雨而行,唐中元扔下了一句“且在这里等等,我去拿伞”之后便飞快的冲入了雨帘。 乔苒低头看着溅开的雨花想着方才的事情,她不是圣人,要原谅一个谋害她亲人的凶手,她是做不到的。哪怕出事之时,这具身体甚至连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她却也做不好毫无芥蒂的去原谅一个凶手。焦娘子如此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求这个,她求的是乔书。这些事当然和乔书没有什么关系,乔苒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去迁怒乔书。可要照顾他?乔苒摇了摇头:她没有照顾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兴趣。 唐中元回来时不仅带回了两把伞,还带回了一辆马车。他身披蓑衣斗笠将伞抱了过来,道:“雨太大了,乔小姐,还是我将你们送回去吧!” “多谢。”乔苒再次对他道了声谢。 “无妨。”唐中元笑道,“替乔小姐跑腿,乔小姐给了钱财的。”乔小姐给的可不少,顶他几个月的月俸了。 “好。”乔苒脸上浮现出了几丝淡淡的笑意,“下回有事兴许还要麻烦你。” “得嘞!”唐中元说着拉起了缰绳,“我们走吧!” 纵使坐在马车里,风还是夹杂着雨星时不时的溅了进来,这场大雨算是彻底浇灭了这个金陵城下午的那一场热闹,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偶有一两个也迅速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看什么看,给我滚!”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就这般传入了耳中。 马车也慢了下来,唐中元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乔小姐,乔大老爷他……” 乔苒透过车窗看向外头,但见灰暗的视野中,两座被雨水淋的狼狈不堪的金狮子正朝他们这里望来。 整个金陵城以两座金狮子镇宅的只有一户:乔家。 纵使滂沱大雨也浇灭不了乔大老爷的怒火。 乔家大门大开,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门外,背朝着他们一动不动。 “爹……”少年唤了一声。 “哪个是你爹?给我滚!”乔大老爷愤怒的指着外头喝骂。 “爹,你这是做什么呢?”闻讯赶来的乔墨怔了一怔,随即脸色大变,立时就要上前将少年拉回来,“这么大的雨怎将二弟往外赶?” “就你多事!”乔大老爷喝了一声,“来啊,将大公子带去佛堂私过,那女子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不成?表妹长表妹短的!” 少年惊呼了一声“大哥”,便见乔墨被几个持棍的奴仆带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爹还抱了他,说回来时给他带好玩的玩意儿,不过转眼的功夫,娘被官差带走了,爹还将他赶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少年抽噎了起来,呆呆的看着乔大老爷:“爹,书儿不曾惹事啊!” 眼泪簌簌的往下落,他拿袖子擦了擦脸,项圈上的夜明珠在如此灰暗的视野中仍发出幽幽的光泽。 这是他乔家玲珑阁的老师傅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做好的项圈,项圈上镶的夜明珠更是价值连城。 他从头到脚,哪一件不是乔家最好的?乔大老爷越看,心中也越发的恼火,“给我将这小贱人身上的东西扒下来!”他吃的用的哪一件不是我乔家的东西? 听令的奴仆走了过来,粗鲁的手段磕的少年痛的直呼:“爹……爹,书儿做错什么了……” “不要乱叫爹!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乔大老爷大声道,“你爹在大牢里呢,去牢里找你爹吧!” 少年身上的锦缎被扒了下来,脖子上的项圈,腰间的佩玉也一样一样的被奴仆扯下。 一身中衣站在雨中的少年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爹……”他喃喃,不敢置信的看着乔大老爷。 乔大老爷听那一声“爹”,愤怒又起:“还给他留着中衣做什么?给我扒!里头的就不是我乔家的了?” 少年顿时吓的“哇”一声大哭了出来,惊恐又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乔大老爷:“爹,不……不要,求求你……” “适可而止吧!”一道女子的声音便在这时响了起来。 少年呆了一呆,缓缓的回过头去,却见一位少女正撑着伞向他这边走来。她生了一张极美的相貌,光看年纪,似乎与他差不了多少,此时正皱着眉朝他们望来。 “乔大老爷。”那少女开口道。 乔大老爷脸上的愤怒之色愈发明显,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了:“我乔家的私事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女孩子脸上神色未变,“不过他既然非你所生,这就不是你乔家的私事了。既然如此,便是路遇不平之事,看不过罢了!” “你是管闲事管上瘾了么?”乔大老爷冷笑,“他既不姓乔,自然不能带走我乔家的半点事物,这中衣便不是我乔家的不成?” “乔大老爷,”女孩子叹了口气,“你总是如此!” 又是这般说教的语气,先前在堂上让他不要闹,眼下可不是在府衙的公堂,而是在乔家的门前,他若是还叫她说上一句,他便不姓乔。 正欲开口喝骂,熟料女孩子的声音却突然如倒豆子一般抢嘴似的说了出来。 “昔时被人背后取笑乔家风水不好,不敢同人反驳,便将怒气洒在我身上,扫把星、丧门星的叫;如今你自己犯了蠢,被人蒙在鼓里,没本事去寻他的母亲生事,便又将气洒在他的身上。外祖就是如此教你欺软怕硬的吗?” 他欺软怕硬?乔大老爷脸上的神情变了数变,白天在公堂上的一幕再次记了起来。 她言笑晏晏的在公堂上问他“我拜访过乔府的,您可还记得?”一想起这件事,乔大老爷心头便是一揪:这女子心计百出。她身边这个穿着蓑衣斗笠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好似是公堂上的官差吧!难不成又要给他下套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乔大老爷脸色大变。 “关门!”一声大喝,不多时,乔家那两扇金丝楠木的大门便密不透风的合上了。 制止了乔大老爷,乔苒转头看向那个一身中衣站在雨里的少年,却见他在原地怔了片刻,忽地转身冲入了雨帘,不过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跑的还挺快的。”红豆摇了摇头,将伞面往乔苒那里斜了斜,“小姐,咱们走吧!”哪个有功夫去管那个少年?十三岁的年纪,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出来做工赚钱贴补家用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章 她死了 回到玄真观的时候,雨势非但未见小,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乔苒看着黑漆漆的山路,叫住转身正欲离去的唐中元:“这样的雨……山路不好走,边上的屋子还空着,不过堆了一些杂物,你便在那里留一晚吧!” 乔苒这个提议倒是纯粹为唐中元考虑的,唐中元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又是边上的屋子,离她与红豆的住的主屋也有一段距离,又有篱笆隔着,并不在她们院中。 方才她们上山时,山道路杖的灯笼早被打湿了,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就是她们坐马车的都坐的心惊胆颤,更别提赶车的唐中元了。 唐中元却笑了笑,朝她施了一礼而后摇头:“多谢乔小姐,这点山路于唐某来说无妨的,向乔小姐讨一碗热茶便走,留便不留了。” “不识好人心。”正准备去搬被褥的红豆狠狠地瞪了唐中元一眼:“黑灯瞎火的,仔细被狼吃了。” 栖霞山早被人踏遍了,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可没听说过有狼的。这丫头留人都不会说句好听的,唐中元笑了笑,道了声“多谢”之后便走了。 红豆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到唐中元的背影,才恨恨地收回了目光:“小姐,这唐中元真是不识好歹!” “并非如此,他虽然书读的不多,比起某些沽名钓誉之徒,却是个真正的君子。”乔苒看了红豆一眼,正色道,“往后对唐中元好一些吧!” 红豆不满的嘟囔了几句,却还是点了点头。今儿跑了一天,早饿的不行了,玄香送过来的馒头早凉了,她便准备去一旁的小厨房里生火,煮些吃食。 “我记得厨房里有两条咸肉,还有些笋,便放一起煮个汤吧,等快出锅时再撒一把枸杞。”乔苒换了身衣衫,在桌边坐了下来,却不忘嘱咐红豆。 红豆“诶”了一声,去一旁的小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小姐并不擅做饭,平时没为什么味道的东西吃也吃的,可真正讲究起来还是挑嘴的很,交给旁人,她可不放心。 乔苒便随手取了本手边的书开始翻看,她也早饥肠辘辘了,待到小厨房里飘出阵阵香味,乔苒便站了起来,准备去小厨房里看看,只是才撑着伞走出房门,便听唐中元的声音在院外响了起来。 “乔小姐,红豆!开门呐!” 不是说不留吗?乔苒有些惊讶,却还是撑着伞走了过去,唐中元站在篱笆墙外朝她挥了挥手,乔苒拉开门栓之后,才发现他怀里抱了个人,虽然被他套了件蓑衣,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乔苒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不是方才那个一溜烟跑了的乔书又是哪个? “他怎么了?”乔苒一边问着一边将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一些。昏黄的灯光下,乔书双目紧闭,双颊之上浮现出一股不自然的红潮。 “怕是烧着了。”唐中元甩了甩脸上的雨水道,“乔小姐,咱们进屋说话吧!” 红豆虽是被去而复返的唐中元吓了一跳,却还是连问都未问就跑去厨房,不多时便端了两碗姜汤过来了。 唐中元看的吃惊不已:“你这是怎的了?”这蠢丫头除了仔细着她家小姐之外,旁人几时被放入眼中过?眼下居然还晓得端一碗姜汤给他,吃错药了么? “我家小姐让我对你好一些。”红豆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姜汤递给他。 唐中元“哈哈”笑了起来:“那你可要记着你家小姐的话。”这蠢丫头对乔小姐言听计从,细想起来还真有种一物降一物的感觉。 红豆斜了他一眼,低头看向那个脱了蓑衣的少年:这个乔书还穿着那身中衣,只是身上脏兮兮的,除却泥污之外还有不少擦伤,也不知道之前跑哪儿去了。 喝了一碗姜汤之后,唐中元起身抱着乔书去边上的屋子:乔书虽然年纪不大,可不管是乔小姐还是红豆都是女子,又是年岁与乔书相差不大的女子,这洗漱换衣的事情也只他来做了。 不过才进去没多久,唐中元便又折了回来,对她们道:“他醒了,倒未烧糊涂,执意要自己洗漱换衣,我便过来了。” “穷讲究!”红豆冷哼了一声,“现在他可不是乔家的二公子了。” “红豆,你去看着汤,玄香应该将馒头留在灶上了,待汤好了,也一并热了带过来吧!”乔苒吩咐她。 听到乔苒的吩咐,红豆忙“诶”了一声,转头便去小厨房热馒头了。 待到红豆走后,乔苒这才问唐中元:“你在哪里找到的他?” “正要同乔小姐说呢!”唐中元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反问乔苒,“乔小姐,你猜我是在哪里碰到的他?”虽然请乔苒猜,唐中元却并未真的卖关子,而是很快便说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跑进府衙的,我看到他时,他人就趴在大牢的窗口上,就是那么一点点大的那个窗户,”唐中元伸出巴掌比划了一下,“在看他娘呢!我喊了他一声,他便滑了下来,傻乎乎的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而后突然说要来玄真观寻你,我便将他带来了。” 乔苒点了点头,细一想,也能想得通。养尊处优的孩子,乍遇变故,寻爹寻娘的也是常事。 一道木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娘死了。” “你说什么?”乔苒和唐中元同时变了脸色。 乔书站在门口,仿佛失了魂一般,木然的站在那里。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像做梦一样。 爹不要他了,他去找娘,他想问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的他就不是爹的儿子了呢?怎么他就变成舅父的儿子了呢? 雨下的很大,他爬进了府衙,一间一间牢房的找,总算看到了娘。 他想问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弄错了。 “害了人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娘看着他,对他笑。 他看到娘的手指上都是血,一块扔在脚下的白布上用血写满了字。 “我认罪了。”娘笑着跟他说,“也不要去寻你舅父了,就当他也死了吧!去城外的玄真观,找那个乔小姐,听她的话,她会照顾你的。” 而后便是一声重重的响声,昏暗的牢墙上血花四溅。他看到娘的脸上还带着笑,就这么软趴趴的滑落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眼珠转了转,仿佛这一刻失了的魂终于回来了,乔书嚎啕大哭:“娘死了,撞墙死了!” 他看着娘撞了墙,肚子里还带着他没来得及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一章 刺青(三更) 从乔书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乔苒大抵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焦娘子血书认了罪,而后撞墙死了。 唐中元听的大惊失色,当即就要赶往府衙:“了不得,今日换班的老周头嗜酒如命,方才我见他时就喝的醉醺醺了,估摸着一整晚都不会去牢里看上一看。焦娘子的死还没人发现,不行,我要回去禀报大人。”要是不说,估摸着府衙换班时才会发现这焦娘子死了。 其实他更像说一句“怎么到现在才说”,可细一想见到这孩子时这孩子呆呆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罢了,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乍见这样的事,无法回神,便不计较了。 “不行。”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唐中元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这一句“不行”居然不是出自总是胡说八道的蠢丫头红豆,而是乔小姐,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今晚留在这里,和乔书住一起。”乔苒看着他道,“明天一早别去往府衙了,直接去找封仵作和牛仵作,而后去乔氏祖坟开棺验尸。” “这怎么行?”唐中元不解,“乔小姐您在说什么?开棺验尸不是要过几日吗?还有这焦娘子死的事为什么要瞒?” 乔苒看向一旁哭的不能自已的乔书:“你没听到吗?乔书说焦娘子已血书认了罪。” 女孩子的声音清晰,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若是认了罪,这个案子就结了。” “开棺验尸也没必要了吧!” “最重要的是乔大老爷定会跳出来阻挠,明日不开棺验尸,往后都别想开棺验尸了。” 唐中元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乔苒又道:“别忘了,外祖他们已经死了,焦娘子也死了,可方秀婷还活着,若是查不清楚是什么毒,方秀婷便只能等死了。” “我家小姐真真是心善!”红豆端着汤和馒头走了进来,瞪向唐中元,“那坏心肝的也是一条命,我家小姐要救她呢!” 是吗?只是为了救方秀婷的命?唐中元沉默了片刻,一碗热汤就这么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红豆放下热汤,眼中满是鄙夷,“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真是蠢到家了!唐中元喝了一口热汤,叹了口气:“那今日唐某就在此处借住一晚了。”他是不相信乔小姐没有旁的目的的,但有一句话乔小姐说对了,总是一条命啊! 唐中元并没有什么择床的习惯,毕竟府衙办案,有时候几天在外头跑,就是在野地也躺过睡过,可今日,他还是没到天亮就醒了。倒不是这床榻的问题,而是身边这个孩子滚烫的跟个汤婆子似的,着实让他睡不下去了。 不得已,天还未亮,唐中元便敲响了主屋的门:“乔小姐,乔小姐……” 门一开,红豆披着头发从屋里探出头来,愤怒道:“唐中元,这才什么时辰,你做什么吵醒我家小姐?” “应是有什么事吧!”乔苒也醒了过来,披上外衫从里屋走了出来。 唐中元抬手朝她施了一礼,无奈道:“那孩子……还是烧起来了,去请个大夫给他抓几帖药吃一吃吧!”昨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那孩子又不声不响的,跟着大家一同吃了些东西便睡了,他便忘了这一茬,说来也是他的错。 “好。”乔苒点了点头,说着看向红豆,“红豆,你留在这里,待到天亮了便下山去城里抓药。” 她去抓药,那小姐呢?红豆急了。 “我同唐中元去寻仵作,早一些赶过去。”乔苒说着便转身进屋洗漱了。 唐中元见状便也回了屋中,待洗漱过后临出门时见乔书那孩子将被子踢到了一旁,不得已又回来为他掖了掖被子。 此时天不过蒙蒙亮,屋里更是灰蒙蒙的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他好似看到了少年白皙的背上有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是胎记吗?那么大?还是……刺青?唐中元转身欲去桌上拿灯看一看,却听红豆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唐中元,你好了没有?我家小姐好了,别让我家小姐等着了!” 罢了!唐中元叹了口气,看了眼窝在被子里的乔书,左右回来再看也一样。 下山途中,唐中元有些忧心的问乔苒:“这么早,便是寻到了仵作,他们也未必就肯跟我们走吧!” 昨晚下了一场雨,今早倒是停了,虽说山路有些泥泞,却总好过下雨扰乱视野,是以他们走的不慢。 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却是分外笃定:“牛仵作走不走我不知道,封仵作一定会去。” 沉迷一技的人对于这种难得遇上的麻烦总是格外痴迷的,就如那位死去的孙公,又如这位被赐了官身的仵作。 寻常医者难以判定是毒是病,眼下有办法一探究竟,封仵作定然跑的比谁都快。 天还没亮,马车就停在了府衙外。 京里来的官员,包括封仵作都住在府衙内。 唐中元进去没多久,便被封仵作几乎是跑着拉了出来。 “快快快!”封仵作显然还未来得及洗漱,不过他也不在意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只是不停的催促道,“快些!昨日就听闻你金陵城这一桩十年的旧案了,整个江南府的医者都无法判定是毒还是病,既然在活人身上判定不了,那就去死人身上看看,快走快走!” 唐中元嘴角抽了抽,将乔苒拉到一旁,低声道:“乔小姐,还真让你说中了,他……他听说有尸体可验,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都未穿就要跟我走了。” “那等一技沉迷其中的都是如此,没事的。”乔苒笑道,“既然封仵作已请来了,牛仵作不来也无妨,咱们快走吧!” 唐中元点了点,随即却又有些迟疑的看向乔苒:“不过我方才带封仵作出来时看到甄大人连官帽都未带便往大牢去了,怕是焦娘子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纵使老周头嗜酒如命,发现不了,兴许是旁的牢房里的犯人闻到了血腥味什么的,没等到换班,焦娘子的事就已经被抖出来了。 乔苒脸色微变,连忙对唐中元道:“快,快去乔氏祖坟!” 如果焦娘子的事被发现了,瞒不了多久的。乔大老爷的财力物力,要知道这件事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乔大老爷一旦派人阻挠,封仵作的验尸未必都验的了。 不过,她谋划了许久,就算验不了尸,至少也是要看一眼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二章 剖开来? 乔家的祖坟就在金陵城外,看守祖坟的是两个乔家的老仆。 昨日的事,府衙已经来人说过了,是以他们一行人赶到之后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因常年有人打扫,乔氏二老的墓碑周围打扫的很是干净。 “乔小姐,”虽然眼下当家的乔大老爷根本就没将眼前这位小姐当作自家人,不过对于这两个老仆来说,这也算半个自家主子的,是以很是恭敬的叫了她一声,而后便请她过来上香。 乔苒也未说别的,上过香之后,便招呼老仆帮忙挖开祖坟。 因二老是合葬,是以只要挖开一个口便能将二老的棺身抬出来了。 “不是说过几日才要开棺吗?”老仆虽是帮忙拿了铁锹等事物过来,但见他们如此匆忙却也有些惊讶。 “大人等不得了,未免夜长梦多,便令我等早些过来。”封仵作张口就来,唐中元和乔苒看了他一眼,也未戳破他的谎话,低头帮忙挖了起来。 众人合力之下,挖的也快,倒是不多时便开了口,而后几人合力先将其中一座棺木抬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抬出来的是谁的,不过就是最后世事的乔大老爷也离今有七八年了,估摸着尸身早化作了白骨。 “乔小姐,你要不要避一避?”唐中元问道。 再如何聪明,乔小姐总是个弱女子,他是见过那等尸身白骨的,记得头一回见时还吐了,尤其这还是亲人的白骨,届时乔小姐怕是受不住的。 “避什么避啊?”封仵作却掏出一把红伞递给乔苒,“兴许一会儿用的到,你先拿着。那个官差,你同我来开棺。” 乔苒对于验尸的事并不了解,只恍然记起好似听说过有这等办法,这时候虽然没有现代刑侦那样厉害的技术和手段,可有些方法并非无迹可寻。 乔苒接过伞便撑了开来,封仵作抬头瞟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现在还不用撑”。待到封仵作和唐中元撬开了钉棺木的钉子,封仵作又给众人发了几片姜片让他们含在嘴里,而后便招呼唐中元准备开棺。 一声轻响,棺盖被缓缓抬起,乔苒撑着红伞就站在一旁,是以也是最先看到棺木里那具尸骨的。生前再如何好看的人,人死后也是白骨一具,有些皮肉毛发还未脱落,黏着尸骨,第一次见的人几乎没有几个受得住的。 乔苒自诩只是个普通人,当然还没有如封仵作那样修炼出见之不变半点神色的胆识,当场便变了脸色,只是才变了脸色,她便被更可怖的情形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也不知是血还是旁的什么,赤红的细线纹络遍布了发黑的尸骨,在伞面的红光下诡异的令人生寒。 “这是……”封仵作也便变了脸色,随即双目大亮,催促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的唐中元,“快,快将棺盖抬起来!” 想他在大理寺摸过的尸骨也不在少数了,可从没有一具是生成如今这个模样的。一想至此,封仵作便激动不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乔大老爷气急败坏的声音也由此传来。 “住手!快将他们拦住!” “娘的!”封仵作暗骂了一句,“烦人精来了。” 乔大老爷带着十几个手持短棍的奴仆赶了过来,眼见此景,顿时气的破口大骂:“你这丧门星还想如何?便连一天都等不得了?那女子已经认了罪,我可不会再叫你吵了二老清净!” 眼见那仵作身边的竹箱还未打开,乔大老爷这才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乔苒,朝身后的奴仆招了招手:“这是我乔家的地方,可不能叫你们在此撒野!” 那些持棍的奴仆也过来将他们围了起来,从唐中元和封仵作手里将棺盖夺,重新盖上,而后将棺木抬入祖坟中开始封坟。 “急什么急?真是的。”封仵作气的甩袖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对方人多势众,眼下又有理在身,若是他们此时再强要开棺,不被人打出来才怪。 乔苒叹了口气,朝封仵作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走吧!” 就这样走了么?封仵作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去的路上不停的念叨着:“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病了,尸骨发黑,定然是有毒,只是光是毒的话,我也从未听说过哪种毒会将人毒死之后,尸骨发生这样的变化的……” 乔苒垂头沉默不语:那些赤红的细纹分不清走向脉络,杂乱却又有种诡异的和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心中却更是笃定:焦娘子的背后一定还有人,只是焦娘子这条线却随着她这一死,算是彻底断了。 “乔小姐,乔小姐?”封仵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乔苒抬头看他:“封仵作,怎么了?” “那乔氏的尸骨可还有办法验?”封仵作搓了搓手,脸上满满的惋惜之色,“我敢肯定乔氏二老的死因不一般啊!” “焦娘子下的黑手,她已经认罪了,此案结了。”乔苒深吸了一口气,朝他摊手,“此事,我也没办法。” “你有啊!”封仵作急道,“你也姓乔。” “可乔家是乔大老爷当家,就算二老还在,或许会赏我一口饭吃,这乔家却是不属于我的。”乔苒摇了摇头,“我真的没办法。” “那就偷偷的……”封仵作显然还不欲放弃。 乔苒摇头:“那也不行。我们今次闯了进去,乔大老爷定然会加以防范,今后再想进去,怕是难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封仵作气道,“我这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乔苒看了他一眼,道:“总之,乔家尸骨的主意,你就别打了。” 看样子乔家的是真不行了……封仵作不情不愿的收了心,却忽地眼前一亮:“不是还有一具吗?那个侍婢的,就是牛仵查验过的那个!” 乔苒愣了一愣,蓦地回过神来:“你是要就这般验尸还是……” “寻常的验尸跟牛仵作的结果有什么区别?”封仵作摇头,手在空中比了比,“自然想剖开来看看!” 剖……剖开来?在外赶车的唐中元吓的手一抖,马车一阵急停,险些将车里的乔苒连同封仵作甩了出去。 “这可不行!”顾不得问车里两个撞的七晕八素的人怎么样,唐中元连忙将头探了进来,道:“绿意的老子和娘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将绿意剖开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三章 山长 “可不剖开来就决计寻不出那侍婢的死因,”封仵作烦躁的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他们不在意吗?” “他们在意的是下毒的人,眼下下毒的人已经认罪了,至于下的什么毒却并不重要。”乔苒道。虽然大楚民风开化,却远未开化到那种地步。就算是在现代,司法解剖也有不少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在大楚?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为看一眼二老的尸身谋划这么久了。 “其实我有一些孙公调配的药粉,”封仵作摸了摸鼻子,显然还有些不甘心,“洒在绿意的尸身上,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化作白骨,到时候……” 乔苒看了他一眼:“封仵作,您倒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没有被打的缺胳膊少腿,真是一件幸事。” “哼,你这金陵城看起来繁华风流不逊长安,却迂腐的厉害,想当年我在长安每隔几月便能剖上一具……”封仵作啧了啧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那都是无主的……” 有主的几乎是不可能剖开来看的,除非上头发令一定要寻出死因才有这样的机会。 “诶,也不知几时能启程回长安?”封仵作摸着竹箱越发感慨了起来,“苏城一死,刘继泽他们也留在金陵不走了,好不容易寻到个有趣的尸身却是剖不得,真真可惜……” “是在查案子吗?”乔苒记起苏巡按那个案子中,似乎背后有人指使,“就连张解他们都好些天不见踪影了。” “哟,”封仵作斜了她一眼,忽地拉长了语调,“我还当你是好奇刘继泽他们在查的事情呢,原来是想张天师了啊!” 乔苒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封仵作却用胳膊捅了捅她,朝她挑眉:“我告诉你,在长安,张天师也不知多受那些名门贵女喜欢呢!你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要抓紧了,我同你说啊……” “唐中元,”乔苒喊道:“路边停吧!我想在城中逛一逛,你带封仵作回去吧!” …… ……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街边还有不少铺子未曾开门,乔苒这才恍惚记起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乔家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虽然没有让封仵作验尸,但光看到的那一眼,她这些时日的谋划便没有白费。 这还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啊!乔苒记起观主先前同她说过的话“不要去长安”。 不去长安吗?可有时候就怕躲也是躲不了的,焦娘子死了,她背后的人一定会知晓,就是不知道死了一个焦娘子,又来一个旁的什么娘子呢,还是别的。 乔苒站在街边,看着街边包子铺炊烟袅袅,吆喝声,叫卖声,偶有人纵马经过,溅起一地尘烟。她也想过这样的日子,但显然不可能。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起来:“若是没有我,你自己一根腰带一了百了,倒也将那些阴谋阳谋搅乱了。我先前一直以为你笨,却没想到这最后一回却并不算笨。”可这世间有些事总是意料之外的,譬如她会来这里,借着这个壳重生。 算了,多想无益。乔苒看了看街道,空气中飘来阵阵脂粉的味道,又时不时有两声琴声传入耳中。 这里是朱雀大街,唐中元特意挑了这个地方将她放了下来,也方便她就近叫辆马车回去。 摸了摸袖袋中的银子,乔苒准备去路边的小食铺里买些零嘴儿回去。麻烦归麻烦,日子还得过,不是吗? 街边的小食铺里零零散散的站了几个来买零嘴儿的人。 “再抓一把那个梅子!”乔苒指着一袋青梅道。 小食铺里的婆子手脚麻利的帮她包了起来。 “那梅子酸,不好吃的。”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是在同她说话吗?乔苒望了过去,正见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乔小姐。” 乔苒看了他片刻,道:“裴公子。” 裴曦之,昨日堂上也是他站了出来。 “还未来得及谢你。”乔苒说着后退一步,朝他施了一礼。 裴曦之吓了一跳,连忙还礼:“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我说的事随便打听便能打听的来。” “可便是举手之劳,也不是人人愿意站出来的。”乔苒道。 裴曦之笑了:“乔小姐是个趣人儿。” 乔苒也朝他笑了笑,随后正色道:“裴公子这个恩,小女记下了,来日……” “也不用来日了,”裴曦之却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道,“就今日吧,我有一事想请乔小姐帮忙。” 请她帮忙?乔苒挑眉。 裴曦之解释了起来:“昨日蒋山长放了我们一堂课,却要写一篇文章,就以昨日府衙之事为题而作。不知乔小姐可否将交予甄大人的讼状誊抄一份与我,也好叫我们写起文章来容易一些。” 居然还有这一茬,乔苒有些惊讶,随即却又有些失笑:“蒋山长是个趣人儿。” “是啊!”裴曦之点了点头,感慨了起来,“蒋山长本书画名家,其名名动江南,当时祖父去寻蒋山长时本以为此事成不了,却未料蒋山长在书院一留便是十年。” 江南书苑的院长是如今裴氏的老太爷,年岁近百,平日里早已不出面了,却因着裴老太爷的名声,再加上想靠一靠这“近百”的福气,便仍挂了个院长的名头。 “原来如此。”乔苒点了点头,对裴曦之道,“那便寻个地方,我重新写一份讼状与你。” “就去书苑吧!”裴曦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江南书苑,“书苑里笔墨纸砚齐全,也有地方可供书写。” “好。”乔苒一时也起了兴致,先前只在外头见过江南书苑的样子,也不知里头究竟是何风景。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上一看这座盛产江南名士的书苑是何等模样。 绕过裴氏祖宅,走上层层阶梯,待到跨过江南书苑那道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外有山石雕琢玲珑,内有意气少年为学而相争,真是个好地方啊! “人杰地灵。”乔苒道出了四个字。 裴曦之笑了笑,正想说话,却听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曦之,她是谁?” 乔苒同裴曦之转过身去,见一个披散着头发,一身素袍曳地的中年文士三步并做两步向这边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乔苒总觉得他在看她。 一旁的裴曦之已经俯身施礼了:“学生见过蒋山长。”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蒋山长啊!那个批赵文的画作“匠气有余、灵气不足”的蒋山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四章 送你一幅画(三更) 乔苒很快便发现这并不是她的错觉,蒋山长皱着眉对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若不是他的目光清正,没有一点邪念,乔苒怕是要发怒了。 裴曦之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在一旁咳了一声,介绍道:“蒋山长,这位是乔小姐。” 蒋山长点了点头:“哦,你就是那个乔小姐啊!” 这句话乔苒听过不少次,鉴于之前“扫把星”的名头,旁人提起抑或是好奇,抑或是惊惧,但如眼前这位一样,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的还是头一回听闻。 “不错不错!”蒋山长盯着她看了片刻,转头问一旁的裴曦之,“你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裴曦之老老实实的回道:“想请乔小姐将讼状重写一份,写起文章来也容易一些。” 蒋山长点了点头,转头又对乔苒道:“写完讼状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寻你。”说罢便走了。 乔苒看他说完便走,连半句废话都没有,沉默了片刻,问裴曦之:“这位蒋山长一直都是如此吗?” 裴曦之以为她对蒋山长的举止生出不悦了,忙对她解释道:“乔小姐莫慌,我一会儿会同乔小姐一道过去。蒋山长虽脾气古怪了一些,却不是什么喜怒无常之人。” 乔苒这才应了下来。 才落笔写下第一个字,裴曦之便夸了一声“好字”。乔苒不置可否,她的字是写的还不错,不过裴曦之既然与张解相熟,看过张解的字,还能在这里夸她的字,这个“好”多半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将讼状写完,裴曦之又夸了一番她写的讼状,便带她去往蒋山长那里。 到蒋山长屋子时,蒋山长正在磨墨,见他们来了,倒也不说别的,只指了指窗边的软塌,对乔苒道:“你坐那里。”而后转向裴曦之,“你随处皆可坐,只不要坐她身边。” 乔苒委实是摸不清楚这位蒋山长想做什么,便在窗边的软塌上的坐了下来。 “你很好,”蒋山长终于磨好了墨,抬头对乔苒道,“我想为你画一幅画,你莫要乱动。” 原来是要为她作一幅画,裴曦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高兴:“乔小姐,蒋山长想要送你一幅画。” 蒋筱有江南画林第一人的美誉,他的画作可不是寻常人能够见的到的,更遑论还是以她入画,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这幅画足够出名,就连乔苒这个人都能随画流芳百世了。 这样的妙事居然就这般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乔苒有些惊讶,连忙道谢。 “你坐好,”蒋山长对她的道谢根本不在意,只叮嘱她,“不要乱动。” 这幅画让乔苒整整在软塌上坐了两个时辰,待到蒋山长一声“好了”之后,乔苒这才揉着有些酸痛的腰背走了过来。 画作显然已画的差不多了,蒋山长却连头也不抬,盯着刚画完的画:“曦之,送乔小姐回去吧!” 裴曦之才应了一声,又听蒋山长道:“这画我还要修上一修,待修好了,你明日将画送与乔小姐。” 居然不仅仅是入画,还要将画作赠送给她!乔苒惊讶之中也有些难得的激动。她这般的俗人行事讲究因果,却不是不知晓蒋筱这样肆意的名家有时候会凭心行事,没成想她就撞上了这样的运气。 如此的运气,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作这段时日的麻烦终于到了头,否极泰来?乔苒心道。 回到玄真观的时候,正撞见红豆拽着唐中元的衣袖喝问:“我家小姐呢?你一个人回来了,就将我家小姐丢到路边了?” 唐中元无奈的对她解释着:“并非如此,乔小姐想要走走,散散心……” “我信你个鬼……”红豆的喝骂在看到乔苒时截然而止,她连忙朝乔苒奔了过来,“小姐,你怎的一个人出去了?也不带上奴婢……” 乔苒将手里的零嘴儿递给她,又听红豆道:“带上奴婢也能给你拎东西啊,小姐仔细手疼!” 几包蜜饯能疼成什么样?唐中元摇了摇头,见乔苒回来也松了口气,上前道了一声“乔小姐”便听乔苒问了起来:“乔书怎么样了?”早上离开时,好似烧起来了。 红豆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道:“活蹦乱跳的,乔大老爷这绿帽公旁的本事没有,倒是将孩子养的够壮实的。” 唐中元踢了踢她,道:“你这话还是莫在那孩子面前说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指桑骂槐呢!他倒是知晓这丫头纯粹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我去看看他。”乔苒说着向边上的屋子走了过去。 门开着,昨晚还不过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住处,出去一趟回来的功夫却已变了样,桌椅摆件齐全,虽然东西不多,倒也干净。 乔书穿了一身红豆的旧裳正坐在床榻上发呆,见她进来,忙抬起头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开口唤了声“乔小姐”。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问他:“身子怎么样了?” 乔书道:“已经大好了,红豆姐姐对我很好,这些都是她布置的。”那个叫红豆的侍婢虽然不大会说话,却是个嘴硬心软的。 “那就好。”乔苒说罢再次沉默了下来。 焦娘子除却让她照顾乔书之外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同乔书又不熟,问完这些便不知道问什么了,这样的氛围着实尴尬的厉害,在屋里呆了片刻,乔苒留了句“有事可以来寻我”便走了。 见乔苒走了出来,正同唐中元说话的红豆忙迎了上去:“小姐,山下的农户又送了笋子过来,咱们中午炖个汤可好?” 乔苒想了想道:“将昨晚剩下的咸肉一并炖了吧!” 两人说着说着就往小厨房里去了,这些时日也算同这主仆二人混熟了,唐中元记起昨晚那碗汤的美味,瞧着已快午时了,便干脆留下来,准备讨碗汤吃。 不过在此之前,他倒是要去乔书那里证实一件事。 “乔书,”在门口喊了一声之后,唐中元便进了屋,而后开口直问,“你背上是不是有什么胎记?”他细想了一想,乔书才多大的孩子,若那一大片真是刺青该多疼啊!早上灯光昏暗,看不清楚,许是胎记吧,不过还是要亲口问一问才好。 乔书怔了一怔,摇了摇头:“不知晓啊!”谁闲着有事没事对着镜子去看自己的后背? 见唐中元皱眉,乔书倒是干脆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唐大哥,你看看不就知晓了么?” 衣衫撩起,少年的背部就这般露了出来。 白皙光洁的背上别说胎记了,就是连颗黑痣都没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五章 相告 眼花了吗?唐中元心道,只是心里仍然有些不死心,便想伸手摸一下,熟料下一刻便听一声尖叫响了起来。 “唐中元你个兔儿爷!”手里拎着一条咸肉的红豆站在门口发出一声尖叫,眼中又惊又怒。 唐中元愣了一愣,忙收回手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看一看……” 乔书也在一旁解释道:“我自己掀起来的。” “你个小兔儿爷!”红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指着他们浑身发抖,末了一转身,怒道,“等着,我去告诉小姐!” 乔书生的像极了焦娘子,养的又是细皮嫩肉的,眼下虽只着了一身女子的衣衫,可粗粗一眼瞧上去当真是比好些女子还漂亮。 闹了好大一场,唐中元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自己只是看看,对乔书没有半分别的想法,往后还想娶婆娘的。 红豆却仍将信将疑,吃过饭之后,便寻了布,量了乔书的尺寸,开始为他做衣裳,见他穿着自己的裙衫在面前晃,她就觉得怪怪的。 午后的阳光不错,忙了这么些天,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乔苒便将软塌搬到院子里,半躺着挑着买来的蜜饯一边吃一边晒太阳。 “乔……乔小姐。”声音怯生生的,疏离中似乎又有些惧怕。 乔苒抬头见乔书站在一旁拧着自己的衣角看着她。 “坐吧!”她指了指一旁的小竹凳,问,“可是有事?” 乔书点了点头,在小竹凳上坐了下来:“乔小姐,我娘……她……她到底怎么了?” 乔苒愣了一愣,恍然才记起从昨日出事到现在,除了乔大老爷的喝骂,和焦娘子自尽前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他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如今知道多少了?”乔苒问他。 乔书垂下眼睑,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他们……他们说我娘偷人,说我不是爹……乔大老爷的儿子,是舅父的儿子,他们还说……说我娘下毒害了好些人,害了小姑姑和祖父祖母,还害了什么方家的人。”纵使被乔大老爷赶了出来,但对于乔家二老和乔二小姐,他一时半刻还是难以改口。 乔苒沉默了片刻,点头:“是。”虽然不见的是毒或者不是普通的毒,但眼下用毒来解释也是最合适的。 乔书怔了一怔:“娘为什么要害人?”顿了一顿,不等乔苒说话,他又急急道,“是不是有人逼她?”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逼她。”乔苒说着看向乔书,注意着他脸上的神色,“但你的小姑姑是我的娘亲,你的祖父祖母是我的外祖父外祖母。” “我……我不知道。”乔书神涩一僵,“我……对不起……” “不知者无罪,我还不至于将你娘做的事怪到你的头上。”乔苒看了他一眼,道,“只是有一事我不能瞒你,你娘做的事是我查出来的,你若是因此嫉恨我也随你。” 乔书顿时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乔苒才听他低低道了声:“娘说……她做错了事……” 他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让他来找乔小姐,只知道娘亲害了乔小姐的娘亲和外祖父、外祖母,乔小姐查出了真相,抖出了这件事。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是乔小姐恨他还是他恨乔小姐了。他只记得娘让他来找她,听她的话,可纵使是娘亲的话,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乔苒也不急:乔二小姐也好,乔氏二老也罢,虽然是这具身体的亲人,可出事时,原主也不过残存着断断续续的记忆而已,更何况眼下又换了个人,由她来说亲情,未免有些矫情了。所以,她能毫无芥蒂的去思考这件事同乔书无关,而不是迁怒。但乔书呢?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毕竟是朝夕相处十多年的生母,纵使焦娘子死前这一出算是将乔书“托付”给她了,可乔书心底能不能接受,乔苒不知道,不过对此也并不强求。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书抬起头来,目光中仿佛燃着一团火一般向她看来:“娘……娘一定是被逼的,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好。”乔苒点了点头,神情平静,顺手抓了一把青梅递了过去,“吃吗?” 这是乔书自己的事,同她无关了。 乔书沉默了一刻,接了过去:“谢谢。” “嗯。”乔苒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忽地问他,“你多大了?” 乔书回道:“才过了十二岁生辰不久。” “那比我还小上一些。”乔苒顿了顿,道,“要改名吗?改日请唐中元去官府跑一趟。”毕竟昨日被乔大老爷如此对待,一朝从云端跌落,这根刺怕是拔不掉了。既然不是乔大老爷的儿子,姓乔也便不合适了。 “娘说就当舅父……爹已经死了,让我跟着你。”乔书沉默了片刻,道,“我跟你姓吧!” 那不是还姓乔? “美得你,还想捞个便宜弟弟当当!”从里间走出来的红豆咬断了手里的线,扬了扬临时缝制出的衣裳,“赶紧将衣裳换了,往后莫要再穿成这样在唐中元面前晃,仔细那个兔儿爷带坏了你!” “唐大哥不是兔儿爷。”乔书解释了一句,却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看他那样子就不像个正经人……” 屋里红豆和乔书的说话声时不时的传入耳中,乔苒在软塌上翻了个身,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啊!临睡前,乔苒心想。 …… 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般有这样难得的惬意的。 “我就觉得这些日子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怕发生什么事……”金陵的消息用最快的飞鸽传书到长安已是三天之后了。 “金陵出事了!那女人死了!”男人闯入了正堂,里头正在说话的几位老者抬头朝他看来,皆脸色不大好看,似乎对他的莽撞举止颇为不满。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坐在主位上的老者不满的道了一句,对上男子明显不服气的神情,也不以为意,“金陵的事,我等已知晓了。” “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如今倒是翅膀硬了,连告官这种事都会做了!”男人冷笑了起来,“若非……我早就……” 主位上的老者满不在乎的瞥了他一眼:“瞎折腾!” “这怎么能叫瞎折腾呢?”男人急急解释了起来,“那女人死了,我们在金陵可就无人了!” “你急什么?”老者说着指了指手边桌上的帖子,“我们的人不是早在路上了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六章 簪花宴 男人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了声“老祖宗英明”便退了下去。 正堂中的几个老者看的连连摇头:“出点岔子便大呼小叫的,不见半点稳重,别说旁人了,就是阴阳司里那个年纪小的都比不上,还想着坐那个位置,真真是……” “谁让他命好呢?得了这么个宝贝,孙公一死,他迟早能出头的。”老者叹道,“可这性子没得给家里惹来祸端!” “其实金陵再如何折腾,都翻不了天去!”主位上的老者轻啜了一口清茶,“我们只消将长安这里的人看好便是了。可他不放心,硬要折腾就由他去吧!” …… …… 说好了明日就将画作送来,可裴曦之带着画作上门已是五天之后了。 “此事不是在下拖沓,”裴曦之将手里的画递给乔苒,一见面便解释了起来,“蒋山长第二日确实将画给了我,不过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要了回去,说要修改,这一修改便又耽搁了。” “这什么蒋山长也不是什么爽快人嘛!”红豆闻言便生出了感慨,“小姐可念叨了好久呢!” 她也会念叨?裴曦之有些惊讶,印象中那个堂上冷静沉着的女子不成想也会因为得了一幅画念叨惦记,不过随即又释然了:这位乔小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为蒋山长一副画高兴念叨怎么了?别说十三四岁了,就是三四十岁的,得了蒋山长的画哪个不要回去高兴上许久的? “那乔小姐可要藏好了,”裴曦之笑着打趣了起来,“若是蒋山长又起了修改的意,怕是会自己连夜赶到玄真观来取画呢!” “蒋山长哪有这等功夫?”乔苒笑着便解开了画卷。 红豆在一旁探着脑袋,一解开画卷便惊呼了一声。 画中的人半卧在美人榻上,眉眼淡淡,五官如江南烟雨中晕开来一般,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蒋山长并没有如何着色,画像中的乔苒整个人除了那朱唇一点红之外,除了黑便是白,但就这或深或浅的黑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黑白,让人想到了三月春雨下的江南青石小巷,温婉恬静到了极致。 “这蒋山长画的真好,”红豆喃喃了一句,却又忙回过神来,“是我家小姐生的好呢!” 裴曦之哈哈大笑,看着画也有些感慨:“蒋山长已多年未以人入画了,乔小姐若无过人之处,蒋山长也不会以画相赠。” 红豆听的云里雾里,却仿佛抓到了什么一般,明白过来:“这个蒋山长很有名吗?” 裴氏门邸是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家中随意一个打扫的侍婢,都是出口成章,可出身金贵却并不代表裴曦之不知道民间疾苦。如红豆这样的丫鬟会问出这样的话,他半点不觉得奇怪,还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蒋山长乃江南画林第一人。”眼见红豆还是一脸茫然,他想了想,用了个更能让她明白蒋山长一画难求的比喻,“这一幅画千金难易!” 乖乖!千金!红豆算是明白了,就连帮忙举画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这世间阳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也有,裴曦之倒不觉得她可笑,转而对乔苒道:“乔小姐是真的很好。” 被关于别庄多年,除了几个启蒙教识字的女先生外,也未接触过旁的什么人,那篇讼状却写的条理分明,这位乔小姐能变成如今这般,在他看来已是万般不易了。 乔苒大抵也从裴曦之的眼神中看懂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重生换了个壳这种事不好解释,她也怕被人当做妖怪处置了,便没有解释,左右自己的本事,不曾偷不曾抢,她自然也算心安理得。 可纵使蒋筱这样的名士心血来潮不求她的回报,在乔苒的人生信条里,也不能平白接下这样价值千金的名家画卷。想了想,她便对裴曦之道:“裴公子,你可知晓这位蒋山长有什么喜好么?纵使他不求回报,我却不能安心接下,无功不受禄啊!” 裴曦之恍然:“乔小姐有这份心自然好,只是你近来就算是想给怕也是寻不到人了。” 乔苒觉得奇怪:“为何?” “因为簪花宴。”裴曦之说道。 “簪花宴是什么宴?”乔苒没有听说过什么簪花宴,不过想来也应是高雅的东西,不是寻常百姓能接触到的。 “整个大楚画坛名士所办,十年方得一次。”裴曦之说着,语气中也多了几分难得的兴奋,“每一回参宴的都是大楚赫赫有名的画坛名士,咱们金陵就是蒋山长,还有洛阳的林止水,燕京的冯远,最后是从长安而来,在国子监任书画博士的余沐风、易召南、黄子久三位先生,今次总共六位先生会在簪花宴上动笔,蒋山长也为此告了假,自今日起就搬到书苑后山上去闭关潜心研究画作了。” 红豆听的惊讶不已:“这蒋山长都画的那么好了,还要潜心研究画作吗?难道是这簪花宴要比个高低,赢的能得个难得的宝贝不成?” “风雅之事自然不会横加比较,”裴曦之说罢这一句却也笑了,“只是届时参宴的会人人皆备花束一束,最后宴罢喜欢谁的便将花束放到那副画前,说是不比,其实暗自还是起了相较之心的。” 毕竟皆是成名已久的大家,怕是心里谁也不服谁的。 至于能得个宝贝,对于这些名士来说,簪花宴第一的名头可不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嘛! “算算日子,离簪花宴也只一月光景了。”裴曦之笑道,“这一回还是在金陵办的,乔小姐,若到时簪花宴来了请帖,你可万万莫要推辞!” 她也能去?乔苒被裴曦之吓了一跳,忙道:“这怎么可能,我书画不精,怎会由我去?”想也知道这簪花宴上出席者的皆是贵客,不是家世鼎盛就是书画有所精通,她两样都没有,去什么去? “还是去得的。”裴曦之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今次簪花宴,若无意外,当在我裴氏私园设宴,曦之旁的本事没有,请个客人来宴还是能做的了主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七章 掳人(三更) 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乔苒感慨不已,虽然不知道裴曦之相邀是看在张解的面子上还是她自己的面子,不过有机会近距离的看到这个时代最有名的画坛名士,想来任谁都不会拒绝。待送走了裴曦之,红豆便兴奋的捧着价值千金的画回屋了,这样的宝贝可不能随意放了,要好好收起来的。 “乔苒!” 才送走裴曦之不久,便有人在院外喊她。 整个玄真观内外,也没有会直呼她名讳的,乔苒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已经听出了来人,不得已只得走了出去。 院外方二夫人正在敲门,一见她过来,便道:“我家秀婷……” “方二夫人,我已经带话给裴氏了,张解如今还未回来……”既然乔老夫人很有可能是吃了沾了她血的百年人参,最后还是死了,可见她这血若是用的不对,还是要人性命的。 最初以为自己是个治百病的灵药,如今看来,这乱放血不但自己亏,更有可能害人性命,如此乔苒自然不会再随意放血了。没有把握的事,还是不要乱做,毕竟性命攸关,可开不得玩笑。 “回来了,我一直找人在城门那里盯着呢!”方二夫人急急的上前拉住她就往外走,对红豆的惊呼视若未见,“你快同我走,去见那个张天师救命!” 这……她倒是不能再推脱了,乔苒朝欲要跟上来的红豆摇了摇头,跟着方二夫人下了山。 “从哪个门进的?”马车上乔苒问方二夫人。 “西城门。”方二夫人抹了把脸上的汗,焦急的催促着赶路的车夫:“快些!若是耽搁了,我拿你是问。” 赶车的车夫手里一抖,玩命似的甩起了马鞭。 自二小姐出事之后,夫人跟疯了一样,打杀过的下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他手上若是不玩命,怕下一个被打杀的就是他了。 一路横冲直撞的赶到西城门时,乔苒自诩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之流的,却也有些受不住了,趴在车窗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方二夫人却恍若不觉,探出头去问守在城门那里的奴仆:“张天师他们一行去哪了?” 奴仆指了指外头,道:“又出城了。” “真是好兴致,进城出城跟闹着玩似的。”方二夫人一咬牙,叫道,“给我追!” “没用的,”乔苒抓着车窗,忙转头对方二夫人道,“他们的马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你根本追不上的。”倒不是她贬低方家的东西,而是除了乔大老爷这种出行讲究派头,钱多到撒出来的人,寻常人家的马车用的马最好也不过是上等的马匹,同那等日行千里的良驹比足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不管,给我追!”方二夫人踢了一脚车夫,“若是今日追不上张天师,休怪我将你那婆娘小子一家发卖了!” 车夫脸色大变,这时也顾不得马受不受得住,手里的马鞭便疯也似的打了上去。 此时的马同受惊没什么两样了,一声嘶鸣便冲破了城门,惹得身后看守城门的守卫当即便赶了过来。 一辆马车在前面跑,守卫在后面追。乔苒皱着眉,纵使知道方二夫人听不进去,却还是忍不住道:“方二夫人,你可知道你今日闯了大祸?” “大不了进去吃几日牢饭!”方二夫人不以为意,眼里满是疯狂,“我要秀婷活着!” 乔苒听的一阵沉默,看着守城门的守卫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不由叹了口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守卫可不敢这般发疯似的纵马追人,方家的标志就刻在马车上,那些守卫应当已经认出来了。今日且不说能不能追上张解,就是追上张解了,待回了城,此事也要给府衙一个交待了。 前方的官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乔苒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怕是追不上了!” “我不管,你给我追!”方二夫人踹了一脚那车夫,情急之下竟掀开车帘坐到了外头,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鞭子更疯狂的鞭打起了马。 “方二夫人……”一路狂风卷过在耳畔沙沙作响,马车内乔苒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二夫人甩着马鞭怒道:“你当然不急,你同秀婷本就不对付!”急的只有她这个当娘的,就连那个当爹的假惺惺了一段时日都不管了。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想到这当爹的也一个样。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宝,也只她自己疼,方二夫人越想越伤心,手里的马鞭甩的跟花儿似的。 “快停下!”乔苒叫道。 方二夫人一声冷哼:“我这回说什么都不会听你的了!” 不知是不是这马车用的年岁有些久远的缘故,乔苒抓着有些松动的车窗,不妙之感油然而生,待到眼角余光一撇时更是脸色大变。 “有埋伏!” 两道寒光贴着马车而来,与车壁发生一阵激烈的碰撞,呲呲的火星四溅。 坐在外头的方二夫人和车夫显然是直面了这一场埋伏,早已吓的面如土色,马车一个急停,乔苒只觉手中一松,“咔嚓”一声,松动的车窗彻底与马车分离了开来,她人也因着这急停的力道向后倒去。 而后背后一空,整个人随着那松动开来的车后箱板从马车上滚落了下去。 身上手臂腿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地面并不平整,想来是擦伤了,这具身体虽然无病无灾,但说是“弱女子”当真一点都不为过。 不过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也算是好事,至少只是皮肉伤,没有个摔断腿脚什么的。 当乔苒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时,却看到几个蒙面人飞山走壁而来,而后一脚踹下那吓的面如土色的车夫,拽起坐在马车前的方二夫人便又飞山走壁而去。 乔苒看的目瞪口呆,一时间倒是连疼都忘了,待到反应过来,才一瘸一拐的爬上四面箱板一面都不剩的马车对那早已吓呆了的车夫道:“你家夫人是得罪了什么人么?” 怎会有这等看似便武功不弱的人来将方二夫人劫走? 车夫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道:“因着二小姐的事,夫人得罪了不少人,像医馆都砸过好几回了,今日早上街边几个妇人在说我家小姐不行了,夫人气急之下又将那几个妇人抓起来打了一通,还有……”总之,方二夫人这些时日得罪的人海了去了,谁知道这是哪个干的? “那些人哪里请得动这样的高手?”乔苒听的连忙抬手制止了车夫的啰嗦,“追上去看看!” 车夫也急了,当下便一甩马鞭跟了上去:他带着二夫人出来的,若是独自一人回去,丢了二夫人,到时候别说他了,就是他婆娘孩子都要一同被送官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八章 怎会在这里 乔苒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这样一辆连四面箱板都无的马车上,没有箱板遮挡,车夫也不敢将车赶的太快,唯恐两人被马车甩了下去。 对方显然是一些武功不弱的高手,不过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两人在原地怔了片刻,无奈之下,也只得顺着对方离去的方向赶过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就在车夫渐渐绝望之时,忽听一旁的乔苒惊呼了一声:“有烟!” 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上空升起了一道青烟。 车夫腹中随即响起了一阵十分应景的“叽里咕噜”的声音,他张着干涸的唇道:“乔小姐,应是有人在点火做饭。” “去前头看看,”乔苒说着指向前方的密林,“在林口的湖边停下。” 前方点火做饭的不是途径的行人便极有可能是抓走方二夫人的那一拨人,自然要小心行事。若真是抓走方二夫人的那些人,她也没准备冲出去救人,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大不了记住那些人的样貌再回城报官便是了。 像打打杀杀这种事不适合她就不要硬来了,没的已经被抓了一个,再搭一个进去的。 越是临近越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香味,似是烤了野味,车夫腹中“叽里咕噜”的更厉害了,就连乔苒都有些饿了,只是眼下这“腹语”还是不要有的好,乔苒看了他一眼,让他将马车停在路旁,干脆猫着身子在草丛中小心翼翼的往前靠近。 只是还未走多久,便见一个背对着他们蹲在湖边似是在洗手的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蓦地转过身,向他们望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乔苒在草丛中猫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惊愕的看着湖边站起来的徐和修,不过随即,她便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未来得及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将方二夫人抓走的歹人,便听徐和修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去!你在这里,那被抓走的又是谁?” …… 密林深处,十几个男子正屈着腿靠在树桩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几个甚至受了不小的伤,正自己扯了里衣的衣摆,用嘴咬着布,为自己包扎伤口。 刀尖上过活,自己料理自己也再正常不过了。 “特娘的,这群人也咬的太紧了!”一个身体壮硕的彪形大汉一把扯下面上的面巾,吐了口血唾沫,眉头深深的拧在了一起,怒道:“明明只是一桩盗物的买卖,开价如此之高,原先还以为是撞上了大运,不成想却是倒了大霉!若是光光只是普通的护卫倒也罢了,怎的还有阴阳司的人掺和其中?” 对方不但是官兵,还掺杂着奇人异士,好端端的跑着跑着,眼看树林山石移位,若不是他见多识广,非得以为是中了邪不可。 “这个叫……叫什么奇门遁甲的,”大汉“呸”了一口,“这玩意儿谁懂?”他们不过是刀头上过活做点“生意”罢了,难不成还专门为此去研究这个? “老大!”一个刚为自己包扎完伤口,身材矮小的男人走了过来,忧心忡忡的看着地上那个绑的跟粽子似的女人,“这女人真能叫那个什么天师停手?” 若没有那什么奇门遁甲拦路,他们早逃了,就他身上的伤,也是被突然横出来的山石撞伤的。 “谁知道呢!”大汉掏出袖子里的字条瞥了一眼,这是方才逃命时,有个途径的蒙面黑衣人塞他怀里的。对方能后来居上,一身轻功转眼的功夫便没影了,可见也是个厉害人物。 “管他们是不是不对付呢!都是神仙打架……”大汉嘀咕了一句,“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方才远远也瞧见过一眼那什么天师的样子,”小个子男人靠着大汉坐了下来,啧了啧嘴,感慨道,“这些个大族里的公子生的倒真是一表人才,只这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啊?”那小个子男人指了指被打晕过去捆的跟粽子似的女人,“这女人瞧着都能当他娘了!还是这大族里的公子都好这一口?” “还说不能碰这女人一根手指头,否则要咱们好看!”小个子男人说着连连摇头,“都能当我娘了,碰她不如回家碰自己婆娘!” “就你啰嗦!”大汉骂了一句,“你管他好哪一口,管用就行!” “那还真挺管用的!那什么奇门遁甲已经停了。”小个子男人说着站了起来,“老大,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走。”大汉皱着眉站了起来,扶着树桩咳了两声,站定,“然后寻个地方躲一阵子,惹上官府的人就是麻烦……唔,谁?” 两颗铁丸子哐当两声落了地,浓重的烟雾顿时四散开来。 …… …… “那几个匪寇说抓了你,让我们不得再追赶!否则见我们一次,就剁你一根手指头,解之便让我们停了下来,让阿生去救你了。”徐和修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乔苒也觉得奇怪:“那匪寇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徐和修摇头,看着她一身狼狈的模样,眉头拧的更紧了,忍不住再次问道:“乔小姐,你不在城里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想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素日里又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在玄真观上呆的闷了,也不过下山去城里逛逛,怎会青天白日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乔苒这才道:“你们不在金陵这段时日,城里出了些事,乔家……” 话未说完便被车夫火急火燎的打断了:“两位主子,您二人别说了,赶紧救我家夫人去吧!”他听的云里雾里的,却也抓到了个中的关键,那些匪寇可是要剁手指头的,这些混绿林的什么事干不出来?到时候就算夫人救了回来,手指若是保不住,他的手指也甭想要了。 “阿生已经去救了。”徐和修看了眼急的发慌的车夫,奇道,“你是哪家的车夫?”听话里的意思,这乔小姐似乎是跟哪家车夫出的城,这怎的出个城只带个车夫?别说侍婢了,连护卫都不带一个。 真真一点都不像是出来踏青的。 不过,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和修转身指了指密林的方向:“乔小姐,我带你去见解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九章 相遇 “啊哟,我的亲娘老子哦!” 密林里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男人,有人从鼻孔中取出布条跳了起来。 “阿生,这就是那个乔小姐?可吓死我了!” 阿生皱着眉挥舞着眼前的浓雾,这迷烟随便吸上一口都能睡上大半天了。 眼前躺在地上的这十几个盗匪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头,自立了一个什么“飞天帮”,号称“飞天好汉”云云的,拳脚功夫倒是一般,不过这轻功是真的不错。盗了东西,他们紧赶慢赶追了整整两日,也直到此时趁着这些“飞天好汉”停下来休整的功夫,才有了这个机会。 这真真是若非他们走了“绑人要挟”的歪念,可能还要追上个一天半天呢! 阿生转头,见他猫着身子在那乔小姐面前,眼见还要伸手了,他吓的连忙厉声喝止:“云千秋,你敢碰一下乔小姐试试?” 这姓云的听说也算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年纪不到三十,生的也算入眼,人更是风流的厉害,秦楼楚馆的常客,自诩风流不下流。他阿生虽然还没有机会见到那个乔小姐,却也听说了那乔小姐生的一副难得的好相貌,被这姓云的看到了,难免不会占些便宜。乔小姐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又不是那些个卖笑的娘子,若当真被占了便宜,且不说乔小姐会如何,就是公子知道了非得怪罪不可。 “我可不好这一口!”云千秋一脸复杂的转过头来,看向阿生,“就知道不能听你们胡扯,还花容月貌?早知我就不来了。来来来!这乔小姐让给你,我宁愿搬这些个劳什子的‘飞天大盗’也不搬这乔小姐!” 云千秋说着便闪了开来,露出了被捆成一团的女子,那女子蓬头垢面的,不过方才已经被云千秋拨开了面前的乱发,将脸露了出来。 这模样……阿生也看的愣住了:明明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模样。 “听说她才十三四岁,”云千秋随手提了两个盗匪扛在肩上,回头瞥了眼地上捆的跟粽子似的女人,“这十三四岁生的跟三四十岁的一样,也太磕碜了!” “我先走了,你便扛着那‘花容月貌’的‘天仙’回去吧!”云千秋说着足尖一点,人便飞也似的跑了。 …… …… “……事情就是如此。”将这些天金陵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乔苒才看向面前的张解,“你的手……没事吧?” 她一见张解便发现了,张解的左手被包扎了起来,打了石膏挂在胸前。 “没事。”张解说道,“前几天误打误撞,撞见了一个横冲直撞的侠客,不小心受了些小伤。” “你说谁横冲直撞呢?”有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而后惊“咦”了一声,“哪里来了个小娘子?” 来人三步并作两步急急的跑了过来,如卸麻袋一般将肩上两个昏迷不醒的大汉扔在一边,而后转过头来,在看到乔苒时,双目顿时一亮:“这是……” “这就是那位乔小姐。”徐和修在一旁提醒他道,“云千秋,不得放肆!” 云千秋大惊:“她是那个乔小姐,那个老娘们又是谁?” 角落里忐忑不安坐着的车夫也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夫人”便急急赶了过去。 阿生将肩上捆成一团的方二夫人放了下来,听那车夫嚎啕大哭,忙道:“你家夫人没事,只是被打晕了,过会儿便能醒。” “吓死我了,我还当她是乔小姐呢!”云千秋说着心有余悸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大大的松了口气,仿佛真的被吓到了一般,“这什么夫人怎的跟乔小姐你在一起?” 虽是碍于在场众人的脸色,云千秋没有凑过来,却还是有事没事的同乔苒搭话。 “方二夫人是来求张……”乔苒看了眼张解,微微蹙眉,“求张天师救命的。”眼下张解自己都有伤在身,她着实是开不了这个口,也有些担心会不会累及张解的伤势。 “哦。”云千秋无所谓的“哦”了一声,显然对这些事并不赶兴趣,想了想,又问乔苒,“乔小姐,你出城是为了踏青吗?我对这江南府就是闭着眼睛嗅上一嗅,都能知道这是哪块地方。江南府几个风景甚好,人迹罕至的踏青地,待过些时日,我带你去瞧瞧……” 张解轻咳了两声:“云千秋,她的事你就别管了。” “咦?不管吗?”云千秋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你找我不是说要我为你办事,暗中保护一个人吗?难道保护的不是这位乔小姐?”他这样的暗卫可比一般的暗卫尽心多了,不但可以暗中保护乔小姐的周全,还能带着她四处观光踏青,保证每一日都将乔小姐哄的开开心心的,身心舒畅。 “那个人是指我。”张解看向他,目光透出几丝微不可见的凉意,“待我得了空,若是来了兴致,也可请闭着眼睛嗅上一嗅,就知道是哪块地方的你带我去几个风景甚好,人迹罕至的踏青地走走……” 云千秋听的脸色一白,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缩了缩脖子,走到一边去啃烤好的兔肉了。 乔苒在一旁听的若有所思,待到云千秋走后,才看向张解,问道:“是不是有人要对我动手?” 她先前身为金陵城赫赫有名的“扫把星”,一向只有旁人怕她,却没有她怕旁人的时候。自重生以来,也没有谁是特意冲着她来要对她动手的。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虽身边谜团重重,可人还是安全的。今日再看,却觉得或许并非如此。 这一次是几个盗匪将方二夫人当做她绑了,可几个行走江湖的盗匪,没什么事又怎会知晓她的名字,知晓她出了城,还在那辆马车上? 她不觉得被张解这一行人如此追赶的盗匪还有工夫去查这些事情,逃命都来不及呢! 所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安全,这个认知让乔苒心中多了几分警醒。 张解对她的疑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而后便开口喊了一声“阿生”,方才那个扛着方二夫人回来的汉子走了过来,对着张解抱拳施礼:“公子。” “你留在乔小姐身边。”张解说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章 带你去看看(三更) 阿生抱拳道了一声“是”,而后转向乔苒,唤了一声“乔小姐”便退到了一旁,显然不是个喜欢多话之人。 这倒更像她想象中的暗卫,而不是方才那一个一脸风流相的那种。 张解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伤势而耽搁,待捆了那些盗匪之后,便带着乔苒他们进了城。 在看到那辆连箱板都没有的马车之时,云千秋再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谁家的马车?也太磕碜了吧!” 不知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运沙石的板车呢!不,不对,人家运沙石的板车也有个挡板的,哪像这个? 车夫欲哭无泪:他也不想如此。谁成想不过是追个人的功夫,连马车的箱板都被人拆了,他一个人又提不动方二夫人,好在那位叫“阿生”的壮士是个心善的,帮忙将她家夫人搬上了那辆马车。车夫跑到前头坐好,回头看向乔苒,热情的指了指一旁的位置:“乔小姐……” “算了吧,你那车自己留着坐吧!”云千秋“啧啧”了几声,道,“我云千秋也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你这样与众不同的马车,云某倒是从未见过。待会儿进了城,不被人围观,我便不姓云。你家夫人左右也晕着呢,脸丢便丢了,反正也不知晓。乔小姐一个好端端清醒的人,如此被人围观,脸还要不要了?” 车夫讷讷道:“小的也清醒着呢!” “可你不将你家的车赶回去谁来?若是有人肯替你赶这辆车倒也行,你倒是问问他们谁肯帮这个忙!”云千秋抬手一指,指向那十几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汉子。 无人说话。就连阿生也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车夫欲哭无泪的转过身去,甩了甩手里的马鞭,驱着马车往回城的路上去了。 赶走了车夫,云千秋再次看向乔苒,热情道:“乔小姐,要不要云某带你回城啊?”他指了指自己座下的马匹,滔滔不绝的介绍了起来,“我这马……” 张解向乔苒伸出了手。 乔苒瞥了眼说的唾沫横飞的云千秋,默默地搭上了张解的手,坐到了张解的马上。 云千秋见状,撇了撇嘴,哼声道:“真真是瞧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却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张解笑了笑,看向他:“好,那这马留给乔小姐,你我同骑如何?” 乔苒刚想说她不会骑马便见云千秋吓的脸色大变,忙道:“咱们快走吧,仔细那车夫运着他家夫人跑丢了!” 回城的路只一条,能丢才怪了。 还是那熟悉的檀香味,只是这一回还混合着浓重的药味,乔苒坐在马背上,只觉脸皮有些发烫。这不是第一回与他同骑了,只是上一次,她心里记着事情,张解一行又有急事,如此纵马狂奔,只顾着紧张害怕,便将旁的心思淡了不少,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十几骑人跟在那运着方二夫人的车夫身后,不知是车夫赶的车太慢,还是这点速度于这些神骏而言同溜达无异。不知为什么,乔苒只觉得他们十几骑跟在后面,同游山玩水似的在闲逛一般。 待到进了城,这种感觉更甚了。 尤其是有方二夫人他们在前头“开道”,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这其中不少目光自也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乔苒只觉得浑身僵硬、脸皮更是滚烫的厉害。这不是她第一回被围观了。想当日她在府衙质问乔大老爷时,围观的百姓更多,可那时候却并无半点异常的情绪。她不是原主那样自小到大没见过什么人的孩子。从小到大,手挽手的交谊舞都跳过不少回了,男伴也是各有千秋,无一不是出色的,可从没有哪一回如今天这个样子的。 张解也算正人君子,就连拉着缰绳的手都不曾触碰到她,可乔苒还是觉得紧张的厉害,尴尬和旖旎两种情绪不知道哪一种更占上风了。 “你不会骑马?”声音从身后传来,虽是疑问却带了七分的肯定。 一个自小到大连别庄的门都没出过的女子会骑马才怪。 乔苒摇头。 “那得了空教你。”张解说道,“长安郊外的卫氏马场里头养了不少神骏,卫氏马场虽地处关中却建的颇有几分塞外风光,待去了长安,我便带你去看看。” 虽然只提了一下马场,但乔苒的思绪却被他这随口的一句一下子勾了起来。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著名诗人骆宾王在《帝京篇》中曾描述过的长安盛景在眼前浮现。 来了这里,若是不亲眼见一见那个曾屹立文明之巅的长安实在是人生憾事。更何况,她还有一定要去的理由。 乔苒垂下眼睑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好。”语气中是以往没有的期盼。 原本的尴尬仿佛也因着这一句烟消云散了。 马车在方家门前停了下来,车夫回头看了看马车里的方二夫人:那些盗匪下手太狠,夫人到现在还未醒来,不得已,他只得自己上前敲门。 不多时,便有十几个方家的奴仆从门里冲了出来,轰散了围观的人群,将那辆箱板也无的马车拉了进去,而后关上了大门。 “就这么走了么?”云千秋伸长脖子看着方家那两扇红漆大门,奇道,“不是要救人吗?怎将我等关于门外?” 话未说完,便见方家大门“咯吱”一声重又开了,方二夫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跑了出来,欣喜道:“张天师来了,快请!” 乔苒见她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被人泼了水才醒过来,连仪容都未整理便跑了出来,不过她自己倒也不在意,欢喜的将人往里迎。 乔苒跟着张解下了马,站在方府的门前看向匾额上那两个大字:方府。 这两个大字写的苍劲有力,银钩铁画,如铁马冰河一般气势磅礴中带着几分肃杀。 方家作为金陵的老牌书香门第,也曾辉煌过,虽然年岁久远,到如今小辈人才凋零,早已落没,可她却记得方家的辉煌也是文人的辉煌,从未出什么武将。这样肃杀之气明显的字同她原以为的沉静内敛真真是不大一样。 “乔小姐,乔小姐。”方二夫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发呆,方二夫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热情的拉着她的手道,“快进来吧!” 乔苒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啼笑皆非:几个月前,将她从方家别庄赶出去的正是眼前这位方二夫人,如今热情的请她进府,而且进的还是方家本家大宅的也是她。 这样的颠倒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暗暗感慨真是世事无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一章 家宅 “我们就不去了,”徐和修、谢承泽他们连马都未下,笑了笑,声音亲切温和,端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这些盗匪还需带回去审问,解之,可要给你留两个人?” “阿生和云千秋留下。”张解朝马上的徐和修他们点了点头,“你们先走。” “好。”他们调转了马身,又道,“我们便先走一步。” 说罢,十几骑人马便扬长而去。 这等时候,方二夫人哪还会在意对方过门不入的无礼举动?只要张天师来了,旁的她都可以不介意。 张解、乔苒同阿生、云千秋四人被方二夫人迎进了方家的大门。 乔苒自重生以来除却今日见到的方家之外,这金陵大宅只去过黎家,至于裴家也只是上门同门房禀报,并未真正一窥全貌。 从如今金陵的局势来看,黎家作为金陵新贵,而且现在又出了黎三公子这样的人物,可谓在往上爬的势头上气势十足,这一点上黎家完全能将方家放到脚下踩了。先前见了一次黎家的宅子,只觉得不错,作为地方新贵家的宅子,绝对配得上黎家的地位了。 可今日这么一瞧,黎家的宅子同眼前方家的宅子一比却总觉的逊了不少。 踏进去的那一刻,乔苒便眼前一亮,平心而论,方家这幢宅子占地不算太广,却修建的一木一石,颇具韵味,其中雕梁画栋,其美颇有世家名园的风采。 乔苒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古怪的违和感:不是这宅子不好,而是这宅子太好了,但究竟哪里好,她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毕竟于建造屋舍之上她也是个门外汉,只是以她阅过的后世留存的江南园林的眼光来看,这宅子也太好了。 就连一路话不断的云千秋都闭上了嘴巴,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的美景。 处处和谐精巧的美冲击着她的目光,这不是光靠钱财就能造出的园林,仿佛蕴含了一股久远底蕴。 一股莫名其妙的想法冒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的方家和这座家宅有种古怪的不匹配之感。 就像门口那块年岁久远的木质匾额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这宅子不错。”正被方二夫人引着往前的张解突然脚下慢了下来,说了一句。 乔苒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看来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正引路的方二夫人听张天师突然来了一句,唯恐惹得他不高兴,便想也不想,便将肚子里存着的关于家宅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是啊,我方家的家宅真不是吹嘘,若是再修缮一番,这整个金陵城估摸着只有裴氏的家宅能比得上,”方二夫人得意的说道,“听说还有略通风水的先生来看过,说我方家的家宅位置极好呢!” “是很好。”张解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天地乾坤之势,风水阴阳变化,这家宅四方高低无一处不精,又靠名山秀水,山水生气源源不断,乃藏风聚气的佳地。我方才一路走来见门房那里有这幢家宅落宅时的修的家宅之貌,尔等可曾动过?” 乔苒也看到了那个类似于这幢家宅“模型”的东西,将方家家宅的全貌刻在了那块山石之上。 以中间一座主院为中心,又分八座外院,路径布的极为讲究,似太极中的阴阳鱼图,远远看上去,好似一座般。 这样精巧玄奇的家宅真真是难得一见。 方二夫人语气中得意之色愈发明显:“不曾动过。据说从太老太爷买下这幢宅子起就立下了规矩,方家后人谁也不得改动这家宅的样貌,若是谁改了,就算是如今的家主,也要被逐出方家的。” “如此好的家宅布局自然宅吉人荣,”张解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周围的山石布景之上,“当初建这家宅的定是位不世出的风水堪舆高手。” 若是出现在人前的风水堪舆高手,譬如现今阴阳司擅长风水堪舆的杨筠松人称杨公,凡是被他看点过的宅子,都要记录在册,就算不记录,口口相传也早人尽皆知了。可金陵城方家,他却从未听说是哪位风水堪舆高手布的家宅大局,可见定是位隐世无名的高人。 连阴阳司的天师都亲口盖章定论这宅子是难得的好宅子,方二夫人更是得意。 乔苒却皱了皱眉:宅吉人荣吗?这方家哪有半点宅吉人荣的迹象?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她皱眉的样子,张解忽地又道了一句:“这样的家宅,便是龙子凤孙都住得。” 龙子凤孙都能住的家宅……乔苒恍惚间明白了那种违和感的来源:方家住在这样一幢龙子凤孙都住得的家宅里,压的住这宅子吗? 不过压不压得住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我家秀婷就在前头。”虽是得意了一番,可方二夫人却没忘了请张天师来的初衷,她伸手一指,指向前方不远处的院子,“快到了呢!” 院子前站了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一早便收到了消息,此时见到他们,当即便迎了上来。 “乔小姐。”虽已好几日不见,乔苒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同她打招呼的人,“冯大夫。” 她朝那位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冯大夫打了声招呼。 冯大夫激动的在她身边看了看,而后很快,目光便落到了打着石膏的张解身上:“这位……难不成就是那位张天师?” 还是打着石膏来的,如此地位,却没有半点架子,他真是自愧不如。 “快,快,散开散开!”方二夫人挥手将除了冯大夫之外过来的几个下人赶到一旁,急急的将人往里带。 “我家秀婷就在里面,张天师,快请!” 这些时日她真真是将自己的脸豁出去了,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好不容易来请来了这位天师,眼下哪还顾得上旁的? 冯大夫连忙跟了上去,他虽被人背后称一声“妇科圣手”,可也不是只看“妇科”的,符医是医却又与一般的医不大一样,有这个机会亲眼瞧上一瞧,怎能错过? 步入房内的那一刻,药味混合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眼下都快五月的天了,这样的温热让本欲进屋的几个人本能的停下了脚步。 “将窗户打开,通风。”还不等张解开口,冯大夫便挥着手,一张脸都拧成一团了,“你们这是要热死病人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二章 可惜了 几个侍婢在一旁解释道:“奴婢瞧着小姐浑身冷冰冰的,便……” “这个天冷冰冰的?”云千秋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凉了吗?” 张解看了他一眼,看的云千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不说话了。待屋内窗户打开之后,张解同冯大夫一同走了进去。 乔苒也跟了进去。 床榻上的人睡得昏沉沉的,若不是那点若有似无的气息,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方秀婷已经不行了。 方二夫人的眼泪又来了,喊了一声“秀婷”便扑了上去:“娘带阴阳司的天师来救你了!”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响起了几声见礼声。 “三夫人!” “三小姐!” 一位中年妇人带着一个与乔苒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相比蓬头垢面的方二夫人,方三夫人显然要得体的多,她容貌清秀,气质文雅,一笑脸颊边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漩涡,看起来十分亲切。 那少女也生的眉清目秀,虽然相貌不如乔苒那般令人见之生出惊艳之感,却同她的母亲一般脸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漩涡,笑起来十分甜美讨喜。 “二嫂。”方三夫人带着方三小姐走了过来,看了眼床榻上的方秀婷,露出几分愁色,“秀婷怎么样了?” 方二夫人脸上露出几分不耐,不过大抵是见有外人在场,并没有多说旁的,只是压抑着几分怒气,道:“还未看呢!弟妹自去堂中坐着吧,都是自家人,我便不招待你了。” 方三夫人笑了笑,道:“这等时候,谁还同你计较这个?” 说罢又带着方三小姐朝张解施了一礼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乔苒。 “苒苒。”方三夫人朝她笑了笑。 方三小姐也跟着喊了一声:“乔小姐。” “那日在别庄倒不曾留意,”方三夫人笑着着乔苒,“不成想大嫂竟有个这么漂亮的外甥女!” 乔苒朝她笑了笑,并未说话。 方三夫人便过来拉她的手:“这里便留给他们吧,咱们去那里坐坐,说说话……” “说什么说?”方二夫人显然已经忍不下去了,对方三夫人冷笑道,“你有什么好同乔小姐说的?” 方三夫人笑容微僵。 既然开了口,方二夫人也懒得同她继续装下去了,冷笑一声又道:“这般热情的样子,好似那日跟着我去别庄赶人的不是你一般!”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乔苒一眼,见到乔苒面色平静,她又松了口气。 好在这“扫把星”,不,乔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这个好弟妹若是以为几句好话便能哄得这“扫把星”,不,乔小姐感动不已,对她掏心掏肺,还是别做梦了。 “我家秀婷看病,你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方二夫人说着甩了甩手,“不想坐着喝茶就滚!” 往日里她还顾及这个小心那个的,如今秀婷病了,眼下好不容易请来了张天师,她也懒得同这个最爱装模作样充好人的弟妹周旋了。这种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方三夫人尴尬的看了眼正低头看方秀婷的张解和冯大夫,道了声“还有事”便带着方三小姐走了。 那边看病的两个似乎已经看完了。 张解转头问冯大夫:“会施针吗?” “当然会。”冯大夫激动道,目光落在他打了石膏的手上,便想当然的问,“张天师不便施针的话可在一旁指导,人体周穴施针这种事老夫不会出岔子的,张天师放心便是了。” “不是。”张解道,“是要散热通淤,这个你应该会。还有,我就是手未受伤也不会施针,这个要劳冯大夫动手了。” 原来是这样啊!冯大夫听的一愣,他是个大夫,想法很难跳出医道的圈子,一个连施针都不会的大夫……这叫大夫吗? “我不是大夫。”仿佛看穿了冯大夫的心思,张解笑了笑,道,“符医也非我所长,只是方二小姐的命我却是救得的。” 冯大夫恍然。 “你在这里为方二小姐施针。”张解说罢看向乔苒,“你随我来。” 得知张解要寻个地方制符不能打扰,方二夫人连忙让人带他们去隔壁的屋子。 出门的时候,正见冯大夫的徒弟从医箱里取出一套标注着人体周身大穴的衣裳交给那几个侍婢,侍婢落了帐,就在里头为方二小姐换了起来。 到底男女有别,有时未必能寻得到合用的女大夫,便有医者想出了这么个方法,乔苒心道:虽然麻烦,因为不是每个人的身形都能合用那套衣裳的,但也算是一个眼下能用得上的方法了。 隔壁的屋子一早便备好了符纸、朱砂之流的事物,桌上还摆了一碗水。 待关上了门,张解便开口了:“乔小姐,我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乔苒撩起衣袖伸出了手:“是要用我的血解毒吗?” 张解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低头取笔蘸了朱砂,在符纸上画了起来。 乔苒动了动唇,她其实想告诉他用她的血解毒这件事已经有人做过了,更遑论以乔家的财力物力,比起方家,奇珍药材恐怕只多不少,可乔老夫人的命还是没有救回来。 可这件事该怎么说? 说她梦到的吗?这个说辞若非做梦的是她,就连她都不会信。 正踌躇之时,张解已经画完了符,将符扔到了水里,不多时那碗水便混合成了棕褐色。 “不是解毒,是要将毒引出来。”张解这才开口道,“方二小姐连同当年的乔家二老还有你的……母亲”说到这里,张解顿了一顿,留意了一番乔苒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继续说了下去。 “她们中的不是一般的毒,是蛊毒。” 蛊毒啊!乔苒心头一震,恍惚记起放在桌边那本她怎么看都看不懂的《阴阳十三科》里有一科就叫作蛊。 兜兜转转,好像总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她与阴阳司相连。 “蛊毒的宿主一旦死去,便要立即寻找新的宿主,因为蛊虫无法独自存活超过半个时辰。蛊虫大小毒性不同,发作也不同。我听你说来,那个叫绿意的侍婢身上的蛊毒应该是毒性最重的,所以很快便发作而亡。虽然在绿意身上发作过了,蛊虫的毒性被引去了一大部分,可终究还是带了毒的,当时同绿意总是形影不离的方二小姐自然也是最可能成为新宿主的那一个。这蛊毒的解法其实并不难,”张解叹了口气,看向乔苒,“乔家二老他们……委实有些可惜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三章 你们懂什么(三更) 天作不合正文卷第八十三章你们懂什么是可惜了!乔苒心道了一句。 张解的可惜或许是对这样一种并不难解的蛊毒却让这么多人丢了性命而生出可惜之意,更遑论,他们明明还握有解毒的良药——她在身边,却白白丢了性命。 而乔苒的可惜却是乔氏二老分明是知道她的血可以解毒的,却用错了方法。 看着血一滴一滴的混入符水中,张解说道:“其实用酒混着你的血也能将蛊虫引出来。” 那他还画符制符水做什么?乔苒抬头看了他一眼。 仿佛读懂了她的意思,张解笑了笑道:“让他人以为是符水总好过知道用你的血能解毒来的好。” 古往今来的药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被人取血炼药,视若“奇珍”却忘了药人也是人,只是因着体质特殊被人炼作了药人。这些被发现的药人无一例外不到三十便死了,有些是被过渡取血生了重病而死,有些是痛苦不堪而自尽。 想他曾对这种事情也是深恶痛绝的,却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做和那些人一样的事。虽然他的初衷是为了救人,可一旦救了人她的事……还瞒得住吗?就算瞒又能瞒几时?张解忽然生出了几分犹豫,真的要带她走吗? 眼前的女孩子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犹豫一般,看了片刻那碗“符水”,抬起头来见他在发呆,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这水就这般端过去吗?” “没事。”张解咳了一声,忽地撇过头去,有些不敢看女孩子的眼睛,他端起那碗“符水”向隔壁走去。 张解说简单,是真的很简单。 待刺破方秀婷的手指,那碗混了料的“符水”放在方秀婷的手指边,也未等到多久,便见方秀婷指尖悬着的那滴血珠仿佛活了一般动了动而后“噗通”一声落入了碗中。 “好了。”张解看了一眼符水,转头对一旁的冯大夫道,“接下来就劳烦冯大夫了。” 方二夫人看的愣愣的,将信将疑:“真的好了吗?”就这样? “好好好。”冯大夫却是激动不已,蛊毒这种毒虽然听过,但大多数医者能亲眼看到的可能性跟大白天见到鬼差不多,他此生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有人解蛊毒。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天师不天师了,只低着头对着那碗棕褐色的符水看,生怕错过一星半点的变化。 “我还有事,便不多留了。”张解朝方二夫人点了点头,便带着阿生、云千秋和乔苒离开了。 方二夫人连忙着人将人送了出去,而后转头急急的问冯大夫:“冯大夫,我家秀婷真的好了么?” “诺!”冯大夫却眼疾手快,就近取材的取了一根金针,往符水里一插,而后将金针上插着的那个白米粒一般蠕动的蠕虫递到方二夫人面前,道,“就是这东西,险些要了方二小姐的命啊!” 方二夫人看的一阵恶心,而后见冯大夫重新把了把方秀婷的脉开始开药,忍不住又问了一声:“我家秀婷真的能好吗?” “若是不好,你尽管去砸我固和堂的招牌便是!”冯大夫哼道,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开始开药,“现在的方二小姐别说老夫了,就连我几个徒弟也治的,你放宽心便是了。没了蛊虫,这余毒清起来也快的很,到明儿,方二小姐估摸着就能醒了。” 方二夫人听的激动不已,也直到此时脸上才多了几分笑容,而后连忙吩咐了下去:“来啊,去给冯大夫拿诊金……” “我的诊金先前已付过了,”冯大夫却搅着那碗符水头也不抬,“你要谢便谢张天师吧!” 谢张天师吗?方二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张天师怕是不会收的。” 人家一个阴阳司的天师会缺她这点诊金? “那就给乔小姐啊!不是乔小姐请来的张天师吗?”冯大夫满不在乎的说道,“方二夫人,这一回,二小姐的命能救回来,你可真要好好谢谢乔小姐了。若非她寻出陈年旧案,发现这不是病,你就算将整个太医署请来怕是都救不了方二小姐的命,更遑论她还为此寻来了张天师,你们却在外污人家‘扫把星’,我都替你们脸红!” 方二夫人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连声道:“是,是,冯大夫说的是,我这就让人去账上支银子送去玄真观。” “支银子送去玄真观?”佛堂里一向慈眉善目的方老夫人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老二媳妇,你是真疯了?” 面前坐着两个媳妇,老三家的和老二家的不对盘也是许久的事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这两个也就这点本事,左右闹是闹不大的。 但没想成今日还真闹大了。 起因是老二家的当着外人的面让老三家的滚,她原本宽慰了几句因为秀婷那孩子的事,老二家的这些天一直有些疯疯癫癫的,外头的男人或许不理解,但身为女人,尤其是有过孩子的女人,还是明白那份为母之心的。所以这些天,老二家的再怎么样,她都不曾出面。 可没成想老三家的哭哭啼啼的又抖出了老二家的要支银子送去玄真观,这一下,方老夫人是真的怒了,忙让人去将老二家的请了过来。 “这次秀婷的病多亏她请来了张天师,”方二夫人满不在乎的解释了起来,“左右也是大嫂的钱,大嫂若是在,那边也没少补贴……” “那是人家张天师的本事,同那丧门星有什么关系?”一向脾气和善的方老夫人突然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张天师不理这些钱财俗物,记下这份恩来日有机会报便是,给她做什么?” “不是查清楚了吗?”方二夫人看了眼发怒的方老夫人觉得有些费解,“那乔家二老什么的死不是她克的,是乔大老爷被人带了绿帽还养便宜儿子……” “你懂什么?”方老夫人将手里的佛珠重重的拍在了手边的小几上,厉声打断了方二夫人的话。 她目光扫过眼前坐着的两个媳妇,一个没脑子横冲直撞,一个自以为是装模作样殊不知那点心思落在旁人的眼中只会被人取笑。这两个媳妇她一个都不喜欢,真正让她属意的还是老大家的那个。 眼前浮现出了一道人影,聪慧灵秀,温婉大方。 “不能光看出生,乔家大小姐这样的女子便是嫁入名门也使得,我方家长媳自然更要看人。”这是她当年说服老太爷的话,最初也确实很好,乔大小姐甚至比她想的还要聪慧,只是后来…… 方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骨节发白。两个媳妇已经退了出去,日光自窗口照了进来,落在方老夫人的身上。 “你们懂什么?”方老夫人突然开口,喃喃自语,“还真是因为她,不止乔家还有老大一家……这是个祸害啊!” 书客居阅读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六章 出事了 “蒋山长这些时日一直在后山闭关潜心研习作画,”裴曦之说着一指,指向山腰处的那间屋子,“就在那里。” 进了书苑,没了闲杂人等围观,又将学生赶去上了课,一行人倒是轻松了不少。 “瞧他们文人弱不禁风的样子,走的还挺快的。”几个官差压低声音议论了起来。 唐中元咳了两声,示意他们不要乱说:眼下可没有那么多人!万一那几位先生中有耳力惊人的,听他们在后头议论,届时恐怕难以收场。 不过,这话倒也没说错。唐中元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前方带着人前往去见蒋山长的裴家公子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显然大家走的如此快,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几个先生。 如此急迫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同蒋山长有多好的交情呢!实则不过是文人相轻,要个说法罢了。 守在山下的童子见这么多人来势汹汹,仿佛也被吓到了一般,呆呆的看着他们走近,直到走到跟前了,才回过神来,求助似的看向裴曦之:“裴……裴公子,这是怎么了?” 裴曦之松了一口气,他也险些赶不上那几位先生的步伐,他笑着解释道:“这几位先生是山长的好友,想见一见山长,你去禀报一番山长吧!” 唐中元跟在后头同几个官差忍不住探出头张望了起来。 他们也是头一回来这江南书苑的后山,素日里,这书苑后山就是书苑的学生也不能随意出入。 半山腰上横出来一块锋利的山石,那位蒋山长闭关研习画作的地方就在山石之上。 山上遍布青苔,瞧着便让人有种脚下发滑的感觉,上头也确实没什么足尖踏过的痕迹。 而通往山上的路似乎只有一条,却被一道铁门拦住了去路。 “去将钥匙拿来。”裴曦之对童子道,“将门开了,我等去见山长。” “钥匙在山长那里,”童子听了裴曦之的话,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山长说不喜欢人打扰他,若有急事,在这里喊一声便是了,若不是塞了耳朵钻研画卷,山长是听得到的。” 这是叫他们一行人在底下扯着嗓子喊吗? 这种举动显然是自持身份的名士大家不屑为之的。唐中元咳了两声,将手下的官差推了出去:“你去喊。” 被推的官差不得已走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喊“蒋山长”,可喊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应。 童子见状便从自己屋里抱了一捆麻绳跑了出来递给官差,又指了指那颗山石上的歪脖子树道:“若是山长塞了耳朵,便用绳子爬上去吧!” 他不早说?喊的口干舌燥的官差狠狠的瞪了童子一眼,当即便用麻绳一端绕了个圈,在手里甩了几圈扔了出去,而后准确的套上了那颗歪脖子树,拽了拽确保这麻绳一时半刻不会出什么岔子,官差便拽着麻绳攀爬了起来。 蒋山长闭关的地方并不算高,所以虽然爬的摇摇晃晃,倒也没出什么事,眼见官差爬上那块山石,唐中元这才松了口气。寻个人而已,没想到还要来这一出,果然府衙这点俸禄不好拿。相较而言,还是乔小姐出手大方啊!他摸了摸贴身暗袋里的银子,心道。 一声惊叫从上方传来。唐中元吓了一跳,来不及去看在场众人的脸色,连忙大声问道:“怎么了?” “死……死了!”官差的声音惶惶带着不敢置信,“蒋山长自尽了!” 自尽?唐中元脸色大变:“快将钥匙扔下来!” 不多时,一串钥匙便扔了下来,待到众人一路跑上来时,对上的便是官差惊慌失措的脸。 “是投……投缳。”官差指着屋里,显然一时半刻无法冷静下来,他是完全没有意料到的爬了上来,而不似下面这些人已经知晓了可能见到的状况。 屋里一片狼藉,作了画的,未作画的画卷随处可见,扔了一地,而蒋山长就吊在了房梁上。 果真是宴无好宴,比起茶话宴上死了一个侍婢,簪花宴还未开始,便死了一位赫赫有名的画坛名士! 闻讯赶来的甄仕远险些没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近些时日到底是怎么了?金陵祸事不断,全摊到他头上了。 这次死的可不是一个侍婢,而是蒋筱!江南画林第一人,簪花宴不日便要开始,届时宴上少个人,这件事根本没法瞒。瞒是瞒不住的,可要是抖出来的话,死的不是别人,是蒋筱!以蒋筱在江南文人心中的份量,他的死若是查不清楚,他这金陵府衙没准都要被那些愤怒的文人掀了。 虽然府衙官差的举止已尽可能的低调了,可还是有不少学生看到了进出的官差。 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人探出头去,目光在那群中官差中扫视了片刻,忽地惊“咦”了一声:“那个不是牛仵作吗?” 在一群官差制式官袍中背着竹箱的牛仵作甚是显眼。 什么时候会需要仵作?自然是死了人。 “有人死了吗?”学生惊讶的问道,“谁死了?” “不知晓呢,不过曦之应当知晓吧!” “曦之人呢?” …… 张解顿了片刻,掐了下去。 “山长!”裴曦之一声惊呼蓦地从床上走了起来。 “你醒了?”谢承泽递了一杯茶水过来,“是府衙的官差将你送回来的……” “山长死了!”裴曦之一瞬间的茫然之后已经回过神来了,他惊呼了一声,双目瞬间变得通红。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满地的狼藉之中,山长吊在那里,面色发紫,舌头吐得很长…… 谢承泽递茶水的动作一滞:“是,蒋山长死了。” 他们不似裴曦之这般与蒋山长朝夕相处,却也能理解一个与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突然逝世的痛苦。 哽咽声低低的传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蒋山长的死注定会在整个江南府引起轩然大波。不过在此之前,待得哽咽声渐渐低微,张解的声音响了起来。 “府衙的人说,清理完画卷之后,地上写了一句诗,经对比,是蒋山长的字迹。” 裴曦之蓦地抬起头来:“什么诗?”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九章 妆面 最早看到这座画舫的是早起的渔民,瞧着这画舫晃晃悠悠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好奇多看了几眼,而后就看到了坐在舱门边的冯远。 原本以为是个喝醉的醉汉,渔民担心他这般晃晃悠悠的翻入河中溺死。因为以往也有这样的事,那些寻花问柳的花客喝的醉醺醺的坐在船头,一个不留神翻下去,没人发现便无声无息的溺死了。 渔民因担心他出事,便爬了上来,想叫醒他,熟料一推,人便倒了下去,鼻息也没有了,这才吓的叫了起来,赶去报官。 值夜的官差赶来一看,认出了冯远,便知出了大事,这才叫来了甄仕远。 “还挺风流的嘛!”封仵作看了一眼,便蹲了下来,“你们金陵这几日真是热闹,新鲜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 甄仕远听的脸色愈发难看:“你快验!” “我在看呐!”封仵作指着冯远的脸道,“你看他头上簪着一枝花,若是见寻常人,不,也不能这么说,他若是见男子或者正经人家的姑娘,会这样簪着花,还涂了粉?” 簪花抹粉,这种举动在大楚男儿间并不盛行,可若是寻欢客,则另当别论。 甄仕远叫来那个跟着冯远的官差:“你昨儿看到他时,他有这样?” 官差摇头,却又道:“不过,昨儿属下看到冯先生上画舫时,画舫中确实传来了女子的笑声,大抵,大抵冯先生昨日确实风流了一回。” “你这话说的还挺文雅的。”封仵作冷笑了一声,见牛仵作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忽地变了脸色,“你做什么?” 牛仵作指了指冯远道:“自然是将冯先生面上的妆洗了。”带着妆面如何看冯远的脸色,判断冯远死去的时辰? “洗你个头啊!”封仵作骂了一句,“去寻几个精通妆面的女子来,问问他们冯远脸上这脂粉有没有什么说法。” 大老爷们于此道上不精通,可这妆面摸上去的感觉,当真是滑如凝脂,昨日看冯远的脸跟这一张混不似一张似的,如此厉害想来也不会是寻常的脂粉,若是就这么洗了,岂不是可惜? 甄仕远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当即双目一亮:“快,快去请几个妆面娘子来。” 若真是名贵的脂粉,每每售出,都有记录在册,若从脂粉下手,要寻出昨晚和冯远接触过的人会容易的多。 牛仵作脸色讪讪,虽说知道封仵作说的没错,却还是有些挂不住脸:“整个江南府都是如此验尸的。” “所以你没有这个,我有。”封仵作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牌子,得意道。 牛仵作别过脸去。 待到妆面娘子刮下冯远脸上的脂粉,封仵作这才开始验尸。 …… “一大早的,这府衙怎么跟座空宅似的,”几个京里来的随从官员从屋里走了出来,活动了一下肩颈。 这么些时日为了贪污大案忙的足不点地的,倒是连这偌大的金陵城都还未来得及逛过。 “因为城里出事了。”有人从一旁的屋中走了出来,对着几位大人抬手施礼。 “黎大人客气了。”几人连忙抬手还礼,这位黎家的后生朝中不少大人颇为看好,不但年轻有为,人品也不错,自进吏部以来,从未因着得了大人赏识便生出骄纵来,见了他们一如往昔。这整个吏部,几乎无人能说上这位黎大人的一句不是来。 “出了什么事?”有大人随口问了一句。 黎兆道:“诸位大人可知簪花宴?” 虽然不是朝堂上的事,可在座这些官员多是科举入仕,也是文人出身,对于簪花宴自也熟悉的很。 “你不说我还险些忘了,”问话的大人道,“簪花宴快到了,今次还巧巧是定在金陵,到时候我等怕不是也要讨张帖子过去看一看这名士风采了。” 黎兆脸色微微一滞,摇头:“实不相瞒,昨日蒋山长被发现在屋中自尽了。” “什么?”就是原本对这簪花宴兴致缺缺的几位大人都忍不住走了过来,“你说的可是蒋筱?” 黎兆点头:“不错,眼下这件事还未抖出来,甄大人这些时日怕是比我等还要忙了。” “那倒是,毕竟是蒋筱啊!”几个大人感慨道,“难怪一大早这府衙跟搬空似的,连个人影都瞧不到,原是为了蒋筱的事。” “还不止,”黎兆说着,脸色微微发白,“就是方才传来的消息,一个时辰前,燕京的冯远被发现死在了秦淮河上的画舫内!” “连冯远都死了?”众人脸色大变。 方才蒋筱出事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如今却又死了一个冯远,这真真是…… “我听着都替甄大人头疼,”刘继泽从屋内走了出来,“所以这府衙的人手我等估摸着是借不上了,贪污大案还得靠我等自己。” 有官员忍不住感慨:“这金陵不太平啊!” “若是天下太平,海清河宴,又何须我们这些官员?”刘继泽说着瞟了他们一眼,道,“太平了十多年已是不容易了。” 正说着,见有人被留在府衙守门的官差带了过来。 “这不是裴家那个小公子嘛!”有人认出了跟在官差身后的人,“他怎么来了?”顿了顿又恍然,“是为了蒋筱的事吗?” 毕竟师徒情谊,蒋筱出事,作为学生的裴家小公子自然不可能不插手。 裴曦之朝众人抬手行了行礼,便忙开口了:“诸位大人可见着甄大人了?” “去秦淮河畔了,”黎兆看了他赤红双目,知他一夜未合眼,便道,“冯远死在河上的画坊里了。” “冯远也死了?”裴曦之显然还不知晓此事,此时听闻,人也呆住了。 “裴公子可是有事寻甄大人?”黎兆想了想,问他,“不妨说出来,看看我等能不能帮忙?” 不看僧面看佛面,裴家的面子谁不想给?在场原本准备动身的几位京官也停了下来,向裴曦之看来。 眼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裴曦之有些尴尬,忙道:“也不是什么事,只是山长的死,叫我脑中乱的很,想问问甄大人的看法。” 原来是这种不叫事的事啊,官员们听的有些失望,这种事他们便无法插手帮忙了。 裴曦之也明白扰了众人,抬了抬手,便准备离开,忽听身后黎兆的声音响了起来。 “眼下张天师他们也忙,我等也忙,不如我给你寻个不忙的闲人帮你如何?” 还有这样的闲人?裴曦之有些惊讶。 黎兆笑了,指了指城外的方向:“栖霞山玄真观借住的乔小姐,心思缜密,颇有断案之才,裴公子若是想寻个人问问的话,不妨去寻她,总好过独自一人苦想来得好。”</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五章 我看到了 午时的闹市大街上,有人当街坠楼,只这一事就足够激起千层浪,更何况死的还是黄子久先生。 乔苒不认识黄子久先生,但却并不代表旁人不认识,那一日几位先生入城时,不少文人沿街相送,见过这几位相貌的人不在少数。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他们几个人在人群中也随着人群的簇拥而移动。 “红豆,仔细那个车夫!”乔苒说道。 红豆惊了惊:“哪个车夫?”纵使有些费劲,可小姐的话她是一定要照做的。 “方家那个。”乔书在一旁道,“我也瞧见了。” 出事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陡然坠楼的黄子久先生吸引了过去,可却不是所有人。他愣了一愣,当即便抬头向酒楼二层看去,这一眼便看到有人探出头来,神情惊慌。 街上人群太多,阿生才走了没多远,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团团围住。 “怎么办?”红豆也瞧见了被人挡住去路的阿生,不禁急了。 下一刻便听一声“没事”,是小姐的声音。没事吗?红豆瞳孔猛地一缩,而后便见阿生整个人跳了起来,跃到了一旁的屋檐之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眼前。 红豆一声惊呼:“他会飞啊!” “是轻功。”乔书瞟了一眼离去的阿生,目光死死的盯着人群中不能动弹的车夫。 “原来他真是个高手!”红豆恍然,原先还以为这个阿生只是比他们劈柴劈的好一些罢了,却没料到他的本事并非如此。 纵使车夫不能随意动弹,却仍有侍婢穿越人群走到车夫身边说了几句。车夫会意的点了点头,拉着马车奋力的想要在人群中寻出一条道来。 “黄子久先生坠楼了!”人群中蓦地爆发出一声惊呼,就连两旁食肆里吃饭的食客都忍不住跑了出来。 红豆惊讶的回头看向乔苒:原来小姐喊起来声音也那么大啊! 人越来越多,那辆马车更是走的愈发艰难。 官府的人终于赶了过来,离出事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这一次官府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阿生指了指酒楼门前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当即一声重喝,大力推来。 硬生生的开出了一条道来。 这壮士真是好本事!甄仕远看的一阵羡慕:这要是他的手下…… 哄闹零乱的人群终于随着官府的到来暂且压制住了喧闹。 “黄子久先生死了!”有文士在一旁忍不住道,“大人,万万不能放走凶手!” 死的可不止黄子久一个,还有蒋筱和冯远。只是这些话,暂时不能对外透露。甄仕远眉心跳了跳,前方人群散开,终于露出了被人簇拥的黄子久。 他双目紧合,身下血星四溅。甄仕远看的松了一口气:好在当场便有人认出了黄子久先生,没有人上去踩踏乱动。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要问一问:“尔等可有人碰过黄子久先生?” “没有没有!” “我等一直看着呢!” “众目睽睽之下,谁敢乱动?” …… 没有就好,甄仕远走到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黄子久身边,纵使知道这样子估摸着也活不了了,但他还是抱着几分侥幸弯下腰探了探鼻息,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人群中当即迸发出了一阵哭声,大抵是黄子久先生的拥沓,亲眼看到尊重敬仰的先生死在面前,这种感觉于不少人来说当真同天塌了一般。 人群中碎语嗡嗡而响,便是不知道黄子久这个名号的,也在周围人的话语间明白了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书画名家。 “才二楼……”甄仕远沉默了片刻,微微摇头:这个楼层不算高,但落下来断个腿脚却不死的人大有人在,偏偏这位黄子久似是运气不大好。 仰面坠下吗?甄仕远皱眉: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请仵作过来验一验。 “去请封仵作。”甄仕远对一旁的官差道。 这姓封的脾气是古怪了点,但本事却是真的。他都能想象得出封仵作听闻这件事时的反应了。大抵是一句兴奋的“又有新鲜的尸体啦?”而后便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甄大人。”有人出声喊他。 女孩子的声音清晰极具穿透力,是以不少人都随着这一声往这里望来。 是个模样极好的少女,有人认出了她:“哦,这不是上回在府衙告官的乔小姐吗?” “出事时我才从对面食肆里出来。”乔苒指了指对面的小食肆,举着漏斗正在看热闹的食肆老板此时闻言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是,这位乔小姐就在门口站着呢,我便听到一声巨响,探出头来一看,便见是有人坠楼了。”说话间神情激动,他也不知道他激动个什么。 甄仕远暗道了一声“不好”,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被坠楼的黄子久吸引,酒楼这种地方人口进出频繁,黄子久若不是自己坠楼而是被人推下的话,那幕后的凶手未必会在楼里了。 “待坠楼之后,我一抬头便看到黄先生坠楼的上方有人探出头来。”乔苒说着,目光穿透人群,在人群之后小心翼翼挪动身子准备离开的一行人身上顿了顿,道,“是她们。” 手一指,便指到了人群之后,正准备偷偷离开的一行人当即一惊,抬起头来。 人群中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愤怒的惊呼声:“她们是凶手!” “乔苒!”方秀婷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响了起来,“你血口喷人!” “不错,”一旁的方秀文面对如此多人望来的目光,脚下不由的向后挪了挪,目中露出几分惊恐,“我们与这乔小姐不久前才起过争执,她要陷害我们!” “可是我也见到了。”一个少年站了出来,“我看到她们两个人探出头来望了一望,神情惊慌……” 只这四个字,就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这不是乔大老爷那便宜儿子嘛!”显然乔书这张脸不少人都不陌生,有人认出他来。 乔书向后退了退,双唇抿了抿,面对这么多人望来的目光,脸色涨得通红,可口中却仍辩解着:“我真看到了。” “你同乔苒是一伙的……”方秀婷还在争辩 “我也看到了。”又有人站了出来,一身短打,肩上搭了条毛巾,似是哪个店里跑堂的。 “还有我……” 乔苒摇了摇头:她看了都替这两人着急,这里可不是人迹罕至的陋巷,大街之上人来人往,这种谎还是不要撒的好。 甄仕远皱了皱眉,抬手:“拿下。”虽说他不觉得这两个有本事接连害死几位书画名家,可不管是不是真的是她们做的,这两个是黄子久之死的重要嫌犯这一点毋庸置疑。他若是不让人拿下这两个人,岂不是要落个徇私舞弊之责? 今日这么多人在场,可不能落下口舌话柄。</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八章 争吵 “这也太不顶事了。”红豆听的连连咋舌,“就是奴婢进去也比她们撑得久。” 才一转眼的功夫,就招了。 “如此倒是说清了,这什么黄先生就是被方家那两个推下去摔死的,结案了。”红豆说着顿了顿,拍手道,“真是天道好轮回,咱们不收拾她们,老天也收拾她们。” 乔苒笑着敲了敲红豆的脑袋,跟着唐中元进了府衙。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别忘了,方秀婷和方秀文的口供是那黄子久一动不动,连她们说话都不曾理会。 她怀疑在她们二人进来之前,这黄子久出事了。 眼下就等封仵作那边的消息了,还有那个字迹:如此名家之风,但凡见过的,应当不会忘记,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甄大人说请乔小姐先来这里候着,有什么事可尽管吩咐我等去做。”唐中元似乎也觉得甄仕远这一句有些耐人寻味,尤其是站在这府衙大牢的门前说这句话。 可别忘了,这大牢里有才抓回来的方家那两个。乔小姐同方家那两个不对盘也是不少人见到过的,甄大人难不成还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乔小姐出口气不成? 乔苒听的一阵失笑:这大抵就是和府衙大人私交的好处了。不过甄大人给予她的好处也仅限于隔着牢门对方秀婷和方秀文冷嘲热讽一番,出出恶气罢了。 唐中元显然也琢磨清楚了甄大人的意思,指了指牢内的方向:“乔小姐要过去瞧瞧吗?那两个打的可凶了。”揪下来的头发就有不少了。 “那就不去了吧!”乔苒说着,看向唐中元的身后,“这热闹没什么可看的,我现在想的是小的进去了,大的很快便要来了,我便在这里等着。” 大的?什么大的?唐中元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乔苒便招呼红豆、乔书和阿生寻了凳子坐了下来。 才刚刚坐下,连凳子都未坐热,便见一辆马车急停在了府衙大牢的门口,从马车上走下两个妇人,急匆匆的向这边奔来。 方二夫人、方三夫人,果然,方家两位小姐前脚刚出事,后脚这两位夫人就收到消息赶过来了。 唐中元恍然:乔小姐说的大的原来是指这两位啊! “乔苒!”方二夫人一眼便见到了坐在那里的乔苒,开口直呼其名,“你……你好的很!” 女孩子站了起来,走了出来,靠着牢门站定,笑道:“许久不见了,方二夫人,你是来向我道谢的吗?怎的来的这般快,我都不曾有所准备。” “哪个要跟你道谢!”方二夫人气的呸了一口,在袖子被方三夫人拉了拉之后,却又改口青着一张脸道,“上一回,还要多谢你请张天师来救了秀婷的性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路上有个猫猫狗狗伤了病了,能救我也是要救的。”对上方二夫人满脸的不愿,乔苒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呸!还以为真是来谢她的啊!方二夫人冷笑道:“一码归一码,上一回谢你救了我家秀婷的命,这一回还要谢你将我家秀婷请来府衙坐客了。”后半句几乎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一般。 “不必谢我,”乔苒仿佛没有听明白她话语中的恨意,笑容不变,“对了,二位夫人也不能白来一趟,我便告诉你吧,两位方家小姐已经招了……” “已经用刑了?”这下连一直躲在方二夫人身后的方三夫人也忍不住了,脸色大变,此时也顾不得要藏在方二夫人身后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用刑?方二夫人和方三夫人一想到这两个字便呼吸一滞:她们是见过那等被押到刑场去的重犯的,在牢里被刑具折磨的不像个人样了。想到那些的刑罚也要加之在自家闺女的身上,两人当即便顾不得其他,想要进牢里看看,却被府衙大牢旁的官差牢牢的挡在了门外。 进又进不得,光想一想,心便如刀割一般。 “乔苒,我同你有仇不成?你救了秀婷的命,眼下却又要将她送进大牢,你到底要如何?”方二夫人情急之下也管不了旁的了,脱口而出,“上一回是老夫人不让我们同你来往,与我等何干?” “你错了。”女孩子伸出手指晃了晃,“进大牢的又不止方秀婷一个,是两个。”至于那些侍婢,看来也不在两位夫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救活了一个,又送进去两个。 方三夫人听的勃然大怒:“你这煞星,此事同我家秀文有什么关系。惹你的是秀婷和她,你做甚要害我家秀文?” 方二夫人惊叫:“罗康娘,你什么意思?”要将事情都推到她家秀婷的头上吗? 眼见两人就要在大牢门口吵起来,女孩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的表情:“夫人在说什么呢?送两位小姐进大牢的可不是我。” “你胡说,是你指认的秀婷和秀文……” “众目睽睽之下,不少人见到二位小姐出现在黄子久先生跌落的窗前,可不止我一个,”乔苒说着顿了顿,眼风一扫,“也不知两位夫人听哪个乱嚼舌根的瞎说,此事同我可没什么关系。” “那也是你先跳出来指认的,若不是你……” “若不是我,旁人就不跳出来了不成?”乔苒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以为方家有多大的本事?能让这么多人闭嘴不成?” “你……” “也别盯着我了,我若是你二人便想想怎的回去吧!”乔苒甩了甩手,道,“出来容易,回去难。我劝二位夫人赶紧走,方秀婷和方秀文已经招认黄子久是她们推下去的,眼下城中文人愤怒,黄子久先生拥沓不少,仔细走的晚了,被人堵了车,连家都回不去。” 这话一出,两人脸色当即一白:方才出来时便觉得不大对劲,似乎马车后头总有人跟着她们,可那时一门心思的找这扫把星算账,便忽视了这一茬。如今再想起来,黄子久是什么人,便连她们也有所耳闻,这个人要真是被秀婷和秀文推下去摔死了,那整个方家不得要被愤怒的文人掀翻了不可? 这真是出大事了! 临走前,方二夫人似乎仍有些不情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给我等着。” “这话说的好似幼童打架放狠话回家告爹娘一般。”女孩子轻哧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 “你这丧门……” “你跟她说这些作甚?”方三夫人拉住了又要回头找乔苒算账的方二夫人,压低声音道,“她不提醒,我倒险些忘了,这丧门星作怪,咱们回去老夫人那里哭一场,自有老夫人教训她,我们急什么?”</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一章 不管 面前的老夫人在念金刚经,他们三个跪坐在那里等老夫人念完。 “……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最后一句念罢,方老夫人睁开了眼睛:“什么事?” 方二夫人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方老太爷,当即便缩了缩脖子,道:“老太爷先说吧!” 方老太爷瞥了她二人一眼,道:“我等说的大抵是一件事。” 方老夫人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方老太爷起身搀扶着她转了半圈,面对他们坐了下来。 “哦?什么事?”待坐下来之后,方老夫人问。 “秀婷和秀文两个孩子闯了大祸。”方老太爷道,“众目睽睽之下,将黄子久先生推下了楼。” 方老夫人抬眼:“黄子久怎么样了?” “死了。”方老太爷道。 拨弄佛珠的手顿了一顿。 半晌之后,方老夫人的声音悠悠响了起来:“这可麻烦了啊!” “去将书苑的怀诉、怀洲和怀相接回来。”方老夫人道,“这些时日,他们的课怕是上不成了。” 方二夫人听的一惊,本能的看了眼身边的方三夫人,却见方三夫人也在看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几丝诧异。 果然……还是老夫人厉害啊,只听了这一句便能猜到几个孩子的处境了。方三夫人神情激动:她就说老夫人如此厉害,总会有办法的。 不过相比方三夫人的激动,方二夫人却没有多少激动的情绪:反而有些心神不宁的。她素日里就知道老夫人厉害,但究竟如何个厉害法,往日里也不过是打压打压她与罗康娘之间的争斗,可方才听了罗康娘的话,她便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忐忑来自哪里,就是……就是觉得有些害怕。 “已经回来了。”方老太爷回道,“兰娘,你看秀婷和秀文这两个孩子我等该如何处置。” “这些时日就不要随意出门了,免得被那些昏了头的文人砸了打了甚至送了性命怕是也没处说去。”方老夫人道。 “至于秀婷和秀文……”方老夫人说着皱了皱眉,“暂且不要理会,这种时候再为她们两个奔走,怕是要惹祸上身的。” 方老太爷点头:“兰娘说的极是,我也正有此意。” 所以是要不管秀婷和秀文吗? 方二夫人当下便急了:“娘,那可是府衙的大牢,他们若是用了刑,这两个孩子哪还受得住?” 方三夫人也变了脸色,跟着道:“是呢!这两个孩子素日里生个病都怕疼怕苦的,这牢里怕是住不惯的。” “吃点苦头也好,也让她们长个记性。”方老夫人手里的佛珠重新拨动了起来,“甄仕远这个人并不好杀,风评也不错,不至于滥用私刑。” 对一府府尹直呼其名,方老夫人的神情也依旧淡淡的,:“好了,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说的好似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一般。 方二夫人还未说话,倒是方三夫人一反常态的抢了话头:“娘,秀婷和秀文这件事少不了那个丧门星从中作梗。” 方老夫人沉默了一刻,看向方老太爷。 方老太爷略略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也算是吧!她先出的头指认了两个孩子,后头又有不少人站出来指认,总之两个孩子被不少人撞见了,是不争的事实。” “多半是真推了人。”方老夫人闭了闭眼,“抓去大牢也不算冤枉了她们。” 方三夫人急道:“可是……” “好了,此事我已知晓了。”方老夫人虽然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硬了几分,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二人先下去吧!” 待出了佛堂,方三夫人叫了声“周素娘”。 “你今日怎的回事?在娘面前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方三夫人不满道,“又不是我家秀文一个人的事,你一声不吭全推由我来说作甚?” “你不是爱在娘面前表现吗?”方二夫人眉头拧成了一团,“让你说还不好了?” 呛了一通方三夫人后,方二夫人道了声“我去看看二郎、三郎”便大步离去了。 “跟吃错药了一般。”方二夫人冷哼了一声,“我也要去看看我家四郎去。” 待到佛堂前的人都走空了,佛堂内的方老夫人才长叹了一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方老太爷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两个眼皮子浅的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怕是没在丧门星那里讨到便宜,想让我替她们出头罢了。”方老夫人说着摇了摇头,“可怜老大一家了。” 方老太爷也感慨了一句,而后问方老夫人:“兰娘,你真要出手吗?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哪能叫你费心思?也是这两个太不成器了。” “我当年便是想着方家以后要交给老大一家,便特意为老二老三挑了两个不成器的,免得妯娌争斗。”方老夫人道,方二夫人和方三夫人那点事在她看来根本不叫争斗,若是真计较起来,伸根手指头就能将这俩人弄死了。 “只是没成想老大一家出了事,这两个不成器的连个孩子都镇不住。”方老夫人道。 方老太爷点头:“也不过是对我等和乔家的漠视怀恨在心罢了,庄子里长大的,又没什么人教导,早长歪了,眼下怕是觉得大家都欠了她,铆足了心思想要报复呢!乔正元就是第一个。” “往后有的是人要收拾她,这也是我先前懒得出手的缘故。”方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顿了一顿,“不过先前乔家的事,她大概尝到了甜头,眼下跳的确实有些厉害了,如此不懂事,是该给个教训了。” 方老太爷笑道:“兰娘说的有些道理。”顿了顿,又问方老夫人,“老大一家子,真没办法吗?” “暂时没什么办法。”方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对方等了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次。原本收拾起来也不难,只可惜那丧门星的存在便是个麻烦,若非她引来的麻烦横插一脚,老大一家子说不准早就出来了。” “老大媳妇千好万好,只在丧门星这件事上犯了糊涂。”方老夫人说着哼了一声,“要我说当年就不该接手这个麻烦。扔在外头,那些人总不会让她现在就死,总有个去处的。偏她舍不得要留下来。” 方老太爷叹了几声,算是回应。 “去让人查一查这丧门星这些时日在做什么,”方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再次拨动了起来,“只要人没死,我等怎么教训她,那些人都不会理会。”</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四章 又来一个 “你们来的正好。”过去的时候,封仵作和牛仵作已经验完尸了,停尸房中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人正各自抱着一张肉饼在啃,时不时的还喝上一两口粥。 真是好胃口。甄仕远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看样子,你们已经得出结果了?” “是啊!”封仵作啃着肉饼,抬眼忽地向乔苒看来,“不过这个结果可能对你来说不大好。” 对她?乔苒惊讶的挑了挑眉:“封仵作何出此言?” “人多半不是同你不对付的那两个女子杀的,你是报不了仇咯!”封仵作说的幸灾乐祸,向乔苒挤了挤眼,“我说乔小姐,你该不会因为这个,记恨上我们吧!” 正啃肉饼的牛仵作脸色一僵。 这个乔小姐……可不是善茬。 “不会,女孩子间的打闹罢了。”乔苒笑了笑,看向封仵作,“我便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还将人救活了又搭上一个送进大牢?方府还不知道此事,自古杀人偿命,而且那两个女子摊上的还是“谋害”黄子久先生的罪名,若是这罪名属实,砍头还算轻的,没准凌迟、腰斩什么更狠的都要上来。对于方府来说,这真是原本以为要死了,却又活了,原本以为活了,结果搭了一个进去又要死了,死了还不算,这件事若是真的,这方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有文人的地方,怕是都没好日子过了。 真是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原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结果一头撞进了死胡同。 “这可不关我的事,”乔苒摊了摊手,目光坦然,“我能知道她们会将黄子久先生推下楼?” “所以乔小姐运气好得很,只是和你有仇的人运气不太好。”封仵作挤眉弄眼的说道,“有没有让张天师帮你算一算你是不是否极泰来,走了好运……” “好了好了,”甄仕远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这姓封的废话也太多了,他咳了一声,道,“长话短说,黄子久怎么死的?” “毒。”封仵作啃着肉饼吐出了一个字。 这真是长话短说了。 甄仕远皱眉,看了看四周:“验尸文书呢?” 牛仵作脸色讪讪,本能的看向封仵作。 敢对着一府府尹叫板的仵作怕是整个大楚也只有封仵作这一个了。 “还没写呢!”封仵作说着顿了一顿,在甄仕远发作之前先他一步开口了,“地主要长工干活还要管饱饭呢,我二人饿到现在,再不吃就要饿死了,往后谁来验那些新鲜的尸体?” 甄仕远沉下脸来:“看来你还挺喜欢新鲜的尸体的啊!”说的他金陵府跟走上了霉运似的。 “是啊,你这金陵府麻烦成这样,这十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州府如此倒霉的。”封仵作幸灾乐祸的说道,“我都想留在这里,不想回长安了。” 真是……再看这姓封的一眼,他真想将人掐死,甄仕远别过脸去:“说说黄子久吧!” “就是毒,人应当在那两个倒霉蛋之前就已经死了……” 甄仕远听完这一句想也不想便出言打断了他的话:“那方家的和跑堂的小二说过,那黄子久在她们进去之时是站着的,怎么就死了?” “站着就不能死啊!”封仵作说着翻了个白眼,“是一种令人全身麻痹的毒,人死之后还会保持死前最后一刻的动作,一动不动。人说死而不僵,这种呢,还没死呢,就已经僵硬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遮住黄子久的白布的一角,将黄子久的手拉了出来,用力的动了动,“看,僵硬的,一点都不软和。” 甄仕远道:“便是僵硬的,那两个女子有这么大的力道能将他一把推下楼?”好歹也是个男子,而且还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要这么推下楼,没点力气可做不到。 “我怎么知道,我只负责验尸。”封仵作说罢白了一眼,继续啃了一口手中的肉饼,眼珠转了转,看向乔苒,“你看乔小姐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方才还站在甄仕远身后的乔苒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黄子久的尸体身边了。 突然被点到名,乔苒也未惊讶,只是朝甄仕远点了点头,道:“黄子久先生的鞋底沾了不少糕点。” 想到得月楼包厢中的海棠四点,甄仕远问:“是那茶水点心吗?” 乔苒点头:“是啊,海棠四点。甄大人不知可否尝过?” 甄仕远摇头:“本官不嗜甜。”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常人印象中喜食这种点心零嘴儿的多以女子居多。 “海棠四点中有油,混了不少油,加上细碎的绿豆粉,沾在鞋底滑的很。”乔苒说着顿了顿,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我记得那包厢的窗开到这里,以黄先生的身高怕是要更往下吧!如此大半身子都远高于窗,若是被人推一把,再加上鞋底的滑,很容易翻下去。” 这也许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方秀婷和方秀文一下子就将人“推死了”。 甄仕远恍然:“凶手做这些……难不成是一早就做好了要让黄子久先生翻下去死在人前的打算?” 那时候才到午时不久,整整一个午时都是大街上人最多的时候,一个人当街坠楼不引起众人的注意才怪。 如此看来余沐风是凶手这个可能更小了。对方极大可能是为寻仇,要将黄子久死的事情捅到人前。 “若是没有方家那两个,凶手想必也会自己寻机会将人推下来,”乔苒说着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可惜,“如此看来,黄子久坠楼时,凶手极有可能就在得月楼中,只是那时一片哄乱,让人跑了。” 甄仕远听的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可惜了,都怪方家那两个横插一脚,若是没有她们,兴许这件事有人能看到也说不定,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凶手既然敢做下如此的计划,那么必是乔装过的,能被人看到的可能性极大,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没准就被人看到了呢? 只是刚这么一想,甄仕远忽地脸色大变,本能的向乔苒望去,而后不出意外的,在那个女孩子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样的惊色。 如果凶手处心积虑如此行事,被推到“明面”上来的“凶手”余沐风,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真是要命了,怕是又要死一个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七章 帮你出个气 “本官已着人去清风楼将这个如玉‘请’过来了,待此间事一了,”甄仕远抬了抬下巴,看向正在验尸的两个仵作,“你便同本官一同回府衙,问一问这如玉有何话说。” 乔苒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甄仕远:“如此一来,方家那两个是不是就要放了?” “死罪可免,可这推人之责却是事实,哪怕推下去的是个死人。”甄仕远瞥了她一眼,道,“放心,那两个本官会在牢中多留一些时日的,关到你出气为止。” 眼前这个女孩子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瞧她先前对付乔大老爷就知道了。如今方家这两个惹了她好久的丫头,怕是她早记在心上了。 早些让她出了气也好,免得就像乔大老爷那样日积月累,直接让乔大老爷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正想着乔大老爷呢!便见乔大老爷带着人过来了,先前发现尸首时,因为官府先一步到场,乔大老爷也只确认了赵文的死,便先去附近的庄子上歇息了。 眼下大概是觉得他们这边差不多了,便又带着人过来了。 “乔大老爷来了,”甄仕远说着瞟了乔苒一眼,“你……可要替本官出这个面?” 是让她出面狐假虎威,借甄仕远的官威将乔大老爷训斥一顿吗? 乔苒失笑:“甄大人,我少年老成,你不必将我当成孩子。”先前方家那两个再加上这个乔大老爷,更是让乔苒确定了甄仕远的举动。哄她开心就如同她哄红豆一般,只可惜她不是红豆,哄不了。 “其实……我对乔大老爷已经算是不错了。”乔苒低低的道了一句。 这还叫不错?想到如今的乔大老爷,城中再提起乔正元的名号,已经不是原先的“金陵首富”“财神爷”了,而是多了个新的称呼“绿帽公”,这个称呼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巷子里的顽童都知道金陵首富是个“绿帽公”。 甄仕远自己也是个男人,将心比心,这个称呼没有哪个男人想要的。 “让他免得被蒙在鼓里,又未动他一分一毫的钱财,也没让他得什么牢狱之灾。”哦,那一日在公堂上抢话说,挨了甄大人五大板不算。好端端的能跑能跳,怎么能说她对他不好? 提起“牢狱之灾”,倒是让甄仕远又想起了牢里的那两个,如此一比,似乎她对乔家还真是不错了啊! 乔苒跟着甄仕远向人群走去,还未走近,便听到乔大老爷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人……”他指了指地上的余沐风,“是那赵文的同党吗?起了内讧吗?” 正低头验尸的封仵作抬头瞟了他一眼:“傻子。” 乔大老爷气的当即就要发怒,一旁的官差连忙出声制止:“乔大老爷,这位封仵作是大理寺的仵作,非贱籍,乃是官身,您可千万莫要乱来。” 乔正元再有钱财,也不过是个民,民若是无辜对官身的动了手,对方若是计较起来,可直接请巡街的官差过来让乔正元挨板子的。 这人惹不得。乔正元皱了皱眉,看向四周,这不看倒未发现,一看真真是吓了一跳,却见到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他厉声指着乔书道。 “乔大老爷,他如今暂时住在我那里。”女子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了起来。 这声音让乔正元本能的头皮一紧,待转过头去,便见乔苒跟在甄仕远的身后踱步而来。 又是她,真是阴魂不散!乔正元沉下脸来:“真是好肚量,他娘害了你身边多少人你都不计较。” 乔苒神情淡淡:“那不关你的事,乔大老爷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这话说的?好似他没做好自己的事一般?乔大老爷脸色一沉,对上女孩子平静的目光,又见她还在甄仕远身边,动了动唇,在原地站了片刻,终究是一甩袖,带着人走了。 “他方才好似想说什么。”甄仕远的目光从乔大老爷的背影上收了回来。 乔苒不以为意:“想也知道在骂我。” 那你不介意?甄仕远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神情平静:“骂就骂吧,他又不敢当着我的面骂。”谁也控制不了旁人背后议论,可能让人不敢当着面放肆,这也是一种本事。 这真真不像在意的样子,甄仕远这下算是信了。 “应当不是自杀。”蹲在地上的封仵作就在此时突然抬头道。 虽然早已知晓这余沐风应当不是自杀,可他能从尸体上查出他杀还是让众人有些意外的。 “他右手拇指食指间有茧,可见是右手时常握笔留下的,所以他应擅用右手,这把剑也落在他身体右侧,可以证明此事。”封仵作说着指向余沐风脖颈处那一处自刎伤,“可脖颈处这伤,右侧比左侧更深,这显然不合常理。” 有官差捡起那把佩剑放在脖颈处比了一个自刎的动作,若是执右手自刎,显然应当是左侧伤口更深。 “好在这把佩剑只图个好看,刃面早已钝了,需用力方可刺破流血……”封仵作说着翻着余沐风脖颈处的伤口,道,“看样子还磨了好一会儿,来回割,让我想想,就像锯木头一样……” 这个说法真是说的活灵活现的,众人听的一寒。 “如此自刎,也不挑把好一点的剑,还真是一种折磨。”封仵作说着摇了摇头,“这绝对不是自杀。” “这仵作还真是厉害。”甄仕远啧了啧嘴,叹道,“就是脾气不太好。” “正是因为厉害,才敢使脾气吧!”乔苒应和了一声,见前方两个官差骑马疾行而来,神情焦灼,“好似……出什么事了。” 确实是出事了,在乔苒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两个纵马而来的官差就已至跟前。 “大人,出事了!” “不会这如玉又死了吧!”甄仕远脸色大变,这些时日真真是查到什么人,什么人死,以至于见这两个去清风楼“请”如玉的官差如此匆匆赶来,他便本能的生出了这个想法,而后脱口而出。 “是裴公子。”官差下马一个趔趄,却顾不得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甄仕远的面前。 “属下带人过去的时候,那清风楼的老鸨说裴公子去寻了这个如玉,到现在还未出来,属下一急,便带人冲了进去。” 毕竟裴曦之可不像黎辰这种人,这位裴家公子风评一向好得很,可不是黎辰这种寻花问柳之人。 更遑论这些时日裴曦之是去了洛阳,查的是十年前的旧事,昨日还未听说他回来,今日出现在清风楼多半是从洛阳回来连家都未回便赶去了清风楼。 “唯恐裴公子有什么差池,我等便闯了进去,而后便发现裴公子出事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章 最后一个 香炉里的熏香发出幽幽的冷香。 “这香有什么问题?” “那日在得月楼,我曾说过闻到一股香味,就是这个味道。”乔苒将熏香放回桌上,道,“那日这个如玉应该也在场。” 甄仕远皱眉。 “她将裴曦之绑走就坐实了她连杀冯远、黄子久、余沐风、赵文四人之事,”甄仕远道,“此事毋庸置疑。” “是。”乔苒点了点头,又将手里的画展开,“甄大人,这副余沐风先生的画作,您看如何?” 甄仕远怔了一怔,随即摇头:“本官于此道并不擅长,这辨别真假只怕还要请人过来一辨才是。” “您看这里。”乔苒指向那一处署名的字。 “怎会……”甄仕远脸色蓦地大变,一把将画接了过来,细看了片刻之后,问乔苒,“这字怎同我们先前看的不一样?” 那个“海棠四点”还有那副借来的余沐风真迹上的字同这幅画上的字全然不同。 “清风楼的妈妈说这是如玉一直挂在房中的画,”乔苒道,“我见这字同余沐风的字迹截然不同,便带了过来。” 乔苒说着顿了一顿,转身出门,不多时又从门外带回两幅画。 “这是唐中元去书苑借来的簪花宴仅剩的两位先生的真迹,这是林止水的,这是易召南的,大人你看是不是很巧?” 那如玉房中署名“余沐风”的字倒更像这两人之中那位林止水先生的字迹。 甄仕远恍然:“蒋筱是自尽,暂且不提,赵文受人牵连也先不说。单看冯远、黄子久、余沐风三人,相比冯远和黄子久的死,余沐风不仅丢了性命更背上了杀人之责,如玉显然更恨余沐风,难道与此画有关?” “这画在大人先前昏迷时,我已经请书苑的先生辨过了,并非余沐风的真迹,只是描摹者技艺不俗,比起余沐风的作品,显然令成一派,也不失为一副不可多得的佳作。技艺高超的仿画,又非余沐风的字迹,小女以为这或许是林止水想要如玉误以为此画是余沐风所做。” “栽赃嫁祸。”甄仕远冷冷的吐出了四个字,“你不提这个林止水,我倒是忘了,他便是自洛阳来的,不管是名妓如玉还是书画大家林止水,这两人的名头,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多半早已熟识。” “所以如玉想要杀了作画之人,林止水却刻意诱导,祸水东引,我想裴公子此番去洛阳应该有所收获,否则他也不会一回来便去了清风楼。”乔苒说着顿了顿,“比起找到如玉,或许找到林止水更重要。” 甄仕远听的头疼欲裂:“林止水也不见了?” “还有易召南。”乔苒摊手,“这两个人,连同如玉、裴曦之他们一同不见了。” 甄仕远骂了一声娘。 乔苒也沉默了下来。万事总有人先他们一步,这任谁都有些吃不消啊! 唐中元便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向甄仕远施礼之后,看向乔苒:“乔小姐,外头来了个婆子,想要见你。” 婆子? “奴婢是如玉小姐身边的人。”那婆子一见他们便开门见山。 甄仕远当即喝了一声:“来啊,将此人给本官拿下。” 婆子嗤笑:“大人放心,我与如玉小姐做下这等事就没打算逃,否则,此时早已出城了。” 乔苒和甄仕远皆未出声反驳,出神入化的妆面手段,要逃确实容易的很。 “老婆子来,是因为有一事的真相我等仍然不明,所以请乔小姐帮我等一个忙。”婆子道,“那也是裴公子的意思。” “裴曦之说什么了?”乔苒问道。 婆子道:“他说请你将蒋山长死前留下的十二幅画同蒋山长送你的那一幅画一同带着,随我去见他们。” 甄仕远皱眉:“她不能与你一同去。”若是那如玉杀红了眼,又搭进去一个,他这金陵府尹也要做到头了。 婆子道:“甄大人若是愿意也可一同去的,只是人不能再多了,多了,怕节外生枝。此事一了,我与如玉小姐自会投案自首。” 乔苒沉默了一刻,对甄仕远道:“大人,不如就让我带着阿生去吧!” 那个阿生啊,甄仕远记了起来,半晌之后点了点头。若只能带一个的话,那如玉当真发起狂来,他去了也只能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若是阿生去,没准还能制住这个如玉。 赶回玄真观取画的是阿生,比起他们,自然还是能飞檐走壁的阿生走的更快。 一来一回还不到半个时辰,画便取了过来。 那婆子亲眼见了阿生的本事,也没什么反应,显然并不介意她带个“身手了得”的护卫陪同前往。 甄仕远目送着那婆子带着乔苒和阿生消失在他们面前,拿袖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 这件事……不出意外,今日应当能结束了吧! 簪花宴是别想办了,不,什么宴都别办的好!茶话宴、簪花宴,真是宴无好宴,哼!甄仕远一甩袖,大步走入府衙。 若是可以,他当真想颁条禁令:往后禁令不得设宴。只是……想想还是算了,这种事怎么禁得了? ……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乔苒掀开帘子看向外头。 木质的匾额上只有一个字:裴。 竟是裴家私宅!乔苒诧异的看向那婆子:“难不成此事是裴曦之的主张?” 婆子点头:“是裴公子的意思。”也直到此时,这婆子的面色才柔和了几分。 原来不是被绑了人,是唱了一出大戏啊! 乔苒心头一松,跟着踏了进去。 虽然一早便听说了如玉的名字,可今日却是乔苒第一次见到她,、。当然,兴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如玉的手上沾了这么多人的血,不管大楚哪条律法,她都无法活下去了。 虽是秦淮十里风月之中最负盛名的花魁,可她身上却没有半点风尘之气,反而有种脱尘于世的美。见到她的第一眼,乔苒便想到了那位总是一身素白的黎大小姐,比起那样装扮出的“仙气”,如玉身上才是真正的仙姿玉骨。 真是个绝顶的佳人。就连乔苒都忍不住道了一声“可惜”。 如玉神情淡淡,眉眼间透出了几分倦色,接过阿生带来的画便将画堆放到了裴曦之面前:“裴公子,你便告诉我,当年害死我阿姐的最后一个人,到底是谁。” 相比不受半点拘束的裴曦之,面前的两个人易召南和林止水皆是一脸惊慌的坐在那方石凳上一动不动。 “他们怎么了?”乔苒确认他们并未被束缚。 “香毒。”阿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黄子久就是死于这种香毒。眼下他们还没事,只是若最后如玉不为他们解毒的话,他们也会同黄子久一样死去。” 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涌入鼻间,这香味……乔苒看了阿生一眼。</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露端倪 天色瞬间暗沉了下来。又是突如其来的雨吗?乔苒抬头望天,没有雨。只一轮橘红色的弯月悬挂在天际。 “人呢?”她喃喃。 前一刻不是还在看如玉,还是一片晴天大好,怎么下一刻人便不见了?她似乎还在裴府,但除了她自己,她看不到别人。 前方一片蒙蒙,仿佛蒙着一层雾一般。 这不对劲。 突然发生的一切有别于她的认知,乔苒掐了自己一把,而后吃痛的叫了一声。不像是在做梦,会痛。 “阿生?”她叫了一声。 无人回应。 周围莫说人声了,连蝉鸣虫叫都没有。 没有妖魔鬼怪,只有寂静无声,一切仿佛陷入了死寂一般。她就像被困于这个无声无息的牢笼之中。 “有人吗?”乔苒只觉自己仿佛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 “解之,这是怎么回事?”裴曦之看着突然不对劲的乔苒,怒看着一旁的阿生,不,张解。 此时他已揭去了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容。 裴曦之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阿生哪有这么多话?张解素日里易容最喜欢借着阿生那张丢入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脸出门,方才听这个阿生说了那么多话,他便知道这个不是阿生,是张解。 “你这画中案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人绑走了易召南,极有可能要将易召南灭口,却还将乔小姐带了过去。”张解说着皱眉道,“我只是怕易召南有个差池,临死前也要做些什么来。” 面前坐着一动不动,已濒死的易召南和林止水在他眼里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什么意思?” “你不懂。”张解看了他一眼,道,“眼下等易召南死了,我就能将乔小姐从易召南的幻术中拉出来了。”说罢这句话他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裴曦之有些怔忪,面前的一幕委实太过古怪了。 如玉和那个婆子死在地上,面前还有两个濒死的人易召南和林止水,他同张解在一旁看着他们,等他们身死。 “你不救他们吗?”裴曦之沉默了片刻,问张解。 张解摇头:“我救不了。如玉既然敢服毒自尽,就代表这香毒的解药已经毁了,她有十足的把握易召南和林止水要等死,我说的是真话。” 虽是真话,可这样看着他们绝望身死,还是让裴曦之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总该做些什么啊!”他道。 张解想了想:“那要不然你让人去房中拿两条毯子给他们盖上,免得他们受凉?” 这话一出,成功的让裴曦之一噎,人都在等死了还怕受凉?他喃喃:“我怎的感觉你这话就像……” “像你大哥说的对不对?”张解轻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时候我觉得裴先生这些大实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作为裴氏“之”字辈最小的嫡子当然也听过那位“之”字辈最年长的兄长的名字,只是那位名唤宗之的兄长性情古怪,鲜少将自己当做裴氏子弟,兴许是自小在国寺长大的缘故,他口中这些“大实话”总能让旁人一噎,想反驳却又无处反驳。 不仅如此,这位“之”字辈的嫡长子还总是喜欢随身带着各式干果点心还有糖球,多大年纪的人了活的还像个孩子似的。 裴曦之沉默了下来。 …… 乔苒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摸索了多久,只是这样毫无生气的牢笼将她困的渐渐生出一股绝望而烦躁的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解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寻个有水的地方,跳下去。” 乔苒四处张望了一番:“张解?你在哪儿?” 一阵沉默之后,张解回她:“我没有办法进来,你瞧瞧你近处有没有什么湖。” “一旁的荷塘可以吗?”乔苒看着身边的荷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看还一片死寂的荷塘之上仿佛有风拂过一般,荷塘上荷叶莲蓬微微摇晃,仿佛一下子注入了别样的生气。 “听我说,你不要怕。”张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乔苒松了一口气,心中稍安,嗯了一声。 “你在易召南的幻术所铸的幻境之中,这是他死前所铸的幻境,方才他还未死,我是只等他死了,趁着短短一刻幻境无主,入口未闭才能同你说话,我人却无法进不来。” 乔苒又应了他一声,看着脚下浑浊的荷塘迟疑了片刻之后,闭眼纵了下去,身下仿佛有千斤之重一般,才跳下的那一瞬间,就有一道大力将自己往下拽去,耳边仿佛有风声鹤唳,隐约还听到几声夹杂其中的尖啸声,鬼哭狼嚎一般。 这种失重的大力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消失了。 听到裴曦之一声试探似的“乔小姐”响起时,乔苒这才睁开了眼睛,眼前又是熟悉的一幕。 裴曦之、死去的如玉和那个婆子,还有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的林止水和易召南,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人身上披了两条毯子,看起来不伦不类,有些滑稽可笑。 “没事了?”张解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 乔苒回头看向他:“多谢你方才将我拉回来。” 裴曦之看她眼中不见半点吃惊的样子,不由奇道:“乔小姐,你便不觉的奇怪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阿生哪儿去了?他又为什么穿了和阿生一样的衣裳?”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阿生是假的。”乔苒道,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她一闻便知道身边这个不是阿生,是张解。 不过比起这些个小事,乔苒回头看向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的易召南,惊讶道:“易召南是阴阳术士?” 张解点了点头:“你方才是不是看了他的眼睛?” 乔苒嗯了一声:见易召南和林止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便看了几眼。却不知道这几眼让她遭够了罪。 “他在死前用他的阴阳眼建了最后一个阴阳幻境,将你拉了进去,”张解说着顿了一顿,“他如此样子除了将你拉进去,也无法在幻境里做手脚,所以你会被困在一个静止不动的幻境之中。” “若是两个时辰之内,你没有离开这个阴阳幻境的话,你将永远留在这个幻境之中。”张解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只有这幻境的主人才能将你带出来。” 可易召南身中无解之毒,早就死了,所以如果不是张解恰好在场,教她走出来的话,她将永远留在里头。 “若是出不来,你的身体会变成活死人。”张解说着顿了顿,看向她,“易召南死之前只对你一个人用了幻术。” 一道惊雷撕裂天空,大雨瓢泼而下,站在亭外的两个人瞬间被大雨浇透。 乔苒看着张解,他目光清亮的朝她望了过来。 原来如此,她心道。自焦娘子死后,她便猜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替焦娘子的位置。却不想对方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在她不知不觉间,便已出现在了自己的周围。 是易召南。 不过,现在,这个易召南已经死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常来坐坐啊 “看来这段时日你们过得不错啊!”丫头说完,正主乔苒开口了。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大抵也是关了半个月,担惊受怕的,不止方秀婷和方秀文两个主子,就连她们身边的奴仆下人都缩着脖子,仿佛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蔫蔫的。 往日里耀武扬威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一个官差便在此时走了过来,似乎对她们这一行人站在这里有些不耐烦,官差皱眉道:“好了么?没事就回家去吧,莫要留在这里了。” 大人下了命令从午时开始抓闹事的文人,过会儿他们便要过来将大牢清扫一番了。 方秀文不知想到什么了一般,双目蓦地一亮,大声喊道:“差大哥,我们要告官!” 这等时候还告官?真是添乱!官差脸色一僵,却还是耐着性子问她:“你要告什么?” “她们……她们抢了我们在布庄买的缎子!”方秀文指着乔苒道,“她身上的便是我们买的。” 官差转头看向乔苒:“是这样么?” “不是啊!”女孩子扯了扯身上的襦裙,被指抢人东西,她依旧神情平静,“这是我家红豆捡来的,就在这牢里捡到的呢!差大哥若是不信,请那个名唤唐中元的官差过来一问便知。” 一方说的有理有据,一方张口就来,官差哼声道:“我这就去请唐中元,哪个说了假话,妨碍官府办事,哪个便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面!” 又要关进去?方秀婷狠狠的瞪了还未来得及出口的方秀文一眼,忙出声道:“她记错了,是我们扔的,我们扔的。” “既已扔掉了,那就不是你二人的了,旁人捡的也与你二人没什么关系。”官差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没事快走!不要妨碍我等官府办事。” 方秀文似乎有些不愿意,白了方秀婷一眼:“就你话多,若是找来布庄的老板……” “你还嫌折腾不够啊!”方秀婷愤怒的尖叫了起来,“你自高兴折腾自己折腾去,便是找她打上一架都同我没什么关系。”她指着乔苒,大声道,“我要回家!” 不说这一句话还好,一说这一句,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想回家!她想回家啊!谁高兴折腾谁折腾去,反正她是不高兴了。不喜欢那扫把星大不了下回绕着走便是了。想这几个月,她出门统共撞见这扫把星三次,头一次,惹得黎大小姐被骂,连累她好不容易快接近黎大小姐的机会也泡汤了;第二次是黎家的茶话宴,绿意死了,她也险些被连累个半死,好不容易才将这条命救了回来;第三次便是这一回布庄,直接被关进了大牢。真是一次比一次厉害,她是不敢折腾了。有些人,这辈子还是不要再撞见的好。 方秀婷说罢这话便带着几个身边的奴仆跑了。好在金陵府衙的官差还算厚道,身上的钱财没有充公,她还能叫辆马车回家。 眼看方秀婷跑了,官差又看向方秀文:“你呢?还走不走?” 方秀文脸色一僵,正要说话,忽听一旁一道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三小姐,”女孩子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常来这里坐坐啊!” 方秀文脸色大变。 就连一旁的官差此时也听出了几分不对劲来:这里是府衙的大牢,让人常来这里坐坐?这笑的一脸温柔的女孩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吧! 不知道是方秀婷跑了,觉得自家气势不足还是什么旁的缘故,方秀文双唇动了动,指着乔苒的手颤了许久终究是收了回去。 临走前恶狠狠的留下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要回去告诉祖母!” 眼见乔苒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方秀文冷笑:“我让祖母来收拾你……” “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孩子脸上的笑容仿佛更灿烂了不少。 “也欢迎方老夫人常来坐坐啊!”她道。 方秀文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 …… 相比一回来就跑进母亲房中,两个人抱头痛哭的方秀婷和方二夫人,方秀文才回到家中便被方三夫人领进了佛堂。 今日的金刚经似乎已经念完了,方老夫人正坐在佛堂前的蒲团上抄写着经文。 “娘,”方三夫人小心翼翼的上前喊了一声,又伸手推了一把方秀文。 方秀文当即红着眼睛喊了一声“祖母”,而后眼泪就簌簌地往下落。 “把眼泪收了,”方老夫人连头都未抬一下,抄写着手里的经文,“不如便滚出去。” 方秀文吓了一跳,本能的看了眼一旁的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脸色一僵,干笑了两声,上前再次喊了一声“娘”。 “什么事?”方老夫人笔下不停。 “是那丧门星……”方三夫人急急的说道,“她又作怪了……” 抄写经文的手顿了一顿,方老夫人抬头瞥了她一眼:“听起来她还挺闲的,天天作怪。” “娘说的不错,”方三夫人挤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凑了上去,“那扫把星可不就是闲的吗?大抵大嫂当年补贴了她不少,以至于她也不用记着生计,天天寻孩子们的不是……” “你大嫂有没有补贴她我心里清楚的很,”方老夫人说着一声冷哼,“是你二嫂被她拿住了把柄,诳走了两千两。” 两千两!方三夫人吓了一跳,这都快赶上她存的私房钱了!周素娘又在账面上动手脚了不成?她心忖。若真是如此,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夺了她的管家权,然后…… “看你这样子也知道在惦记着那些事!”方老夫人将手中的笔架在笔架上,似乎有些不耐烦,“那两千两不是账面上的,是你二嫂的私房银子,尽数落到了她的口袋里。” 周素娘这个蠢货!方三夫人脸色讪讪的低骂了一声:若是没有那些银子,这扫把星眼下想着怎么活都困难,哪还有力气来作怪? “人之初,性本恶。”对于方三夫人的心思,方老夫人浑然不在意,只突然低低念叨了一句,“果真啊,你看她如此倒霉不是没有理由的。” 方三夫人和方秀文听的一头雾水,倒霉是说那她摊上“扫把星”的名头,人人避之不及吗? 方老夫人显然并不在意方三夫人和方秀文听没听懂,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道:“这是个天生的恶人。” 生下来就不是个好东西,是个祸害难怪老天要让她受罪。所以,对祸害使手段怎么能叫害人呢?那叫替天行道。 这是行善啊!方老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行善之事,自然人人皆要做得。</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封道 当然瞒不住。到时候家里怕是又要闹起来了!文竹苦着一张脸看着公子和那两个人离开。 公子是好心,看到人走丢了,帮个忙罢了。不管是谁,公子都会帮忙……呸!这话骗他都不行还骗大小姐? …… “是在哪里不见的乔小姐?”黎兆问道。 乔书将他带到了他们分开的地方:“我们是在这里分开的,阿生说乔小姐去追人了,才走了没几步,突然涌来一群人,就看不到乔小姐了。” 黎兆沉默了一刻,周围人群涌涌,再往前几步就是秦淮河,水流不急,却船多人杂,穿梭其中,要藏一个女子,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真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他盯着河面看了片刻,摘下自己身边的腰牌,交给乔书和红豆:“拿我的腰牌去府衙找官差来封河道。”要找人,只有将这段河道封了,一艘一艘的来找。 找官差来搜吗?红豆和乔书看的一怔,他们不是不想请官差来寻人,可金陵城一日走丢的人不知有多少,若每个走丢的都要请官差出面,这金陵府衙一天光找人都不够了。所以,要寻到一个才走丢不到半个时辰的女孩子根本请不动官差。 就算同甄大人关系不错,让甄大人出动官差来寻人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以什么名义?”乔书问他,拿了黎三公子这腰牌确实能见到那些大人,可出动官差找人总要有个缘由的。 “我想想,”黎兆迟疑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一般,片刻之后,竟自顾自的笑了,“近日贪污大案查的进展不错,有人为阻挠本官查案绑走了我的未婚妻,意欲令本官停手,本官想要捉拿凶犯。” 他自称本官。 倒是忘了,这个笑的一脸和气的年轻公子可不是寻常的读书人,他身着官袍,是来此地代天巡视的官员之一。 红豆下意识的想说什么反驳他,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人家是好心呢!眼下什么都没有找小姐来得重要。 两人朝他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 黎兆望着那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弯了弯唇角:他眼下在查的是陛下也盯的极紧的贪污大案,涉及贪污大案的没有小事,若是以这个名义……别说封一段秦淮河段,就是封城找人都没有问题。 不过,他委实不希望要到封城的地步。 在秦淮河边坐了下来,黎兆望着河面出神:刘继泽那些人当然不傻,乔小姐被绑同贪污案多半没什么关系。今次出动,是为了他的私心。他这个年纪了,有些人成亲早的都有好几个孩子了,他爱慕年轻美丽的姑娘这没有什么奇怪的。甚至,有这样的“软肋”,对于那些提携他的大人们会更安心。 年轻人嘛,滴水不漏的谁能放心用? 所以,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他自己。“乔小姐”就是他的软肋,他为自己造了一个“软肋”,黎兆松了一口气,他请人封河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黎家。至于乔小姐,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的事,自然要做。 这就是他的理由,家里应该能明白吧! 细雨打落在河面上,升起一片蒙蒙的白雾,秦淮河面之上渺渺出尘。细雨的降临并未打落食客们的热情,河畔依旧热闹。黎兆并未撑伞,任雨丝打落在他的身上,脑中一片清明,冷冷的脂粉香涌入鼻间。 他抬头,见一艘雕着牡丹的画舫从面前经过,琵琶声铮铮传入耳中,这里是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不过他并不好此道,是以,黎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不希望乔小姐出事,毕竟这是他为自己找的“软肋”。只是,她一个女子,突然被人下了黑手,是近日里得罪了什么人吗? …… 乔苒是从钝痛中醒来的,后脑时不时的抽痛,让她本能的想伸手摸摸后脑勺,却发现手脚被人捆绑了起来,眼前迷迷蒙蒙,透着麻布的缝隙看向外头,没有窗没有人,外头只摆着几袋摆放整齐的杂物。微微晃动的杂物在提醒着她,她眼下并不在平地上,而是极有可能在河面上。 船舱中琵琶声铮铮,金戈铁马之声传入耳中。不止琵琶声,还有嘈杂的人声似从远处传来。 这些让她很快得出了自己的位置所在:她并没有走远,应当就在离荷点节不远的秦淮河面上。 她猜到自己可能会遭人暗算,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干脆,一棍兜头打来,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昏了过去,更没想到阿生居然跟丢了! 匕首就在袖袋之中,乔苒松了一口气。 对方没有搜她的身,毕竟当时阿生就在自己附近,要在阿生眼皮子底下又动手又搜身确实不大可能。有刀在,她就不怕。 阿生丢了她,应当会立即回去找张解,好在她多留了个心眼,给张解留了寻她的办法,所以,他们应当很快就会找到她。 趁着这个时候,她要看看掳她来的究竟是谁,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 …… 一阵马蹄打在沾满湿意的青石板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正在河边叫卖的摊主与食客,放佛一瞬间突然停滞了一般,嘈杂声顿消,众人呆呆的看着那些官兵踏马而来。 “发生什么事了?”得月楼的掌柜探出头去看着突然出现的官兵,那些官兵的官袍同金陵府衙的官差身上穿的截然不同。 是京城来的那些代天巡视队伍里的官兵。 “我的亲娘哟,办个荷点节都能引来官兵?”掌柜看的一愣一愣的。 是哪个官员吃点心吃出问题了吗? 官兵下马,很快他们便发现了,这些官兵并不是冲着他们而来的,而是冲着他们在场所有人。 河面封道,想要离开的食客都需仔细查验搜身之后方才放行。 “这是在做什么?”有人惊讶的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问出这话的人不在少数,黎大小姐也在问:“看样子是真有事,连官兵都过来了,三郎离开前就没说什么事?” 文竹摇了摇头:“公子没说。” 这是真话。不过,公子离开是为了什么事,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算了,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黎大小姐给了他一个白眼,小心翼翼的拿帕子捏了块点心送入口中,“我让巧儿去打听了,也不知道什么事……” 正说话间,一个丫头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微妙又古怪。 “小姐,”丫头看了眼正小口吃着点心的黎大小姐,道,“打听到了。” “什么事啊?”黎大小姐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小口茶,举止端庄又矜持,“那些个大人又寻我家三郎为了什么事?还是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贪污案?” 黎大小姐对贪污案不感兴趣,她也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心思。她在意的是三郎,那个自小便让她引以为傲的三郎。那些大人年纪一大把了,却似是白长了这么些年岁一般,什么都要指着她家三郎。 黎大小姐心中不屑却又忍不住高兴。没办法,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她家三郎本就不是一般人。 丫头的呼吸下意识的一滞,放佛预感到风雨欲来一般向后退了一步,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那些官兵是在帮三公子寻人。”</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白二十二章 见一见乔大老爷 张解看了眼她放在一边的香囊,拿起闻了闻,点头:“果然是这个味道。” 难道是凭着这个味道?乔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鼻子也太灵了吧!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张解一边拧着衣袍上的水一边道:“也不是都靠这个味道,味道散的很快,河面有风,很快便闻不到了。” “我们离得不算很远,巧的很,河道被你挖出了一条小道。”张解看了眼船舱里的铁铲道,“有些小道不大明显,我们便走了水路,方便看的清楚一些。” 有些话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乔苒也明白这个道理,正想再说两句,却见张解指着河道图上标注的位置:“你不想去看看他要带你去哪里吗?” “我是想去的。”乔苒喃喃,她从重生以来,运气便一直很好,甚至一度让她觉得老天也是站在这一边的。可这种自己是“天命之子”的想法到底没有冲昏了她的头,所以她方才还是退却了。 还好,还不算太冒进。张解笑了笑:“那现在便去看看吧!” 有他和阿生在,确实可以去看看这个周哑子接头的人了。 …… 底仓内一片狼藉,不见人影,扔在一旁的木箱子上甚至还有血迹。 这一切委实太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了。 这里又是秦淮河,要杀人藏尸委实太容易不过了。 “小姐!”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声响起,带人搜船的年轻公子眉眼间闪过一丝茫然,不知是在意外这个结果,还是别的,他神情怔怔,没有像那个丫鬟还有那个少年一样在哭,只是茫然,半晌之后,才缓缓出声道:“来人,将船上的人都带回去,严加拷问。” 众人听的一阵惊骇。 严加拷问!那不是要上大刑?看那些官差也不像是好相与的,这真是要了命了! 哭声四起,不管是官兵还是带队的年轻公子都岿然不动,仿佛听不到一般。 “你们也找来了?”一个女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带队的年轻公子似乎怔了一怔,缓缓的转过头去。 人群外,一个女孩子正往这里看来。 那个哭喊了一声“小姐”的丫鬟哭声截然而止,待反应过来便立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小姐!” 场面寂静了片刻,半晌之后,也不知是谁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似是憋了许久了,以至于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 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 谢天谢地,这个被封了河道搜寻的女子没事啊! 险些就要被抓回去严加拷问了,真是吓死他们了。 她只是头发有些散乱,衣衫上沾了些泥污,看起来好端端的,浑身上下连个伤口都没有。 “乔小姐,”那个年轻公子朝那女孩子笑了笑,“我见木箱上有血,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可将我吓坏了。” 他松了口气,仿佛真被吓到了一般。 舱内挤成一团的乐妓船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明明吓人的是他,是他将他们吓坏了好不好?这个人生的倒是一副和气温润的样子,一开口更是让人好感顿生,可……可别忘了方才是谁说要严加拷问来着? “我没事,是他的血。”女孩子指了指舱外,众人循声望去,见额头上被砸出了血的周哑子同一个身着红袍,胸前背了朵大红花的男人都人事不知的倒在地上,边上还站了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的脸色皆十分难看。 “这都是谁啊?”有人喃喃。 只是这个问题,并没有人来回答他,因为他们很快就被官兵带了出去。 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所以要关起门来说。 “今日真是多谢黎三公子。”没有想到这一次撞上了黎三公子,并且还为她出动了官兵寻人,乔苒看着他深深的施了一礼。 红豆脸色古怪,似乎想说什么,可看了看大家,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小姐很快就会知道了,她都不知道该谢还是不该谢这位黎三公子了。 黎兆抬手还礼:“乔小姐不必如此,这是应当的。” 应当的?红豆脸色更古怪了。 “这个就是那个周哑子,他进来找我要带我走时,我便醒了,所以便趁他不备制住了他。”乔苒道。 至于怎么制住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必说了。 “至于他……,”乔苒指了指那个背了朵红花的男人,说道,“是个傻子,据说有人给他找了个媳妇,他便到河边候着了。” 他们当时赶到河道上标了位置的地方,见跳出来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手,而是一个打扮的同新郎官似的傻子时着实吓了一跳。 见他傻乎乎的跑过来对着乔苒喊“媳妇”时,在场三个人脸色大变,这时候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打晕了她,准备将她送给一个傻子做媳妇。 只是这个周哑子没有料到她醒的那么早,也没想到她会随身携带了一柄匕首,割开了束缚住手脚的麻绳。更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对周哑子动手。 这柄匕首,救了她的命啊! 乔苒脸色沉了下来,这种手段多半出自内宅。对方甚至没有亲手伤她一分一毫,只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善事”,便足以让一个女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更让她肯定对她出手的是一个内宅妇人的便是那份河道图,这份河道图有多重要不言而喻。给张解、给甄仕远、给黎兆,甚至给唐中元这样的官差,都是大功一件。是让整个江南道船运繁盛一倍不止的盛事。 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为了躲避黎兆封河道搜船,对方竟拿出这样一份至关重要的河道图,究竟该说是她太招人恨还是对方太过不懂这份河道图的重要性? 不是所有的内宅女子都会将这份河道图看的比害一个女子更重要,但将残害一个女子视作比让江南道船运繁盛更重要的一定是内宅妇人。 红豆气的咬牙切齿:“真真好狠的心……”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悲愤莫名,“这是要毁了我家小姐啊!” “这傻子,我要杀了这傻子!”她说着便要冲出去。 “红豆,回来。”乔苒叫住了她,指了指凳子,“坐下。” 红豆怔怔的看着她坐了下来,低头抹眼泪。 “傻子懂什么,害人的不是傻子,另有其人。”乔苒道。 船舱内安静了片刻,黎兆缓缓开口:“这艘船是乔家的船,周哑子是乔家的家奴。”乔苒又同乔家有仇,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 乔苒笑了笑,道:“所以我想见一见乔大老爷。”</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理由 他的理由有很多。 黎兆说着,看向面前的乔大老爷:“所以,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并不全然是为了乔小姐。” 黎大老爷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正要说话,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你骗人!”黎大小姐从门外走了进来,双目哭的通红,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救那个扫把星……” “她不是扫把星。”黎兆打断了她的话,“你别忘了,这件事是府衙早有定论,凶手另有其人,同她没有什么关系。” “你还护着她?”黎大小姐气的浑身发抖,“三郎,你敢说你救她不是为了私心?” “大姐,我等现在在说正事,你怎的总惦记着这些小事?”大姐总是如此,他说到正事时,她总能要紧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黎兆心中有些不悦。 这件事他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不错。”黎大老爷缓缓点了点头,显然认同了他的解释,“三郎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我方才也细想过了,左右又没有聘书,空口一提,要揭过此事也容易的很,素问,你不要闹了。” “爹,你被他骗了!”黎大小姐气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三郎,你敢发誓你对她没有半点心思?那女人有什么好,你要好看的,以你的品貌什么好看的寻不到……” “我为什么要以此为誓?”黎兆声音加重了几分,脸色也沉了下来,“大姐,我先前只是不提。你将我每一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查的清清楚楚,到底要做什么?” “你是我亲弟弟,我做姐姐的关心你有何不可?”黎大小姐被他这一声训斥更是哭的梨花带雨,满腔的委屈无处发泄:“我是为了你好!” 听到这一句,就连黎大老爷也忍不住咳了一声,道:“素问,你管得委实太多了。” 这一点,作为男人的他忍不住要为三郎说上一句了,就连夫人将他每一日的行踪都摸得清清楚楚,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个阿姐? 男人将来总要娶妻生子的,素问也是要嫁人的,难道嫁了人还要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家弟弟不成? 将心比心,哪个人愿意被人这么管着看着?又不是吃奶的娃娃! “爹!”黎大老爷的质问似乎激起了黎大小姐的不满,她怒道,“咱们三郎如此人才,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子自然要惦记,我当然要小心替三郎看着了。喏,你看今日那个丧门星不就……” “啪——”案几上的茶盏被人拂到了地上,落地开花。 正愤怒说话的黎大小姐仿佛被人一下子扼住了喉咙,剩余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有七情六欲,自然都有发脾气的时候,发脾气时,茶盏这等手边顺手也不怎么值钱的事物自然是最好的发泄口。 一个月之内,黎家被主子发脾气摔碎的茶盏不知凡几,这没什么奇怪的。可今日,这只摔碎的茶盏是从三公子手里摔出来的。 他没有如黎大老爷那般发怒,也没有如黎大小姐那般哭喊委屈,更不是黎大夫人那样的明赞实贬的将人说的一文不值。 他什么都没说,扔了一只茶盏。 堂中立时便安静了下来,外头的文竹吓的浑身发抖。 从来不生气的三公子生气了。 这个认知不仅让外头等候的奴仆惊惧不敢置信,更是吓到了堂中的几个主子。 黎大老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拍了两下,手便一僵:他……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被自己的儿子吓到了,更何况,今日儿子这火也不是冲他来的。 “三郎……”黎大老爷咳了咳,道,“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黎兆朝他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一阵静默之后,抽噎声响了起来。 “爹,你看三郎为了那个女子竟朝我发脾气……”黎大小姐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就是先前被裴家的人嘲笑,也只是哭了一场,而不是今日这般钝痛席卷全身。 黎大老爷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头疼:“他不是为了那个女子,你不懂。”有些道理,妇孺之辈就是不懂。 连他都不想解释了,黎大老爷说这便大步走了出去。 “三郎心中自有主张,你便不要胡乱操心了。” “我不懂?我乱操心?”黎大小姐喃喃着摇了摇头,“不,明明是爹你不懂!” 从上一次茶话宴上见到女子开始,她便知道不是这样的,才不是像三郎说的那样。她的弟弟,她最引以为傲的弟弟,也是她今后最大的倚仗,今日为了一个女子,一个低贱到如污泥一般的女子朝她发火。 她讨厌那个女子,她恨那个女子。怎么老天就这么不长眼呢?为什么那个丧门星被人绑了都能回来?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头? …… …… “什么?未婚妻?”回去的路上,从红豆忐忑的声音中知晓了黎兆封河道寻人说出的缘由,乔苒忍不住吓了一跳。 “空口无凭的东西,无媒无聘的,不必太过担忧。” 乔苒还未说话,有人就已先她一步将她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她看向一旁的张解,张解正朝她望来,笑了笑,道:“那张河道图我会给交给他。” 乔苒听的一阵惊讶:河道图的价值张解不会不知道,放在谁手里都是大功一件。她虽然未必全然看得懂张解他们与那些京中官员之间的关系,但其中微妙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份河道图给了黎兆就相当于送到了那些京官的手里,乔苒忍不住问他:“你要不要再想想?” 她自己同利万民的大功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啊! “不用,他这一次封河道救人帮了大忙。” 这话一出,红豆和乔书便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次真的要多谢黎三公子了。 “虽然到底比我慢了一步,”张解又道,“但总是帮了忙的。” 正在点头的红豆和乔书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先说黎三公子帮忙,又来了一句慢了一步,这到底算是帮上了还是没帮上。 “河道图这份功劳足以抵得上这个忙了。”张解说着看向乔苒,“不用再想了,我觉得正合适。” 这样吗?乔苒迟疑的看了他一眼。真不用再想想吗? 这一眼,似乎倒让张解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又道:“黎家不适合你,这句话我不会骗你。”</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离开 “是她。”方老夫人道,“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劝乔正元出的面。” 方老太爷迟疑了起来:“兰娘,先前那件事,乔正元同她都闹成这样了,眼下她一劝,乔正元就肯出面?” 当乔正元是三岁小孩吗?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恰恰相反,乔正元这个人极其自负。 “你别忘了她对付乔正元时那些一个一个上堂的证人。”方老夫人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能说通这么多证人,必是巧舌如簧之辈。要说通一个乔正元出面,岂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能恶心我方家,乔正元一定乐见其成。” “原来是她搞的鬼!”方老太爷沉下脸来,“果真是个天生的坏胚子!” 方老夫人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缓缓开口道:“老爷,我发现我小瞧她了。” “兰娘,莫急!”,方老太爷听罢忙安抚她道:“你只是没有想到她如此恶罢了!” 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看看家里那两个女孩子,小打小闹会有的,但敢向这么多人下手的,不是个天生的祸害又会是什么? “不仅如此,我还丢了一样东西。”方老夫人说着抓紧了手里的佛珠,“这件事瞒不住的。” 方老太爷有些惊讶,似是想问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将原本欲出口的话吞了下去,安抚了她一声:“兰娘,莫急,你一定有办法的。” 自己男人有多少本事她清楚的很,除了安抚,也别指望他做别的了。方老夫人闭上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手里的佛珠捏到几乎变了形。 慈悲看来不行啊! …… …… 城中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才出了黎三公子为了那个乔小姐封河道寻人的事,结果还不到两个时辰,一纸诉状再次在城中传开了。 “来了来了来了。”肩上搭着条汗巾的伙计从门外跑了进来,对着满堂的食客兴奋道,“打听到了,是乔家要为乔小姐出面,告方家不慈!” 满堂食客一片哗然。 “先时是方家帮着乔小姐告乔家,眼下又是乔家帮着乔小姐告方家了?” “这方家和乔家如此拧巴的妯娌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还亲家,这都快成仇家了吧!” “哪里是都快,我看分明就是!” …… 满堂食客议论纷纷,免不了又要添酒水和菜食,掌柜在一旁看的眉开眼笑,忽的想到了什么一般,朝那伙计招了招手。 伙计愣了一愣,连忙跑了过来:“掌柜的,怎么了?” “往后在二楼那个位置摆张桌子,请个说书先生吧!”掌柜想了想,拨着手里的算盘,道:“饭点一过,那说书先生就开始说书。咱们得月楼的点心也是不错的,吃完饭,吃个点心再走不是也挺好的?” 光靠说书先生留客?伙计听的一愣:“这要说什么呢?是说史的还是说有趣故事的?” “都不是。”掌柜指了指场中热闹不已、议论纷纷的食客,“说这个乔小姐。” 乔……乔小姐?伙计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乔小姐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说她做什么? 掌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她在别处不有名,在咱们这金陵城可有名的很!” “我看从她搬出方家开始,这城里就没个消停的。就到现在为止,这乔小姐的事都够说上十天半个月了,”掌柜摸了摸下巴,道,“这过个十天半个月,没准又发生了什么事,还能有新的说料。” “大家就爱听个新鲜,”掌柜说着得意的瞥了他一眼,道,“我算了算,这笔买卖,稳赚不赔的。” …… “你如今在城里可是有名的很,”观主坐在蒲团上看着乔苒,“还有酒楼请了专门的说书先生来说你的事,据说也是因此赚了个满盆钵盂,就连到我这里上香的香客都开始打听起你的事情了。” “打听我什么?”乔苒有些惊讶却对此似乎并不以为意。 “打听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打听这方家和乔家的这桩嫁妆案什么时候了。”观主翻了翻眼皮,“我劝你最近还是出去躲躲来得好,玄香他们已经拦了好几回想要跑过来偷瞧你的香客了,我看往后这些跑来偷瞧你的香客也会越来越多,你不想惹麻烦就出去避避吧!” 乔苒闻言便笑了:“巧了,我也正有此意。” 她又要做什么了吗?观主皱了皱眉,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我记得观主你同余杭万宁观的观主交情不错,”乔苒道,“我想去那里借住一段时日,可好?” “你要去余杭?”观主似乎有些意外,嘀咕了一句,“我以为你又要去找那个什么张天师……” 乔苒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麻烦他。” “你还算的挺清楚的。”观主瞟了她一眼,“自己的事……我先前还以为你当真如红豆所说的那样开始少女怀春,惦记年轻郎君了。” 尤其这年轻郎君还如此出色,她若是年轻时,有个如此年轻的郎君这般不遗余力的帮自己,难免不会浮想联翩。毕竟是这样的年纪,男未婚女未嫁,有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他……”乔苒迟疑了片刻,摇头,“我和他都分的很清楚。” 这个理由其实同黎兆是一样的,黎家有家传医典《素问经》,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面临人性的抉择。而张解,则是从一开始便将话摊开来说清楚了。他要她帮他救一个人,而她也因此得到他的庇护。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此不敢生出绮念。对,是不敢。 这个如宝藏一般的秘密反而成了她的枷锁,沉重的有些过分了。如果有的选择,她真是一点不想要这个秘密。 “清楚啊……”观主想了想,点头,道,“挺好的。你也还小,不必着急。” “我不着急,往后若真是寻不到合意的,我便来你这里住。”乔苒看了看殿中的情形,“我看你这里还不错的。” “我这里可不养闲人!”观主白了她一眼,起身,“我这就给万宁观观主写信,你到时候拿着我的信过去,她自会留你的。” 乔苒也起身跟上了她:“万宁观在余杭也算小有名气了,听说当地官员商户也时常过去,是不是真的?” 观主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你……到底想问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乔苒笑道:“我想见一见余杭县令。”</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万宁观离西子湖边不远,比起玄真观傍山而立,万宁观却是闹中取静,出门不过多久便是余杭城中最热闹的街市。 万宁观的观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说话做事很是和气的模样,乔苒一行人将观主的信交给了这位万宁观主之后,便在万宁观的厢房住了下来。 因观中不留男客,阿生和乔书就住到了离万宁观不远处的客栈之中。 离开之前,阿生正色道:“乔小姐,明日寅时我便过来。”说罢便抱了抱拳,转头和乔书走了。 寅时又称平旦,这是观中每日送柴来的时间,也是值夜的真人回去休息的时辰。 这个时辰是万宁观每日最早的开门时辰。男女有别,阿生到底是男子,不能一天十二时辰都守在她身边。 原本以为第二日一睁眼便会见着阿生,只是没想到第二日叫醒她的不是红豆也不是阿生,居然是万宁观中的两个道姑。 “乔施主,”两个道姑见她醒了,无奈的解释道,“叫醒乔施主委实是不得已。” 乔苒从床上坐了起来,见红豆正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她们:“两位真人,怎的这么早?” 乔苒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估摸了一下,天快亮了,估摸着寅时才过一半了。 这个点,万宁观大多数人还睡着呢! 两位道姑道:“那位同施主一道来的阿生侠士被人打了。” 什么?阿生被人打了?乔苒和红豆吓了一跳,剩余的睡意也瞬间一扫而光!谁那么厉害居然能把阿生打了? 跟着道姑赶过去的时候,红豆忍不住发出质疑:“不是说阿生是高手吗?怎的回事?” 这高手看起来不太行啊,才丢了小姐没多久,居然又被人打了。这一举动极大的动摇了阿生在红豆心里的“高手”地位,这叫高手吗? “就在那里。”两个道姑带着她们从厢房赶到前观,指了指万宁观正中的铜钟。 在一片灰蒙蒙的天色中,一抹朱砂红似火一般闯入了眼帘。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子正坐在垂吊着的敲钟锤上,一下一下的荡着当秋千玩,她面前不远处,是站的摇摇晃晃的阿生。 “裴小姐,”阿生捂着脸,劝着坐在敲钟锤上的女孩子,“您快下来,上头危险!” 裴?听到这个姓氏乔苒松了口气,对身边两个带路的道姑道:“两位真人无妨,应是相识的。” 那半大的女孩子瞥了阿生一眼:“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顿了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没趣,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乔苒听的一怔:这还真不像诗书传家的裴家的孩子。 那带着几分稚嫩的童音抱怨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之后,转头又向乔苒他们看了过来。 这一下,倒是让乔苒和红豆忍不住愣住了。此时天还未全亮,方才又只看到侧脸,便隐隐只觉这少女侧脸似乎很精致,这不奇怪,毕竟江南裴氏子弟多以容貌俊雅著称,男子好看,女子自然也不会差。这女孩子好看一点都不奇怪。可饶是心里有所准备,在看清女孩子的正脸时,两人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番。 这女孩子与其说是少女不如说半大的女童更合适,瞧着不过十岁上下的样子,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放佛彻底点亮了周围的昏暗一般。 真是个好漂亮的孩子!看她歪着脑袋打量她们的样子,便是知道这是个才将阿生打了一顿的小魔星,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软。 正想说着什么,那女孩子却不过盯着乔苒看了片刻,向她露齿一笑之后蓦地在敲钟锤上一个翻身,几个起落向观外飞去。 经过阿生时,还踹了一脚,阿生忙出拳抵挡,整个人在碰到那一脚时,却向后移出了整整七八步远方才停了下来。 那女孩子出现的突然,离去的也突然。待到回过神来,乔苒和红豆连忙过去将阿生搀扶了起来。 “你不是高手吗?”红豆扶起他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阿生滑稽可笑的乌青眼时,忍不住问他,“怎么连个孩子都打不过?” “这不是一般的孩子,”阿生苦笑道,“那位裴小姐天生骨骼惊奇,是不世的练武奇才。” 话音才落,便见乔苒和红豆看着他,还未走远的两个道姑也停了下来,望过来的眼神十分微妙。 最后,还是红豆开口了:“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打不过一个孩子,连这种话都编排了起来。 对上众人一脸不信的目光,阿生苦笑了两声:“你们不知道,她是……”说到一半,他却似是忽地想到什么了一般不再说下去了,只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算了,她应该就是正好路过,我们不必理会。” “不理会吗?”红豆想起方才那孩子漂亮的脸蛋,却忍不住担忧道,“她才多大,一个人在外面乱晃,不怕撞上拐子吗?” “哪个拐子不要命了敢拐她?”阿生揉着自己的乌青眼忍不住道了一句。 乔苒记起方才那女孩子一脚将阿生踹出七八步远的样子,倒是信了几分,更何况听阿生说话的口吻,他与这女孩子似是老相识了,比起他们应当更熟悉那个女孩子。 不能以貌断人。就像方才那女孩子在伸出那一脚之前,谁能想到这个放到旁人家里害怕被拐子拐丢的女孩子能将一个大男人踹那么远? 她此行余杭是为了见这余杭县令,正事要紧。在观中用了早饭之后,乔苒便让红豆去向这万宁观观主打听万宁观近来上香的香客。 只是没成想,红豆还未来得及踏出房门,便见今儿天还没亮就来找他们的那两个道姑又领着两个县衙的官差过来了。 “这万宁观的真人们真是忙!”红豆揉着有些发黑的眼底,道,“我们才住了一晚上,这些真人都跑了几回了?” 乔苒看着那两个被领过来的官差,只觉得有些奇怪。万宁观的厢房除了她和红豆之外没有住旁人,所以,那两个官差一定是冲她们来的。 她是想见余杭县令,只是还未想好怎么见这余杭县令,怎的这县衙的官差便自己寻过来了? 乔苒有些诧异。</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玄妙 “你去也不用多说旁的,就说本官近日对余杭县令杜子衡政绩颇为赞赏,派你去余杭体察民情。”甄仕远想了想,道,“其间,若是乔小姐有请你帮个忙,跑个腿什么的,你也要帮一帮,毕竟人家一介女流,有好多事不方便亲自出面的。” 这话说的……唐中元听明白了甄仕远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去余杭找乔小姐,然后听乔小姐差遣嘛! 他应声离去。 待到唐中元离去之后,甄仕远挥了挥手,心腹官差也施礼之后退到了门外,只甄仕远一人独坐在屋内。他压着手边卷宗的手突然敲了敲:“方家这么厉害吗?竟然能左右金陵府官员的调动?” 这真是了不得的事啊!瞧着不声不响,突然咬了你一口,这一口还能咬你三十多年起不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可不是光叹杜子衡运气不好。眼下他也是金陵府尹,若是方家突然也给他来一口?甄仕远发出了一声冷哼。 真是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如裴家那种放到明面上的权势是不同的,谁都知道如今的左相裴行庭出自金陵裴氏,位极人臣。你知道他的权势,知道他的背后,家中子弟虽有权势做靠山,整个江南无人感欺。可放到明面上的权势,既是靠山,也是桎梏,裴氏子弟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有些事情反而不能做。所以,他不惧。 可这种素日里一声不吭,突然跳出来咬你一口,要你命的权势与那种明面上的权势是不同的,防不胜防啊! 再者说这方家,素日里那般样子,家中小辈也不像成才的,得罪过方家的,别说他府衙了,就是整个金陵城也有不少。谁知道它什么跳出来咬上一口? 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既然这般厉害,为何要做出人人可欺的样子?方家……方家的背后又到底是谁? “算一算,我平日里也没少给你方家下脸子,”甄仕远喃喃自语,“你能弄走一个金陵府尹,安知能不能弄走第二个。” 这等时候,正是他升迁的关键时候,可不能让莫名其妙的人跳出来搅了局。 这方家背后到底是谁,自然是要弄清楚的。 ……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唐中元,红豆忍不住得意:“甄大人还挺看重我家小姐的嘛!也是,毕竟我家小姐这般厉害!” 乔苒笑了笑,看向唐中元:“甄大人派你来应当不是仅仅只是为了看我吧!” 唐中元点头,搬出了甄仕远的说法:“甄大人近日对余杭县令杜子衡政绩颇为赞赏,派我来余杭体察民情。” 乔苒听的忍不住挑眉,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你传信于甄大人吧,就说我知道了。” 世事如棋,有些时候冥冥之中的一步更是神来之笔。 就像方老夫人大抵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次动手,丢了河道图,更没有想到河道图的红利足以让金陵府尹甄仕远升迁。 升迁的官员自然要举荐继任官员,杜子衡的政绩如此显眼,想来也是入了甄仕远的眼。一旦入了甄仕远的眼,那么势必要查一查杜子衡的过去。一个不声不响毁了一位金陵府尹的人物突然进入了视野,这于升迁在即的甄仕远看来,怎么可能不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毒蛇嘛,谁不怕? 甄仕远这个帮手来的委实太过及时了。 如此看来,是不是还要感谢方老夫人对她的动手?这一切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步一步之精妙就连她也不曾预料到。 所以就说她运气还是不错的。 当然,不管是她还是甄仕远胆敢触碰这条毒蛇还是有缘故的,当年杜子衡的事发生在三十多年前。 当时的天子不是现在的天子,当时的重臣怕是也早致仕,否则,这等厉害的权势怎会让她姨母一家滞留在长安不得归来? 因为权势不如当年了,所以,她敢碰这条毒蛇,甄仕远也敢。 这真是所有的事仿佛一个圈,若是权势还是那般厉害,姨母一家没有出事,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更没有她的重生。 比起她自己查,甄仕远的消息显然会比她来的容易的多。 让唐中元去信是告诉甄仕远她明白了这件事,想来甄仕远很快就会给她消息了。 …… 果真是玄妙的配合,收到消息之后,甄仕远也笑了,其实论理,他与这位乔小姐并不算熟识,可这样的配合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要是自己的属下该多好啊! 这个念头一出,甄仕远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招来心腹:“去把老周头叫来。” 这个同样呆了三十多年的老狱卒想来也会知道一些什么。 他要先听听,在那时的外人看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 走了二房那一对母女,整个方家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白日里男人不在家,家里的主子除了方三夫人和方秀文两人之外,便只有佛堂里的老夫人了。 没了总是斗的你死我活的妯娌和姐妹,方三夫人和方秀文脸色却愈发的蜡黄。 这倒不是因为随着老夫人吃素吃的,而是另外一种感觉。每一日都跪在老夫人身后听老夫人念金刚经,老夫人也不曾打她们,骂她们,只是偶尔会看她们两眼。 两人跪的如坐针毡,每一日从佛堂出来,都会出上一身的冷汗。 如此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倒是让方三夫人和方秀文开始怀念起了以往总是争执不休的妯娌和姐妹。 今日似乎有些例外。 方三夫人坐在蒲团上,与身边的方秀文对视了一眼,两人看着闭目不语的方老夫人,张口无声的比划着。 “老夫人睡着了?”方三夫人有些惊讶。 方秀文认真的看了片刻,点头。 往日里能念上一天金刚经岿然不动的方老夫人今日居然睡着了。 正诧异间,方秀文又盯着老夫人看了片刻,看向方三夫人,指了指自己山根处,无声比划了起来。 “娘,你看祖母这颗痣怎么看起来没有那般红了?发黑了?” 是吗?方三夫人连忙望了过去,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面前闭目不动的方老夫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方三夫人与她一个对视,蓦地“啊”一声尖叫了出来,整个人吓的瘫软在地。 她说不出来那一瞬间看到的是什么样的眼神,只觉得这眼神阴凉的让她如芒在背,自脚底生出了一股寒气。 方秀文将她扶了起来。 方三夫人张嘴,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娘。” 方老夫人木然无波的看向她们:“我方才做了一个梦。”</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喝茶 看完了帖子,乔苒并没有让红豆留下那张求神医的帖子。 人命贵重,所以自古以来,医者总是一份令人尊敬的职业。可惜她没有那样的本事,自己身上的秘密,她直至如今都没有弄懂。 而人命,不是她能够胡乱试验的产物。 比起这个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却只能任她等着。甄仕远那里的消息还没有传来,那位杜大人也迟迟出游未归。在万宁观呆了几日,许是看他们一行人呆在观中无聊,观主特意送了张茶帖过来,说是香客送的,请他们喝茶。 茶帖来自余杭有名的百年老字号容福斋,据说是到了新茶,请一些熟客过去品一品。 “我等出家人也品不出个好坏来,”观主道,“容福斋里热闹,我等便不凑这个热闹了。乔小姐若是没什么事,就去容福斋看看吧!” 容福斋离万宁观和府衙都不算远,从万宁观走过去不过半个时辰。红豆再次感慨了一番万宁观的便利。这地方真是方便,不管是去府衙还是去喝茶吃点心都不用多久。 余杭人好茶,听说容福斋来了新茶,过来品尝新茶的茶客自然不少,她们到时,一楼的大堂里已经坐满人了,好在观主那张帖子分外给面子,她们居然还得了二楼的包厢细细品茶。 茶是容福斋请了,可品茶总要点心的,红豆扫了眼点心的价格忍不住咋舌。 乔苒倒是对此并不意外:不久前那个裴卿卿在容福斋吃了一顿饭,吃了一百多两,还是她付的钱,这容福斋的东西当然不会便宜。 叫了几碟茶点,便开始等茶了。 红豆一边肉痛着钱,一边看着这伙计倒弯着身子,将一壶茶嘴细长,快有半个人那么长的茶壶里的茶反着倒入了杯中,竟然半点不落。 “这个叫功夫茶!”伙计抱了抱拳头,表演过后不意外的得到了几声惊呼。 “这个还挺有趣的,”红豆小声在乔苒耳边说道,“就是贵了点。” 那两千两已经动了,红豆每一日都在为大家坐吃山空而发愁,偏小姐花钱的地方她也喜欢看,比如这功夫茶,她就看的很高兴。 “出来玩,凑个热闹罢了!”乔苒不以为意的笑道,“钱花了再赚便是了。” 这两千两原本就是为了去京城准备的,这一路上,若是她们自己去,少不得花钱的地方,为了安全着想,自然不能走那些偏僻的小道,要走官道,花钱的地方更多。 可现在她们要去京城不用自己去了,跟着张解她们去,这路上的花销便省了。 再赚吗?红豆违心的点了点头,一脸纠结的嘀咕了一句:“到哪里再去找个方二夫人来赚钱……” 这两千两是从方二夫人那里赚来的,虽然小姐没有说是怎么赚的,可这不会有假。不到半个时辰就赚了两千两,就是去捡乔大老爷撒出来的金子都没有这快的。 可如方二夫人这样的人到底不常有,到哪里再去寻一个方二夫人来? 才进门就打了一个喷嚏,方秀婷连忙伸手去搀扶方二夫人,紧张道:“娘,可是受凉了?” 方二夫人摇了摇头:“不知道,许是罗康娘那个贱人再骂我呢!” 两人回了方二夫人的娘家已经住了几日了,外祖和气好说话,住处虽然还比不得方家的一半大,可也温馨。近些年家里的铺子经营的也算不错,小富即安,日子平淡又舒适。 “还是余杭好,”方秀婷没了以往在方家的拘束,颇有几分乐不思蜀,“我不想回去了。” “好,咱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方二夫人安抚了方秀婷一句,带着方秀婷走入了容福斋,“今日容福斋来了新茶,你舅舅带咱们来尝尝新茶。” “这容福斋裴相爷也来吃过茶,”方二夫人指了指容福斋大厅正中的匾额,“还提了字,看到没?” 她娘家虽然比不得方家,只是寻常人家,可花起钱来一点都不小气,比方家那破落小气的门户好多了。 角落里一桌上有人朝她们招了招手,方二夫人连忙带着方秀婷走了过去。 “人还挺多的。”方二夫人看了看有些感慨,“看来都想沾沾这相爷尝过的茶是什么味儿呢!” 方二夫人的兄弟在余杭开豆腐坊,因祖上出过两个秀才,也算勉强沾了个“书香门第”,不过到底还是勉强。到了方二夫人这一代,老周家的人皆只在私塾读了几年书,识得几年字便出来了。 不过老周家的人书读的不行,但家业倒是守的不错,当然,同乔家的祖业没得比。祖上留下的豆腐坊到了方二夫人兄弟这一代都在余杭开了三家了,也能算得上衣食无忧,富足安乐。 方二夫人的兄弟嫂子并两个孩子也是实诚人,大抵是离了方家,回了自己娘家,也或许是在方家那几日实在磨了不少性子,方二夫人和方秀婷没了往日的尖酸刻薄,人也温顺了不少,高高兴兴的在堂中坐了下来。 “我妹子嫁的是金陵方家,祖上出过大官的。”开豆腐坊的周老爷向自家的婆娘介绍道,“我便说她人好得很,同我们坐这里不会发脾气的。” 在附近的街坊四邻眼里,方二夫人是高嫁进了金陵的大户人家做了夫人,往年除了逢年过节送回家的礼,人从未回来过。让大户人家的夫人同她们坐大堂,周老爷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解释道:“容福斋的包厢不好订,我等寻常开豆腐坊的订不到,委屈妹子和外甥女了。” 方秀婷听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看!这就是她外祖家的人,比起听起来高高在上的方家真是好太多了。方家的日子到底如何,她和娘最清楚了。 周老爷见自家外甥女突然哭了,也吓了一跳,手无足措的看了眼自己啊婆娘,正想说几句安慰一番,却忽听一声重喝,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几个男人身后背着刀,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堂中原本嘈杂的说笑声放佛被瞬间掐住了喉咙一般一静。 几个伙计也变了脸色,互相推了推,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伙计苦着一张脸站了出来:“几位爷,容福斋今日满客了,您看……” “满个屁!”那几个男人怒吼了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唰”地一下指向了二楼左手方的一间包厢:“那间不是空着吗?” 空着是因为城中的陈老爷定了包厢,却突然受凉得了风寒没来。 如此煞气腾腾的样子,掌柜和伙计也不是没有眼力界的人:对方一脸来找事的样子,他们可不想招待。 伙计想了想,便道:“几位爷带着刀呢,真是不巧了,那旁边的包厢是万宁观的客人,这出家人受不得煞气,您几位看看要不还是挑个旁的日子再过来?” 万宁观在余杭也算有些名头了,香火还算灵验,城里的百姓往日里听到万宁观的名头都会给几个面子。毕竟事关佛祖、道祖之流,一般人都不会得罪。 也不知道今日搬出万宁观来管不管用。</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章 你这妹子哪来的 虽然来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可眼下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任谁都无法想到的,以至于措手不及的官差自己都害怕的尖叫了起来。 待到平复下内心的慌乱,开始安抚茶客时,荣福斋里早已一片狼藉。其实真正由恶霸劈坏的只有一桌被长刀波及的茶客,但后来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晃的茶客们彻底将荣福斋搅了个底朝天,还有受惊的茶客跑到荣福斋外的大街上乱叫的。 这一声声“头来了”的叫喊引来了更多不明所以的百姓的围观,等到官差开始安抚时,荣福斋里斋外已有不少人了,有外面的行人跑到荣福斋里看的,也有里头的茶客跑到外面喊的。 真是一片混乱。 为首的官差看的头疼欲裂。 “不要叫了,不要叫了!”他大声喊道,“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刚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嘴巴子,在余杭,这样大白天的死个人还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嗡嗡的听的人头脑昏涨不已。 “杜大人呢?这么大的事赶紧让杜大人回来啊!”有人建议道,“可吓死人了,大白天的,一颗头飞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已经派人去找了。”守在荣福斋门口的官差说道。 官差头领走到正中,看向那个被溅了一身血正环顾着四周的女孩子。 “你……”他才说了一句,便听到一阵尖叫声响起。 二楼的包厢里一个女孩子奔了出来,喊着“小姐”向她奔来。 虽然错过了最慌乱的情形,这包厢门一关隔了外头的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但后来一连串的尖叫声还是传了进来。 连表演功夫茶从未失手的伙计都失了手,被吓了一跳。 开门之后就看到了满堂的狼藉。 说是去茅房的乔小姐带着一身的血站在堂中,可将他们吓坏了。 “我没事。”乔苒朝红豆他们点了点头,道,“血不是我的。” 不是小姐的啊!众人松了一口气,问道:“那这血是谁的?” 一旁的官差见状忍不住咳了两声,指了指前后院天井处,倒在绿竹丛旁的一句无头尸首,道:“是他的。” 几个官差已经过去看了,此时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但见绿竹丛中,一条细的几乎微不可见的铁丝正牢牢的绑在两头墙面的钩子上。 铁丝上滴落的血迹几乎已经证实了这就是让那恶霸身首异处的凶器。 “原来是铁丝啊……”官差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原本挥刀砍人的人一瞬间自己身首异处,这铁丝的威力真是惊人啊! “乔小姐。”待到回过神来,官差喊了她一声。 乔苒抬头看了他片刻,恍然:“是这位差大哥啊!” 先前裴卿卿在荣福斋吃饭不给钱,就有两个官差过来寻她,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一个。 那官差点了点头,道:“乔小姐怕是不能随意回去了。” 毕竟死了一个人,怎么死的,总要说清楚。 乔苒点头,道:“铁丝是我的。” 红豆等人顿时变了脸色,他们并未看到方才的状况,只是联想到砍断人首级的凶器来自乔苒,怕她因此陷入牢狱之灾。 “无妨,我等都看到了,是他在追杀你。”官差安抚了乔苒一句,眼见同她一起的几个人脸色稍缓,这才看向他们的身后。 几个官差带着几个被捆绑成一团晕过去的人走了过来。 瞧这几个人的打扮,似是荣福斋帮忙的奴仆伙计。 一桶水浇下去,奴仆伙计也醒了过来。 “有几个恶汉将我等绑了,打晕了我等……”醒过来的奴仆伙计说道。 有胆大的官差将那颗头提了过来,问道:“这个是其中一个吗?” 这还真是提头来问。 被问的几个奴仆伙计当即发出了一声尖叫,昏死了过去。 好在还有一个胆大的没昏过去,睁开眼睛只看了一眼便忙不迭地点头:“长这么凶,真是化成灰都认得。” 被溅了一身血的女孩子走过去,问那几个带着人过来的官差:“你们在后头有没有看到另外四个人还有我的护卫?” 恶霸有五个,死了这一个,还有四个,她跑过来时,那四个正同阿生打斗,方才场中一片混乱,眼下稍稍冷静下来,就见官差去后院将人带了过来。 若是能看到那四个恶霸同阿生的话,这些官差不可能一句不提。 去后院查看的官差摇了摇头,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墙塌了一半,没见到人。” 看来是阿生将那四个人引走了,乔苒心头不安:她不知道她引走一个人,四个人对上阿生会怎么样,只知道阿生眼下的状况危险的很。 同乔苒说话的官差见她脸色不对,正想说几句,忽地眼角余光一瞥,道:“乔小姐,你妹子来了!” 妹子? 一个梳着双丫髻,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的女孩子站在人群中正歪着脑袋朝这里望来。 裴卿卿。 乔苒看着被官差领过来的女孩子,怔了一怔:“你没回金陵?” 问完这一句才想起自己眼下被溅了一身血的模样,乔苒觉得有些不对劲。 看热闹的人多不假,可出人命的场景,像裴卿卿这么大的孩子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中,还没有被吓哭吓跑的也委实太少见了,更遑论她还举着糖葫芦吃的正香。 裴卿卿朝她摇了摇头:“余杭还没玩几日呢,所以不回去。”她说着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打开给乔苒看,“你给我的钱花光了。” 是上回乔苒让她雇马车回金陵的钱。 这小魔星竟拿了回家的钱又在余杭玩了几日。 真是个让人头疼又无奈的孩子!乔苒叹了口气,道:“你该回家了……” “阿生呢?”裴卿卿却看了看四周,打断了她的话,“我方才在人群里听到他们说有五个恶人,这个没了脑袋死了,还有的四个呢?” 顿了顿,不等乔苒他们说话,她又道:“阿生也不见了,是他将那四个人引开了吗?” 她真的什么都没说,这裴卿卿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哎呀,不大好。”说罢这话,裴卿卿就将手里的两串糖葫芦塞到了乔苒手里,朝她摆了摆手,“我看看去!” 说罢便踩着一张没翻倒的茶桌一跳,从二楼一扇开着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一旁的官差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的目瞪口呆:“乔小姐,你这妹子哪来的?” 跑的也太快了,这谁拦得住?</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消息 金陵与余杭相距并不远,算算白日出的事,晚上收到消息,纵马赶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当然最快也是这个时候了。 第一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张解这一行人,乔苒并不意外。 看到张解出现时,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事情,做的时候不会觉得多害怕,当时凭着一腔勇气做也做了,但做完之后的后怕却是接踵而来的。 那把刀险些就要断了她的性命,只是她跑的更快,也算的更准,当然还有运气,她从重生之后的运气一直都很好。 她心里念头杂乱,一时眼神便有些放空,等到回过神来时见到的就是张解那张突然放大的脸。 离得太近,依稀还能看到他眼中血丝遍布。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片刻的安静之后,张解笑着摇了摇头。他方才见她神情茫然,以为她还在为昨日的事情感到惊惧,便做了个有些失礼的举动,凑上去看了一看,却没料到这举动把她吓了一跳,倒是惊醒了她。 “我没事。”乔苒摸着脖子苦笑,“总之,我现在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至于当时的惊惧、害怕,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当时还真没感觉到什么。 张解点了点头,道:“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乔苒当即便看了眼一旁的红豆。 于某些事情上无师自通的红豆当即就把乔书和唐中元拉了出去,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有些事情该告诉你了。”张解看着乔苒道。 乔苒点头:“我想也是时候了。” 她被张解发现自己那个秘密已经有几个月了,直到此时才受到了第一次冲她而来的刺杀,先前被方二夫人带着出城误打误撞那次不算。而这一次的刺杀,她已经预感到了与她的秘密有关。 “你的事情,我并未传书长安,”张解说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除了你我之外,此事应当只有承泽与和修知道。” 乔苒抬眼看他:“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人做的吧!” 这句话一出,不止张解,就连乔苒自己也笑了。 “应当与他们无关。”张解摇头,“不是我偏袒他二人,而是他二人早知道此事了。若是要动手,选在阿生来之前,我等离开金陵那段日子更容易得手。” 那时候,她身边除了红豆,什么人都没有,真要动手,别说如今日这般来了五个了,就算只来一个,乔苒也多半是撑不过去的。 “更何况,他二人没有理由要对你动手。”张解说着顿了一顿,缓缓开口了,“陛下登基十三年,膝下只要一子,就是如今只八岁的大殿下。” 果然这世间的恩怨情仇,归咎到底逃不开钱、权、情、名四个字。 这件事,事关“权”这一字,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权”,是真正的皇权。 “如今的大楚,男子女子相差并不算大,但有些时候,男子与女子还是有区别的,譬如子嗣,”他道,“子嗣一事上,受苦多的还是女子,不是男子,这种事放到寻常人家里就时常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放到陛下身上,麻烦更大。” “陛下新立,朝政不稳,为稳朝政,陛下废寝忘食,日夜为国事烦忧,这一稳,就稳了近五年。等到朝政初稳,陛下已年二十。” 乔苒恍然:二十岁这个年纪在现代社会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可在大楚这个时代,已经很晚了,尤其女帝身上肩负着国家的重任,子嗣一事事关重要,不容有缺。 “宫中入了一批皇夫,”张解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咳了两声,“陛下有所考量,所以这些皇夫没有一个是出自真正的权贵之族的,皆是些寻常家族中的男子。” “很快,陛下便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大殿下。”张解叹了口气,道,“陛下生大殿下时可谓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生了下来。” “虽然太医对此并未说什么,但有些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譬如陛下日后子嗣艰难,如无意外,大殿下或许会是她唯一的子嗣;又譬如大殿下身子自出生起便不大好,”张解说着看向乔苒,“出生时是太医署和阴阳司拼劲全力才保住的性命,只是这性命保得了一时却保不了一世,大殿下的身子一直不好。” 乔苒已经明白了:“所以,我可以救大殿下?” 张解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药人的血能为大殿下续命,只是……这一续,怕是停不下来了。” 也就是说所谓的药人将一直为大殿下而活,这也是他先前一直犹豫没有传书长安的缘故。若是一早传书长安,她早就被陛下派的人来接往长安了。 因为年幼时颠沛流离的一些经历,以至于他对性命十分看重,皇族的性命是命,难道寻常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可这些话不能说,就连对上谢承泽和徐和修二人,这些话都不能说。 “陛下只可能有一子,而这一子很可能活不下去。这个位子总有交出来的时候,若是大殿下有个什么意外,陛下的位子迟早是要交给宗室的。” “宗室中人自然不希望大殿下活着,而且让大殿下活不下去的法子委实太过简单了。”张解说着看向乔苒,不无意外的见女孩子挑了挑眉,显然她已经听明白了。 “什么都不做,大殿下就活不下去。”乔苒道,“如果这时候冒出一个药人来让大殿下活着,显然打破了不少人的黄粱美梦,所以比对大殿下动手,引来陛下的震怒,以至于丢掉未来可能的夺储机会,不如直接对这个药人动手来的好。” 毕竟宗室中人不在少数,若是直接动了手,惹怒了陛下,只会白白便宜了旁人罢了。 “我查到你是药人的消息是几天前出现的,”张解看着她,道,“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才被宗室请来了塞北飞鹰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来买你的命。” 乔苒闭了闭眼,心里亮如明镜:“借刀杀人。” 一个消息,就足以引来诸多人前来取走她的性命。 “所以,”张解看向她,问道,“你可知道是谁发出了这个消息?”</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医治 再三确认这两个女子见的只是黎老太爷之后,门房进去禀报。 黎兆确实不在家中,出面的是黎大老爷、黎大夫人并黎大小姐。 一见到蒙着面的女孩子,黎大小姐便冷哼了一声:“这里没有旁人,既然见不得人,就请回去吧!” 传闻说这位黎大小姐高冷,见了方知这不是高冷,是高傲。 水行冷笑:“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见人一面便口出恶言,拒人于千里之外,难怪听闻黎大小姐都十九了,还找不到婆家。如此的女子,换做我是男子也不敢要啊!” 在场的黎大老爷、黎大夫人并黎大小姐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自家的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这两个刚上门的外人如此说来,岂不是不将黎家放在眼里? “来啊!”黎大老爷当即站出来喝道,“把这两个冒充神医纠缠我家三郎的女子扔出去!” “谁敢放肆?”水行抬手扔了块腰牌在黎大老爷面前的桌子上。 什么玩意儿?黎大老爷当即伸手抓起腰牌就要扔出去,可眼角余光扫过腰牌上的字,不由吓了一跳。 大楚官员腰牌正面刻官职名,背面刻官职等级。 这一块腰牌,正面刻了“天师”二字,背面刻“正三品”官职位。左下角还有别于寻常文武百官的阴阳司的标志。 正三品阴阳司天师。黎大老爷吓的手一抖,险些没有拿稳那块腰牌。 又一个天师,既那位张天师之后,又冒出一个天师来。 这大楚那么大,好端端的天师不在长安呆着,都跑到金陵来了不成? 看着眼前的三人目露惊骇之色,水行冷哼了一声,拿走了腰牌。有些人就是这样,踩低捧高,不亮出点身份,惯会趾高气昂的装腔作势。 “这天下不是只有你黎大小姐能蒙个面纱的。”她们在金陵呆了有一些时日了,对这位黎大小姐的作风颇为不喜。 被呛了一句的黎大小姐脸色青白交加,很不好看。可碍于对方手里那块腰牌,不能发作,只紧咬着下唇看着她们。 那位蒙着面的女子待到手下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说了一通之后,才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一张令人惊艳的脸。 可在场三人没有一个目露惊艳之色,相反的脸色还有些难看。 没办法,对着这样一张脸,他们委实难以生出什么好感来。要说像吧,也说不出哪里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五官组合在一起总能让他们想到一个人,一个让他们实在难以生出好感的女孩子——那位乔大小姐。 带人前往老太爷院子里的小厮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不是他不知礼,而是眼下的情形委实有些古怪。 这两个贸然登门自称神医的女子被带往老太爷院子里医治这不奇怪;老爷、夫人与小姐他们没有刁难这两位女子,大概……也不奇怪,兴许是今儿心情好,也或许是转性了也说不定;奇就奇在老爷他们的态度:小心谨慎中带着几分讨好。 讨好一个上门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老太爷的‘神医’?小厮只觉得怪怪的。 可主子的事不是他一个小厮能够多嘴的,是以,他也只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虽然黎老太爷常年卧病在床,可黎家以“孝”治家,所以黎老太爷即便中了风,也是干干净净的,房中还点着熏香,晚辈的“孝顺”不会因为黎老太爷的病而有所消减。 他们过来时,黎老太爷闭着眼,正在入睡。 黎大老爷恭敬的走上前来,对那个神似乔小姐的女孩子道:“您看,这位……神医,可需要我等备些什么吗?” 那女孩子低头看了黎老太爷片刻,笑了:“巧的很,黎老太爷的病我能治。” 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上门来的“神医”明确的说出“能治”这两个字,虽然眼前的“神医”连“把脉”都没做,瞧起来像个骗子。不过想到对方出示的那块腰牌,黎大老爷还是没有出言反驳。 “水行。”女孩子唤了一声身边的丫鬟。 那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会摆谱的丫鬟当即便冷哼了一声,站了出来。 “你去备些东西,我写给你。” 黎大老爷连忙应是。 这副恭敬讨好的样子让黎大夫人和黎大小姐看的心中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丫鬟摆着寻常人家小姐的谱,字也写的不比寻常人家的小姐差。光看这一手字,黎大老爷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也只有那种真正的权贵之族才会将家中的丫鬟也教的如此厉害。 眼下黎家才刚起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平生也没太大的本事,唯一厉害的便是生了个不错的儿子。儿子的脸面不能丢,但他的脸面眼下丢一丢也是无妨的,大不了,等将来再寻机会找回来就是了。 不是有句话叫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眼见黎大老爷点头哈腰的跑了出去,黎大夫人和黎大小姐也有些坐不住了,寻了两个借口相继离开,一时间倒是没有人来管一管躺在床上的黎老太爷了。 “一群小人,真是令人作呕!”水行哼道,“叫人不屑与之为伍!” 女孩子笑了笑,道:“人之常情罢了,若是人人皆君子,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感慨君子之风了。” “看这三人的样子,那个什么黎三公子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水行道,“这一家子真是半点都不想与之打交道。” “我看不见得。”女孩子却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黎老太爷,道,“那位黎三公子听说与她的交情不错,我相信她的眼光。” 水行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眼下也不能做什么,为这躺在床上的老者治病还得等他那“孝顺”的儿子将她们要的东西备来。 …… “其他都没有问题。”被勒令前去准备的管事去而复返,指着纸上最后一行字,道,“大老爷,这重新打一套针也委实太过费时费力了。” 这谱摆的还真是不小!黎大老爷听的一阵冷笑。他倒要看看这连断脉都不曾断的女子要怎么治老太爷的病。 若是治不好……哼,就是天师又如何?杀人偿命,只要有证据在手,他黎家难道就不能告官了不成?</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颠倒 《素问经》是他黎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之宝,由那位黎神医亲手编纂,也因为这一本价值连城的《素问经》,他黎家如今几乎已无人行医了,却仍能以杏林世家自称。 黎老太爷沉默了片刻,道:“其他事,三郎允你的,老夫也绝不会反悔,可这《素问经》怕是不行。” 总是出尔反尔,对方又救了自己,黎老太爷脸皮一时有些挂不住。 “老太爷放心就是了。”原小姐对上黎老太爷略险尴尬的神情,却并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这《素问经》给我,你绝不会给错的。” 顿了顿,她又道:“一切等去了余杭,黎老太爷自然就明白了。” 是吗?黎老太爷点了点头,忽地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黎兆:“三郎,去将《素问经》拿来。” 黎兆应了一声是,转身去身边的架子上取《素问经》。 这一对自进黎家开始就不曾露出过惊讶之色的主仆头一回生出了错愕的表情。 传家之宝就放的这般随意吗? 那本传说价值连城的《素问经》就放在一只普普通通的黄花梨木盒子里,上头镶了一把机关打制的锁。 黎老太爷将盒子接了过来,笑看向她们:“这《素问经》便一同带去余杭,若是原小姐真让老夫看明白了,这《素问经》当场便双手奉上。” 水行看了眼自家小姐的脸色,站了出来,出声问道:“黎老太爷,你这般随意的将这盒子带了过去,不怕遭贼或者明抢吗?” 黎老太爷哈哈一笑,却是不以为意的拍了拍手里的盒子:“便是抢去,他们也看不得。” 黎兆在一旁说道:“这盒子是匠作监的公输盒。” 公输盒是匠作监的工匠打造出来用于盛放大楚军情以及机密之事所用,流通于世面的极少,没想到黎家却有一只。 这种盒子中间夹了一层能瞬间融毁纸张的浓液,不管是外力强行砸破还是盒子上的机关锁被人以错误的方式动了,都能瞬间让盒子里的东西化为乌有。 这也是黎老太爷不惧他人明抢的资本。 就算这盒子给了眼前这一对主仆,她二人若是没有他的授意,也是看不到那本《素问经》的。 原来如此!原小姐朝黎老太爷点了点头,道:“人命攸关,若是个死人,我是怎么也没办法治的,现在便准备一番启程吧!” …… …… 听到那位神医已经到余杭的消息时,众人松了口气,红豆一边给阿生喂参汤,一边感慨:“还是张公子厉害,这般快就将神医请来了。” 没有寻常神医的怪癖,对方一请便来,看样子还真是个脾气极好的神医。 传来的消息说这神医还是个女子。 乔苒看向那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孩子,虽然对方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貌,不知为什么却让她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是她?”身后的乔书和红豆却是几乎是同时出了声。 这就奇怪了,她与乔书和红豆几乎可说形影不离,怎的听起来他二人似乎是认识这神医的样子。 “小姐被人绑的那一天,奴婢险些将她当成了小姐呢!”红豆本能的皱了皱眉,记起了当时的情形,心情很是不好“她身边那丫头是个丫头身小姐性子,脾气可坏了呢,不信,小姐你问乔书是不是?” 不等红豆推他让他开口,乔书便已经开口了,他道:“她那个丫头名字有些怪,叫水行。” 兴许是因为有这一茬的关系,以至于两人对这一对主仆印象都不大好,着实算不上喜欢。 “没想到神医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乔书说罢这一句便不再说了。 乔苒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就算是天赋再厉害的神医,光医道典籍有多少,这位小姐的年纪也委实太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太过平庸,不曾见过所谓的惊世之才。 没有谁会得罪一个神医,闻讯赶来的百姓将万宁观前围的水泄不通。 “看到了吗?那个被人搀扶下来的就是黎老太爷。”有人说道,“我见过这位黎老太爷,未中风前,时常会在江南道各地走动,咱们余杭,这黎老太爷也来过好几回了。” “真的吗?瞧着精神还真不错的样子!”有人惊呼,“真是她治的?” “真是没见识!”那神医身边的丫头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向惊呼的百姓,她手一指,指向精神矍铄的黎老太爷,“这老爷子昨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说呢,我家小姐只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治好了黎老太爷的病。” 周围一阵哗然。 “真的假的?” “黎老太爷的病又不是秘密,这岂能作假?” “可这也太厉害了吧!大罗神仙也不过如此吧!难道是活神仙不成?” 看着周围嘘声惊叹的百姓,水行翻了个白眼,扶着自家小姐进了万宁观。 红豆喃喃:“她们……是没看到咱们吗?” 虽然他们几个并没有站在最前头,可到底也是在人群靠前的位置,更何况小姐这样貌,按理说一眼就看到了。 这神医不仅来得快,连小姐这阿生的主子都不见一见吗?就自己进去了? 这样子,真真是不请自来。 有这疑问的不仅是他们,还有那些经过这些天混了个眼熟的百姓。 有人手里提着一只鸡,问乔苒:“乔小姐,这神医不认得你?” 乔苒摇了摇头,苦笑:“不认得吧!她们许是不知道。” “那就自己进去了?”提着鸡的大娘看的一脸茫然,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顿了顿,她扬了扬手里的鸡,道,“家里让拿来给那个叫阿生的侠士补补身子的,人参能吊着,鸡汤也行吧!” 这样朴素的善意让乔苒一怔,随即笑了:“那我便先替阿生谢过大娘了。” 正说着看到搀扶着黎老太爷准备进万宁观的黎兆忽地向她看来,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又对身边的黎老太爷说了几句,那黎老太爷便跟着一同看了过来。 继上一回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黎老太爷在见到她强行蹦出了一句“素问”之后,这一回被治好了,能走动能说话的黎老太爷却只是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几分惊异之色,什么都没说,就跟着那神医主仆进了万宁观。 红豆啧了两声,嘀咕道“这前姑爷也怪怪的,跟着那神医看不到咱们了不成?”。 正嘀咕着见走在那一行人最后的张解同云千秋等人走了过来。 “还是姑……张公子好!”许是被前面两拨人对他们视而不见的态度刺激的有些不适,红豆乍见走过来的这一行人,随即发出了一声感慨。 张解的脸色有些微妙,对乔苒望过来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对她道:“先进来吧,一切等治了阿生再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忍 “杜大人也找不到尸体啊!”乔苒摇头,“这个不容易。” “我只让你做这一件事,”甄仕远不由分说站了起来,急起来都不自称本官了,“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同你说,只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搞不定那个‘吃人’的,不管是你还是我,没准都要走杜子衡的老路。” 乔苒沉默了片刻,正想说什么,却听甄仕远又开口了。 “这次你若再被人绑了,张天师已经走了,没人会来找你,黎老太爷也醒了,黎家也不会由着黎三为你封河道胡来了。”甄仕远咳了两声,道,“你自己想想吧!” 女孩子瞥了他一眼,道:“吓唬我没用的。” 这……甄仕远正想再说两句,却见女孩子又开口了:“不过你说的,我会去做的,尽力而为。” 得了这个保证,甄仕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留了个眼色给她:“你好好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又是这么一句,先前簪花宴的案子也是这样。这位府尹大人似乎总喜欢给她来这么一句,虽然直至今日,她仍未看到他的承诺。 不过她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他的承诺。而是,活着不容易啊! 乔苒捧着脸叹了口气:她好好的活着,为什么就碍了那么多人的眼了呢? …… …… 大殿下突发急症,长安飞鸽传书急召他们返回长安。 “孙公故去之后,她……委实太重要了。”谢承泽看向门口重重守卫相守的房间,烛火将女孩子倚窗读书的身影拉的颀长。 正在此时,驿臣过来禀报。 “大人,驿站外来了个人说想见他的女儿。”驿臣说着,唯恐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说罢这一句,又忙加了一句,“他说他姓原。” 张解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进来的男人已近中年,进门之后摘下斗篷的帽檐,口中唤了两声“娇娇”便跟着驿臣去见原娇娇了。 “这就是那位原三爷吗?”徐和修从楼上走了下来,同那位原三爷恰好打了个照面,点头之后,错身而过。 待到那位原三爷进了屋,徐和修这才感慨了起来:“真是一副好相貌,只是这气度看起来却有些撑不起这皮囊了。” 谢承泽闻言便白了他一眼:“你想说他是个草包不妨直说,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不会出去乱说的。” “便是个草包也想出了这么一出替身的计,”徐和修却摇了摇头,啧了啧嘴,叹道,“其实这计若是继续下去,除了对乔小姐委实不公平之外,也还算不错的。” “可原小姐主动站了出来。”谢承泽道,“这位原三爷这两个女儿倒都不错。”那位乔小姐他们见过的,心思缜密,七窍玲珑,至于这位原小姐,能在这时候主动站出来,至少这件事做的很地道了,足可见其心存善意了。 “都是女儿,态度差距何故如此之大?”徐和修疑惑不已。 那位原三爷能因为担忧一个女儿的安危,一路从长安追赶至金陵,却也能狠下心来将另一个女儿扔在金陵不闻不问。 若他爹如此对他,他定要恨死了。 “兴许他疼的人同姓原和新乔都无关,”张解突然出声道,“只同谁更有用有关。” 这话一出,周围便蓦地一静。 半晌之后,谢承泽看向他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偏要说出来,有意思吗?” “我不说,大家就不知道了吗?”张解反问他一句,顿了片刻,又道,:“你们说,原小姐知不知道?” 说罢这句话,不等众人反应,他便转身回房了。 …… 驿站的房中灯火通明。 女孩子脸色苍白,往纤细的手腕上那条反复割裂的伤口上撒了一把药。 “娇娇,你是不是傻?”原三爷看着女孩子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为什么要自己站出来?” “这对她不公平啊,爹。”女孩子笑了笑,合上手边的书,道,“我听到她遇刺了,还差一点点,那些凶徒就要得手了,这怎么行?” 医者仁心,这个女儿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良善了,平日里见到小猫小狗都会上前救治,更遑论是个人? “无辜?”原三爷闻言不由冷笑了起来,“她无辜什么?没有我哪来的她?” 女孩子叹了口气,劝道:“爹,我已经站出来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 “你就是太心善了。”原三爷听闻更是忍不住恨恨道,“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别忘了那个女人还有易召南是怎么死的。” “那只是个巧合。”女孩子打断了原三爷的话,说道,“我们此去长安,若无意外,今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她……身体里总是流着一半与我一样的血。” 原三爷冷哼道:“那还不都是我给的?” “这么些年,我们也没有管过她。”女孩子却仿佛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爹,我于心不忍,总是我的姐妹……” “娇娇,”男人似乎不耐烦了,加重语调喊了一声,“你要我这时候跑去金陵同她父慈女孝不成?且不说我不会去,就是她跑到长安来,跑到原家大宅来,我都不会认。” “也不用如此的,”女孩子却摇了摇头,而后笑了,“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想过了。女子一辈子所求不外乎一个良人,这个也简单的。” “你是说给她找个夫婿?”男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哼!谁家要这么个丧门星?” “丧门星是假的,由原家出面自然能抹去这些事。”原娇娇道:“其实我刚到金陵时,听说过一件事。” 原三爷坐了下来。 原娇娇知道他是在听了,这才接着说道:“她曾经在金陵荷点节上走丢过,是吏部那位黎大人帮忙寻的人。” “黎大人?”原三爷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恍然,“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出过神医的那个黎家啊!好似也在金陵。” 顿了顿,原三爷忍不住冷笑:“看不出来,她年纪不大,狐媚本事倒是厉害得很。” “男未婚女未嫁,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女孩子道,“不如就由爹亲自出面去一趟黎家,我原家的门第,绝不会辱没了黎家,没得黎家不同意的道理。” 那是自然!他原家是什么门第,便在长安城也是排的上号的,这黎家不过是金陵当地权贵,算个什么? “行了行了,”想明白此事的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娇娇你早些歇息吧,此事为父知道了。” 不就是这么个小事吗?他原家出面,黎家还会拒绝不成?他是懒得管。不过娇娇心善,他便管一管吧!早些嫁人成亲生子,在后宅争风吃醋带带孩子也好。免得这丧门星嫁不出去,闲着没事干跑到长安来闹事。 金陵的事,就不要搬到长安来闹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坐着玩 “你……你要弄死他吗?”方二夫人喃喃。 肩上突然的一记重锤让方二夫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对上的是方秀婷惊慌的眼神。 “娘,你说什么呢?” 哪有当着面问要不要弄死人家爹的? 女孩子破天荒的看了她们一眼,笑了。 “不啊!”她声音柔柔的说道。 方二夫人干笑了两声,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方才自己在说什么? 女孩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现在不会。” 哦,是现在不弄死,以后就……方二夫人与方秀婷对视了一眼,心里莫名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她还挺诚实的。 诚实的扫把星确实如她所言只是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便带着她们离开了黎府。 离开的时候,那位黎家的三公子出来送她。 方二夫人和方秀婷见状连忙老实的爬回了马车里,毫不意外的对上了红豆恼怒的眼神。 “你们跟个没完了啊!”红豆愤怒道。 小丫头横眉冷对,不耐烦的瞪着她们。这一幕让方二夫人有些恍惚,依稀记起了三月春的那一天,她们带着人赶到庄子上时见到这小丫头时的情形。 讨好,害怕,惶惶,跟眼前这个浑不似一个人一样。 一个丫头活的那么畅快,方二夫人有些不是滋味,倒是她们这些做主子的越活越憋屈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把她扔在庄子上好了,哪还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 方二夫人叫苦不迭。 …… 乔苒朝眼前的黎兆施礼道谢:“多谢黎三公子,也替我向黎老太爷说一声,多谢黎老太爷。” 黎老太爷当然不会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这一回,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 黎兆道:“乔小姐,你不必谢我也不必谢祖父,祖父会让你看一看这个人是因为先前原小姐的事。” 原小姐?乔苒挑眉。 知道她想问,黎兆笑了笑,解释了起来:“原小姐救了祖父,向祖父索要我黎家的《素问经》,祖父给了。” 既然给了,怎么又同黎家起了龃龉?乔苒看着他,等他接着说下去。 黎兆继续说道:“《素问经》被锁在公输盒中,祖父说打开的方法只有我黎家的人才可以知晓。” 乔苒恍然:“老太爷要人。” 这个人是原小姐也好,是她也罢,都无所谓,黎老太爷要那个真正的血可救世人的药人。这就对了,难怪当年险些结成了一桩婚约,黎老太爷要这个人,而姨母为她争取到了黎家最出色的儿郎。 黎兆点头:“这之后原三爷就跑来做媒了,祖父认为她这是刻意挑衅,因此发了怒。” 于是老太爷想要乔小姐出手教训原三爷。 谁也不傻,讨厌一个人未必要亲自出手,更何况这原家眼下可不是黎家能够挑衅的。 “人人都知道我恨这个人,以我这般小气的性子,会放过他才怪。”乔苒淡淡的出声了,说这些话时不见半点怒意,“所以利用我来对付这个人一点都不奇怪,可黎老太爷确定利用我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 什么意思?黎兆看着她。 女孩子笑了笑,道:“我看到他身上挂着香囊,那是前不久荷点节上分发的香囊,金陵城外那间驿站里就拿去了不少做驱虫用,如此看来,他进城之前定然在那间驿站里住过。” 她不提醒,他倒险些忘了,黎兆点头道:“乔小姐说的不错。” “那就有趣了。”女孩子笑道,“算算他们回京那群人从余杭出发途径金陵,夜晚借助驿站与他出现在你黎家的时间,刚好对上,可见原三爷定然是与原小姐碰了个正着之后,才突发奇想要跑过来做媒的。” “我是不信一个将女儿丢了十几年不闻不问的人会突然想到跑出来做媒。” 所以是原小姐告知了原三爷此事,请他出的面。 这并不难想到,黎家祖孙也知道此事。 “你先前说了黎老太爷要人,这位原小姐聪明着呢,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你黎家要的是什么样的人?这时候让原三爷跳出来,除了激怒黎老太爷之外又有什么好处?” 黎兆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要不黎老太爷亲自出手,不过谨慎如黎老太爷还要顾及黎家上下当然不大可能亲自出手,要不就让我来动手,反正我孤身一人,无所惧。” “或许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心思狡诈便看人多狡诈,因此便将原小姐想的更狡诈。”女孩子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位原三爷这样的人,原小姐也不见得喜欢他。” 只是谁都想清清白白的,不愿意动手。 “所以劳烦三公子回去告诉老太爷一声,把这姓原的棒槌先轰走吧,我暂时不会如他所愿,但还是要谢老太爷今日让我见他一面,也叫我省了不少麻烦。”女孩子说着拱了拱手,“来日方长,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目送着马车远去,黎兆沉默了片刻,转身回了黎府。 …… …… 马车并没有如先前说的那样绕到方家,而是径自出了城。 “你们确定不回方家?”红豆指着缩在马车一角的方二夫人和方秀婷怒道,“又要跟着我们回余杭?你们是粘上我家小姐了不成?” 方二夫人抱着方秀婷摇了摇头,看向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女孩子。 这扫把星是要将她们直接送回方家啊,这怎么行? 家里老夫人可还没发话让她们回去呢!她们前脚踏进方家,后脚定然就要被带去见老夫人了,这还了得? 真是前有老夫人后有扫把星,不得已,她们只能又回余杭娘家。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红豆还指着方二夫人和方秀婷骂道,“跟着我们从余杭跑到金陵,又从金陵返回余杭?坐马车很好玩吗?” 一辆马车里能坐几个人?这一次小姐因办急事,只带了她一个,乔书、唐中元还有那个裴卿卿都扔在余杭了呢!这一点足可见她红豆在小姐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原本好端端的此行就她们两个,偏偏这两个坏东西跑出来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一路从余杭跟到金陵还不算眼下还要从金陵回到余杭。 “算了。”翻书的女孩子终于出声制止了她,“叫方二夫人和方二小姐将路费付了便行了。” 对哦!小姐不提醒她还没想到呢,红豆恍然大悟,手一伸,伸到方二夫人和方秀婷的面前:“给钱!” 她恨恨的看着她们:这两个坏东西以为她们的马车也是随便坐的? 居然还要钱!方二夫人和方秀婷大惊。 翻书的女孩子却在此时再次出声了:“哦,对了,我说的路费不是钱。”</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己看着办 既然要去佛堂陪娘念经,这婆娘就打不得了。唯恐这婆娘在娘面前乱说什么,方二老爷沉思了片刻,抽了一半的银票扔给了方二夫人。 “老子的事你少管!”方二老爷说罢这一声,便扬长而去。 侥幸逃过一劫,母女俩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方二夫人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比起三房那母女,自己脸上这一下还真是算轻的了。 取了鸡蛋滚了脸方二夫人坐在桌边与方秀婷面面相觑。 “明日,明日要去佛堂了。”方二夫人喃喃,顿了顿,又问方秀婷,“她还说什么了?” 方秀婷摸出翻得快烂了的纸,摇头道:“没有了,今日没有了。” 没有了啊!方二夫人看了看外头,只觉有些恍惚。眼下还不到午时,她们回来还不到两个时辰,便借着方三老爷的手收拾了三房母女,又拿到了方二老爷一半的私钱,还取代了罗康娘的位置,到老夫人跟前伺候。 这短短两个时辰……真是过的跟做梦似的。 往日里吃了多少亏,这两个时辰仿佛都拿回来了一般。 “这扫把星真邪门。”方二夫人捧着脸嘀咕道,“明日的纸她什么时候送过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厉害的,要是每一日都这么厉害就好了。这样的厉害真是让人上瘾。 方秀婷也是一脸古怪,道:“晚上临睡前。” 方二夫人沉默了片刻,对方秀婷道:“明天要去陪老夫人念经。”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方秀婷沉默了下来:“我不大想去。” 方二夫人道:“这是老夫人的话,不去不行。”她也不想去,可没有办法。 陪老夫人在佛堂念经,这件事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她们娘俩说不准要高兴的疯了,可自从想到老夫人那些事,尤其是想到扫把星要对付老夫人,她们便觉得有些害怕。 等人真是一件焦心的事,叫人坐立不安。 戌时,有人准时从窗外翻了进来。 小小的个子,滑不留手的,伸手还自来熟的抓了一把桌上的干果。 不是那个力气大又能吃的孩子又是谁。 “这是明天的。”裴卿卿将纸放在了桌上。 “好,好。”方二夫人双眼一亮,忙不迭的过来紧紧抱住了那张纸。 眼见那个女孩子也干脆,没有一句废话,扔了纸就要离开,方秀婷忙出声叫住了她。 “等等,那个谁,”方秀婷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能唤作“那个谁”。 女孩子回过头来,不忘伸手又抓了一把干果,歪着头问她:“做什么?” 方秀婷将那张翻得快烂了的纸拿了出来,道:“这纸上没写的,我们怎么办?” 她说着,唯恐那女孩子跑掉,忙一股脑儿的将话说了出来:“譬如今日,那扫把……乔小姐说要娘对三叔说实话,没说对爹说真话还是假话,结果娘说了实话平白挨了一巴掌。” 女孩子一边吃干果一边好奇的问道:“那她说假话便不会挨巴掌了吗?” 方秀婷和方二夫人脸色一僵:娘那时候说假话会不会挨巴掌?呃……以爹的性子好像还是会。 那吃的高兴的女孩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一个转身翻到了窗口,又从外边伸手抓了一把桌上的干果,道:“没说的,你们便自己看着办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方秀婷本能的脱口而出:“能不自己看着办吗?”她说着急急道,“扫把……不,乔小姐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便好了。” 娘今日自己看着办就挨了爹一巴掌,还是不自己看着办来得好。 这两个人是不想要脑子吗?裴卿卿撇了她二人一眼,翻出了窗外。 …… …… 金陵城外玄真观的后院,空了好些天的院子里总算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 来送饭的玄香提着篮子骄傲的邀功:“你们不在时,我们都每日过来打扫呢,观主说了,可不能叫你们回来吃上一嘴的灰。” 难怪屋里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就连水都是满的。 乔苒笑着摸了摸玄香的脑袋,摸出一把盐焗豌豆递给玄香:“那谢谢玄香了。” 玄香接过豌豆,板着脸,作了一揖:“多谢乔施主。”顿了顿,又忍不住道,“怎的这次乔施主带上了这个?” 坐在桌边的红豆和乔书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腮帮子鼓鼓的裴卿卿。 甜的零嘴儿只要一露面,多半便要进这小魔星的嘴里了,哪还敢买甜的? 小孩子多爱甜食,可像裴卿卿这么喜欢吃甜食的她还是头一回看到。 待到玄香离开之后,乔苒看向裴卿卿,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包子,说道:“甜的再好吃,吃多了也不好的。” “谁说的?”裴卿卿鼓着腮帮子,一脸的不信。 乔苒道:“科学……” 话还未说完便被裴卿卿打断了,她挥了挥拳头:“让这个科学过来同我打上一架看看谁更厉害。” 乔苒:“……” 算了,往后再说吧! 这真是个小魔星。不过这身手是真的好,跑一趟方府也快得很。 “算了,哦,对了,方家那两个今日说什么了?”乔苒想起正事,问裴卿卿。 裴卿卿认真的想了想,道:“她们不想要脑子,就想听你说的去做。” 乔书听的忍不住皱眉:“如此人与提线木偶何异?” 裴卿卿吃了颗蜜饯,说道:“听她们自己说今日她们要了回脑子,结果挨了一巴掌。” 乔书沉默了下来:当他没说吧! 裴卿卿想了想又道:“她们两个从明日起要去陪那什么老夫人念经了,她们问你有没有办法不去。” 不去?乔苒摇头。 这怎么行,今日这一闹就是为了让她们去啊! 不去怎么做接下来的事?乔苒失笑。 一个晚上转瞬即逝,再怎么不愿意,等到了巳时,昨日过来请人的两个仆妇还是准时的出现在了二房。 方二夫人带着方秀婷跟在两个仆妇后,慢吞吞的向佛堂走去。 佛堂本是清净之地,老夫人又喜静,进去的那一刻方二夫人和方秀婷便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而后走向坐在蒲团上的老夫人俯身施礼。 原本老夫人还会同以往一样,眼睛睁也不睁,抬抬手,便让她们去身后的蒲团上坐下来陪着念经。 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老夫人听到她们的施礼声之后,拨弄着佛珠的手便是一顿,而后睁开眼睛,向她们望了过来。</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言可畏 可笑的是,这座家宅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兴旺后人,结果兴旺倒是没瞧见,反而引来了诸多争抢,反叫后世子孙送了性命。 “要说也是这一族命不该绝,当年便留下了一族私生子开枝散叶,而方李氏动手,以为除尽了这一族的人,却未料到仍有私生子逃脱在外。这一族私生子兜兜转转,入赘了一户姓邱的商户之家,便是如今这自长安而来的邱老太爷。” 所以同窗也好,娶妻门当户对也罢,都只是借口,一切的目的还是为了这座宅子。 甄仕远看了她一眼,叹道:“乔小姐,乔老太爷、乔老夫人他们的死与你无关,如今看来你姨母一家遭的罪兴许也同你没什么关系。” 真是人言可畏啊!好端端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女孩子却被传成了克尽族亲的扫把星,说来惭愧,他当年也曾信过这乔小姐的命不好。 如此看来,这叫命不好? 这乔小姐的命数是背了多少锅啊! 乔苒向他望去:“甄大人,我姨母一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也是她头一回开口直问甄仕远这件“说不得”的事。 甄仕远瞟了她一眼,道:“我替你问过狄大人了。他不曾详说,只说你姨母一家短时间之内被囚禁于大理寺,要不了命,你放心便是。”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上头有人压着,他也不便透露。事情又是在长安城发生的,我等在金陵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还是要去长安城的。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甄仕远说这件事同她没关系,确实,最开始将人引去长安的邱家是因为方家祖上抢人宅子才结的仇,跟她没关系。可能让大理寺卿狄方行都不便透露的权势,光凭邱家,做得到吗? 不过是有人在局外掌棋,他们为棋子罢了。 而现在也不是她出头的时候,方家剩下的事,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邱家告方家祖上夺宅杀人这个案子还未审理便已经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这几日金陵城的茶楼酒馆谈及的除了方家还是方家,哦,得月楼那一家还是同旁的茶楼酒馆不太一样,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帮忙找出那十几具尸首的消息,将其中过程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吸引的听客竟不比谈及方家旧事的茶楼酒馆少上半分。 这是乔苒没有想到的,居然还有人专门来听她的事。 方家先祖当年夺宅就是为了旺及子孙,让金陵城人人皆知他方家。如今也倒算是“如他所愿”,真的人尽皆知了。 不断有年纪大的老者跳出来说当年金陵府尹杜子衡诬告案一事,随着那些尸骨重见天日,经年旧事也被反复提及。 方家总算是在金陵城出名了。 过几日就要升堂审理这件旧案,结果如何,她并不关心,只知道秀王府的人过几日就会到,到时候关于方老夫人的最后一个秘密也会就此揭开。 而这些,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拜别了甄仕远和杜子衡,乔苒从府衙里出来,才走出府衙,便见府衙门口停着一行车队,车队上货物装载的满满当当,竖起的旗帜上那个大大的“御”字,分外耀眼。 这是要送往京城的贡品,乔苒看的愣了一愣。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迎了上来,俯身施礼:“乔小姐。”他摸着滚滚的肚子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看似不大起眼的马车:“我家老爷在此等候多时了。” 乔苒看的眉心一跳,她已经认出这个人了:不是往日里乔大老爷出行在旁边撒金豆子的那个掌柜又是谁? 见惯了乔大老爷出行的高调样,乍见他两个如今这么低调,着实让乔苒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乔大老爷就在随行的队伍里,撩开车帘等着她。 见她过来,乔大老爷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了。 “那个……听说,你把方家的宅子给端了?” 眼前的女孩子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做事却忒狠了。原本以为她对自己狠,现在才发现,比起对方家的,她对自己真是可以说“温柔”了。 得月楼的说书先生说的事虽然有些夸张,却不妨其中夹杂的事实。先前让自己去争大妹的嫁妆,引得方家内斗,他原本以为这已经够厉害的了。没想到,那只是个前招,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杀人夺宅。 方家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每每思及此,乔大老爷便会生出一身冷汗来:这也太狠了。 “不是我。”乔苒认真的想了想,道,“是京城来的邱家告的官,甄大人受理而已。” 乔大老爷听的眼皮一跳:“行,行,不是你,不是你,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 会叫的狗不咬人。 人越狠越低调。 女孩子在原地站了片刻,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这大热天的,让她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啊! “乔大老爷,你还有什么事?”她问道。 乔大老爷听的心头一惊,忙咳了两声,开口道:“那个,我要去京城了。” 乔苒看了眼马车上插的那杆写着“御”字的旗,点头:“我知道。”随贡品上京,为陛下恭贺生辰。 乔大老爷又咳了两声,道:“我乔家的车马行生意搬到长安去了,往后这金陵的生意就交给你表哥了。” 乔苒哦了一声,皱眉看着他,这乔大老爷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还有,这乔大老爷嗓子是不是不大好,都咳了好几声了。 乔大老爷垂眸不敢看她,又咳了声道:“这些时日,你表哥被关在佛堂里,我没让他出来,是为了让他好顺利接管金陵的生意,毕竟我乔家往后总要交给他的。” 乔苒看着他,任他继续说下去。 乔大老爷见女孩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眼看前方带队的人已经准备妥当,他们这一行要启程了,干脆眼睛一闭心一横,开口说了起来。 “你表哥是惦记着你的,待你不薄,你……你往后可不要对付你表哥啊!” “我作甚要对付表哥?”乔苒惊讶不已。 车队开始动了,乔大老爷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她:“你记着今日的话啊,我要去京城了,此行也会留在京城。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所以往后也不会叫你看到碍眼了,你放心就是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这乔大老爷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啊?她作甚要欺负乔墨?还有,乔大老爷要去京城? 见不到吗?不见得吧,她也是要去京城的。 乔苒目送着车队离开,摇摇头,转身走了。 眼见女孩子转身离开,乔大老爷这才坐回了马车内,对身边的管事松了口气。 “此去京城,也算避开了她。” 有些人,还是不要见的好。</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她会的 这个问题除了秀王府,怕是也没有旁人知道了。 “那方李氏如今要怎么判?”乔苒问道。 甄仕远抿了口茶:“方家老儿判了秋后斩,方李氏因是宗室中人,秀王府要求将方李氏带往长安交由大理寺和吏部重新量刑。” “那方家呢?”乔苒问道,顿了顿,怕甄仕远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又道,“我说那宅子。” “自然物归原主。”甄仕远唏嘘道,“为了这个宅子,死了太多人了,如今也算暂时消停了。” 乔苒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对甄仕远道:“那我没什么可问的了。” “你没什么可问的,可有人想见你。”甄仕远说道,“那方李氏想见你,你见是不见?” 方老夫人吗?乔苒想了想,点头:“那就见一见吧。” 就是吃人又如何,她也不惧。 “还是让唐中元带你过去吧!”甄仕远笑道,“左右你们也熟悉了。” 女孩子朝他还有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的杜子衡施了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待到女孩子离开之后,杜子衡才转头看向甄仕远:“甄大人,这方李氏何时安排进京?” “你不要做傻事。”甄仕远喝茶的手一顿,忙道,“我这个位子要交给你呢,你万万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老婆子赌上这之后的日子。而且我听闻你那孙儿书读的不错,一介患事官员之后与金陵府尹家的孙子,他一旦科举入仕,.asxs.也不一样。” 甄仕远为人圆滑,对世情看的也更透彻。 “至于那方李氏,你放心,本官会亲自押她进京,进京之后也会看着她的。”甄仕远道。 这话听起来,难不成……杜子衡忙俯身向甄仕远道贺:“恭喜甄大人了。” 甄仕远虚扶了他一把,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本官此行会带走两个得用的属下,你到时候可不要不放人。” 杜子衡笑道:“怎会?这府衙的人都是甄大人的,大人想带走谁便带谁,谁能阻拦?” 甄仕远瞥了他一眼:“我若是想把乔小姐带走呢?” 带走乔小姐吗?杜子衡怔了一怔,反问他:“甄大人,你要如何带走乔小姐?” “眼下缺一个机会。”甄仕远喃喃道,“我在想办法。” …… …… 乔苒并不知道甄仕远先前说带她去长安并非说说而已,而是当真生出了带她去长安的念头。 她此时也没有在想这件事。 方李氏杀人一案证据确凿,如今就被关在府衙大牢里。 唐中元一边走一边同她说话:“乔小姐当心,方李氏这等罪大恶极之人早上了枷锁,到时你便隔着牢门同她说话就是了。” 他们在堂上也听闻了案子的全程,这个整日里吃斋念佛,看起来温柔和善的老婆子居然用这样狠戾的手段杀了这么多人,简直令人发指,想想都触目惊心啊! 是以才押回牢里便给她上了枷锁,免得这心狠手辣的老婆子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走到府衙门口时却有人扑了过来。 “做什么?”门口守牢门的官差当即出手拦住了那些人的去路。 “扫把……乔……乔小姐。”方二夫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奋力的朝她招了招手,“是我呀,周素娘。” 方秀婷也在一旁喊了声“乔小姐”。 乔苒停下脚步,看向她们,恍然道:“哦,险些忘了,答应你们的事可忘不得。是要马车去余杭吗?我这便让人送你们过去。” 方二夫人脸色一僵,忙道:“不是不是,我……我不是说的这个,是宅子,”她急急道,“宅子没了,我等没处住了。” “那不是正好如你所愿?”乔苒想了想,道,“可以在余杭久住了。” 这叫什么话?人都嫁出去了,先前就她娘俩还能说回娘家小住,这一家老小都过去算什么? 方二夫人有些尴尬。 方秀婷忙推了推方二夫人,示意她快说。 方二夫人无奈这才硬着头皮道:“听闻你同甄大人关系不错,那宅子……那宅子能要回来不?” “公堂之上,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听着,岂能出尔反尔?”这下连守牢门的官差都忍不住了,“呸”了一声,厉声喝道,“尔等视大楚律法为儿戏吗?” 难怪那老婆子杀人不眨眼了,这一家子都不懂律法不成? 这么大的帽子,谁接的起?方二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忙道:“那……那算了,乔小姐,你当我没说吧!余杭,我……我们也不去了。” 乔苒挑了挑眉,目光在方二夫人和方秀婷身上顿了顿,而后落到了她们身后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的方二老爷身上。 “他……”乔苒拖长了语调,顿了顿,道,“他没打你?” 语气中有些不可思议。 这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女人最在行的方二老爷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本以为房子没了,受了气,又要拿妻女出气了,没想到如今竟耷拉着脑袋,一副难得听话的样子。 “他还横个屁!”方二夫人闻言冷哼了一声,白了身后的方二老爷一眼,道,“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我没带着几个孩子和离算是给他面子了。” 方二老爷脸皮颤了颤,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真是老实的不像话。 “乔小姐。”唐中元在一旁咳了一声,指了指大牢,提醒她不要忘了正事。 乔苒见状,便道:“我还有事,你要不想回余杭了便走吧!” 方二夫人犯难的同方秀婷对视了一眼,她们就是想来找她想办法要宅子的,原本以为扫把星这样的人定然会有办法,熟料那守牢门的官差一顶“大楚律法”的帽子盖下来,那还能怎么样? 乔苒显然不会理会她二人的纠结,跟着唐中元便进了府衙的大牢,将他们一众人隔绝在外。 “那……那怎么办?”方秀婷喃喃,“现在宅子没了,钱也没了。若是大婶娘在还好,现在乔正元那绿帽公不肯松口撤案,大婶娘的嫁妆钱我等也动不得,娘,这可怎么办啊?” “也不是没有办法。”方二老爷的声音讷讷的响了起来。 方二夫人和方秀婷回头向他看去。 方二老爷忙咳了两声,道:“宅子是拿不回来了,可大嫂的嫁妆是可以要回来的。只要大嫂回来了,嫁妆就回来了,到时候她也不会不管我们啊!” 这一点,他倒是心里有底的,大嫂还不至于同他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方二夫人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大嫂人在京城,怎么回来啊?要翻案你会吗?” 这混账东西除了吃喝嫖赌打女人,还会个什么。 “我是不会。”这一点,方二老爷倒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抬手指向大牢的方向,“她会啊!” 那扫把星会的,而且很厉害的。</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乔小姐不知道? 闻讯而来的大夫匆匆赶来,与乔苒打了个照面之后,当即便停了下来,笑着同她打招呼:“乔小姐。” 是那位妇科圣手冯老大夫。 乔苒看的眉心一跳,看向冯老大夫身边那两个官差:“这方老夫人怎么瞧都不像是那个病吧!” “什么话?你当老夫只会看那种病吗?”冯老大夫哼了一声,嘴角两撇胡子翘了翘,“老夫旁的也看的,再者说来,她……是不是女子?” 冯老大夫手一指,指向牢里的人。 这当然是,乔苒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冯老大夫这才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道:“乔小姐,老夫去去就来,一会儿过来问问你事情的经过。” 官差只说这恶妇突发恶疾,也没说是什么事,路上他好说歹说,才诳了一点消息出来,说是这恶妇想见乔小姐,才见了没多久,便突发恶疾了。 眼见冯老大夫走了进去,唐中元叫住了去请大夫的官差,问道:“怎么回事?让你去请大夫,怎么请了他来?这金陵城的大夫可不止这一个吧!” 比起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冯老大夫,擅长老人病的王大夫,擅长医治突发恶疾的周大夫还有科科精通的李神医等等,这些哪个不比请这冯老大夫更合适?怎的请了个妇科圣手过来? 官差回道:“才到医馆,开口说了一声,这冯老大夫就主动跑过来了,说是同乔小姐关系好,只要同乔小姐有关的病人他都义不容辞,还……还不收诊金。” 最后一句小声了不少,他方才出去的急,未带银子,官府让垫付银子却忘了给的也不是没有过,正好有个不收诊金,名声还不错的,他便顺便带过来了。 “我这也不是怕慢了耽搁嘛!”官差说着忍不住往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隐隐还能听到牢房里传来的惊呼声,那个方李氏捧着那颗痣神神叨叨的跟发了疯病似的,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命的。 唐中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算了,冯老大夫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想来也能看出个大概来。这些在城里出了名的大夫水准也不会有太大差别。一个能看的,基本其他几个也看得;一个不能看的,其他几个也悬得很。 正这般想着,便见进去没多久的冯老大夫抱着医箱又走了出来,而他身后的牢房里,方李氏还在嚷着“她的富贵没了”。 唐中元看的心头一惊,忙迎了上去,问道:“冯老大夫,这方李氏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碍。”冯老大夫说着将他推到一边,一张老脸凑到了乔苒的面前。 “乔小姐,说说这方李氏是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呗!” 他陪着笑问道。 乔苒有些惊讶,反问他:“这个和她的病有很大关系吗?” “有,有。”冯老大夫一边点头一边笑看着她,“对症下药,知晓病人发病的缘由也是很重要的。” 是吗?乔苒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细一想,又觉得冯老大夫的话不无道理,便开口回忆了一番。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我们要走时,我突然看到她山根那里的那颗痣。瞧着黑乎乎的,想起城里传言她菩萨面是因为山根一处朱砂痣,可现在瞧着的确实黑痣,所以,我便问了一问。”乔苒说着一摊手,“结果她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捧着她那颗痣大呼小叫了起来。我和唐中元唯恐她发了什么疯病,便叫人去请大夫了。” “原来是这样啊!”冯老大夫闻言恍然,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放心放心,那恶妇没什么事。就是本心思深沉,多处淤积于心,突然情绪激动,以致失明罢了。” 失明?一旁那个官差吓了一跳:“你是说她瞎了?” “大惊小怪什么?”冯老大夫白了那官差一眼,“小事罢了。” 瞎了叫小事?官差抽了抽嘴角,道:“这叫小事?冯老大夫,你赶紧给她治一治呢!” “开些通淤的药,”冯老大夫说道,“这个你换王大夫、周大夫来也一样,都是这么个开法,她年纪又这么大了,好不好全看天意了。” 话音刚落,对上几人望过来的目光,冯老大夫忙直了直身子道:“这老夫可没敷衍,换个大夫来也一样的。” 官差看着他,嘴角抽了抽:“那这叫小事吗?” “她身上背了几十条人命了,死罪总是逃不了的,同生死相比,这不叫小事叫什么?”冯老大夫冷哼了一声,背着医箱将他推到一旁,“不信老夫,你便换个人来再看看便是了。老夫先走了,”说着他朝一旁的乔苒笑了笑,招呼了一声,“乔小姐,改日再见啊!” 这副急匆匆离开的样子,看的众人正讶然间,一个官差从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感慨:“想不到这冯老大夫也喜欢管闲事,难怪闺中密友甚多,堪为妇科圣手,妇女之友了。” 唐中元看了眼乔苒的脸色,忙问他:“那冯老大夫在外头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官差说道,“只嚷嚷着让他那医童去得月楼,他有个乔小姐的消息要卖给他。你说他这一把年纪了,还那么爱管闲事。” 倒是险些忘了,得月楼请的说书先生专讲她的事,难怪这冯老大夫不收诊金也要跑来了,这诊金哪能比将消息卖给得月楼赚得多啊! 得月楼关于她的消息从来都是最快的。 那说书先生一敲醒木,喝道:“那恶妇见了乔小姐,当即吓的大惊失色,原本是好端端的朱砂痣菩萨面,眼下倒是朱砂痣反吓成了一颗黑痣。真真是作恶太多,遭了天谴,将一双招子都吓瞎了……” 台下嗑瓜子喝茶的听客一阵叫好声。 “明明是那方老夫人自己的事,关我家小姐什么事?”红豆愤愤的关上了包厢的房门,瞪眼看向那得月楼的掌柜,“你们胡说八道。” “说书的故事都是半真半假的,”得月楼的掌柜不以为意的将桌上五锭金元宝往前推了推,面上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怀念,“乔小姐要离开金陵了,这一回离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真叫人想念。”他摸了摸眼角,做涕泪状。 “总是相识一场,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些盘缠吧,助乔小姐此行一路顺风。” 什么?包厢中几个人吃惊的看着他。 红豆更是不敢置信的说道:“我家小姐几时要离开金陵了?” 见几人脸上的吃惊不似作假,掌柜这才惊讶的看向她们,说道:“咱们甄大人要升迁大理寺卿了,此行乔小姐要一同随行,乔小姐不知道?”</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么厉害? 这件事当然不是什么难事,言明原委,尤其死的是一个朝廷命官,不管是赵大人还是甄仕远都不过是一封信的事。 乔苒心知肚明,此时当然不会提什么难以办到的事,她在一旁坐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却让正在说话商议的赵大人和甄仕远同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紧张的问她、道:“乔小姐,可是又发现什么了?” 这位乔小姐显然不是个绣花枕头,赵大人心里哪还会轻视?见她突然叹气,便连忙开口问她。 乔苒却摊了摊手,道:“没什么事,我只是在想又要多耽搁一些时日了。” 去往翰林院的书信一个来回要时间吧,更别提甄仕远还无法抽身的刘继泽的案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赵大人松了口气。 头一回出远门,去的还是京都长安这等繁盛地,想来女孩子早迫不及待了吧,若不是路上突然横生枝节,刘继泽死了,他们一行人此时怕是已经到新丰了,等过了新丰,再走一两日就到长安了。 “事情来了,躲都躲不掉,总比白走一趟还要折回来来得好吧!”甄仕远道,“再过几个时辰,我就要带着那个罪妇方李氏见到避开本官先行一步的诸位同僚了,这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尤其那些人还因为跟刘继泽的关系被视作“相关人等”不能随意走动。这死了人当然不是好事,但阴差阳错的,甄仕远心里还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回到驿站不久,就听外头骚动声响起,不少人从外头涌了进来。 红豆趴在门上,偷偷往外看去,不多时便兴奋的嚷道:“他们还真回来了,奴婢看到黎三公子了呢!咱们不要出去见见他们吗?甄大人也在同他们说话呢!” “有什么好见的?”裴卿卿吐了块果核,翻了翻眼皮,“甄仕远小气的很,怕是在挖苦他们呢!我们又不是什么人,他们做官的见面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红豆哼了一声,语气自豪:“我家小姐不也是官吗?” “还没上任呢!”裴卿卿说着吐了吐舌头,“还是少说两句的好,外面那群人里头保不准还有嫌犯呢!” 这倒是。没查清楚之前,同刘继泽争功的这些人自然也是“嫌犯”。 “可黎三公子总不会是嫌犯吧!”红豆虽然还是关上了房门,却忍不住为黎兆辩解了一句。 “知人知面不知心。”裴卿卿今日难得的话多,一本正经的看着红豆教训道,“像这等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譬如前些日子金陵那个簪花宴里的几个人哪个不是这样的?说到底不还是衣冠禽兽?” 正在一旁听她二人说话的乔苒忽地抬起头来,向裴卿卿看去:“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这黎三公子。” 是陈述,不是疑问。 这孩子鲜少对人表现出不喜的情绪,就连方二夫人和方秀婷那种的,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对人人称道的黎三公子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喜。 正板着脸同红豆说话的裴卿卿听她说话,也背着手走到她面前,正色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可要记着了。”顿了顿,不等乔苒说话,她又扮了个鬼脸,伸手捏了捏乔苒的胳膊,“你这般文文弱弱的,往后最好不要同他私下见面了,毕竟面上正经,私下不是好东西的多的是,我会看着你的。” 这话说的,都把黎三公子说成什么人了,虽然心里一直只将这位当成前姑爷,可红豆还是忍不住为他说了句话:“黎三公子看起来不是那等人。” “簪花宴上那几个平时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啊!”裴卿卿反驳了她一声,松开了乔苒的胳膊,认真的说道,“尤其像你这等生的还不错的,可要小心了。” 乔苒只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笑,戳了戳她额头,未再多说旁的,左右他们眼下同甄仕远的家眷住在驿站的三层,那些去而复返的巡视队伍官员住在二层,只要不胡乱走动,也碰不到那些人。 裴卿卿虽说私心喜恶重了些,但有些话说得没错:这些人自然也是嫌犯。不想横生枝节,还是少走动走动来得好。 在驿站里呆了两日,乔苒便被兴奋的封仵作找了过去,据说是今儿早上刘家那群人的尸首运到了,他已经忙活了一上午了。 她又不会验尸,叫她过去自然不可能是帮这个忙,乔苒心知多半是封仵作有什么发现了,便急急的将她找了过去。 从驿站去往洛阳府衙并不远,驱马车也不过半个时辰,饶是心里早有准备,一踏进府衙,看到那成堆的,散发出阵阵怪味的尸身乔苒也是吓了一跳。 洛阳府衙里的官差们更是脸上蒙了布,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看眼里的神情,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来的正好。”待乔苒系好蒙住口鼻的布,封仵作便急急的将手头两句尸体的口鼻掀起给她看,问,“看到什么了?” 这场景,还真是有些触目惊心。乔苒看了片刻之后,试探着回他:“口鼻无灰?” 毕竟这些尸首刘继泽家属的尸身,看到这些,她便想到了刘继泽,当时封仵作看了那具烧焦的尸首,总共没说几句话,其中一句就是“口鼻无灰”。 “还是你聪明。”封仵作激动的忙转头瞪向脸上蒙着布站在不远处的赵大人和甄仕远,“这两个蠢蛋都没有反应过来。” 被骂了一句“蠢蛋”的赵大人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甄仕远在一旁安慰他道:“这位封仵作一贯如此,不但你我,就连狄大人都挨过他的数落。” 看开些吧!反正被骂的又不是他一个,多的去了。 “所以,他们被烧焦之前已经是个死人了。”封仵作说着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我细细翻看过这些人身上的伤,确实是来自于秦仵作手里的那把剑。” “这个人这么厉害?”乔苒似乎有些意外。 一个人先杀了刘家上下一家老小,而后准备离开时又误被雷劈中,一起烧焦了? “瞧着像是这个样子,可是你看他自己。”封仵作将手头另一具尸体提了起来,指了指身上的伤,“他自己这一具也有剑伤,而且是一剑封喉的剑伤。” “就是说杀了人之后,他又自杀?”乔苒道,“然后天雷打下,大家都被烧焦了?” 封仵作点头:“具体的验尸结果,我会写给你们,你们到时候拿了自己看去。”说着便打了个哈欠,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招呼众人,“这里的你们解决吧,我先回去睡一觉,起来慢慢写。” 算到今天尸体会来,他昨晚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觉,如今得回去补个觉先。 眼看封仵作离开,赵大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甄大人,你信吗?杀人之后自杀?还带足了金银细软?” 开什么玩笑,当他们都是蠢蛋吗?这个案子显然背后还有人。</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厉害? 三呼万岁之后,众臣起身,听的御前女官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声音落下,周世林整了整衣衫,准备站出来。 面前却有人影一晃,甄仕远带着他那几枚砚台挡在了他的前面。 这个甄仕远……周世林哼了一声,不得已退到了一旁,不再看甄仕远,只等他什么时候说完了,自己就站出来。 因着心里头想着自己的事,以至于甄仕远开口说话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听,直到,手被人轻轻撞了撞,周世林才回过神来,听到甄仕远的声音在耳畔响着。 “这还要多亏大督护了,若不是他在一旁指点,我大理寺官员将和文馆内可疑之物搬回来,也不可能发现这么重要的事。科举舞弊从来不是小事……” 舞弊!周世林听的浑身一震:什么舞弊? 甄仕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算科舞弊……都是满分……录取人数远高于旁的考场……名次也有趣的很……臣又私调了几位不曾录取的考生成绩……譬如名次三百五十一名的考生冯进才算科也是满分……还有……” 周世林听的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一旁的同僚又推了推他,压低声音问他:“这状况,我等还要出来吗?” 本来不就是为了闹大吗?眼下这个闹的还不够大? 舞弊啊!没看陛下已经震怒了嘛! 这事情若是真要查出问题来,那可就…… “周兄,好机会啊!”同僚朝他使个了眼色。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世林也已经回过神来了,朝同僚微微点头,心中狂喜:这个机会送到手边他若是还不抓住,他就不姓周。 今日朝堂上的一幕足以成为这几个月来朝中最大的震动之一。 待退朝之后,周世林连忙追上了走的飞快的甄仕远。 “甄大人这件事往后你可会亲自接手?”周世林也不废话,开口便问。 甄仕远想了想,摇头:“本官手下有案子要办,就是那个地道的事。”他道。 周世林听完也是一怔:突然想到这个地道的事好像就是一个大理寺女官家里发现的,据他所知,大理寺只有一位女官。 原来也是她啊!这位乔大人还真是……叫人不知道如何说了。 “所以这件事还由乔大人来督办,这墨砚的事不也是她找出来的?”甄仕远说着看向周世林,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可是我大理寺最厉害的官员之一了,周大人放心就是了。” 厉害?周世林嘴角微微抽了抽: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算了!还是让他来查吧,好在那个乔大人够听话,如今都有这么多头绪了,有他在后头指点,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般想着周世林朝甄仕远干笑了两声,言不由衷的开口道:“不错,这位乔大人确实……厉害。” 厉害到要他来指点。 周世林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娘:他又不是大理寺的人,一个武将被逼着成天动脑子在后头出谋划策,甄仕远这老狐狸倒好,白捡个功劳。 甄仕远盯着周世林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看了片刻,转头走了。 他真没说假话:这件案子上他给的确实是大理寺最厉害的官员之一了。 厉害到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根本不用等他回来说一番朝上的情况,人就已经出去了。 …… 乔苒突然到访,乔正元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出其不意”这四个字在她的举动里几乎已经刻画到了极致。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出现。她来的这么频繁,以至于乔正元都在怀疑这群大理寺的官员是不是干拿俸禄不做事了。 还挺闲的她!不是听说她昨日带人去和文馆搜东西了吗?叫和文馆那群文人在外头到处取笑大理寺鸡毛蒜皮的事也接,甄仕远无能,那位新进的女官如同傀儡一般听任周世林差遣。 不过这件事,乔正元很是怀疑。她会是傀儡吗?反正他是不信的,就算周世林是傀儡她都未必是傀儡。 “你这车马行里寻常的马具有吗?”女孩子一来便开口问道。 从她嘴里问出什么奇怪的话,乔正元都不觉得怪异了,闻言,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道:“存着一些。” 到底是车马行,寻常的马具自然也是要有的,虽然他的车马行往后应当不会售卖寻常马具了,但此时那模具还未做好,寻常的马具自然也是有的。 当然因着他的车马行在金陵并无什么名气,通常半天也没一个客人上门。 “存了多少?”女孩子问他,“质量如何?” 乔正元听的忍不住嘴角一抽:“我乔家的东西能差吗?” 若是东西不好,早被人打上门来了。 “库房存了约一百套。”乔正元想到今日早上才看过的账册说道,“就这些还是多了,根本没什么生意。” 若是小本生意的早就吃不消关门了,好在他乔正元有些家底,还能撑着。 女孩子皱了皱眉,微微摇头:“不够。” 不够?乔正元“嘶”了一声,准备开口解释就这一百套还多了,却听她已经说了起来:“至少要备上……我算算,至少要备上千套,且质量不能有问题,要能用于派兵作战的马具,且你还要有足够的人手和铁皮备着,保证若有急用,马具能供应充足。” 乔正元听罢,不由拧起了眉头,盯着她看了片刻,迟疑着出声了:“你这意思……该不会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吧?” 譬如打仗什么的。可这里是长安,又不是边疆,要打仗也不可能先打长安!更遑论边疆有黄大将军戍守,稳得很。 “会有什么事这现在还不好说。”女孩子闻言只是皱了皱眉,道,“但应该快了,你若是信我,便按我说的去做。” “就算我信你也没用。”乔正元说着扬手一指,指向外头的大街,道,“你知道这长安城里头有多少车马行吗?开车马行的权贵不在少数,真有什么事发生,要马具也不会问我要的。” “我知道。”女孩子微微抬眼,脸上神情不变,“不过很快,那几家最大的车马行就要关门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 他谈 天作不合最新章节 “哎哟!”抱着伞匆匆跑进大理寺的官员同迎面而来的同僚撞了个满怀。 被撞的同僚抱着胳膊看向官员手里的伞,奇道:“今日钦天监未贴榜说有雨,你带伞做什么?”说罢这句,他望了望天,日头毒辣的很,没有用伞的时候。 抱着伞的官员道了声歉后才小心翼翼的瞥向四周,道:“我不是怕被泼墨嘛……” 前几日,国子监的学生在外头瞅着大理寺进出的官员泼墨,这两日他领命出城了,昨晚才回的城,今儿早上出门时想了想便带上了伞,免得被泼一身的墨,没处擦去。 身为官员,自然不能同那些学生一般见识,更遑论,那些学生的背景很多都是招惹不得的。 惹不得,他还防不得么?带伞就是个好办法? 解释完这一句的官员却并未等来同僚的夸赞,只见面前的同僚哈哈大笑起来,待到笑够了,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我说你两日未在城中怎么……罢了,这没收到消息也怪不得你。快将伞收起来吧,这泼墨的不会再来我大理寺泼墨了,而是跑到房爷家门口泼去了。” 这两日房家进出的管事、侍婢、下人都被泼了一身,虽然没有人有胆子冲着房家的几个老爷泼墨,但打狗还需看主人,这一举动代表的学生看法已经不言而喻了。 房家其身不正,这是国子监学生也是百姓的看法。 抱着伞的官员听的已然呆住了:“这……怎么会……” 他不过出城办了两天的事,怎么好似回来了就仿佛换了天地一般?指人泼墨的变成了被泼墨的。 一旁的同僚笑着解释了起来。 首先,被作为重大疑犯的大理寺卿甄大人洗脱了嫌疑,从牢里放出来了,真凶是陛下曾经钦点为匠作监女官的林娘子。 “那个做灯的林娘子?”官员吃惊道,“她为何要杀房值周?”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听罢同僚解释之后,官员颤着双唇,惊道:“素日里瞧房值周也算衣冠楚楚的样子……” 同僚道:“所以有一句话叫作衣冠禽兽。” 事情抖出来房值周没有面子,那做灯的林娘子也同样丢了脸面,但既然此事已经闹大了,便各自揭了脸面让众人评个对错。而显然,百姓的理大多是在林娘子这边,觉得林娘子犯下此等错事实在是情有可原。 若不是见闹到朝堂之上都无法让房值周定罪又何须铤而走险? 光这一件事已经让房瑄承教子无方之责了,更麻烦的是之后的事。 阿芙蓉案,也就是先前甄仕远与房值周争执的源头,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已经证实是房值周了。 虽说要定一个死人的罪不是一件易事,但若是铁证如山之下,有罪没罪,一眼便知。 在房家曾找杨公寻的那座“不翼而飞”的陵地里找到了三十多箱阿芙蓉,这阿芙蓉的量可谓近年之最,直让陛下震怒。 而那座“不翼而飞”的陵地原来早被房值周清了流沙挖空做私藏用。 陵地里不但找出了阿芙蓉还有不少房值周近年交易阿芙蓉的记录,核对过笔迹,证实确实是房值周所写。张侧重包括几位公主甚至不少“富贵闲人”也掺和其中,有好些个大族子弟表面上看上去老实的很,实际暗地里却还是偷偷吸食了阿芙蓉,这让不少京中权贵震怒,甚至好几个都被除了族。 “正是风口上,城中谈阿芙蓉色变。”那说话的官员叹道,“再者也没有哪个族中精心培养的子弟会去碰阿芙蓉这等害人事物的,除族几个不成器的子弟,保全声誉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多数权贵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不仅如此,房值周这些年做阿芙蓉生意赚的钱可不少,虽说一同找到好几箱金银珠宝,但从那阿芙蓉私账上来看,他拿到的远远不止这个数。”官员说道,“钱少了。原本便因为是在房家陵地找到的,而叫民间对房大人以及房相爷是否知情之事颇有看法,现在因账目不齐,此事闹的更大,房家这些天在民间声誉可谓降到了低谷,裴相那一派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房家的笑话呢!” 前几日是大理寺焦头烂额,大理寺卿不仅有公报私仇之嫌,还成了杀人嫌犯,整个大理寺更是被人泼了墨,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换了副光景,倒霉的成了房家了。 “这件事解释不清,那些银两可不是少数,就是抽了整个房家的底都补不齐。房家眼下恨不能同房值周这个人划清关系了,但就算现在划清,这房值周也已经死了,说不清啊!”官员说道,“现在最恨房值周的恐怕就是房家了,就连房瑄这个做老子的没准都开始埋怨房值周了。” 抱伞的官员听的连连点头:“恐怕此事就算查清了,民间口中房家在这个案子中也是不干净了。”难怪人说要教导好族中后辈,可别小瞧后辈惹祸的本事,几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才换来了今时今日的权势,却因为一个后辈的惹祸,百尺高墙也可能瞬间坍塌。 两人唏嘘了好一番之后,抱伞的官员才记起来问同僚:“这个案子办的如此漂亮,是谁办的?蒋大人吗?可惜,他年岁已高,若是年轻些,说不准还有机会更进一步……” “什么蒋大人!”同僚闻言却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大理寺里头,表情悻悻的,似乎有些微妙,“是咱们乔大人。” “乔……乔大人?”抱伞的官员着实吃了一惊,“她……她不是运气好么?” 先前的舞弊案是周世林帮的忙,这个案子这么麻烦,居然是她查出来的?他怎么记得在她离城办事之前还未听说过什么风声,这乔大人可是个连审问记录都能直接抄的人。 “她怎么办的案?”抱伞的官员惊道,“这怎么可能?” “听说是撞到了林娘子在城外寻陵地,便走上去同林娘子说话,林娘子本就有投案自首之意,便对她和盘托出了此事,而后就……”那同僚一脸费解的说道,“关键此事还有蒋大人派去跟着她的两个吏部官差作证,蒋大人派去的人当然不会说谎。他们确实看到她出城撞见了林娘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林娘子便回城自首了。” 抱伞的官员早已惊呆了:“还能这样?” “是啊,还能这样!”同僚没好气的说道,“现在我等都弄不清她到底是运气好还是破案天赋异禀远超常人了。” 要真是运气,这运气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可若说是破案天赋远超常人,她连审讯记录都是抄的蒋大人的,可没见过这样的天赋异禀。</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百章 不同命 乔苒朝他点头道谢:“多谢你的花灯,我很喜欢的。” 也多亏那个花灯,让她联想到在巴陵公主府花园中的铁签就是林娘子独一无二的灯骨。 黎兆道:“虽然不是同一个衙门,但是七夕能碰到你们,中秋又能碰到,可见也是缘分。所以兆看到乔小姐很高兴。” 乔苒笑道:“我看到黎三公子你也是很高兴的。” 黎兆又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本打算过些时日吏部衙门里闲一些就告了假来找你,你到了京城,我还不曾请你吃饭,一尽地主之谊……” “周大人来了。”张解说着瞥了眼黎兆,提醒他,“黎大人,宫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黎兆忙道:“张天师不提醒我倒是忘了,”说罢这一句又转头看向乔苒,“乔小姐,待出宫之后我送你回去,到时候再说吧!” 乔苒笑了笑,正要说话,便见张解上前一步朝那位周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位须发皆白的周大人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黎兆的肩膀,道:“这便是相爷提过的黎大人吧,果真是后生可畏。” 黎兆忙道:“大人谬赞了。” 一旁的肖公公似乎瞥了眼张解,这才走到正中轻咳了一声:“诸位大人既已来齐,便随杂家进来吧!”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微掩的揽月殿殿门,回头看了眼众人之后便抬手推开了殿门。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时也正是月色最亮的时候,随着肖公公这一推,月光也倾洒尽了不曾点灯的揽月殿。 裙摆。 繁复的裙摆。 这是众人第一眼看到的情形。 有人穿着这样的裙摆躺在地上,乔苒下意识的手指一颤,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能穿这样精致衣裙的女子身份绝对不低。 随着肖公公的动作,越来越多的月光倾洒入殿内,躺在地上的女子也清晰的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巴陵公主。 衣裙精致、妆发更是美丽,撇去德行不谈,巴陵公主的样貌却是堪得公主之尊。 不过眼下,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躺在揽月殿的琉璃瓦上死了。 不是多了不得的杀人手法,巴陵公主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被人刺死在了揽月殿。她眼睛大大的睁着,死时那一刻不敢置信的表情也一直维系到了现在。 蒋大人蹲下身碰了碰巴陵公主的手,而后道:“温的。” 可见离巴陵公主出事还没过去多久。 今日陛下生辰宴,在戒阿芙蓉瘾的巴陵公主也来了,乔苒不知道这位金枝玉叶同众人的关系如何,只知道宴上似是没发生过什么引来众人注意的争执。 宴席上出恭的人多的是,巴陵公主离席自然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巴陵公主并没有去恭房,而是来了揽月殿,然后被人杀死在了揽月殿。 “是要找杀了巴陵公主的凶手吗?”蒋大人已经明白过来了,而后本能的转头看了眼乔苒,却见女孩子正皱着眉看向四周,显然也在看周围的情形。 大理寺与吏部抢案子这种事不少,但要让一件案子同时让两部的人来办的机会却不多,更遑论还是吏部恰好他来接手,大理寺让这个女孩子来接手了。 原本以为房值周被杀一案过后,估摸着要好久之后才有机会再次同女孩子一较高下了,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蒋大人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意味。 这一次,定要先她一步找出杀了巴陵公主的凶手来。 那边肖公公也已经开口了:“不错,陛下口谕,巴陵公主死在揽月殿,总要有个交待的。” 蒋大人应了一声,当即就招呼周大人蹲下来一起来看插在巴陵公主胸口的匕首。 先前在殿前的那一幕,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以他蒋方过来人的经验来看黎大人同这位乔大人的关系怕是远比同他这个同僚要亲近的多。 既然要比,还是划分的明白些好,让黎大人同乔大人一起查吧! 听他这一声,黎兆倒是笑着跑外头去问宫人的话了。乔苒没有动,她只是站在巴陵公主的身边,低头看着巴陵公主。 这位身前无比尊荣随心所欲的金枝玉叶此时正睁大眼睛看着她同她对视。 她看了许久,并没有动,直到那里的蒋大人和周大人将匕首扔到一旁了,还是没有动。 “没事吧?”有人走到她身边问道。 乔苒被这一声惊的回过神来,而后朝张解摇了摇头,笑道:“没事。” 张解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递给她。 乔苒看着他的举动沉默了一刻,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张解说道:“宫里死了人,自然是要点煞除阴阳,免得引来什么麻烦。” 乔苒听明白了:难怪他能留在这里。 不过跳大神什么的,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做过,乔苒也没有见过。 给每人一张符之后,他便走到一旁不说话了,这位阴阳司的天师,此时看起来越发像个神魂,还是混日子的那种。 那边问完话的黎兆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也未瞒着众人,直道:“外头的宫婢说巴陵公主过来之后,将她们都赶走了,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这揽月殿是先皇在时巴陵公主的寝殿,她每每进宫都会过来坐一坐的,也不是什么奇事,很多宫人都知道。” “宫婢不得已,只能去前头的悦心湖那里呆着等,自始至终也未见到什么人,中途只有陛下经过了一回,是去寻雪狮子的,进来了不到一刻便出来了。” 雪狮子是番邦进贡来的一只白毛猫,陛下很是喜欢,心情不畅之时便喜欢抱来摸一摸雪狮子,为此还特意为雪狮子点了两个专门照顾它起居的宫婢。 蒋大人和周大人听的眉头一皱,道:“陛下当然不会是凶手,除了陛下呢?还有谁经过这里?” 黎兆摇头,道:“没有了。” “这简单,要么凶手是早就在揽月殿埋伏了,要么便是那几个宫婢合谋杀人。”蒋大人道,“巴陵公主秉性乖张,一个不顺心走在路上打骂无辜宫人是家常便饭的事,那几个宫婢要查。另外事发前后有进出过这里的人也要查。” 蒋大人办案反应一向是极快且动作雷厉风行的,肖公公听罢立刻便交待了下去。 众人又自顾自的低头做自己的事了,每个人查案的方法都是不同的,没必要互相迁就。 乔苒站在巴陵公主旁抬头看向揽月殿的天顶,这位巴陵公主想来在当年先皇面前也算是得宠的,宫殿造的如此精致特别,虽然里头摆设已不剩多少了,可光看这些蒙尘的摆设,已足可想象当年巴陵公主住在这里时的盛景。 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已逝,如今登位的是同她关系并不好的姐妹。同为先皇子嗣,又同是女子,一个成了如今的女帝,一个却还是公主,成日豢养男宠吸食阿芙蓉醉生梦死。 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乔小姐。”黎兆瞥了眼一旁看着他们不语的张解,走到乔苒身边,压低声音对她道,“我觉得这个案子没有凶手。” 乔苒抬眼看他:眼前的年轻人目光清亮,言之凿凿的样子简直再真诚不过了。 真是个聪明人啊! 乔苒笑了笑,没有说话。 今晚从踏进揽月殿开始,陛下要他们做的就不是查案,而是让这件案子没有凶手。 让一件看起来便是他杀的案子变得没有凶手,这并不比查案找凶手要容易。</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百零三章 此举 做到这里其实已然差不多了。 张解点了点头,肯定他道:“差不多了。” 这话一出,黎兆却自己笑了,他道:“这里我等可以做假,血迹之事可以由宫婢背下这个锅,那酒呢?”他一哂,“巴陵公主可是踢翻酒壶又踩上酒渍而摔出去的,她鞋底虽然可以酒干了来推脱,可酒味是这一时半刻就会散去的?” 张解垂眸,道:“巴陵公主离席是因为侍婢失手撞翻了酒壶。” 所以巴陵公主的衣裙和鞋底也是有酒气的。 这件事他一早就知晓了,所以提前带了壶酒进来。 说话间,乔苒看到楼下的蒋大人和周大人已经半扶着巴陵公主的尸体侧翻过来了,下一刻,蒋大人的怒吼声就响了起来。 “有人碰过巴陵公主的尸体了?” 几个宫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连忙叩头认错。 乔苒靠在扶栏上向下望去,也因着巴陵公主侧翻的尸体,她看到了巴陵公主背后衣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既然都做了这个,为什么不将巴陵公主周围的血迹也一同做了。”乔苒不解道。 张解俯身看向楼下的蒋大人和周大人:“两位大人虽说不是仵作,可这些年也撞见过不少案子了,到底是做的假,怕到时候有什么你我不曾注意过的地方圆不过来,便安排了一个变数。” 左右到时候都用宫婢碰过尸体圆回去。 “好了,”张解说到这里,看向一旁的黎兆,道,“黎大人将两位大人请上来吧!” 这做的假能不能瞒过蒋、周两位大人就要看看成果了。 果不其然,蒋、周两位大人看到高台上布置的事物时脸色顿变,立时走过来细细查看起来。 先前只看到巴陵公主躺在地上胸前插着匕首似是被人暗杀,可若是这长几、翻倒的酒壶都在的话,或许事情要变了。 “老夫经手的案子也在少数了。”周大人见到高台上的事物时惊诧不已,连连捋须直叹,“见多了将他杀布置成自尽以图蒙混过关的,可明明是意外却如同被杀的还是头一回看到。” 若是没有走到这三层高台之上,谁能知晓这个? 不,还是能知晓的,毕竟巴陵公主背后大片大片的血迹到时候经由仵作查验或许会查出是高空坠楼而亡。可若不是那几个宫婢多手,他和蒋大人险些就要遗漏这一点了。 怕血迹浸透琉璃瓦,到时候污了的琉璃瓦会擦不干净。这个说辞叫人啼笑皆非,又说不出个错来。 当年先皇在为,建造的琉璃瓦是为了哄躺在地上的巴陵公主开心,如今女帝登基,巴陵公主躺在琉璃瓦上都嫌她污了琉璃瓦。 人与琉璃瓦的地位仿佛换了个位置一般。 “难怪巴陵公主会思念先皇了,”蒋大人也是唏嘘不已,“甚至藏了先皇的匕首以作慰藉。”只是没想到这慰藉竟害了她。 不管公主有没有跌落,这柄匕首都会要了她的命,不同只在于坠楼而亡与被匕首刺中身亡这两件事哪一个才是更快导致公主的死因罢了。 而这些是仵作去验证的事,不是他们。 周大人一脸欣慰的拍了拍面前黎兆的肩膀,赞道:“后生可畏啊!” 黎兆忙后退一步,道自己只是发现了这个地方,但如何断论还是大人们厉害。 蒋大人心里很是受用,想想他是先一步发现巴陵公主背后的血迹以此发现宫婢们擦了血迹的,这等同于他先发现的巴陵公主坠楼。 如此细细算来他是不是最快的? 这般想着,他便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而后不解的问众人:“乔大人呢?怎么没见她的人?” 周大人不以为意的说道:“乔大人和张天师出恭去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休 老祖宗离开了,留在堂内的几个老者轻哧了一声,看向愣愣的站在堂中的男人,哼道:“听到了么?老祖宗说了过些时日……” “过些时日?”站在堂中的原二猛地提起了声音,而后厉声道,“过些时日?” 又是这句话。 他这些时日已经听得够多了。 过些时日。先是眼前这群老不死的搪塞他,而后是娇娇同他这么说,现在连老祖宗都跟他说过些时日。 “我不同意,凭什么过些时日!”他愤怒道,“我不同意……” “二爷。”正巧此时一个小厮从门外走了进来,进门便道,“外面那几个大理寺的差爷问你好了没有,乔大人没醒,赶紧同他们回大理寺吧,再磨蹭磨蹭,他们都要到下值的时辰了。” 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一般,原二尖叫道:“我不同意,我不去!” 不得了,瞧着他这副样子又要闹起来了,几个老者只觉得脸上的伤又疼起来了,其中一个忙惊呼:“快,快去请老祖宗过来,这原二又要发疯了!” “就是,老祖宗都发话了,让他回大理寺他怎的不听?”一旁的老者一边瑟缩退避着一边嘀咕,“快让大理寺的过来将他带走!” 这原二不在家的几天,家里多消停啊,这一回来便搅的家里鸡犬不宁的,这甄仕远怎么就把人放回来了? 慌忙跑出去报信的小厮很快便去而复返,瞧着都快哭了:“老祖宗出门了,走的很急,挑的还是最快的马。” 准确的说是训斥完这里的人之后,老祖宗就纵快马出门了,这谁追得上? 几个老者闻言脸色顿变:“不得了了,快来人将这原二制住送去大理寺。” 这就是心里话吧!原二听的一身冷笑,看向原本正欲上来帮忙的小厮,喝道:“谁敢?别忘了这家里往后是谁做主?你们是要看这几个老不死的脸色么?” 开口直呼“老不死”,这也太过分了。众人脸色大变,下人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不代表做主子的不敢。 才整理干净的大堂转眼又变成了一片狼藉。 …… 此时原家大门大开,所以在外等候的官差能轻而易举的看到里头的情形,不管是小厮、管事还有侍婢皆神情焦急的来回跑动,真是站在外头都能感觉到里头的慌乱了。 “我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其中一个官差对此表示分外不解,他抬手,指向原家大门,道,“这也太乱了。” 虽然原家的治家没有被陛下提及过,不过以往去原家登门拜访的人也不在少数,可从未听说原家是这么乱的。 “跟遭了贼一般。”为首的官差在门外等了片刻,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忍不住嘀咕道,“都快申时了,这原二爷还没出来,莫不是要跑了吧!” 真跑了那可不得了,几个官差对视了一眼之后,干脆自己进了大门,而后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厮问道:“你们原二爷呢?劳烦去说一声他该同我们回大理寺了!” 小厮吓的浑身一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闻言,忙不迭地拉着他们往里走去:“快,快,几位差爷快将我们二爷带走吧!” 再让二爷在家里呆下去,这家都快翻个个儿了。 见过对官差热情的,可也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几个大理寺的官差颇有些受宠若惊的被拉着往正堂那里带去。 满堂的狼藉,扭打在一起的主子,在一旁拉偏架的小厮下人,闹哄哄的,就是早上的集市也没有这么乱的。 眼前这一幕将几个官差看的惊呆了。 一旁的小厮在奋力的催促着:“官爷,快!快将我们二爷带走吧!” 难怪这么热情,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几个官差愣了一愣,不由犹豫了起来:大人的命令是任那原二爷想作甚都可以,不要去管他,眼下这……还要去管吗? 放任他留在这里,看起来更能给乔大人“报仇”啊! 正犹豫之时,听外头又有嘈杂声起。 这原家也未免太热闹了吧!几个官差皱着眉头回过身去,原本以为又是哪里的主子或者下人什么的,只是这一次,外头进来的是一队官差。 今日所遇之事已经足够令他们震惊了,可再震惊也万万没有眼前这一幕震惊的。 虽说他们不认识那群官差,可却认识他们身上的官袍。 刑部的人。 所以,刑部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众人惊讶不已。 几个大理寺的官差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过惊讶归惊讶,但刑部的人出现,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长安城,上至高官,下至百姓,若无什么事,怕是没有一个人想见刑部官差的。 那一队刑部官差围住院子之后,很快便从中走出了这一次带队的刑部官差,看他官袍,似是在刑部官差中职位还不低。 “某姓周,”那带队的官差简单的报了一下声名之后,朝他们几个抬了抬手,将一封刑部尚书的手令交给他们,道,“劳烦几位白跑一趟了,这原家上下所有人眼下都要由我刑部监管了。” 这话一出,反而让几个大理寺的官差松了一口气,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眼下刑部来了人不是正好?正巧把原二爷丢给刑部,也省的留在大理寺浪费口粮了。 于是,几个官差忙道了声“请”,而后侧身让出了一条道。 至于刑部的人要怎么监管,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虽是同为官差,可几个大理寺官差自忖自己看到刑部的官差还是有些后怕的。 待出了原府之后,几人皆松了一口气,“刑部接管”这四个字足够让他们回去交差了。而天师道这里,不仅仅是原家,眼下隔壁的焦家也被刑部的官差围了起来。 显然这件事并不是针对原家一个。 那就应当跟他们大理寺无关了,更痛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乔大人无关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无关虽无关,刑部突然出动,还是让几个官差分外不解,“就算这两家真犯了大事,那不也该是先由他们大理寺或者吏部接手?怎的这一次刑部居然直接出动了?” 话说能直接越过大理寺和吏部让刑部出动的事情应该没有几件吧! …… 长安城的城门每日进出城的人数不胜数,长长的进出城队伍往往叫人望而兴叹。 有人站在城门上,看脚下百姓进出城门。 或抱怨、或兴奋、或担忧,众生百态,不外如是。 但也不是所有人出城都需要禀报的,有些手握权势的人自然不需要像普通百姓那样等候出城。 申时的日光还是有些刺眼,张解抬手遮了遮,从指缝中看着那几骑快马绝尘而去。 “焦、原两家几个做得了主的已经出城了。”有女子踏上了最后一阶石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大天师。”张解俯身施了一礼。 她嗯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几骑小到几乎已经看不清的身影,不由轻哂:“焦、原两家已经被刑部的人围起来了。” “好一出声东击西,你那位乔小姐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一切都计划的恰到好处,他们前脚刚出了城,后脚焦、原两家就被围起来了。先前那些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现在,那位乔小姐的布局才刚刚开始。 张解笑着应声,道:“是啊!她是很聪明的。我想等那几位老祖宗回城时,定会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焦家和原家。” 只是这么大的惊喜,也不知道那几位老人家喜欢不喜欢。</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百六十八章 并非不可 离开皇城的周栋并没有回家或者回刑部衙门,而是直接去了被监管的焦、原两家。 “大人。”见到周栋前来,正带着官差在焦、原两家门口巡视的官差首领走了过来,抄手行了一礼。 “周梁,”周栋点了点头,唤了声他的名字问他:“里头的人怎么样了?” 周梁从怀里摸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递上前来,禀报道:“里头的人使了银子向我们打听为何他们会被刑部监管。”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被抓或者被监管总要问个由头的。 周栋嗯了一声,让一旁的文吏收了银票之后,道:“好,你看着他们,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必要时……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命令就有些古怪了。 周梁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大哥,不,大人,”虽是兄弟,可还是要公私分明,眼下穿着这身官袍还是要唤大人的,周梁说道,“我刑部监管一向严明,为何要对焦、原两家反其道而行?” 不说直接将人抓进去已经够奇怪了,现在的话,听大哥话里的意思是还要他故意防水? “这件事有些复杂。”周栋顿了顿,说道,“他两家现在是嫌犯不假,可证据……也有些特别。” 老实说若非涉及谋反,再加上那证据并不似作假,他也不敢边斩边奏。 “总之现在还不好说。”没有等周梁的接话,周栋接着说道,“这两家主事的现在不在京城,所以不必太过担忧。我让你稍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想看看这些人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或者透露出一些我想知道的消息。” 在主事的没有回来之前,他暂时不会动这两家的人。至于施压这种事,刑部当然是要做的,刑讯手段数不胜数,这等只是最基本的,也有犯人在这等轻度的施压之下,便开始忐忑直至崩溃的。 这等犯人也是他们最喜欢的。他们真正怕的是那种辨不出话中真假,善作伪装之人,这种人要从他们口中套出真相可是一件难事。 当然,他心里所想没必要让被监管其中的人知道。 可就是不知才叫人害怕,所以原家正堂里早已闹开了。 “了不得,要出大事了!”一听到“谋反”二字,众人当即变了脸色。 战战兢兢说出“谋反”的小厮也在下一刻被惊怒之中的原二爷一脚踹到了一旁,痛的在地上直打滚。 没办法,下人就是这样。主子高兴时你就算做了错事也能得赏,主子不高兴,你就算做的挑不出差错来,也只有挨踹的份。 “老祖宗呢?赶快去给老祖宗报信,咱们被人说谋反了!”几个老者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谁能不急? “咱们什么时候谋反了?怎么咱们自己都不知道?”原二急道。大理寺的大牢他都不想呆,更遑论刑部的? 这进了刑部的还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不知道。只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刑部不可能无缘无故拿人,你们谁去打听打听?”其中一个老者问道。 原二爷听的一个激灵连忙喊了声“小可”。 痛的在地上打滚的小厮忙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跑到他身边应了声“二爷”。 “你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原二爷说着胡乱的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恶狠狠的开口道,“给我砸,用钱砸开他们的口!” 正堂的慌乱家里其他人并非不知晓,只是多半战战兢兢不敢这时候冒出头来添乱。毕竟家里随处可见的刑部官差,足够让人生怯了。 水行推开窗户看向在院外走动的官差,抿了抿唇,半晌之后,她回到原娇娇身边喊了声“小姐”。 原娇娇抬眼看她,眼神依旧淡漠。 从前日回家就是这样了,看似照常的吃喝,可小姐淡漠的眼神凉凉的,怪让人害怕的。水行的眼神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定了定神,她道:“院里都是刑部的官差,咱们要不要去说一声,按说昨日就该回宫了。” “如果宫里催促自会派人来的。”原娇娇垂下眼睑,认真端详着自己纤细素白的掌心,她看的很认真,一寸一寸的看去,没有半点遗漏,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 现在没有派人来,就是宫里不急,暂时不准备掺和进原家的事情。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水行闻言忍不住再次瞟向那些走动的官差,,“我们出去那些官差并没有阻拦,奴婢去老祖宗院子里也问过了,老祖宗前日晚上便出了城,眼下不在家中。”这才是让她惊慌的源头,能稳住原家上下的老祖宗不在家,留在家里的人……多半是靠不住的。 原娇娇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反应依旧平淡。 这样平淡的反应让水行也渐渐熄了说话的心思。自从小姐昏迷过一次之后,就不大一样了,连她都不敢如以前那样面对小姐了。 水行站了片刻,见原娇娇不再说话,便走到了一旁,此时坐着的原娇娇却突然站了起来,道:“我出去走走。” 水行闻言忙道:“小姐我同你一起去。” “你,”原娇娇却连头都没回,只道了声“不必了。” 不必跟着小姐了啊!水行似乎有些犹豫,可就在她犹豫的功夫,原娇娇出了门。 她走到院内似是同那几个刑部的官差说了几句,刑部的官差犹豫了一刻之后,点了点头,撤出了院子。 只是这举动还是要回禀大人的,毕竟大人说过要注意原家的动向。 “原小姐说你们在院子里,她不自在?”周梁说着看向一旁的周栋,问,“大人,你怎么看?” 不自在啊!周栋沉凝了片刻,想了想,道:“那就都撤出来,只消不让原家的人跑了便好。” 周梁应了下来:如此的话,他们就在外头围着好了,只将偌大的焦、原两家当成一座巨大的牢笼,看住就是了。 所以,原小姐的提议还算是简单的。 只是相比原小姐的提议,原二爷的提议就难办的多了。 官差交出了从原二爷那里得来的一沓银票,将小厮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们想知道怎么会被指认谋反的?想要自证清白。” 周梁听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哂笑:“大人要是能查到还用他们自证?”这不是一句废话吗? 不过周栋闻言却没有笑,只蹙了蹙眉,顿了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此事……也并非不可。”</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百七十一章 昔年 推脱到一个死了多少年的女人身上,真不知道眼前这个是真蠢还是假蠢了。 周栋并两个官差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一旁的原家老爷此时也急了,甩手又是一个巴掌打了上去,惊怒道:“什么女人,你快说啊!” 这么下去可就说不清了。 许是这一巴掌将他打醒了一般,他慌忙道:“是金陵那个女人,她都死了多少年了,这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哪个金陵……”原家老爷气急败坏的说着,话到一半,却忽地停了下来,看到对面原二震惊的神情时,他怔了怔,“你说的难道是那个女人?” 那个金陵的女人。 眼前这个绣花枕头生了一副好皮囊,年轻时候这种事可不算少。金陵那个女人于他而言,原本也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可没想到那个女人偏偏当了真。不过对于当时的原二爷来说,当的再真又如何?他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反正如今的大楚对女子也没有那般苛刻,到时候再嫁就好了。至于出了这样的事,原本能嫁一等门第的女子沦落三流、四流门第这种事关他什么事? 金陵那个女人之所以成为意外,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那个如今让他们十分忌惮的孩子。 要从阴阳司分一杯羹并不是一件易事,而他们原家有的并且能做到的就是出个“神医”,毕竟人命这种事是无价的。谁能得罪一个神医? 可要出一个神医并不容易,如今大楚律法严明,自然不能用别的什么孩子,到时候涉及人命官司,并不容易脱罪的,而且用别的什么孩子练成了,他们也不放心。 所以,神医还要出自自己家。 如此阴差阳错之下,原二的荒唐行径与族里想要的就不谋而合了,所以,族里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几年送回京城的孩子可有不少,至于没有承受住死了的,孩子夭折这种事本就是常有的,再说这等见不得光的“野种”,本就不好交待,就是报官也无处说去。 最后,活下来的孩子有两个:娇娇和那个孩子。 一个是他们原家的神医,一个却是侥幸活下来的孩子。所以之后,一个被送往金陵当靶子,另一个则被留在了原家自幼教导成为他们原家的神医。 大抵是想到了这些尘封多年的旧事,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不过,对于刑部的人而言,他们可不会管那些昔年的旧事。 “原二爷,我不管你什么女人,你在外风流也同我等没什么关系,我们要的是你的自证。”周栋冷冷的在一旁提醒他道。 自证啊! “她……她是我当年在金陵时遇见的。”当着狐朋狗友的面,那是一种吹嘘的本事,可在刑部,被眼前几个刑部官员逼问之下说出来的,就有些令人难堪了。 “信,我当年派人还给她了。”原二爷动了动唇,解释道,“和那个孩子一起还给她了。” 反正是娇娇的靶子,自然让他们养去了,跟他毫无关系。 还有孩子?周栋眉头微拧:“原二爷,你事情不少啊,不若今晚留在这里好好将事情交代清楚。” “不!”原二吓的惊呼了一声,忙道:“那些信应该是还到乔家了,我知道乔家的当家老爷如今就在京城,就是金陵那个土财主乔正元!” 到似乎有这么个人,周栋想了想,道:“那就请那个乔正元过来吧!” 其实他是不耐烦这种事的,虽然审讯很难与查案这种事完全剥离干净,但以往送过来的多半是大理寺或者刑部查清了的,像眼前这个一问“惊喜”连连的还真是少见。 最怕这种家长里短的事了。 不过……金陵?他记得甄仕远好似之前就是金陵府尹啊,或许他对这件事也知晓一二。这般一想,周栋又叫人请甄仕远也一起过来。 有个大理寺卿在一旁协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想来能理的更清楚了。 …… 有道是商有商道,官有官道,平白无故被请去衙门总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这一次来的还是传闻中“最可怕”的刑部。 乔正元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刑部衙门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喃喃自语:“听说这刑部进去了就……” “傻站着做什么?”身后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语,乔正元连忙回头,却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向他走了过来。 他认得这个人:甄仕远。好歹是曾经的金陵府尹,他自然不会不认得。 许是察觉出了他的害怕,甄仕远瞟了他一眼,道,“放心,到时候周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这件事应该同你没什么关系。” 毕竟她和乔正元的恩怨,在金陵就已经两清了。 眼下在做的是,她同焦、原两家的事情。 原先还在好奇这出戏要怎么唱下去呢,现在倒是好了,直接被周栋请了过来。如此也好,能叫人更清楚的看清这一出戏了。 大概是有了甄仕远这一句话,乔正元安心不少,应了一声是之后便跟着他走入了刑部的大牢。 不知道是不是嫌牢房逼仄,所以在两人赶到之前,那个受了刑的男人就已经被拖下去了,牢房之中除了刑部和原二并那个原家老爷之外,只有一个惊慌失措的齐老板了。 听到牢外的脚步声,大牢里的人也向他们这里望了过来。 在看到眼前那张脸时,乔正元脚步一顿,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 当年旧怨随着这张脸切切实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父母的亡故,小妹的死,甚至,她做了十三年的“扫把星”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昔时高高在上,神情倨傲的男人眼下却手脚带着锁链,脸上还带着旧伤,此时正万分狼狈的向他望来。 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怨气仿佛突然被人用针戳了一个口,瞬间消散了。 看他如此田地,真叫人爽快! 乔正元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对着着刑部尚书官袍的周栋行了一礼。 周栋嗯了一声,目光在乔正元和原二脸上顿了顿,很快便收了回来。 瞧这两人的神情,看来原二的话多半是真的啊! “你认得这些信吗?”他也没有废话,直接将那匣子连同信递了过来,问乔正元。 乔正元的反应倒也没让他失望,只扫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道:“认得,这是我过世的小妹留下的东西。” 肯认就好,周栋顿了顿,继续问道,“那这信一直是你在保管?” “原先是留在金陵的,”乔正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老老实实的回道,“前些时日,她,呃,就是我小妹的孩子生辰时,我将信送还给她了,毕竟是她娘的遗物……” 话还未说完,原二连同那个原家老爷便齐齐变了脸色。</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一夜 堂中一众老爷听的冷汗涔涔。 今日之事,一旦被揭开,怕是不能善了了。 “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那边的原二扒着牢笼的门还在骂着,“早知如此,当年就该留下她,将你掐死。” “你除了会说这句还会说什么?”原娇娇别过脸去,道,“我早听腻了这等没用的废话。” 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忍了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 “我做梦都想你去死,你怎么就不死呢?”原娇娇歪着头,看着牢笼里脸色涨得通红撞击牢门的原二,大抵是这副困兽犹斗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是自作主张,惹了麻烦,我在后头为你自作主张惹得麻烦善后多少次了?”她说着轻叹了一声,嗤笑道,“这次又来了,想要我救大殿下时,就想办法救我,自己遇上麻烦了,就要我救她。你可曾问过我愿意不愿意?” 原二爷恨恨道:“你自己说了愿意的。” 她不愿意的话就直说,既然不想,也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惺惺作态作甚? “我说不愿意有用吗?”原娇娇沉下脸来,冷冷道,“我烦了。” 一位堂中的原家老爷便在这时出声了:“娇娇,今次这件事真是逼不得已。你可知晓家里现在沾上了谋反的嫌疑,昔年张家都能因为谋反而灭族,更遑论我们?若真是没有办法开脱谋反的嫌疑,到那时,真是合族都要死,你也不例外啊!” “是你们都要死。”女孩子纠正道,“我不会死。” “你也姓原,怎么可能不会……”有原家老爷急急出声,但说到最后一个“死”字时却突然没了声音。 她不会死,因为大殿下,所以她不会死。 大殿下就是她的保命符,所以,就算是原氏被灭族,她都不会死。 堂中的一众原家老爷凝起神来,这时候没有人再天真的以为她只会杀原二一个这种蠢话了。 这句话一出,他们已经明白了。 此时被撕开的可不止是什么父慈女孝了,连同过往那些长辈对小辈的关照,所谓原氏同宗血脉之情也通通被撕开了。 她今晚落闩关门,又将众人困在这里为的就是谋杀,她要杀了他们这里所有的人。 “原娇娇,我看你是疯了!”有位原家老爷当即大喝了一声,整个人纵身一跃,跳过人群,五指成爪袭向原娇娇。 嗖嗖的羽箭在烛光中如箭雨般袭来,可怜那原家老爷人才跳至半空中,就被箭雨射成了刺猬,最后不甘的落在了她的面前。 老祖宗用作原氏大祸临头时的保命符,箭上的毒自然不是凡物。 见血封喉。 “我说过,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的。”看着落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老者,原娇娇收回了目光,看向众人,“这个机关可不是寻常之物。” 有原家老爷冷笑道:“我们不轻举妄动,你就会放过我们不成?” “放过?”女孩子笑了,“当然不会。” 他们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弩箭袭来,烛火一跳,原家的正堂陷入了黑暗。 …… 方才陷入黑暗的屋内再次亮了起来,张解将拿下的灯罩重新罩在了灯上,屋内昏黄的烛光让人心里愈发宁静。 “这风挺突然的。”坐在床榻上的女孩子看向窗外,方才躲入云层的明月再度跑了出来,同被风吹灭又重新点燃的烛灯一样,让屋里屋外都明亮了不少。 张解笑着在一旁坐了下来,道:“已入深秋了,我在金陵见你时还是初春。” 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让他二人在檐下相遇。 缘这种事有时候当真微妙的很。 原本以为是人海中一次偶遇,当时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人这一生中遇到的人不知凡几,很多事过了初时还记得,久而久之便会渐渐忘记。可那一幕却反其道而行,初时没有记起,可越往后反而记得越清楚,以至于如今他还能记得当时她当时脸上的神情。 好奇且惊异,还有看着他时的怔忪。所以,他知道她不会讨厌他,就似他不会讨厌她一样。 乔苒点了点头,静默了半晌之后,道:“其实未来长安前,我想来长安走走,来了之后,反而有些怀念金陵的日子了。” “总会有机会回去的。”张解笑着说道。 那边的女孩子嗯了一声,再度沉默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她从自己的那个时代来大楚已过了那么久了,做的事情……嗯,好似还不少,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笑了笑,困意渐渐袭上心头。 女孩子打了个哈欠,人也软软的向一旁倒去。 口中说着睡了那么多时日不想继续睡的女孩子还是睡着了,张解起身,走到床边替女孩子掖了掖被角,而后走到桌边重新换了灯芯。 烛灯跳跃中,女孩子的羽睫拉出长长的阴影。她的睡相很好,就似是自幼受到过良好的教导一般。 看了女孩子片刻,他走到桌边的烛灯边,一封书信从袖中滑落了出来,看着烛火一点一点的将这封信吞噬,他重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人人都道她的改变是出了方家的别庄,去了玄真观之后。其实不然,她的改变是因为那一次的投缳,已经死的人又突然活了过来,就似脱胎换骨一般。怎么可能不令人起疑?有人查过她,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对于世人而言,她是人,活生生的人,这没有半点可以质疑的。至于他,不管她是人还是不是人,这都无关紧要,只要是她,那就足够了。 …… 说好的不睡,到最后却还是睡着了,不过这一觉却睡的很满足,仿佛心神也得到了休息一般的满足,就连磕在桌子上睡了一整晚的红豆也嚷嚷着“虽说脖子酸了点”,可真是睡的舒服。 不过睡的再舒服也不如见到坐在床上的女孩子时的惊喜,甄大人说的不错,小姐真的醒了。 红豆欢喜着跑了出去,恨不能将家里所有还不知晓这件事的人都抓来看她。 “不要这样,现在不过卯时还早。”乔苒笑着劝住了她,道,“还有,我有些饿了。” “那我去给小姐做饭。”红豆高兴的说道,临出门时,看着已经发白的天色,忍不住哼道,“都天亮了还在睡,真是懒!” 小丫鬟说完便欢欢喜喜的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乔苒看向已经发白的天色。 天亮了啊!</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四十四章 病(4K) 她带他去了藏书楼,这个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看着他冷笑了两声,随即拿出了当年那封送给他的举荐信,扔到了他的面前:“我送你的信你当年可曾看过?” 白郅钧怔了一怔,看向这封扔到自己眼前的书信,皱巴巴的带着岁月尘封的痕迹。表面的似是被沾过水一般化了开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认出这封信,这封改变了他一生的信。 信口的封蜡经过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开启的迹象。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封信。 想他后来随兵作战,为了查探匈奴的消息曾经扮作普通百姓深入匈奴腹地,忍受胯下之辱,也始终能够平静以待,却不能接受来自喜欢的女子的施舍。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的矛盾,那封信他又怎么可能接受? 如今,时过境迁,这封信再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一次,没有让他逃避,她在他的面前打开了那封信。 除了早已无甚用的举荐信之外,还有一纸来自她的书信。信上说倘若他愿意,她可以放弃一切同他私奔,问他的抉择。 年少轻狂时或许未必能明白生活的艰难与大义,但感情却是真的。 他没有打开那封信,自然也就没有面临这样的抉择。如果让如今的他来抉择,即便没有遇到过忍冬,没有上过沙场,想来他也不会属意带她私奔。 生活的艰难足以抹平很多事,包括感情。不过那时候的话,他不敢保证。 这封信晚了这么多年再看到,自然也没有悬念了。 白郅钧一声叹息之后,将信交还给她,道:“善娘,我们回不去了,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为什么?”她追了上来,情绪激动不已,“我夫婿已逝,你夫人也已亡故,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 那怎么能一样?这么多年,沧海桑田,他也早不是当年的他了。 所以,白郅钧毫不犹豫的再次拒绝了她,而后想了一个令他之后追悔莫及的说辞。 “你是柴将军的遗孀,陛下赐你石碑,柴俊也是个好孩子。”他说道,那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后来事情发生之后,他想她大抵也没有听清楚他接下来说的话,“我也没有忘记我的夫人,善娘,你往后身边或许会有别的人为你遮风挡雨,但那个人不是我。” 说罢之后,他就离开了,走的很轻松,很畅快,仿佛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石头终于搬到了别处。 他以为这件事就此了了,却没有想到竟听闻柴俊出事的消息。那一刻或许是直觉,他本能的觉得此事与她有关。 乔苒想起那一次谢承泽无意间提起此事时白郅钧的失态,这一点也解释得通了。 “白将军,你的话说的很对。”女孩子说道,“但岑夫人想来只听了前头一句,她……”说到这里,乔苒顿了顿,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道,“她以为你是嫌弃她有柴俊这个孩子。” 甄仕远感慨道:“为何如此?” 即便没有过去的情分,这两人再遇时一个鳏夫,一个寡妇,按理说要在一起也没有什么阻碍了,白郅钧拒绝只是不想而已,为什么岑夫人会偏偏认为柴俊是个麻烦呢? “我听闻白将军所言,岑夫人是个飒爽的巾帼女杰,按理说该是个爽朗落落大方的女子才是。”乔苒说着看到白郅钧拧起的眉头,继续道,“可看她的诗,虽说有些稚嫩,词句也不那么通顺,其中却柔肠百转,分明一副小女儿作态。” “我想她虽然出身将门,号称将门虎女,但实则心里是极为脆弱不安的。这一点不是没有证据,她当年能因为旁人的嘲笑,就来藏书楼借书,可见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极为敏感。柴将军已经故去多年,她也早不是当年的岑夫人了,却始终一袭红衣的巾帼做派,”乔苒说道,“我不知道岑夫人是喜欢这样的衣裳呢,还是借着这一身衣裳暗示自己是巾帼女杰,无所畏惧。” 总而言之,在乔苒看来,这个岑夫人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外刚内柔,与白郅钧那位故去的夫人,坚毅随军的医女恰恰相反,那个名唤忍冬的女子应当是个外柔内刚之人。 “她心思敏感脆弱,同你重逢,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想要抓住你。”乔苒说道,“你这一句在她看来就是天大的嫌弃了。” 听到这里,甄仕远叹了口气,忍不住嘀咕:“真是不明白她。” 乔苒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转而看向白郅钧道:“所以,她杀了柴俊,对不对?” 白郅钧神情凝重,没有点头,但那神情却似是默认了。 “她约你出来,高兴的同你说她能和你在一起了,就是我们去柴府那一日对不对?”乔苒问他。 白郅钧没有说话,乔苒指了指嘴巴,道:“因为口脂,女为悦己者容,她涂口脂是要见你。” “不过你约她出来是要问柴俊的事,根本没有在意她。”女孩子说道,“那一天你知晓真相愤怒之下还推了她,她因此受伤,你去扶她,衣袖上还沾了血。” “你怎么知道?”白郅钧猛地抬头向她看来,不敢置信。 他能保证他约岑夫人时没有第三者在场,可这个女孩子说的仿佛亲眼见到一般。 乔苒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继续道:“那天你同岑夫人应该约在了郊外,譬如就在近日发现岑夫人的地方。同岑夫人不欢而散回来时,正遇上了有人伏击于你,待你好不容易击退了伏敌,天已亮了,因着长安大街被弄成那副样子,你寻人报了官,疲惫之下,去一旁的馄饨摊上吃了碗馄饨……” 说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在一旁咳了两声。 原来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有淮王府、汾王府半夜斗殴,后有白郅钧遭遇伏击。当时因为将长安大街弄成那个样子,他和何太平因为想让淮王、汾王出钱修路,便只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两位的身上。白郅钧虽然表明大街是因为他的缘故弄成那副样子的,他和何太平也未在意。 如此的话,再想起来,长安大街弄成这副样子,说明在淮王府和汾王府的人离开之后,他才出现在那里。如此算来的话,白郅钧是寅时出现在大街上的。而寅时正是好眠之时,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长安大街上? 听她这么一说,若是先前约了岑夫人,从城外赶回来,寅时出现在长安大街上也说得通了。 原来事情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着,偏偏没有人注意。 白郅钧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女孩子,良久之后,忽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那一日遇到你是个错误。” 在馄饨摊上女孩子就问过他是不是受伤了,他说是伏击之人的血,想来就是那个时候女孩子开始怀疑的。 “封仵作还没验完尸,不过岑夫人除却胸口的致命伤之外,身上有还未痊愈的擦伤,所以,我想,将军那日袖子上的血就是岑夫人的。”女孩子镇定的说道。 身后柴嬷嬷惊呼了一声“夫人”便倒了下去,乔苒暗道“糟糕”,只顾着说了,却忘了柴嬷嬷还不知道岑夫人出事的消息。 张解扶住柴嬷嬷,对他们道:“柴嬷嬷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们放心便是。” 说罢便背着柴嬷嬷走了出去。 外头官差搭手的嘈杂声再一次平息了下来,乔苒这才继续说了起来:“之后便是今日了,岑夫人约了你,就在今日出事的地方,你再一次为柴俊的事冲她发火,她愤怒之下,就举起了匕首自尽了。” 这个结果听的甄仕远瞠目结舌:“你是说她自尽?” “那匕首是我的,”大抵是自尽两个字刺激到了他,白郅钧终于再次开口提起了案子,“她撞上了我的匕首,冲的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这就对了。”女孩子对他所言,倒是毫不意外,“白将军贴身的匕首自然是削铁如泥的神器,只消一下,就足够要了岑夫人的命了。” 旁的匕首,这么撞上来,未必能撞准,就是撞准了,隔着厚厚的秋衫,再加上白郅钧那一刻本能的闪避,按理说不会那么容易正中胸口才是。 “那如此的话,岑夫人的死属于意外……”甄仕远说着松了口气,“与白将军你关系不大。” “怎么关系不大?”白郅钧反驳了他一声,随即苦笑了起来,“若不是我当日用了那个说辞,柴俊根本不会死,柴俊不死,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善娘更不会去……” “白将军。”甄仕远听不下去了,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人可以愤怒,但是随意取走他人性命,尤其还是自己的亲骨肉,岑夫人她怎么下得了手?” 白郅钧道:“当年的善娘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当年,人是会变的。”甄仕远怒道,“她独自寡居带大一个孩子是不易,可这些同柴俊又有什么关系?日子过的不舒坦不是她伤害一个孩子的理由!” 这话一出,白郅钧动了动唇,一时无法反驳。 “将孩子绑在石碑上鞭笞,最后还亲手杀了柴俊,甚至为了掩饰所行,让他身首异处。”甄仕远一脸愠怒,“撇去这层身份,岑夫人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她对你或许念念不忘,可做下的事却是天理不容!” 这话着实振聋发聩,白郅钧沉默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我不知道她怎会变得如此……” “也许是因为岑夫人得了病吧!”女孩子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甄仕远和白郅钧同时向她看来。 “不管什么病,也不是她杀子的理由!”甄仕远依旧愤怒,他也是为人父母者,真正想不通岑夫人怎么下得了手的。 “就是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了,也不能害了柴俊!”他怒道。 乔苒说道:“我说的病不是身体上的毛病。” 岑夫人很健康,没有什么问题,这一点封仵作可以证实。 “她的手肘上有未好的擦伤,这是那一日与白将军你争执之后留下的。”乔苒说道,“可却有不少旧伤,这些旧伤反反复复,却又不致命。” “我方才问过封仵作,岑夫人生前应当曾反反复复的以匕首割自己手,才会留下这么多细碎的伤口。”女孩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手,“寻常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白郅钧有些诧异。 甄仕远更道:“那是什么病?” 乔苒认真的想了想,道:“或许可以用疯病来形容。” “岑夫人哪里像个疯子?”甄仕远不满,“那一次杀完柴俊带人过来,她计划的不要太周密,就连我也险些被她蒙骗过去!” “不是那种人们常说的疯病。”乔苒说着叹了口气,尝试着解释了起来,“我先前说过岑夫人是个内心极其脆弱的女子,还要借那一身衣裳来支撑自己,早先与白将军发生误会,她嫁给了柴将军,本日子也过的不错,可不出两年柴将军又出了事,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人却是不顶用了,撑了没几年便去了,独自一人带着柴俊,她不安又害怕,所以教导柴俊不要同人起争执,可以说,几乎是时时刻刻的处于恐慌之中。”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心理疾病,只知道这样的疾病大抵类似现代抑郁症或者别的更有详细名目的症状,总之岑夫人不大正常。 “她情绪转化的很快,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不许柴俊胡乱出门,从另一方面来说,柴俊的‘听话’也是她逼迫所致。”乔苒说道,“她自残,哦,对了,柔肠百转的女子多半想要有所依的,当然,女子守寡再嫁很正常,可因为陛下的石碑,她惶惶不敢再嫁,如同沉重的枷锁一般压在她的心头。” “总之,岑夫人的问题来自很多方面,有她自己心里脆弱,也有来自各方的压力,连续时运不济,她早已出了问题却不自知。” 心理疾病这种事就连现代也未必能第一时间被人察觉,更何况是在这大楚? 总之各方压力之下,那道本就已经崩掉的弦早已不受控制了,再加上白郅钧的拒绝,她终究做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朝堂(4K字) “可有证据?”甄仕远语气中愠怒未消。 乔苒看了眼白郅钧,道:“白将军不过问了她一句,她便撞上来求死,可见情绪十分不稳定,寻常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白郅钧也在这一刻松了口气:“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终究不是出自本意的,是因为得了病,迷失了心智。” 这一句话算是将前头所有的推测都坐实了。 甄仕远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对乔苒道:“你随我来。” 乔苒点了点头,跟着甄仕远走了出去。 待走到牢门外,眼见四周无人了,甄仕远才向她看过来:“你确定岑夫人是有病?” 乔苒道:“可能性很大。” 可能?甄仕远嗤笑了一声:“你也经手过这么多案子了,应当知道没有证据是无法最终定案的。” “我当然知道。”乔苒点头,神情却有些犹豫,“只是,这件事到底如何,我们已无从得知了。” 因为岑夫人已经死了,疯病这种东西是再如何厉害的验尸高手都无法给出结论的。 “她到底是杀了人!”甄仕远恨恨道,“而且杀了自己的骨肉,不管她得病不得病,这都是天理难容之事。” 这件事不管谁都无法释怀,乔苒叹了口气,垂眸:“岑夫人如果活着大人或许有些为难,但如今岑夫人已经死了。” 甄仕远脸色微滞:月色下女孩子的神情似是有一瞬的怅然,而后很快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我也想知道真相,但这件事的真相已经随着岑夫人的死带走了。”乔苒说道,“如果岑夫人活着,她杀了柴俊,定她生死的你其实更难抉择。” 因为岑夫人这样的病从表面上看起来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可若说她完全正常,又不尽然,那么杀柴俊时她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她的病到底有多重,就算是提出这个可能性的乔苒自己也无法给出论断。 最终岑夫人的生死会交到甄仕远手中由他定夺,但他人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那时才是真正难断的麻烦。 不过现在这样的麻烦不存在了,因为岑夫人死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岑夫人有病,”乔苒垂眸,道,“但……岑夫人有病更好。” 这一点甄仕远也明白,否则也不会将她叫出来说这些事情了。 “方才你若不说岑夫人生了病,白郅钧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岑夫人的行径。”甄仕远道。 所谓“默认”,只是他和乔苒以为的,到时候白郅钧要改口也是轻而易举,若是刚办案时或许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但他甄仕远也做了半辈子的官了,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至于面前这个女孩子,大概是接触的越久,越发现这孩子的不可小觑。 有的人如同一本翻开的书,一眼见底,有的人却如同宝藏,越挖越发现深不可测。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白郅钧的异样的,只知道他原本准备以情理说服白郅钧,可白郅钧根本不为所动,若不是她那一句岑夫人可能有病的话,白郅钧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白将军之所以会出面抵罪,说到底是因为愧疚,岑夫人已经死了,他愧疚的是令岑夫人杀柴俊这件事本身,他出面抵罪也是不想将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名揽到岑夫人的身上。”乔苒说道,“他本质上是不希望岑夫人杀人的,但既杀了人也要有个理由。” 而她给了他这个理由,所以白郅钧自然不会再为岑夫人顶罪了。对于白郅钧来说这便释然了:岑夫人是因为得了病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她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徒。 “就算岑夫人真得了病,也真杀了人。”甄仕远沉默了一刻,道,“柴俊是无辜的。” 是啊,整件事中柴俊是最无辜的,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沉默了半晌之后,乔苒叹了口气,道:“甄大人,这件事最后被判定为如何决定权不在我们。” 是陛下。因为事关白郅钧,陛下正要用人之际,绝对不会让他出事。所以杀人的一定是岑夫人,白郅钧一定要改口。 所以,察觉出白郅钧不是凶手之后,他和女孩子才会如此千方百计的希望他不要揽罪。 “我知道。”甄仕远轻呵了一声,“只是怪不好受的。” 同是为人父母,想到柴俊竟是死于其母之手,这怎么能好受? 乔苒摇了摇头,对岑夫人她无法评价,“不过我想对柴俊来说,他若泉下有知,大抵也希望岑夫人是因为生了病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吧!” 他们始终是旁观者,柴俊才是这个当事人,但现在不管是他还是岑夫人都无法开口了。 她可以推测出很多事情,从点点滴滴推到近乎十成的真相,可却始终缺少他们的亲口认证,这个案子让人心里发闷。 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甄仕远了,乔苒默默走出了大理寺的衙门,早在门外等着的张解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问。 女孩子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摇了摇头,问他:“柴嬷嬷呢?” 张解道:“寻了大夫在照顾她,有些事情还要等她醒了问上一问,所以她要留在大理寺。” 乔苒点头嗯了一声,她柳眉微凝,显然心情不太好。 “因为岑夫人杀柴俊的事情?”张解看着她微蹙的眉心,问道。 因为柴嬷嬷的关系,事情的经过他只听到一半便走了。 乔苒点了点头,道:“有些事情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不过岑夫人可能患了疯病。” “这样至少大家会好受一些。”张解叹道,“如果是清醒着杀人怕是更让人无法接受。” 乔苒垂眸沉默了一刻,忽地抬头向他看来:“我听闻当年岑夫人在边境组织妇孺御敌,是真正的巾帼女杰,你说她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甄仕远面前她可以冷静以待,可出了大理寺之后,她比甄仕远的耿耿于怀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岑夫人可能是因为得了病的关系,可柴俊的性命却是真的没了。 “因为人是会变的。”张解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微凝的眉心也因着这一触突然松了开来,女孩子睁大眼睛诧异的向他望来,“做什么?” 张解收了手,笑了笑,没有解释。他只是觉得她拧着眉头的次数未免多了些。 看似活的高兴自在,但这高兴自在都是她小心谨慎,一步一行得来的结果。她很聪明,他很喜欢她的聪明,不过不想让她这般继续拧着眉了。纵使他现在没有办法做到让她如裴卿卿那般活的开心又自在,至少,也想呆在她的身边,她不需要时,他可以站在她的身后,需要时却也能及时出手拉住她。所以这一次山西路之行,他说什么也要同跟她一起去。 “人会变,可本质上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就像岑夫人的变化或许是因为病,可究其本质还是因为她本就是个心思脆弱之人。”张解看着她,目光柔和,“多数情况下,人再怎么变还是离不开本质的。” 就如同她聪明坚韧,再怎么变也离不开这样的本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孩子白净的脸上染上了几道霞色,张解看的一怔,一时间竟盯着她忘了移开。 他并非贪图的美色之人,可这一瞬,却忽地让他心中一悸动,那一刻他忽地想要伸手拉住她拥她入怀。 按理说他与她都是冷静自持之人,他以为便是对待感情也能一样,可那一刻的悸动却忽然让他明白过来:情难自禁,古人诚不欺我也。 抬到半空中的手终究落到了女孩子额前的碎发上,替她将碎发撩到耳后,女孩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清楚的猜到岑夫人与白将军的行踪吗?” 案子当故事听自然听的顺,可身处其中的人要捋清其中的线索却并不是一件易事。尤其还要将行踪说的分好不错,能让白郅钧松口的原因有很多,她说的如此详尽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为什么?”张解问道。 “因为那棵树,”乔苒说道,“那是一颗合欢树,听闻城郊山道上有一株并生的合欢树,大抵因为合欢与并蒂而生这两个缘故,是以有不少互相心悦的有情人会在那株合欢树下约会。” 虽然眼下并不是合欢树花开的季节,但这一点也是印证她猜测的论据之一,足可见岑夫人约的人同她有感情纠葛。 合欢树啊!张解垂眸,平生第一次听女孩子说的话走神了。他与她相识于金陵三月的春天,没有机会看见上一次合欢花开的盛景,但来年春天那一次应当能看到吧! …… …… 这一晚发生的事,足以震动整个朝堂。 真真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定好要出发前往山西路的白郅钧就成了阶下囚,这个消息一下子将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在殿外等候入朝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了起来。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白将军怎么成了嫌犯?” “谁知道呢?是哪个衙门拿的人?吏部还是大理寺……咿,冉大人过来了。”正低头窃窃私语的几个官员看着走过来的冉闻一行人当即收了声,巴巴的朝他望去。 而冉闻也未让大家失望,开口便道:“是大理寺拿的人,消息还不大清楚。” 大理寺啊,众人有些失望,有人更是四顾着去看:“甄仕远呢?甄仕远去哪儿了?” “在陛下那里吧!”冉闻淡淡的说道,“白郅钧的事还没有传出来,大家不要乱议。” 这话一出,有人忍不住了,当即便道:“冉大人,听闻白郅钧犯了杀人重罪,杀了柴将军的遗孤和遗孀是不是真的?” 这消息也不知哪里来的,冉闻听的一阵蹙眉,正想开口呵斥几句,方才出声的人再次有鼻子有眼的说了起来。 “而且还是白郅钧眼看走投无路之下自首的。”那个官员说道。 这一句当即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虽说收到白郅钧入狱的消息了,可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大理寺衙门关的紧紧的,真真连个苍蝇都飞不出来,可见甄仕远的重视了。 这样如临大敌的应对更是吊起了不少官员的好奇,当然这好奇也是为了自己,毕竟身在长安城,若是没有及时收到风吹草动的消息,而站错了队的话,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听闻是因为甄仕远出奇制胜,在事发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岑夫人,白郅钧没有办法才自首的。” 冉闻看着那个滔滔不绝的官员微微蹙眉:眼前这个官员表面是个两不靠的中立派,但实则是谁的人他清楚的很。 房相爷一派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为甄仕远的政绩大声叫好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甄仕远办案迅速有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甚至办得好陛下还应当夸赞。可这个案子不一样,涉案的白郅钧原本定下这两日就要出发去往山西路,一眨眼的功夫,援助山西路的大将成了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这件事还怎么善了? 尤其此人口中越是嚷嚷着甄仕远出奇制胜,逼得白郅钧走投无路自首,待到来日陛下秋后算账时,甄仕远的麻烦越大。 这手段,真真是怪恶心人的,冉闻心道,但恶心人也是有用的。 譬如那边几个武将已经坐不住了,武将与文臣不一样,君不见世道大乱时,多少武将抛家弃子也要随同主将谋反,当年陈善谋反,有多少武将甘愿舍了全部身家投奔于他? 冉闻自忖如他这样的文臣或许习惯了冷静自持,未必会明白这样的热血,但见得多了,对什么事能激起武将的愤怒也隐隐已有所感了。 柴将军的遗孤和遗孀出事,必会让一部分当年与柴将军有交情的老将勃然大怒,请求惩治凶手,可也一定会有一部分钦佩白郅钧手段的年轻将领为白郅钧求情。 这看似是一件小事,实则却极易挑起朝中武将的内斗。 老将经验老道,小将胜在年轻气盛,这两派相争,不出事才怪。 冉闻偏了偏头,对身边的同僚道:“房相这一招真是高!” 既针对了甄仕远,嗯,毕竟甄仕远与他的嫌隙满朝皆知了,回京没多久就送了他一份大礼,以房相的手段,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不过这只是一面,此事还能激起武将内斗,借机打压武将势力,武将势力一弱,文臣势力必长,届时就是裴相爷也不好多插嘴,毕竟裴相也属文臣一脉。 真是高明啊!将自己的利益谋划的滴水不漏,却偏偏没有考虑过如今这等势态之下,武将出了问题会引来什么后果。</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不去(4K) “不要说了!”冉闻呵斥着瞟了眼那个说话的官员,而后顿了顿,道,“早朝快开始了,陛下都未开口的事,你倒是打听的挺清楚啊!” 这话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不妥来,那说话的官员却脸色一僵,总觉得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 而后听冉闻漫不经心的再次开口了:“这消息来的如此之快,都快赶过陛下了!” 那官员方才僵硬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看周围方才环绕他的官员纷纷退开,心里都快将冉闻的祖辈从上到下问候一遍了。 官员手里有些小道消息不是正常的?除却有些陛下拿捏在手的消息,一年到头有多少事情实在陛下开口之前大家就知道的? 他冉闻之前透露风声的时候可不在少数,这等约定俗成的事情,偏他突然捅了出来,怪不得一众同僚如避瘟病一般躲着他。 你大爷的!官员抿了抿唇,正欲转身走一边去,却忽地察觉到一道目光正往自己这边看来,他抬头望去,见到了不远处微微眯起的房相爷,得了几个眼色之后,官员忽地冷笑了起来。 “我说的可是事实,到时候上了朝大家一听便知。再者,会知道消息那也是甄仕远自己走露的风声,消息不是从大理寺传出来的还能凭空捏造不成?” 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立时引起了一片片窃窃私语声。 眼看朝殿门开了,官员朝冉闻敷衍的施了一礼便大步走了进去。 “也不知谁给他的胆,”同冉闻走得近的几个官员见这人如此放肆,忍不住出声怒道。 冉闻的官职,这朝中能甩脸给他看的还没有几个,这个素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官员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挺令人意外的。 “自是房相爷。”冉闻瞥了眼从他身边经过的房相爷道,“进殿吧!” 不管怎么说,就算此人再言之凿凿,还是要陛下亲口定论才能作数的。 早上等待时就未见到人的甄仕远也未出乎众人的意料,跟着陛下一同进了殿。百官山呼万岁之后起身,女帝便开口了:“朕惜闻白郅钧之事……” 这一开口先前在门口说话的官员忍不住朝前方不远处的冉闻望去,冉闻自是没有理会他,不过这却丝毫不妨碍他的得意。 就在他将要收回目光的那一刹那,无数道目光突地齐刷刷的向他望来。 是那些同僚,先前在殿门口听他说话的同僚。他们看过来的目光不是恭维和惊讶,而是讥讽、同情与鄙夷。 官员看的一怔,耳边突地嗡嗡作响,隐隐约约听到陛下的声音传来。 “……人虽不是白郅钧所杀……无故抵罪却也扰了大理寺的办案进程……” 脑中仿佛什么东西轰地一下炸了开来,官员呆呆的望着前方,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陛下在说什么?人不是白郅钧所杀?白郅钧只是扰了办案进程? 官员只觉的胸口闷地厉害,对上一众同僚望来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浑身剥光了赤条条的扔到了太阳底下被众人围观。 “冉大人,你看他要不要紧啊?”也在望向那个官员之列的一个同冉闻走得近的官员说道,“他不太对劲啊!” 冉闻蹙了蹙眉,转身望了过去,就在与那官员对视的那一瞬间,那官员突地眼皮一番,人忽地软软的倒了下去。 就在他身旁的官员被吓了一跳,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还是没接住那官员,让他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这样慌乱的场面也不过维持了一刻而已,很快便有日常在侧殿等候以防御史台的人撞柱的禁军抬着担架走入殿内,而后将人抬走了。 整个过程熟练的没有丝毫拖沓之处,显然早已习惯了。 待到禁军将人抬走之后,冉闻才忍不住嗤笑一声,对身边的官员道:“罢了,不用理会。”顿了顿,他忍不住又道,“房相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身边的官员道:“传了个假消息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甄仕远故意做局坑他,总之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别看房相眼下脸色不显,可紧抿的双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所想,这件事说到底丢的还是他的人,能笑得出来才怪。 “确实,这件事错就错在消息是个假的。”冉闻微微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身边那个官员,神情有些玩味,“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做局这个人就很是厉害了。”最后一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应当是房相爷自己做的局吧!”那官员闻言,惊咦了两声,脸色微变,而后忍不住道,“这样的局出自他之手也不奇怪,除了他,他那边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如此厉害?” “不知。”冉闻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再次瞥了眼那边的房相,而后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的这个局不大像他的手笔。” 朝堂上党派交手这种事早不在少数了,所以两派之间对对方那一套已然熟稔于心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了解你的多数时候是你的敌人,冉闻私以为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如果消息是真的话,那么先前那个被他赞叹高明的局就同房相以往的手笔有些不大一样了。 不过眼下,先前那个高明的局没有成,所以倒是看不到后手了,冉闻心里古怪的生出了一丝可惜之意,当然这样的念头一出便被他立刻掐断了。这有什么好可惜的?真让房相找到这么个帮手,那才麻烦了。 现在么,消息是假的,白郅钧自然也罪不至死,但罚是要罚的,最上首女帝清嗓了,文武百官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严阵以待,也不知道这一次女帝准备怎么做。 …… “三日后,不,两日后,”甄仕远下朝回来之后当即便将乔苒叫了过来,说道,“原定的日子和军队都已备好了,还是要走,不过走的不是白郅钧。” 乔苒哦了一声,道:“那我写个条子,让红豆帮我准备出行的行李。” 女孩子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甄仕远再一次出声叫住了:“我话还没说完!”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稍稍解了口中干渴之后,才道,“你也不去。” 乔苒听的一怔:“我和白将军都不去?” 甄仕远点头:“陛下点了城外归德营的副将古将军还有吏部的赵大人一同前往。” 这两个名字有些陌生了,乔苒忙问:“那是谁?” “总之也是不错的,只是比起出挑的要稍逊一筹罢了。”甄仕远说着摆了摆手,见女孩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又道,“其实我觉得陛下此举未必没有先派这二人投石问路的意思。” 白郅钧这一次的事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陛下若真想派白郅钧去山西路这一次正好可以让他戴罪立功,但陛下没有,反而真的换了人手。 投石问路的举动自也不奇怪了。 乔苒默然了一刻,忽道:“为什么听你们说的这山西路好似人间地狱一般去不得。” 当然,说人间地狱倒也不算夸张,毕竟黎兆还没到山西路就失踪了,眼下的山西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抵也是对山西路的情形生出了几分好奇,两人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就连有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都没察觉到。 “甄大人,乔大人。”谢承泽在门口站了片刻之后,开口唤道。 甄仕远哦了一声,忙转身向他看去,而后道:“你来了,昨日那个案子……” 谢承泽是被他亲点跟着去回园的,也是一同接手柴俊之死这个案子的,但昨晚,真正断案都是在他离开之后了,甄仕远自然要提一句。 不过相比甄仕远的小心,谢承泽倒是并不以为意,反而道:“是我的不是,昨日,听闻白将军如此说来,一时愤懑。”他说着扯了扯自己官袍,道,“去酒馆买醉了。” “嗯,这味道你一进门我等便闻到了。”甄仕远嗯了一声之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官袍皱巴巴的,以往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散乱,眼里布着血丝再加上身上浓重的酒气,谢承泽就是不说,他二人也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不是他做的也好。”谢承泽笑了两声,似是有些释然,眼里虽布满血丝,但对这个结果显然很是高兴,“如此最好。” 乔苒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卷宗遮了遮自己的脸,笑道:“你没来之前我们在说山西路是人间地狱一般,如此倒是暂且逃过一劫了。” “人间地狱?”对她这个形容,谢承泽似乎有些意外,半晌之后摇了摇头,道:“总不是什么好去处,不去也好。” 去不去的,暂时同他大理寺的人没什么关系,甄仕远哼了一声,斜眼看向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的乔苒,:“你既没什么事的话,何太平问我借人,让我抽个人帮他解决几个积了大半个月的案子,本官便让你去府衙帮忙吧!” 乔苒听的一怔,忙站了起来,惊道:“几个?大人你随口一张嘴,可知我要忙上多久?”显然是被案子的数量惊到了。 甄仕远却不以为意的瞥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是什么案子啊?都是些找牛找鹅的案子,还能怎么样?” 说着转身去了自己的桌案上抽出何太平送来的几张薄薄的案子卷宗扔到了她的面前,道:“你自己看看吧!” 乔苒接过翻了翻,果不其然的,有耕牛走丢的,有水缸被盗的,还有偷瓜的,打架分田产的,看多了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之徒,骤然看到这样的案子,她忍不住失笑:“府衙接手的都是这些案子吗?” “那不然呢?”甄仕远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老神在在的看着她,道,“何太平可精明的很,真有麻烦案子早丢到大理寺了。” 自己留下来的,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乔苒哦了一声,将卷宗整理好抱在了怀里,显然是准备接手了,不过在准备去府衙之前,还是不忘问道:“何大人眼下在府衙里么?” “不在。”甄仕远说着顿了顿,似乎被她这一提醒,才记起来,“他在忙着调人修路,你去那里找就好了。” 修路啊,乔苒心道一声巧了,这不就在他们宅子附近吗,如此的话,还能凑巧回去蹭一顿红豆做的午饭。 似是觉得甄仕远将烂摊子推给她的事情很是有趣,谢承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两声,道“这些小事也是很有意思的”而后,他转身对甄仕远道:“大人,我告假一个时辰,回去换身衣裳。” 甄仕远当即大手一挥,准他去了。 如他这样开明的上峰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为难手下的官员。 回家里蹭了顿饭,闲的在家里的屋顶上到处跑的裴卿卿说什么也要跟她一起去,实在是拗不过她,乔苒便同意了。 找到何太平的时候,他头上正搭了条沾湿的汗巾卷着袖子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擦汗,明明都快入冬了,却忙的仿佛入了夏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汗。 “何大人,”乔苒上前将手里的卷宗递上来道,“甄大人令下官……” “是你啊,”那厢何太平不过看了她一眼,便制止了她的话,而后掏出腰间囊袋里的官印在卷宗上落了几个大印之后,指着那几份案子卷宗道,“这几个都是城外山源村的,你出城的时候问问城门的守卫便知晓了。” 同她说完这一句,何太平便起身向急急跑来的文吏走去,口中怒道:“这修路的钱那淮王府和汾王府到底出不出?我府衙哪里来的钱?” 这就是长安的父母官,乔苒看的忍不住摇头轻哂:还怪有意思的,难怪长安百姓如此爱戴他了。 在长安呆了几个月,她自是也听到过百姓与玩闹的孩子唱“长安出了个何太平,太平镇长安”这种的顺口溜。 “先前在金陵的时候,都没听人唱甄仕远的,”乔苒对身旁的裴卿卿道,“可见甄大人做父母官不如何太平啊!” 裴卿卿跟着咯咯笑了起来,对哪个父母官更好这种事显然并不在意,她只是舔了舔唇,咽了口口水,道:“乔小姐,这山源村的鱼好,我们回家时带几条回来,让张解做给我们吃好不好?就要上一次的糖醋鱼。” 酸酸甜甜的糖醋鱼她最喜欢了。 还没去,就惦记上吃的了。乔苒揉了揉裴卿卿的脑袋,笑着随口问了一句:“你怎知它的鱼好?” “因为张解的鱼就是从那里买的,”裴卿卿得意的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要同山源村的疯道人提前定了才买的到,每日只给捉几条,捉的多了那疯道人就要打人了!” 张解也没有闲到日日出城去买鱼的地步,所以既然乔小姐这么巧要去山源村,那就顺道带几条回来咯!</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四十七章 问话(4K) 走过正在修路的长安大街,道路两边也变得空旷了起来。长安城无疑是人多且热闹的,可对于大多数长安百姓来说都是需要劳作的,午时过后正是百姓劳作的时候,是以街上行人立时少了不少。 裴卿卿手里举了两支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一副好不快活的样子。 乔苒看着吃的摇头晃脑高兴不已的女孩子不由轻笑:裴卿卿这个年纪在现代社会正是最厌恶读书却不得不读书的时候,不过,若这个女孩子在那里,怕是会逃课吧!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裴卿卿朝她扮了个鬼脸。乔苒笑了笑,再次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上的团子。 这一次是去办案子的,不过没有以往办案子的局促感,大抵是因为这样的案子让她有些惬意。没有涉及人命的事,总是让人心底一松的。 山源村就在长安城外不远处,陪张解来过好几次的裴卿卿自动充当了引路人,出了城之后沿着官道走了没多久,再转两个弯就走到山源村了。 远远便看到有个头发半白的老者正在村口四处张望,神情带了几分焦灼又带了几分不安,乔苒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问道:“是村长吗?” 那老者被她这一句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才忍不住惊道:“你……你是府衙派来的大人?” 纵使来者是个半大的女孩子,他也无法分清城内每一个衙门官员之间官袍具体的不同,不过这一身衙门官袍他还是看的出来的,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怕不是个女官哦! 乔苒点头,道:“是,先前长安大街被砸了几个坑,何大人在调人修路便派我过来了。” 老者“哦”了一声,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手里那几个落了何太平大印的卷宗时忙抬手指向村内:“这位……呃……” 乔苒道:“我姓乔。” “哦哦。”老者点了点头,道,“乔大人里面请。” 村里修建的不错,不过背靠四通八达的长安,就是再贫困也贫困不到哪里去。黛瓦白墙的屋舍虽然比不得城内的精细,但就她所见,比起她在金陵别庄所在的小村庄要好上不少了。 村庄内的路也是翻修过的,几个扎着头绳玩闹的孩童叽叽喳喳的喊了声“村长”之后便好奇的朝他们望了过来。 “这是衙门的乔大人。”村长向几个孩童介绍了一句。 那几个流着鼻涕的孩童又参差不齐的喊了声“乔大人”,而后看向裴卿卿。 裴卿卿朝他们扮了个鬼脸之后哼道:“一群小孩子……” 你自己也是小孩子吧!乔苒瞥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对村长道:“如此,我们就一家一家来。” 村长点了点头,正要走,不过抬脚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从怀里摸出一把糖分给孩童以及“突然”又变成小孩子的裴卿卿,道:“你们在这里玩,我与乔大人有事要做。” 孩子就不要凑热闹了。 得了糖的孩童很快便散开了,裴卿卿背着手,抓着那一把村长那里得来的糖对乔苒道:“我去看鱼。”不过一溜烟的功夫便没影了。 有了糖,她也可以突然变成和那些流鼻涕的小鬼一样的小孩子的。 跑的倒是快,乔苒看的一阵失笑,摇了摇头之后,对村长道:“我们过去吧!” 找鸡找鸭的事情虽是小事,但也是要做的。 …… 午时过后的大理寺衙门里再次忙碌了起来,甄仕远忙完手头的事经过大堂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看向堂内或低头冥思,或奋笔疾书翻阅卷宗,或窃窃私语商议案子的官员们,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手下好好做事,他这个做上峰的才能轻松啊!这样的大理寺的氛围就很好嘛,视线扫了一遍大堂之后,他这才收回了目光,向自己屋子走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便见唐中元自外头匆匆走了进来,喊了声“大人”,而后指向门外,道,“裴相爷的人在外头,说是想请你一叙。” 裴相爷?甄仕远怔了一怔,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时候请他还能是为了什么事?不是白郅钧那个案子还能有哪个? 手下的兔崽子们倒是乖觉了,上头的那几位又开始斗法了。 甄仕远摇头叹了几句“不容易”之后踏上了裴府的马车。 裴府离大理寺衙门也不算远,事实是整个长安城的走向让权贵富户都聚集在了朱雀坊一带,不管去哪一家都不会太远。 作为一朝左相,每逢朝堂上有什么事,下朝之后,相府门头必然是热闹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与人斗,其乐无穷,左右两相的相争可没有停的时候。 路上还不用半个时辰,甄仕远走下马车时,裴府门前还有几辆马车在外停靠着,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家的,不过想也知道多半是裴相一派的官员的。 许是来的巧,他才到,便有几个官员从门内走了出来,见到他时,他们当即停了下来,而后朝他笑了笑,道:“甄大人来啦!” 这样好说话的样子让甄仕远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吓了一跳,忙胡乱应了两声。 许是看出他的不自在了,那几个官员轻哂着也没有戳破他的尴尬,笑了笑又走了。 待到那几个官员上了马车离开之后,甄仕远这才看向一旁的管事,见他还是先前那副有礼客气却又疏离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这副无端热忱的样子,不知晓的还以为裴相爷要拉拢他呢! 有一说一,对裴相爷,他没有什么恶意,毕竟在金陵呆了多年,受于他的庇佑之下,说不感激那也委实太没有良心了。可感激也仅仅是感激而已,他可不想深入到裴相爷的身边做什么党派之争的人物。 这倒不是说他甄仕远自诩甚高,而是大理寺卿这个职位,一旦明晃晃的牵扯到党派之争,就离倒台不远了。他甄仕远此生没有想过再进一步了,却也不想从这个职位上下来,最好是做上一辈子,做到致仕,这就是他甄仕远此生的理想了。 对他心里的忐忑纠结,带路的管事恍若未见,直将人带着往后院而去了。 走过连接前后院的长廊,便看到了在后院花架边的石桌旁坐着的两个人。 虽然没有见到这两人的正面,可这两人的背影,每日朝会时站在后头的甄仕远简直再熟悉不过了,毕竟看的已经够多了。 裴相爷和他的老对头冉闻。当然,说冉闻是老对头也不尽然,毕竟,他与冉闻没有私恶,至于抢夺案子这种事也远远没有上升到私恶的地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声响,裴行庭和冉闻同时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未敛去的凝重之色,待甄仕远抬手施礼之后,裴行庭道:“你过来坐吧!” 一旁引路的管事也识趣的施礼退了下去。 不过转眼的功夫,这后院便只他们三个了。 甄仕远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待他坐下之后,冉闻抬手拎起石桌上的茶壶为他斟了杯茶,而后推到了他面前。甄仕远道了声谢之后看向眼前的裴相爷。 裴相爷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待冉闻斟完茶之后,才开口道:“甄仕远,我有话要问你。” 还好不是拉拢,只是有话要问,甄仕远松了口气,忙道:“相爷请说。” 裴相爷嗯了一声,看向冉闻,道:“把今早朝殿外的事说一下吧!” 冉闻点了点头,道:“今日朝会之前,房相爷的人在朝殿外……” 事情的经过冉闻大抵说了一遍之后,不无意外的看到了甄仕远微变的脸色。甄仕远不是蠢人,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所以,房相那里怎会提前收到了消息?”裴相爷道,“是你那里走漏的吗?” 这话一出,甄仕远便苦笑了起来:“白郅钧自首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人,房相那里的人能猜到并不奇怪。”说到这里,他突地一顿,脑中莫名的冒出了一个女孩子的模样,如果是那样的孩子,或许能猜到也说不准。 不过女孩子几乎整晚都与他呆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之后推翻白郅钧自首关键的就是她。若她是房相的人,一定是被派去房相身边的细作了,不然怎会让房相这样出丑? “不是猜到的那就是被我等走露的风声,”他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过这个事情先前我也未让大家保密,因为白郅钧是自首的,人都是惜命的,所以一般而言自首的犯人多半就是真正的凶手。” 不过白郅钧这一次情形有些复杂,是个例外。 “虽说因为后来的事情有了转折,”冉闻看了眼裴相爷,肃容道,“但你我皆知,若是没有转折,整个朝堂怕是会引来数不尽的麻烦!” 武将内斗这种事可不是小事,有人在这个时候想要借用一桩案子挑起这样的纷争,裴相爷自然会想要见一见甄仕远,问清楚事情的经过。 甄仕远倒是没有隐瞒,将事情仔仔细细的重复了一遍,也没有揽功,而后又道:“整件事,乔大人推测的几近十成,除了在岑夫人是否有病这一件事上因为岑夫人的死已经没有确切答案了之外,其余都已得到了证实。” 听到这里,冉闻笑了,他看向裴相爷,道:“相爷,可相信我所说的了?那个孩子真真能得了女狄公的名号了。” 狄公是大楚先时一位擅长断案的神人,在民间颇有声名。 裴相捧着茶碗抿了一口,而后放下茶碗,笑道:“难怪你在我这里讨了那几枚铜板要给她!” “一事不烦二主,”冉闻笑道,“况且专门的事找专门的人来做不是再好不过?” 这两人说的跟打哑谜一般,甄仕远微微蹙眉,不过却没有打断他二人的话,只心里记下了回头一定要问问她什么铜板的事。 这哑谜也不过提了几句而已,二人便又重回正题了。 “如果此事是房相所为我倒是不大在意,”裴相拿起茶碗又抿了一口,眯了眯眼,神情惬意,“他的话说穿了不外乎是同我争个高下罢了。” 陛下设左右两相本就是为了相护制掣,这争斗是不可避免的,甚至也只有这样的争斗才能真正辩出个对错来,而不是蛊惑君心。 “如果不是他所为,那就很是可怕了。”裴相爷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这等时候做出这等事,此人所谋必不是眼前这一点权势的问题了。” 甄仕远忍不住挺直了脊背,自是也从裴相短短几句话中感到了几分凝重。 “这种事总是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裴相爷放下茶碗,看向甄仕远,道,“所以,你要留心了。” 这也是他请甄仕远来的目的之一,既是为了弄清楚白郅钧一案的前因后果,还有提醒甄仕远。 事情早做准备总是好的。莫看他们现在位极人臣,可一旦大厦将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除却世族这等改朝换代不倒的政客之外,还有多少旧日的朝臣能有什么好下场?说是贪权也好,说是惜命也罢,小心总是无错的。 甄仕远点了点头:为什么会特意提醒他,说到底还是这个案子最开始是从大理寺里传出的消息,追本溯源,从大理寺入手开始留心自然是再对不过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目的说完了,自然也能说几句闲话了,毕竟若是请一个三品大员特意跑上一趟只为了几句耳提面命的话,那么双方脸上怕是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那个孩子呢?”裴相爷笑问,“在大理寺里看搜集来的菜谱?” 这位大理寺的女官乔大人闲下来就喜欢看菜谱的事情显然已经传到裴相爷的耳中了。 甄仕远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呢!何太平忙着调人修路,我手下正巧她闲着,便替何太平走一趟去忙些小事了。” 府衙的那些乡亲街坊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裴相爷听的一怔,而后笑了:“也好,才看过那样迷雾重重的杀子案,接触接触这些小事,也能叫她放松一番。” …… 看着抱住眼前两只大白鹅高兴不已的村民,乔苒撸起袖子,翻了翻眼皮,问身边同样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村长,道:“还有吗?” 这山源村的案子是让她的脑子休息了,可身体却累坏了。 找完牛找水缸,找完水缸开始拉架,拉完架,拉完架又开始找鹅,从跟着村长进村开始她到现在都不曾歇息过。 “没有了没有了。”这年近半百的村长倒是与她的脚力差不多,此时也累的不行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拿袖子擦汗,道,“没了没了,多谢大人啊!” “不客气。”乔苒瞟了眼怀里的卷宗,才暗道了一声“总算交差了”之后,便听一阵嘈杂声从不远处传来,一抬头便几个村里的汉子揪着一个女孩子的衣裳正往这边驱赶着。 女孩子,真是一脸委屈的裴卿卿,她手里拎着两尾鱼。</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四十八章 似是而非(4K) 几个大人揪着一个孩子不放,乔苒还未说话,倒是村长坐不住了,当即就起身走了过去,揪住为首的那个汉子便是一顿喝骂:“便是小童馋了偷两尾鱼吃也不是什么大事,作甚抓着她不放?” 被喝骂了的汉子一怔,本能的开口辩解道:“不是,不是两尾……” 裴卿卿也扁着嘴巴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曾偷,这是买的……” 一时间,孩子的哭声,汉子七嘴八舌的辩解声吵得人头昏脑涨!村长听的直翻白眼,定了定神之后,大声喝住了他们,而后大声道:“怎的回事?你们一个一个慢慢说,小童先说!” “不必了,我听清楚了。”正坐在一旁石磨上喝水的女孩子放下手里的茶碗站了起来,说道,“我家这个孩子说买了两尾鱼,可那几位说鱼不见了,我想几位要说的也不是这一两尾鱼的事情,怕是所有鱼都不见了。” 七嘴八舌也未说清楚的几个汉子听的连连点头,其中一位更是激动道:“便如这位大人所说,山泉里的鱼不见了。” “鱼怎会不见了?”村长听的满脸不解,甚至还有些狐疑的看了那几个汉子一眼,一副“你们别骗人”的模样。 这怀疑的眼神让那几个汉子急的直跳脚,忙张了张嘴,木讷的说道:“就是鱼不见了。” 山源村东头有一座道观,当然,说是道观也寒碜的过分了,那大小比起不少村民家的宅子都要小,小到只容一人居住。早先住在道观里的是疯道人和他的师父,那老道士死后便只余那个时而疯疯癫癫时而清醒的道人了。 这道人道家的本事倒是没有,鱼却是养的不错,将鱼养在道观旁的山泉里,味道肥美,一向惹得长安会吃的食客趋之若鹜。偶尔这不忌荤腥的道人还自己捉了吃,所以除了那个道人的名号,这村里的人也没人将他当成道人的,全当个养鱼的。 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养鱼与种地也没什么差别,久而久之,山源村也早习惯了这道观的存在。 听村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之后,乔苒便笑了,她道:“如此说来,就是那一整个山泉里的鱼都不见了?她这么大的孩子,”她说着指向裴卿卿,道,“能把鱼藏哪里去?” 这自是有道理的,村长闻言立时朝那几个村里汉子瞪了过去,喝道:“乔大人说的不错,这半大的孩子能把鱼藏了不成?鱼不见了,就去问疯道人去,这鱼的事情不问他问谁?” 其中一个汉子闻言立时解释了起来:“疯道人也不见了,”顿了顿,他忍不住再次瞥了眼乔苒身边一脸委屈的裴卿卿,道,“先时我等在那里修祖祠,疯道人就在田垄上歇息,而后她便来了,”汉子说着指了指裴卿卿,健壮的跟头牛似的汉子此时脸上也满是委屈之色,“疯道人便同她一起往山泉那里去了。这期间,我等几个一直在外头刨木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再进去过。” 待到了申时,先前同疯道人约好的时辰去拿鱼,他们一行人就去了道观那里,而后便看到了一条鱼都不剩的山泉,以及空无一人的道观。 于是这群汉子便急急跑了过来,路上正遇见裴卿卿执着犁地的钉耙飞到村里头的高树上又飞下来引得小童们惊呼连连,将兜里的糖丸全掏出来双手奉上。这副飞上飞下无比神勇的模样加上骗小童糖丸的“恶劣人品”,当即让几个汉子忘却了这也是个孩子,揪着她就往这里驱赶而来了。 而后就被村长叫住训斥了一顿。 “我自己买的。”裴卿卿扁了扁嘴巴,哇的哭的更响了,在村长将兜里仅剩的一点糖丸都掏出来之后,裴卿卿才“可怜兮兮”的止住了哭声。 瞧她那副机灵鬼的样子!乔苒将裴卿卿拉到身边,而后正色看向一众村民,道:“鱼应当不是偷走的,不过我也觉得奇怪鱼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她说着顿了一顿,笑看向众人:“如此,我们不如过去看一看,兴许能找回也说不定。” 当然,找不到鱼,找回疯道人也是好的。毕竟,人真要是不见了,事情还是要落到她的头上来的。 山源村在长安周边几个村庄里也算是富庶的,这从村里修的大道也能看的出来。乔苒自忖自己不是百事通,不可能对所有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不过在大楚,修一条路所需的花费应该不菲。 这一点,看何太平为了修路的事情咬着淮王府、汾王府不放就知道了。至于为什么不咬着自己主动出面的白郅钧,一来白郅钧如今身陷囹圄,还关在大理寺大牢里,二来虽说白郅钧如今是陛下面前最看重的武将之一,俸禄也算丰厚,比起大多数百姓来说更是属于富庶之人了,可那点身家,何太平却连提一句让他出钱的意思都没有,可见白郅钧这个身家的在何太平看来都没到能出钱修路的资格。也只有淮王府、汾王府这等世代袭爵的宗室中人,借着祖上传下来的钱财才入得了何太平的眼。 当然长安大街修的路同山源村这村庄里的路自是不能比的,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要求都要远远高出山源村了。 不过这却也不妨碍乔苒忖度这一笔修路的钱大概要花费多少。 “这路修多久了?”去的路上,乔苒忍不住问身边的村长。 “十多年了。”村长说着忍不住感慨,“当年要不是老道人出这个钱,我山源村也不能将这路修起来。” 村里的村民们吃穿是不愁的,偶尔还能买些漂亮衣裳,送孩子读个私塾什么的,可修路这笔“巨资”真让村民们出钱,怕是要掏掉家里一半的家底。这哪个村里头不是泥地?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对这种不是必须的物件显然没有出钱的想法,甚至老道人出钱修路时,大半的村民还是茫然的。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石板路修起来之后,雨雪天的,村民们还有小童们在村里玩耍也不会再那么容易一打滑就跌一跤了。 老道人为村里做了好事,所以,村民们素日里也时常照看着疯道人。这一次,人好端端的不见了,自然便急急找过来了,却闹出了揪出个孩子的笑话。 乔苒跟着附和了两声:“如此,这两位真是个好人。” “人是不错,只可怜疯道人时常会发疯,”村长感慨着说道,“清醒的时候还好,一发疯人就乱跑,嘴里也不知道念叨个什么东西……”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家把他叫作疯道人。 一个会乱跑,还时不时会发疯的人不见了,村民自然急着找人了。至此,这山源村的这些汉子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连裴卿卿这样的孩子都抓也不奇怪了。 前方的田垄上刨好的木头就零乱的放在路边,那几个村里的汉子忙道:“我们先前就是在这里刨的木头,”说完这一句,又指向前方那条小道,说道,“去道观只这一条路。” 这话一出,裴卿卿又扁了扁嘴:她就买个鱼而已,买完就走了,谁知道那个疯道人带着他的鱼跑哪里去了。 以往同张解一起来买鱼从没出个什么岔子,更没遇上这道人发疯的时候,这一次她自己来就出事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裴卿卿委屈不已。 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裴卿卿抓住了身边女孩子的衣角:怕什么,她又没做什么坏事,有乔小姐在呢,总不会把她弄进大牢里去。 小道并不长,不过走了百十步的距离,眼前便豁然开朗。小道的尽头便是一条山泉,这山泉很小,自山石上流淌下的泉水也很狭窄。乔苒比了比宽度,大概不过她张开双臂一个怀抱的距离。山泉依山而立,周围树木葱葱,乔苒四顾了一番,也未看到有去往山上的山路。 这是一连串的山脉。虽然这个时空与她所处的那个时空有不少相似之处,但似是而非之处更多,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地貌,有些相似,有些却不同。闲着无事时,她也思考过这种奇怪的似是而非,如果不同时空同一个人都能扬名于世的话,或许可以将此归结于“是金子总会发光”这种话,譬如诗仙李白,在这个时空中也有这么个人。可地貌的似是而非就让她觉得更有趣了,同样的长安城,同样的骊山,却不同的这一片山脉。 这一片山脉她从《长安地物志》中读到有个风雅至极又仙气渺渺的名字,叫论道山。昔年杨公,哦,对了,这个名叫杨筠松精通堪舆之术的阴阳司术士在她那个时空也有个同名同姓甚至同样精通堪舆之术的人,这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总之杨公赞叹过这论道山是极佳的风水宝地,所以陛下特此不准许百姓权贵胡乱上山破了这论道山的风水。毕竟皇陵也被迁至论道山中了,就连顶级的豪门权贵,也只得在陛下特许的那一块宝地上以权钱谋得一亩三分的好地来做祖坟庇佑后世。 所以,这山泉大概是论道山上某一处留下的山泉水,山泉中做了个小小的水车引流,将山泉里的水缓慢的引致一旁的农田里。 各取所需,倒也是不错。乔苒的视线从山间落到了一旁的道观中,说是道观其实把它看成茅屋都成了。 确实如村长所言简陋的很,乔苒跟着村长走入道观中,见这道观中只正中供奉了一尊石像。 她驻足停了下来,看向这尊石像。 那头进里屋寻了一圈,连床底下都翻了一遍的村民也从里屋走了出来,急道:“没有啊,还是没见疯道人的人影。” 有人说着忍不住惊道:“莫不是去论道山上了吧!” 毕竟除了通往村口的那一条路之外,这里唯一可以走的怕是也只有陛下不准去往的论道山了。 “这随意上山轻了可是要下大狱的,重了要砍头的。”有村民忍不住嘀咕着,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不知道若是发疯跑上去的,大人们能不能网开一面……”说到这里,那村民忽地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忙向乔苒望来。 “大人,这个发疯了的人跑到论道山上会被打板子吗?” “是啊,他是个疯的,一个人也不能坏什么风水的,陛下能不能放过疯道人?” …… 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让乔苒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对着这些朴实的村民,只要可以,她一向都是有问必答的。 “放心,他若真是疯了自己跑上去的,只要不坏了风水什么的,就是下大牢也不过关几日便出来了,罪不至死的。”女孩子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方才看了一遍,就我目力所及的地方遍布青苔,根本没有脚印或者滑落的痕迹,我想他去论道山的可能性不大。” 村民一听立时傻眼了:这路上没见到人,论道山又不可能,这疯道人能带着他的鱼跑哪里去? 人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对村民的茫然无措,乔苒摇了摇头,只是忽地偏过头问一旁的村长,道:“这疯道人是个道士?” 村长嗯了一声,道:“是呢,这道家的祖师爷不还在这里供着吗?”他说着指了指这正对大门的石像,说道。 “道家的……祖师爷?”女孩子听的忍不住一阵挑眉,而后朝蹲在山泉边冥思苦想的裴卿卿招了招手,喊她过来。 进门的裴卿卿不明所以,却还是哦了一声走了过来。 “你看看这石像是谁?”乔苒指着屋里那尊石像,问她。 问这个做什么?裴卿卿茫然的抬头看了过去,而后便惊到了:“这不是张道陵吗?” 村民们茫然的看着她们,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如果是正统的道士,在只供一尊石像的前提下,多半以祖师爷为尊。”乔苒解释道。 村长听的忙争着解释道:“是呢,那老道人也说了这是他们祖师爷。” “可道家的祖师不是他啊!”乔苒笑了笑,指向屋里那尊石像,道,“这是阴阳司那些阴阳术士的祖师爷。” 张道陵本是道士出身,供在道观里也没问题,当年她在玄真观中也能看到张道陵的石像的,可再怎么与道教颇有渊源,张道陵也不是道士们的祖师爷。 村民听的一阵愕然:所以,这疯道人道观里供的是阴阳术士们的祖师爷,那老道人和疯道人是阴阳术士? 这可真是吓到他们了!传闻呼风唤雨的阴阳术士?这两个哪里像阴阳术士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解惑的时候。乔苒顿了顿,问一众村民:“可有通水性的?”</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四十九章 报官(4K) 通水性? 一众村民听的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其中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道:“我二人可以。”也不知道这位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其实不难猜,通水性不是为了下水又能是为了什么?不过这时候下水做什么?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女孩子,她笑着道了声“好”之后走了出去。 有村民见状忍不住叫住了正欲抬脚一起跟出去的村长。 “村长,这大人是哪里来的?” 虽然外乡人把长安城比作走在街上随便一砸都能砸出个公侯的遍地朝廷大员之地,但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城百姓还真不见得认得多少朝廷要员,说的难听些,他们认识的朝廷要员兴许还没有那些还未进城便对长安城情形如数家珍的外乡人了解的多。 不过要员虽是不认得,可长安府尹何太平却是认得的。这个大人长的和何太平可以说完全南辕北辙了,能是何太平才怪了。不过,她拿着落了府衙大印的文书,想来也是被何大人找来办事的,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官员。 当然,他们质疑并不是觉得这位大人有什么问题,事实上,这位大人虽脚力有些差,跟村长差不多之外,人还是十分勤勉的。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忙到现在,丢的水缸、牛啊、鹅啊什么都找齐了,现在都开始找人了。 他们只是好奇而已,看着个半大孩子一样的大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说话便有种叫人不容置疑的感觉,至少不太像府衙里的那些文吏,放佛素日里也是做决定惯了一般独当一面的大人。 “这是大理寺的大人啊!”村长捋了捋胡须,不免有些得意,指向前头女孩子的背影,道,“大理寺唯一一位女大人就是她,可见府衙对咱们山源村的重视啊!” 便是何大人自己忙着修路,寻来帮忙的却是大理寺的大人,这不是顶了天的看重又是什么? 几个村民一时自豪不已,不过从屋里走到屋外的功夫,乔苒看着一副热忱不已的村民们略略蹙了蹙眉,也不知这一旁笑的脸上如菊花绽开般的村长说了什么,叫这些人这么激动。 当然,这对乔苒而言,并不重要。 “你们过来。”她走到那泉水潭边,指着小小的泉潭道,“去下面看看。” 哈?几个村民听的一愣,而后便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有人更是不住摆手摇头了:“这里头除了疯道人养的鱼什么也没有。”而且现在又不是夏天,都快入冬了,就是通水性这个时候下水也怪叫人受罪的。 人嘛,总是爱偷懒的,这一点都不奇怪。乔苒笑了笑,看向退缩的几个村民,忽地一抚掌,笑道,“这就对了!潭底低洼不平,处处大坑,鱼一不小心游进坑洞里,被碎石遮了洞口出不来了,所以只消将洞口的随时清理了,鱼自然就出来了。” 竟是这样?几个村民听的瞬间恍然,他们道这鱼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是这个缘故。那如此,还是得下去一趟的,毕竟堵上几天鱼若是死了,那可舍不得。庄稼人家里可不能浪费,尤其还是鱼这等活物,是以,不过一个合计的功夫,那两个汉子便开始解衣袍准备下水了。 裴卿卿蹲在一旁吃着糖丸看的目瞪口呆:这样也行?她都怀疑乔小姐这一回忽悠人是不是连脑袋都没过,关键是一个敢说,另外那几个还真敢信来着。 村民们做事倒是十分的麻利,脱了衣袍就“噗通”一声跳进泉潭里了,裴卿卿看了眼自己身边鱼篓里的鱼,将鱼篓往身边带了带,乔小姐在骗人,可却骗不到机智的她,哪个知道这鱼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才这般想着,便听泉谭边突然迸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嘈杂声,她诧异的看着围在水潭边等候的村民们脸上欢喜的神情仿佛逢年过节了一般,那捋须的白胡子村长更是激动的人都快昏厥过去了,连声直道“大人英明”。 全程跟闹着玩似的,裴卿卿终于坐不住了,忙跑过去看向水潭里,但看一尾尾鱼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往水面冒了出来,原本只有泉水入潭激起一点微不可见的水花的潭水跟煮开了一般翻涌开来,这水流动向也委实太惊人了,初时的激动过后,村民们也慌张了起来,那村长忙问身边的乔苒:“乔大人,您看这……” 话未说完,一簇水柱自潭底冲了出来,连带着被冲出的鱼在柱顶翻涌跳跃。 裴卿卿愕然的看着这一幕,就在这等时候,村长已经带着村民连同那两个从水底冒出来的村民跪下磕头了。 鱼跃龙门这样的情形已将他们震住了,连连叩头直呼“神仙来了”。 “怎么回事?”她脱口而出,看着冲出的水柱有些茫然,连她自诩聪明的脑袋瓜子也看不明白了。 一只手搭在了她头上的团子上轻轻揉了揉,她抬头看向揉她脑袋上团子的人,女孩子的双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没有如百姓一般惊喜。就在大家都在看向那翻涌出的水柱之时,乔小姐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看着深潭,看了片刻之后,她忽道:“报官吧!” 翻涌的泉水中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冲了出来,在翻涌的泉水中翻腾,裴卿卿认出来这件道袍似乎就是疯道人身上的那件。 要死了,这疯道人该不会跌进去淹死了吧! …… …… 酉时是大理寺衙门下值的时辰,走了一趟裴相府方才赶回衙门的甄仕远走下马车进了大理寺。 迎面而来的是几个簇拥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年轻官员。甄仕远未必能叫得出大理寺衙门里每一个年轻官员的名字,但这几个簇拥在一起的看起来真是再眼熟不过了,也是素日里最热血最喜欢掺合事情的那几个。 甄仕远瞥了他们一眼向里走去,只是还未走到他们附近,其中一个年轻官员便眼尖看到了他,立时激动道:“大人回来了!” 骤然遇上突然变得热情的下属,甄仕远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的看向他们,道:“怎么回事?” 先时那个出声的年轻官员道:“府衙的何大人先前找过来了。” 何太平吗?甄仕远哦了一声,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何大人找到咱们这里做什么?”这几个人怎的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话一出,那几个簇拥在一起的年轻官员立时笑了出来,而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何大人急着跑过来想找大人你兴许是算账来着,不过大人不在,叫他扑了个空!” 这就更奇怪了。甄仕远不解:“我几时得罪何太平了?前两日他让我帮忙,我还派了人过去帮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年轻官员笑的更欢了。 “问题便是出在派的人上头了,这一次听闻乔大人又走大运了。” 作为一个靠案子吃饭的大理寺官员,一个能引来连绵不断的案子,就连租个宅子都能刨出一堆尸体的乔大人自然是个“运气极好”的,更别提她所接触的案子无一例外的都解决了,以案子数目定论,如此下去,她的晋升速度绝对要比大多数的大理寺官员快得多,兴许现在还是一样的官员,等哪一天见面都要抬手施礼了。。 只是这一次,她是去替何太平帮忙的,据说就是去个城外的山村里找些牛啊鹅什么的偷盗之事的,而后这一找,没想到又牵扯到了人的身上。 这对忙的焦头烂额的何太平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便寻过来想找甄仕远,只是没找到人。 甄仕远听的默然了一刻,看着对面那几个笑的正欢的年轻官员,忽地幽幽道:“不可幸灾乐祸,你等既如此羡慕乔大人的运气……改日,我便让她与你们多走动走动,也好叫你们也沾上这样的运气。” 笑声戛然而止。 这情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可笑。 半晌之后,有个年轻官员讷讷的开口了:“这运气……委实太好,手头没案子的时候自然是希望有的,有案子……那便算了吧!”同时几个案子压在手上,哪个吃得消? “老何也不容易!”甄仕远感慨着摸了摸鼻子,叮嘱他们几个,“实在是办不好,他若是求到门上来,我大理寺勉强就借个人给他好了。” 譬如再借一次乔苒?甄仕远暗道:他这个人大抵来说还是心底善良的,只是看热闹这种事委实是大多数人的天性,他自然也不例外。 …… 而那头在山源村的何太平确实如众人所料那般已有些焦头烂额了,大理寺不是来帮忙的吗?怎的莫名的报官有案子了?这叫帮忙吗? 当然,出事了作为一府府尹不会置之不理,尤其是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更是如此。只是这时机也委实太巧了些,以至于何太平忍不住暗自抱怨。 赶到山源村时太阳便已快落山了,村里出事了,村民们脸上确实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激动。何太平只匆匆扫了一遍便本能的觉得此事不对,正要发问,那头村长已经站出来激动的说道:“大人,我们这里有神仙……” 神仙个鬼!来报官的人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自然也不忘解释先前山泉里发生的一幕,可那叫什么神仙作法?这等事请个匠作监的人兴许能解释的更明白。不过他大抵也能猜测到一些,多半是因为潭底有孔洞连接地下暗河,鱼日常来回在地下暗河与潭底间游动,自然肉质肥美,只是今日不甚被堵了孔洞,待碎石被搬开,上涨的暗河水便喷涌了出来,如此不管是突然消失又不见的鱼还是什么神仙法术都能解释的通了。 这一点,大理寺那个怕是只一听就猜的差不多了,所以才让人下水搬碎石什么的。 对上村民的激动,何太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神仙的事了,而后目光在人群里略略一顿,却没有看到原本应当看到的那道人影,于是他开口问村民:“乔大人呢?” 那村长忙道:“乔大人未走呢!” 何太平嗯了一声,对此表示很满意,出了事甩手就走也未免太不尽责了,于是问道:“她在哪里?出事的山泉那里吗?”说着一拂袖子就要带人过去。 “不是不是,乔大人不在那里。”村长见状忙指向不远处一处屋舍道,“乔大人在蔡婶子那里吃饭呢!” 他足不点地的忙到现在,她倒优哉游哉的在吃饭?何太平脸色也拉垮了下来,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只这不是自己的手下,自然不能说什么,于是板着脸对村长道:“叫人去同乔大人说一声本官来了,我们先过去。” 虽说此时太阳已快落山了,天色昏昏看不真切了,不过早有准备的何太平早备足了人手和火把,火把一亮,这不大的山泉一处便已亮如白昼。 何太平瞥了眼泉潭,潭里那些不见又突然出现的鱼正在四处游动。还挺肥美的,他心道了一声,而后将视线转回岸边那件被捞起的破旧的道袍上。 道袍整整齐齐的铺开在地面上,胸口两道整齐的划痕拼出了一个大大的叉,这就是那个女孩子特意让人报官的缘由。 这么整齐的叉绝不像是可以撕扯出来的,道袍也被证实确实是那个不见的疯道人的了,毕竟这样处处补丁且针脚也不尽相同的道袍这世上可找不到第二件了。所以一定是疯道人的道袍。 如此那样整齐的划痕除却是用刀、剑这样的利器划开的不作他想。胸口这样两刀,人还有多大的可能性活着?何太平凝眉:这个疯道人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问题是现在谁会同一个据村民所言好些年不曾出村的疯道人有仇? 当然,村里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凶手,虽说这些村民看着老实巴交的不像会杀人的样子,不过以貌断凶善是不可取的。 何太平一时有些恍惚:长安大街上的路还没修完,这个月的赋税也还未收……打住打住,事情真他娘的多! 他在这里抱怨了一通之后,吃饱喝足的乔苒总算姗姗来迟了。何太平抬眼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女孩子,还有她一旁那个手里抓了只鸡腿吃的油光满面的女童。 还挺惬意的啊!他心道。 “何大人。”乔苒走过去,抬手施了一礼,而后将手里的案卷交给他,道,“山源村的事情办好了。” 何太平嗯了一声,翻了一遍那些个卷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容易办的很。 “所以呢?你现在要回去?”将卷宗交给手下的文吏之后,他看着女孩子问道。 乔苒望了望天,道:“现在大理寺已经下值了。”言外之意,她也该回去了。 何太平默然了一刻,留人是不能留了,只能问道:“这个事你怎么看?” “多半是杀人了,只是现在尸体不曾找到。”乔苒说着一摊手,“不过我也才来这里不到半日,也未接触到几个人,是以不大清楚。” 查案的事情可从来不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光凭这一些,大罗神仙也推断不出什么来。 何太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乔苒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对何太平道:“何大人,这个疯道人屋子里供奉的据他自称祖师爷的人是张道陵。” 何太平怔了一怔,而后见女孩子顿了顿,似是想了一下,又道:“另外,这村里十多年前修路的钱是疯道人师徒两人出的。” 何太平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出事的是个手握巨财的阴阳术士,这就是女孩子告诉他的事。</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五十章 问题(4K) 午时的大理寺衙门大堂内很是安静,因为这等吃饭的时辰,人都跑去饭堂了。大理寺饭堂的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很招衙门上下官员与官差的喜欢。 女孩子抱着一只食盒经过大堂,往自己的椅凳上走去,只还未走几步,便撞上了几个同样抱着食盒走进来的年轻官员。 见是她,那几个年轻官员立时眼睛一亮,而后激动的走过来,道:“乔大人,你没有去何大人那里?” 乔苒摇了摇头,神色坦然:“甄大人只教我去帮忙做些小事,这等事是府衙的事,岂能随便插手?” 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几个年轻官员大为失望,不过虽是如此,却还是忍不住问她:“出了什么事,是哪个村民出事了吗?” 果然还是来打听这个事的,乔苒笑着摇了摇头,道:“也算吧!”她道,“袍子在水里被发现的。” “那许是溺水了,慢慢找总能找到的。”几个年轻官员闻言倒也失了兴致。 大理寺接触的奇怪案子多了去了,似这等不管手法还是死者身份都普普通通的案子便委实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致了,又寒暄了两句正要散去,忽听一道声音自众人身后响了起来。 “还挺闲的啊,你们同乔大人如此要好,看来昨日的提议……” 是甄仕远的声音,今日朝会开的有些晚,一早上都没看到他的人,想来是才下朝。只是这话还未说完,面前几个同僚便脸色顿变,不过转眼的功夫,人便找相继找借口溜了。 乔苒看的不明所以,也不知道昨日甄仕远同他们说了什么提议,叫那几个同僚跑的比兔子还快。 将几个年轻官员吓了一吓之后,甄仕远这才看向乔苒,道:“你同我来。” 乔苒抱着食盒跟了上去,当然话虽是要说的,但饭也是要吃的。站了一早上朝会的甄仕远早就饿的不行了,见乔苒打开了食盒。只匆匆瞥了眼她食盒里的东西便去饭堂了。 看样子不是什么急事,乔苒不急不缓好整以暇的吃了起来。 待到吃饱喝足,甄仕远也吃完从饭堂回来了,而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道:“坐吧,说说昨日的事情。” 乔苒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说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无意发现那小村庄有个疯道人可能出事了,我昨晚离开时还未找到人。” 那如此的话,倒是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案子了。甄仕远闻言“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大抵是出自对她这个人的质疑,还是问了一句:“这案子没什么奇怪的吧?”她经手的案子里,这样稀松平常的案子还真是少见。 乔苒道:“要说奇怪大抵就是人了,出事的那个道人应当是个阴阳术士。”当然是散落民间那等江湖术士,不曾入阴阳司的那等。 术士啊!甄仕远嗯了一声,倒没觉得此事有什么特别。虽说有些特别,但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毕竟阴阳术士也是人,也会结仇,更有甚者,这等天赋异禀的阴阳术士动起手来比普通人还要狠。 顿了一会儿,乔苒又道:“他还挺有钱的。”毕竟一个人出钱修的路嘛。 这话一出,甄仕远便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道:“阴阳术士想来钱还不容易?”如符医能治病救人,懂堪舆的指点风水什么的,身负一技之长,当然能赚钱。更何况,这样的一技之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能救命的。 所以这没什么奇怪的。乔苒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道,“那山源村就在论道山附近的山脚下,只不过上面青苔遍布,没有人踏足的迹象。” 甄仕远道:“那就是要么走丢了,要么被人动手藏了起来。” 至此,这个案子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乔苒笑了笑,又道:“那疯道人的鱼养的很好,这城里不少会吃的食客都会去他那里买鱼。” 甄仕远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没有要出声理会她的迹象。 女孩子便继续说了下去。“昨日那整个泉潭的鱼都不见了一次,待有人下水搬开孔洞碎石,那鱼便一股脑儿的冒了出来。” 那是底下有暗河的关系,这等事情虽然乍一看有些玄妙,但记录的多了,早有匠作监的人考据出这种现象,不是一处,也不值一提。 所以,甄仕远依然不为所动。 女孩子笑着又道:“那地方就在论道山脚下。” 这句话她先前已经说过了,甄仕远轻啜了一口茶,茶水入口的那一刻,突地脑中灵光一现,“不对,这事情不简单……” 是啊,这每一处都看似能解释得通的普通的事情连在一起就变得不简单了。 “我不太懂阴阳术士的手段,但那疯道人能将鱼养的这么好,显然是对那潭水与地下河的走向十分了解。” 论道山又是什么地方?杨筠松未患呆症前亲口点出的皇陵之地,这样的堪舆吉地难免不让人联想到什么。尤其是比起其他玄之又玄到后世早已不可考且她所处的那个时空未必存在的阴阳术,阴阳十三科中有一道在她那个时空可谓“剑走偏锋”,火热的很。她那时候也追过好些有关这一道的故事,沉迷不已,不过那一道被后世称作“盗墓”,由此衍生出的小说十分受追捧。 而这个时空,阴阳十三科中有一道叫摸金,她当真很难不将其中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联系起来。 摸金嘛,在大楚律法远没有后世严明的时代,对于专懂这一道的人来说,钱当真也是可以一夜之间便得来的。别说修山源村的路了,就连何太平发愁不已的长安大街的路也修的起。 当然,这疯道人师徒是不是做这种事的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不得不说,如果用这个推测来解释,很多事都是说得通的。 有这样的手段,这师徒两不就等同于行走的钱袋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因为钱财招来杀身之祸也是有可能的了。 这一点,甄仕远脑中转了一圈,显然也明白过来了:“如此说来,这人很可能是因为钱财的问题而死的?” “两种可能。”乔苒竖起两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说道,“一则可能是因为这疯道人师徒积下了大笔的钱财,有人想要拿到这一大笔钱财,疯道人不肯,便招来了杀身之祸;二来嘛,如果是我的话,觉得比起大笔的钱财,有这么一个会生财的聚宝盆,将其拿捏在手里更好……” 听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破有深意的感慨道:“你还挺有经验的,胃口不小啊!” 乔苒闻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待到笑够了,才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不过能干出杀人夺财这等行当之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更不可能是什么品行高洁的圣人,自然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大笔钱财总有挥霍殆尽的时候,哪能与握着一个会生财的工具相比呢! 当然,从那疯道人穿过的道袍看,这疯道人是不想做个行走的聚宝盆的,毕竟摸金这行当也是危险又损德的,估摸着挨了两刀,现在别说人了,连尸体都未找到。 “还有这疯道人师徒在山源村呆了很多年了,一直相安无事,我看也极有可能是两人来山源村之前结下的仇家。”乔苒想了想,道,“不然一个平平无奇,时不时还会发疯的道人,这些年都不曾踏出山源村一步,哪里来的仇家?” 当然,如果这师徒是阴阳术士的话,结仇的自然也极有可能是阴阳术士了,没准还真是术士杀人了。 至此,这些都只是猜测,无法证实。 甄仕远听的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待女孩子动身准备离开时,才忽地出声道:“难怪,今儿看到阴阳司的人急匆匆出宫了,看来是何太平将事情报上去了。” 只要有可能是术士借用手段杀人,自然要出动阴阳司的人。 这可不一定。乔苒心道,兴许阴阳司的人早发现了也说不定,毕竟张解都去买了那么多次鱼了,想来是一早便发现了疯道人的身份。只是这时候疯道人突然出事了,让他们有些意外罢了。 不过阴阳司盯上疯道人做什么? “总之,这件事,何太平没出面找了阴阳司想必便不会再找到我们头上了。”甄仕远叮嘱她,道,“你就不要多管了。” 乔苒哦了一声,道:“甄大人放心,我又不是封仵作。”看见案子走不动道吗? 谁知道呢?甄仕远闻言不由白了她一眼,挥手赶人。 乔苒却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笑着说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我能去大牢看看白将军吗?” 白郅钧啊!甄仕远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他道:“莫看朝殿上那群朝廷大员们一个个的人模狗样的,私下里嘴巴也快得很,昨儿晚上茶馆里就有说书先生讲白郅钧的事情了。对他这等扰乱办案的行径,竟是非但没有半点责怪,反而还赞他有情有义。”说话间颇为不是滋味。 乔苒脸上笑容更甚了,她道:“这等英雄儿女荡气回肠的故事总是津津乐道的。”就连她,作为案子的经手者,对白郅钧也没多少恶感,当然,兴许是因为这真相她早已了然于胸,白郅钧的“扰乱办案”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影响罢了。 “有人说白郅钧和岑夫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感慨本是一对璧人,奈何生不逢时。”甄仕远提到这里,似是有些不高兴了,“我看岑夫人和白郅钧当年就算私奔了,也未必能过得好。” 岑夫人外刚内柔,而当年的白郅钧显然也没有到独当一面的地步,只是个寂寂无名的落寞书生。有岑夫人在,他自然不会想到去投笔从戎,一个普通的文人,能做什么?茶楼酒馆的账房什么的自然能活得起,可看似巾帼女杰的岑夫人其实是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私奔而去,没有钱财的支持,他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情动,发誓相守一生的情人因钱财的事情而生怨? 情之所至,在一起可以,但这两人那时候都没有对现实考量过,能在一起才怪了。 “大家也便看个热闹罢了,白将军如今心里也只有那位忍冬夫人一个。”乔苒敷衍的劝了甄仕远两句。 甄仕远倒是颇为受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解下自己腰间的腰牌拍在了桌上,“走吧走吧,莫要让我看到你!” 乔苒拿起腰牌笑着退了出去。 大理寺的大牢一向打理的很是干净,更别提白郅钧的身份,以及他现在小到随时可以戴罪立功忽略不计的罪了。 乔苒过来时,白郅钧正盘腿坐在石床上吃饭,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见她来了,他还特地放下手里的碗,走过来同她打了个招呼,乔苒注意到他手脚的锁链已经被拿下来了,所以走动完全不受限制。 察觉到女孩子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脚的锁链上,他忍不住笑了:“甄大人怕我出事。” 那端来的饭菜上还插了几根银针,显然是怕先前于他不利的人这时候再出手。名为监禁,实则保护啊!难怪饭菜都同他们这些官员吃的一个样。 “所以白将军你要小心了。”女孩子笑了笑,看向白郅钧不错的脸色,道,“我来看看白将军,你在这里呆的不错便好。” 白郅钧听的一阵哈哈大笑起来,忽地指向隔壁道:“两边关了几个文人,成日里吟诗作对的,我在这里呆的也不寂寞,有趣的很。” 乔苒也听到隔壁牢房里传来的念叨声了,不由笑了两声。 见寒暄的差不多了,白郅钧才隔着牢门看向她道:“我知道你是来看看我过的好不好的,我过的很好。不过,你这时候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才隔了几日?委实还不到要探望的地步。 明人不说暗话,乔苒笑了:“我想请教白将军一个问题。” 白郅钧道:“你说。” 女孩子嗯了一声,问他:“依你所见,多少钱财能够养得起一支军队?”</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八十七章 嫌疑 因着这些时日的风雪,匠作监的工匠们也放了假,今日突然收到消息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天又暗的早,是以,待到匠作监的工匠们匆匆赶到骊山时,天色已经半暗了。 这等时候不是苛责的时候了,何太平和甄仕远并没有与匠作监的大监们多说什么废话,直指了指联桥,道:“有人被困在对面的阙楼里了,你们看看这联桥几时能修好?” 纵使事情其实来之前他们就清楚了,这次要做的事是修桥。可亲眼看到时,带队的董大监还是一阵蹙眉。联桥属于铁索桥,最早修于前朝,自建桥以后也发生过风雪压桥的事情,这并不奇怪,毕竟是一座年岁已久的老桥了。 自大楚建朝以后,修缮联桥的事情便经由匠作监接手了。 骊山阙楼这等地方能租用的都不是寻常人,真闹出什么事来,匠作监必会被追责,所以,匠作监早就立下了规矩每五年会修缮一番联桥,上一回修缮联桥是在三年前,有人禀报联桥一侧铁索断了,唯恐走在上头出现什么意外便报到了匠作监。所以,三年前他特意带人修了一回联桥。而距离下一次修缮还有两年,按常理来说,这联桥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预估,毕竟这些时日的风雪确实有些大,压垮了联桥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要三五日之内修好是不可能的。”董大监眯眼看着没有半点雪过天晴迹象的天色,叹了口气,道,“这天气……罢了,我等会尽力的。” 强人所难的事情自然是要不得的,何太平和甄仕远也只能让手下的官差竭力配合董大监了。 这修桥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要看天。 匠作监的人已经去了联桥那里。 甄仕远和何太平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发现的尸体这里来。知道是命案,甄仕远来之前自然不会不带封仵作,来了之后验尸一事自然也由封仵作接手了。不过坤至的死并没有验出什么特别来。 背后中箭而亡,没有半点掩饰,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人被发现时已被大雪掩盖,可以推测坤至应当是昨日前半夜就已经死了。这也从封仵作推测的死亡时辰中得到了证实。 骊山看雪出事的消息自然引得不少人赶来,就连先前被坤至叫了带话的小厮也被唤了过来。 “昨儿我家公子白日里同人起了争执,负气而走,待回去之后记起画笔、墨纸未拿,便又叫小的带着赶了回来。”那个小厮说着,伸手擦了擦汗。 这个天居然问着话问着话问出了一头冷汗,甄仕远在一旁看的微微眯眼:瞧着挺紧张啊! 而他口中的自家公子自也被请了过来,大冬天的穿着一身广袖长袍,面色青白交加,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看到小厮口中的公子的那一刻,蹲在尸体旁的徐和修站了起来,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原本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公子,没想到竟是昨日那个负气离开的薛怀。 真是好巧! 显然觉得巧的并不是他一个,甄仕远已经开始问话了:“此事可有别的人证?” “我同墨书来这里时人已经走光了,哪里来的别的人证?”薛怀愤怒道,“我的东西就扔在观雪台这里的地上,留在山上的人都去了阙楼那里了。正收拾东西呢,那坤至走出来请我们报信,我们便接了。事情便是如此,没有别的了。” “坤至死在前半夜,你二人看到坤至那便说明你二人到时,先前离开的人应当刚离开不久。”甄仕远看着他,注意着他脸上的神情,“如此算来,你应当是能在路上碰到那些未留山回去的人。既如此,那么多人,为什么无一人见到过你?” “天那么黑,哪个会探出头去特意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薛怀激动道,“看不到我不是很正常?” 甄仕远沉思了一刻,点头:“有些道理。”这个理由能说服他,不过顿了一顿,他又道,“你家中除了你跟这小厮之外,可有别的什么人能证实你回去过?” “我又不曾回家,住的是国子监的学舍。”不知是被问到了痛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薛怀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个天,国子监的学生都放假了,哪还有别人?” 甄仕远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思索之时,见徐和修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名字的纸张走过来道了声“大人”,而后使了个眼色,甄仕远看懂了他的眼色,同他走到了一旁。 “这是我寻人去问的离开与留下之人的名单。”徐和修说着将纸递了过来,道,“在阙楼的,除了身边带的小厮,厨子、侍婢、杂役,做主的统共十八人。” 小厮、厨子、侍婢、杂役这些一时还不好统计,毕竟各家带的人手并不清楚,有时候出行游玩,一些人家里甚至都是随手点的人手。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核实清楚的。 这个名单很重要,甄仕远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徐和修看了眼站在不远处脸色青白交加很是难看的薛怀,又道:“这个薛怀昨日同人起争执之时我也在场,倒是知道一些。” 有人亲眼看到,自然是一件好事,甄仕远不由看了他一眼,出声道:“你特意将我叫到一旁,莫不是这个薛怀同死去的这个小厮有些关系?” “关系……”徐和修沉凝了一刻,顿了顿,点头,“也算吧!” 什么叫也算?甄仕远听的眉头都快打成一个结了:“你说清楚些。” “这个薛怀在国子监时常被人取笑,原因是在丹青一道上志大才疏。”徐和修道。 就是不是那块料,却偏要走那一道呗!甄仕远了然。他倒不是对这样的人有意见,相反,人若是能只单纯的喜欢一样事物,不带半点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喜欢,他非但没有意见,反而还有些许欣赏。 若是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结果,那人也活的太累了些了。 只是……这也只是他个人的喜恶,甄仕远活了大半辈子,官至大理寺卿自然不可能不清楚徐和修口中“志大才疏”的意思。 这世上本不可能人人皆圣人,薛怀会在有些人眼里成为笑柄也不奇怪。 “昨日,他点了我四堂兄身边的小厮坤至,让他抱着一只腊梅花瓶作画,”徐和修说道,“结果却被虞是欢取笑了一番。” 甄仕远点头:“如此,倒也算是有了过节。”说着他忽地“咦”了一声,低头在徐和修给他的两张纸上看了下,从其中一张纸上点出了虞是欢的名字,道,“这个虞是欢也留在阙楼了吧!” 徐和修视线扫过那张纸,顿了片刻又道:“我家四堂兄也是。” 这也是巧合,当然,比起别的,这小巧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个薛怀身上顿了片刻,甄仕远忍不住摩挲了一番下巴:“如此看来,这个薛怀有些可疑啊!” 如果因为被人当中取笑,怀恨在心,复又折回来确实可能做一些事情的。 “联桥什么时候断的没有办法证明,而他同他身边那个小厮碰到坤至,为坤至带话这件事更是如此。”甄仕远道。 “大人说的不错,若是他怀恨在心,弄断了联桥,又恰巧被坤至撞见,一时激动之下失手杀人也是能解释的通的。”徐和修道,“不管怎么说,这个薛怀有些可疑,且除了他自己的小厮,没有人能够证实他是否回去过。” 昨晚下山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中更有不少官差,可却没有一个人声称看到过他,那薛怀完全有可能并没有离开,譬如走到山脚下之后躲了起来什么的,待到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再回来报复。 “那此人目前看来便是嫌犯了。”甄仕远说着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了薛怀的身上,“且他神情并不坦荡,眼神闪烁,时常左顾右盼的,全然不似什么都未做的样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将他列为嫌犯的疑点,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据他所言,坤至很早便将联桥断裂的事情告诉了他,为何这小厮直至天亮才上门告知此事?” 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 当然,昨日上山那群人备足了吃食,一时半会儿,若没有意外应当能撑一些时日的。可正常人知晓联桥断裂之事,不应该是立刻回来告知,而后让匠作监的人过来修桥吗?越早修桥自然越早便能将人接回来。 既如此,为何要等到天亮才说话? 可疑之处委实太多了。 “有这些可疑之处,随便哪个衙门都能将他收押了。”甄仕远说着略略一顿,忽地“咦”了一声,问徐和修,“他姓薛,该不会同薛家有些关系吧?” 薛家本也是长安有名的老牌贵族,其祖也曾是跟大楚太宗皇帝打下天下的重臣,后世子孙世袭怀国公一位。只是故去的老怀国公犯了大错,连累的薛家险些就要被夺了国公的爵位,不过好在原先的薛家大小姐薛止娴在陛下登位一事上出了力,如今是如今陛下面前最得信任的御前女官,而薛家也得以保留了国公府空壳子。 原先众人皆以为怀国公这个空壳子要到此为止了,可薛女官却在前些年突然从一支薛家的旁支里挑了个孩子到了家里,不少人便猜测薛家是不是能袭爵了。不过这些至此还未证实过,但这突然的举动,却让不少人觉得薛家袭爵这件事至少有五成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有五成的机会会成为往后的怀国公,一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平民子弟有可能成为以后的国公爷,这真可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了。 所有人都觉得薛怀这个平民子弟走了大运,不过瞧着似乎又并非如此。薛怀与薛女官关系似乎淡的很,自来国子监之后便鲜少回家,时常在国子监学舍久住。 因着好歹做过几年同窗,徐和修对薛怀也算知道一些,将这些事情说了之后,才道:“所以,这个薛怀会回国子监学舍倒也不奇怪。”他鲜少回薛府,只是薛府在钱财一事上倒也不曾短过他。 “那也怨不得别人,没有回薛家就没有人证证明他回去过。”甄仕远说着扬了扬手,听的薛怀的惊呼与愤怒的咒骂响起,撇过头去,让人把薛怀带回大理寺。 以薛怀这么特殊的身份,涉及到薛家,又并非官身,除了他大理寺,还有哪个衙门能接这个案子? 那些衙门里的兔崽子不都在说没事做吗?现在有事了。甄仕远拢了拢衣袍,天色渐暗,风雪中的揽云台阙楼也亮起了灯。 远远看去,这孤悬一处的阙楼还当真有几分天上宫阙的味道。 “阙楼那里最好莫要出什么事了。”他看向躺在雪地里蒙着白布的坤至叹了口气。 …… “已有好些时日没有人染病了。”周世林道。 暮色沉沉,周世林、白郅钧同张解走进了西馆。 自从乔大人住进来之后,西馆的小厨房便重新用了起来,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时候,那里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却已经坐着等吃饭了。 小的那个捂着嘴在大的耳边说悄悄话引得两人哄笑的样子,让才看完官兵染病惨状的几人都有种浑身一松的感觉。 才看过那样让人觉得沉重的炼狱般的场景,这样的温馨倒是驱散了几分自脚底生出的寒意。 见他们过来,乔苒伸手为他们倒了杯热茶。 “没有人继续染病可见大督护的做法是对的。”显然进门前的那一句话,女孩子也听到了。 这样的夸赞却没有让周世林觉得高兴,反而叹气,道:“只有彻底解决了山西路的麻烦才能根除此事。” “我问过了,”张解接过她递来的茶,眉头微拧,神情凝重,“最初染病的那一队官兵在被治好之后却没有半点那一晚的记忆。” 显然,从那些官兵口中也无法得知那一晚他们到底是如何染病的。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意外,对方既然看准了想要动手,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让他们解决这件事。 对此事,现在知道的委实太少,没什么可说的了。 安静了一会儿,乔苒指向一旁桌上厚厚的一叠整理好的账册,道:“账册我已经看完了,大督护可以拿回去了。” 那么快吗?周世林狐疑的看向她:一天能看完? 不过,翻看账册这种事,他显然并不觉得有什么用处,所以对方既然说“看完”了,那就当她看完了吧!左右,这些账册她是不需要了。周世林当即便让身边的官兵将账册搬了回去。 待到账册被搬走之后,乔苒才看向众人,正色道:“明日,我想去街上逛逛。” 还在找&quot;天作不合&quot;免费小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八十八章 毒针 一句“上街逛逛”引出的反应各有不同。 作为孩子的裴卿卿反应是欢喜的,孩子天性爱玩闹,总是将人拘于一处,非得憋出病来不可,更别说本就活泼好动的裴卿卿了。 周世林本能反应便是浑身一惊,而后立时警惕起来,准备安排人手同她一道出门。 白郅钧表示要同她一起去,理由也很充分,他自来了山西路也并未去城中看过。当然,先前分析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古将军和赵大人遇害前在城里逛了一圈。虽然暂时没有发现这逛一圈同两人遇害之间的关系,但总是叫人心惊的。 对此,乔苒一一应了下来,没有拒绝。 那是发生在晚饭前的事了,乔苒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看向身旁窝在被子里咬着手指睡的正香的裴卿卿,女孩子正是好眠的时候,也渐渐已经习惯了她的翻身起夜,是以这一点动静,并没有让裴卿卿醒来,仍然睡的正香。 乔苒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而后披上外袍出了门。 深夜的行馆里也没有什么人走动,壁灯昏昏,虽然有些暗,却也不至于全然看不清行馆内的情形。 倚在楼梯扶手边的人影被昏黄的灯光拉的老长,乔苒笑了笑,向他走去。 张解低头看向走过来的女孩子,低声道:“东西找到了。” 女孩子的身形在女子中也算高挑了,只是比起男子还是娇小了不少。他一低头,便只看到女孩子光洁秀丽的额头就靠在唇边。 这样不经意的暧昧让他呼吸本能的一滞,一时间想要靠近,甚至想要在那额头上落下一吻。 灯下看美人,本就让人心驰神醉,尤其这美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他一时有些挪不开眼,不得不说,他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君子吗?他终究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面对心上人时难免会生出想要一亲芳泽的想法。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滞,安静了一刻之后,他微微向后仰了仰,目光在落到女孩子两颊上两抹绯色时,不由翘起了唇角。 “在哪里?”女孩子抬头,眼风扫来,那双桃花水眸里有些波光潋滟。 张解看的一怔,半晌之后,低头含笑看向她的眼睛:“随我来。” 行馆里很安静,静到仿佛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乔苒垂眸,不知为什么只觉的脸颊有些发烫。 深夜,男子与女子悄悄出门,这委实很难让人不想到一些旖旎的事情。即便心里知晓他们做的并不是什么深夜幽会之事,可还是叫人忍不住心跳的有些失常。 推开角落里堆藏杂物的房门,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悸动,跟着张解走了进去。 这是行馆里堆放各种杂物的房间,对着满屋的杂物,张解并没有多翻,而是直接带着她向角落里悬挂在墙上的几柄竹伞走去。 她让他帮忙找的伞就在这里。 “古将军和赵大人的伤口以及所处的位置委实很难不让人生疑。”乔苒轻声道,“所以对方用的方法一定很特别。” 下毒的方法要不令人起疑,还要准确的落到两人脚背之上一定是寻常可见的。 乔苒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履,抬脚轻轻的覆上张解的鹿皮足靴上。 譬如出门被人踩到一脚这种事就不奇怪。 张解也跟着低头,看向脚面。本就小巧的绣花鞋履在鹿皮足靴的衬托下显得更秀气可爱了,明明是在做正事,只不知为什么,今夜总叫他忍不住的想些别的。 比起他的鹿皮足靴来,苒苒的鞋子那么小,似乎他一只手都能握住一般。 “被踩到会有疼痛,如果趁着那一瞬动手且动手之人手法熟练的话,古将军与赵大人也只会是以为自己被踩痛或者被对方鞋底的碎石咯到了,并不会特别在意。” 女孩子的声音软糯好听,张解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应了一声。 这应声……往日里清澈干净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几分难言的沙哑与惑人,乔苒垂眸,一瞬间竟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行馆的昏昏灯光委实太过旖旎了,他们明明是很认真的在做正事来着,却偏偏仿佛是在私会一般。 “但如何让针上的毒落到古将军和赵大人的脚背上便是个问题了。”乔苒低头看向鞋面,“用一根特制的长针方便动手或者刻意趴下蹲到古将军和赵大人面前动手显然都是不可能的,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且古将军还是一个身手了得的高手。” “所以,凶手应该是用了工具。”乔苒的视线从鞋面转移到了墙上悬着的几把竹伞上。 “我们来山西路之前,这山西路一直在下雪,因着来之后便未在下雪,所以有一样东西便被收了起来,而且收的合情合理,没有人怀疑。” 伞。 当然有下雪天不撑伞的,但撑伞这种事在下雪天并不能算作异类,走在京城大街上,下雪时也是撑伞的居多。 “他们出行时一定是带了伞的。”乔苒说道。 张解伸手取下其中一把竹伞,递给她道:“只有这把伞柄打空了。”现在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空心竹伞。 但伞这种东西造来最重要的是为了遮风挡雨的。一把空心的竹伞撑着,且伞柄被打空,雨水自伞柄处灌下,一边走一边自手边伞柄处漏雨,这等情形想想便有些古怪。 “伞面是新的。”张解撑开了看了看,道。 若是把旧伞,对方或许还会狡辩“年久失修”云云的,有些可能虽然小,却也不代表没有。譬如周世林那些离奇的推理。 “有了这把伞就好办了,凶手应该是就地取材在伞柄里塞上了压实的积雪,而后将毒针固定在伞头处。”乔苒说着从张解手里接过伞收了起来,一手提着伞,自然的垂下,让伞头落到了脚背上。 “这样踩脚的瞬间下手,当时慌乱情况之下,并没有多少人会注意。” 脚背上的针洞这样的伤口委实太过离奇,要解释清楚这样的下毒手法并非一件易事,而这把伞就是她如此推理的最好证据了。 张解收了伞,道:“凶手既然能在之后布置下机关,足可见是对这行馆十分熟悉之人,应当是馆内之人……” “也有可能是顶了什么人的名额,或者易容之类的。”乔苒想了想,道,“要弄清楚每一个杂役、侍婢的样子并不是一件易事。” 这些事情太多且太杂,便是周世林尽了力,也很难做到不出错。 “不过虽不清楚这些人的问题,但此人一定是古将军和赵大人去城中闲逛那一日同样告假或者不在职上的。”乔苒说着面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淡声道,“这样的人不多。而且,我敢肯定那人还没有走。” “一击得手,解决了古将军和赵大人,却叫人束手无策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不会被发现。”女孩子说着忽地笑了,“而此时,我又要做与古将军和赵大人相同的事,凶手也该准备对我动手了。” …… …… 骊山看雪却有人出事的消息很快便给安静了好些时日的长安城来了一记猛药。 歇了好几日的茶楼酒馆一时又热闹了起来。 坤至这个名字也随着说书先生口中的念叨而变得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做小厮做到这份上,也算是扬名了。”徐和修木然的看着口中“坤至”“坤至”说个不停的说书先生翻了个白眼。 一时间就连坤至是徐家私生子这种桥断都被人编排出来了。 几个大理寺官员在一旁听的连连摇头:“这也是憋的慌了。”就连他们清闲了好些时日,突然碰到案子,不也高高兴兴的接手了? 素日里嫌事情多,真闲下来了又闲事情不够多了。 真是贱得慌。 只是对这个案子,目前还只是大理寺这群闲的发慌的官员一头热罢了:毕竟说到底死的只是个小厮。 虽然是趁着午时歇息的时候来听说书,但听了几句,见说书先生在那里胡说八道,大家也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了,又聊起了案子本身。 “这坤至的死应当同弄断联桥的人有关。”一个官员剥着桌上干碟里的花生,一边吃一边道。 “还有那个薛怀必然也知道一些东西。”一旁有人跟着说道 这两点是众人公认的,徐和修想了想,又道:“官差还在搜山,也不知道能不能搜到一些证据什么的。” 话虽如此,希望却是渺茫的,毕竟是要从整个骊山上找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几个官员也跟着叹了几声,又跟着闲聊了几句,便见徐和修起身,拢了拢衣袍对众人道:“你们继续玩吧,下午我去拜访几个同薛怀熟悉的国子监学生,问问他们这个薛怀素日里与那些人是否有别的纠葛。” 几个官员忙道了声“好”,死去的坤至同徐家有些关系,徐和修在这个案子里自然也是万分积极。 当然这积极还有徐和修的族中堂兄被困阙楼的缘故。 不过阙楼那些人应该没事,因为日日都能看到阙楼晚上亮灯,且匠作监还在修桥,待桥修好了,应当就能见到阙楼里那些人了。 几个大理寺官员感慨着,待到徐和修离开之后,又喝空了一壶茶,要人添茶时忽地变了脸色:“徐大人说了请咱们喝茶的,他没结账就走了?” 这一顿茶可不是小数目啊!还没见过请客让他们这些做客人的结账的,这徐大人莫不是故意的吧! 茶楼包厢里的一种官员气的人仰马翻。 还没注意到自己赖账的徐和修只是撑着伞低头看着纸上几个名字不由失笑。 还真是巧了,薛怀在国子监学舍里同院而住的几个学生中有一个倒是个熟人,且没有跟着去骊山,几乎可以断定此事与他无关了。 问话时找无关人等问话自然是最好的。 乔书啊!徐和修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他租给乔小姐”的宅子走去。 …… 还不知有人即将上门的红豆正围着炭盆边烤火边感慨:“做大理寺的官差还真不容易,唐中元那个倒霉催的又被叫去搜山了。” 这么大雪的天能搜出什么来? 方秀婷随口应付了一声,瞟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徐十小姐那本书写的还挺好看的,她都看第二遍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第二本来。 没有等到回应的红豆不满的推了推她,道:“你说两句呢!” 除了他们两个,家里剩下的乔书回房里读书了,方二夫人也不知怎的,最近竟沉迷于捣鼓那两盆腊梅花了,说是要种好了,送给对面鳏居好几年的开书斋的罗先生。因为罗先生喜欢腊梅。 一想至此,红豆便有种微妙的感觉。总觉的那个“失踪许久”的方二老爷头上可能要有些别的颜色了。 对此,她还曾隐晦的提醒过方秀婷,没想到方秀婷闻言之后,只翻了个白眼,道:“我瞧着罗先生挺好的,温文尔雅,脾气又好,虽说家中也不算富贵,可论长相、论学识都比我爹好多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狠赞成让方二夫人为方二老爷头上撒点颜色。 对此,方秀婷只是嗤之以鼻。 她爹那种人啥本事没有,在外头受了气回来还把人往死里打,这个事她可还记得呢!从小到大,她都是跟娘亲近。再说养她这种话,老实说,真拿真金白银养方家的也不是她爹啊,是大伯母啊!便是有了钱,她爹也没管过她们娘俩,反而又弄了个妾室回来。 她是早看明白了,她爹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下是人一进城便失踪了,她不知道什么人把她爹弄走了,但扫把星说她爹应该没死。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反正跟娘合计好了,她爹要是回来了,娘就去同她爹和离。至于她那个整日窝在金陵书苑读书的兄弟,想跟她们一起便一起,想跟爹走便跟她爹,反正她爹还是疼儿子的。 要是她爹不回来了,扫把星也说过,大楚律例人失踪五年就算是死了。到时候,到衙门报一下,她娘配那罗先生挺好的。 这些方秀婷毫不避讳的说过不止一遍了,每每听到这些,红豆都觉得十分微妙,但旁人的事,本就不关她的事。再者说来,方二老爷确实有些不是个东西,小姐说过,这方二老爷方三老爷打起老婆女儿来下手可狠了呢! 打老婆女儿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红豆推了推,方秀婷抬头敷衍了她两声,继续看话本子。 “小姐真人办案你不看,偏看这些个假的。”红豆嘀咕着,对此表示很是不满。 方秀婷头也不抬,高兴的继续翻着:“案子哪有张苒和乔天师一波三折的感情有趣的紧,我喜欢这个,也不知道误会能不能解除。” 红豆听的一阵蹙眉,不满道:“我们小姐和姑爷的感情也好着呢……” “对对,他二人感情好着呢!”一道男声也在此时跟着响了起来。 正烤火的红豆看着从墙头跳下的人,一时无法回神:这都怎么了?来他们家都不兴敲门,兴爬墙了吗? 对上堂中红豆和方秀婷愕然的神情,徐和修掸落了方才爬墙时身上滚到的落雪,不以为意的看了看,道:“乔书呢?我寻他有事。” 还在找&quot;天作不合&quot;免费小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百九十九章 而去 “我……”麻脸动了动唇,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抱臂笃定的女孩子。 “快点说!”小妖怪催促了起来,朝他龇了龇牙以示自己不是好惹的,绷着脸道,“不要骗人,乔小姐什么都知道的。” 什么都知道还要他说?麻脸腹诽,只是对上眼前这一大一小这种话自然不敢说。于是他只转了转眼珠,奇道:“这位……呃,乔小姐,你怎么知晓他让我带话了?” 他望着眼前这位“温柔美丽”很是不解。 那个被美色冲昏头的男人确实说过只要他依着他的话做,摆上一些天便有可能遇上这位“温柔美丽”的乔小姐,可他还是奇怪这位是怎么发现的? 不,不,发现不奇怪,因为腰牌,还有他教的那个戏法,这腰牌一天也不知要露上多少次,只要见了,便能发现的。 他奇怪的是这位温柔美丽是怎么知晓那个男的要他带话了? “温柔美丽”闻言只瞥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为了引起我等的注意,他又为何让你在行馆不远处的路口,大声吆喝变戏法引我去看?” 她不可能在行馆呆上一辈子,所以一定会出来,守着总有守到的时候。 如果这个麻脸没有说谎,那么黎兆应当脱险了,至少没从麻脸的口中听到缺胳膊少腿什么的重伤。既然没事,却不回行馆,显然黎兆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么,有事脱不开身却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不是为了带话还能是为了什么? 麻脸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他说他现在有事要做,暂时不能回去,让你不要担心。” 一旁认真听着的裴卿卿立时绷起脸,偷偷瞟了眼一旁的乔苒,心道:这句话回去一定要告诉张解。 “还有呢?”乔苒恍若不觉,继续问道。 麻脸道:“还说让你小心那些官员,里头有奸细。” 这个不用说,就连她都知道,裴卿卿撇嘴:这人怎么总说废话? 顿了顿,麻脸又道:“还有最后一句,他说……” “说什么了?”乔苒微微挑眉,似乎直到此时才对他说的话起了兴趣。 “山西路……山西路是物华天宝之地。”麻脸直了直身子,正色道。 这句话他往年带行商游城时也不知说过多少回了,早听腻了,也不知那男的作甚要说这句废话。 麻脸说罢,挠了挠后脑勺,看向周围跟木头一般一动不动的几个护卫,吞了口唾沫,小声道:“都……都说完了,您能让我走了吗?” 他一定是这山西路里最倒霉的引路客了,见过哪个带人游城游到外头四下无人了,居然将引路客围起来吓唬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认了。 那说完可以走了吧? 麻脸巴巴的望着眼前的女孩子。 这位“温柔美丽”仿佛入了定一般,垂眸一动未动。 怪吓人的,他心道。能爱慕“温柔美丽”的都不是普通人,譬如那个看起来奇奇怪怪,脑子有问题,又生的很好看的男人。 除了这个估摸着没有别人了吧! “温柔美丽”不说话,大家也不说话,那些个木头似的护卫自是不消说,不过那个凶巴巴的小妖怪也抿着唇无聊的蹲在一旁安静下来。 城外山道上原本的过路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从人到景,一切仿佛陷入了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声响起。 麻脸抬头望向发出叹息的人:是“温柔美丽”啊!也不知道她在感慨什么,不过这一人发呆,所有人一声不吭生怕惊扰她的架势,看着还真是吓人。 不过,再吓人也与他无关了,这种时候不是计较她不理会自己的时候,麻脸这般想着忙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对她道:“我……我可以回去了吗?” “温柔美丽”回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似是才想起来,点头道:“我差点忘了你。” 虽然自己生的丑,可也是个人,那么大一个活人在这里,居然忘了?麻脸听的脸皮直颤。 下一刻,便听“温柔美丽”的声音响了起来:“把他弄回去吧!” 对,对,回去,麻脸本能的点了点头,只是笑容还未来得及展开,下一刻,人便被架了起来,待到回过神来,他忙惊呼:“不是让我回去……” “是把你弄回去。”小妖怪朝他翻了翻眼皮,伸手去牵“温柔美丽”的手,回头朝他撇了撇嘴,得意道:“你要回去,眼下如你所愿了。” 这叫什么如你如愿?他是要回去,不是让他们把他弄回去啊! 麻脸大惊失色,纵使这周围大半日也看不到一个人,却也本能的张开嘴巴准备呼救,只是才一张嘴,下一刻,脑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记,人立刻昏了过去。 “回去吧!”乔苒拍了拍在城外枯站半日沾到的尘土,道,“和他一起。” 裴卿卿看着护卫如扛麻袋一般把麻脸扛在肩头,伸手拉扯了一下乔苒的袖子,小声问她:“把他带回去是要继续问话?” 乔苒点头,笑道:“也怕他出什么意外。” 这个麻脸先后既接触过古将军和赵大人,又接触过黎兆,委实是个极其重要的人证。至于能证实什么,这要慢慢问才知道。 不过若说黎兆是私下接触的话,那古将军和赵大人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游的城,这一点若不是黎兆提醒,她先前都不曾想到。 一想至此,便忍不住扶额:这么重要的事,周世林都未说。不过,也可能在他看来,初来乍到不识路的古将军和赵大人找个引路客也是正常的吧! 虽然找引路客正常,不,也不怎么正常,毕竟正常的行商只消看一眼这山西路的风貌,便知道这游城也不过是白花两个铜板罢了。 不过,眼下便是此事当真正常,古将军和赵大人回行馆之后不过一日便死了,若是有个稍懂办案的人在这里定然要严加查探每一个与古、赵二人接触的人。 如麻脸这样的引路客同古将军和赵大人接触了一天,居然都不曾查过。 她倒暂时没有属意这麻脸做过什么,据他所言,赵大人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问话。这一句也是对的,出身吏部的赵大人既然被派来山西路,必然是个擅长查案的,譬如吏部的蒋方这等人。 如此的查案老手,就算想知道什么事情多半也不会明着问,这是十分常见的刑讯手段。 麻脸也不过是在不经意间落入了刑讯的圈套罢了。 她现在有些好奇赵大人问出什么来了,竟如此快招来了杀身之祸。 会不会同黎兆眼下在做的事有关? 乔苒摇了摇头:这一点,目前除了黎兆自己,谁也不知道。 不过,他不露面也好,若是连自己人都分不清他的行踪,要藏匿起来做什么事岂不是更容易? 山西路的事至此仍然是一头雾水,那个莫名其妙逃狱的钱大人自从逃离之后也没有半点消息。 乔苒摩挲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 长安依旧风雪不停,皇城的宫道上几个官员正缓步向宫门走去。 眼下将将接近酉时,也就是各部衙门下值的时辰,有在宫里当差的护卫或者太医、阴阳司天师这等人走在这里并不奇怪。 但这几个官员显然并不属于这几者中的任意一种,其中一人近紫的官袍,在朝中屈指可数。这等并非上朝时辰出现在宫道上的官员多是受了陛下的召见进了宫的。 眼下这几位就是才从陛下御书房出来的官员。 不过,即便是外头一出面便能引来轰动的高官大员,在这皇城里,也只得自己撑伞而行。 “这风雪怎的还不停?”厚底官靴落在雪地里,踩出一道浅浅的鞋印。 皇城之中有宫人侍婢每隔几个时辰清扫一次,比起外头的积雪已经好上太多了,可即便如此,清扫还是比不上这雪下的大。 看着自己官靴上的落雪,冉闻感慨不已:“难怪骊山的事就连陛下都过问了。” 几个孩子贪玩跑去骊山的阙楼,却又遭大雪压桥,被困楼中,这种事说稀奇,在长安城来说还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至于其中牵扯到一个小厮的死,这等下人看来无关紧要的事也没有人会上报到这几位的面前。 “那要看匠作监的人什么时候将桥修好了。”接话的老者并不以为意,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起来。 “裴相,”冉闻停了下来,看向咳嗽的老者道,“可是身体不适?” “呛着罢了。”裴相爷摆了摆手,也在此时顺通了喉中的不适,放下手向前望去。 几个宫人急急的拉着一个头戴高冠的女子从斜刺里走了出来,乍见他们,吓了一跳,却只匆匆欠了欠身,来不及出声便带着那女子急急往内宫的方向行去了。 “这不是阴阳司那个做培元丹的柳离吗?”停下来的官员有些惊讶,看着那被人强行“请”着往前走去的柳离,不解道,“内宫里哪个要培元丹了?居然这般急?” 没看到柳离一脸不耐的扯着衣袍,连冠帽都戴歪了吗?若不是被人“急请”出来的何至于如此狼狈? “大殿下。”裴相看向那几个拉着柳离向内宫行去的宫人,进门时,护卫连拦都不曾拦一下。 不过一转念,他便出声道出了答案:“天冷确实不易发病,不过像这样的天,大殿下身子骨弱,底下的宫人怕是唯恐殿下受了寒什么的,这才把柳离请过去的。” 培元丹这种东西同人参之流其实也属于同一种,不过是强体所用的,不吃不会死,吃了也还行。 他那里也还有两盒不曾动过。 毕竟柳离自己也说了,都是吃,吃丹药不如讲究一些吃食,补进去也是一样的。 哪个人好好的有饭不吃吃药的? 丹药哪有饭菜好吃。 不过,对于自幼把药当饭吃的大殿下而言,或许还是吃药更容易一些。 “大殿下这般……”既然提到了大殿下,冉闻本能的脱口而出,想感慨几句,不过想到这是在皇城之中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如今的大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可这样一个大殿下……几乎没有人认为他能坐上那个储君之位的。 就连陛下,也没有将其封为太子,想来也是清楚大殿下的身子状况的。 连原家那个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对大殿下的身子骨束手无策,可见此病棘手。 有这样一个大殿下,难怪那些宗室觊觎皇位了。 不过对此,陛下……似乎也没有太过阻拦的意思,否则又何至于将这么多宗室中人留在长安而不是赶回封地? “就算殿下活到成年,听闻因常年卧病在床,殿下的功课已经落下太多了。”裴相爷淡淡的瞟向众人,对在皇城里提及大殿下的病并不在意。 而大殿下本人除了是个药罐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天赋,可谓平庸,这样的大殿下,又因身体原因无法勤能补拙,便是将来上了位……裴相眼皮一跳:这不就跟先帝一个样? 不过,大殿下眼下能不能活下去还不好说。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看好大殿下的。 裴相敢在皇城里提大殿下是因为有自己的底气与成算,能确保不会有事,可其他官员便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几个官员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只是沉默归沉默,关于此事的想法确实不少。 眼下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三十的年纪,只是……操劳太过,华发早生。不过那也无妨,年轻便是本钱,陛下远远还没有到退位的时候,所以储君一事不急。 可虽然陛下没到退位的时候,大殿下注定早夭,陛下生产时亏空了身子,膝下无子似乎已经是注定的事实了。 这件事不急,可却是永远避不了的。 传承不可避免。 以陛下事事为先的性子,当真会到那时候才开始操心立储之事吗? 还是……提前部署?亦或者早已开始部署? 无人知晓,除了陛下自己。 众人心事重重的向宫门处走去。 往日里带着肃重的宫门这些天也是半掩的,待到酉时将被陛下召见的官员们送出宫之后,便早早的关门换班了。 眼见宫门近在咫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有人自那半掩的宫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这真是巧了,撞了个正着啊! 冉闻看向来人,原本肃重的脸上多了几丝挪瑜的笑意:“甄仕远,怎么这个时辰过来?难道也是陛下召见不成?” “不是,我有要事求见陛下。”对冉闻的挪瑜,甄仕远没有如以往那样同他耍几下嘴皮子功夫,只匆匆道了声“见过诸位大人”便大步而去。</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章 人不能任性成这样 皇城的宫道上已经积了不少雪,他们来时也是一步一歇,走的并不快,而离去的身影却与他们截然不同,健步如飞,不过转眼,人影便越来越小,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又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冉闻看着甄仕远的背影,惊讶到忍不住挑眉,“大理寺这是……遇到新的案子了?” 长安遇到十年不遇的大雪,就连一向勤勉的陛下早朝都开始几日一开了,各部衙门也是如此,这其中,唯有两个衙门例外:长安府衙和大理寺。 府衙不必说,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是大雪天有人的鸡鸭被偷了这等事都有人会去敲府衙的大门,一年到头,长安府衙就没有歇着的时候。所以,何太平这个府尹除了他,也鲜少有人坚持的下去。 大理寺的话前些时候确实是同别的衙门一样,不过自从骊山断桥的事情发生之后,大理寺衙门也热闹了起来。 只是再热闹一个小厮的死还不至于让甄仕远跑过来见陛下吧! “难道是别的事?”冉闻拧了拧眉心,脑中闪过一道人影,脱口而出,“莫非是山西路的事情?” 这话一出,几个官员便不由自主的向他望来,其中一人忍不住出声安慰他道:“吏部痛失良才,你莫要自责。” 这件事又不是冉闻的错,办差的事情本就不好说,办得好封官进爵,办的不好犯错挨骂甚至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赵大人的事听闻已经查到了凶手……”山西路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凶手伏法,对于古将军和赵大人的亲眷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不过查凶手却阴差阳错另外牵扯出了一件案子,”有个官员顿了顿,忍不住捻须,“说起来,大理寺还真不止骊山断桥这一个案子。” 赵大人身边的小厮被人买通对赵大人下了毒,虽然,这并非赵大人真正的死因,离毒发还早得很,但此事既然查出来,便一定要查个明白的。 “听说这是那位乔大人一到山西路便查出来的事,”一位白眉官员忍不住轻哂,笑着向几人挤了挤眼,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运气。” 众人哈哈一笑,也在笑声中越过了守宫门的禁卫军,走出了皇城。 一门之隔,身上那道无形的桎梏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几位官员言语间也愈发随意了起来。 “休说什么好运气了,这要真是运气,那我等满朝文武兢兢业业做事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冉闻摇头轻哂,“有这么个手下在手里,甄仕远不可谓不得意。” 轻视女子这种事最是要不得的,陛下,大天师还有……那位乔大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赵大人身边那位小厮供出的据说是谢家小辈身边的人,两人在思辨馆起过冲突,”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裴相爷淡笑着出声了,“该为此事头疼的是谢家而不是我们。” 闲着无事,人总是爱看热闹的,这是天性使然啊! 便是朝堂上的官员们在天性的事情上也免不了如此,一阵轻笑之后,裴相爷再次将目光落到了冉闻的身上:“冉闻,黎兆那后生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突然提起黎兆……冉闻与裴相爷目光一记交错,垂眸道:“还没有,不过,我想吉人自有天相,这么久不见人影,应该是一件好事。” 裴相爷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转头又对身边几位还未收了笑意的官员道:“约束好族中小辈,莫让小辈影响了家族前程。” 声音依旧平淡,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多了几分罕见的严肃。 几位官员看的心神一颤,忙低声应是。 相爷是在敲打他们吧!这长安城难不成又有哪家小辈犯了浑事连累家族吗? 这他们并不知道,不过相爷知道的消息总是要多过他们的,而约束小辈这件事从来不会错的,孩子犯了混,做大人的也是要挨罚的。 看到几位官员脸上的神情,裴相爷淡笑着收了目光,负着手向前走去。 所以,还是如他裴家这样,把小辈留在金陵不是最好?免得到了长安迷了眼之后犯出什么混事。 …… 一路走得急,甄仕远连伞都未撑便急急赶来了,风雪天的,不撑伞而行反而走的更快。一路直行无阻,直等走到御书房门前被宫婢拦住了去路,他才记起这一茬,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袍,这一路而来,早积了不少雪了。 不过,他并未感觉到。 身上积雪与被雨水打湿的感觉也是不同的,虽然是同一样东西,不过环境不同,一个变成了雨,一个变成了雪。 雨、雪之景各有千秋,全凭个人喜好,只是论麻烦,似乎还是雨要麻烦一些,就如冒雨而来待走到宫门前就不是抖落一身的雪便能被放进去的,而是要换身衣裳,重新整理仪容方才能够进去面见圣上。 那丫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和话要说,此时甄仕远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记起了这一茬。他当时的反应是她在借景喻人,雨雪自比她和原娇娇,但后来想想却又觉得不像。 她和原娇娇又岂是生长环境的不同,除了略有几分相似的相貌,可以说没一处想象的。 摇了摇头,走入御书房。 女帝正坐在桌后批阅奏章。 天子的位子令无数人艳羡,可待到坐上之后,便知道想要坐稳并不是一件易事。 “臣参见陛下。”甄仕远俯身施礼。 “起来吧!”正批阅奏章的女帝放下手里的笔,抬头朝他望来,还不等他开口,便出声了,“你来莫不是为了山西路送来的那个案子?” 甄仕远释然的松了口气:他便知道,这件事没有理由只他收到消息,陛下却收不到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是。”甄仕远低头应道,“送上山西路的那个人证死在周口驿站了。” “朕已知晓。”女帝直了直身,额头垂帘微晃,隔着垂帘看向站在下首满脸肃然之色的甄仕远,“此事事关重大,便是你不来,此事也是要交给你处理的。” 甄仕远再次应是。 事关谢氏,这如何不令人心惊? 先前还愁着无事可做,这下倒是案子接连不断了。 “臣拟派手下前往周口驿站调查此人的死因。”甄仕远道,“人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 确实死的太过蹊跷,死在送押途中,女帝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至于涉案的谢家儿郎,也可以去拿人了。证据充分、嫌疑重大,谢太尉不会为难于你。” 事关的谢家儿郎叫谢奕,嫡系长子,不过对谢家而言那又如何?如这样百年不倒的门阀,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女帝垂眸默然。 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做个任性的天子当然好,不过江山危矣,而要将江山坐稳,只有做个不任性的天子。 …… …… 天子都不能任性,有人却可以。 醒来的麻脸看到眼前四面空空如也的石壁与石床还有那根根分明的牢门时,顿时有种昏死过去的冲动。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吗? 不就是为了一锭银子带人游城吗?结果谁料带到了外面居然会被带的客人给威胁了。不是都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吗?他这个地头蛇,他这个犬怎么反而成了被欺凌的那个了? 记忆里最后的印象还是在城外,天地枯黄,那个“温柔美丽”忽地一抬手,他脑后一痛,便陷入了黑暗。 想来那个抬手便是指令了。 麻脸抹了抹脸上还未酝酿出来的眼泪,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本能伸手摸向自己的袖子,这一摸,顿时脸色大变:“我的银子呢?” 沾了那么倒霉的事为了什么?还不是银子?结果银子呢? 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摸了一遍后,确认银子已经没了之后,麻脸嘴角忍不住抽了起来:打了人还要将银子偷走,还有这样的人吗? 人不能任性成这样吧!还有没有天理了? “来人啊!” “来人……” 安静的大牢里突然响起的喊声立时引来了官差的注意,两个端着食盒的官差走了过来,抬脚,踹了踹牢门,怒道:“叫什么叫?没看到把旁的犯人吓到了?” 没看到把旁的犯人都吓到?麻脸本能的看了看两面空空如也的石壁:这能看到就怪了。 不过,眼见那两个跑来训斥他的官差呵斥完之后就要离开,他忙喊道:“差爷,差爷,作甚抓我?我又没犯法……” “乔大人说你偷她银钱,银钱已经在你身上找到了。”官差说着瞥了他一眼,道,“偷窃自是要关进来的。还有,你偷的不是一般人的银钱,是朝廷命官的,自然罪加一等。好好在里头呆着,不要啰嗦。” 说罢这些,转身就要走,麻脸忙叫道:“等等,那银钱是我挣的啊,是温柔,哦,是乔大人让我带她游城……” “莫要撒谎,官府已经去证实过了,你先时带人游城的价钱是十个铜板,那枚银锭足足十两,这能是你挣得?”官差说话间还不忘低头吃一口饭,又抬头不耐烦道,“好好在里头呆着,争取早些出狱,再啰嗦,告你个在狱中寻衅滋事的罪名,你这一两年便不要想出来了。” 要关一两年?这怎么行? 麻脸吓了一跳,当即惊呼道:“我当真没有投钱,是乔大人自己给我的。” “照你这么说,乔大人还能诬陷你不成?”官差哂笑,显然不信。 麻脸急了:“便是如此啊,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乔大人,除了丑点。”难道还能是因为丑吓到人了不成? 骗人吧!那个“温柔美丽”那么大的胆子,能是被吓到的主么? “不要乱说话,乔大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见这麻脸越说越乱七八糟的,两个官差忍不住凝眉打断了他的话,训斥道,“人家是大理寺派来的官员,一个精通查案的官员怎会诬陷你?” 就是越精通查案越会栽赃嫁祸啊!麻脸心道,这话却只想想没有说。 官差脸上不耐烦之色尽显,不能再麻烦他们下去了。在山西路混了那么久,他也是有眼色的人。 事已至此,哪还能不明白是被那个“温柔美丽”设计了?只是“温柔美丽”要设计他做什么,他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温柔美丽”还是个大理寺的官员……麻脸吞了口唾沫,对着转身欲走的官差干巴巴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这在木栏里挤的变形的笑脸看的官差嘴角一抽:突然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没了胃口。 “好好呆着,少做那怪脸。”官差哼道。 麻脸连忙往后仰了仰,笑着连连应是,顿了顿又道:“差爷,我便说最后一句话,您二位帮我带个话给乔大人,就说我知道错了,想给她道个歉,看她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说穿了还是要见到“温柔美丽”才能解决的。 一言不合就将人关起来啊! 这么任性的大人可还真不多见。麻脸讪讪的回石床坐了下来。 官差已经走了,他抬头四顾了一番,两面都是石壁,能看得到左右牢友才怪了,不过对面那个大牢的倒是能看到。 虽然人背对着他坐在石床上,不过看身形十分高大挺拔的样子,像是个练家子。 “喂,”麻脸走下石床,扒在牢门上喊着对面的“邻居”,道:“大兄弟,我想问问什么时候放饭啊!” 方才那两个官差已经吃饭了,却不知道他们这些犯人什么时候能吃饭。 他发现,这大概是关进来唯一的好处了,至少不用担心有了上顿没有下顿了,牢饭也是饭嘛! 眼下唯一要操心的就是这牢饭什么时候放过来了。 对面的“邻居”身形一动,清脆的铁链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听的麻脸一阵心惊肉跳:什么样的犯人关在大牢里还要上铁链的?莫不是什么罪大恶极,杀人如麻的凶徒吧! 这天杀的“温柔美丽”也太过分了,怎将他这样一个无辜人关进来同这样的凶徒做邻居? 胆颤心惊间,对面的“邻居”已经走下了石床,向这边走来。 牢中昏暗,只墙上的火把带来一些微弱的灯光,是以,直到“邻居”走到牢门前,他才看清“邻居”的脸。 散乱的头发中,一双犀利的眼望了过来。 这一眼,看的麻脸双腿一软,当即便跌倒在了地上。 我的乖乖,居然是秦大人! 山西路的将卫官,统领山西路兵马的人物。 在他这样的小人物眼里,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他道怎么好些天没见到这些大人了呢!没想到这“温柔美丽”居然任性到这个地步,连秦大人都抓起来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零一章 狱友 铁链声动,那位秦大人抬了抬眸,眼神扫过他的身上,这一眼,扫的人心惊肉跳。 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遍布冷汗,麻脸艰难的动了动唇:“我……我不问了。” “官差吃完就轮到我们了。”手上拴着重重铁链的秦大人瞟了他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 “这两日吃鱼丸汤和肉汁饭。”那秦大人说道,“你没胃口或者不想吃可以给我吃,我喜欢吃。” 麻脸:“……” 这话……叫人怎么接? 而说完这一句的秦大人也已经转过身去,身形隐入阴影之中,铁链声也没了声息。 如此心态平和的狱友,麻脸转过身去,重新坐回了石床上。 鱼丸汤和肉汁饭吗?这牢饭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啊! …… 又一颗鱼丸被夹起,放入碗中。裴卿卿瞥向对面动作举止斯文的女孩子:这要练多少年才能练成这副样子?吃的极快不会在饭桌上吃亏又看起来斯文优雅。 乔小姐吃饭还真有几分手段。 鸡汤底做的鱼丸汤,鲜上加鲜,很是受人欢迎,其中吃的最多的便是这位乔大人了。待大人们吃完饭,收拾饭桌的时候,倩娘忍不住腹诽。 经过这么些天的观察,这些大人的口舌之欲喜好也已经摸全了,那个小童最喜欢吃甜的,只要是甜的都爱吃,完美代表了每一个爱吃糖的小孩子。这位乔大人爱吃鱼,清蒸、红烧、油炸、做汤、敲成鱼丸等等都来者不拒。 当然这些他们注意的事情相比大人们做的事自然是再微不足道不过了,不过对于她们而言,这些却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这世上每一个人要做的事本来就都是不同的。有人每一日要做的都是影响一地民生百姓的大事,他们却扣扣索索,做些日常琐碎的小事。 作为山西路行馆留用的侍婢,要做的就是让入住行馆里的贵客住的舒心畅快,便是不畅快,至少也不能动怒。 贵人喜欢吃糖,那便做点心。贵人喜欢吃鱼,那便变着花样来做鱼。 “呀!”一道轻呼声响起。 倩娘本能的蹙了蹙眉,训斥道:“莫要大声嚷嚷,大人们正在楼上议事。” 那忍不住轻呼的侍婢忙用手遮了遮唇,而后才拿起桌上的白玉瓷瓶,看着白玉瓷瓶上贴的纸条道:“倩娘,治外伤的药,说一日敷上三次,敷几日便好了。” 有药?倩娘看的一怔,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动,不过更多的是茫然:“这是哪个位子上的?” 侍婢道:“好像……是乔大人。” 乔大人啊!倩娘低头看向自己包着纱布的手。 那个大理寺来的女孩子吗?她知道那个女孩子很是厉害,毕竟来了没几日便揪出了行刺古将军和赵大人的凶手呢! 不过大理寺的人查案都是厉害的吧,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是,乔大人居然都注意到了她受伤的手,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不过是一个寻常普通的侍婢而已,整日做大事的大人们也会注意到她吗? …… “那个叫倩娘的管事伤了手。” 特地讨了治外伤的药,又留在了桌上,总要解释一句的。 周世林大喇喇的坐在木椅上,抱臂哂笑:“倒是瞧不出来,乔大人还是个关怀侍婢的好主子。” 乔苒笑道:“出门之前她的手还未受伤,今儿一整日,她又都留在行馆里没出去过。她是个管事,行馆里侍婢不缺,这些天她都是指挥督促,并未亲自动手,可见若是做素日里都会做的事她也不必动手。” 周世林看着她抽了抽嘴角。 女孩子恍若不觉,继续说道:“她被派来的第一日饭桌上的菜很是丰盛,其中鱼、肉、菜山西路附近有的几乎都上了两道,第二日,只我和卿卿两人吃饭,上的菜自然不如第一日的多,不过却是我们动筷最多的那几道,第三日,又根据我们第二日动筷的喜好,上了我和卿卿喜欢的菜。” 女孩子说着,得出了结论:“所以,她是个很细心的人。” 周世林道:“若不是做得好,细心,她又怎做得了管事,管着这些侍婢?” 乔苒笑了笑:“她知道我喜欢吃鱼,卿卿喜欢吃点心。昨天卿卿被鱼刺卡了喉咙,我问她要了些醋,今日鱼便改成了去刺的鱼丸。” 周世林道:“那这个管事确实不错。”下人做事好,记得赏就是了。 乔苒点头,又道:“她如此细心,我很喜欢她。不过鱼丸这个菜前些时日都不曾出现过,今日才出现,而其余的都是先前出现过的才是,动手收拾、备菜这些不需要她,唯一有可能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只有那个鱼丸。我想,她的手受伤应该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等是住在行馆的贵客,一般人也不会刻意去刁难行馆的侍婢,所以,对于倩娘而言,她只要做的不出错,便不会有事,至于讨得我们欢心,对于我等办完事便要离开山西路的贵客来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乔苒说着一顿,忍不住道,“可她却做了,如此认真做事的人,我自然不能视若不见。” 周世林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你……不累吗?” 不就吃个鱼丸吗?居然还推理出了那么多,这大理寺的人都这样吗? 女孩子干咳了一声,似乎也有些尴尬,道:“还好,本能反应。” 那这本能反应也太可怕了。周世林腹诽了一声,古怪的瞥了她两眼,下次同大理寺那些人吃饭,是不是还能推测出他私房钱藏在哪里这等恐怖的事情? 一想至此,周世林便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道:“鱼丸的事便放一边吧,我且问你,你把那麻子弄回来做什么?” 还是盖过这个话题,说些别的吧! 乔苒看着他道:“古将军和赵大人出行馆游城那一日找了个当地的引路客游城。” 周世林道:“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山西路,想出去熟悉一番山西路,找个引路客带路不奇怪吧!” 女孩子看着他挑了挑眉。 周世林本能的心头一跳,脱口而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虽说有些离奇,却也不是不可能。” 顿了顿,似是觉得这句话一出口有些可笑,他摸了摸鼻子,接着说道:“此事你一来我也不多管了,我只好奇这件事跟你把那麻子弄回来有什么关系?” 这山西路的大牢里统共只剩几间牢房了,更遑论,因着关照山西路那群上下官员,他并没有让人克扣犯人的伙食,这些时日,犯人也因着这伙食愈发乖觉到颇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感觉了。 毕竟有吃有住,这还有什么不好的? “牢饭也是钱,”周世林道,“没必要弄个人回来吃闲饭。”总不能让人饿死在牢里不是吗? 女孩子说道:“这麻子就是那一日带他们游城的那个引路客。” 周世林沉默了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这还真不算吃闲饭了。 “不过,你作甚把那麻子关在那间大牢里?”周世林想了想,道,“还特意调走了原来牢里的文吏,将他关到了秦束的对面。” 提到这个名字,那双掩藏在乱发中的锐眼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个山西路的将卫官很厉害吧?”女孩子目光微闪,忽地问了起来。 周世林翻了个白眼:“哪个几州要塞之地的将卫官不厉害?手上没点功夫坐得稳山西路将卫官?” 乔苒道:“这人为什么要关起来?” 周世林道:“山西路坐拥兵将八千……” 对上一脸认真,脸上神情却连眉毛都未动一下的乔苒,周世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可能不知道这等一府将卫官坐拥兵将八千的意思。” “长安特殊暂且不提,就拿你先前呆过的金陵来说,整个大楚都谈得上名号的金陵府将卫官手下也只有三千人马。” 当然,整个大楚大多数兵马还是在正统的军营之中,由陛下手中虎符统一调配。这些兵马素日里是不能随意出动的,也只有陛下令下才能出动。譬如他来山西路剿匪,带的人马就出自军营。 乔苒点了点头,道:“我听明白了,撇去军营不算,这个秦将卫官手下兵马于山西路这一府来说,可说是足够了。” “其实先前也没有那么多的,也只有三千人马,”周世林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嘀咕道,“若不是那姓钱的来这里做了府尹,上书陛下请求为山西路增兵,也不会有八千人马。” 乔苒道:“所以,坐拥八千人马却还解决不了一个山西路的困境,再加上这个将卫官是在钱大人手下,先前增兵也是钱大人出面上书,这两件事足可以断定这个秦将卫官是钱大人一派的人。” 毕竟,若非一派,钱大人又何至于特意出面做这种事。 好在对方虽然一开始不明白,但脑子还算灵光,一点就透,周世林深感欣慰。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了吧?” 乔苒点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若是你,也会将他关起来的。” 周世林哼道:“尤其眼下姓钱的跑了,这人更要看紧了,你没什么事弄个麻子同他做邻居作甚?” 乔苒笑道:“所以才更要将他们关的近一些了。” 周世林不解。 女孩子伸手端起身边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笑了:“他与钱大人是一派的,可见必然十分了解钱大人。眼下钱大人挟持人质逃了狱……” 一提到逃狱,周世林便忍不住冷哼。 那一日的事情,当真是想想火气就大,没的那么倒霉的。 “人总要想办法找回来的。”乔苒说着看向周世林。 周世林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手边的案几上,拍的案几一阵轻晃,蹲在角落里的做透明人的裴卿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莫拍了,楼下有张桌子先前就被你拍坏了,仔细案几再被你拍坏了。” 周世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样凶神恶煞的瞪人,若是换了一般的十岁小姑娘估摸着会被吓哭了,不过角落里那个显然不是一般人,对此还回了他一个鬼脸,半点没有被吓到的意思。 娘亲说过,勤俭节约是美德,这大督护的美德看起来不怎么行。 懒得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周世林转头再次将目光落到了乔苒的身上,他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了,连姓钱的画像都让人准备好了,他的婆娘加两个孩子也让人看管起来了……” 乔苒摇了摇头,道:“他是曾被陛下委以重任的山西路府尹,能力出众……” 周世林牙一酸,打断她:“也就一般吧!” 乔苒看了他一眼,道:“那就一般。” 这样的附和非但没让周世林有半点畅快,反而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一眼望来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他是孩子吗? “总之,在这一府做了那么久的府尹,对于自己这一逃可能发生的事,譬如妻儿老小被看管起来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可他还是逃了。”乔苒说道,“所以,可以说,他这一逃便已经打定主意将妻儿老小的安危抛在脑后了。” 周世林道:“还不是笃定老子做不出残杀妇孺的事情来?” 乔苒摇头:“山西路的事情事关重大,不是大督护不想便能不做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应当知道后果,却还是执意逃了,足可见必然有个更大的理由让他抛弃了妻儿老小的安危。” 周世林端起茶杯放到唇边,说了这么久,也有些渴了:“什么理由?” “不知道。”女孩子摇头。 不知道?周世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举动再次引来裴卿卿的鄙夷:美德不行也就算了,还乱喷茶水。 说那么多还当她知道呢!周世林翻了翻眼皮,放下手里的茶杯,才想伸手拍案几,想到角落里那个孩子,手干脆一折,指向乔苒:“那你说这些作甚?” 乔苒道:“我是想说他知晓逃的后果却还是逃了,足可见其做此事的坚定。而对于一个精通官府寻人手段又执意出逃的人来说,要找到他并不是一件易事。”顿了顿,女孩子又道,“更何况他身手还如此了得,我们去找,找到人的可能性极小。” “所以,我想不如找个了解钱大人的人去找他,能找到人的可能性更大。” 周世林听的眼皮一跳:“你想找秦束去找姓钱的?别想了,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真亏她想得出来! 乔苒道:“眼下山西路幕后那些人藏着不出来,找不到钱大人就没办法继续查。” 周世林道:“那也不能把秦束放出去,此举同放虎归山有何区别?” “所以要弄清楚秦束这个人。”乔苒正色道,“他若是可以为我们所用,岂不是正好?” 书客居阅读网址: 还在找&quot;天作不合&quot;免费小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零二章 应下 正好吗?周世林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么大的事他不敢随意定夺。 “你胆子太大了。”周世林摇头,对上女孩子不似开玩笑的神情,同样认真道:“放秦束这件事我不想做主。” 姓钱的逃走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此事他必须担责。不过相比于姓钱的逃走这件事,秦束的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女孩子笑了笑,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的退让:“我已经想好了,不这么做,事情没办法进展下去。” 这话听的周世林一阵蹙眉,脱口而出:“瞧你平日里的聪明样,岂会不知道有些事你不做,错不在你,你若是做了,没做成,便是天大的错?” 这话一出,还不等女孩子有所反应,他自己便是一愣。 原因无他,委实是这话太过熟悉了,即便先前没有在意,可话是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说的,便是再如何不在意此时也不由在意了起来。 她方才提到了一个叫倩娘的管事,眼下的情形岂不是同倩娘所做之事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她早猜到他会说出这些话? 周世林虎目圆睁,一时间惊愕的看着女孩子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个傻子,不会相信一次又一次的巧合。难道她连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都能推断的出来? 这大理寺的人都是疯子不成? 周世林深吸了一口气,片刻的安静之后,此时已经再度回过神来了。 大理寺的人是不是疯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个疯子。 聪明人疯起来比一般人自然疯的更厉害。 至于她的答案,周世林想到先前她对倩娘的赞赏,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样子,是要执意如此了。 周世林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神情坦然的女孩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若是在长安,若是在平日里,他是鲜少会在这等事情上开口的。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相处的交情,呸,才相处了几日? 他摇头感慨,顿了顿,才道:“你何必……” “因为总要有人来做这件事的。”女孩子道,“我来自然是为了解决事情的,而不是交给后来人手中。” 周世林听的只觉得才好一些的牙又酸了起来:“你这话说的我好似有些……” 她如此积极倒衬的他好似是个混子一般,不过,他这年纪,又本不是什么大抱负之人,自然只求不做错事便可以了。 “于私,我需要争一争,”女孩子笑道,“于公,我也要把事情办好,事情没办好,睡的也不踏实。” 周世林闻言,瞥了她一眼,道:“你再在大理寺呆上几年,没得要变成封仵作那样的疯子。” 乔苒笑了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已经明白周世林虽然不管,却也不会阻止了。 当然,他阻止也没用。 不过眼下嘛,先让麻脸同那位秦将卫官先熟悉几日再说。 她也不急。 …… …… 周口驿站离长安城已不过六七日的脚程了,若是快马日夜不歇的话,三日便能赶到长安。 不过对于押送犯人回京的几个官差而言,这是全然没有必要的事,案子不是什么急案,而长安那里又早早打了招呼,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人都被看管起来了,送个人上京而已,这有什么可急的? 官差很是笃定,而这一路上确实也没有什么人来打这个据说对案子帮助不算太大的小厮的主意。 这小厮存在的唯一作用便是作为人证指出下毒是受一个名唤冬哥的谢家小厮主使,至于旁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 而交待出了这一句,他存在的作用性也不大了,毕竟事关谢家,谢家上下定会勉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树大招风,平日里享受世族名望,当有事情对世族名望发起冲击时,所受的重创一样不小。这个小厮的存在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这一路的安全无事也印证了这一点。 直到……在周口驿站,这个作为人证上京的小厮突然死了。 官差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突然,真真是一下子让他们这些人乱了套。匆匆上奏之后,驿站里的摆设,以及事发时的人和事都不敢随意乱动,唯恐做了什么错事。 越是不起眼如他们这样的普通官差,越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好在周口驿站的驿臣等人还算配合,这些时日,因着大雪,路上出行的行商也是极少的,便是偶有经过驿站的,也在劝说下被带去驿站指定的屋子中过了夜,尽量保证不破坏一点现场。 徐和修带着大理寺的官差赶来时,面对这样战战兢兢的官差倒也委实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眼下正是满腹的不甘不愿之时,坤至的死还没有个结果,他根本就没想过出长安城却偏偏被派出来查一个小厮的死。 同样是小厮的案子,这个小厮的事同他徐家委实没有一点关系。 不过,这大抵也是甄仕远派他前来的缘由吧!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呢?”徐和修嘀咕了一声,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了驿站。 因着据说一个案子的重要人证死了,所以当晚留在驿站的行商也一直被扣留在了驿站。虽然行商对此颇有微词,但驿站的驿臣态度诚恳,且事关重大案子,据说牵连到了京城某些不可说的大人物,这些寻常普通的行商也不敢多抱怨。万一抱怨的多了,把自己当成杀害人证的凶手,那可怎么办? 驿站里的驿臣连带着当晚留在驿站里的行商也被带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坐在堂中,时不时的往这里看上一眼。 徐和修看的一阵头疼,他眼下委实是没有什么查案的心思。不过,查案这种事并不是他不想查就能不查的。 一想至此,徐和修便轻咳一声,道:“仵作可验过尸了?” 官差道:“验过了,是被人扭断脖子死的。” 这手法……一般人怕是做不到吧! 徐和修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好”,而后又问:“当晚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是谁?” 官差道:“就是吃饭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都看到他了。吃完饭,他便回了房。” 徐和修道:“他是犯人加重要人证,没有人看着他吗?” 官差扫了眼众人,道:“有的,只不过当时正巧是换班的时候,他从进门到我等换班回来敲门让他回应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的时间?徐和修听的忍不住挑眉:“那么快?” 官差点头,道:“我等敲门他不回应,便破门而入了,待到进去之后,人脑袋便歪在一边没气了,看样子连半点挣扎都没有。” 徐和修听的一阵沉默,转而看向众人:“那出事之时你们在哪里?” 官差道:“我们都在堂中吃饭,没有人离开,可以互相作证。” 徐和修点了点头,挥手道:“如此的话,那这些过路的行商便先放了吧!” 官差听的一惊,转头看向那群既激动又茫然的行商,忍不住咳了一声,靠近徐和修,压低声音道:“徐大人,会不会是这些行商用了什么手法弄死的人证?” 徐和修眉心一拧,转头看他:“什么手法?” 官差摇头,却掷地有声:“不知道,不过书里都是这么写的。” 这话听得徐和修嘴角一抽:“你看的什么书?哪本书里是这么写的?” 官差道:“那个徐十小姐写的大理寺女官的书里就是这样……”所以,他们特意留了个心眼,没有让行商们离开。 听到这本书,徐和修便忍不住扶额叹息: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就不该拗不过阿缘的软磨硬泡,告诉她那些乔小姐破的案子。 一般的案子哪有这么离奇的?这真是怪案年年有,乔小姐身边特别多。 半晌之后,徐和修才叹了一声,对上满脸期盼的官差摇了摇头:“确实有人用特殊手法杀人的,可便是变戏法也是需要东西辅助的。” “人证被如此干脆利落的扭断了脖子,一看便不是普通人的手笔,整个过程如此之快,又全然没有惊动你们这些在堂中吃饭的人,这手法不像普通人,倒更像是赚人命钱的杀手所为。”徐和修说着看向在场一众颤颤惶惶的官差与行商,道,“事发之时你们可以互相证明不在场,足可以排除嫌疑,此案又极大可能是外来人作案。而且我方才在外头看过了,这驿站四面之路四通八达,要逃离很是容易。” 说罢这些,徐和修才看向官差,道:“出事之时,人证所在的屋子门窗锁了吗?” 官差动了动唇,喃喃:“……还没……” 其实已经不消继续说下去了,官差已经明白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失望却是依旧。原来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像书里那般离奇的啊!还以为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有什么厉害的凶手,通过旁人没想到的手法杀的人呢! “这等杀手亡命之徒多半是通缉多年的要犯,抓是一定要抓的,不过这却不是我们要做的事。”那头的徐和修没心思安慰心里落差大的押解官差,转过头对跟随他前来的官差说道,“这个案子最重要之处在于是什么人买凶杀了人,幕后指使者是何人。” 事情说来说去还是要绕回谢家身上。 没想到,他居然被派来办谢家的差事了,徐和修只觉这一刻有些啼笑皆非,同谢家一众儿郎中,最熟悉的无疑是承泽。不过同辈的谢家儿郎,他也多是熟识的。 没想到,往日里也算半个“朋友”的谢家此时在他这里成了嫌犯,他又成了办案的官员。 这大概就是在大理寺当差的不便之处了吧! 往后见了面也怪尴尬的,徐和修心道。 …… 觉得尴尬的也不止他一个,谢承泽看着面前的甄仕远沉默了下来。 “骊山小厮这个案子,你随我一同办理,”坐在桌后的甄仕远抬眼,笑道,“不过一个小案子,莫要太过紧张,而且现在嫌犯都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嫌犯是薛怀,自称无罪的薛怀。 谢承泽摇头拒绝:“甄大人,我这些时日忙……” 甄仕远抬了抬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而后抱臂笑了起来:“本官今日下朝时同谢太尉打过招呼了,你放心就是,族里这些时日不会让你做别的事。” 今日问过谢太尉之后,听闻谢承泽这些时日忙是在忙着搬院子的事。得知这个答案之后,甄仕远委实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或许是他本非大族出身,不懂谢氏这等大族搬个院子还要谢承泽这个做主子的忙前忙后以至于整日告假的地步吧! 当然,谢氏子弟也不缺大理寺俸禄那点钱。一想至此,他便有些怀念那些个缺俸禄养一家老小的属下,平日里都不敢轻易告假推脱,这是何等尽责?只可惜眼下不在长安,诶,真是可惜! 不缺钱的手下容易任性,这便是不好的地方。 甄仕远摩挲着下巴,笑看着眼前沉默的年轻人。 徐和修、谢承泽,这两个人大抵是除了山西路那个某某人之外,整个大理寺他关注最多的手下了。办的案子不错,思路清晰,徐、谢两族也是要脸面的,就算是提携后辈也不会提携太过不成器的那等。 这两个小辈便不错。 巧的很,眼下大理寺的这两个案子,一个事关谢家,一个事关徐家,一个是大堂兄,一个是二堂兄。一想至此,甄仕远的嘴角便忍不住抽了抽:这两个素日里就要好的谢承泽和徐和修还真是难兄难弟啊! 而办案,涉及相关人员需要回避。 甄仕远捋须:所以,他便想了个办法,换一换不就好了嘛! 让徐和修去办事关谢奕的案子,让谢承泽来办坤至被杀的案子。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看着下头沉默犹豫的年轻人,甄仕远咳了一声,道:“此案还由本官来办,你不过随我一同办案罢了,莫要……莫要如此担心了。” 他是好心提携后辈啊,到年关政绩簿上多一笔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顿了顿,他又追加了一句:“谢太尉也应了的。” “好。”下首站着的年轻人终于应了下来。 还在找&quot;天作不合&quot;免费小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零三章 言语 虽然是风雪天,却圆月高悬,院中却满是清亮,走在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影子。风雪之下的谢家长廊在月光下不减白日里的世族风华。 谢承泽忽地停下了脚步,看向一处:“谁?” 廊下阴影里突然凸出了一块,而后一个黑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不过一张再平常不过的四方脸型,五官也无什么特别的,实属是丢进人堆里怎么找都不容易找出的长相。 黑衣人道:“大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是谢家此辈的嫡长公子谢奕身边的暗卫。 谢承泽没有动身,仍站在原地,道:“大堂兄的事所有人都在盯着,明日一早,大理寺就要将大堂兄带走了,这等时候我贸然与大堂兄见面恐怕不太妥当。” 黑衣暗卫一张脸皮仿佛绣在脸上的一般一动不动,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开口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大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这样不容拒绝的重复让谢承泽沉默了下来,也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再度开口了:“你带路吧!” 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谢奕被软禁的地方就在素日自己居住的院子,只是在院门处多了两个护卫。 这样的软禁看似“不上心”,不过作为谢家子弟,谢承泽知道这样的“不上心”之后是谢家对于谢家上下子弟的掌控,即便谢奕想逃,也是逃不出整个谢氏大宅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样不上心的软禁之下,谢奕连逃都不曾逃的缘故。 谢承泽在院门前略略一定,而后一脚迈入院内,“嗖”一声,箭羽微晃,谢承泽偏了偏头,看着这支近在咫尺插在自己身旁羽箭。 院门边悬挂的两块曲木春联匾是今年年关时候换上去的,此时那块曲木匾上插着一支箭,离自己的眉心不到半尺。 他回头看向站在院中的谢奕。 将手里的弓箭漫不经心的交给身旁的小厮,谢奕拍了拍手,似笑非笑的朝他望来:“哟,失手了,承泽莫要生气。” 谢承泽垂眸:“怎会?大堂兄多虑了。” “我便是喜欢你这一点。”谢奕目光在他面上落了片刻,转而满意的收了回来,而后笑着走至他的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让你来是想同你说件事,待我明日去了大理寺,还要请你多费心,让我早些出来了。” 谢承泽眉心本能的蹙了一蹙,看向面前的谢奕:“大堂兄,那个小厮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怎么会是我?我又不傻。”谢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再寻人去将那小厮杀了,不是平白惹一身骚吗?这事情不是我做的。” 不是啊!谢承泽垂眸顿了片刻,再次抬眼看向谢奕:“那赵大人的事情……” “那是那小厮胡说八道乱咬人,我素日里与姓赵的不合,连带着身边人也有过节,他自己想谋害主子却攀咬于我,此事同我有什么关系?”谢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落在谢承泽肩头的手指轻轻扣了扣,不耐烦道,“总之,这件事你要帮我,听明白了吗?那大理寺大牢便是再干净,也让我住的不舒服,你要早些把我弄出来,知道么?” 谢承泽看向他沉默了一刻,道:“这个案子我根本不能接手。” “那就用别的办法,”谢奕说着收回了搭在谢承泽肩头的手,哼道,“这姓赵的怎么死的不都查清楚了吗?山西路那边连凶手都找到了,可见与我关系不大。你要帮我!” “可是……” “别可是了。”谢奕似乎对他的犹豫有些不耐烦了,转头冷笑看着他,“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九叔九婶在岭南遇匪贼而亡之后是谁把你从岭南找回来的?” 提到这件事,谢承泽便忍不住抬眉:“是大伯父还有大堂兄你。” 谢奕闻言冷笑一声,又道:“那又是谁这些年一直在族中照料于你的?” “是大伯父大伯母同大堂兄你。”谢承泽道。 这样的回话听的谢奕哈哈一笑,再一次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谢承泽的肩膀,道:“我便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不会忘了你欠我一家的情分的。” 谢承泽垂眸默然。 这样的沉默在谢奕看来已然就是默认了,他哈哈笑着转身踱步回房。 月光下,院子里立着的人已然被抛在了脑后。 都是谢氏子弟,正经的谢家主子,来了院子却连房都没进,更别提一杯热茶了。 院门口的守卫坚守恍如磐石,可这却并不代表谢家旁人不知道院子里的事情。 一个侍婢自院门口匆匆走了进来,走到谢承泽身边微微欠了欠身,道:“公子,大夫人请您过去。” 谢承泽回头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谢大夫人的住处离谢奕的院子并不远,几乎隔墙而立,所以,谢奕院子里的事那么快就被谢大夫人知晓也不稀奇。 跟在侍婢的身后走入堂中,才一进门,便听人惊呼了起来:“承泽,可是奕儿那孩子又把你落在院中了?” 是大伯母。 谢承泽垂首道:“无碍的,本也只是说几句便走的。” “那怎么行?”这话一出却立时被谢大夫人打断了,接过侍婢递来的暖手炉不由分说递到了他的手里,而后拉着他往桌边坐下。 手炉很暖,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什么温暖,谢承泽张了张口,推辞道:“大伯母,我还有事,明日……” “那也喝了热茶再走。”拉着他到桌边坐下的妇人笑着说道。 她相貌端庄,笑容和蔼,能入谢氏嫡支为妇的女子本就不差到哪里去,待人接物更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自被人从岭南接回来之后,大伯母对他就一向甚是照顾,甚至族里常有人打趣说比对亲生的谢奕更好。 谢承泽接过被推到面前的茶盏,低头喝茶。 一道轻微的呜咽声响了起来。 这一幕,他已经不知看过多少次了。不过……他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面前的妇人,忙道:“大伯母,怎么了?” 面上随即闪过一丝浮于表面的紧张和急切。 妇人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片刻之后抬脸,红着一双美目望了过来:“承泽,你大伯母只是一想到奕儿这不成器的便……” 低低的呜咽声让原本温暖的屋堂陷入了一阵悲戚的氛围之中。 几个侍婢垂首默然,不敢多话。 “他若是像你这般,又何至于让老祖宗挑了旁人?” 谢承泽看着面前的妇人,道:“大伯母莫用担心,大堂兄是聪明的,待到将来懂事了自然就好了。” 将来懂事了……嗯,他大堂兄早已三十而立了,不过在父母面前却仍然是不懂事的孩子。 “我也是这般想的。”妇人说着抬眸,看向面前的谢承泽,抓住了他的手,道,“只这一次,听闻大理寺的人明天都要来将奕儿带走了。承泽,你同你大堂兄自小一道长大,应当知晓奕儿再怎么不懂事也决计不会害人的。” 不会……害人。 漆黑的佛堂与里头四处走动的老鼠从眼前一闪而过。天亮时被撞开的佛堂大门,以及同一个妇人的呜咽声仍在耳边响起。 “承泽莫怕,你大堂兄顽皮了一些,伯母已经训斥过他了,下次不会了。” 谢承泽抬眼看向眼前拧着帕子拭泪的妇人,柔声道:“大伯母放心,承泽定然不会叫人冤枉了大堂兄的。” 听到这一句承诺,妇人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歉意看向他:“等这次奕儿回来,大伯母定然严加管教他……” “说什么严加管教的话!”有人重重的喝了一声自门外走了进来,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小厮。 来人五十上下的年岁,一身文人冠袍,蓄着长须,面容儒雅,只此时脸上的神情却同他儒雅的相貌不符。 横眉怒目,看起来十分震怒。 大伯父也来了。 谢承泽起身施礼。 “好孩子。”谢大老爷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欣慰之色,“同你大伯父还要这些虚礼作甚?” 谢承泽垂首道:“礼不可废。” “你同奕儿一起在我大房院里长大,在伯父眼里,同奕儿有什么差别?”谢大老爷重重的哼了一声,而后愤怒的一记拍在了桌子上,“我早就说过就当没有谢奕这个混账儿子,承泽便是咱们的儿子!” “做了这样的错事怎能轻饶?” “这混账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谢大夫人闻言当即低头垂泪,才释然的脸上不多时又泪流满面了,她掩面而泣:“可……可这混账东西怎的说也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啊!我不求他如何富贵,只求他至少性命无忧。” “不要说了,这等事不要在承泽面前说。他是大理寺的人,你要他因为奕儿的事受牵连不成?” “承泽,听你伯父一句话,不要去管他,便当你大堂兄已经死了。”谢大老爷说着拍了拍谢承泽的肩膀,正色道,“别管你大伯母的话,万万不能因为这混账东西连累了你的前程。” 这话听得谢大夫人浑身一颤,当即捂着嘴泣不成声了。 悲戚的哭泣声与一阵接一阵的叹气声此起彼伏,谢大老爷转头,擦了擦发红的眼圈。 谢承泽看着眼前这一幕,沉默了很久之后,终是垂首施了一礼,开口道:“大伯父大伯母放心,此事我必尽力而为。”说吧这句话,才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谢大老爷的“让那混账去死”的怒喝声仍然时不时的传来。 走出门外的那一刻,他面上闪过一丝嘲讽。 …… …… 喝骂争吵声直到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出了院子才停了下来。 谢大老爷仿佛突然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胸口气道:“谢奕这混账东西,这次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方才语气里的愤怒并非作假,而是真的失望。 好好的长房嫡子,他若是成器,这整个谢家的小辈哪个能越过他去? 偏偏就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还当真以为那点装模作样的小伎俩能骗过老太爷不成?若是当真骗得过去,奕儿入官场这件事也不会让老太爷至今都不肯开口。 “他若当真有承泽的本事,老太爷早将他带到膝下亲自教导了。”谢大老爷接过谢大夫人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可惜,有本事的不是亲生的,没本事的偏偏就是亲生的。”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埋怨谢大夫人:“你看看你,生出的什么个东西?” 这数落声听的谢大夫人一阵委屈,却不忘还口:“说的好似我一个人生的出来一般,” 这奕儿不是她和他一起生的?事已至此,还能埋怨她不成。 这种怪罪自然是无稽之谈。 “这个蠢货!”谢大老爷重重的冷哼一声,只是事情发生之后,早在私下里骂了不知多少回了,此时再骂下去也于事无补了。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躲过。”一想至此,谢大老爷便一阵头疼。 谢大夫人见状忙亲手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道:“承泽不是答应帮忙了吗?” “答应帮忙?”熟料谢大老爷闻言便是冷笑了一声,而后斜眼看她,道,“你也真是的,同样的法子用了那么多次,便是个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更何况承泽又不傻。奕儿那混账威胁在前,你又啼哭关怀在后,打一棒给个甜枣用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换换。” 谢大夫人闻言,不以为意道:“有用便是了。我知道他聪明,不过你我对他养育之恩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孝道大过天,他又能说什么?” “说什么?”谢大老爷冷哼道,“你还记得他先前应承你的是什么话?” 谢大夫人回忆了一番,道:“好似是什么不冤枉奕儿的话,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谢大老爷哼道,“他只说不冤枉奕儿,我问你若奕儿不是冤枉的呢?”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件事,奕儿恐怕还真不是全然被冤枉的。 这话听的谢大夫人当场脸色大变:“他竟敢……?” 对比谢大夫人的难看脸色,谢大老爷却只是沉了沉脸,随即冷笑了起来:“毕竟在大理寺做事,老太爷将他安排在大理寺这个位置上,虽然暂时没有让他取代谢殊的意思,却也是极为看重的。经手什么便最怕沾上什么样的是非。就譬如收钱的账房最怕沾上贪图钱财这等事一样,因为一旦沾上就很难说清了。” “他在大理寺做事,经手的是案子,自然也最怕沾上案子的是非。”谢大老爷哼道,“我看他这一次就是不想管,若不是我想着事情不对,过来了,怕是就要让他这般糊弄过去了。” 还好他来,同夫人软硬兼施,叫谢承泽应了下来。 提到这一茬,谢大夫人忍不住瞥他道:“你方才说当奕儿已经死了,还说就当他就是咱们的儿子,我还当你说的是真的呢!” “怎会?”谢大老爷翻了翻眼皮,嗤笑了起来,“我若不这么说,他怎会松口帮我?你以为昔年刘备托孤武侯时为何要说刘禅若是不成器便你自己取而代之的话?这话一出,武侯又怎会取而代之?所以最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这话听得谢大夫人忍不住白眼:“成日里胡说八道的,此事外头可不是这么说的,而是赞刘备仁义。” “一事千人千面,你看他仁义,我看他却并非如此而已。”谢大老爷哂笑道,“史书名人的事不做考量,我只知道对咱们家这个承泽,这一套有用便是。” 纵然奕儿不是阿斗,承泽也不是武侯。他却也能叫承泽为奕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且,”谢大老爷手里的茶盏顿在了半空中,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当年的事……呵,我不怕他不听话。” 还在找&quot;天作不合&quot;免费小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一十章 莫名其妙 不少人呆愣在了原地,似是仍然不敢相信。 “这罪犯的名字怎么和府尹大人一个样?”有人不解,大声道。 嘈杂中有人小声道:“连长相都和府尹大人差不多……” “那就是府尹大人咯!”那道女声再次响了起来,手里的团扇微微摇晃。 这声音,这动作,看的不远处时刻关注这边的周世林打了个哆嗦。 变声音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见过,长安城的茶馆里便有不少说书先生能一个人说完一台戏,甚至听闻陛下身边也有不少这样经过训练的奇人异士。 不过,当真没想到张天师还能来这一出。 “不要胡说!”有百姓大声争辩着,看向一旁手执长矛的官差,“快把她抓起来,她胡说……” 之后的话戛然而止,一旁立着的官差神情淡漠,仿若未闻。 怎的……怎的这个表情?百姓陷入了迷茫:难道当真是府尹大人? 钱大人被通缉了? 素日里总弥漫着一股子懒散的街道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拥挤而来。 “我看看,我看看!”有人挤着大声道,“府尹大人怎么被通缉了?” “听说是伤人逃狱……” “钱大人几时被关进大牢的?” “……不知道,不过,好似还当真许久没有见过钱大人了。” “不止钱大人吧,还有王大人,李大人他们……” “就连秦大人也许久不见了,以往都是他带兵巡城的……” “这些天,只看到那个从京城来的大督护……” …… 百姓混乱拥挤着说着,那一道亮眼的红色也在此时悄然退出了人群。 依旧是“矫揉造作”的拿着一把团扇,大冬天的扇着,看了片刻越发热闹的人群,“她”回头笑了笑,看的周世林又一哆嗦。 平心而论,扮成女子的张天师还当真挺好看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似一样明明生的漂亮的乔大人一样,这两个人都能顶着一张好看的脸让人大白天的遍体生寒。 一般人还真没有这样的本事,难怪这两人能看对眼。 张解回头笑完便施施然走了。 这等时候,哪还有人来管这个颇有姿色的风尘女子?几乎全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告示栏的告示上。 周世林看的眉心直跳,身边心腹见他一动不动,忙提醒他道:“大督护,乔大人说让您早些回去。” 周世林身形一僵。 亲眼看完这一出,他已经知晓她布置下这一手是做什么了。 山西路的百姓是心大,这么些天没看到山西路的官员也不觉什么异样。可如此一张府尹的通缉告示贴上告示栏再加上同样“不见踪影”多日的其他官员,足以引来山西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怕就连幕后那群人也会盯上来。 这就是她的目的。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行馆来,而后自然不会有人去太过关注一个住在客栈,意图勾搭过往行商的风尘女子。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降低其对一方的关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分心去关注别的事。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能隐藏这么久必定是个十分谨慎和小心的人。即便有风尘女子这个身份,对方也未必会全然对张解放松警惕。所以,我们需要做一些事情,将幕后黑手的目光引到别处。”女孩子笑道。 周世林看着笑眯眯的女孩子,扯了扯嘴角,委实是笑不出来。 为了帮张解,嗯,他当然知道此时张解身上的任务很重要,帮他是应该的。大家都呆在行馆里,都处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要面对危险,不忿彼此。可做事的是他吧,眼下行馆的周全是他来负责的。 而且,这样一来,他抓了山西路上下官员的事情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当然,他抓人是有理由的,陛下也不会怪罪。可便是没罪,这事在外头的百姓看来不就是他做的蠢事吗? 逞官威、耍威风、抓人都不会抓、只会乱抓一气,这大督护瞧着便是个傻样! 周世林几乎可以预见到山西路百姓对他的评价了。 他周世林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女孩子笑道:“大督护莫慌,我们是一起的,所以人是我们一起抓的,贴个告示就是了。” 白郅钧抿唇笑了笑,咳了一声道:“不错,人是我们一起抓的,大督护不要担心。” 角落里的那个叫裴卿卿的孩子笑的双眼都快弯成一条线了,显然没有如两个大人那样炉火纯青的演技。 周世林翻了翻眼皮,想要说什么,却陡然生出了一股生生的无力感。 这话是当山西路百姓是傻子不成?这山西路上下的官员是从几时开始不见人影的?往日里总是在城中巡逻的秦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见到的? 那时候不管是她还是白郅钧,哪个来山西路了? 那告示不出还好,一出,那些百姓没得还在后头加上一个他“欺负”同僚呢? 好似他周世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蠢蛋加混蛋一般! 有时候真怀疑,这女孩子是不是故意的,不,不用怀疑,就是故意的。 周世林哼了两声,这等时候也只有想到她那个在京城给他干股,努力经营马具的舅父才能稍感安慰。 欺负不了小的,可以欺负欺负老的了。 一想至此,心里郁结仿佛松了不少。 “我让人安排一番。”周世林瞥了她一眼,出了行馆。 行馆的安全还要他来部署,真让那些百姓冲进行馆了,他周世林的老脸往哪儿搁。 原先还以为是那两个情真意切,张解主动请缨,代她以身犯险,他在一旁看的高兴,从年轻人的手段中吸取对付自家夫人的教训,怎么看着看着,重担转到他身上来了? 周世林只觉得这重担转的莫名其妙,那两个在配合坑人上简直天衣无缝,连腹稿都不需要打上一打。 连他这样的人在这两个面前都成了老实人了。 欺负老实人啊!周世林愤愤不平的走了。 待到周世林离开之后,乔苒才转向一旁脑袋凑在一处捂嘴偷笑的白郅钧和裴卿卿,咳了两声,道:“好了,莫笑了,不要欺负人!” 裴卿卿道:“欺负最多的不就是你嘛!” 乔小姐真是太坏了,原本以为倒霉的是张解,一个大男人要扮成女人,但后来莫名其妙的,倒霉的又成了周世林。 还真是护夫心切啊!裴卿卿看的暗自点头,跟她娘一个样。 “不要这么说,张解要做的事永远都是最危险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替他担去一部分的危险而已。”乔苒正色道,顿了顿,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白郅钧,“怎么样?白将军前些时日将山西路的舆图研究的如何了?” 这两日已经没有再看到白郅钧和张解看舆图了,显然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 那么,她便需要听听他二人从舆图中看出的玄机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二十四章 乔小姐觉得小生如何? “你见过那位徐十小姐?”方秀婷愣了一愣,随即却又自顾自点了点头,“你认识她那个兄长,见过也是应该的。” “我并没有见过徐十小姐,”乔苒却摇头,笑了笑,道,“不过倒是听说过她,听闻是个颇有才华的女子。” 她翻了翻话本子,将话本子还给方秀婷。 方秀婷收了话本子,心道红豆的不感兴趣是假的,她倒是真的不感兴趣。 “小姐离家许久,终于回家,我们准备好饭好菜,这个成语叫什么来着?”红豆将煮好糖水丸子端了过来,问一旁的乔书。 乔书想了想,道:“接风洗尘?” “对,对,对!”红豆激动不已,“我又会了一个成语。” 眉眼间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这个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丫鬟却也出人意料的容易满足。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吧!方秀婷摇了摇头,拿起一碗糖水丸子吃了起来。 相比喜欢的不得了的裴卿卿,被接风洗尘的乔苒本人却没有那么喜欢吃糖水丸子,将自己那碗丸子递给裴卿卿之后,便起身道有些疲累,想洗漱一番,休息休息。 眼下离吃饭的时辰还早,热水是早备着的,红豆忙起身跟着去准备了。 目送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主仆,乔书若有所思:“乔小姐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才见过陛下怎么会不累?”裴卿卿吃着糖水丸子高兴的很,满勺的糖水往嘴里送,“说话跟打仗似的要一句一句小心琢磨,听说京城有大人见一回陛下,担惊受怕之下,整整出了好几身冷汗,回家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恢复过来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胆小如鼠的人自然是有的。方秀婷撇了撇嘴,道:“扫把……她可不像这么胆小的人。” “可面对陛下却也是要小心应对的。”乔书垂眸,咬了一口糖水丸子,“瞧着乔小姐就很累的样子,这趟山西路之行,应当很是辛苦。” 方秀婷看了眼对面吃的正欢的裴卿卿:“有些人倒没看出累来。” 裴卿卿朝她龇了龇牙,得意不已:“这是天生的,没办法。” 她天生精力就比一般人好得多,毕竟可是难得的武学奇才,裴卿卿扬了扬拳头,往后长大了,光这一身力气,她就不会没饭吃。 乔书想起素日里呆在家里上蹿下跳,飞来飞去的裴卿卿,深以为然。 …… 乔苒确实很累了,洗漱过后,便躺上了床,先睡一觉再说吧!这一觉待到醒来已是暮色降临了。 家里本来就不大,睡觉的卧房离大堂也不过几步之遥,门又未关严实,所以,大堂里的热闹清晰的传入了耳中。 “这个好吃,红豆姐姐再给我添碗饭!”裴卿卿小个子大嗓门嚷嚷着。 红豆的声音也随即响了起来:“你都吃了三碗了,仔细撑破肚皮又要小姐半夜给你揉肚子!” “没关系,实在撑的慌可以开泻药。”裴卿卿不以为然。 几声细碎的笑声过后,乔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可真是个真正的勇士!” 裴卿卿不以为然:“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张解,你说是不是?” “不要直呼大名,要叫姑爷!”红豆纠正道。 大概是出去了一趟,这个姑爷在她这里彻底过了眼,已经开始纠正称呼了。 张解的轻笑声随即响起:“那红豆记得替我在你家小姐面前多多美言,莫要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靠近你家小姐。” 裴卿卿的大嗓门再次响起:“你说的那个乱七八糟的人是不是姓黎单名一个兆字?” “我可没有这么说。”张解说道,口中是否认,可眼角的笑意显然是默认了。 “你们不要太过分啊!”方秀婷委实看不下去了,她道,“黎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俊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再者说人家本来也是要同扫把……她有婚约的,如今破镜重圆岂不是挺好的?” “破镜重圆终究是有裂缝的。”虽说只有张解和乔小姐两个人时,裴卿卿总爱跳出来捣乱,但有别人争抢乔小姐那是万万不行的。是以,不等张解开口,裴卿卿就嚷嚷了起来,“再者说了,他家里人那么麻烦,哪像我们张解孤家寡人一个,好可怜的!” “好可怜”的孤家寡人张解沉默了下来。 方秀婷被她激起了斗志,大声道:“黎三公子长得俊啊,别的不说,光是看着都能多吃两大碗米饭。” 裴卿卿道:“我们张解长的也俊啊,还可怜!” 张解:“……”他不可怜好不好。 不过眼下,显然已经没有人注意他的情绪了,方秀婷和裴卿卿彻底对上了。 方秀婷道:“黎三公子与我们同是金陵人,还是老乡呢!” “你以为这是认亲啊!再者说了,乔小姐往后是要在长安久住的,嫁给我们张解不用买房子了。”裴卿卿大手一挥,豪气冲天。 乔苒正要跨进门的脚一顿:没想到裴卿卿小小年纪居然还知道长安买房不易。 方秀婷哼了一声:“黎三公子也买了房,房子不是问题。” 裴卿卿想了想,又道:“我们张解会驾马车呢,方才就是他带我们回来的,往后连车夫都省了。” 正低头吃饭的乔书只觉口中的饭团有些噎得慌,想笑又不能,比完房子比马车了吗? 方秀婷不甘示弱:“黎三公子也会啊,在金陵的时候也会帮忙驾车啊!”都是能以后当车夫的人,晓得为家里节省开支,并没有被比下去呢! 裴卿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了看一旁悠悠吃饭的张解,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张解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乔小姐选夫婿又不是选车夫,自然哪个对她好,选哪个。” 裴卿卿闻言立时得意了起来,瞟向方秀婷:“听到了吗?我们张解对乔小姐好呢,还会做得一手好菜。” 乔书被这话一呛,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听起来好贤惠的样子。 红豆顺手递了杯茶给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摸着下巴,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 方秀婷被激起了气性,想了想又道:“黎三公子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往后赚了俸禄,自己一分不动,都交到家里呢,这才是实打实的好。” 裴卿卿忙跟着道:“我们张解也可以把月俸拿回家交给乔小姐的,我爹就是这样的,可听话了。” 再说下去,怕是连她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乔苒忙咳了两声,跨进门内。 “小姐,你醒啦!”原本正嬉笑着听她们两个嚷嚷的红豆眼角余光一扫,扫到了出现在门外的乔苒,连忙出声打断了裴卿卿的话。 这两个吵架的声音莫不是打扰到了小姐吧! 乔苒点了点头,笑道:“才起来,不成想一觉都已是这个时辰了。” “那是小姐累了嘛!”红豆起身,忙盛了碗饭递过来,道,“小姐快吃饭,今天的菜好吃呢!” 裴卿卿见状不忘替旁边那人邀功:“是张解做的,你也知道他最擅长做饭了。” 这话说的,好似一个堂堂的阴阳司天师是后厨的厨子似的。 方才说笑也够了,可不能再由着她继续下去了,张解伸手倒了杯茶,递到乔苒手中,道:“先喝茶吧!” 裴卿卿眼神得意的看向对面的方秀婷:看吧,我们张解多体贴来着。 乔苒喝了口茶,暖茶入腹,顿时舒畅了不少,而后看向裴卿卿,笑道:“再过两日就是腊八了,早上记得叫上红豆和方二小姐去百胜楼排队买粥。” 原本还欲同方秀婷杀上几个回合的裴卿卿立时把先前的意气抛到了脑后,闻言顿时欢呼了起来。 红豆自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如小姐一句话来的重要。方秀婷有些惊讶,顿了顿,喃喃:“这要花不少钱吧!”说罢脸便一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和娘住在你这里,白吃白住的,又帮不上什么忙,怎好让你破费?” 这话听得红豆有些惊讶:“你几时这么识大体了?” 方秀婷被她说的当即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以前不懂事,就不要总翻旧账了,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方秀婷了。” 红豆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那你要做什么?” 方秀婷眉心微蹙:“也不知晓我能做什么,总该让我和娘找点事情做,在你这里白吃白住也不好。再者说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在江南书苑交的钱也只够在书苑呆到来年春天,算算也没几个月了,到时候又要交钱了。这学舍的费用还没着落,他功课也平平,哪里来的资格让书苑免了学费?” 方家一朝落败,以往不曾正视的问题也放到了台面上,钱财的事总要解决的。 红豆扒着饭,看她:“那你会做什么?” 方秀婷想了想:“你看我的绣工……” 红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你这绣工都不如我呢,怕是不成!” 方秀婷又道:“我娘会做两个菜……” 红豆瞥了眼一旁的张解:“你娘做菜的本事还不如我家姑爷。” 方秀婷沉默了下来:“那你说说我和我娘能做什么?” 红豆这咋呼丫鬟话虽然不好听,却是大实话,好似她和她娘当真离了家里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个倒不急,”便在此时,乔苒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娘呢?”大家都在这里,唯有方二夫人不在。 方秀婷也没想过瞒着众人,开口直道:“吃了几口饭便回房去了。她想同我爹和离,可我爹……唉!现在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律法又有规定,人要失踪满五年才能以亡故论处,我娘现在根本不能和离。” 想到方二夫人当年被方二老爷打的样子,裴卿卿小脸也严肃了起来。她是亲眼见过的,方家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打起夫人来都是一个比一个狠,对外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怂,真是有“意思”的很。 乔苒闻言,沉默了一刻,道:“方二老爷的事情没有论处之前,你娘最好莫要同严先生走的太近。” 方二老爷严格来说就是个无赖,常言道不怕君子,就怕小人。方二夫人若是这件事上被抓住了把柄,方二老爷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肯善罢甘休的。 方秀婷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很是发愁。 饭桌上也不能总提不好的事,况且比起不好的事,眼下显然好事更多。 “陛下还赏赐了我们小姐呢,一出手就是那么大方。”红豆高兴的指向大堂正中长桌上摆放的锦盒,一个“御”字正对众人格外显眼。 “纯金的呢,可值钱了!”红豆得意道,“可见陛下还是看重我家小姐的。” 她虽然未必懂其中具体的含义,但误打误撞,这句“看重”倒真没说错。 “再多赏赐几次,卖了这些金子,我家小姐就能在长安买房子了。”红豆高兴不已。 这个想法太危险,乔书连忙出声阻止:“御赐之物是不能卖的,陛下的看重千金难易。” 原来是只能看不能卖啊!红豆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乔苒笑着摇了摇头,倒并没有太在意这个。 酒过三巡,直到路边路杖上的灯笼亮起来,长安彻底入夜,宴席散去,张解起身,晃了晃身子,脸色微红,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我送送你。”乔苒起身道。 一众人低头眼观眼鼻观鼻做看不见状。 方秀婷叹气:她能跟裴卿卿这个孩子不要脸的争一争,可扫把星自己的心在那里,黎三公子怕是没机会了。这裴卿卿一口一个张解可怜什么的,她没看出张解可怜,倒是看出黎三公子是真的可怜。 …… 月经中天,虽然大雪未停,天上却是满月,月色银辉洒在雪地里倒是比寻常夜色多了几分清亮。 说是送他,但也不会送太远,只送到巷口便停下了,再者说送远了他也不放心。 到巷口的路程不过数步之遥。 “乔小姐。”一旁清朗的男声响起。 这一声让乔苒脚下一顿。 似乎很久没听到他这么喊了,自从去了山西路之后,当着她的面,他再也没有喊过“乔小姐”这三个字了。这并不是无礼,而似乎比寻常人要更近一步了,“乔小姐”这样的称呼已经不足以担得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乔苒垂眸:她大概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不过这种感觉于她而言也是陌生的,哪怕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她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感觉。 看了片刻脚下的影子,她抬头看向他。 月光下,男人清俊的眉眼格外柔和,他悠悠开口了:“小生姓张单名一个解字,家中长辈亲眷因故已亡,是以如今家中只我一人,婚事自也是能自己做主的。实不相瞒,小生对乔小姐倾慕许久,所以,想问乔小姐是否愿意嫁给小生?” 乔苒脸色一怔,月光下,那双曾清澈到让她第一眼望去便失神的眸子亮的惊人,他正色道:“小生家中有祖传家宅一座,薄有家产,不好酒不好色,唯好你一个。俸禄等同三品官员一年四百石,定分文不动,回来交与未来的夫人打理。现出行有马车两辆,小生驾车手艺不错,往后出行自己就能替夫人驾得马车。闲暇时喜好研究菜谱,未来的夫人喜欢什么,小生便做什么。夫人说东,小生定绝不往西。不知乔小姐觉得小生如何?” 乔苒撇过脸去,脸皮烫的惊人。 也不知裴卿卿和方秀婷笑闹似的争执,他是如何以如此正经的口吻说出来的。</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三十四章 古怪(二) 何太平神色一凛,不过口中却还是说道:“兴许是爱女出事,心灰意冷,想要离开长安了。” 虽然她提的不同寻常确实值得重视,但也有可能是别的缘故。 “那灞桥巷的宅子为何没有出售?便是一时没有卖掉,可存了离开的心思之后,又怎的没有半点收拾行囊的迹象?”乔苒问道。 如果执意要走,就算宅子一时半会儿没有卖出,该收拾却也要收拾的,方便待宅子卖出之后及时离开。 何太平沉默了一刻,道:“我印象里确实没有收拾的迹象。”册子记录的只有那区区几行的字,不少还存在在他记忆里。 “如果宅子里情形古怪,我应当会有印象。”他道。 对此,乔苒肯定道:“此事有些古怪。” 何太平迟疑了片刻,还是跟着微微点了下头:“不错。首先,找回失而复得的爱女按理说当视若掌珠才是,可为什么爱女突然溺死,那对夫妻非但没有来衙门报官,反而还卖了铺子一副准备离开的迹象?” 不是他自夸,他在长安府衙任职这些年风评还是不错的,虽说难以保证每一个百姓冤屈得伸,却也尽其所能。以那对夫妻先前寻找爱女直接来他这里报官的举动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对他,这对夫妻还是信任的。 爱女突然溺死,鉴于她过往的经历,按照常人的想法,难道不是首先怀疑是不是虞是欢所为?可那对夫妻根本没有怀疑过。 “还有一事,”乔苒提醒他道,“失火的缘故是元宵花灯,且不说这火有没有古怪,就说这对夫妻在爱女死后不久便有心思逛元宵节,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当然,这不能成为证据。” 毕竟没有人规定过爱女惨死之后,父母不能逛元宵节的,忧伤疲惫也是需要放松的。只是接二连三的古怪让人不得不警惕起来。 “一对肯为找回爱女告到衙门的夫妻定然是十分疼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可他们的表现却似乎一点都够不上疼惜二字。”乔苒说道,“浑似死的是个不相干的人一般。” 当时还不觉得,如今这般分析下来,倒是越发觉得迷雾重重了。 何太平叹了口气。 女孩子也在此时起身了,她收了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朝他抬了抬手:“何大人,今日叨扰了。” 何太平嗯了一声,神情有些复杂:“有什么需要府衙帮忙的,本官随时恭候。” 乔苒道了声谢,向外走去。 待出了长安府衙的大门,女孩子停了下来。 唐中元跟在她身旁问道:“乔大人,现在我们去哪里?” 虽说不清楚案子的具体进展,不过看乔大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可见进展并不算顺利。 乔苒沉默了一刻,道:“回去吧!找裴卿卿。” 不管如何,先找了那位传说中的裴先生再说。 不过临回去前,她从怀里摸出一些银子,递给唐中元,道:“鸣锣街上新开的那家小食铺子里有些糕点,你帮我买一些。” 唐中元接过银子,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转头对还未离开的乔苒道:“乔小姐,买糕点去小食铺子不划算,不若去专门的糕点铺子买比较好。” 那家新开的小食铺子日日去衙门路上都要经过,是以主卖的是什么他还算是清楚的。 馄饨、面条、卤味等等诸如此类的,那铺子主卖的是这些小食。要知道不管是什么新开的铺子对周围人来说都有个新鲜劲,大理寺的官员官差也不例外。所以这些时日早上来衙门或者午时歇息时都有人提着买来小食在大堂里吃。 所以他还挺清楚小食铺子里卖的东西的。糕点似乎也有,不过买的人并不多,不过是胃口大些的买来填填肚子的。所以,可想而知,在这等不是主营糕点的小食铺子里买糕点自然比专门的糕点铺子要贵一些。 “没事。”乔苒说着垂下了眼眸,敛去眼底的深思,道,“我买糕点有用。” …… 申时二刻是乔小姐每日下值到家的时间,裴卿卿站在墙头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乔苒鼻子动了动,连忙翻身从墙头跳了下来。 “乔小姐。”她欣喜的跑到乔苒身边,抓着洗干净的小白的爪子朝她扬了扬,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眼睛便眨也不眨的看向她手里的油纸包。 “我闻到味道了,好香。”小姑娘说着吞了吞口水,欢喜道,“是核桃酥对不对?” 这几日的乔小姐简直太招人喜欢了,昨儿带了小白回来陪她玩,今儿又带了核桃酥回来给她吃,小姑娘看着她的目光闪闪发亮,也不知明天会有什么。 对上满脸写着“我想吃”的裴卿卿,乔苒摸了摸她头顶的团子,笑道:“不是给你吃的。” 这话一出,裴卿卿如遭雷击,抱着小白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不是给她的?为什么?这一刻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你不给我吃给谁吃?”回过神来的裴卿卿大声控诉。 乔苒看着她那一张悲愤的小脸,忍住想笑的冲动,正色道:“我想请你爹来家里坐客。”她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一大包油纸包,道,“这个到时候便能吃了。” 恍然大悟的裴卿卿这才撇了撇嘴,忍不住恨恨道:“乔小姐真是忒坏了,要让我去将我爹叫来直说便是,何必拿这东西勾人?”她说着咽了咽口水,“我可不可以先吃一块再去!” 乔苒顺手拿了一块核桃酥塞入了裴卿卿手里,而后接过她递来的小白,道:“早去早回。” 裴卿卿叼着核桃酥,狠狠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乔苒这才走入门内。 才一进门,便见端着饭菜的红豆奇道:“都快要吃饭了,裴卿卿怎么跑了?连小白都落下了。” 裴卿卿那丫头特别喜欢这只小姐带回来的猫,一天到晚的,就她抱猫的时候最多,也不知道做什么去,居然连小白都没带上。 “是我让她去的。”乔苒说着向大堂走去,“我要请她爹过来一趟,有事相问。” 红豆怔了一怔,道:“那要多备几个菜吗?” 乔苒想了想,摇头:“无妨,煮些糖水丸子,再将这里的核桃酥放到桌上便是了。” 红豆当即恍然,朝乔苒竖了竖拇指:“还是小姐厉害。” 若不是小姐提醒,她险些忘了呢!裴卿卿说过她爹最喜欢同她抢吃食,“为老不尊”什么的,足可见有其父必有其女,裴爹必然也极喜欢裴卿卿那一口。 所以糖水丸子只消遵着裴卿卿的口味来煮就好。 红豆应声去厨房准备了。 乔苒抱着小白走入堂内,在桌边坐了下来。 不多时,唐中元、乔书和方家母女也过来了,得知今儿有客人要来,便没动筷子,坐在桌边等客人来。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敲门声,方秀婷摸了摸肚子,忍不住道:“你说的那客人会来吗?虽说是裴卿卿她爹,可看她时不时离家出走的样子,想她爹也不是个会听话的主。” “没事。”对此,乔苒倒是不以为意,她看向桌上的糖水丸子和核桃酥,道,“会来的。” “因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一旁坐着还在看书的乔书抬起头道了一句。 乔苒嗯了一声,向他看去:“国子监通知来了吗?几时开课?” 先前国子监停课是因为大雪的关系,眼下连着几日晴好,钦天监又说了不会再下雪了,所以国子监按说也要开学了。 乔书道:“今日白天收到的消息,三日后就开课了。” 乔苒点了点头,转向红豆道:“届时你们送乔书去国子监。” 红豆当即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小姐放心便是,奴婢一定好好的看着乔书进了学舍再走的。” 说的他好似会逃课一般,乔书脸一红,忙道:“我自己可以去的。” 红豆瞪了他一眼:“你……哇!” 才出口一个字,惊呼声便脱口而出。 自墙头跳下两个人稳稳的落在了院中,带起的袖风吹的那长及脚踝的银灰色长发在夜色里飞扬。 众人呼吸一滞。 神仙吗? 这表情落在乔苒眼里,她笑了笑,思及自己当时的惊愕,再看眼下众人的反应,叫了声“红豆”。 “真是个神仙啊!”红豆被她这一声叫的回过神来,忙推了推一旁的唐中元,道,“你坐过来点,莫占了神仙的位置。” 唐中元瞥了她一眼,嘀咕:“那不就坐你旁边了?” 红豆瞪道:“坐我旁边不美得你!” 唐中元翻了个白眼,人却还是往一旁挪了个位置。 待到裴卿卿和那位裴先生一前一后走入堂中,坐下来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抓了一块核桃酥塞入嘴里。 “唔,这核桃酥真是太好吃了。”裴卿卿边吃边眯起了眼,还不忘连连称赞,“乔小姐,你哪里买的?” 乔苒朝她笑了笑,看向坐在她身旁的人,道:“裴先生,你要不要尝尝?” “神仙”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块吃了起来,才咬了一口,便微微蹙了蹙眉头:“是鸣锣街上那一家?” 乔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脸上笑容更甚:“裴先生果然厉害,先前听裴卿卿说你对长安附近吃食如数家珍,舌头一尝便能品出是哪家的。原先还半信半疑,今日却是信了。” 他嗯了一声,垂眸转向说话功夫已经吃第三块核桃酥的裴卿卿,伸手,一把抓了几块吃了起来。 “有什么事让我吃完再说。”他道。 桌边几人很是安静,众人看着在那里吃核桃酥的父女一言不发。 似乎有神仙在场,总是叫人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吃饭吧!”乔苒开口笑着舀了两碗糖水丸子推到那二人面前。 红豆捧起饭碗抽了抽嘴角,同身旁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仙在吃东西呢,谁敢吃饭? 不过,这神仙的胃口看起来是真的好,想来裴卿卿像的就是他。 一边吃核桃酥一边喝糖水,父女俩吃的不亦乐乎。有了乔苒这一声开口,众人也开始吃了起来。 “食不言”在这一顿饭里当真是贯彻到了顶峰。 待分食完核桃酥和糖水丸子之后,裴卿卿这才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高兴的嚷了起来:“怎么都不说话呀!你们素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众人拿眼睛瞟了瞟她身边的人:在神仙面前就不要揭人的短了。 裴卿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自家爹的肩膀,道:“大家不用在意我爹,他才不会管这些事呢!” 众人依旧尽量“优雅”的吃饭,没有一个人开口。 这氛围实在太古怪了。裴卿卿拧了拧眉心,看向一旁唯一一个举止自然的乔苒,扁嘴开口了:“乔小姐。” 乔苒笑着将怀里的小白放到她怀里,这才转向吃完核桃酥,慢条斯理喝茶的那位裴先生,开口问了起来:“裴先生可记得鸣锣街那家两年前小食铺里核桃酥的味道?” “神仙”敛了敛眼皮,睫毛微颤:“一样的味道,他家不是重开业吗?” “不是。”这个答案让乔苒怔了一怔,道,“两年前那原来的店主就死了,还卖了铺子。” “神仙”听罢,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怪不得突然关门了。眼下开了新铺子,倒是可以再去买来吃了。” 显然相比店主的事情,还是核桃酥更能引来他的兴趣。 一样的小食铺,一样的核桃酥。乔苒心思一动,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还是问正事要紧,于是她咳了一声道明了今日请他的来意:“其实今日来请裴先生是有一事相问。” “神仙”眼珠转了转,向她看来:“什么事?” 乔苒道:“听闻先生出自实际寺,天下最厉害的佛寺又是实际寺,我想问一些关于佛门经注的事情。” 《鬼神录》上的解释只有寥寥数语,如此充满仪式感的杀人不知道除了审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意思。</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六去十九章 去马场 原本以为还要花费一些口舌,没想到女孩子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闻言似乎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一刻便点了点头,道:“下官明白了,此事在下官手中不会再牵连到谢家了。” 这样配合啊! 谢太尉将剩余的说辞咽入腹中,而后神情复杂的盯着女孩子看了片刻,随即才缓缓开口道:“你……倒是比老夫想象的要知世故的多。”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一句夸赞之语,她却反其道而行,看她自来长安以后查了一系列案子,得罪的权贵上至一朝右相,下至寻常百姓,应有尽有,外人瞧着似乎是个“不世故”又刚直难劝的直臣,却又并非如此,可说她完全世故似乎也不尽然。 这样复杂的特质出现在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的身上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乔苒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 回到谢承泽院子的时候,正听谢承泽在说“老太爷不想事情闹大”,乔苒轻哂:“是啊,老太爷以为我会坚持查下去,是以特地请我走了一趟,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 “那你答应了吗?”徐和修问她。 “自然。”乔苒说着看向屋里几人,道,“怎么?你们以为我会继续追查下去?” 徐和修同谢承泽对视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到为乔苒倒茶的张解身上,道:“那倒不是。解之说你定然会答应,因为各方势力平衡若是被打破,必会让天下烽烟再起。” “这只是其一,身为大楚的普通百姓,我自然不想打仗。”“普通百姓”乔苒说道,“不过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你们漏了,”她说着看向谢承泽,“谢大人,老太爷昨晚或者说我们来之前应当进宫见过陛下吧!” 谢承泽摇了两下裴卿卿送给他的拨浪鼓,点了点头:“老太爷昨晚进过宫。” 乔苒道:“想是回来之后枯坐了半夜,还不曾入睡,他那衣袍上我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个案子能那么快破获,她那灵光的鼻子功不可没。 此时又听到“香味”两个字,徐和修心中一紧,忙问:“什么香味?”不会又是什么蛊吧! “是陛下御书房的熏香。”乔苒的解释让徐和修松了口气,女孩子说道,“我持陛下腰牌出入,将此案过程与细节上奏陛下,陛下却并没有召见我让我继续追查,足可见对这件事陛下应当另有主张。” 她猜测陛下此时也不想打破各方的平衡,当然,身为谢家掌权者的谢太尉也不是没有眼色的,昨晚进宫面见陛下,估摸着是将方才告知她的原委同陛下也说了一遍。 不过,此事说到底也是姓谢的子弟牵连其中,所以谢家自然需要有所表示的。谢太尉大半夜不睡觉,枯坐半夜估摸着也是在头疼此事。 儿孙都是债啊!哪怕这个儿孙他一天都未见过,犯了事,照样是要被追究的。 当然,这愁也是谢家在愁,作为一个大楚“普通百姓”,她还不需要忧愁这些事情。 谢承泽需要静养,又说了几句闲话,眼见没什么事,几人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当然没有忘记把侧间里吃的大饱,又装了满满一荷包点心的裴卿卿带走。 出了谢家大宅,徐和修对张解道:“解之,你把这孩子带走吧,我同乔大人去衙门了。” 乔苒道:“我今日告假了。” 徐和修:“……” 所以,要急急赶去衙门报到的只有他一个吗?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吃饱喝足脑袋灵光的裴卿卿望了望天,好意提醒他:“你从这里走到大理寺要到午时了,晚到一个时辰,是要扣俸禄的。” 这话听的徐和修一阵跳脚,气呼呼的指了指裴卿卿想发作,可对着那张孩子脸,又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后还是转身拂袖而去。 成功把徐和修“劝”走之后,小姑娘兴奋的看向他二人,一手拉住一个,激动道:“好了,碍眼的人已经走了,难得我们都有空,不如想想去哪里玩好。” 张解瞥了她一眼。 正左看右看的裴卿卿敏感的察觉到了他那一眼,当即扁了扁嘴,不满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不是把碍眼的人撵走了吗?” 她做的那么好,怎的张解还用这种眼神看她? 张解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无奈,他想了想,开口道:“东门口有家新开的小食铺,你可去看过了?” 裴卿卿闻言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得意道:“早去看过了,那家小食做的不行,手艺不到家,还赶不上我们大理寺厨房的核桃酥。” 家里有唐中元和乔小姐两个大理寺的,所以大理寺的厨房就是她裴卿卿的厨房,小姑娘说出这话根本没有不好意思的。 张解默了默,又道:“我记得百胜楼午时之前有点心供应,你要不要去?” 裴卿卿啧了啧嘴,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摇头道:“今天吃饱了,这点心要趁热买,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难得居然知道节制了!素日里,这可是个会偷偷藏点心的主。不过,对裴卿卿的进步,张解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他转头看向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与裴卿卿的乔苒,道:“乔小姐,我先前说过要带你去学骑马,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女孩子目光一亮,想了想,点头道了声“好”。 张解松了口气,转向一旁的裴卿卿:“我同乔小姐要去外郊的卫氏马场学骑马,你就……” “我当然也要去!”不等他说完,小姑娘拍了拍胸脯,激动的双目闪闪发光,“我好久没去了呢!” 张解默了默,道:“你今天就别去了吧,我和乔小姐两个人去就好了。” 话说的这么明白,这丫头应该懂了吧! 没想到裴卿卿却“哇”地一声干嚎了起来。 这样的大嗓门在大街上干嚎立时引得不少经过的行人纷纷往这里看来。 “我小舅的马场,凭什么不能去?”小姑娘没有掉眼泪,却双目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有路过的妇人见状,忍不住道:“好生可怜,我家要是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我都依了她了。”说罢还时不时地瞟向几人里最像大人的张解。 “乔小姐,你看他欺负我!”博得了同情的同时裴卿卿还不忘告状。 乔苒忍住笑意,对张解道:“那就一起去吧!” 这话让裴卿卿立刻收了干嚎,得意的瞥了眼张解,道:“没听乔小姐说吗?你快去寻马车带我和乔小姐过去!” …… 卫氏马场就在长安城郊外,是长安城附近最大的马场,也是最能盛产宝马良驹的马场。听说这卫氏马场的主人原先是个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天下大乱时却奋勇而出,入了军营,大本事没有,便在军营里养马,不过大抵运气好,养马也阴差阳错立了大功,原本众人以为他会借此功,步入官场,哪知天下太平之后,他便辞了军中职位,理由是“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不是那块料,一辈子只想做个纨绔”。 这是从京城那些茶馆说书人口中听来的,一开始听闻时,红豆便忍不住感慨,“果然是京城,什么样的奇人异事都有。” 而这个只想做纨绔的纨绔子弟随后便跑到长安城郊外圈了块地方专门养马,这一养,便养出了大楚上好的宝马良驹。当然,比起西域诸国,一个小小马场的马数量委实太少,可这怎的说也是大楚自己养出的好马,京中权贵摸不到西域汗血宝马的,便以得到卫氏马场的良驹为荣。 做纨绔做到这样,也算是第一流的纨绔了。 没想到,这第一流的纨绔居然是裴卿卿的小舅。 坐在马车里的裴卿卿“小声”的同乔苒咬着耳朵:“我那小舅以前同张解可不对付了,先前因着张解不娶妻也不近女色,便怀疑张解不行,还给他介绍了个大夫。” 原来这就是张解“不行”的始作俑者了。 乔苒看着裴卿卿严肃的小脸,忍不住问她:“你……知道什么叫不行吗?” 马车一记“咯噔”,坐在里头的两人险些一头撞上了车壁。 “张解!”裴卿卿掀开隔住他们的车帘,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 “路上有个坑。”张解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地面不平啊!裴卿卿看了眼前头起伏的地面,道:“下次记得走大路!”说罢又将车帘放了下来,兴冲冲的同乔苒咬耳朵:“我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乔苒看了眼外头起伏不平的路面,道:“说你小舅会养马,马场里的马养的可好了。” “是吗?”裴卿卿抓了抓自己头上的团子,疑惑道,“我们方才说了这个,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才多大年纪,就患呆症了? 乔苒道:“那就不说了,说说你小舅好了。” 裴卿卿这才“哦”了一声,继续同她“咬耳朵”:“乔小姐,我告诉你,我小舅人可好了,给我买吃的买玩的,陪我骑大马练武……”说到练武,她脸上露出几分可惜之色,“只可惜七岁以后,我小舅就不怎么同我练了。” 乔苒看了眼托腮沉思的裴卿卿,深吸了一口气。 想到她小小年纪一个打十个的壮举,大概也明白她那小舅为什么不同她练了。 “不像某些人,超坏的。”裴卿卿哼哼了一声,狠狠地隔着车帘剐了眼外头。 有的人点心都不让她吃足,总想办法骗她去跑腿,好不容易偷偷离家出走一回,还派人来抓她。 乔苒笑道:“他那么坏,你作甚还总跟在他身边?” 裴卿卿认真的想了会儿,摇了摇头,道:“可能我比较讲义气吧!” 张解好可怜的,比起小舅有一堆的夫人,他就一个人,她要帮助弱小。这个理由让裴卿卿深信不疑。 马车飞驰,事实上即便走的是路面起伏不平的小路,只要他想,马车里依旧是稳稳当当的。 裴卿卿缩在乔苒怀里,小脸支在车窗边看向外头。 脸上一阵湿意袭来,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脸,而后又抬头望向天空,惊道:“下雪了!” 看看纷纷扬扬落下的雪粒子,小姑娘不忘道:“还好我们带了伞,就知道钦天监的告示不能信的。” “那还要去马场吗?”乔苒有些迟疑。 这个天应该骑不了马了吧! 便在此时,张解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已经到了。” 马车停下,车帘被拉开,待裴卿卿跳下马车,张解放下足凳扶着她下了马车。 入目所见是两人高的篱笆围栏以及透过篱笆的缝隙所见的大片空旷。 “如今时候不对,若是三四月来,你看到的会是大片大片的马草场。”张解顺着她的目光,感慨了一声,“水草丰美,卫君宁的马养的极好。” “那待春日再来好了。”乔苒说道。 说话间裴卿卿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小舅舅!” 本就声音大,又带着内力传了出去,不多时,便见那两道篱笆高门打开,一人一骑从高门里冲了出来,而后远远便翻身下马,双手高举,激动的喊道:“卿卿,来,小舅舅抱!” 乔苒只觉的身边一阵风刮过,眼看裴卿卿上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的落入了那人的怀中。 论起手脚身法功夫,裴卿卿还从来没有怕的。 她落的又稳又准,一记入怀。 下一刻,一道惨叫声响起。 乔苒看着那远远趴在地上惨叫的男子,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张解:“这……” 张解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而后恍然道:“以前他就喜欢抱裴卿卿,这一年没见,裴卿卿重了不少,武艺长进也是飞快,所以方才跳的比以往都高,这跳下来自然也就……”说到这里,张解干咳一声,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明明是同以往一样的蹦跳投入舅舅的怀抱,这一次却将小舅砸成这样。 裴卿卿慌张不已,忙扯着张解的衣袖,道:“张解,你快过来看看我小舅舅怎么样了?” 张解低头看了呻吟的男人片刻,而后蹲下,在他胸前轻轻按了按,道:“似乎断了几根肋骨。”</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 七十章 雪天 说话声连同疼痛的呻吟声时不时的从屋里传来,乔苒坐在大堂中喝着茶,目光穿越堂门看向屋外。 他们如今就在马场东角落的宅子里,这是卫氏马场主人修建的私宅,虽说比不得长安城中地价繁华,却胜在一个广字,是以一座私宅,四时之景皆囊括其中。从他们所坐的位置望去,自远极近是红亭白塔,玉砌雕阑与高台楼阁,又有池水假山环绕其间,颇有几分高低错落,悠远余长的味道,如此一看便知建造这宅子之人品味不低。 两个美人自门外款款走了进来,端着手里的银托盘为他们呈上糕点,而后摇曳着身姿向屋里走去。 这是自他们进来之后看到的第十二和第十三个美人了。 乔苒偏了偏头,对一旁的张解道:“养大楚最好的骏马,住最有品味的宅子,享第一流的美人,这个纨绔真是将纨绔做到了极致。” 论钱财,乔苒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中能胜过这个纨绔的并非没有,譬如金陵首富乔大老爷再譬如……对上张解清亮的眼神,她弯了弯唇角。 坐拥张氏一家之财的张解身怀的家财也不在少数。 可像裴卿卿小舅这般能享受的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张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卫君宁此人一生顺遂,唯一不顺的大抵便是遇上裴卿卿了。” 譬如方才好端端的一次舅甥相见,裴卿卿一记“人肉飞球”生生将人砸成了重伤了。 “小舅舅,你没事吧!”才提到裴卿卿,便听裴卿卿的声音自里头响了起来。 乔苒和张解对视了一眼,起身向屋里走去。 屋里莺莺燕燕挤了一屋子的美人,那脂粉香气让鼻子灵敏的乔苒一进门便打了个喷嚏,好在张解及时推开了窗户。 屋里气氛顿时通畅了不少。 被美人挤到一旁的老大夫正坐在小马扎上,提笔颤颤悠悠的写方子。 “早知道你这个懒汉惯会偷懒,老夫倒是没想到你还会亲自去喂马。不行就不要逞强,被马踢断三根肋骨,这伤筋动骨的,没个一年半载的估摸着是好不了了。”杨老大夫边说边写。 裴卿卿听罢忙道:“不是马踢的,是我砸的。” 人倒是诚实!躺在床上痛苦声音的卫君宁脸一下子红了,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忙道:“咳咳,杨老大夫,别听小孩子胡说,同她没什么关系。”说着连忙给裴卿卿使了个眼色。 岂料裴卿卿并没有看懂他的眼色,认真的强调着:“不是马踢的,是我砸的。我想跳到舅舅怀里,舅舅没接住。” 正提着笔颤颤写方子的杨老大夫闻言顿时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顿了顿,而后对躺在床上的卫君宁,道:“老夫给你开个方子补补吧,还有,养好身体之前就不要近女色了……”说着便忍不住摇起头来,嘀咕,“连个孩子都接不住,怕是亏的有点厉害了。” 这老大夫……故意的吧!乔苒掩唇遮住了嘴角的笑意,那一群莺莺燕燕也被卫君宁红着脸挥手喝退了下去。 待到美人们走后,卫君宁才斜睨着杨老大夫,哼道:“杨老大夫,你这老儿还是一样的老奸巨猾,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忘在美人面前落我的面子。” 杨老大夫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复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解,打量了他一会儿之后,开口道:“他是身体太亏,你倒是与他正好相反,要不要让老夫给你瞧瞧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张解脸上的笑意散去,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应该就是卫君宁替张解请来的大夫了。 他默了默,道:“杨老大夫,不牢你费心了。” “是吗?”杨老大夫怀疑的目光落到乔苒的身上顿了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张解,转而再次转到卫君宁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颤颤道:“这里头就你有问题,少近些女色吧!” 卫君宁不以为意,只道:“那话怎么说的,人生……人生什么短,张解?” 张解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对对对!”得了提醒的卫君宁连连点头,对杨老大夫说道,“我心里有数,你就给我开方子吧!” “也罢!”知晓眼前这人没得救了,杨老大夫在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胸膛前轻轻按了按,听卫君宁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抽气声,他这才收回了手,道:“你现在便是想行乐也行不动,老夫就不操这个心了。” 开完方子,又对下人说完需要注意之事之后,杨老大夫起身准备离开,那边被小厮好不容易扶着半坐起来的卫君宁见状连忙出声留人:“外面那么大的雪,不若等雪停了再走,我叫人备菜,咱们喝上几杯如何?一起一起,莫要客气!” 外头大雪纷飞,屋里的拨霞供烧的热气腾腾。 拨霞供就是现代的火锅,正中的铜锅显然是特意打造的,分了好几格,其中一格是特意为裴卿卿用牛乳调了一格甜味的汤底,当然,这一格的除了裴卿卿之外,旁人根本吃不下去。 瞧着糊里糊涂又好美色享乐的人,不能喝酒一张嘴皮子却没有停,嚷嚷着说开了。 “这位……这位乔小姐是吧!”收到裴卿卿眼色的卫君宁一副了然的神情,那张俊秀的脸上堆着嬉笑指了指张解,道:“我同张解也算是从……我算算,从他八岁便认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可是好朋友!我小时候看我阿姐这般照顾他,心里可当真是不服气的厉害,想要比过他,可这书真是怎么都读不进去啊!” 卫君宁说着连连摇头,感慨不已,朝乔苒挤了挤眼:“这厮以前就惯得那些夫子大人的喜欢,书读得好,人又懂事,又聪明,可叫我羡慕坏了。后来,我才发现能做一个坏孩子也挺好的。” 像张解,确实好,却也是不得不这么好。真叫他来做张家的遗孤,他觉得除了生孩子留子嗣能强过张解之外,其他的估摸着根本做不来。 “你倒也好意思说!”杨老大夫几杯酒下肚,喝的脸红红的,摇了摇头,感慨不已,“原本老夫想着自太医院退下之后过几年就两脚一蹬上极乐了,没想到是看着你们从小姑娘这般大一路长到这个年纪,下大雪天的,还要叫老夫操心。” “还不是杨老大夫医术高明?”卫君宁嬉笑着为他倒了杯酒。 人到年老时就爱忆过去,杨老大夫感慨不已,几人时不时的寒暄几句,这顿饭吃的很是畅快。 乔苒望向窗外,窗外大雪飞扬,在大雪天的屋里同三五好友一起吃火锅,那样烟火气息十足的生活是她曾经的念想之一。 没想到现代世界没有实现的念想到了大楚,却一个一个的实现了。 她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乔小姐想学骑马,我定给你挑一匹好的。”断了肋骨不能喝酒的卫君宁喝着手里的鸡汤,感慨着,“不过眼下在下雪,这种天骑马便是老手也会打滑,更别说新手了,若是摔了伤了就不好了。” “是啊!”为自己舀了一碗牛乳甜汤的裴卿卿小脸严肃的跟着感慨了起来,“小舅就伤了呢!” 卫君宁脸上的笑意裂开了一条缝:这种事外甥女能不能别提了?说出去连个外甥女都接不住,没看到旁边还有个说他“需要补补”的杨老大夫在呢嘛! 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如这里一般舒畅自在的,大理寺衙门里一群官员官差正齐刷刷的站在檐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粒子唉声叹气。 “又下雪了,钦天监的发挥还是一如既往啊!”众人唏嘘不已,“也不知下值的时候能不能停。” “早知今日没什么事还下雪,我便告假不来了。”有官员接着话头继续感慨着,“还是乔大人厉害,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同张天师呆在一起的日子长了,能掐会算了,这种天就应当告假在家里,吃吃拨霞供,聊聊风花雪月什么的。” “风花雪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话一出,立时引得不少人哄笑起来,“别忘了阙楼的事。” 哄笑声再次,不过很快便如被扼了喉咙一般停歇了。 一行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领头的那个一身繁复的宫装,容貌美丽而端庄,双唇微抿的往这里过来,而后经过人前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行去。 “这是……”有人好奇的打量着,从那女子端庄又生人勿进的神情中能隐隐猜测到这女子身份不低。 “御前薛女官。”自甄仕远屋堂中走出来的徐和修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打了个哈欠,这几日操心承泽的事,叫他觉都没睡好,得找个地方补补觉了。 以往见乔大人趴在桌上打瞌睡,他还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却有几分理解她的感受了。 觉睡不足,真叫人没精神。 “原来是御前女官。”有人“哦”了一声,觉得奇怪,“薛女官来大理寺做什么?传旨……好像也不像。”没看到薛女官手里拿了什么像圣旨的东西啊! 徐和修道:“你们忘了牢里那个薛怀了吗?” 阙楼的案子同薛怀没关系,那这薛怀自然要放出来。原本昨日就要放出来的,岂料那薛怀从石床上摔了下来,说是磕到手了,要养好了再出去。 大理寺的狱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坐牢还坐的舍不得走了?他们很是怀疑这个薛怀是不是贪图他们大理寺的牢饭了?为此特地请示了甄大人,甄大人表示他会通知薛家。 于是等了一日,便等到了薛女官亲自来大牢里领人。 狱卒将门打开,对着牢里坐在石床上的薛怀道:“姓薛的,你家里人来了。” 薛怀撇了撇嘴:“我家里有什么人……”话未说完,待看到出现在视线里的女子时,他双唇抿了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美丽,神情也如平日里一样看不出什么喜怒来,这模样,就似……就似庙里供奉的土菩萨、假人一样。 薛怀只觉胸口一闷:薛女官并没有薄待他,除了外头传扬的承爵一事是假的之外,在金钱外物上并没有苛刻过他。 可他就是不舒服,整个薛家自上到下的人都是这样,美丽、端庄,挑不出错,却也没有别的情绪,他觉得压抑,所以即便去国子监会被同学嘲笑,他还是搬去了国子监的学舍。 只是眼下薛女官亲自来了,再不走怕是不行了。只是犹豫了一刻,薛怀便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对薛女官道:“我……我想回学舍,不想呆在家里。” 薛女官点了点头:“好。” 回话时依旧面上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突然有种泄气的感觉,薛怀默了默,吊着胳膊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在临出大牢的那一刻,他脚下突然一慢,问牢门口的狱卒:“你们乔大人今天在吗?” 狱卒摇头,道:“乔大人告假了。” 告假了啊!薛怀“哦”了一声有些失望,而后用那只没有磕伤的手敲了敲脑袋:他好像忘了什么事一般,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记起了什么想说来着,可临到嘴边又记不起来了。 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还是作罢了。算了,往后记起来了再与那个难缠的乔大人说吧! 虽说那人是难缠了点,可却也称得上明察秋毫了,起码没有如那个甄大人那样,险些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羊。 …… 狱卒在牢门前打着哈欠,乔大人这案子一结,大牢里一下子空了不少,也叫他们这些人松了口气,有功夫去饭堂吃点心了。 南记的点心一向做的不错。 “这就是南记的招牌烧鸡。”甄仕远举着撕下来的鸡腿咬了一口,双目舒服的微微眯起,“这个天吃不了拨霞供,吃烧鸡也不错啊!” 这举着鸡腿的样子,哪有半点人前大理寺卿的严肃形象? 徐和修盯着甄仕远看了会儿,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咬了一口:算了,官员也是人,也要吃饭的嘛! “谢奕那个案子该提上日程了。”甄仕远说道,“那小厮家眷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罢了吧!倒是钱庄那里,山不来就我,我就该去就山了。” 总这样等着也不是事,元亨钱庄是该走一趟看看了。 甄仕远说罢“啧啧”了两声,正准备摸出印章拍在徐和修面前,徐和修却已经自腰里摸出一枚印章拍在了案几上:“我爹藏私房钱的印章,大人拿去用吧!” 如此大义灭亲啊!甄仕远激动之后无比感慨,收了准备摸印章的手。 既然如此,他就却之不恭了,至于徐和修拿了他爹藏的私房钱会怎么样?他这个上峰怎么能手长到去管人家的私事呢?</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七七十三章 验尸 果然,听他提到“老东门”三个字,女孩子就“咦”了一声,随即问他:“好端端的,这薛怀跑老东门那里做什么?” 这个疑问他当时便提出来了。 甄仕远瞟了她一眼,将得到的答案告诉了他:“你也知道薛怀喜欢作画,老东门那里有一家专门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他绕道应该是为了去买文房四宝了。” 这个理由倒不是不可能,乔苒想了想,问他:“确定吗?” “人都死了还怎么确定?”甄仕远冷哼了一声,难不成还让薛怀活过来接受审讯不成? “车夫和小厮救上来就不行了,倒是薛怀自己还撑到了半路上。” “那为什么你会有这个猜测?”乔苒接着问他。 甄仕远道:“马车还在河里,里头的东西却找了出来,好在薛怀这人爱惜他的文房四宝,东西装在盒子里虽然沾了水,却也没有完全湿透,我看了下他的用具,作画的颜料纸张都不多了,既然要搬回国子监,自然不可能空手回去,是以便有了此等猜测。” 乔苒道:“那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去过了吗?” “没有。”甄仕远说道,“马车摔滑的时候还没有到铺子,不过唐中元去铺子里打听过,这薛怀确实经常去那里挑颜料和画纸。” 听罢,乔苒沉默了下来:“如此的话,听起来理由也都说得通了,封仵作那里验尸验的怎么样了?” “他好几日没有碰到尸体了,昨日一回来激动不已连夜就将三具尸体验完了,初步看来只是个意外。车夫和小厮不通水性,是溺死的,薛怀略通水性,不过马车打滑时撞到了额头,反应大不如前,撑了没多久就没知觉了,好在很快便有路人经过把他救了出来,只是终究还是不行了。”甄仕远说着有些唏嘘,“他不是死于溺水,封仵作说应该是撞额头时撞伤了脑袋,这种情况很危险,有些人当场就不行了,他又落水又什么的,还撑了一段时日已经算厉害了。” 乔苒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不懂医,不过现代接触过的知识却让她也知晓脑袋里神经什么的错综复杂,哪怕就算薛怀不落水,就头上那一下,在大楚恐怕也未必救得回来。 “还是总觉得怪怪的。”不过点完头,乔苒依旧道了一句。 “是啊,怪倒霉的。”甄仕远随口回她。 这一句让乔苒多看了甄仕远一眼:这要是在现代,这位大理寺卿的“土味X话”定是说的极为顺溜。 说完这一句,两人都安静的坐回椅子里,各顾各的想着事情。 场面一时十分安静。 乔苒坐了一会儿,起身道:“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出去了。” 甄仕远忙问:“你去哪里?” “……出恭。”乔苒默了默说罢,眼神诡异的看了眼甄仕远。 这上峰连这种事都要管吗? 甄仕远顿时尴尬不已:还以为她是又想到什么重要之事准备行动了呢,没想到却是出恭。 嗯,出恭……出恭也是挺重要的,人都是要吃喝拉撒的嘛!一说,他自己也想出恭了。 眼看甄仕远起身,瞟了她一眼,突然疾步向外走去,乔苒看着他去往的方向,一阵咋舌:不带这样的,堂堂大理寺卿连茅房都要抢! 女孩子没有追过来跟他比腿脚,甄仕远松了口气,迅速走入了茅房。 自茅房净完手之后,甄仕远背着手回到屋堂,却没看到女孩子的身影,于是问守在门口的唐中元:“她人呢?” 唐中元道:“去饭堂了。” 甄仕远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好像……也有点饿了。 饭堂好像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走入饭堂,一眼便看到坐在其中的女孩子,面前盘子里放着半只烧鸡,那南记小铺的夫妻两个正陪着笑站在一旁帮她调酱汁。 走近时便听到那两人在说:“上一回乔大人建议的调蘸碟的想法不错,我们回去合计了一回,除了用胡商的那些孜然、辣椒粉、胡椒粉这几种之外,还备了几种酱。,除了寻常的咸酱之外还调了份酸梅子酱料,入口同以往那些调料不同,清爽酸甜,可口不腻味,以往只能吃半只的烧鸡,用了这等酱料应当吃得下一只了。” 在大理寺饭堂做事他们夫妻俩用心的很,虽然是犯了事被发落到这里来帮忙的,至于做活的工钱比一般的杂役自然要少不少,不过好在大理寺的官员官差都那么能吃,光靠给他们开小灶一个月工钱都不少了。到外头去开店还要承担风险,还不如就在大理寺饭堂“开个铺子”呢! 一想至此,夫妻俩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在吃食上更是用心,而大理寺官员官差的肚子也没让他们失望,饭量比一般衙门的人大得多,就连乔大人的饭量都比一般柔弱女子摇大的多,还几乎日日都要带核桃酥回去。 甄仕远走进来,咽了口唾沫,问道:“你在吃什么呢?” 乔苒道:“烧鸡。” “很香啊!”甄仕远的目光凝滞在了烧鸡和烧鸡旁的几只小碟蘸料上。 乔苒默了默,将手里的烧鸡推到甄仕远面前,道:“大人来的正好,我早上吃的太饱,丢了觉得可惜。” “那正好,本官最不喜欢浪费东西了。”甄仕远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而后笑着说道,“茅房没人了,你可以去了。” 这上峰真是……乔苒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也不想去茅房了,往屋堂里正翘着二郎腿摸鱼的一众官员那里看了一眼,乔苒想了想,往后院封仵作那里去了。 眼下,整个大理寺不会摸鱼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了。 毕竟有三具新到的尸体,以封仵作的“专业”,不将尸体研究出个花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封仵作的屋门只是微微掩着,并未关起来,是以乔苒只轻轻敲了敲门,不等里头封仵作出声,便自己蒙着面巾走了进去。 正低头围着尸体转的封仵作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了声“是你啊”便朝她招了招手,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 即便蒙着面巾,但男人和女人他还是分的出来的,整个大理寺只有一个女子,除了眼前这个还能有谁? 乔苒走到封仵作身边,看向台上的尸体。 是薛怀。 眼下天冷,又才过了一日,薛怀的尸体变化倒也不大。 清洗干净之后的样子仿佛睡着了一般,但终究不是睡着了。 睡着了会醒,而死了是永远不会醒的。 见乔苒低头盯着薛怀看了好一会儿,正捏着薛怀的脸的封仵作道:“这小子长的还行,不过比起张天师还是差了不少的。” 乔苒道:“这个薛怀关在大牢里时我同他打过交道,人很精明,很聪明,而且……为人很是警惕。” 人被关入大牢之后反应各不相同,有死不认罪的,也有态度极好积极认错的。 乔苒来大理寺不到一年的功夫,却也看了不少,这个薛怀可以说是里头极为特殊的一个了。人在大牢里还知晓用大楚律法敢对甄仕远争锋相对,足可见薛怀这个人对旁人是极其不信任的,对人不信任者多警惕,所以甄仕远说雨雪天如此警惕的人不会走这等易摔滑的小路是有道理的。 “你要我看什么?”乔苒问封仵作。 封仵作朝她勾了勾手指,而后一手捏住薛怀的下巴,将薛怀的嘴巴撑开给她看:“你看里头有什么?” 乔苒低头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 封仵作指着薛怀的牙齿道:“这小子牙倒是刷的干净,如此可叫我等看的更清楚了。” 乔苒道:“那是什么?” 薛怀的牙上好似沾了些什么东西,颜色很深,有些怪怪的,但一时又想不到是什么东西。 “我刮下来看过了。”封仵作说着收了捏住薛怀的手,将一旁的白布拿了起来,指着白布正中刮下来的深色事物道,“这样看,你能看出是什么吗?” 乔苒盯着看了片刻,道:“有些眼熟,似乎……似乎有点像铜……” “铜板。”封仵作听她提了一个“铜”字,立时激动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白布,从腰间钱袋里倒出一枚铜板,道,“像不像铜板上刮下来的?” 乔苒接过看了片刻,道:“确实有些像。” “你也觉得像就好了。”封仵作听罢将铜板夺了回去重新塞回钱袋里,继续说道,“不是我的错觉那就好,有这个铜板说明在薛怀死前嘴里吞过铜板,薛家不至于叫他饿的吃铜板儿吧!” 乔苒看着目光闪闪激动不已的封仵作恍然:“你的意思是你想剖开来看一看吧!” “不愧是乔大人!”封仵作朝她竖了个拇指,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乔苒“哦”了一声,思索了一刻,道:“那就剖开来看看吧!” 没想到这一句顺应的附和让封仵作却泄了气,而后有气无力的说道:“偏这尸体不是无主的,薛家的尸体不是想剖开来就剖开来的,兴许还要请甄大人出面,不过若是薛家不同意也是可能的。” 毕竟人死为大,尤其越是有些身份的人越是讲究,以他多年接触尸体的经验,多数人是不会准许他剖开来看看的。 更何况,他想剖开来的理由也不充分,这薛怀的死怎么看都像一个意外,仅仅因为牙齿上的污迹,实在不足以确定到底是什么。与铜板像也不过是他一个激灵突然想到的,又恰逢这个同样“天马行空”的乔大人过来,与他想到了一起而已。 用这个理由去说服薛家剖尸,便是甄大人出面也不行。 一想至此,封仵作便失了兴致。 “我也觉得仅凭这个理由你要解剖开来看看是不行的。”乔苒说道,“这件事捅到薛家那里多半没有商量的余地。” 封仵作将布放到一旁,叹道:“我就知道这样,只是也只能如此罢了。” 女孩子闻言却是若有所思了片刻,忽地指向薛怀额头的伤:“我方才理了一下薛怀死的前后顺序,先是有这个伤,而后落了水,最后被人救起,送医途中死去,所以在挨了这一记伤之后,他就必死无疑了,剩下的落水什么的也不过撑着罢了。” 封仵作应了一声,不解的看着她:这不是都知道的事吗?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环顾向四周,而后道:“薛怀身上的衣物之流你放在那里了。” 按照封仵作的脾气,哪里有尸体,除非手头有个死状更古怪的要研究,否则,哪里有尸体他必然是跟着甄仕远前去的,所以这薛怀身上的衣物之流自始至终接手的只有封仵作。 封仵作抬了抬下巴,指向一旁台子上一堆衣物道:“都在那里了。” 乔苒走过去翻了翻,抬头问他:“薛怀的钱袋呢?” 这话一出封仵作先是一惊,而后转为愤怒:“我这人虽说小气了些,却不是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他又没带钱袋。” 没带钱袋啊!女孩子神情变得幽幽了起来,顿了顿,对封仵作道:“你把薛怀剖了吧!” 这怎么行?封仵作吓了一跳,虽然他是很想剖开来看看,却也知晓胡乱剖开来的后果,所以很多时候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倒好,轻飘飘的一句竟然直接想要动手? “别磨蹭了!”不等他继续说话,女孩子就摸出袖子里的一块腰牌拍在了一旁,道,“你剖吧,出事算它的!” 如朕亲临。 我去,才隔了几日啊,她又拿出来了。 封仵作翻了个白眼,心底发酸,人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去抓医箱了。 虽说她拿着那块牌子叫人有些心头不爽,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块牌子还是很有用的。 打开医箱,开始挑选下手的刀具,封仵作也不忘问她:“你这样乱来,陛下知道了会不会不大好?” “我没有乱来。”女孩子闻言却是一点不以为意,道,“他根本没有带钱袋却去了老东门,显然不可能是如甄大人所说的去买文房四宝了,更不可能是一时嘴馋什么的想买东西了。如此情况下绕到老东门,定然有非同一般的原因,可眼下人出了事,没听说有什么人跳出来道自己与薛怀有约,我们便有理由怀疑薛怀的死与这个人有关。” “薛怀的死因是因为额头那个伤,那伤属于撞击伤,可能是撞到车壁的撞伤就没有可能是旁人用棍棒之流对他的击打伤了?”女孩子说着顿了顿,笑了,“既然有这么多的可疑之处,那薛怀的死就很有可能不是意外。如此的话,我让你剖开来看看也不算乱来了。”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印证薛怀出事前嘴里到底吞了什么。</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七十十四章 剖开来 从医箱里挑出一把刀的封仵作对着薛怀准备下手,只临下手时,又转头对乔苒道:“乔大人啊,你这块牌子看了真叫人眼热。” 只要有怀疑的理由就可以剖开来看看,如果这块牌子给了他,封仵作忍不住啧了啧嘴,他可以多剖开多少具尸体啊,这验尸水准想必又会大有精进。 乔苒踢了他一脚,提醒他:“你最好能找出临死前这薛怀吞了的东西,我去同甄大人说一声。” 封仵作点了点头,在薛怀肚子上找着下刀处。 不要小看他们仵作,剖开来验尸也是讲究的,是细致活。 乔苒走出封仵作的屋子,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有些眯不开眼,淅淅沥沥的声音伴随着一滴一滴敲打般的雨滴落到头顶,她抬手遮了遮,快步向饭堂走去。 这雨来的快又猛,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将地面打湿了。 这个时候,甄大人那半只烧鸡应该吃的差不多了。 在临近饭堂的时候,看到负着手腆着肚子在饭堂前散步消食的甄仕远,乔苒疾步走过去,路上铺的青石板路被大雨刷地如同镜面一般,她脚下一滑,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甄仕远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过来搀扶,然后自己一抬脚踏上青石板路,滑了一跤。 这一记摔得结实,不过屁股着地,除了屁股疼,倒也没什么大碍,经过的官员看到连忙过来搀扶。 手忙脚乱之中,甄仕远倒也没忘记对面的女孩子,抬头看去,这一看,心里却顿时不平了起来。 女孩子站在原地,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松开了手里的青竹,稳稳的站在一旁。 同样是脚下一滑,自己摔了个屁股墩,她倒随手一抓,都有青竹让她抓住,免了她这一跤。 真是……命啊! 甄仕远很是费解,以往旁人说她运气好,他都觉得不是,是她实力。可这摔跤应当同实力没什么关系,就是运气好吧! 这也太让人眼红了,甄仕远心头感慨。 有些人怎么能这样呢?又有天赋又有运气,年纪还小,偏还入了陛下的眼,这叫他这些老人可怎么活? 被官员搀扶着送入屋堂,又有人寻来衣袍让甄仕远换上,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甄仕远扶着腰看向她,拉长着脸问道:“怎么了?寻本官有事?” 乔苒道:“关于薛怀的事发现了一些异常。” 甄仕远听的眉心一跳,蓦地心头生出了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她参与进来了,这案子是意外的可能性一下子降低了……呸呸呸,不要乱说,没有的事! 案子该如何就如何,同她参与不参与应当没关系。 心里头五味杂陈,可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来,甄仕远仍然板着脸严肃的开口问道:“什么异常?” 乔苒道:“你先前说薛怀经过老东门极有可能是去为了买文房四宝,对不对?” 甄仕远点头,目光略带怀疑的看着她,道:“这个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有问题么?” 问题?问题大了! 乔苒摊手:“可是……他身上没有钱袋啊!” 身上没有钱袋等同没带钱。 没带钱去买什么东西?甄仕远一噎,这道理如此朴素,以至于任谁也无法反驳。 不管是去买文房四宝了,还是突然饿了馋了去买别的东西,没带钱这些推测自然也就通通不成立。 原本老东门那里别的不多,倒是各种各样的铺子多的是,这些推测自然也是其中最有可能的推测,可现在这个推测不存在了,这就怪了。 甄仕远默了默,神情逐渐转为凝重:“那此事……” 乔苒道:“所以如果不是去买东西,特意绕路会不会有别的理由,譬如约了要和什么人去老东门碰面之类的。” “有这个可能。”甄仕远点了点头,说道。 乔苒又道:“既然薛怀出事是昨日午时过后的事,那么他与此人也是约在午时过后。若是心里没鬼,相约的人不出现怎么都要出来问一问,可并未听说过这种人,那么我等就有理由怀疑薛怀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谋杀了。” “事发之时并无人经过那里,等到有人发现时,人已经坠河了。”甄仕远说着,顿了顿,不忘将时间描述的更准确,“而且不是坠河之后很快就被发现的,因为同车的车夫和小厮已经不行了。” “薛怀通水性,他并不是死于溺水,而是死于头上那一下撞击。”乔苒说着,对甄仕远道,“大人,薛怀同你我都打过交道,在大牢里能一点不慌,还敢同你我周旋。依我看,此人如果挨了这一下,在不确定能不能挺过去之时,我若是他,必然会做最坏的打算。” 薛怀的性格要推测起来并不难,从某种方面来说,薛怀同她有些相似之处。如果突然遇袭,在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的情况下,定然会做好自己撑不过去的准备,如此的话,一定会想办法留下害他的人的线索。 坠河的情况下,要在手中留下线索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将线索藏在身上更是不可能,毕竟随时会有被河水冲走的风险。如此看来,要将东西藏在一个密闭之处才能确保线索一定会被发现。 那等情况下,也只有将身体当做一个密闭的器皿来藏线索了。 乔苒对着甄仕远做了个张口吞物的动作,道:“如果我是薛怀,就一定会把东西吞进去。” 甄仕远道:“封仵作可在他口中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乔苒没有回答他这一句,只是说道:“那等情况下,恐怕东西早被吞到肚子里去了,不会还留在口中。” 这话一出,甄仕远听明白了,他抬眼看向乔苒:“你的意思是要把薛怀的肚子剖开来看看?” 女孩子笑着点了点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言不由衷的夸道:“还是甄大人高明!” 少来那一套!甄仕远得意的眯了眯眼,却道:“如此,我便修书,不,我亲自去一趟国公府好了,想办法劝薛家的人让我们剖开薛怀的尸体来看看。” 面前的女孩子听到这一句,面上却露出些许迟疑之色,她叹了口气,道:“怕是薛家未必肯。” 早在金陵,她想想偷偷撬开乔家二老的棺椁时就明白了。 她来自现代,想法自然与大楚土生土长的人不同,就她所见,大楚百姓多半是不会允许仵作剖开尸体的。否则封仵作怎会心心念念的找无主的尸体来研究? 薛家自也多半会不会成为那个例外。 “本官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甄仕远肃了神色,正色道,“这是命案,我会竭力劝说。” “如果薛家还是不肯呢?”女孩子蹙了蹙眉,追问道。 甄仕远道:“这就……”他神情很是迟疑,顿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本官努力劝说,薛女官并非迂腐之人……” “不如先斩后奏。”女孩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到时候便是叫他们知晓了,也不能拿你如何。” 这般大胆? 甄仕远瞪她:“这不大好吧!” 女孩子却道:“甄大人,你说,若是薛家执意不肯,你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甄仕远说着就有些泄气,“难道还能套了麻袋打一顿不成?大楚律法可没有哪条规定大理寺查案亲眷一定要同意剖开尸体来看看的。”一般能够剖开来的都是陛下特许的大案或者牵连到要事的。 薛怀的死,不管是人还是事,都与要事沾不上关系。 “这就是了,按照大楚律法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大理寺仵作验尸先斩后奏会触犯刑罚的。”女孩子口中的话惊世骇俗,神情却十分坦然,“大人你若是不信,不妨翻一番,看我说的对不对?” “不用翻了。”甄仕远神色古怪的说道,她说的话他自是信的,毕竟过目不忘之能他是亲眼见了不知多少回了。 “只这样是不是不大妥当?”甄仕远却仍有些犹豫,他毕竟是整个大理寺最大的长官,属下做的事,他这个上峰必然要担责的。 “都是按照律法办事,哪来不妥当之理?”女孩子却双手一摊,笑了,“大人你看,大楚律法没有规定受害者亲眷一定要同意剖尸,可也没有规定大理寺剖尸之前要征得亲眷同意啊!如此的话,大人你何错之有?” 她这是在钻律法的空子啊!甄仕远一双眼睛瞪着她,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这歪理虽然有道理,可有些事是约定俗成的,你没征得允许便将尸体剖开来了,怕是回头家属要上来闹事的。” 乔苒道:“那就让他们去报官!” 我了个去!甄仕远心道:这亏她想的出来。 “若我们大理寺都这样办事,怕出了大门就要被人套上麻袋打上一顿了。”甄仕远将后果告诉她。 乔苒却笑了,问他:“那大人看此事如何是好?” 甄仕远迟疑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有把握这薛怀吞了东西吗?” 乔苒点了点头,道:“可能性极大!封仵作看到薛怀的牙齿上沾了一些类似铜板铜屑的东西,不过东西太少,不足以确定。” 如果是在现代有机器能够检测,在大楚光靠肉眼却只能猜了。 “兴许只是牙没刷干净罢了。”甄仕远嘀咕着。 乔苒道:“我看他牙刷的挺干净的,瞧起来生前是个讲究人。” 甄仕远再次迟疑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要不……我们试试……不,我们还是别……” 话未说完就听女孩子高兴的嚷道:“便知道大人不是迂腐之人!我已经让封仵作剖了,眼下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这话一出,甄仕远当即脸色大变,手颤着女孩子,道:“你……你……” 前头说了好大一通的先斩后奏,却原来她早先斩后奏了,根本没给他选择。 甄仕远气的胡须都翘起来了。 算算时间,从女孩子来找他开始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以封仵作的手脚麻利程度,肚子早剖开来了,那现在还能怎么办?就算再缝上,剖都剖了,不验一验岂不是白下这一刀了? 事已至此,甄仕远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你这是……若是薛家找上门来……” 乔苒道:“实在不行,我还有陛下那牌子呢,你推到我身上便是。” 真是好个“有担当的下属”!甄仕远瞥了她一眼,道:“若是剖开来什么都没发现,仔细被人套了麻袋打闷棍!” 就他活了大半辈子的经验,愤怒找事的亲眷真要报复可不会只报复一个,通常是从上到下一个不落。 甄仕远在心里算了算可能被套麻袋打闷棍的名单:他这个上峰,经手此事的她外加动手的封仵作,他们三人,人人有份,可要小心些了。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封仵作那里看看吧!”女孩子倒是不以为意,笑着指了指外头。 甄仕远破罐子破摔的冷哼了一声,甩袖大步向前走去。 …… 他们来时,封仵作显然已经验完了,正拿着针线在缝合薛怀肚子上那条剖开的裂缝。 甄仕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哆嗦。 穿针引线的场景他见的多了,她家夫人的绣工便不错,时常坐在那里缝缝补补绣绣花什么的。 眼下缝补的布匹改成了人的肚皮,甄仕远只觉的情形诡异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瘆得慌。 “你什么时候还搞这么一套了?”验尸收尾时,甄仕远很少在场,这情形还是头一回看到。 封仵作翘着兰花指细密的逢着,闻言头也不抬的回道:“人死为大,解剖是逼不得已,找出问题了,自然便将东西给人家还回去了,不然还在外头放着吗?” 甄仕远默了默,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子。 她面色如常,脸色极好,不见半点异色,只一边看封仵作缝合尸体一边问:“找到东西了吗?” 封仵作抬了抬下巴,指着前头一堆味道古怪,形状有些恶心的东西道:“你猜的不错,他临死前确实吞了东西,在胃里找出了一枚铜板,我还没将铜板与他死前吃的那些东西分开来,你要不要先凑合着看?” 女孩子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洗干净了再给我们吧!” 封仵作点了点头,而后又道:“我顺便还验了验胃里的东西,他吃的东西不少,且没毒,毒害和饿疯了吃铜板这个可能性帮你们排除了。” 饿疯了吃铜板……这话让甄仕远翻了个白眼,亏他封不平说的出来。 不过,薛怀当真吞了一枚铜板进肚子里?甄仕远想着瞥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女孩子:又叫她说中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七十五第章 一枚铜板 趁着封仵作在缝合尸体清洗铜板的空档,乔苒和甄仕远在一旁抬起了薛怀的手。 这一幕,让乔苒忽然有种眼熟的感觉。 在山西路时,也有一具尸体被这样抬起了手,而后从手中错综复杂的掌纹中她发现尸体的主人在其上画了个棋盘,棋盘里捏着一枚棋子。 那位前任山西路府尹生前便是个极聪明的人,知道活不下去便留下了信息。 人死前挣扎,通过掌心传递信息确实是一种办法,只是这一次薛怀是落了水,要在那等情况下如那位前任山西路府尹一样用掌心来传递消息,这是不大可能的。 山西路回来的途中,她用指甲想试着在掌心划一划,却发现不管是武功还是心态,她都做不到。 薛怀如她一样并不是一个会武功的人,普通人自然只能找别的办法,吞进肚子里就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不过即便如此,薛怀的掌心里仍然留下了很深的擦痕。 这擦痕很显眼,不过鉴于他是落水,也可以解释做在水中抓握水草之流等可以借力撑住他的事物留下的擦痕。 就像方才在青石板路上摔跤一样,她抓住了青竹,没有跌倒,掌心却……乔苒想到这里,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一阵泛红。 她只是险些摔了一跤,抓握自然不会尽全力,如果落水却是截然不同了,那时候人一定会使出全身力气求生的。 所以,薛怀掌心有擦痕看起来并不意外。 不过,如果这擦痕同另一样东西相对比就有些意思了。 乔苒走到一旁薛怀那一堆衣物之中,翻出他的腰带,指着其上一处磨损,对甄仕远道:“大人,你看!” 甄仕远接过腰带细细摩挲了一刻,忽道:“不对!” 这腰带上应当先前垂了衣物,而最有可能挂在腰带上的是什么? 钱袋! 如此的话,没带钱袋的推测就要推翻了。 甄仕远心中一骇,脱口而出:“不对,你方才的推测有漏洞!不管薛怀是去做什么,既然是要回国子监,依着他常年呆在国子监久住的习性,他必然不可能不带钱袋。” 推测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如果薛怀带了钱袋,那么绕路去老东门是为了买文房四宝的解释就能说通,如此的话,剖尸……的理由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回过神来的甄仕远寒着脸,瞪乔苒:“你这才叫先斩后奏吧!” 今儿都被她先斩后奏了几回了? 女孩子闻言笑了起来,脸上罕见的多了一丝讨好:“甄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计较了。” 小姑娘家家?甄仕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翻了翻眼皮:除了年纪和长相,她哪里像个小姑娘家家了? 平日里没见她小姑娘家家,犯了事便知道小姑娘家家了。 这也太敷衍了。 甄仕远冷哼了一声。 女孩子又走回薛怀的身边,抬起了薛怀的手,正在缝合尸体的封仵作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她,道:“这小子人都走了,你就让他消停些吧,都抬了几回手了?”真是的,抬来抬去的,他缝合个尸体都不让他安生。 两人没有理会封仵作,自顾自的说着话。 “河中情况不明,落水掌心中有擦痕自然是有可能的,不过我看了那车夫和小厮的验尸结果,那两人掌心中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女孩子说道。 甄仕远道:“那又能说明什么?有擦痕能抓到什么事物这件事在河里本就是不可确定的。” “所以,我只是猜测。”女孩子放下了薛怀的手,对着甄仕远,认真的说道,“我想如果薛怀是主动想要留下线索,他将东西吞入腹中必然要给我们留下将他剖开来的提示,我们先前因为没有钱袋推测出薛怀的死有异常,才有了剖开来的理由。” “因此,我想整件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薛怀遇袭,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生还的可能下为了留下线索,将线索吞入腹中,但这般清楚大楚律法的他自然知晓,仵作平白无故是不能随便剖尸的,如此的话,他吞线索自然也没了意义。为了让线索能够发现,那么情急之下,他要做的,必然是让自己的死看起来不像意外,所以这才扯掉了自己的钱袋,扔入湖中,以此来提示我们。”女孩子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望,“到底是情急之下,设计的有些漏洞百出,如果不是看到他手心的擦痕,和封仵作在他牙齿里找到的蛛丝马迹,我都不敢这么猜测。” 因为一切都只是猜测,所以,她先斩后奏。 甄仕远瞥了她一眼,道:“那这次先斩后奏真找出了线索倒还说得过去,如果没有呢?” 那就不是套麻袋的事了。 乔苒自知理亏,低下了头。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封仵作倒是趁着这个时候认真的缝合完了尸体,而后拿着那一堆事物走了出去。 清洗分离这种事也只有他做的出来,那两个估摸着是不行的。 待封仵作离开之后,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出声了:“其实大人,这次先斩后奏,除了猜测之外,也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出事的是薛怀。我虽然同他交道打的不多,但他的性格却有些类似于我。”所以她便想如果自己遇到这等情况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定会想尽办法留下证据,不想让凶手逍遥法外。 “可你胆子也太大了,此事可一不可二。”甄仕远说着揉了揉脖子,如果都像今日这样,他大理寺的人都不要出门了,免得外出被人打。 女孩子笑着应了下来。 如此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是成何体统?甄仕远忍不住又看了眼一旁的薛怀,随后有些唏嘘道:“原本以为你的案子结了,没想到那么快就来了个新案子。” 乔苒也有些感慨,她的目光落到仿佛睡着了一般的薛怀身上,叹道:“我同他没什么交情,却也相识,经手案子时,案子受害者是相识的这种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如果薛怀是被谋杀就要找出他被谋杀的原因了。”甄仕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薛怀,“此案本官就交给你来负责,如何?总都是你接手的案子,上个案子的嫌犯成了这个案子的受害者……” 甄仕远的声音戛然而止,神情转为凝重,而后,不意外的在对面的女孩子脸上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女孩子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想要他闭嘴一般。” …… 捏着鼻子清洗完了铜板,封仵作端着盘子回来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东一西的坐着,皆是愁眉紧锁的样子。 封仵作干脆将盘子放在正中的桌子上,而后道:“东西洗好了,你们自己看去吧!” 乔苒哦了一声,起身走到桌子旁,盯着盘子里的铜板看了一会儿,甄仕远见她不动,便干脆伸手将铜板拿了起来,而后“咦”了一声,道:“这铜板好似……有些轻。” 女孩子缓缓转过身看着他,神情幽幽,说不出的复杂:“甄大人,我们见过这样的铜板。” 什么? 他……们?甄仕远没有漏掉她说的每一个字,愣了一愣,便见女孩子闭了闭眼,而后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从钱袋里又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钱袋,解开那只巴掌大的小钱袋,将小钱袋里的两枚铜板倒了出来,他道:“大人可还记得牵扯到吏部那位老大人走失的案子?” 甄仕远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这一年多经手的案子太多了,他哪能件件都记得住? 女孩子见状,提醒他:“就是中秋那一日与我一起留在宫中之后走丢的那位老大人,而后吏部的蒋大人还被当做了凶手,大人可还记得?” 似乎……有些印象了。被她这么一提醒,甄仕远隐隐记了起来:“老大人的尸体被藏在桥下,人被封在真正的泥浆“石馆”中的那个案子。” 如果不是她找出了凶手,有谁能猜得到这个? 就连她当时也遇袭了,好在最后没出什么事。 哦,对了,还要夸赞一下自己,便是那个时候,他这个上峰的风评在大理寺逐渐转好,而后站稳脚的。 事情好似过去也没几个月,不知为什么回忆起来却有种仿佛过了好些年的感觉。没办法,还是中间大理寺发生了太多的事,案子办完也就结了,谁还去翻旧账? “冉大人过后给了我两枚铜板,说是案子里凶手无意间收到的,与案子没什么关系便送给了我。”乔苒说道。 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不过她都历历在目。 甄仕远闻言冷哼道:“这姓冉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吏部跟大理寺之间但凡涉及官员的案子便多有争抢,历代大理寺卿与吏部尚书互相看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一样的铜板。”乔苒指着其上的三枚铜板道。 那两枚铜板她一直带在身上,这几个月的摩挲早已熟悉了,以至于她比甄仕远先一步想了起来。 几个月过去,没想到薛怀临死也吞下了一枚相同的铜板。 这案子……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啊!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子监学生意外落水的案子,查着查着发现这不是意外,是谋杀,再之后,找到他用性命藏起来的证据,却是几个月前冉闻送给她的两枚铜板。 甄仕远哼了两声,默了默,忽然道:“这个案子你缓一缓再查,不如待到明日,带着这三枚铜板去探一探姓冉的老狐狸的口风再说。” 女孩子点了点头,道:“大人,我懂的,我没有忘记黎大小姐和王泊林的事。”有些案子不能深查。 说个话的功夫,封仵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用油纸包包了半只烧鸡。 这一看便知又是叫南记小铺那夫妻俩开小灶了。 瞧那两夫妻喜笑颜开的样子,就知道他大理寺饭桶不少。甄仕远腹诽着。屋里仅有的两把椅子被他和姓乔的丫头一人一把占了,封仵作便干脆把薛怀往旁边挪了挪,一盘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撕下一只鸡腿,封仵作吃的很欢,尤其在身边还有两个人,并且那两个人没得吃的前提下,烧鸡似乎比以往更美味了呢! 他可是特地将看烧鸡的目光分出的一丝余光看到了呢!甄大人一直在瞟他,一定是馋的。至于那姓乔的丫头,就更是如此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都能感觉到那丫头下一刻就要吞口水了呢! 便在此时,女孩子开口了:“我说封仵作啊!” 封仵作咬了一口鸡腿肉,口中含着鸡腿肉含糊不清的说着:“你不要说了,烧鸡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要吃自己买去!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女孩子说着抬了抬下巴,指着放在盘子里的那枚铜板,道,“你方才清洗完铜板可用香胰子洗手了?” 这话一出,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封仵作抓着鸡腿的手微微颤了颤。 女孩子隔着面巾在鼻下揉了揉,道:“你们也知道,我鼻子挺好的。” 封仵作经过时,即便有烧鸡的香味掩盖,可那股怪异的味道却是挥之不去。 甄仕远挑了挑眉,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此时还不忘对封仵作道:“加了料的烧鸡,味道应该不错吧!” 封仵作默默的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烧鸡,对甄仕远面无表情的说道:“方才洗铜板我只用了水,没用香胰子,刚刚抓铜板的是你吧!” 甄仕远脸色微变。 封仵作见状挥了挥自己手里咬剩一半的鸡腿,指向一旁的乔苒,道:“你没看她方才连碰都没碰我洗的铜板嘛!” 最坏的就是她了,当然鼻子最灵的也是她,难怪和甄仕远一东一西的坐着,分明是嫌弃甄仕远身上的味道了。 手里那股混合古怪味道的酸味仿佛扑面而来,甄仕远冲出了屋子。 待到甄仕远离开之后封仵作只随意的撕下方才遮着薛怀的布的一角,裹着手再次咬起了手里的鸡腿,一边吃一边看向面前这三具尸体。 薛怀一个人的尸体是验完了,可这三具尸体放在一起还不曾比较过,他要好好看一看。 以他多年验尸的经验,几个人因为同一个缘故同时出事,哪怕是意外,从尸体上也能看出千丝万缕的关系。</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七十六章 意外 乔苒的目光在封仵作裹鸡腿的白布上凝滞了片刻之后,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虽然说眼前躺的薛怀是个旧识,人也才死,与一般尸体相比起来还是更像个人的,可撇去这些不看,这也是一具尸体。 裹尸布包鸡腿,封仵作胃口不错啊! “这几个人都是落了水,那两个是溺死的,薛怀却是死于额上这一击。”他啃着鸡腿,含糊不清的说着。 乔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听封仵作唠叨说旧事。 “这所谓的致命伤有时候确实会如此,前些年京城里有人打马球从马上摔下来,当时爬起来还能说话来着,只是脸色难看,都以为他歇两天就没事了,结果这一歇待到回到家就不行了。”封仵作咬着鸡腿说着,顿了顿,神情中不无惋惜之色,“这每年打马球死的人尸体若是都能叫我研究一番再下葬,我的验尸水准必然大有精进。” 乔苒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封仵作,舍身成仁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肯的,便是死的那个人肯,人家家眷也未必肯的,你就不要想了。” 封仵作道:“我就说说罢了,想也知道那些俗人是不会肯的。”那些俗人懂个什么?他可是专业的,验完了还会给人放回去的,不会却胳膊少腿的。 乔苒的目光也在此时落到了那三具尸体上,这三人的死因和先后顺序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这个时候再坐在这里对着这三具尸体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进展了,若是马车能捞出来……怕是也很难检测出什么来。 坐了一会儿之后,乔苒便起身向外走去。 既然如此,不如查一查薛怀这个人好了。 这并不是大理寺第一回查薛怀了,只是上一次是从薛怀和虞是欢等人之间的关系入手的,这一次却是要查薛怀这个人。 乔苒走到屋外,站在檐下,看着大雨出神。 薛怀,一个寄住在怀国公府的薛家旁支子弟。爱好丹青,天赋寻常而普通,有些自卑和清高。 从外表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却偏偏连着两个案子都牵连到了他,而且这案子还都是她经手的。 乔苒抿了抿唇,忽地失笑了起来,神情中带了几分不自觉的自嘲:从某个角度来讲,他还当真是与她有缘。 不过与她这种查案子的人有缘显然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作为嫌犯与被害人,而恰好,薛怀两个身份都占了。 …… 等到申时下值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不少。 唐中元过来找她,道:“乔小姐,你自回去吧!我今日怕又要晚回去了。” 他最近位置升了升,涨了俸禄,要做的事自然也就多了不少。 官差里头没人对此有异议,毕竟唐中元的努力和办事认真大家都看在眼里。 乔苒点了点头,叮嘱了他一声“早点回来”便撑着伞步入了雨帘。 大理寺衙门据家里走路不到半个时辰,她还没有娇贵到这么点路还要人护送的地步。 虽然不过申时,却还是因着下雨的关系天色有些昏暗。 入目所见皆是撑开的竹伞,人隐在雨帘和竹伞后,看不真切对面而来的人。 乔苒下意识的抓紧了竹伞,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对面的视线,足下也加快了脚步,雨水泥浆飞溅起来出现在官袍之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过倾斜的伞面,落到前方迎面而来的一柄墨色竹伞上。 天色愈发昏暗,那柄墨色竹伞渐渐与浓深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突然多出了几丝凉意,乔苒垂眸看向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袖,敲打伞面的雨滴声开始密集起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 她脚下放缓,手慢慢伸入袖袍中,触手一丝凉意,落入掌心的匕首让她心下稍安。 不管什么时候,有匕首在手,她都能冷静下来。 墨色竹伞越行越近,眼看距离自己不过十步之遥了,她停了下来,等对方接近。 五步、四步、三步…… “乔小姐!”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几个身着吏部官员官袍的人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视线之中,虽然雨雾蒙蒙,看不真切,却隐隐看到了人影。 声音也是她熟悉的。 是黎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吏部衙门回黎家的宅子不管走哪条路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吧!脑中一瞬间本能般的闪过无数念头。有相识之人近在咫尺……不等她松上一口气,那柄墨色竹伞离她又近了一步。 两步,一步,一股浓重的寒气自四面八方涌来。 她不会武功,也不懂张解和裴卿卿口中嚷嚷的“杀气”是什么,只是在这一刻,有种本能的直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手里的匕首下意识的被抓紧了,捏着匕首的指骨逐渐发白。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她伸手,隐隐看到墨色竹伞下一抹寒光闪过。 就在这一刻,一股大力自身后撞来,不知是不是关注那柄墨色竹伞用去了她全部的力气,待到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跌坐在地上了,手中的竹伞扔在了一旁。 倾盆的雨水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将她浑身浇透。 这一刻思绪仿佛被瞬间剥离开来了一般,她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那柄墨色竹伞一步一步走远,而后在前头巷口拐过,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那个人,不见了。 目光被拉回来,她看到撞到她的人匆匆走到她身旁,而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谢承泽。 他的脸色在浓浓的夜色里显得无比苍白,微微咳了两声,眉心微蹙,似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是了,他还在养病,却出现在了这里。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仿佛一瞬间被无比放大拉至眼前。 双目微怔,瞳孔放大,看到是她似乎无比错愕。 “乔小姐,不小心撞到了你。”他说着向她伸出了手,掌心离开了伞面,顷刻间被雨水打的湿透。 便在此时,那边送走了同僚的黎兆撑着伞奔了过来,看到她,眼里满是欢喜的同样伸出了手。 “乔小姐,你怎么摔了?”他急急道,欢喜的神情里多了几分焦急,而后同样向她伸出了手:“快起来!” 轰轰的滚雷声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伴随着雷声,一道白光撕裂夜空,照出面前的两个人。 两人的神情一个欢喜,一个错愕,在雷光中,仿佛带上了一层半明半暗看不真切的面具。 见面前的女孩子双目无神的看向他们,似是在看他们又似是在透过他们看向别处。 黎兆一跺脚,伸手就要来拉她。 “乔小姐,这个天你莫要坐在地上啊!”他说着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了,上前一步就要拉住女孩子的手。 突然放大的声音将乔苒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正要伸手,肚子里一股绞痛却在瞬间涌来,察觉道不对劲的女孩子脸色微变,下意识的伸手往身后一碰,入目可见掌心一道暗红瞬间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她月事来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乔苒正想说什么,人便已经被拥入一道温暖的怀抱,下一刻,自己就被腾空抱了起来。 一道熟悉的檀香味涌入鼻间。 乔苒抬头看向抱着她的张解,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不复平日的工整,鬓角的碎发狼狈的垂在一侧。 她怔了怔,道:“你怎么来了?” 从阴阳司回张家可不走这条路。从吏部回黎家也不走这里,至于谢承泽,养病的人不是该在家里躺着吗? 为什么他们三个都出现在了这里? “下雨,我来接你。”张解说着低下头。 被雨淋湿的他在这一刻有些狼狈,只是看着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压低声音小声道:“回去叫红豆熬些红糖水。” 乔苒抓紧了手里的伞,脸蓦地一红。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他的袖子,隐隐似乎已经看到他白色的官袍上沾上了一丝暗红。 她连忙将脑袋埋入他的怀中:她此生从未这么尴尬过,偏此时还不能下来。 不让他抱还能让谁抱? “乔小姐,我送你回去吧!”眼看只差一步就被人截了胡,黎兆翻了翻眼皮,轻哼了一声,看向张解,目露不满之色。 早知如此,还做什么君子?方才那等时候,他就该先一步将乔小姐抱起来送回家中。 便在此时,一旁的谢承泽开口了:“我出来买药,方才没看路,不小心撞了乔小姐,解之,你快送乔小姐回去吧!” 张解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低头对女孩子道了声:“你来撑伞。” 女孩子红着脸,抓紧了手里的伞。 张解迈步向前走去。 在原地只稍稍站了片刻,黎兆便跟了上去,道:“我方才走得急,衣袍都被打湿了,恰巧乔小姐就住在这附近,不若借乔小姐家,烤个衣裳再走。”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一旁的谢承泽身上:“不若一起吧!这雨太大了,谢大人的身体若是着了凉,怕是不大好。” 没想到连他都一起去了,而且还是乔小姐主动邀请的。 黎兆眯眼打量了谢承泽片刻,正要收回目光。 谢承泽却在此时突然出声道:“黎大人,方才你在前方巷口还未拐过来时便能透过雨帘与乔小姐的伞面看到乔小姐了?” 方才的黎兆突然喊了一声,他显然也听到了。 撑着伞的黎兆闻言也转过头来,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谢大人,谢家至于穷到让你穿破了袖子的衣袍出现在人前吗?” 谢承泽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子,袖口似是被利刃割开了好长一道口子。 “还有,便如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你便是要买药,堂堂谢家没人了不成?偏要你一个养病的谢家公子亲自出来?”黎兆轻哧了一声,收回了目光,口中嚷嚷了一声“乔小姐”追了上去。 谢承泽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脚步也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 家里好久没来那么多客人了,红豆一个人可不足以应付那么多人,于是,理所当然的,方二夫人和方秀婷被喊出来帮忙招待客人了。 方二夫人倒是上完茶便回屋子歇着了,方秀婷却磨蹭着跑到厨房说要帮忙。 红豆闻言睨了她一眼,见方秀婷时不时望向屋子的方向,不由冷笑:“你又在看哪个?你那黎公子?” “我看的可不止黎公子,里头那三个我都看了。”方秀婷笑着转过头来,待到混熟了,也没这么怕这个嚣张丫头了。她笑道,“他不是你前姑爷吗?怎的那么喊的那么生疏?” 红豆哼道:“我们小姐有现姑爷了,还要前姑爷做什么?” 她家小姐可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方秀婷啧了两声,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来扫把星家里坐客的年轻儿郎倒无一例外的都是青年才俊,这可比在金陵舔着脸跟在人屁股后头看到的好看多了。 早知如此,当年还花什么钱挤破脑袋进那金陵贵女圈子,就呆在扫把星这里看得了。 当然,这其中最叫人难忘的还是那个人小鬼大姓裴的丫头的爹了,“神仙”啊!就是性子怪了点。 瞧这没见识的样子!红豆摇了摇头哼声道:“跟着我家小姐,往后别说这公子那公子了,就是要见陛下也未必没有可能。” 小姐可厉害了呢! 说话间红糖水已经煮好了,将煮好的红糖水倒入碗中,红豆端着红糖水向屋里走去。 屋里的女孩子已经换了衣裳,擦干了头发,正半躺在床上同裴卿卿说话。 “你现在怎么样了?”裴卿卿抱着小白担忧的看着她。 “已经没事了,就那一下子突然很痛而已。”乔苒说道。 裴卿卿听罢松了口气,而后朝她扮了个鬼脸,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还好你没忘记你是谁的人,那个时候也只能让张解把你抱回来。” 外面那两个不行的。 乔小姐做事还算靠谱,可张解是怎么回事?既然下雨接乔小姐回家,怎么让乔小姐摔了一跤,自己也跟从水里跑出来一样?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跟乔小姐回家,怎么把那两个也带回家了? 裴卿卿拧着眉头,看向大堂里喝茶的三个人不禁为张解担忧了起来。 张解是不是傻子?往后他同乔小姐成亲了,也把外头那些野男人带回家吗?这可怎么行?乔小姐那么招人喜欢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夜谈 看裴卿卿小小一张脸拧巴成了一团,不停向外张望的样子,红豆叹了口气,端着红糖水走到乔苒身边,放了下来,而后将红糖水递过去,道:“小姐,仔细烫!” 乔苒将碗接了过去,搅动着碗里的红糖水,看裴卿卿抱着小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屋子里的情形。 这副操碎了心的样子委实叫人忍俊不禁。 红豆见状,在一旁忍不住道:“裴卿卿,你都快把脸皱成小老太太了!” 裴卿卿回头,再次叹了口气,忧心道:“还不是担心的!” 一点点大的年纪,偏偏说出的话老成的不像话。 红豆默了默,翻了翻眼皮,虽然已经习惯她时常说出这种吓人一跳的话,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唐中元教的,叫语……语什么惊人的,好像是语出惊人。 对,就是语出惊人! “你要担心就进去看看!”红豆对她说道,“反正你一个小孩子闯进去,那些大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瞎搅和这种事裴卿卿又不是没仗着小孩子的身份做过。 裴卿卿却撇了撇嘴,扭了扭身子,扭捏道:“我才不进去呢!” 她虽然是小孩子,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好总耍赖? “而且这个事我要看看张解准备怎么做?”裴卿卿说着跑到乔苒身边,从床头翻出千里眼,捏着千里眼趴在床边看着对面的动静。 这一看,却立刻不高兴了。 “张解怎么还在笑?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不笑怎么办?哭吗?红豆在绣桌边坐了下来,顺带抓了一把桌上裴卿卿倒出来的干果。 能吃到这小鬼头零食袋里东西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 …… “张天师,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坐在屋堂中说话的黎兆开口了,“从阴阳司回天师道可不走这条道。” 张解捧着茶盏,悠悠道:“我便是见雨大想陪苒苒回来。” 苒苒……黎兆看着他目光一凝,默了默,转过脸去。 这么亲昵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些刺耳。 黎兆这样排斥的举动,张解并不在意,只依旧捧着手里的茶杯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他出现倒是真的巧合,钦天监就在阴阳司旁,说今日有大雨,他便想着过来陪她。 每隔几日陪一次自己未来的夫人,他已经很克制了。 不然呢?如牛郎织女那般一年见一次不成? 至于这个黎兆的排斥,他并不在意,苒苒不排斥就好了。至于情敌的排斥也好,愤怒也罢,都是无用的。 呵!黎兆心里冷笑着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承泽,顿了顿,他看向外头的天色和依旧漂泊的大雨道:“天色已晚,我想不如在乔小姐这里吃一顿再走吧!” 张解轻哂,这个时候苒苒不在这里,倒也莫用顾念着苒苒这个主人的面子,是以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傻子都听得出的凉意:“黎大人,天色已晚,后头一般不是应该加一句不多叨扰尽早离开吗?” 果然,人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 这样显而易见的赶客之语傻子都听得出来,装傻的自然比真正的傻子还要“傻”。 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承泽便在此时放下手里的茶盏,出声道:“黎大人,我们是该走了。” 黎兆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个时候乔小姐不在,他们自也不必客气和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走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同你一样?”他说着目光掠过谢承泽,看向他的身后。 不远处的窗边,有个抱着白猫的小姑娘正举着千里眼往这里望来。 不管是人的琥珀色眸子还是猫的湛蓝瞳孔都异常的可爱漂亮,可惜似乎也是站在面前这人那边的。 “黎某向来不走常人路!”他说道。 即便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声,耳力远比常人厉害的多的裴卿卿却也能把这边屋里的情形听的清清楚楚。 这句话一出,举着千里眼的裴卿卿顿时惊呆了,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人怎么可以这样满脸正气的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这个姓黎的一看便知道还是在惦记着他们乔小姐呢! 倒是谢承泽到底是同张解多年的好朋友,不忘帮忙,就是这副时不时咳两声的样子实在是没什么帮得上的。 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她看着都揪心。 往日里没生病的谢承泽自然是帮得上忙的,可现在就是来个徐和修那烦人精都比他管用。 对付这样不要脸的人,谢承泽这种“委婉相劝”的不行。 所以,还是只能张解自己来。 裴卿卿忧心不已。 “黎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听闻黎家大小姐近日正同几个京城名门贵女走的颇近,隐隐还有传出风声是在为自己的亲弟相看。”张解淡淡道,“乔小姐不是令姐口中的名门贵女,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就不怕亲姐不高兴?” 对此,黎兆却是不以为意:“自我去山西路之后,我父母同大姐一直留在京城,待过完年,我就会将他们送回金陵。” 语气淡淡却十足笃定自己的父母同大姐不会拒绝。 当然,在官场都能如鱼得水的黎兆自然不会搞不定家里的几个,说送走就是真的能送走。 “且待回到金陵之后,我便会催促我父母让大姐尽快出嫁。”大姐对乔小姐的不喜他自然看的出来,既然如此,那就让大姐赶紧出嫁好了。 说完这些,黎兆看向张解,反道,“先前倒是不知道张天师这般操心在下家中事,阴阳司的事很少吗?” 张解淡淡道:“总有人惦记我家苒苒,我自然是要小心的。” 这位黎三公子可从未表现出对苒苒死心或者另择他人的心思,自回京城之后,他便一直注意着。 你家苒苒……黎兆发出了一声冷笑,撇过头去。 你家苒苒个鬼! 男未婚女未嫁的,怎么就你家苒苒了? 若真算起来,他与乔小姐可还是有长辈之命的,险些就定了亲呢! 想至此,黎兆脸色微沉。 先前拒绝与乔小姐的婚事是他做的,他不后悔……呸!还是后悔的。 只是就算有机会重来,在不了解乔小姐之前,对于婚事的态度他同先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对于此,他也不觉的自己有错。若是随便一个陌生女子因着父母之命,他就要喜欢,那他的喜欢未免也太容易了。 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过程难道不对吗? 只是,乔小姐的态度……他不是看不明白。 黎兆的心往下沉了几分。 她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桃花水眸,看人时眸子里仿佛含着水一般,水光潋滟。明明天生带着媚意却偏偏无比清亮。 面相上说有桃花眼的人多情风流,她却从未左右逢源,也从未摇摆不定。 这当然是好事,自己喜欢的人品性端方,只是这样专一的对象并不是自己,那就是一件糟心事了。 不过,他并不准备放弃,他和乔小姐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裴卿卿端着饭碗趴在窗台上很是费解。 “红豆,他们吃的面同我们的不一样吗?”她道,“又不好吃,他们怎的吃成那样?” 若是不看他们碗里的东西,还以为他们在吃宴席呢! 红豆有些尴尬。 家里的菜、肉都没有了,本来想趁着雨小一点出去买一些,结果今日下了一天的雨,好在小姐不计较,本就准备凑合凑合,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放在一起煮了,结果谁想这个时候客人上门来了。 看他们吃的还挺高兴的。她捧着面碗吸溜了一口,微微蹙眉。 味道一般,不大好吃,却也不是难吃到难以下咽,算是无功无过。若是胃口不大好的譬如小姐就吃一小碗,若是如小老鼠一般屯了一堆吃食的譬如裴卿卿那样的干脆不吃了,吃她的零嘴儿就饱了。 大家吃的都是一锅里的东西,难道那几勺舀给他们的还能特别好吃不成? 默默的吞了一口碗里的东西,红豆瞥向半躺在床上的乔苒。 昏黄的灯光下,小姐素着一张脸,低头沉思,被烛光拉长的侧脸轮廓落在墙面上,她不小心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默默舀了一勺碗里的东西,红豆觉得东西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了。 这大概就是唐中元说的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秀色可餐! 对,秀色可餐来着。 当然,再秀色可餐,一碗乱七八糟的晚饭也有吃完的时候,衣服也在炭盆的帮助下烤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这次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大家该走都走了。 裴卿卿松了口气,见张解进屋,忙抱着小白躲了出去,离开时还不忘关门。 看了一晚上,这张解没她帮忙还真是不行啊!以后可怎么办呢? 一道门隔绝了外头的雨声与喧嚣,桌上的烛台突然“哔波”一声炸开,发出的脆响声让原本只静静朝她看来的张解移开了目光,耳尖的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裴卿卿拿着那只千里眼看了一晚上了。”坐在床上的女孩子突然出声,而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可急坏了!” 想到那丫头人小鬼大如小老太太一般操碎了心的样子,张解也弯了弯唇角,而后轻咳一声,在她床畔的绣凳上坐了下来,柔声问她:“怎么样了?” 乔苒道:“其实我没什么事。” 她只是摔了一跤,又恰逢月事来了,而后喝了一碗红豆熬得红糖水就没什么事了。 “怎么会突然摔了?”张解问道,眼里多了几分难言的担忧。 他不知道之前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的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一般,不过看她没有受伤,人也安好,才按捺了一早便想问的心思,送走了那两个人才开口问他。 乔苒迟疑了一刻,抬头对上他点漆般的黑眸,想了想,开口道:“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似乎感觉到有人想要杀我。”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那种毛骨悚然浑身战栗的感觉让她有一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可偏偏又没有什么证据。 说完这一句话,她松了口气,手伸到自己的枕下,摸到他送她的那柄匕首时,心下稍安。 张解神情微凝:“怎么回事?” 乔苒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直觉。” “我相信你的直觉。”张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就如你的查案推理一样,有时候人身体的反应你脑中的想法更快。” 就如同他和裴卿卿有时候能察觉到杀手临近时的杀意一样。 其实是身体本能察觉到了不对。 “我知道。”乔苒闻言笑了起来,她知道张解会相信她的话,只是这种直觉只能同他私下说,真要放到明面上还是要看证据。 “还有黎兆和谢承泽怎么会来我也不清楚。”她闭上眼睛,想着那一刻撑着那柄墨色竹伞的人临近时的感觉,“不过,他们当时的举动倒也阴差阳错的救了我。” 不管是黎兆那一声喊声还是谢承泽那一记撞了她都是如此。 对此,乔苒虽然疑惑这两人的出现,却也能隐约感觉到他二人的出现并不是恶意的。至于秘密,人人都有,在不涉及到她的底线与她要做的事无关时,她自然也不会说破。 再者说,这世间大概没有哪一个人的秘密能比过她了。 所以,关于黎兆和谢承泽的事,她没有再多说,转而道:“我在想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我最近到底做了什么事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最近做了什么事? 她一个女孩子,与旁的女孩子不同的便是大理寺查案官员这个身份了,而她最近在查的案子是……阙楼案? 张解想了想,道:“阙楼案涉及的官员不在少数,虽然陛下英明,并没有因为孩子的事牵连家族,但要说完全不受影响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不光彩的事,譬如虞是欢等人的家族就因此多少蒙了羞。还有,你将案子查明了也意外阻止了吐蕃与大楚暂时撕破盟约的可能,这定是很多人不乐意见到的。” 案子查明,事情水落石出,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可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是愿赌服输的,有些人虽然输了,却会泄愤,相比对朝堂上的九五至尊动手,对一个大理寺女官动手显然容易的多。 这个推测当然是有可能的,乔苒也知晓,她闻言只笑了笑,又道:“而且除了阙楼案之外,我又接了一个新的案子。” 薛怀才刚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七十八章 早朝 不过比起刚死的薛怀,暗杀是因为阙楼案引起的可能性似乎更大。毕竟甄仕远让她接手薛怀案子这件事还没有传出来。 此时再想起方才的一幕,乔苒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甄仕远整日嚷嚷着查案得罪人会被套麻袋什么的,今日她可不仅是套麻袋了。待到明日去大理寺同甄仕远说起来,也不知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对了,除此之外还要去一趟吏部,见一见冉大人。 因为薛怀吞下的那个铜板。 她不相信今日黎兆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黎兆、谢承泽还有张解这三人中,真说巧合能说得通的除了张解之外,另外两个完全说不通。 而黎兆是吏部官员,也是那位吏部尚书冉大人分外看重的后辈,若以朝堂党派来算的话,大抵属于左相裴相爷那一脉的。 裴相爷……不知是不是因为出身金陵的缘故还是因为同她打交道的姓裴的人,譬如裴卿卿着实太招人喜欢了,老实说她对姓裴的并没有什么恶感。 当然,这一点,相信甄仕远也一样。即便避居金陵并不是同裴相爷有什么交情,可那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人非草木,私心里,甄仕远对裴相爷那一脉人并没有什么恶感,即便同冉大人相争,那也只是对事不对人,嘴上说说罢了。 当然,即便没有什么恶感,却也远没有到生出好感,以至于投以信任的地步。 人和事要分开来看,这世上不愿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待到回过神来时,她才惊觉自己许久没说话了,便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便对上了张解看来的眼神。 温柔中带着几分笑意,十分专注,乔苒微微低了低头,只觉脸色有些发烫。 她并不是个很懂男女之情的人,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经历。 按照正常人的轨迹来讲,这种事大抵应该发生在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青涩年纪。她外表当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可算算她活过的年纪,同张解的年纪差不多。 二十多岁第一次撞到这种事,既觉得奇妙,又有些心悸,却还是因为过了那个年纪的过于成熟同一般的情窦初开又不太一样。 男女之情委实是她所觉得的这个世间最奇妙的事了,一旦陷进去总会不自觉的做一些可笑的事情或举动,而且自己也知道这举动可笑,却偏偏还会继续做下去。 就譬如现在,只是看一看,却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所以她觉得这种事很奇妙,总能让往日里冷静的人失控,变得不似自己了一般。 他轻咳了一声,那一瞬的旖旎仿佛也随着他一声“咳”渐渐淡去。 “这件事交给我来查吧!”张解说道,“你这几日去衙门以防万一还是带裴卿卿一起去吧!” 本就关在家里每天上蹿下跳的精力不知无处使去,不如跟去大理寺好了,也省得她总操那点闲心。 再者说来,大理寺饭堂的厨子手艺那么好,裴卿卿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裴卿卿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仅如此,还兴奋不已。 “饭堂的核桃酥我可以吃吧!”她激动道。 乔苒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有核桃酥在手,裴卿卿这个“临时护卫”的身份适应的飞快,见她没有事再叫她,还不忘躲出去,给了张解一个“会心”的眼神,道:“你们慢慢聊,不急的,我和红豆姐姐他们还要绣帕子呢!” 裴卿卿绣……帕子? 这借口真是叫人不忍直视。还不如哄小白睡觉来得好。 屋门再次被裴卿卿掩上,桌上的烛台里灯芯又炸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半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出声道:“有些闷。” 屋里的糖水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檀香味,充斥着她的鼻间。 张解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细密的雨声伴随着湿意自窗外涌入,有些微凉,却让人愈发清醒。 两人只静静的坐着,望着窗外的雨,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子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雨好像小了一些。” “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张解站了起来,说道。 乔苒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刻,眼睛微红的移开了目光,道:“你路上小心。” 张解朝她笑了笑,向门外走去,只是临出门时,却又突然转过头来,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天边白光闪过,他转身步入了雨帘。 …… …… 隔日清晨一睁开眼,便看到晨光扑满窗柩。昨日雨下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时,总算停了。 乔苒起身,记得要去大理寺吃核桃酥,不,做乔小姐“临时护卫”的裴卿卿今日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等到乔苒洗漱完毕出门时,她已经蹲在屋外的排水沟,拿树枝搅动着玩了。 这玩耍模样,像极了三街九巷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虽然脏,但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喜欢玩水似乎是一种天性。 乔苒见她那树枝拨着一只小木板当船在滑,忍不住笑了笑,昨日遇刺之后紧绷的精神就在这一刻突然放松了下来。她转身回屋,取了几张纸,走到裴卿卿身边蹲下,教她折了纸船放在水面上滑。 裴卿卿撸起袖子,树枝拨船拨的无比高兴。 忙了一早上,将早饭做好的红豆从厨房里走出来,张口便喊:“裴卿卿,莫要玩水!” 方才起床时就见她顶着那两个跑偏的丸子头蹲在排水沟边玩水,唠叨了几句,听裴卿卿口中应了两声,人却依旧蹲在那里,她便知道这小鬼头是不会听的,想着做完早饭来拉她。 岂料早饭做完准备出来训人时却发现排水沟旁多了一个人,两人玩水玩的无比高兴。 红豆神情一怔,人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她家小姐? 和裴卿卿一起玩水? “红豆。”听到训斥声的乔苒抬头朝她笑了笑,拉着裴卿卿站了起来道,“今天就玩到这里,莫把身上弄脏了,一会儿要同我去大理寺呢!” 裴卿卿起身,朝红豆扮了个鬼脸,应了一声,听话的不得了。 她玩尽兴了,自然就听话了。 对着裴卿卿的鬼脸回过神来的红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同样撸起袖子的乔苒,有些不敢置信:这种熊孩子才做的事情怎么会是小姐做出来的?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玩完水的乔苒带着裴卿卿去洗了手,目送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红豆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我家小姐还未及笄呢,也是孩子,凭什么不能玩?” 而且她红豆也不曾及笄呢!嘀咕了两句“我也想玩”之后,红豆追了上去。 出门前的裴卿卿还纠结了一番。原本是想带着小白一起去的,但听乔苒说他们上峰养了只花猫,唯恐自己的小白被人抢了,裴卿卿不得已只能忍痛割爱,把小白留给了红豆,跟着乔苒出了门。 雨下了一夜,虽然地有些湿,走路要仔细不沾上泥水什么的,不过被洗刷过的空气却是格外的叫人舒服。 两人走到巷口,忽听钟声响起,这是城里的钟楼在敲晨钟,一声一声绵远悠扬。 乔苒停下脚步,看向对面,对面街头的包子铺一笼包子新鲜出炉,蒸汽薄雾中,百姓的说话声,走动声隐隐约约传来。 明明是再俗不过的人间烟火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种人间仙境似真似幻的感觉。 就在这一刻,察觉到拽着自己手的小手一下子捏紧了,低头看到的是裴卿卿头上的两只小团子,和她目光晶亮看着街边吃食的样子,不知怎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她还记得昨晚有人说过“不会让她有事的”。 既然如此,有什么可担心的? …… 走到大理寺时,衙门里人还不多,裴卿卿板着一张小脸,背着手踱步走了进去。 “这是……”有几个官员停了下来,看着突然出现的裴卿卿,小声问道,“哪里来的孩子?” “我不是哪里来的孩子,我是乔小姐的护卫。”裴卿卿闻言停了下来,严肃的纠正着他们。 几个官员看的面面相觑。 这是在说笑吗?小孩子当护卫? 乔苒对此只笑了笑,拉着裴卿卿向饭堂走去。 待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之后,一个官员这才出声道:“乔大人便是想带个孩子来衙门也不必编排这个名号啊!一听便知是在胡说八道。” 哪有让这么大的孩子当护卫的? 还有,瞧那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去饭堂吧!乔大人这是带孩子来大理寺饭堂蹭饭了吧! 大理寺饭堂的饭好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几人摇了摇头,正要回位子上坐下,却听身后一道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 “没有胡说八道。” 众人回头,却见昨日告假了一整日的徐和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众人身后,他白着一张脸,面色似是不大好,一手扶着腰,看站姿还有些不对劲。 见众人回头看他,徐和修出声说道:“那个孩子确实是乔大人的护卫。” 几个官员互相看了看,正想说话,却听徐和修再次出声了:“昨日乔大人回家路上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所以要请护卫了? 众人更费解了:以往也未见乔大人这么矫情啊! 不过这因为摔跤请的护卫,一般人自然是不肯应的,也只有孩子肯吧,毕竟摔了一跤,只消搭把手把人扶起来就行了。 见同僚不以为然的样子,徐和修忍不住暗自摇头:要不是昨日大半夜的解之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家横梁上,他也不知道乔小姐昨日居然险些遇刺了。 大理寺官员几时成了这么危险的官职了? 扶着腰的徐和修有些发愁,一旁嘀咕了几句的同僚却已开口问起了他:“徐大人,你这样子……昨日是受伤了不成?” 昨日鲜少缺勤的小徐大人破天荒的请了假,今日看到他又这副姿势,难免不叫人多想。 对上同僚神色各异的“精彩”眼神,徐和修脸色无比难看,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一句话:大理寺官员确实是危险的官职。 如乔小姐险些遇刺,他为了查案“大义灭亲”,然后被父亲给灭了回去。 这真是……什么事啊! 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徐和修扶着腰向甄仕远的屋堂走去。 他牺牲这么大,这案子自然是要跟的,不然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也不知道甄大人几时过来,看看时辰,以往这个时辰甄大人早来了,今日莫不是要上朝? 自入冬后,随着陛下上朝的日子不定,三品以上的大员也一样今日不知明日要不要上朝了。 对于明日是否有朝会,有时半夜里宫里才会来人知会一声。 …… 今日,甄仕远确实要上朝,虽然今日朝会内容与他无什么关系,可该到还是要到的。 站在队伍后头的甄仕远抬手打了个哈欠,耷拉着脑袋摸鱼。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高在上的三品大员们在朝堂里摸鱼的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摸鱼的,譬如前头不远处有人就在此时出列。 “臣有本奏!” 冉闻啊!原本想要摸鱼的心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薛怀案子死因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这件事还没传出去,但他心里头已经清楚了,而且薛怀吞入腹中那个铜板……想到这里,甄仕远不由挺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这姓冉的老狐狸兴许还与案子有关呢,他可要盯紧了。 冉闻的声音在殿里回响。 “臣参……虞世基、朱还……几位大人……纵容家眷闹事……” 甄仕远听的一愣:还有这回事? 正诧异间,听身旁几个官员窃窃私语了起来。 “好似就是阙楼那几家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出事的怎么说都是自家子侄,有头有脸的自持身份不会闹,却管不住下头的人啊……” “听说昨日有人砸了百胜楼的席面,几个吏部官员在吃饭,估摸着回去便同上峰说了……” “那能怎么办?人死了偏偏凶手自尽了!自尽倒也罢了,却叫管教不严的事情抖出来,不管是纵火杀人还是被人挑唆什么的,这谁家面子挂得住?” …… 甄仕远心头一紧。 听那几个官员又在说道。 “听说还有人怪查案的官员多手,扬言要那官员好看呢!对了,甄大人,”正说的起劲的几个官员大抵是总算想起甄仕远这么个大理寺卿了,纷纷回过头来,问他,“这查阙楼案的是你衙门里的官员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一幕 甄仕远本能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是我衙门里的乔大人。” 几个同僚听罢顿时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而后有人道:“那要叫你们衙门里的乔大人小心了,有人要她好看呢!” 要她好看?呃,这算什么?放狠话吗?甄仕远翻了个白眼,道:“多大的人了,怎么,是想找茬吗?” 说罢这一句,他抬了抬下巴,往前头出列的冉闻的方向指了指,道:“冉大人都将这件事捅出来了,还有谁敢找茬?” 这倒是!放狠话放到陛下面前,若是那个什么乔大人不出事还好,若是一出事,自然就成了现成的嫌犯,进了大理寺,不脱层皮才怪。 几个同僚恍然,又低语了几句,很快便不再提了。 家眷闹事这种事其实也不算新鲜了,更何况有冉大人捅出来,就算原先想做什么,此时怕是也要斟酌斟酌了。 待同僚不说话了,甄仕远这才眯眼看向前头的冉闻。 家眷闹事这种事被揪到朝堂上来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相比别的民生大事,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鲜少会被人拿出来做文章的,因为往往有吃力不讨好的风险。 冉闻几时犯起这种傻了? 甄仕远直觉情况有些不对劲,待到下朝之后,原本想顺便过去找冉闻打听打听铜板的事的,踟蹰了一刻还是匆匆回了大理寺。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老狐狸话里有话,他需要同那丫头分析分析再说。 …… …… 回到大理寺便遇上了早在门口等候的唐中元。 不等唐中元开口,甄仕远便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是她在里头等我是吧!” 每每这小子跑腿传话都是这么一句,他都会背了。 唐中元默了默,道:“不止乔小姐,徐大人也来了。” 多了个人也无所谓,甄仕远哦了一声,并没有在意,大步向屋堂走去。 一进门便看到扶着腰坐在软垫上的徐和修和他对面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那个小的他也知道,是以甄仕远转头吩咐了一句唐中元在外候着,而后顺带关上了房门。 待门关上之后,甄仕远便转向乔苒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今儿早朝冉闻参了几个阙楼案中涉及的家属在百胜楼喝醉酒闹事,有人放狠话要你好看,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还不等乔苒说话,徐和修便惊呼了一声。 众人目光转了过去。 扶着腰的徐和修一脸惊怒之色,他喝道:“难不成是他们?” 什么他们我们的?甄仕远被这一句话说的有些糊涂。 乔苒在一旁解释道:“昨晚回家时,我觉得好似有人想杀我。” 甄仕远脸色微变,不过也没有遗漏她话里那一句“我觉得”,便反问她:“什么叫你觉得?” 女孩子双手一摊,苦笑道:“就是只是觉得,没有证据那种,对方也未亮刀,我也未受伤。” 那怎么个觉得法?甄仕远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之色。 “我能感觉到那个人是冲我来着,”乔苒解释了起来,“他身上带了利刃,不过那个时候黎兆突然出现喊了我一声,便……没出什么事。”至于谢承泽那一茬,她没有多言。 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谢太尉的话,更何况,不管是不是真的巧合,谢承泽那一日的举动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恶意。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家里几个,她并没有多说。 徐和修有一瞬的怔忪,却并没有说破。承泽有自己的秘密,乔大人愿意隐瞒自然是最好的。 眼下,略去了承泽那一茬,黎兆的出现就变得无比可疑了起来。 不过现在因着冉闻早朝那一参,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昨天百胜楼闹事的人中有人放言要给她好看,作为吏部官员,而且是冉闻十分看重的后辈,黎兆自然是清楚这一茬的,那么昨晚他出现在那个地方,似乎也说得通了。 因为吏部的黎大人倾慕大理寺乔大人的事并不是秘密。知道有人放狠话要她好看,他自然就赶来了,然后阴差阳错的救了她一命。 如此一通……竟然将事情说圆了。 而谢承泽出现在那里或许是真的巧合,也或许是听到了风声? 这个合情合理的推断让乔苒沉默了下来,从各方面讲,这个说法都是解释得通的。 果然,甄仕远听她提起“黎兆”便做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后幽幽的看了她一眼,道:“本官倒是忘了,你还有这么个护花人。” 她遇刺一事能说通了,而且冉闻今日将事情在朝堂上捅了出来,那个可能给她好看的人应该不敢再给她好看了。 眼下,说完这件事还是要说回案子的事了。 于是甄仕远咳了一声,提醒她:“那个铜板的事,你莫要忘了。” 乔苒点了点头。 “什么铜板?”一旁的徐和修听的愣了一愣,他不过是歇了一日,怎么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呢? 一旁的裴卿卿抓着核桃酥往嘴里塞,吃到高兴处还兴奋的踢了踢腿。 她也听不懂,不过不要紧,不是她一个人听不懂呢! 乔苒将薛怀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我们敢肯定,薛怀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徐和修听罢已经忍不住揉捏自己的眉心了:所以,他还在想着元亨钱庄的案子,这歇了一日的功夫,薛怀的意外又变成了谋杀,大理寺又多了一个案子? 这副难以言明的表情落在甄仕远眼中,于是甄仕远咳了一声,提醒他道:“放心,这案子她接手了,你还是跟元亨钱庄的案子。” 多了个案子,又不用他管,怎的这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徐和修幽幽的看了甄仕远一眼,道:“我还以为乔大人也要一起办元亨钱庄的案子呢!” “说的什么傻话?”甄仕远闻言有些不悦,抄手训斥他道,“你一个人又不是办不成这个案子了!办案子还要和人一起吗?” 又不是去踏青,还要一起去的。 再者是这案子的走向不是挺清楚的嘛! “你去工部调来元亨钱庄那一块地的地下水位图,若是这元亨钱庄的地窖不能挖深,这钱财数目自然就合不拢,到时候再想办法进元亨钱庄探探虚实。”甄仕远说着,手伸到自己袖袋里,摸了摸那枚印章心下稍安。 他这里可还藏着后招呢! 说完元亨钱庄的案子,又要说起薛怀的案子了。 甄仕远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子,捋了捋须,道:“你便查查这薛怀的事情吧,最好能查到那一天他要做什么去。” 乔苒嗯了一声,道:“我会去怀国公府问一问。” 不过此前,还是要先去一趟吏部的。 坐在一旁踢腿的裴卿卿肚子里发出一声“咕噜”声,对上众人望来的目光,她抿了抿唇,道:“我饿了。” 看来去吏部之前还是要先去饭堂。 甄仕远起身向外走去。 午时了,大理寺的饭堂人可不会少,大理寺的官员跑饭堂一向最是积极了。 …… 不是所有衙门的饭堂都如大理寺的饭堂那样抢手的,所以黄天道上的百胜楼这等地方就成了不少官员光顾的好地方。 昨日才打坏的桌面今日便已换上了新的,敢在百胜楼闹事的手头自然不会没有钱。 两个才从恭房出来的吏部官员正在闲聊。 “昨日堂中那一下可叫人吓坏了,虞家二爷素日里瞧着也是个文人,发起酒疯来居然也不比粗人好多少。” “是啊!昨日真是好险,吃饭险些被波及,之后还因着等三德书坊的《书生神笔传》等到快下值了才回去,好在冉大人什么也未说……” 正高兴说着的声音戛然而止,两道身影软软的倒了下去,而后迅速被拖到了一旁的屏风后。 高大的仿翠竹屏风微微晃了晃,两边端着托盘上菜的伙计手脚麻利的端着托盘奔走经过,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风大吹的翠竹屏风总是摇晃,不过却并不会倒下来,匠作监董大监的手艺他们还是信的。 端着菜盘的伙计走入大堂,彻底将天井的安静隔绝在了身后。 是以,他也未看到有两道人影扛着那两个吏部官员轻轻一跃,跃至屋顶,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就在此时,角落里堆放杂物的屋门突然打开了,有两人自屋中走了出来。 方才一瞬间掳人的举动并不是无人看到,他们两个便是目击者。 “光天化日,就在这样热闹的百胜楼里,有人把两个吏部的官员带走却无人知晓。”走出来的女子一身劲装,微微偏了偏头,问身旁的人,“张解,你怎么看?” 张解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指向方才将吏部官员掳走的方向道:“连你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吗?” 女子摇了摇头,目光微微一凝,顿了顿却笑了起来:“我说过陛下越来越知晓如何做好一个天子了,我一个掌管阴阳司的又怎会知道她手下的其他势力?” “所以,她说的没有错,”张解的目光仍然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没有移开,“从当初王泊林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陛下一早便开始布局谋划了。” “你那个乔小姐不会有事。”大天师闻言只是轻哂了一声,而后又道,“她在为陛下做事,陛下又怎会让她有事?” 张解皱眉沉默。 大天师打量了他片刻,顿了顿,又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昨日的事应该只是个意外,否则那姓黎的小子也不会出现……” “吏部就不能换个人来?”张解默了默,出声道,“英雄救美这种事,我不希望他来做。” 原来皱眉纠结的是这个事。 大天师笑了,摊手道:“没办法,让那姓黎的小子出现是最合情合理的,当然,冉闻私心里有没有什么推手帮忙的心思我便不知道了。” 张解看了看她,眉头仍然拧着,没有说话。 大天师见状,又道:“不过,这做上峰的心我大概能了解一些,想办法撮合得利手下这种事,每个上峰想来都是很乐意做的。” “便是做了也没用,苒苒不是那种人。”提起那个名字,张解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眉目间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柔和。 大天师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笑了笑,转而说道:“冉闻今日早朝上这一出应该是想将昨日的那个意外彻底推到阙楼案那些抱怨的人头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让苒苒不起疑心,冉大人才有了今日早朝上那一出?”这个答案让张解觉得有些疑惑,“连同陛下一起演这一出就是为了瞒着她?” “应当如此。”大天师说道,“还有,阙楼案涉及其中的那几家虽说陛下明面上饶了过去,私心里对这些纨绔子弟被一个细作玩弄于鼓掌之中必然是不满的。若是老老实实不吭声的还好,似昨日那样还要闹事的,陛下必然不满。” 所以,不满的结果就是让他们背上这个黑锅,却又让冉闻闹了这一出,显然是在提醒那个女孩子昨日意图对她下手的就是那几家。 “我说过,陛下越来越懂帝王权术了。”大天师说着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她很看重那个女孩子,甚至还以秤相赠,就有用她的打算,不过,一个没有敌人的手下她是不放心的。” 张解默了默道:“焦、原两家还不够吗?” 大天师摇了摇头:“从先前交手的结果来看,我若是陛下怕也不会放心,”说到这里,她朝他瞥了一眼,眼里再次多了几分笑意,“你的乔小姐很厉害,所以陛下又为焦、原两家加了几个助力。” 一边惜才想重用,另一边却也为她的对手加上了砝码,这就是陛下的平衡之道。 “陛下让吏部帮忙做的这一出戏,苒苒未必看不懂。”想到昨日女孩子脸上的神情,张解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已是笃定,“她不会觉得昨日动手的真的是那几家。” 陛下这个局,她未必真的会跳。 “就算真的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大天师再次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因为昨日闹事的那几家未必能看的明白,有时候适时的装傻也是不错的,至少闹事的那几个加上焦、原两家还不算棘手。” 张解沉默了片刻,道:“此事,我会告诉她。” “我觉得你只消将这件事告诉乔小姐,不消你说,她自会知道怎么做。”大天师说着忽地轻笑了起来,“我看比起查案,她对处理这等阴谋阳谋之事其实更为得心应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章 物证 在大理寺饭堂吃完饭,甄仕远便将乔苒、裴卿卿和徐和修轰了出来。 “好好办事去!”指着他们的鼻子点了点,甄仕远说道,每一个大放光彩的年轻后辈的身后都站着他这么一个苦口婆心的上峰的。 被轰出大理寺衙门的徐和修扶着腰,巴巴的看向一旁同样被轰出来的乔苒和裴卿卿。 对上他的目光,裴卿卿好心提醒他道:“我们去吏部,跟你不同路。” 她可听到了,那个甄大人让他去的是工部呢! 说的真是好有道理,叫人无法反驳,徐和修默了默,面无表情的转过头,而后扶着腰去叫马车了。 这独自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种莫名的“凄凉”。 “瞧着我们好像欺负他一样。”裴卿卿撇了撇嘴,认真的反思了一番,觉得自己没有错,便又高高兴兴的来拉乔苒的手,高兴道:“乔小姐我们走吧,去吏部看看。” 话说起来,这个吏部衙门她还没去过呢! 乔苒瞥了她腰间荷包装的满满当当的零嘴儿,被她牵着手往吏部走去。 这个“临时护卫”正是兴头十足的时候。 不过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 乔苒笑着摇了摇头,带着裴卿卿在街上走着。 因着吏部衙门并不算远,两人便没有叫马车,选了走路。在经过路边的小食铺时,一股甜腻的梅花糖糕味涌入鼻间,裴卿卿脚下不由慢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往铺子那里瞧,瞧着是走不动道了。 乔苒见状不由失笑,干脆停了下来,拉着她往小食铺里走去。 这一家梅花糖糕店是新开的,还没什么名气,是以她们进去时铺子里倒也没什么人。 不大的铺子一旁支了两只四方小桌,她和裴卿卿在靠外的那张小桌旁坐了下来,边吃边说话。 “我觉得这个糖糕蘸牛乳更好吃。”对于点心,裴卿卿自认是这方面的行家,才咬了一口便做出了评价。 乔苒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没有去蘸店家给的糖碟,心里倒有几分认同裴卿卿的说法。 不过嘴上嫌弃着,举止还是很诚实的。 三块糖糕下肚,裴卿卿意犹未尽的还想去拿第四块时,照在桌面上的日光被一道阴影所取代。 坐外面这张桌子就是稀罕那点光亮,裴卿卿小脸一皱,本能的转过头去,却听身旁的乔苒还未转头便已经出声了。 “你这么来了?” 声音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能叫乔小姐用这样语气说话的人不多,裴卿卿一张小脸严肃的看着站在门口,逆光而立的张解。 张解在门口略略一站,便跨过门头走了进来,又很自然的在她和乔小姐中间的那一侧坐了下来,而后才开口道:“我听甄大人说你们要去吏部,便找过来了。路上又看到了这家新开的糖糕店,”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到裴卿卿身上微微一顿,随即又转回乔苒的身上,他道,“她见了必然走不动道,你这般宠着她,定然也会陪她在这里坐上一坐。” 真叫他说中了!裴卿卿朝他扮了个鬼脸,挪了挪屁股,挥手赶人:“我还要吃一会儿,你们两个去外头等我吧!” 说罢这些,她丢给张解一个眼色,让他赶紧把乔小姐带出去。 她都帮他到这样了,他应该懂了。 好在身边两个倒也没让她失望,乔苒听罢,只轻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团子,而后起身对张解道:“既如此,我们便去外头等吧,让卿卿在屋里慢慢吃一会儿。” 张解方才提到了“甄大人”,可见是特地去大理寺找的她。以她对张解的了解,从大理寺一路找过来,定是有话要对她说。 两人出了糖糕铺子,走到一旁的小巷附近停了下来。 见周围无人,张解这才开口道:“我来寻你是有些话要同你说。” 乔苒略一迟疑,便反问他:“是不是与昨日的事情有关?” 张解闻言忍不住失笑:大天师说的果然没错,她或许听甄仕远说了早朝冉闻之事后便已有了猜测。 不过事情的具体经过还是要说一说的。 “方才,我在百胜楼里看到有两个吏部官员被人带走了。”张解说着,脸色有一瞬间的晦暗不明,“那两个官员就是昨日在百胜楼目睹有人闹事过后回去禀报冉闻的人。” 女孩子认真的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不过当时那两人并没有立刻回到吏部,而是去了一趟《三德书坊》等新到的《书生神笔传》,一直等到快下值前才回去。”张解说道。 重点便在“快下值”这个时间段,算一算吏部衙门到她昨日遇到意外的时辰,即便是收到消息的冉闻当场便明白了过来,让黎兆赶过来帮忙,时间是不够的。 所以,此前所谓的因为阙楼案报复的说法根本不可能成立。 这一点,乔苒自然听懂了:“那冉大人绕那么大一出可就说不通了。”她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冉大人叫上整个吏部在我面前演这一出?” 虽是疑问,但这个答案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这天下能让冉大人这么做的大概只有一个。 “是陛下吧!”女孩子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无奈。 若不是陛下默许,一个吏部尚书又怎会在朝会上揪着酒楼闹事那点事大做文章? 所以,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般绕上一通无非是让她以为对她下手的就是那几个闹事的,好叫她嫉恨甚至下手招惹。 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查个案子而已,尽大理寺官员的职责怎会招来这样的祸事?如果每一个案子犯事者背后的家眷都如此的话,那大理寺的官员还要不要出门了? 整件事自始至终好似都有人在做那个幕后推手,甚至或许连她接手这个案子似乎都是有意为之的。 而这世上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陛下还有谁? 想到被红豆供在家中长台上的金秤,乔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大概懂了。 毕竟是曾经作为商业联姻结合的产物,平衡各方势力是她自小便懂的道理。 当然,陛下手里的天下比她要面对的商业联合要大的多,也复杂的多,不过有些道理总是朴素而适用的。 看女孩子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无奈,最后释然。 张解道:“原本,我还在想如何劝你,不过看来,你比我明白的多了。” 乔苒释然平静的眉眼舒展开来,弯唇笑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想明白了这一些,那么她要做的就是主动跳入这个局中了。若是这次不跳,下次陛下再布下的局为她树起的对手兴许会更厉害,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入局来得好。 至少这一次的对手,她心里也有几分盘算。 毕竟比起这等会在酒楼闹事的,若是来个厉害的,譬如……谢老太爷那样的,那才是真正叫人头疼的事。 昨日遇刺的原因弄清楚了,那么……那几个铜板呢? 一想至此,她莫名的生出几分疑惑来。 铜板是冉大人给的,这次陛下的人突然出手也是冉大人出面布的局,所以,是不是可以说,陛下对冉大人是十分信任的? 那这铜板……她眉心一跳,只希望薛怀的死不要同陛下有关。 “你说,”女孩子迟疑了一刻,抬头问张解,“我还要不要拿着那枚铜板去找冉大人?” “如果薛怀是因为那枚铜板而死的话,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走这一趟了。”张解说道。 他急急追来也是为了阻止她去吏部。 “如果这枚铜板如此重要以至于薛怀为此而死,那么难免不会让别的人为此而死。”即便她身上那两枚铜板也是冉闻给的。 毕竟即便是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不同的时候,出现在不同的人手中,可能带来的结果都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张解叹了口气,对女孩子说道:“我自然相信冉大人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可有时候,在他们那等人眼里,大局更为重要。” 乔苒默然。 女孩子脸上罕见的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张解看的心尖仿佛被刺了一下,一股钝痛自心尖不知不觉的弥漫开来:这世间很多时候都是无法做到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连他也是一样。 “我明白的。”乔苒也没有执著于此的打算,不过……她还是想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之下验证一个答案。 要验证这件事其实可以反其道而行,如果薛怀死于谋杀,那么可能的推测一共就那么几种,如果将其余结果排除了,最后剩下的自然就是可能的结果。 所以,现在她要反其道而行,如果薛怀的死与此无关,那么他额头的伤又会是从哪儿来的? 只是,既然她已经“主动”跳入了局,再对薛怀的案子查的太过主动似乎也不太好了,乔苒没有再去吏部,转而回了大理寺。 面对甄仕远的问讯,她也只道此事与铜板无关。 这个说辞显然不足以说服甄仕远,不过在官场浸淫多年的甄仕远在看到女孩子那副三缄其口的表情时,想象已经全开了。 或许是冉闻那老狐狸说了什么也或者此事还牵连到了他们不能动的人什么的,总之,既然她说无关,便无关吧! 这丫头年纪虽然小,办事却从来没掉过链子。 甄仕远的手指落在才写了几笔的薛怀案的卷宗上轻轻扣了扣,只略一迟疑,便卷起了卷宗交给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案子便交给你来负责吧!是意外还是别的缘故总要给个说法,是不是?” 乔苒点了点头,接过才写了几笔的卷宗,起身对甄仕远道:“我记得先前阙楼案查薛怀时,还带回了不少有关薛怀的物证,我想去看看。” 甄仕远解下腰间的腰牌递给她。 乔苒接过,转身向门外走去,裴卿卿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她是“临时护卫”呢!虽然,乔小姐说明日就不需要了,可今日太阳还没落山,她自也要跟紧了乔小姐的。 乔苒一路带着身后的小尾巴进了库房。 看管库房的小吏听她提起要看薛怀的物证时,只道了声“乔大人稍等”,不多时便将一大包东西从库房里提出来,道:“说来也是巧。薛怀走的急,这些东西当时还未收拾起来,原本是准备第二日给他送回去的,没想到……诶!” 没想到这一回去薛怀就出了事,这一大包打包好的东西就没来得及还给他。 不过也因着如此,乔大人要来物证,也不需收拾,直接提出来就好了。 乔苒接过道了声谢,道:“东西我便不带走了,便现在这里看看可行?” 小吏闻言连忙去拿了两只小马扎过来让她和裴卿卿坐下来。 又看裴卿卿可爱,还抓了一把瓜子递与她。 裴卿卿接过瓜子道了声谢,愈发觉得这大理寺的小吏们除了吃饭吃的多了些,人还是挺好的。 乔苒在一旁打开了包裹,里头是不少装放颜料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文房四宝之类的用具,瞧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乔苒随手拿了几只瓶瓶罐罐打开看了看:这些东西,作为薛怀这样一个喜好丹青的国子监学生来讲随身带着是十分合理的,并不奇怪。 在库房门口打瞌睡的看管小吏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有些尴尬,便起身过来,道:“乔大人可要帮忙?” 乔苒摇了摇头,抓着手里的笔,道:“也没什么要帮忙的……” 话未说完,就听身边的裴卿卿“咦”了一声。 “怎么了?”乔苒转头去看她。 裴卿卿摇了摇头,低头看向手里的墨砚,而后眉心拧成了一团,顿了顿,才吐了吐舌头,道:“乔小姐,这墨砚感觉上手有些不对劲。” 当然,这不是她裴卿卿力气小,而是直觉这重量不对劲。 习武之人对手里的重量总比常人敏感一些,墨砚这种东西,她也是摸过的,而手里这个,重量不太对。 乔苒愣了一愣,将她手里的墨砚拿了过来,看了片刻之后,听一旁伸长脖子好奇看过来的小吏忽地“哦”了一声,道:“乔大人可将墨砚给我看看?” 乔苒嗯了一声,将墨砚递给他。小吏接过墨砚之后,看了片刻之后拿在手里晃了晃,又眯眼盯着墨砚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猛地向地上砸去。 这一砸,便叫裴卿卿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真怕自己不小心叫出声来。 还好这小吏不知道薛怀的死不是意外,不然怕是不敢动手砸这样的物证的。 也只有乔小姐有这个胆量明知这是物证还敢看着这小吏砸吧! 而墨砚被这一砸落地,随即便溅出了几块墨石的碎屑,那小吏看着被磕掉一角的墨石碎屑,拿袖子擦了擦,而后激动的将露出的墨石一角指给她看,道:“乔大人,你看!” 平日里看管这些杂七杂八的物证,入手多了,自也见多了不少其内“另有千秋”的证物。 这块墨砚露出的一角黄澄澄的,看颜色和方才入手的重量,到极有可能是黄金做的。 按他多年看管物证的经验,有这么一块“内有千秋”的物证的话,其他的多半也不简单。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散落在地上的其余杂物,随后,又伸手将那只墨色笔筒拿了起来。 这份量……好像也有些不对呢! 难道……也是金子做的? 若是这样的话,这堆证物里光墨砚就有好几个,再加上这几个笔筒……那个薛怀什么时候这般有钱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一章 坊间话本 最后砸出的几个砚台连同墨黑的笔筒都是一样的内有千秋。 裴卿卿在一旁数了数,道:“四台墨砚,三个笔筒,加起来有一点点沉。” 当然,那点重量对她来讲不算什么,只不过按照金子来算,那应该是好大一笔钱,可以买几屋子的糖糕了吧!真是的,一想到这里,简直叫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姑娘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乔苒揉了揉她的脑袋,对着面前这些沉甸甸的金物件沉思了起来。 就如那看管证物的小吏所说的那样:“瞧这薛怀的穿着打扮一年四季都是国子监分发的衣袍,绝对不像什么身上揣着那么多钱财的人。” 而先前在查阙楼案时,他们也将薛怀同怀国公府的关系查过,结论便是十分冷淡,不过面子功夫。怀国公府倒是说了让他要钱自己去账房取,不过薛怀为人清高气傲,觉得怀国公府是在“施舍”他,是以很少从国公府的账房支取过钱。 先前查到的他日常所用的钱财皆是为画坊画画或者代笔抄书赚来的。 以此得来的钱财并不多,是以平日过的十分拮据。 嗯……拮据,乔苒垂眸看向这些纯金的砚台笔筒,此时再想起先前调查的结果,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作为嫌犯与被害者的薛怀难道还能同时查出两个不同的人来不成? 乔苒又拿起一旁散落的作画颜料,这颜料并不算是顶好的,只能算是中等,当时查薛怀这个人时查到他素日里几乎不用什么钱,将钱财都用在购买作画用具上,囊中羞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选择中等品次的颜料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先前她并没有对查来的有关薛怀的事情起疑的缘故。 从外在表现以及薛怀身上那些所用物件来看,查到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眼下他人死了,这一砸却砸出个“不合理”来了。 明明有那么多钱财,为什么还要对外表现出那副样子? 乔苒同看管物证的小吏说了一声,带着薛怀那一包东西去找甄仕远。 当几只纯金墨砚与笔筒被一一摆放在甄仕远面前时,甄仕远脸色微变,指着墨砚和笔筒,问她:“这是薛怀的?” 乔苒点头。 甄仕远似是仍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还拿起其中一个墨砚上手端详了一会儿,而后才放回桌上,看向乔苒,道:“你说……薛怀这个人怎么就……” 他并没有将话说全,有些时候,听他说话的那个人明白他的意思就好了。 显然,眼前这个女孩子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 查一个人,难道还会查到中途变了一个人不成? “这人简直剥开一层还有一层。”甄仕远敲了敲桌子,有些头疼,道,“真是怪了!” 若是先前在查阙楼案时就查到这些,怕是整个人都要绕进去了。 不过,为防万一,甄仕远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薛怀这个情况应该同阙楼案没有什么关系吧!” 乔苒摇了摇头,道:“阙楼案的线索都是清楚且理的清的,事情应该同薛怀没有什么关系。” 甄仕远“哦”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到桌上那一排金物件上,他盯着那一排金物件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乔苒道:“那薛怀的事还要继续查吗?” “如果同铜板没关系那就查。”女孩子说着对上甄仕远,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道,“大人,薛怀并不是死于溺水,而是死于头上这一下。” 甄仕远随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她:这不是都知道的废话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 “挨了头上那一下他并没有死,甚至人还是清醒着的。”顿了顿,乔苒又道,“否则也不可能在水里存活下来。” “我在想如果薛怀的死跟铜板没关系的话,那么先前给他来一下的人兴许未必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凶手。”女孩子说到这里,脸上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她道,“所以方才在来的路上,我居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而且还能将事情说通。” 听她口中道“还有另一种可能”之后,甄仕远连忙坐直了身子,道:“你说说看。” 女孩子点了点头,缓缓开口了。 “那天薛怀绕路去老东门肯定是有别的事与人约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同与他相约之人起了争执,争执之下甚至推搡了一番。” “在推搡的过程中,薛怀摔倒了,还受了伤。” “而后那人便离开了,因为薛怀没有立刻既出事,是以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那人又或者车夫、小厮都没有察觉到什么。结果之后,薛怀又碰到了引他吞下铜板的人,或许是因为察觉到危险临近,”乔苒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那个危险眼下却是不可说的。 不过如果是他们想的那种危险,如薛怀这样聪明警惕的人定然会想办法逃跑。 “之后因着急躲避催促车夫赶路,情急之下马车打滑,撞上了桥头,翻入河中。” 这个推测也是能解释的通整件事情的。 甄仕远听罢,眼神沉了下来:“如果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话,那车夫和小厮的死就是意外了。” “便是因为车夫和小厮的死,叫我们无法推测薛怀那天到底为什么绕路去了老东门,所以比起这个意外的推测,我想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女孩子说着,看了眼甄仕远,“会不会所有事情的真相恰恰相反,一直被我们认为是意外而死的车夫和小厮的死并非意外,而薛怀的死才是无意推搡引起的意外。” 甄仕远本能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人有些发懵。 一时三个人都是意外,一时车夫和小厮是意外,薛怀是谋杀,结果她现在又道薛怀才是意外,车夫和小厮是谋杀。 他人已经糊涂了。 但凡查案高手,想象力都是远比一般人要丰富,因为很多时候都要根据现有的线索来推测可能的事发经过。 但有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凭空造物的能力,很多时候听她推测仿佛在看天马行空的话本子一般。 “罢了罢了,这个案子已经交给你了。”甄仕远挥了挥手,扶着额头,有些无力的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把唐中元给你……不行,唐中元被徐和修调走了,我还是把平庄拨给你帮你办事好了。” 他看重的年轻后辈就是这么抢手,真是叫人头疼。 “等你查完了再将案子的经过告知我好了。”甄仕远说着站了起来,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神情中多了几分凝重,“比起薛怀的案子,元亨钱庄那个案子已经拖了很久了。” 其实拖得也不算久,在此之前,一个案子办上半年一年的也是正常的,甚至有好些案子要办上十年的功夫。 不过自从她来了大理寺,办案子办的飞快。 当然,这是一件好事。事实证明,案子发生之后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内是各种证据线索最多的时候,很多证据和线索会随着案子的拖沓而失踪。 从这一点上看,案子办的越快,反而越能保证其不会成为一个悬案。 乔苒“哦”了一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酉时了。” 是时候该下值了。 她下值一向最积极了。 不过案子办的好,也没什么可说的。 甄仕远瞥了她一眼,喊了声“等下”,而后转手在桌案上堆砌的一叠书册卷宗里翻出一张堪舆图递了过来,道:“老东门那里的地形图,你自己带回去看看吧!” …… 回家还要带着堪舆图,这甄大人真是个严格的上峰。 裴卿卿唠叨了一路,同乔苒回到家中。 往日里早早在门口候着的红豆却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在门口等她们,就连敲门也没人回应。 裴卿卿见状干脆一骨碌翻过墙头,而后自己为乔苒开了门。 待两人走到堂中就知道红豆为什么没有来开门了。 屋堂里的桌子上摆着一摞话本子,她们进去时,方秀婷正在为红豆念着书里的内容。 “什么书那么好看啊!”裴卿卿板着小脸严肃的嚷道,“都没有给我和乔小姐开门呢!” 这话说的红豆一惊,脸色微变,目光在看到乔苒时才松了口气,而后低头认错:“小姐,奴婢听话本子一时忘了……” 乔苒倒是没有在意这个,左右家里的墙头不算高,就算没有带着裴卿卿,她自己也不是爬不过来,就是费力些罢了。 “奴婢这就去厨房热饭。”认完错的红豆匆匆向厨房走去。 饭菜是一早就做好了,不过天冷,饭菜冷的快,每每端上来时都需要重新热一热。 乔苒点了点头,将桌上的话本子拿了起来。 一旁拿着话本子的始作俑者方秀婷道:“这是这些时日除了徐十小姐写的那本之外最流行的话本子了,讲的是一个书生得到了一支神笔的故事。” 《书生神笔传》。 这本书的名字已经听张解提过一次了,乔苒难得起了个兴致,将话本子拿来翻了翻。 方秀婷见她感兴趣,便又多说了几句:“这三德书坊的《书生神笔传》虽然不如你那本,不过也挺好看的。”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话本子那么好看呢?只是发现了之后,兜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都送进去了。 乔苒才看了一页,便忍不住开口问方秀婷:“这话本子是说一个书生得到一支神笔,用神笔人生得意的故事?” 大概是老毛病了,才看了第一页,便开始推测之后的走向。案子查多了,便多少有些这样的毛病。 听她这么一问,已经看过《书生神笔传》的方秀婷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乔苒“咦”了一声,看着她:什么叫好像? 方秀婷道:“一开始确实是那落魄书生得了一支神笔,那支神笔自己会画画,还写的一手好字什么的,前几册《书生神笔传》写的都是那书生用神笔画的画,写的字结交了厉害人物,还得了美人的芳心。” 她说前几册?难道后面就变味了? 乔苒在绣凳上坐了下来,等方秀婷继续说下去。 “今日新到的那一册却同先前的不大一样了,”方秀婷说着将那一本新的《书生神笔传》找出来,翻了翻,道,“原先都是书生让神笔画什么神笔便画什么,书生让神笔写什么便写什么,可上一册里说神笔开始不听书生的画了,书生让神笔画山水,那神笔却画人物,书生让神笔写祝寿词,那神笔却写了骂人的话,书生因此还得罪了原先看好他的大人……”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乔苒眼里多了几分兴味,问方秀婷:“然后呢?” “然后就新到的一册了。”方秀婷摊手翻到最新一册的最后一页指给她看,“已经写完了。不过这最后一册看起来怪怪的,上一册不是说神笔开始不听话了吗?这一册却说神笔只是一时失灵,又好了,那书生向大家小姐和看好他的大人赔了礼,最后得了大家小姐的芳心,做了大人的乘龙快婿,自此飞黄腾达了。” “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乔苒听到这里,奇怪道,“如果是按照上一册的走向,不是应该叫书生将占了神笔的好处都吐回来吗?” “是啊!”方秀婷说着,也是一副感慨的样子,“好多人都在追这本话本子,新的一册出来,不少人都在骂这书生是个小偷,偷了神笔的字和画,怎么还能飞黄腾达?不少人因此还去《三德书坊》扔菜叶什么的抗议呢!” 他们去买书时就看到几个人在往《三德书坊》里扔石子骂骂咧咧的。 说到这里,方秀婷撇了撇嘴,道:“这都是看话本子看魔怔了吧,不过是编造的故事而已,结果还有人道想将写那本《书生神笔传》的人找出来,让他重新写一本来。” 乔苒闻言,不由瞥向《书生神笔传》的右下角。 这本书的署名是:贾书生。 假书生?这个笔名再联想他写的《书生神笔传》,总觉写书的人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那就将贾书生找出来,”乔苒道,“书坊的东家应该知道这个贾书生吧!外头都抗议成这样了,不如请他去劝贾书生再写一本。这话本子如此流行,他多写一本不但能叫大家心里舒坦,还能多赚一本书的钱,这书坊东家应该愿意的吧!” 虽然书不是俗物,可开书坊的东家本质上还是个做生意的。 现成的机会摆在这里,乔苒想不出他会拒绝的理由。 “那书坊东家自然是想找那贾书生重新写的,”方秀婷闻言,不由叹了口气,道“不过听说那贾书生封笔不想写了,说写了这几本委实太累了,想要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走走。” 这话本子如此流行,乔苒又数了数手边这一摞的书,已足有七八本之多,嗯,如此看来,这个贾书生确实是赚了好大一笔钱。 足够他去别的地方走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二章 爆竹 闲聊随着红豆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截然而止。 她要做的是查薛怀的死,同坊间的话本子没什么关系。 吃完饭,乔苒在灯下摊开了甄仕远临下值时递给她叫她回来看的老东门堪舆图。 薛怀出事的地方特地用朱砂圈了起来。 是临河的桥上,绕过桥便是一排排的铺子。是以,虽说那里人多,但桥面之上却是死角,薛怀出事时,并没有什么人看到,而且……也没什么人听到。 嗯,那里人多嘈杂,确实有可能没人注意到。 乔苒微微蹙眉,拇指与食指撑开,在堪舆图上比划了一下距离。 这位置是死角,如果当时没有人经过确实看不到,不过听不到……她有些存疑。 当然,人多嘈杂,一些声音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听到的。可按照他们先前的推断,在坠河之前,不管是薛怀还是车夫或者小厮,都是活着的。 人掉下河里,不会大喊救命吗? 难道车夫和小厮都是哑巴不成?这不可能,因为最开始到达出事之地的是甄仕远,以甄仕远的老练,如果这两人是哑巴或者发不出声音,一定会格外备注的。 没有格外备注,就代表这两人能出声。 能出声却没有呼救? 薛怀脑袋挨了一记,又会水,不喊很是正常。可那车夫和小厮呢?就算再怎么不会水,掉入河里也能挣扎着喊两声吧,难道直接沉了不成? 如果直接沉了,似乎就更印证她先前的猜测了。 也许车夫和小厮不是不喊,是不能喊,再鉴于他二人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乔苒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他们两个的死才是谋杀。 也就是说凶手是将这两人压着头按入水中直到溺毙,可这样一来,事情好似又变得不对了起来。 薛怀与车夫同小厮到底是谁先溺水的? 如果薛怀先落入河中,凶手又为什么要将车夫和小厮溺死呢? 如果车夫和小厮是先溺死的,薛怀又为什么之后会落水呢? 一件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因为入水的先后顺序而产生截然不同的两个推测。 再联想到参与其中的那个“铜板”,乔苒放下手中的笔,轻舒了一口气。 纸上谈兵还是不行,看来明天还是要走一走老东门了。 放下笔的乔苒伸手打了个哈欠。 “喵——”的一声,一道白影轻轻巧巧的落在了老东门的堪舆图上。 “小白!”裴卿卿从窗外跳了进来,一把揪住小白抱入怀中,点着它的额头训斥道:“不要乱跑,你影响乔小姐做那个大理寺甄大人布置好的功课了。” 做功课?这说法听的乔苒摇头失笑。 不过这说法虽然新鲜,其实……倒也算不得错。 上峰布置下的任务和学堂子弟要交的作业都是一样的,需得完成。 小白当然听不懂她们的话,只是“喵”了一声,继续舔了舔爪子,而后往乔苒手里蹭了蹭。 这举动看的裴卿卿羡慕不已。 虽然小白平日里总是跟着她,可那是因为她身手最好,是家里唯一一个跑得过它的,等于是自己“强逼”的它。可乔小姐就不一样了,那是小白主动往她身上蹭的,真不知道小白为什么那么喜欢乔小姐。 难道招人喜欢的人也招猫儿的喜欢不成?一想至此,裴卿卿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忧伤,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往铜镜里照了照。 她也挺招人喜欢的吧!每回去买糖糕、莲子糕、桂花糖、核桃酥这些时,那些店家总会多给她一些呢,还总夸她可爱漂亮来着,难道这都是骗她的? 裴卿卿有些疑惑:为什么小白就不蹭着她呢? 小姑娘的忧愁,乔苒并没有注意,她只是低头看向桌上的堪舆图,微微眯起了眼。 堪舆图上落下了两个湿漉漉带着泥水的脚印,想来小白方才是跑到哪里的泥潭里玩耍了一番才跑来找她的。 那几个湿漉漉的猫爪印在堪舆图上分外显眼。 乔苒的目光落在了右上角那个猫爪印之上。 这老东门的堪舆图上大部分都是商铺,被小白盖了一爪子的也是一座商铺。 不过这座商铺却让乔苒有些熟悉,这已经是今晚不知道第几回看到这个名字了。 三德书坊。 这书坊也在老东门附近呢!乔苒盯着三德书坊看了片刻之后,提起手里的朱砂笔,在三德书坊上画了个圈。 明天去老东门走一走,顺便去这个三德书坊看一看。 …… …… 说好了只当一天临时护卫的,可隔日出门时,裴卿卿还是跟了过来。理由是:那个甄大人拨了那个叫平庄的帮你,我不放心,可要替张解看好他不胡来。 乔苒默了一刻,对上裴卿卿紧张的小脸,顿了顿,道:“卿卿啊,你……是不是想吃核桃酥了?” 昨天她一个人在南记那对夫妻那里买了五包核桃酥,惹得好几个官差在嘀咕“怎么今天早早的核桃酥就没了?”云云的。 看着她藏在枕头下的零嘴儿袋,乔苒又看向跳在窗柩上张望的小白,突然觉得带小白回来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 像裴卿卿这样藏零嘴儿迟早惹来耗子,有小白在耗子应当不敢再来了。 裴卿卿扭捏的哼了两声,道:“才不是呢!” 乔苒笑着摇了摇头,顺手抖开手里老东门的堪舆图,指着那堪舆图上几家点心铺子,问她:“那是为了这个?” 裴卿卿点了点头。 还真是诚实的好孩子。 乔苒哭笑不得,不得已还是带着裴卿卿走了。 听说今天能跟着她办案,平庄一早便来了,待她来衙门报完到之后,便催促着她出了衙门。 “听甄大人说咱们去老东门?”平庄激动道,“乔大人,你有事尽管吩咐!” 乔苒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他一番,问他:“你的马呢?” 平庄脸色顿变,忙道:“在家里歇着呢!” 打他的主意可以,打重风的主意不行!就是知道今天要跟着她走,为了让重风那没良心的早早忘记她,他特意没有带上重风。 裴卿卿熟练的摸了一块蜜饯塞入口中:乔小姐好像不止招人喜欢,还招猫儿喜欢,招马喜欢。 一想至此,小姑娘便拧了拧眉,抬头看向比她高上一头的乔苒,认真观察了一番:下巴微尖,脸好似又小了一些。 当然,乔小姐说这不是瘦的,是长到一定年纪,脸上叫作“婴儿肥”的东西就会渐渐没了,她往后也会没有的。 是这样吗?裴卿卿自己捏了自己肉嘟嘟的脸一把,突然生出了几分质疑。 是因为自己脸上的肉比乔小姐多,所以小白和重风才不喜欢她? 果然,猫儿和马是不懂人的美的,她叹了口气,继续塞了一块蜜饯入口中。 …… 没有带重风,三个人竟谁也没有提“叫马车”的事,待一路走到老东门时已经快午时了。 看了看高高的日头,乔苒瞟了一眼一旁舔着唇的裴卿卿,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做事。” 老东门这里的都是小食铺,三个人吃饭她还是请得起的。 裴卿卿闻言嗅了嗅鼻子,当即手一指,指向前方不远处一家蒸汽腾腾的铺子,道:“去那里,好香啊,我已经闻到了。” 是桂花糖水的味道。 她在这种事上的嗅觉无人出其右。 三人走进铺中,这是一家两家铺子打通的小食铺,因还未到午时,铺子里只零零散散几个人。乔苒随手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叫了些吃食,又特意帮裴卿卿叫了两碗桂花糖水,三人便悠悠的吃了起来。 许是还不到最忙的时候,除了掌勺的两个厨子,几个伙计连同小食铺的掌柜便坐在临近门口的桌凳上闲聊。 铺子统共那么大点的地方,是以他们闲聊的话语也一点不落的传入了铺子里正在吃饭的食客耳中。 “早上隔壁卖布的又骂人了!”一个伙计往桌子上倒了些瓜子,抓了一把边嗑边道,“追着那几个顽皮的小童在骂,吵死人了!” “也就他们做的出来,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作甚?”掌柜闻言似是对此很是不屑,“不听话给一把糖不就好了?仔细骂了小童引来大人对骂,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在小食铺掌柜眼里显然天大地大,不如生意最大,是以比起同那几个顽皮小童追究,他倒宁愿给把糖息事宁人。 一个伙计对此却有些担忧:“那些小童先时十天半个月来捣乱一回,后来掌柜给了糖便四五天来一回,最近已经变得一两天了,再这样下去,不是叫那些小童生了贪念天天来要糖吃?” 糖不值钱,可这不是一把两把糖的事。孩子未必懂那些道理,很多时候都是遵循本能行事,而人的贪欲便是这世上最无法控制的事情之一了。 小食铺掌柜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随后,他得意道:“你们没觉得那些小童这两日都不怎么来了吗?” 这话一出,顿时叫几个伙计不由对视了一眼,而后不解的问掌柜这是为什么。 小食铺掌柜笑道:“糖吃多了牙疼,自是不来要糖了。”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至于牙疼,疼的又不是他,同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早说了不要同孩子一般见识了。”那一脸憨态的小食铺掌柜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看似憨厚实则精明。 正在吃桂花糖水的裴卿卿抱着糖水碗的手也在此时突然一顿,她歪头沉思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放下手里的糖水,掏出怀里的小铜镜龇牙照了照,而后放心的拍了拍胸膛,继续拿起糖水吃了起来。 对面正吃饭的平庄夹菜的手一顿,他自是看到了她照镜子的全过程,默了默,不由道:“那掌柜该庆幸那几个孩子里没有……她这样的。” 这牙口也太好了。 掌柜的精明要是落在这个丫头身上,非赔到裤衩都没了不可。 不过显然,裴卿卿这样天赋异禀的只是个意外。 那边闲聊还在继续。 “前几日因为小童点了他家存的过年放的爆竹,险些同那些小童家的大人打起来。”一个伙计又说了起来,“不过那日卖布的没有将小童抓了个正着,被大人骂了。今日听那卖布的话里的意思是抓了个人赃俱获,小童正在点爆竹时被抓住了。” “我说这就是那些大人不对了,爆竹这种东西怎么能放小童去乱点,仔细走火炸到身上。”掌柜摇了摇头,哼了两声,道,“那日三德书坊的东家不就恰巧经过时被爆竹炸伤了手?看着血肉模糊的,怪吓人的。” “到底是开书坊的斯文人,”一个伙计接着说道,“连治手的药钱都未问那几家大人追要,气的卖布的直骂那书坊东家是个傻子。” “赵东家人一向不错的,”掌柜一把瓜子磕完,又抓了一把拿在手里,道,“只可惜这两日似乎不大顺,先是被小童乱点的爆竹炸伤了手,而后书坊又招来外人乱扔东西,也亏得他和气没有告到官府,换我早去长安府衙那里要求做主了!” “外人去书坊扔东西好似是因为一本话本子没有顺着他们的心意写,”伙计摇头叹道,“听说那本话本子在坊间还挺流行的。不过,我说这些人也正是的,话本子的问题就去找写话本子的算账啊,找书坊做什么?” “这还不是因为赵东家人实诚,就是不肯透露写话本子的是哪个,结果累的自己书坊被人生事。”掌柜说罢这些事情,便感慨着得出了结论,“可见这好人不能乱做,不然啊……” “掌柜!” 正聊的兴头上,一道女子的声音突然在此时响了起来。 掌柜连同正说的高兴的伙计停下了口中的闲聊,循声望了过去。 东北角那一桌上那个穿着官袍的女子站了起来。 他们对这一桌人印象很深,不仅是因为这一桌人不论男女都生的极其好看,还因为这一桌人,两个大人和一个半大的孩子却点了五六人份量的吃食,他们劝说要不要想想什么的之时,那几人却道没事。 眼下望去,那一桌饭食确实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看来,这三人的胃口是真的大啊! 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个结论的掌柜连同伙计对视了一眼,而后脸上堆满了笑容,起身向他们走去,边走边问:“这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像这种大胃口的客人最好天天来,他们做吃食生意的最欢迎这样的客人了。 也不知这位女官大人突然叫他是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添菜? 一想到这个可能,掌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不过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那女孩子开口问他:“你们口中那卖布的爆竹被点是哪一日什么时候的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三章 问话 原来不是要添菜。掌柜脸上笑容淡了几分,闻言想了想,还是认真的回道:“就是前两日的事。那天下了大雪,有个国子监的学生坐的马车在桥头翻到河里去了,救上来的时候还有气,送医途中却不行了。” 一旁一个伙计所谓目光在乔苒身上那身官袍上游移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对掌柜说道:“这大人身上的官袍有些眼熟,瞧着同那一日过来的那个大人有些像呢!” 当然穿官袍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而且官职不同,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不过官袍的底色之流还是看的出似乎是出自一个衙门的。 这句话是在提醒掌柜这位突然开口发问的女官大人的身份。 掌柜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闻言恍然,道:“这位大人也是同那日来的大人一样,自大理寺来的?” 大理寺啊!这衙门是做什么的,整个京城,不,是整个天下大概也鲜少有人不知道的吧! 所以,这个饭量不小的大人是为了查案子来的?查的还是那日落水的案子? 掌柜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这件事应该牵扯不到自己头上,便挤了个笑容,笑眯眯的又继续说了下去,他道:“说起来也是怪那日几个顽皮的小童,爆竹声那么响,连呼救声都不曾听到,不然,早一点听到下去救人说不准人都不用死了。” 当然,现在人都凉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女孩子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他:“你们方才说的卖布的那个,就是那边开布店的?” “是啊,就是隔壁隔了两家铺子的那个。”掌柜指了指外头,一双眼睛仍然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子。 这位女官大人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落个水还要追责吗? 话说回来,放爆竹应该不用关大牢吧! 女孩子点了点头,笑着道了声谢,而后指着桌上两只空空荡荡吃的干净的糖水碗,道:“再来两碗糖水吧!” 一旁的平庄抬起头来,跟着说道:“再加碗饭,我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有些饿。” 这饭量简直太叫人喜欢了。 掌柜和伙计高兴的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大抵是见她总打听布店的事,便又将那卖布的事情说了一些。 “我们这条街上些开铺子的也只有他会同那几个小童计较……” “要我说他家铺子里的布是真的不错,价格也公道,偏除了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老主顾,根本没有人去买……” “这人性子吧,有些犟,半大的小事偏揪着不放,大人,你说这等人谁会喜欢?” “就是因为这样,他那铺子的生意一直冷的很,真要计较起来都是亏的……” “也多亏祖上给他留了两个铺子,收了租钱,填了布庄的亏空勉强度日……” …… 嘴皮子麻利的掌柜和伙计三言两语间倒是将那卖布的形容的详细了不少。 “如此说来,倒是个较真的人。”乔苒想了想,总结道。 “是啊,所以便知道他人不坏,我等也不愿同他多走动。”掌柜说着啧啧了两声,感慨了起来,“就怕说着说着被他揪着一处说个不停,叫人头都大了。” 闲聊本是为了放松,偏他较真,那还叫什么闲聊? “说起来,这一条街上开铺子的,除了赵东家那等同谁都好说话的斯文人之外,也没有能同他说上几句的了。”掌柜感慨着又道了一句。 只是这话,一旁的伙计却有些不认同,他道:“昨日我还看到赵东家和卖布的闹不愉快呢!” 这话叫掌柜听了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还有这等事?我怎的不知道?” 这条街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吗? 若是吵架了,这街上都是人,总会听人说的,况且那卖布的人缘又不大行,这等人大家在背后说起来都不消顾忌什么的。 伙计却挠了挠头,改了口:“其实也没吵起来,不过我看到昨日赵东家从那布庄铺子里出来,看脸色似是不大好呢!” 赵东家和卖布的啊! 掌柜听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手,了然道:“定是为了爆竹炸伤手的事,赵东家是个和善人,最不喜欢同人争执了,那日都说了算了,可那卖布的却不是这等人,看他这几日盯着找那几个小童的麻烦,便知多半是想让赵东家出面教训那个小童。” 说到这里,掌柜便忍不住摇头:“他也真是好意思,这么大年纪了,盯着找几个小童的不是,亏他好意思。” 小童顽皮,总也是孩子,难道要像对待大人一样,盯着将小童送到衙门里去挨板子再关到大牢里去不成? 这人总这样,活的累不累啊!掌柜感慨不已。 临近午时,食客渐渐多了起来,掌柜朝乔苒抬了抬手,带着伙计去招呼食客了。 乔苒没有再叫住掌柜追问,而是看向同桌那两个摸着肚子一脸满足的裴卿卿和平庄,问他们:“吃饱了吗?吃饱我们便走了。” 平庄和裴卿卿点了点头。 乔小姐(乔大人)为人还是很大方的。 尤其平庄,对此感慨颇深:他跟在她背后办事的时候比较多,偶有几次跟着甄大人出去办事之后便更能体会到跟着乔大人的好了。 不仅如九叔说的能学到东西,而且一般跟在她后头看到的都是难得一见的情形,简直叫他有种二十多年白活了的感觉。 难怪私底下大家都在说什么案子让乔大人一碰,这案子多半不会简单了。 吃饱喝足的三人走出了小食铺,在门外站了站,裴卿卿问她:“乔小姐,我们是去看那卖布的吗?” 方才乔小姐问了好多关于卖布的事情,大概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而那布庄就隔了两个铺子,所以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那布庄铺子了。 布庄铺子外头挂的幡旗脏兮兮的被人扯到了一旁,铺子前一个人都没有,同这条街上别的铺子的热闹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瞧着就不是个生意好的。 乔苒微微眯起眼看了片刻之后,转了方向,指向前头,道:“先去三德书坊看看吧!” 也对,听那掌柜说三德书坊的东家是个老好人,为人和善,先找他去也好,起码问起话来方便一点。平庄深以为然,忙走到两个女孩子前面帮忙在前头开道。 一行人走的并不快,悠悠的,顺带吃饱了消消食。 走了一段路,裴卿卿拉了拉乔苒的手。 乔苒低头看她。 小姑娘想了想踮起脚跟她咬耳朵:“还可以顺便问问东家那个贾书生是谁,好叫他重新将那话本子写一写。” 昨日方秀婷说的《书生神笔传》可叫大家气坏了,怎么能偷了人的东西还能娶得大小姐,过上好日子呢? 这实在太过分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乔苒伸手揉了揉她头上的团子,倒是没有反驳。若是可以,她倒是也想看到另外一个版本的《书生神笔传》。 而坊间的反应也是一样的,听说这新出的一册出来之后,反而叫上一册的话本子卖了不少。 当然,因此又赚了一大笔的还是这个既被人扔了烂菜叶又卖了不少话本子的三德书坊了。 三人在三德书坊前停了下来。 三德书坊到了。 …… 午时是食肆热闹的时候却不是书坊的,书坊里自然没几个人。 乔苒带着人走了进去,只看到两三个书生在挑书,听到门外有人走进来,便本能的往这里看了一眼,而后目光在乔苒身上顿了顿,便放下手里的书,相继离开了。 比起小食铺老板的糊涂,这几个书生自然是看得出乔苒身上的官袍的。 大理寺的官员来此,还是不要多逗留的好。 这世间有人喜欢看热闹,就有人不喜欢管闲事。 待几个书生离开之后,这书坊里除了他们之外,便只有坐在一旁桌后的那个吊着胳膊的赵东家了。 乔苒看向那个掌柜口中的老好人——三德书坊的赵东家。 三十来岁的年纪,没有续须,身体瞧着有些文弱,五官端正,看起来倒是个亲和的人。 赵东家也在此时抬起了头,目光在触到乔苒身上的官袍时同样愣了一愣,而后忙起身绕过桌子向他们走来。 走至近前,那个赵东家吊着胳膊朝她单手抬了抬,道:“这位大人,来我三德书坊可是有事?” 乔苒低头看向脚下的菜叶,便点了点菜叶,问他:“有人闹事,怎么不报官?” 赵东家闻言不由苦笑了两声,回道:“有些时候话本子不照着大家的想法走,大家不免愤怒,人之常情而已。” “是吗?”乔苒笑了笑,又问他,“那个贾书生是谁?” 这话一出,站在她身旁的裴卿卿和平庄两人皆忍不住去看她。 不是办案吗?一来就问这种与案子无关的废话真的可以吗? 裴卿卿小脸也是明显的惊了一惊,不过随即便转为了欢喜:她也没想到乔小姐居然这么看重她的要求,一想至此,心里便忍不住高兴。 赵东家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白,顿了顿之后,他摇头道:“这位大人大概是不懂我们做这行的规矩,贾书生是哪个我们书坊是不能透露的。这是规矩,不能打破的。” 他说着又指向一旁被扫做一堆的菜叶、饭团、石头等物,道:“我这里只是书坊,都有人跑来生事,若是叫人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我怕他恐有性命之忧。” 乔苒“哦”了一声,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堆乱七八糟扔进来的杂物,道:“赵东家,你倒是挺护着贾书生的。怕他有性命之忧,便不担心自己会不会遭人报复?石头什么的可不长眼。” 赵东家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道:“我这书坊虽然不大,家财也非万贯,却也是同那些在我书坊写书的签了契书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不可为之事,还请大人见谅。” 见谅? “好说!”女孩子闻言笑了笑,语气十分和善,她伸手摸向腰间,解下腰间的牌子举到他面前,“我当然是能见谅的,不过它似乎不可以。” 又来了!平庄见状忍不住暗道了一句。 这一招好用,她也不能一直用啊! 这样欺负人真的好吗? 果然,在看到那块“如朕亲临”之后,赵东家当即便变了脸色。 不过,还不待他说什么,女孩子便举着牌子开口了:“天地君亲师,天子面前,契书什么的也是可以通融一二的,赵东家,你说呢?” 赵东家看着她,眉头紧拧,抿唇不语。 女孩子笑了笑,又道:“不然,我以大不敬之罪请赵东家去大理寺坐坐?”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平庄已经有些不忍直视的偏过脸去了: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万一这姓赵的还不听话,到时候她一定会把这人弄回大理寺的。当然,这种粗活她自己一般不做,会让他来做。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总觉得他们现在的举动有些像欺负人的恶霸一般。 放了狠话之后,女孩子又轻咳一声,笑了起来:“赵东家,你遵循契书遵循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了,着实犯不着为一个名字遮掩到这个地步,是也不是?” 打个棒子再给个甜枣。 赵东家沉默了一刻之后,缓缓开口了:“贾书生是王林翰。” 乔苒道:“这个叫王林翰的人家住哪里,是做什么的?” 赵东家抬头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牌子往他面前伸过去几分提醒他。 看了眼那块“如朕亲临”的牌子,赵东家再次开口了:“就是街头那家布庄铺子的掌柜。” 这话一出,书坊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偷偷打开荷包偷拿蜜饯的裴卿卿和拿手遮脸不好意思的平庄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里满是惊愕之色。 不会吧!居然是那个布庄铺子的掌柜? 这么巧吗? 不,不是巧合。 女孩子脸上并没有如他们一样露出惊愕之色,闻言只略一沉思之后便再次开口问了起来:“哪个林翰?” 这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怪却又总在之后发现她实则另有深意。 平庄听到很认真。 赵东家愣了愣,回道:“就是翰林那两个字。” “哦?”女孩子闻言似是有些惊讶,她道,“听名字倒有几分雅致,似是读过不少书的。” 都说到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蛮的?赵东家苦笑了一声,再次开口了:“他确实读了几年书,后来考试屡试不中,便承了祖业的布庄。这位大人,你问王林翰做什么?也是要他改书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四章 有关 乔苒瞥了眼眨着眼睛激动看着她的裴卿卿,顿了顿,随手便将手边一册《书生神笔传》拿了起来,翻了翻之后,她道:“那为何新的一册会同上一册有如此大的差别?” 赵东家苦笑了一声,道:“我只是个书坊的东家,他要怎么写,我也不能插手啊!” 因为签了契书,倒是讲道义! 乔苒笑了笑,目光又落到了他吊着的胳膊上,开口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赵东家低头看了眼自己吊着的胳膊,那张本就苦笑着的脸愈发苦涩了:“被爆竹炸伤了。” 被爆竹伤到手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欲多提。 不过对面这个年轻的女官不知是没有眼力见还是不懂人情世故,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个不停。 “什么时候炸伤的?” 赵东家道:“前几日。” “前几日到底是哪一日?” “就是……天下大雪,有马车滑出桥头翻入河里的那一日,你们大理寺有个年长些的官员那一日也来了。”赵东家耐着性子回答着。 他口中年长的官员显然指的是甄仕远,却没有提起姓氏,瞧着也不像是知道甄仕远就是大理寺卿的样子,那么可以说此前这个赵东家是不知道大理寺卿甄仕远这个人的。 当然,也没有哪条大楚律法规定一个书坊东家必须知道大理寺卿是谁,长什么样子的。 乔苒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的念头,很快便将这些琐碎杂乱的消息汇成了一个结论:这赵东家那天出事时应该也在现场,因为他形容甄仕远用了“年长”二字,显然是亲眼见了,却并不知甄仕远的身份。 不过见是见了,却应当并没有走近,否则若是真正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听那些官差称呼至少能说出个姓氏或者别的什么。 在赵东家眼里,面前的女孩子只是转了转眼珠,似是想了一下,很快便又继续追问了起来。 “你这手怎么炸伤的?” “被爆竹弄伤的。” “哪里的爆竹?” “……王林翰那里的。”赵东家迟疑了一下,再次答道。 这一次,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警惕之色。 她……应该不是为了改话本子而来的吧! “王林翰的爆竹怎么把你炸伤的?”果不其然,女孩子接着问了起来。 赵东家沉默了一刻,道:“我们这大街上有几个小童时常顽皮闹腾,那一日就是小童点了爆竹,不小心误伤的我。” “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受伤?”女孩子顿了顿,接着问道。 赵东家摇头:“没有了。” “可有人看到你被爆竹炸伤?” 赵东家抬头看向她,眼里的探究和警惕之色愈发明显。 半晌过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既然没有,便是说小童点爆竹将你炸伤这件事便不好说,或许是你自己将爆竹点了的也说不定。”女孩子悠悠地说道。 赵东家闻言脸色微僵,本能的开口辩驳:“大人,我又不是小童,去点爆竹作甚?” 乔苒道:“那爆竹是王林翰的,事发时无人看到,可见那爆竹没有放在门口大庭广众之下,而是放在自家铺子的后院。自家的后院,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进的,听说你同王林翰关系不错……” “也不过是签了契书而已。”赵东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看向女孩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平心而论,面前这个女孩子生的很好看,即便穿着一身严肃工整又老气的官袍,也难掩清丽。 人看到好看的人和事总是会多几分耐心的,更何况原本他脾气就不错。 可便是如此,面对女孩子如此咄咄逼人的追问,他还是无端的生出一股烦躁感。 “我们不算熟悉。”赵东家道,“那日过去也不过是商量《书生神笔传》新交上来的书稿罢了。” 因为商量交书稿,所以他人当时就在王林翰家,被误伤不是很正常的事? “契书呢?”女孩子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只是突然问道。 赵东家愣了一愣,冷着脸转身走向里间,不多时就将一封契书带了出来,而后递到她面前道:“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乔苒接过契书扫了一眼,目光在契书一角的“王林翰”三个字上顿了顿,而后将契书交到身后的平庄手中,道:“收起来。” 赵东家见状,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老实说,就是脾气再好的人,被这样不依不饶的问也有些恼火了。 眼看他眉间不郁之色越发明显,就连一旁的裴卿卿和平庄都不由紧张了起来,若不是看他还吊着胳膊,真怕他会动手。 “你认识薛怀吗?”女孩子顿了顿,再次开口了。 赵东家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意识到了什么正想开口时却猛地撞上了女孩子望来的眼神。 清亮的瞳子中透着几分看透世情的了然。 “看来认识。”女孩子漫不经心的给了结论。 那一瞬仿佛被一下子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他脚下一软,眼看人就要倒下去,却及时的被那个官差扶住了。 待到站定,再看向面色依旧平静的女孩子时,他下意识的伸手在额头上拭了一下,而后便察觉到了自己满头的汗水。 这并不是在大理寺,只是在他的三德书坊里,看似随便问问,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叫人惊出了一声的冷汗。 此时,他在看向女孩子的眼神已由先前的探究转为惊恐。 惊恐和警惕充斥了他的全身。 难怪有人道那种年纪轻轻便独当一面的多半不是什么善茬,因着这种人是不可能靠资历熬上那个位子的。 女孩子笑了笑,还是那么温和危害,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 “他的马车翻入河水之中,你和王林翰却在铺子里放爆竹,既然认识,此举是不是说不过去,莫非是你们害得他……” “不是,我没有!”赵东家本能的扬声打断了她的话。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他抬头,对上的却是女孩子似笑非笑的脸,就连跟她一起来的那两个都是一脸震惊之色。 旁观者清的听客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他这个局中人了。 “是没有放爆竹还是没有害人?”女孩子却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接着问道。 赵东家彻底瘫软了下来。 明明是大冬天,他背后却已经被汗浸湿了。 “没……没有放爆竹,也没有害人。”赵东家不再去看女孩子的眼睛,垂下眼睑,看着地面,喃喃道,“都没有,大人。”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薛怀?” “我这里是书坊,他会来我这里买书,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了她口中的措辞是“你们”的赵东家顿了顿,又接着看着地面,语调平平的说着,“我不知道薛怀认识不认识王林翰,都是一条街上的,他又经常来,兴许认识兴许不认识,我也不知道。” 一旁的裴卿卿听至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跟背书似的。” 乔苒闻言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头上的两个团子,没有说话。 确实跟背书似的,从方才开始赵东家就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回话了,这样看着地面回答的话看来不能信。 乔苒摩挲了一番手里的腰牌,收了起来,没有再举着腰牌让他回话。 这个时候,便是举着腰牌,恐怕这赵东家也不会说实话了。 “那叨扰东家了,”乔苒说着拉起裴卿卿的手向门外走去,“我们去会会那个卖布的王林翰吧!” 眼看那东家松了口气,支着胳膊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临出门时,乔苒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他:“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东家才放松的神情顿时一紧,而后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道:“大人你问吧!” “听说你那《书生神笔传》上一册同新出的这一册之间隔了快半年了,因着此前每每二三月一本,这一本拖得这么久是为什么?” 赵东家愣了愣,道:“这个大人要问王林翰了,写书的不是我。他若是拖,我也奈何不了他。” 乔苒闻言点头轻笑了一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书生神笔传》最后一册出来的好巧,都拖了这么久了,早一点晚一点也无妨了,偏偏拖到同薛怀从大理寺大牢放出来一个时候。” 赵东家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不过察觉到她在看他时,忙低下了头,不与她对视。 这鹌鹑一样的举动看的裴卿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这还不如直接说了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心虚了。 “你不要多想,”女孩子笑着踏出了大门,而后回头道了一句,“我就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一旁旁观了整个事情经过的平庄挠了挠头。 这随便可真是吓死人了。 难怪古人说“言语可以杀人”,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不过,原本还看不明白这事情之间有什么关系,现在倒是因着旁观了一番乔大人的问讯,似乎隐隐约约能有些眉目了。 当然,他只是“隐隐约约”有些眉目,看那赵东家的样子可不像“有些眉目”的样子。 临离开时,平庄也不忘回头看一眼赵东家。 看他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样子还真是怪可怜的,不过,遇上乔大人这样的,还是痛快招了吧!左右,她想知道的迟早都是能套出话来的。 平庄摇了摇头,离开了。 待到三人离开之后,赵东家这才双腿一软,再次瘫软在了地上。 她……是都知道了吗? 先前还以为她是在诈自己,可临走时那一句话却让他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书生神笔传》最后一册出来的委实太巧了,巧到薛怀一出来,这最后一册就出来了。 原来在他们看来毫无意外的结果,在大理寺的大人们眼里却是漏洞百出? 赵东家苦笑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胳膊,叹了口气。 …… “乔小姐,所以,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裴卿卿实在耐不住好奇,待离开三德书坊一段路之后,便左右探了探小脑袋,看没有外人,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对着她都能想问就问的样子看的平庄羡慕不已。不仅是羡慕小孩子便是犯了错事,说了不该说的话,乔大人不会计较,更羡慕这古怪鬼机灵的小孩子其实是很得乔大人喜欢的。 这孩子能在她面前想问就问可不仅仅是因着乔大人会因为年纪让着她,而是更清楚乔大人宠着喜欢自己,才敢这么发问的。 换了他,还是不敢的,想到方才那个书坊东家被吓成那个样子,真是想想便叫人害怕。 “我怀疑写最后一册《书生神笔传》的跟前头那些的不是一个人。”乔苒说道。 对着裴卿卿,她没有绕圈子。 裴卿卿眨了下眼睛看着她:“不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换人……啊,我知道了,乔小姐,你该不会怀疑前头的是薛怀写的,最后一册换人写了?” 这种鬼机灵孩子还都挺聪明的。平庄别过头去,听一旁女孩子出声解释了起来。 声音柔和,却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能力一般。叫人跟着她,不会生出不安来。 看来,还是九叔眼光好。 “薛怀当时被关在大牢里,就连出狱的日子都不可估量。”女孩子说着点了点小姑娘额头,笑道,“那《书生神笔传》卖的那么好,如果坊间催促的急,薛怀又不知道能不能出来,东家找人代笔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裴卿卿听罢“哦”了一声,小脸严肃的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却又再次拧起了眉心,她道:“可是那契书上不是薛怀的名字。” 她没有忘记乔小姐方才特地让这个平庄收走的契书。 “不错。”乔苒闻言倒是点了点头,而后却道,“上面不是薛怀的名字,不过契书这种东西可以造假也可以重新写一份,况且,薛怀的情况有些特别。” 薛怀手里藏着各式各样被打造成纯金的物件却不外漏,很显然他是要带着这些金子去做某一件事,而且这件事不想被外人知晓。 再想到他同薛家的关系,如果在外头赚了大笔的钱财,想要瞒着薛家,甚至自己不出面签订契书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即便东家拿出了契书,也不能证明什么。 这《书生神笔传》出来的时机巧合,以及前后两册内容大相径庭,还有那一日莫名其妙的爆竹声,由不得她不怀疑这两人会不会同薛怀的死有什么关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五章 凶手 当然,有没有特别的关系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乔苒站在布庄门口,看着门可罗雀的门前,再看看两旁店铺人都快溢出来的热闹,越发觉得这布庄杵在其中有些不伦不类。 在门口站了一刻,她迈步走了进去。 才迈进去,便吃了一嘴的灰。 半空中满是尘土,裴卿卿皱着眉头用手在鼻间奋力的扇着。 乔苒也扇了扇,目光落到正对门空空荡荡的桌椅之上,开口喊了一声:“有人吗?” “等着!”一声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之后,有人自里间摔开门帘走了出来。 乍一见这人,乔苒双瞳便不由暗了暗。 原先听“王林翰”这个名字以为是个身形文弱读书人模样的人,譬如同方才见过的书坊东家那等的,没想到真正见了,这人却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身量虽然不高,甚至还可以说是矮小,人却壮实,大冬天的穿着一件短衫,隐隐可见臂膀上似要挤出来的肌肉。 这可不像个普通的布庄掌柜。 乔苒打量了他一番之后,开口了:“王林翰。” 那掌柜沉着一张脸不耐烦的抬头望来,目光在触到乔苒身上的官袍时顿了顿,而后毫不客气的开口问道:“大理寺的人来我这布庄做什么?” 他开口便点明了她的身份,显然是不欲废话。 这样也好,乔苒心说着也开口说明了来意:“我来问问薛怀的事。” 听到这句话,王林翰脸色一怔,默了默之后,转过头去,道:“我不认识什么薛怀的。” 就知道他不会承认的。 “可方才三德书坊的东家却不是这么说的,”女孩子闻言只笑了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上下打量着再次开口了,“他道你们两熟得很。” 裴卿卿和平庄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乔苒一眼。 那东家可没那么说过,乔小姐(乔大人)又诓人了。 “笑话!”这话一出,王林翰立即冷笑了一声,不复方才的三缄其口,冷声道,“我跟薛怀再熟能熟的过他们?” 乔苒挑了挑眉,对王林翰的“配合”很是满意。 顿了顿,她又道:“他已经把话本子的事告诉我们了……” “那也同我没什么关系!”王林翰听到她说“话本子的事已经被告知”之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将桌后的凳子抬脚勾了出来,而后坐在椅子上冷笑着看着他们。 “前头几本话本子是姓薛的写的不假,之后他不是被你们大理寺抓进牢里去了么?坊间等的急了,姓赵的自己请我让我帮忙写的,这同我有什么关系?”王林翰说道。 乔苒看了他一眼,手伸到平庄面前,平庄愣了一愣,连忙将契书从怀里拿了出来,交到她的手上。 乔苒接过契书抖了开来,而后指向契书上的名字,问他:“那为何这里写的是你的名字?” 大楚律法对于税这一途上还算是完善的,书坊找人写话本子,卖话本子挣的钱也属于要交的范围之内。 如果是一本两本卖的不好的话本子倒也罢了,似《书生神笔传》这样卖的这么的好的,长安府衙一定不会遗漏,提早拿了备录的。 也就是说,她觉得赵东家会拿一张假契书诳她的可能性极小,毕竟这是走一趟长安府衙就能验明的事。 只是契书上是王林翰的名字,收钱的却未必真的是王林翰,有些人私底下有自己的盘算,那是查不到的。 所以只能从他们口中将话套出来。 虽然对于薛怀为什么会找人代签她已经有了猜测,却还差王林翰的亲口承认。 果不其然,这个问题一出,王林翰便不屑的哼了一声开口了:“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怕怀国公府的人发现罢了。他不是一直如此吗?对着薛家的人跟做贼似的。” 有了王林翰的承认,乔苒笑了笑,顿了顿又道:“坊间对你写的最后一册并不满意,可见你写的并不好,薛怀自牢里出来之后怕是一出来就会来找你和赵东家,结果却知晓你二人自己写了新的一册,他怕是因此不满而与你们生了嫌隙。” 王林翰听她如此说来,脸色一僵,却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要找也是找那姓赵的,整件事都是他从中穿线,跟我没什么关系。” 乔苒嗯了一声,神情却不置可否,只顿了顿,再次开口问他:“那一日你们没有发生争执吗?” “这算什么争执,不过是吵架而已。”王林翰有些不耐烦的挥着手,似是想把面前这个女孩子赶出去。 这话一出,他并没有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直到看到那女孩子身边两个人震惊的眼神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向众人,不解的问道,“做什么看着我?” 那女孩子笑了笑,手一伸,指向外头那座桥的方向,道:“薛怀从怀国公府来你这里,按理说是先到桥那里,而后绕过来走到这条街上见到你和那个东家,之后要离开应该从另一侧离开,可为什么他们是在桥上出的事?” 王林翰脸色微变。 也就是说路径和事情发生的前后不对。 薛怀这个案子里,不少都是事情的先后顺序整理之后发现有问题的。 这也是其中一个。 方才王林翰脱口而出“吵架而已”可见那日已经见过薛怀了,所以,薛怀自怀国公府过来,经过桥面,结果地上打滑落入河中,这个说法并不成立。 要么便是薛怀见了他二人去而复返,要么便是在经过桥面之前,薛怀便已经见过王林翰和那书坊的东家了。 两种推测,她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若要让人记起很久以前的事或许有些困难,可薛怀出事那天大理寺很快就到了,当时却并没有人之处见过薛怀。 这条街上那么多人,道路狭窄,多是走路的,薛怀坐马车经过,有人看到定会提的,可事实是根本没有人提这一茬。 “你那一日是在哪里见的薛怀?”乔苒斟酌了一下,再次开口问了起来。 王林翰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他回道:“前头那条大街上的茶馆。薛怀那个人警惕的很,怕经常出入我们这里会被薛家的人发现,每一次谈话本子的事便同我们约在茶馆。” 乔苒记起来的路上确实在前头大街上看到过一家茶馆,便点了点头,道:“过后我会带人去核实。” 不过,薛怀对薛家的警惕是不是太过了?想到薛怀的举动,乔苒有些费解。 不过眼下,这件事暂时同案子没什么关系,王林翰也在此时再次开口了。他道:“我骗你们作甚?他那话本子卖的好,赚了大钱,都是他和那姓赵的拿了大头,我只拿了个添头。” “所以,你因此嫉恨对薛怀动了手?”乔苒再一次开口说道。 至于薛怀是因为额头上那个伤而死的事她并没有透露。 “没有,也就推了他一下。”王林翰满不在乎的说道,“前面几本也就算了,这最后一册是我写的,他一边骂我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一边道最后一册的钱他和姓赵的要拿大头,这我怎么能答应?愤怒之下便推了他一把。” 他说着神情里还有些愤愤不平,似是对当时的事分外不满,却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开口之后众人微变的脸色。 推了一把……乔苒沉默了一刻,问王林翰:“你推他之后,他伤到了哪里?” 王林翰想了想,指向额头处,道:“就这里吧!” 裴卿卿听到这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比起好些事情不知道的平庄,她昨日跟了乔小姐一路,知道的自然不少。 她可没有忘记乔小姐说过的话:薛怀的死因好似就是额头上的那个伤。如此……案子破了? 原来眼前这个就是凶手啊!裴卿卿这般想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眼王林翰。 凶手就在眼前哦,而且还是不打自招自己爆出的凶手呢! 这样的眼神看的王林翰忍不住皱眉,寒着一张脸看向裴卿卿,怒吼道:“看什么?” 看凶手啊!裴卿卿吐了吐舌头,别过脸看乔苒了。 还是乔小姐好,又好看又不怕别人看,看了还不会生气。 不过乔小姐看着也是难得一脸愕然的样子,看样子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凶手自己招了。 乔苒沉默了一刻,看向面前这个不打自招的凶手顿了顿之后,再次开口问了起来:“之后那薛怀就走了?” “是啊,他指着我放言要我好看,所以走了。”说到这里,王林翰忍不住催促她,“之后我便不清楚了,大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乔苒摇了摇头,瞥了眼一旁的平庄,道,“带走吧!” 人证物证俱在,且还有他的亲口印证,这件事应该做不得假了。 王林翰大惊失色,不过在平庄和裴卿卿的武力压制之下几乎没有怎么挣扎便被压制住了。 那一身似要撕裂衣袍的肌肉只是蛮力,碰上真正会打的还是走不了一个回合的。 带着王林翰回到大理寺时已经是快下值的时候了。 进屋的时候,甄仕远正坐在桌后抱着小花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看到她突然自门口走了进来,手下本能的一个用力,小花吃痛的“喵”了一声,给了甄仕远一爪子跳到地上跑了。 甄仕远捂着手上被抓出的印子暗道了几句“玩猫丧志”之后,蹙眉看向乔苒:“案子有进展了?” 还没到下值的时候便回来了,可见是有了发现,不然的话,她应当是掐着点回来的。 乔苒点了点头,自己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甄仕远又道:“平庄和那个叫裴卿卿的丫头呢?” 怎么没看到早上跟在她身后的两个? 乔苒道:“裴卿卿去饭堂等核桃酥了,平庄把王林翰押去大牢了。” “王林翰又是谁?”甄仕远奇道。 出去办案子办一趟还带回一个人来? “凶手。”两个字脱口而出。 还不待看甄仕远的脸上,乔苒将茶杯放下,再次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下肚之后再次开口说道,“就是给薛怀额头上那一记的真正凶手。” 什么?甄仕远闻言大惊之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绕过桌角走过来,激动道:“你说什么?” 乔苒看了他一眼,摊手:“就是凶手啊!薛怀额头上的伤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说话的功夫甄仕远已经回过神来了,闻言忍不住上前一步,问她:“当真?” 话说回来她今天是去老东门走访的吧!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她是怎么找出的凶手,可有什么证据? 乔苒点了点头,道:“当真,他自己说的,算是亲口承认吧!” 亲口承认……还在念叨着证据的甄仕远仿佛一下子被噎住了一般,顿了顿之后,才神情古怪的看向她道:“亲口承认啊……那挺好的。”还真的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证据了。 乔苒也没有让甄仕远失望,几杯茶水下肚之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得知是王林翰自己说的“自己推了薛怀一下”之后,甄仕远也沉默了下来,顿了顿之后,才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奇之色。 “你这案子……办的也委实太容易了吧!” 还能这样?凶手自己将自己是凶手的口供说了出来?怎么什么好事都叫她碰上了呢? 乔苒也有些无奈:这种凶手自爆的事她也是第一次见。 可见案子办的多了,什么样的凶手都能见到,像这种傻气自爆的自然也有。 “不过他这般自爆显然是根本不知道薛怀是死于那一下,如此的话,倒算是过失杀人,罪不至死。”凶手既然已经找到了,对于他将会面对的何等刑罚甄仕远已经开始考虑起来了。 以往总说她是凭本事查的案,这次还真是凭运气了。 甄仕远还是松了口气:没有案子堆积,多解决一件案子对大理寺而言总是一件好事。 不过,还不待他笑出来,女孩子却再次开口了:“薛怀的死是解决了,可那车夫和小厮的死有问题。” 甄仕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车夫和小厮还有问题? 心里虽说不满愤懑,不过他还是知道女孩子不是张口就来信口雌黄之人,于是便开口问道:“你为何如此说来?” “事发的地方虽是死角,众人看不到,可却也没有任何人听到呼救声。”乔苒说道,“当然,这有可能是个巧合,譬如大家在忙,或者耳朵都不大敏锐之类的。” 这个巧合听的甄仕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女孩子见状只笑了笑,而后继续说道:“不过相比起大家耳朵都不大好的理由,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当时有人点了王林翰家的爆竹,爆竹声大且嘈杂,在那等情况下,大家听不到呼救是不是就情有可原了?” 所以,大家听不到变得情有可原,而那个早不点晚不点偏偏那个时候点的爆竹就变得可疑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六章 偶遇 “总之这个案子没有完。”女孩子说着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酉时了,大人,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 找到谋害薛怀的真正凶手之后,她便松了口气,只要薛怀的死不是那块“铜板”造成的,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看女孩子如释重负的表情,甄仕远脸色却有些微妙:看这表情,再加上还惦记着下值,足可见对于这个案子她心里还挺有底的。 正这般想着,便见女孩子将头上的官帽拿了下来放到一边,而后伸手拔了头上的簪子,乌发如瀑般散开,这一刻,便是老气的官袍都显得更为俏丽了起来。 她五指作“梳”,顺着头皮开始捋梳起了头发。 哟,都下值了,居然打扮起来了。 甄仕远想了想,脱口而出:“一会儿下值要见张天师?” 女孩子嗯了一声,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笑意,语气却仍然镇定自若,不似一般女孩子被戳破心思时的羞涩,她笑了笑,回道:“是啊,一会儿有事要找他。”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 哪怕是再天生丽质敢素面朝天的女孩子,见心上人之前还是要稍作打扮的。 甄仕远看了她片刻之后,摇着头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酉时了,他这等好上峰自然不能干预手下的私事。 重新打理了一番头发,又在裴卿卿的“指点”下在头上簪了支玉簪之后,乔苒才同裴卿卿一起离开了衙门。 “你早说要去见张解啊!”临离开前裴卿卿不忘“念叨”,“我回去给你拿红豆姐姐做的裙子。” 不过虽是这么说着,裴卿卿也没有“勉强”,毕竟等核桃酥也是很重要的。 乔苒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还没擦干净的核桃酥。 裴卿卿“嘻嘻”一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不管乔小姐穿什么衣服,张解都是觉得好看的。 “一会儿我们去百胜楼找他还是去张家等他?”顿了顿,裴卿卿再次开口问了起来。 说起“百胜楼”三个字就叫人直流口水,只可惜去一趟要花费好多钱,她的零钱要买点心,可不能花费在百胜楼身上。 比起别家不同的点心,百胜楼显然又贵又不合算。 不过,只要是同乔小姐有约,张解定是会定在百胜楼的。这一点他倒是干的不错,至少知晓为以后的媳妇儿花钱。 不过今天注定要叫裴卿卿失望了,乔苒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小团子,对她说道:“今天去天师道张家等他。” 裴卿卿“哦”了一声,小脸有些丧气,不过很快便又高兴了起来。 从大理寺衙门去天师道要经过黄天道呢! 眼下华灯初上,走到黄天道的时候,夜市已经开了,到时候还能顺便玩一通再过去。 待到将夜市喷火、套圈的玩意儿都玩了一遍,裴卿卿抱着一堆套圈得来的泥娃娃跟着乔苒走到了天师道前。 虽说她们离开大理寺衙门离的早,不过因着玩了一路,此时到天师道时也已经不早了。 看看地上的影子,应该到戌时了。 一想到因为自己耽误的功夫,裴卿卿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有些愧疚,不过这愧疚很快便没有了。这可不是因为她玩耽误的功夫,是在位张解创造机会呢!她裴卿卿的玩怎么能叫玩呢? 当然这点小事,乔苒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是在天师道口站了站,正要抬步走进去,忽听“嘎吱”一声,最接近道口的焦家门开了,伴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顶软轿自门里抬了出来。 裴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人一下子被人捞了起来,而后便和乔小姐一道被推到一侧的阴影里,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别出声!” 是张解的声音。 裴卿卿才握起的拳头松了开来,转头望去,却见张解此时正穿了一身夜行衣,朝她们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即便蒙了大半张脸,可熟悉如她们还是只看眼睛便认出了他。 裴卿卿抱着泥娃娃,皱眉看向张解:将她捞到阴影里便把她放到了地上,倒是环着乔小姐的手还没放开呢,甚至伸手捂着乔小姐嘴唇的手也未放开。 似乎是怕乔小姐认不出他来,他还将面巾往下拉了拉,对乔小姐小声道:“是我!”而后才放开了捂住乔小姐嘴唇的手,不过环在腰上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裴卿卿默[灰太狼小说网 x.xyz]默的看了一会儿,决定装作不知道,不提醒乔小姐了。 难得张解发挥那么出色,还是不要打断他发挥的好。 对上一身夜行衣的张解,乔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鼻子本就比常人灵光,他一接近,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就涌入她的鼻间了。 张解这才放开了她,随后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她,问道:“来找我?” 乔苒脸色一红,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三个人挤在这一处逼仄的角落里,听他微微上挑的尾音,总觉得他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朗而变得有种说不出的惑人。 呼吸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下一刻,她人又被他往阴影里带了带。 那顶软轿也在此时再次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轿门微晃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却依稀可见其中一点裙摆。 艳丽的红色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无比旖旎。 抬轿的显然皆是好手,且还略通武艺,走路轻巧的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待到软轿走后,察觉到环着自己的手松了开来,乔苒转头看向张解:“你……在我们来之前在做什么?是去焦家了么?” 张解点了点头,一双瞳子在夜色里亮的惊人,他道:“我去焦家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做这等打扮,乔苒莞尔,顿了顿,又问他:“那轿子里的是谁?” 这话一出,张解便下意识挑了下眉,而后笑看着她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轿子里的是不是原小姐这等话。” “应该不是她。”没想到乔苒几乎想也不想,便摇头否认了,她道,“原娇娇喜着浅素色,轿中露出的一角是红色,太过艳丽,不像原娇娇。” 见微而知著,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但每每观她只看一眼,便将有些他还不曾说的事情猜到了都会让他觉得惊喜。 “里面的确实不是原娇娇。”张解说道,“是镇南王妃。” 镇南王这个名字一出便叫乔苒愣了一愣,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镇南王”三个字比起常在京中听到的秀王之流她此前从未曾听闻过。 在对京城宗室还不算熟悉的乔苒耳中,还是第一次知道大楚还有个“镇南王”。 看到女孩子脸上的疑惑之色,张解笑了笑,柔声道:“你不知道镇南王不奇怪,因他生前并不似秀王之流留在京城。” 乔苒没有漏掉他话语中的“生前”两个字,闻言有些惊讶道:“镇南王死了?” “死了好些年了。”张解神色淡淡的说道。 这又是大楚宗室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了。 “当年太宗皇帝打下江山之后封赏群臣自然也没有忘记自家的李姓族人,他有个亲弟弟同他关系甚好,当年打天下时也是陪同在侧。”张解说着,轻笑了一声,而后摇了摇头,“其实太宗的亲弟本事也不错,不过奈何那时群雄并起,太宗的亲弟虽然也有几分本事,可在英雄豪杰辈出的乱世却是不够看了。是以,民间对他笔墨不多,就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懒得说,因着实在没什么精彩可说的。” 乔苒“哦”了一声,道:“那对那位太宗亲弟来说……这也算生不逢时?” 张解只笑了两声,对此不置可否,顿了一顿便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他那亲弟本事虽不算出挑却对自家的兄长十分忠诚,便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陪同在太宗皇帝身边的。是以打下天下之后,太宗皇帝对自己这个忠诚的亲弟封了个镇南王,封地就在岭南那一块。” 乔苒没有打断他的话。 张解说的是当年大楚建朝时的事,经过大楚后世帝王更迭,镇南王的封地恐怕早就变了,不然又怎么会有当年封地在岭南的陈善造反一事? 这可说至少在那个时候,岭南大部分就已经不是镇南王的封地了。 “镇南王一脉在几朝前曾有人牵涉入夺嫡一事结果站错了队,上位的新帝因此大加清算镇南王一脉,最后逼得当时的镇南王世子不得已亲自手刃生父,好不容易才抱住了镇南王一脉,只是封地却只剩一座城池了。”张解说到这里,想了想,手指舒展开来比了一下,道,“那城池大约只有余杭的一半。” 乔苒“哦”了一声恍然:一个王爷所管辖的范围比一个富庶一些的县地的县令所管辖的范围都还要小。这镇南王一脉可说早就破落了。 “上一任镇南王早已死了好些年了,”张解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小世子也年少夭折,可以说如今的镇南王一脉已经绝脉了。” 乔苒伸手帮一边吃核桃酥一边偷听的裴卿卿擦了擦嘴角,等着张解继续说下去。 “所以,镇南王的封地只等镇南王妃一走便会重新回到陛下手中。”张解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怜悯,“没了镇南王和小世子的镇南王妃可说已经没有什么盼头了,这长安城里也没有几个当真把她当王妃来看待的。” 乔苒一直若有所思的听着,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出声道:“这镇南王府这等破败的架势,足可见镇南王妃定然出身不高。我想,这样的镇南王府陛下不会将之视为威胁,所以应该不会强行要求王妃回京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可她眼下人却出现在了京城,嗯,我想一个没了夫君和儿子的女人,多半会选择回娘家,难道镇南王妃的娘家是在京城不成?” 这推测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女孩子说完这些便眨着眼睛往他这边看来了,目光灼灼,亮的惊人。每每推理完之后,她都是这样的表情,眼里仿佛有星河划过。 人只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从以前他便知道,她是真的喜欢在大理寺查案。 “不错。”对上那双含着星河的瞳子,张解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测,“镇南王妃她姓虞。” 虞啊!女孩子脸上闪过一丝微妙之色:这个姓可不是大姓,整个京城,她恰巧知道有一家姓虞的,而且这家前不久还因为一些事情同她扯上了关系。 虞是欢。 “镇南王妃是虞是欢父亲的亲妹妹,也是虞是欢的亲姑姑。”张解说着,眼风温柔的扫了过来,“我先前说过陛下属意在为你的对手增加助手,所以同你说过回来之后便开始盯着焦、原两家的动静了。”当然,因为住处临近的关系,他盯梢并不难,而且很快便察觉到了隔壁的动静。 “她这次来听说是梦到了已经故去的镇南王和小世子,所以来焦家,请焦家帮忙问问她一个未亡人能帮着做些什么。”张解认真的说道,一抬头却看到了女孩子无比古怪的眼神。 对上他望来的目光,女孩子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似乎有些费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们天师还能问这个吗?” “我本事不到家做不到。”张解还是用那副认真的神情回答着,“或许焦家可以吧!” 乔苒闻言默了默之后,再次开口问道:“你不是去做梁上君了么?可听到焦家要他做什么了?” 张解道:“焦家要她多烧些纸钱给故去的镇南王和小世子,说钱财不够花了。” 看张解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乔苒表情有些木然的应和:“……哦,那还挺好的,有了钱,镇南王和小世子可以做好多事情了。” 张解却在此时瞥了她一眼,而后突然笑了出来。 对上女孩子鲜少看见的呆怔的表情,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而后才道:“方才说的都是逗你的,王妃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裴卿卿在一旁已经看呆了:若不是眼前的张解不管身高还是声音还是别的都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她都怀疑这个是不是冒充的了。 厉害了!张解居然还学会逗乔小姐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七章 封地 张解突然“开窍”不但叫裴卿卿惊掉了下巴,就连乔苒也有些惊讶,不过比起裴卿卿的久久不能回神,她倒很快便回过神来了。 其实不奇怪,能叫整个长安城里都鲜少有人不喜他的人,能叫人人口中称道君子,不管如何,用现代的话来说,张解的情商是极高的。 至于玩笑的分寸,他也一向是把握的极好的,尤其对她。 都是头一回心有所属,比起她的强作镇定,他显然游刃有余的多。 乔苒叹了口气:没办法,大概这也是看天赋的吧!而她即便经历过“现代社会”,算是见多识广,可比起他来还是局促的多。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他若愿意尽心尽力的哄着一个女孩子,怕是鲜少会有女孩子不会陷进去。 在这方面……嗯,她乔苒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嘛,当然也不能免俗。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本就是她第一眼见了就喜欢上的。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局促,张解轻咳了一声,见好就收,再次开口说起了正事:“镇南王妃来焦家就是为了你的事。” 这天下聪明人不少,陛下的布局还是有人看透的,而显然虞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其实虞祭酒本人从头至尾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张解说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倒是个难得出世的人。” 当然,虽说天下第一学堂国子监同一般的学堂是不一样的,可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学堂而已。国子祭酒这个清闲高雅的官职也不过等同于学堂的的院长而已。至于虞祭酒本人,则在这个官职上呆了多年也鲜少掺和政事。 话说回来,想必当年先帝也是看中虞家鲜少“掺和政事”才将虞家的小姐嫁到了镇南王家里的。 乔苒想了会儿,正要说话,比她更急的裴卿卿却已经脱口而出:“我听明白了,他们是要对付乔小姐呢!张解你怎么还不急?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也太不像话了!裴卿卿瞪他。 小姑娘急吼吼的样子很是可爱,乔苒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随后好奇的看向张解,这也是她觉得疑惑的地方。 以她对张解的了解,如果事情很严重的话,他决计不会像方才那样开玩笑的。尤其是这件事,虞家既然掺和进来了,就绝对不像一件能放到玩笑上的事。 “因为镇南王妃是个很聪明的人,”张解说着看向乔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解释道,“她看得透陛下的布局,你放心,她有分寸的。” 陛下需要的是一个制掣她的力,所以有镇南王妃掺和其中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一个明白人夹杂其中会拿捏住分寸,就算将来为难乔苒,也不会下狠手。 乔苒闻言点了点头,她沉思了片刻之后,对张解道:“你似乎还挺了解镇南王妃的。” 方才的那句评价可不像是不相熟之人说出来的话。 “王妃生来体弱,所以与阴阳司素日里也时常打交道。”张解说着笑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实方才我逗你的玩笑话也不全然是玩笑,镇南王妃夫婿儿子都没了,只留她一个活在世间的女子已经没了念想,便时常将念想放到那等事的上头,她往日里便时常跑来阴阳司打听人的身后事,还梦到王爷世子,想要解梦什么的。先前大天师就是用‘多烧纸钱’来安抚王妃的。” 听到“多烧纸钱”四个字,裴卿卿吐了吐舌头,又偷偷去摸自己的零食袋了。 乔苒听罢没有立刻出声,似乎还在想着张解方才的话。 “不过,镇南王妃会出现在焦家我还是有些意外的。”张解顿了顿之后便再次说了起来,“她看得懂陛下的布局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她愿意自己主动跳出来做陛下手里那把刀。” 毕竟,当时在百胜楼闹事的可不止虞家一个,也并不需要她跳出来,可偏偏事实就是她最先跳了出来。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便有些凝重。 陛下手里的刀,这于他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他自己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只是虽然他自己过得还算不错,受的制掣也没有那么大,至少在有些事上还有斡旋的余地,譬如他的亲事。可大多数的刀过得是并不自在的。张解私以为镇南王妃可说是那等在世上了无牵挂的人,原本无拘无束,带着对夫君儿子的思念过完一生便好了,为什么这等时候突然跳出来要做陛下手里的刀? 这倒也不怪他乱想,毕竟无拘无束的生活至少要比作为一把刀活着要舒心的多。 看张解疑惑的表情再加上他口中寥寥数语,这些已经足够让乔苒拼凑出一个信息尚算完整的镇南王妃了。 一个无欲无求徒有声名的镇南王妃日子过得自然凄清孤寂,不过就如张解话外之意说的那样,再如何凄清孤寂总也要比陛下手里的刀活的舒坦的。 可镇南王妃却舍弃了那样的生活,选择成为陛下手里的刀。如果是蠢人倒也罢了,可偏偏镇南王妃不是,相反,她还是个极聪明的人。 正是因为镇南王妃极聪明,才叫张解生出不解来。 张解不解,嗯一想至此,总觉得有些好笑。乔苒暗道自己真是太不严肃了……这个时候还能想这种叫人发冷的笑话。 不过,现在的张解是真的难以解惑。 乔苒想了想,忽然问他:“镇南王妃多大了?” 这话一出,便看到张解脸上疑惑的神情转为愕然。 乔苒有些尴尬,摊手:她此前根本不认识镇南王妃,所以除了张解口中的“聪明”之外,她对镇南王妃可说没有一点了解。 不认识,便能如对待普通人一样推测关于镇南王妃的各种可能。 原谅她来自现代社会,算算年纪镇南王妃四十上下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了“情人”之流的。 人为情这一字往往都会做出一些理智外的事。 张解显然是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愕然之后似乎有些无奈,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道:“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苒哦了一声,恍然,那就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可让镇南王妃突然跳出来一定有别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他们眼下是不知道的。 乔苒没有再在镇南王妃个人的理由上停留,想了一会儿,她再次出声问张解:“我先前一直没有问,镇南王的封地在什么地方?” 原本不过是想了解的更清楚一些而随意一问,岂料这话一出,对面的张解神情便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看了眼乔苒之后,开口道:“就在岭南临州的边界之上。” 这一句让乔苒心中一动:这个位置啊!她不大懂行军作战地理位置的重要程度,不过先前在山西路时,曾听白郅钧提过这种临界的位置多半不是死角便是重要的关卡,在两军对垒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可以说,镇南王的封地虽然巴掌大的地方,但论起重要程度应该不弱。 当然,这一点还是要问一问张解。 这般想着,乔苒便接着问他:“那位置重要吗?当年陈善造反时,镇南王在其中做了什么?”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便见张解目中有暗光闪过,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镇南王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当年的两方不管是造反的一方还是抵御的一方,所拥有的兵力都不是一个小小的镇南王封地所能比的。 所以,不管是面对谁,镇南王都只能开城。 这样的举动其实叫如今看来是能理解的,毕竟双方兵力悬殊过大,便是抵抗也不过是叫封地中的百姓无端遭祸罢了。 他们若是抵抗,面对的下场只有屠城。 只是在当时的人们看来,镇南王此举委实是没骨气又没出息,若是放到茶馆说书人口中也是要被说上三天三夜的事情。 不过当时天下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事发生,镇南王的这些事估摸着当时领兵御敌如今戍守边关的黄大将军根本没有留意过。 而且当时经过镇南王封地的将领在平定大乱之后也没有领什么功绩。 所以,这件事连同镇南王这个人本身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说过了。 “虽然知晓的人不多,不过因着阴阳司同镇南王妃打交道的关系,我还是知晓一些。”张解说到这里,眉心忍不住蹙了起来,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事觉得有些微的不悦,“当年经过镇南王封地的将领因着镇南王这态度把镇南王说了一通,说……说……” 张解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等领兵作战的如白郅钧这样的儒将不多,多的是凭借一身武艺豪爽的汉子。当然,人有两面,豪爽是他,有些时候的粗鲁却也是他。这是不可避免的。 “我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你直说便是。”乔苒心里有了准备,对张解说道,“你要说清楚了,我才能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张解嗯了一声,闭了闭眼,再次开口说了起来:“说镇南王这封地如同茅厕,什么人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管镇南王封地有多大,那也是好歹上了宗室名册的皇亲贵胄,而且是正儿八经的袭爵亲王。 那将领一句话就将一个堂堂的亲王封地比作茅厕,那这封地的主人岂不是成了看守茅厕的主人? 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乔苒是见过尚且不算太过粗鲁的武将譬如周世林这号人骂骂咧咧的,此时再听张解口中那句话,突然觉得周世林之前在山西路自夸的自己是“军中文雅人”不是胡说八道了。 或许同样的军中的汉子不会对这些话放在心上,但如镇南王这样的皇亲贵胄,又天高皇帝远难得来京城一趟俯首称臣的,面对这样的话怕是要气坏了。 果然,张解接下来的话彻底印证了她的猜测。 “镇南王因此气倒了,待到那武将走后便吐了血,大夫道是怒急攻心所致,没过两年人便走了。”张解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这件事站在那将领的角度,他能理解。毕竟当时天下大乱,在豪爽的军中汉子面前,镇南王此举委实太过“没骨气”了,因此便“口不择言”的抱怨了一句。 可站在镇南王的角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开城门就是逼不得已,一向远离朝堂在封地上做着第一人清贵无比,无端遭了战事不说,还被一个小小的没有丝毫名气的军中将领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自然气到病了。 “此事若是传扬开来,怕多的是人要笑话镇南王气量狭小了,所以镇南王妃并没有对外透露,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张解说道,“至于镇南王本人或许为人有些清高,人却是不坏的,是以在封地内一向颇受百姓爱戴。” 乔苒没有再在镇南王的事上说什么,比起镇南王本人的好坏,她眼下更在意的是镇南王妃的心思以及那块即将被收回的封地。 “那封地除了位置特殊之处还有什么特别的?”乔苒沉思了一刻,再次问了出来,她一语点明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陛下手里的刀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一个无权无势的镇南王妃唯一特殊的就是那块封地了,可就是那块封地,也只待她走后便要被收回了。 从面上看,便是镇南王妃想做刀,陛下也未必肯要吧! “这我便不知道了。”张解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要从镇南王妃口中套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关于镇南王夫妇他知晓的也只有这么多,毕竟在京中,镇南王妃委实太过低调了,就连以往她来阴阳司问“烧纸钱”的事,他都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出世”的人应该不会同他们有所牵扯,直到在焦家看到了她。早知如此……他还是有些后悔的。 不过,既然看到了,他自会多留意的,毕竟是事关她的事。 女孩子也没有继续追问镇南王妃的事情,只笑了笑,道出了自己的来意:“那就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说。” 张解嗯了一声,问她:“什么事?” 乔苒道:“我找的杀害薛怀的凶手了,我想请你明日将这件事透露到陛下耳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八章 追问 她在试探陛下。这是他当时听到之后第一的反应。 看似温柔的女孩子却总能一次次的做出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 张解凭栏俯瞰这座皇城。 晚霞的余晖为这座古老的皇城踱上一层暖暖的橙光,冰冷的宫楼石雕似乎也在这余晖中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似乎而已,他偏了偏头看向一侧的御书房,陛下正在里头面见朝臣。他脚下这块地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住着最尊贵的天子,自然也……充斥着最不可说的尔虞我诈。 昨晚女孩子同他说的话仿佛还历历在目。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女孩子说道,“因为那块铜板的关系,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告诉陛下,甄大人建议我小心行事,装聋作哑。不过,如果薛怀的死真的跟那块铜板有关,或者更直接的说更陛下有关,我自不会主动出头。可现在,薛怀的死另有隐情,那就还没有到要我装聋作哑的地步。我知道这天下不公之事多的很,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眼前事而已。诚然我是怕死的,可在不会关乎我自身安危的前提下,我也会尽量试着让经手过的每一个案子都是公正的。” “我想了好久,觉得这块铜板只是薛怀认为的催命符,并不是真的催命符。这一点从他不是死于溺水,还能撑到有人来救他之上就足可见陛下还没有要将他赶尽杀绝的打算。” “还有,因着冉大人先前给过我两块铜板,这铜板在薛怀手里是不是催命符不好说,但在我手里应该不是。” “你明日帮我一个忙,将这件事透露给陛下,看陛下是何等反应。” “我知道我此举有些冒险,但有险必有得,这正是一个叫我看清陛下为人的最好机会。” …… 日光下,张解的眼神有些复杂。 身后的殿门便在此时开了,几个朝臣官员从殿内走了出来,神情凝重。 见到他时,几个官员同他皆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越过他走上了宫道,渐渐远去。 薛女官的声音也在此时自身后传来:“张天师,陛下有请。” 张解转过身,低头回礼,起身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面前的薛女官身上,而后略略一顿方才移开。 说起来,御前女官薛女官绝对是陛下的人无疑了。 这一点,她昨晚也曾说过:“此前薛怀的事情之中我们一直漏了一个人——薛女官。” “原本薛怀并不准备那一日走的,若非薛女官突然出现将他带走,因着摔伤的缘故他还会在大理寺大牢赖上几日。”甄仕远口中虽然赶人,但是薛怀强赖着,他也不会在薛怀摔伤时将人强行请出去。 “即便将薛怀接回怀国公府,以薛怀的性子,他回国子监几乎是必然的,所以一定会用到马车。”女孩子的目光灼灼发亮,“我不相信一个在陛下面前游走那么多年细致不出错的御前女官会想不到这些事,可她还是走了。府中没了马车,薛怀去路边叫马车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这些事原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想到她是陛下的人,我便觉得薛怀会有此一遭本是可以避免的,却因为她的推波助澜而间接促成了。” “当然,从薛怀的死因来看,兴许陛下并没有准备下狠手。不过,我想事发时,陛下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或许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也说不定。” “所以你替我把铜板交还给陛下吧!我觉得此事应该瞒不了陛下,与其等着陛下找到这枚铜板,不如我主动交出来更好。” 张解摸向袖口中的那枚铜板走入了御书房。 屋里的香炉就放在陛下的手侧,袅袅烟雾中,陛下坐在桌案之后,越发看不清垂帘后的天子神色。 “臣张解参见陛下。”他俯身施礼。 “起吧!”女帝声音自桌案后传来,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里的奏折,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便开口问道,“何事?” 张解道:“今日臣是受人之托,想将一物交给陛下。” 来御书房觐见的多是口中谈事,告状或者急奏之流的几乎占了绝大多数,像这等要将事物交由她的还当真是少见。 女帝面前的垂帘晃了晃,抬起头来,看向张解呈在掌心中的一物——一枚铜板。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刻,女帝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落在那枚铜板上凝滞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出声道:“何人托的你?” 张解道:“大理寺女官乔苒。” 这个回答一点也不叫人意外,毕竟他的心思从来就是这般明晃晃的呈在她面前的。 如此的话,她托他带东西倒能算得上是私事了。 接过那枚铜板,女帝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问张解:“这铜板是从何处得来的?” “薛怀的腹中。”张解说道,“大理寺的仵作验尸时发现的。” 能在腹中发现,自然是一定剖开验了尸。 不过显然,女帝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计较,而是又问张解:“她可还托你带了什么话?” 张解道:“她道薛怀的死因已经查明,来自于额上的伤,凶手已经找到,是坊间一个布庄的掌柜,在事发前同薛怀起过争执,失手之下推伤了薛怀因此致死,属于过失杀人。” 女帝听罢,没有再问薛怀的事,而是安静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出声道:“总也是国子监的学生,算得上半个圣人子弟,死的不明不白也是可惜了。” 张解低头应了一声“是”,心中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没有赌错,陛下这句话显然已经准许了她继续追查案子,并能将薛怀的死公之于众。 说完此事,女帝便喝退了张解。 待到张解从御书房中退出之后,正把玩手里铜板的女帝突然出声喊了一声“季淮”。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女帝的面身后,即便是现了身,他人却仍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本来面貌,他低声道了声“在”。 “去刑部一趟,告诉他们东西没有丢。”女帝说着将手里的铜板放在了桌子上,听铜板与桌子发出一声脆响之后,又出声道,“顺带你去问一问薛怀死时他们所见的事情经过,朕倒有些好奇她最后查出来的会同真相有多少出入。” 最后一句话似乎带了几分笑意,听得出陛下心情不错。 季淮应声离去。 …… …… “平庄!”从茅房出来的甄仕远喊住了换了一身常服正要离去的平庄,微微蹙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丫头喜欢到点准时离开衙门倒也算了,毕竟人家手头事情办的漂亮,平庄这小子却又是哪儿跟哪儿? 况且,甄仕远抬头望了望天,现在还不到下值的点吧! 平庄闻言忙道:“我告了假,要去看我九叔呢!” 二十来岁的人了,成天九叔九叔的,不知道以为九叔是他媳妇儿呢!甄仕远暗骂了一句,挥手赶人:“走走走!别在这里瞎晃!” 告假不拿俸禄的赶紧走人,别在这里晃的拿俸禄没告假的心思不定。 平庄嗯了一声,转头欲走,却听身后甄仕远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平庄!” 这甄大人还不到七老八十,怎么跟换了呆症的老儿似的一天天扯着嗓子喊人喊个不停?平庄腹诽了一句,转头挤了个笑脸对上甄仕远,问道:“大人,何事?” 甄仕远道:“那丫头,哦,就是乔大人呢?” 一天到晚喊“乔大人”喊的最勤快了,比他喊“九叔”还要勤快!平庄偷偷翻了个白眼,指向大牢的方向,道:“在里头审昨天带回来的那个犯人呢!” 说起那个犯人,甄仕远便“哦”了一声记了起来。 无他,实在是这种自爆凶手的犯人多少年不曾见过了,算是稀有的。 一想至此,甄仕远便抬脚准备往大理寺大牢里走去,不过临离开时还是又喊了一声“平庄”。 平庄木然的看着他:“甄大人,还有何事?” 甄仕远手一指,指向他腰间的香囊,道:“你这好端端的一身白衣侠士派头,腰上这个太艳,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个平庄还是这样的讲究人,居然还晓得带香囊,就是这品味实在是啧啧啧…… 感慨了几声便看到平庄随手扯了香囊,揣回袖袋里,而后大步离开了。 看背影真如流星飒沓,甄仕远不住点头,神情中多了几分骄傲之色:他大理寺衙门上至官员下至官差的卖相都是不错的,当然他这个上峰也是混不多让,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叹着岁月不留人,他终于迈步向大理寺大牢走去。 今日没什么事了,不如跟跟她接手的那个案子好了。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看热闹了。 …… 大理寺大牢里,两个审讯小吏正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比起绑在正中木桩上的犯人以及桌椅后正襟危坐的乔大人,他们两个显得有些滑稽好笑。 不过这本来是没有位子的,加坐嘛,也不在乎滑稽不滑稽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偷懒,原本审讯的活儿是他们来做的,不过乔大人时常,不,是偶尔还是会亲自来审一审的。 这等时候,他们只要在一旁围观便是了。 “薛怀出狱可谓十分突然,你们又是如何提前得知他出狱的消息的?”乔苒问道,“难道还专门雇了个人在大理寺门口盯着看薛怀几时出狱不成?” “是姓赵的告诉的我。”被绑在木桩上的王林翰仍然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眼里还是无比愤怒。就算这大牢待遇不错,伙食也好吃,而且除了一开始被强押来时挨了两拳,自从来了这里,并没有被上刑,可无端进了大牢的王林翰还是觉得无比愤怒。 不就推个人而已,至于将他押来这里吗?他布庄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大理寺的大人就能随便乱抓无辜良民吗?回答完了她之后,王林翰依旧狠狠的盯着乔苒。 被盯的乔苒恍若不觉,听罢,只略略一想,便又问他:“那天你们约在茶馆动手起了争执,待薛怀走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王林翰满不在乎的说道,“自然是各管各的走了,你要是为了薛怀的事找我们可找错人了,这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只同他的话本子和钱财打交道,其他的可与我们无关!” 乔苒瞥了他一眼,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顿了一顿又继续追问:“薛怀走后,你和那位姓赵的书坊东家谁先走的?” “自然是我咯!”王林翰皱眉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大理寺的女官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盯着他问那些没什么用的破事,“人都走了,还留在那茶馆喝茶吗?那茶馆的茶又不好吃。” “那书坊东家呢?几时走的?”女孩子却依旧没放过那点小事追问。 王林翰被她问的有些烦了,脱口而出:“谁知道呢!不过应当很快吧!毕竟他很快便回来了,还好巧不巧碰上那几个小童点了我存的爆竹,叫我发了好大一顿火!” 女孩子听罢只笑了两声,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开口接着问:“你们当时见了薛怀,他的车夫和小厮就在桥边等着?” 王林翰口中的茶馆过了桥便是,马车又不能停在铺子门口挡人的生意,自然便只能寻无主的桥头停着了。 “废话,不停那里还停哪里?”王林翰没好气的说道,“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可问的?” “这里是大理寺,问不问在我不在你。”乔苒“直白”的提醒他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依旧没准备罢手。 “你那爆竹确定是小童点的吗?”女孩子说道,“难道就没可能是别的大人,譬如那书坊东家来找你时借口去茅房走了一趟,顺带去你的后院偷点的爆竹。” “点我爆竹作甚?他有病啊!”王林翰骂了一句,不过这话还是提醒了他,他骂完之后皱了皱眉,似是总算想了起来,“不过那姓赵的来我这里确实上了个茅房,大概是拉坏肚子了,还是去了好一会儿的。” 这烦人的大理寺女官问这些芝麻大的小事作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八十九章 审讯 去了好一会儿啊……那倒可以做不少事了。乔苒心中微动。 其实这个案子在她心里早已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只是还缺少关键的证据以及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对着还不知道自己“过失杀人”的王林翰,乔苒微微皱了皱眉,半晌之后,她再次开口问他:“爆竹响时,那书坊东家可在你身边?” “哪还记得那么清楚?”王林翰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开口道,“刚开响时他便已不在我身边了,自茅房出来之后便被爆竹炸伤了,就这么点事,你到底要问什么?” 这个大理寺的女官盯着那点事翻来覆去的问,就是个傻子都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了,更何况王林翰不傻,他不解的看向她们,问道:“还有,你们抓我作甚?” 坐在桌案后的女孩子食指轻轻扣了扣桌案,轻笑了一声,也直到这一刻才回答了他的问题:“薛怀的验尸结果出来了,他是死于额头的击伤。” 王林翰本能的脱口而出:“那同我有什么……你说什么?他是死于额头的击伤?” 原本满脸的不耐渐渐转为惊恐,王林翰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待到意识到什么之后,他脱口而出:“那这也同我没关系,我推了他一下之后,他当时起身走了,人可没死。” “是有这等情况,人挨一记致命伤不会立刻死,有些人甚至会到夜里才彻底没了脉息,但致命伤还是那一处。这一点你随便找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能证实。”乔苒说着将桌案上一张薄纸拿了起来,而后起身绕过桌案,走到他面前,将封仵作的验尸结果指给他看,“你自己看看我大理寺仵作的验尸结果。” 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骗人!”王林翰自是不信的,他也不敢信,此时青白交加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你们那仵作骗人!” “我大理寺仵作可是整个大楚最好的仵作,也是大楚唯一一位有官籍的仵作,不会骗你。”乔苒说道。 王林翰脸色惨白如纸,双唇颤了颤之后忍不住又道:“我……我不知道薛怀会死……” 他也不过随便推了人一下,就将人推死了,这天下还有这么倒霉的事吗? 倒霉的不止薛怀,还有他吧!无缘无故身上沾了人命官司。 “对,你不知道,所以算是过失杀人。”乔苒说着将验尸结果收了起来,负着手看向王林翰,淡淡道,“你放心,薛怀的事还罪不至死。” 王林翰喃喃:“可那也是罪……” 哪个人好端端的想要进大牢的? 这真是飞来横祸!王林翰陡然生出一股无力的颓然感,他垂下脑袋,看着脚下出神: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好端端的出个门同人说个话而已,却要遭遇牢狱之患……越想心越是冷,王林翰脸色灰败至极,当再一次抬起头看到面前负手而立的女孩子时,不由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审完了吗?” “没有审完。”乔苒看着他说道,“薛怀的死没有异议了,可那车夫和小厮的死有异议。” 这话听得王林翰有些惊讶:“不是意外吗?” “你见过落水不呼救的?”乔苒反问他。 王林翰愕然,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女孩子再次出声问了起来。 “我看过落水的地方就在你们那条大街旁,即便事发在午时,人多热闹,可没有一个人听到呼救声你不觉得奇怪?” 王林翰被这一句一句的反问砸的有些懵了,不知不觉间额上已布满了冷汗。 可不等他有所反应,女孩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替你回答,因为当时爆竹声太大,盖过了呼救声。” 有些发懵的王林翰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那爆竹不是小童点的,是有人点了想要混淆,不……这一定是姓赵的做的!” 总算意识到了,可还真不容易!乔苒无奈的摇了摇头,提醒他:“所以我叫你想清楚了,那位姓赵的书坊东家在爆竹响时又不在现场,如此看来他的嫌疑很大。” “不用想了,一定是他!”王林翰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说道,“这是拿我当傻子呢,点我的爆竹……” 乔苒:“……”到现在还惦记着那点爆竹,也亏他了。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不用说了,一定是他!”王林翰骂了几句之后连忙催促起了乔苒,“你们快点过去抓人啊!” 抓他的时候可来劲了,连小孩子都派上来动手了……也不知这群大理寺的哪里找来的怪孩子,小小年纪力气那么大,他挨的那两拳可都是出自那小孩子的手笔,眼下脸上还青着呢! 所以,抓人这么积极的大理寺知道姓赵的有问题怎么不去抓人了?王林翰心中狐疑不已。 “抓人要有证据的。”乔苒走回桌案后重新坐了下来,敲了敲桌子提醒他。 这个王林翰一看便是个急性子且脾气不大好的人,这样的人冲动易怒,不时刻提醒着他,一不留神怕是又要忘记正事了。 被提醒的王林翰愣了一愣:“什么证据?这还用想?不对,你们抓我的证据呢?我怎么没看到?” 乔苒道:“抓你的证据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这世间还有比你的证据更确凿的证据吗?” 王林翰脸色黑如炭底:也直到此时终于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抓进来了。难怪那一日自己一说之后,她便叫人动手了。自己说出的证据……一想至此,真恨不能狠狠地给自己两个耳光。他是不是傻? 当然,甩耳光什么的是不可能了,毕竟现在他自己人都被绑着呢! 不过,姓赵的证据……王林翰想了一会儿,神情茫然。一时半会儿,他还当真想不到什么证据。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车夫和小厮。”王林翰皱眉,似是对此事分外不解,“那车夫应该就是薛怀随便找的,我们根本没见过他。至于那小厮,薛怀这个人总是疑神疑鬼的,那小厮也就是个跑腿的罢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姓赵的为什么要杀那车夫和小厮。” 乔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低头沉思了起来。 一旁两个坐在小马扎上旁观的小吏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抄着手,便在此时余光一瞥,瞥到站在门边的甄仕远,正要起身,却见甄仕远朝他们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里头乔苒的方向,示意他们不要惊动乔苒。 两个小吏这才坐直了身子,看向坐在桌案后的乔大人。 乔大人终于再次抬起了头,她看向王林翰,略一思索便开口说了起来:“那书坊东家确实嫌疑很大,不过据他所说你因着写了最后一册的《书生神笔传》,想借此拿走大头的稿费,薛怀不同意,因此与你起了争执。” “这个先前不是说过了吗?”王林翰不解的看着她,开口道,“我争执之下便无意推了他一把。” 乔苒道:“可一个愤怒之下的人会就此收手吗?也有可能是你起了杀心,自己编排了这一出戏,而后将目睹这一切的车夫和小厮杀人灭口。” 这个推断听的王林翰气极反笑:“我要是有这脑子还至于自己爆出自己是杀人凶手吗?” “当然没有。”女孩子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王林翰脸色愈发难看:这个大理寺女官是在骂他吧! “不过这跟你有没有脑子没关系,你先前是不知道薛怀的死因而已。”乔苒说道,“会自爆不奇怪。” 王林翰脸色更黑了:所以先骂了他一通,而且还没有因为骂了他将他嫌疑摘了? 不过好在女孩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整理了一番手里的一堆卷宗记录,起身道:“总之,现在我大理寺会去将那个姓赵的东家拿来,听听他口中的事情真相。” 这大概是今天一天下来唯一的好消息了。不过还不等他心情稍缓,女孩子又再次出声了。 “反正不是你就是他,凶手就在你二人之间应该跑不了了。” 说罢这些,不去看王林翰的脸色,乔苒带着一堆卷宗向门外走去,而后一出大牢,便撞上了正在大牢外徘徊的甄仕远。 “大人,堂堂一个大理寺卿怎么沦落到偷听的地步了?”女孩子乍见他吓了一跳之后,开口便道。 这话成功的叫原本还在想说辞的甄仕远将才想了一半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而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的说了起来:“这大理寺哪个地方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这话熟悉的让乔苒一时没有说话,昨晚张解同她说的镇南王的事再一次叫她想了起来。 乔苒看了眼说这话的甄仕远,他脸色自然坦荡,原本不过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偏偏叫镇南王府一脉彻底绝了脉,难怪这种事镇南王妃不肯外传。 真传出去,怕是世人嘲笑的反而是镇南王心胸狭窄吧! 眼看女孩子没有出声,甄仕远笑了两声却随即又把自己暗骂了一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在这么大的女孩子面前占了个便宜,瞧把他得意的。 女孩子倒没有在意这个,只是对他道:“大人放心,这个案子没什么问题,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听她这一句保证,甄仕远脸上多了几分畅快之色,顿了顿之后,才又道:“行了,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乔苒拢了拢抱在怀里的卷宗,问甄仕远:“那个元亨钱庄的案子怎么样了?” 礼尚往来,甄仕远问了她的案子,她自也要问一问甄仕远手里的那个案子的。 “进展不大。”提起这个,甄仕远脸色便不大好看,他道,“工部那里的库房前些时日雨雪天好些卷宗发了霉,这些时日正在整理旧集,现在也调动不出来附近的地下水位图,所以要等一等。” 乔苒哦了一下,没有再在这个案子上多问,同甄仕远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去饭堂买些核桃酥回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便被身后的甄仕远叫住了。 “临近年关了,一个衙门按理说总该由上峰做东出钱聚一聚,你说堂里那些兔崽子喜欢什么?” 大理寺的官员官差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乔苒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吃吧!” 这回答叫甄仕远一噎,而后便气急败坏的挥手赶人。赶她倒不是因为这个答案不好,而是太好了叫人无人以对以至于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方才特意叫住问她不是废话吗?大理寺这群饭桶还能喜欢什么? 比起这个,倒是不知今年宫中的年节整个大理寺会有几个人拿到帖子。 他这个上峰是肯定有的,下头那些人呢?那丫头……他敢保证一定有,毕竟不管是这一年来办下的案子还是陛下的看重她都是首屈一指的,只是不知道会拿他大理寺的名额还是陛下另给! 日子过得还挺快的,一眨眼中秋宴好似还在昨日,然后还因此牵连出了案子……呸呸呸,大过年的,他乱想什么呢! 甄仕远暗骂了两句,摇了摇头,负手向屋堂走去。 方才和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过年要找个能容纳他大理寺那么多饭桶还看起来有排面的酒楼怕是不太容易,其实……他觉得他大理寺的饭堂就不错,菜又好吃地方又大,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一年一次的事可不能小气。 …… 带着核桃酥走出饭堂的乔苒也有一瞬间的怔神。 年关了啊!从她睁开眼成为大楚的乔苒开始隐隐已快一年了,乔苒下意识的伸手覆在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原本以为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了,没想到却是新生。而她,在新生的天地里活的风生水起,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家人。 以为适应惯了现代社会的各种便利,一朝梦回几千年前会不习惯,然而并没有。 于她而言这大概是“试问大楚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吧! 远远看着难得发呆走神的女孩子站在日光中眉目舒展而柔和,似是在怀念着什么一般。向这边走来的徐和修脚下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乔大人听到他过来传的话应该会很高兴,有从金陵来的故人在门外等她,还带了好些礼物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章 旧物 大理寺衙门前的杏树下停着一辆城中不多见的牛车,牛车身后的车板上大大小小的包裹随意的堆砌着,上头盖着一层遮雨的篷布。 两个老儿正坐在牛车的车板前抄着手说话。 “再等等就行了,我没骗你。”其中一个老儿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毛斗篷,原本白色的毛斗篷已经成了灰色,似是赶了好些时日的路,身上自上而下都带着尘土的味道。 他操着一口一听便不是长安本地人的外乡口音说着不甚标准的官话。 另一个穿着灰色厚袄坐在牛车上的老儿闻言一张脸早皱成了一团,听他说罢便操着一口长安外郊乡间的口音同他道:“你莫忘了给钱便是了,我拉的牛车走这一趟可不容易。” 乔苒跟着徐和修走出大理寺衙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乡间牛车老儿”的农趣之景。 这样的农趣之景时常会出现在名家画手的画中,可骤然出现在大理寺衙门前就同周围的景致显得格格不入了。 乔苒只依稀觉得其中一个老儿看背影有些眼熟,待到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倒是那老儿惊喜的出声了。 “乔小姐!”他奋力的挥舞了两下手,激动道,“老夫来看你了。” 这浓重的金陵口音,乱糟糟的许久没有打理的胡子,笑起来皱成一团如菊花般绽放的脸,乔苒怔了一怔,盯着那张灰扑扑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试探着开口:“冯大夫?”不过这个称呼一出她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再次强调了一声:“冯景山老大夫?” “别人道贵人多忘事,你倒是没有!”被点到名的冯老大夫激动不已,转头指着乔苒对那赶牛车的老儿道,“你看,我都说了这丫头是个好的,认得我呢!” 怎么会认不得?乔苒心道。这可是金陵那位能游走在妇人闺房,却人品端方,从医数十年也未传出半点不妥风声,有个“妇科”圣手之称的冯老大夫。 冯老大夫全名冯景山,在长安还有一位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冯老大夫,全名冯尧山,在长安第一次见到时,她还吓了一跳。不过,长安的冯老大夫同金陵的冯老大夫不一样的是他擅长“男子之病”。 一个是妇科圣手,一个治男言之隐,这样的一对孪生兄弟,还同是大夫,这怎么会忘得了? 不管如何说来,能在长安看见金陵的故人,乔苒总是高兴的,还不待她说话,便见一旁那赶车的老儿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道:“二十两。” 乔苒闻言一愣。 一旁的冯老大夫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开口解释道:“老夫这一路紧赶慢赶的赶到京城委实是累得很了,跟随大队走到长安近郊时已是舟车劳顿,疲乏至极。结果,在城外休整,饭后散步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落了水……” 眼看乔苒听到他落水之后脸色顿变,冯老大夫忙摆手道:“不过老夫也是会水的,身手尚可,很快便爬上了岸,只是那钱袋却是掉河里没了。那商队里的车夫只认钱不认人,老夫不得已,只好寻了附近农家的牛车,请他将我带至这里来寻你。” 毕竟,乔小姐是跟随甄大人来大理寺做官这是全金陵城都知道的事,所以,要找乔小姐,直接来大理寺门口等人总是没错的。 退一万步讲,便是乔小姐不在,实在找不到人替他付那二十两,不是还有甄大人吗?想当年在金陵时,他也是替甄夫人看过病的,想来甄大人不会吝啬那二十两的。 乔苒听的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很快便摸向腰间的荷包,从荷包里挑出一块差不多分量的银两递了过去。 这银两一瞧便不止二十两,赶车的老儿见了两眼顿时放光,连忙伸手接了过去,原本懒散的样子也变得热情了起来,扯了篷布帮忙把牛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真是面上瞧着厚道老实,实际上是个奸的。”这热情的举动看的冯老大夫忍不住用金陵方言同乔苒说道,“牛车竟要我二十两,若不是那些赶马车的不肯赊账,我老儿是绝对不会坐他的牛车的。” 毕竟他一把年纪也是要面子的。 乔苒笑了两声,问冯老大夫:“冯尧山老大夫也在城中,您一会儿要过去见一见他吗?” 冯老大夫闻言顿时冷哼了一声,而后摇头道:“他不要紧,晚点儿见也无妨。” 那张老脸有什么好见的,他在镜子里每天都能瞧见。 倒是这乔小姐,不到一年的工夫,变化了不少,不但人高了,在金陵时的稚气也脱去了不少,五官愈发精致漂亮了,早已超过了当年的乔二小姐。这样的相貌,也不知道往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后生。冯老大夫这般想着,忍不住瞥眼看向一旁帮忙卸货的那个年轻后生。 方才这个传话的后生听那几个官差唤他“徐大人”,生的倒是不错,关键看起来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老实人,瞧他忙上忙下帮忙搬东西还专门挑重的搬,可见是个心思敦实的,就是有些傻气。这会是乔小姐看上的人吗?冯老大夫盯着徐和修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了的关系,瞧着好似同金陵那个长的不大一样啊! 搬完了货,赶牛车的老儿高兴的走了,只留下满地大包小包的东西。 冯老大夫又看了眼一旁的徐和修,看这有些傻气的后生还没走,不但没走,还盯着那大包小包的看个不停,心里的猜测愈发明显:这人该不会真是乔小姐看上的吧!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傻气! 正好奇打量着眼前这堆积的如小山一般大包小包的包裹的徐和修看了一番后抬起头来,而后便对上了眼前那老大夫的眼神。 这审视般的眼神看的徐和修吓了一跳,本能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见自己浑身上下没什么不妥之后,朝冯老大夫挤了个笑脸。 这干巴巴的笑脸衬得人更傻气了!冯老大夫回过头去,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回头还是劝劝乔小姐:这后生看起来傻乎乎的,不如金陵那个,她不如考虑考虑吃回头草比较好。 还不知道自己被冯老大夫冠上了“傻气”的称呼,徐和修没有离开,而是好奇的等着冯老大夫介绍他带来的东西。 那头同乔苒寒暄客套了一些金陵旧事的冯老大夫总算说起了他带来的这些东西。 “乔小姐莫怪老夫找你垫付那二十两的银子,”冯老大夫指着面前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底气十足的说道,“这里头好些都是旁人托老夫带给你的。” 毕竟带了那么些东西走了一路,他也是很辛苦的。 没想到当年城中人尽皆知的“扫把星”乔小姐离了金陵之后,城里倒是越发念着她的好了,就他离开前还听到茶馆里在说她的事呢! 听说她在长安查了好些案子,连当朝相爷的侄子犯了事都敢查,不畏权贵什么的。当然,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事总是真假掺半的,关键是故事好听,大家喜欢就好了。似这等不畏权贵的查案官员,青天大老爷的形象一向是百姓最喜欢的。 还有什么乔小姐出使山西路查案子,山西路的百姓一路夹道欢送,还进宫参加过陛下宴请群臣的中秋宴。那可是得见天颜了啊!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到呢! 总之,在茶馆说书先生一遍又一遍的唱和中,这位昔日人人避之不及的“乔小姐”早已换了身份。她现在年纪还小,往后呢,再努力努力难保不会成为他们金陵城的骄傲呢! 冯老大夫越想看着女孩子的神情便越是满意:这通身镇定自若的气质,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大人物呢! 被人暗地里期许成为“大人物”的乔苒丝毫也不知晓自己被冠上这么大的期望,只是低头同徐和修一道将包裹打开看了看。 玄真观那几个包裹里多是一些玄真观以及金陵的特产,还有一些小袋分装的五谷之流,一个个包装的十分精致,上头还加了玄真观的印签。想来她不在金陵的这些日子,玄真观经营的是愈发不错了。乔苒看的忍不住失笑:除了大部分吃的之外,还有几枚玄真观特质的“吉利铜钱”,想是为了给她讨个好彩头什么的。 这些东西论值钱不算什么贵重物件,不过却是当真的礼轻情意重。将包裹重新收拾好,搬到一旁,冯老大夫又将几个包裹挑了出来,指着那些包裹,道:“这是乔墨,就是你那个表兄准备的,他道先前其实是找乔正元,就是他爹带了些礼物来给你的,不过怕他爹会克扣着不给你,这次便又准备了一些,据说里头还有好些是乔家商队出海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你看看呢!” 乔苒嗯了一声,将包裹打开,里头是堆叠的整整齐齐的木匣子,打开一看便觉眼前一花,有种满目琳琅的感觉。 里头皆是一些女子的装点首饰,以及丝绸布绢,看材质造型皆非寻常之物,乔苒看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说果然是乔墨的手笔。她这个表兄每回送她都是这些女儿家的装点之物,一副唯恐她不够好看的样子。 “还有……这只包裹。”冯老大夫说完,又挑出一只小小的灰扑扑的包裹拿了出来,而后小声道,“这是方家的。” 方家?正收拾包裹的乔苒不由一愣,连一旁帮忙搬东西的徐和修也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方家的两个不是在她家里吗?不,不对,方家还有别人,不过那几个不是听说从金陵来长安之后,人就不见了吗? 一想至此,徐和修神情便有些微妙,而后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乔苒。 老实说,这件荒唐中透出几分可笑还叫人浮想联翩的事当真是叫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无话可说。当然,更可笑的是知道那几个不见之后,所有人淡定自若的反应。再联想到不见踪影的方大夫人一家,不知道为什么,这方家上下好似同长安上下相冲似的,来一个不见一个,来一家“失踪”一家。 方二夫人母女大抵是呆在她的身边,尚且没有失踪,不过撇去关大牢的,失踪的,不见的,方家还有人吗? 还是有的。方三夫人和方三小姐似乎还在金陵,还有方家的两个少爷似乎也在江南书苑带着,没听说失踪的事。 看来,方家只要好好的呆在金陵又或者同方二夫人母女一样跟紧了乔大人,大概就不会有事。 “话说回来,乔小姐,那方家两个老爷的事你听说了没有?”说起方家,从金陵来的冯老大夫显然比他们更为好奇。 乔苒目光微闪,对着冯老大夫摇了摇头,道:“不大清楚呢!” 冯老大夫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们金陵都在传那两个混账老爷来长安的途中去逛了青楼,结果嫖了人家姑娘没给钱,被青楼的老鸨叫人打了一顿留在青楼做龟公还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话一出,徐和修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冯老大夫对徐和修的举动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满,不由反问他道:“难道不是吗?这两个人生的那般没有卖相,不做龟公卖苦力难道还能卖姿色不成?” 徐和修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而后连声道:“有理有理,老大夫说的甚是有理,徐某算是服了。” 做龟公还债,亏得那些金陵百姓想得出来。 乔苒瞥了他一眼,徐和修捂住嘴巴,朝他们摆了摆手,正好东西也搬完了,便回衙门里笑去了。 这可真是他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够他能笑上好几天了。 待徐和修离开之后,乔苒这才问冯老大夫:“冯老大夫,这个包裹难不成是方三夫人给我的?” 她印象里,自从和方家撕破脸之后,她便没有再同方三夫人有过接触,唯一有接触的方二夫人母女还在她家里呆着呢! 冯老大夫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也不能算作方三夫人给的,是几个被发卖的方家老仆送来的。” 方家老仆?乔苒有些惊讶。 冯老大夫解释道:“就是别庄那几个。就方家出事之后,家里好些宅子家田都还了邱家,那别庄也是。因着别庄也需要人打理,那几个方家老仆便被邱家留了下来,所以应该算是邱家的老仆了吧!这包裹好似是年关清扫时发现的,听有个老仆记起来是乔小姐你的物件,正巧城里的人都在传老夫要来京城过年,那几个老仆便得空过来将这东西给我了,叫我带过来还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0.第五百九十一章 包裹 长安城入夜,华灯初上,街边茶馆酒楼前灯火摇曳,吆喝的伙计,谈笑的路人,被人围观的杂耍艺人,人间烟火气息浓浓,冯老大夫看的目不转睛,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惊叹声。&lt;/p&gt; 乔苒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油纸包跟在他的身旁,身后是小心翼翼驾驶着马车的唐中元。&lt;/p&gt; 从大理寺到她家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行人却偏偏仿佛走的穿过半个城池了一般漫长,冯老大夫走的兴致勃勃,感慨不已:“果然是天子脚下,盛世长安,同咱们金陵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lt;/p&gt; 乔苒笑着应和了两声,没有催促冯老大夫,只慢悠悠的在他身后跟着。&lt;/p&gt; 即便已经有过现代影视作品的耳濡目染,可第一次来到长安时,她的反应也不比冯老大夫“含蓄”多少。所以,又更何况是这些土生土长的大楚百姓?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盛世长安,会有这样的反应委实太正常不过了。&lt;/p&gt; “喂,乔小姐,你数了没?这一路过去都多少个胡人了!”走在前头左顾右盼的冯老大夫回头,虽上了年纪此时却兴奋的像个孩子,这样蹦跳四顾的样子平日里也只有在裴卿卿身上看得到。&lt;/p&gt; “冯老大夫,你喜欢看胡人,明日叫红豆他们陪你去骡马市玩,那里有好些胡人在做买卖呢!“乔苒笑着说道。&lt;/p&gt; 冯老大夫点了点头,不忘追加一句:“还有吃食。”&lt;/p&gt; 身后驱着马车跟随的唐中元也接了话:“胡人的香料也与咱们中原的不同,用来烤肉吃最是好吃。”&lt;/p&gt; 冯大夫点头如捣蒜,提到吃便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这一路看过来,倒不是这丫头小气,凡是他看上的喜欢的能打包带走的,她都买了,奈何是他自己肚子吃不下啊!&lt;/p&gt; 毕竟,谁能想到大理寺衙门饭堂的厨子手艺居然这么好,难怪瞧着不少年纪渐长的身材都十分圆润的样子,就连当时在金陵身形瘦削一派文人风范的甄大人都胖了好些,也唯有这丫头没有长胖了,不过往竖里长了,长高了不少,那也算长肉了。&lt;/p&gt; 可惜肚子只有一个,待到明天再出来看看吧!冯老大夫叹了口气,跟着乔苒走入小巷。&lt;/p&gt; “长安宅子贵,我和唐中元又每日都要去大理寺报到,便选了个近一些的宅子。”乔苒一边走一边同冯老大夫说着长安的日常琐碎。&lt;/p&gt; “早便想到了。”冯老大夫闻言不由轻哼了一声,捋须道,“前人早作诗感慨长安居大不易了,你这地方虽然不大,不过瞧着地段不错,能租到已是不错了,是甄大人帮你找的地方吗?”&lt;/p&gt; 当年是甄大人带着她走的,走时听闻还向玄真观观主保证过自己也不是头一回去长安了云云,会照顾好乔小姐的。如今看来,这甄大人还真是厚道。得亏他还在想在金陵的时候看甄大人左右逢源同当地乡绅吃酒的样子不像什么大好人,没想到是他想岔了。诶!以貌取人要不得。&lt;/p&gt; “不是。”女孩子闻言却认真的“解释”了起来,“甄大人一开始给我找的地方是个凶宅。”&lt;/p&gt; 凶宅?冯老大夫惊了一惊,还不等他开口,身后驱着马车的唐中元便插话道:“而且宅子下埋了不止一个,几十个呢!”&lt;/p&gt; 冯老大夫脸色彻底黑了:这该多大的仇!果然是相由心生,这姓甄的不是什么好人。&lt;/p&gt; 女孩子对此却似是毫不在意,只挥了挥手,淡笑道:“都过去的事了!”一般人遇上凶宅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对于一个大理寺官员来说,这大概就意味着“来活儿了”吧!&lt;/p&gt; 当然,若是当真是个凶宅,她还有张解,到时候让张解去对付就好了。&lt;/p&gt; 冯老大夫脸上露出一丝怜悯:真是可怜的,被上峰坑了却有苦说不出,还要强颜欢笑,这世上怎么会有姓甄的这么无耻的人?待这次回金陵之后,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lt;/p&gt; 反正他“闺中密友”无数,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闺中密友”传消息更快的方式吗?&lt;/p&gt; 心中自有主意,面上却神色不显,冯老大夫笑着跟她进了门。&lt;/p&gt; 迎面而来的是红豆的一声尖叫。&lt;/p&gt; “这不是那个治男科的冯老大夫吗?怎么到咱们家里来了?”红豆说着左右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到了驱着马车最后进门的唐中元身上,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之色:“唐中元,你有病?”&lt;/p&gt; 这里唯一一个男的只有唐中元了。&lt;/p&gt; 这幅天塌了的表情让原本跑出来看热闹的裴卿卿同方二夫人母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lt;/p&gt; 原来……真是没想到除了乔小姐(扫把星)和张解(张天师),还有一对啊!怎么先时就没发现呢?&lt;/p&gt; 不过这恍然很快便转为了惋惜,就连小小年纪的裴卿卿脸上都分外严肃。&lt;/p&gt; 可惜了,看着清秀挺拔的唐中元居然有病呢!&lt;/p&gt; 此前唐中元是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些看男科的男人要遮遮掩掩的,直到此时自己被众人这么看着,那种自脚底生出的不适和无中生有的羞愧感顿时涌遍了全身。&lt;/p&gt; 他忙道:“我没有,不要乱说!”&lt;/p&gt; 众人狐疑的看着他,没有吭声。&lt;/p&gt; 红豆脸色变了变,挣扎了一刻,声音转为从未有过的柔和,她深深的看了眼唐中元,柔声道:“先进来吧!”&lt;/p&gt; 一旁正诧异间的冯老大夫似是此时才明白众人在想什么,“哦”了一声,看向唐中元,道:“你有病?我那兄弟就是个中方面的圣手,要不要……”&lt;/p&gt; 乔苒揉了揉眉心,眼看这误会要闹大了,忙点出了冯老大夫的身份:“这是咱们金陵认识的冯景山老大夫,不是那个冯尧山老大夫。”&lt;/p&gt; 众人脸上的狐疑转为释然:原来是搞错了,唐中元没病啊!&lt;/p&gt; 红豆将信将疑的打量了片刻冯老大夫,道:“我说呢,不就走个长安城嘛,冯老大夫身上怎么同泥坑爬出来似的脏兮兮的。”&lt;/p&gt; 冯老大夫忙用金陵口音回她道:“老夫那是赶路赶的!”&lt;/p&gt; 红豆这才一喜连忙引着冯老大夫往里去,唐中元正要跟上去,却被红豆回头瞪了一眼,方才的温柔小意已经不见了,转而的是一贯的红豆式嚣张:“先把东西卸了再进来!”&lt;/p&gt; 这么重的东西,他不卸还有谁来卸?除了唐中元之外,此时剩下的唯一的一个男人就是冯老大夫了,人家一把年纪又赶了这么远的路,好意思让冯老大夫动手?&lt;/p&gt; 至于剩下的女子们,女子天生体弱,唯一体强的就只有裴卿卿了,可她还是个孩子,好意思叫孩子动手?而且看她蹦蹦跳跳往厨房里钻的样子就知道现在没心思帮忙卸货了,对裴卿卿来说,吃才是最大的事。&lt;/p&gt; 这前后态度变化委实是太明显了,唐中元扶额叹息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比起温柔却被误认为有病还是凶一些的好。&lt;/p&gt; 唐中元独自在院子里搬东西,屋里上了茶水,红豆又在裴卿卿的催促下煮了糖水丸子欢迎远来的客人冯老大夫。当然,这糖水丸子除了冯老大夫吃掉的那一碗,剩下的又都进了裴卿卿的肚子里。&lt;/p&gt; “那玄真观主说叫你好好做事就好,伴君如伴虎,也不用求着大富大贵,过的顺遂便好。”&lt;/p&gt; “还有观里的小道童道下次你们回金陵莫要忘记带些好吃的回来。”&lt;/p&gt; ……&lt;/p&gt; 红豆看了眼一旁偷偷在摸腰间零嘴儿袋的裴卿卿,心道:带再多的吃食,就是带座零嘴儿山,只要有裴卿卿同行,走到金陵保管一点不剩。&lt;/p&gt; 话说回来,她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裴卿卿这丫头的小肚子是怎么装下这么多吃食的?&lt;/p&gt; 想起金陵种种,乔苒脸上也露出几分怀念之色,就连方家母女二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怅然:一晃眼的工夫,真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lt;/p&gt; 其实冯老大夫带来的话其实无非就是想念他们,让他们莫忘记来日回金陵看他们云云的。这些话并不意外,甚至猜也能猜得到,偏偏就让人心里无端动容。&lt;/p&gt; 冯老大夫将帮忙带的话说完之后,就指着外头那堆大包小包的礼物一一说了一通来自何处,待到说完最后的灰色包裹,他停了下来,低头拿起糖水丸子开始吃了起来。&lt;/p&gt; 其实倒不是饿,晚上也不宜吃太多,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对面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碗一碗吃个不停叫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这糖水丸子是什么味道。&lt;/p&gt; 一口入肚,冯老大夫有些不解:也不过是普通的甜汤而已,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吃的那么香?&lt;/p&gt; 剩余的人都没有动甜汤,他们没有那么嗜甜如命,所以糖水丸子对她们的诱惑没有那么大。&lt;/p&gt; 比起糖水丸子来,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太多的意外,唯有这只灰扑扑的小包裹叫人有些诧异。&lt;/p&gt; “你那时候离开之后,那庄子是我接手的。”在这里重提旧事,方二夫人脸上一热,此时再记起自己以前的举动,总觉得有些害臊,以往怎么没发觉呢?&lt;/p&gt; “我找人清扫过一遍,并没有看到过这只包裹。”方二夫人说着不解的拿起包裹看了看,而后摇了摇头,肯定道,“我没见过。”&lt;/p&gt; 她说完,方秀婷也接话了,她道:“我那时候同你不对付的厉害,你去了玄真观之后,我还特意将你住的院子上上下下都让人翻过来着,可还是没见过这只包裹。”&lt;/p&gt; 方家二人没有见过,乔苒又将目光转向同她一起长大的红豆。&lt;/p&gt; 红豆摇头,无奈道:“小姐,你记性那么好都不记得,奴婢又怎么记得?”&lt;/p&gt; 乔苒皱了皱眉,没有出声。&lt;/p&gt; 红豆见状,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小姐小时候不记事时候的事了?”她跟小姐年岁差不多,四五岁以前的事哪还能记得?&lt;/p&gt; 这倒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如果这包裹是她的话。&lt;/p&gt; 乔苒将包裹拢至自己的面前,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灰扑扑的包裹。&lt;/p&gt; 因着先前谁也不记得,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包裹也多少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此时见她将包裹打开,便不约而同的起身围了上来。&lt;/p&gt; 只是这一看,便有些不解和失望。&lt;/p&gt; 最上头的是一团泛黄的白布,皱巴巴的,不知是那几个方家老仆随意团塞的还是本就如此放进去的,这个冯老大夫没有看过包裹里的东西,自然没有多问。&lt;/p&gt; 这是什么?看边缘毛毛的,且将它展平也不是什么规整形状,更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一般。&lt;/p&gt; 方秀婷看了看,脱口而出:“莫不是小时候的尿布……”&lt;/p&gt; 这话一出,就连正在吃糖水丸子的裴卿卿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向乔苒:乔小姐……尿布,呃,委实想象不出来呢!&lt;/p&gt; 虽然说的不是她,是原主,可乔苒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lt;/p&gt; “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一旁的方二夫人却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她看了眼这团脏兮兮的黄布,道,“我方家那时也是大户人家,讲究的很,便是尿布也是裁剪工整,弄干净的,而且这布上手这么滑溜,我一摸就知道不吃水,哪会用这种布来照料小孩子?”&lt;/p&gt; 毕竟是当过娘的人,这点还是懂的。&lt;/p&gt; 那这是什么?还拿着那团布的方秀婷拿起来闻了闻,皱眉道:“味道不大好闻,放了很多年那种老布的味道。”&lt;/p&gt; 乔苒没有接话,只是再次看向包裹里剩下的东西:一只面具。&lt;/p&gt; 大人戴面具逗小孩子玩当然是可以的,而且是合理的。&lt;/p&gt; 可哪家的大人逗个尚在襁褓里的女孩子,不,别说女孩子了,便是常人意识里应当胆大的男孩子会用这样青眼獠牙的面具?&lt;/p&gt; 方秀婷看到这面具时不由愣了一愣,问乔苒:“你小时候便是看这玩意儿长大的?”所以胆子才会这么大?&lt;/p&gt; 乔苒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们从别庄搬出来之后带出的我幼时的物件都是缝制的娃娃、拨浪鼓这等的,我觉得姨母应当不会用这个面具来逗我玩。”&lt;/p&gt; 想到印象里的方大夫人,那个聪慧过人,待人接物得体的大嫂,方二夫人也道:“我也觉得不会。”&lt;/p&gt; 又不是有病,哪会用这种面具来养孩子?&lt;/p&gt; “所以,这只包裹是我的吗?”乔苒看着包裹里的东西,问正在吃糖水丸子的冯老大夫。&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1.第五百九十二章 又梦 是她的吗?冯老大夫一噎,默了默,道:“老夫也不知道,是那几个方家老仆给我的,想来是你的吧!不是他们的除了是你的还能是谁的?”&lt;/p&gt; 乔苒想了想,笑道:“冯老大夫,东西不是方家的,也不一定是我的啊!”&lt;/p&gt; 冯老大夫道:“那怎么会出现在别庄上?那庄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住过吗?”&lt;/p&gt; 方二夫人闻言忙道:“自我嫁进方家之后,那庄子一直就是空的,直到后来她住进去之后才有了人,再后来……再后来你走了之后……”每次提到这一茬都叫人脸皮发烫,方二夫人咳了一声,道,“那庄子之后一直都是空的,直到方家出事。”&lt;/p&gt; 乔苒闻言便没有再问,只让红豆将包袱收拾好放起来,若真是旁人的要紧物件,自有人会上门来要的。&lt;/p&gt; 到底是许久不见了,藏了快一年的话众人自然聊的很是高兴。&lt;/p&gt; “现在的金陵府尹杜大人是个厉害人物,处理金陵当地的大小事宜当真是信手拈来,是个好官呢!”冯老大夫感慨着,“哎,当年……要不是……真是可惜了。”&lt;/p&gt; 关于那位杜大人曾经的过往,譬如曾经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金陵府尹,将来可位极人臣也说不定,只可惜因为意外而遭了暗算云云的,总是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lt;/p&gt; “对了,”感慨了几番的冯老大夫忽地将目光转向一旁跟着吃茶嗑瓜子的方二夫人母女身上,略一踌躇之后便开口了,“你们……嗯……方老太爷当年判了秋后处斩应当知晓吧!”&lt;/p&gt; 判决下来之后,这里的人还没来长安呢,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冯老大夫这话也不是白问的,他是在试探方二夫人母女的意思。&lt;/p&gt; 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事关方老太爷,那案子的情况整个金陵也没几个不晓得的,大家当然不觉得这秋后处斩判错了,方家两个老的落到这个田地可谓罪有应得,毕竟杀了人家邱家那么多人嘛!&lt;/p&gt; 可到底是血亲,即便听说那方家的人仿佛生活在前朝一般,家里女子地位低下,方家女子地位不高,可到底也是这二位的长辈。&lt;/p&gt; 方二夫人嗑瓜子的举动没有停,嗯了一声,似是有些惊讶:“是啊,这都入冬了,不会还没处斩吧?”&lt;/p&gt; 方秀婷也跟着一脸好奇道:“难道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吗?”&lt;/p&gt; 冯老大夫盯着两人面上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二人面上确实没有什么伤心、愤怒、担忧等等之流的表情之后,才开口说道:“没有,按日处斩的,那日还有好些人去看呢!”&lt;/p&gt; 毕竟,这件事在金陵闹的也足够轰动了,以至于对于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来说,好奇已经高于看刽子手行刑的恐惧了。&lt;/p&gt; “那日人真的很多,菜市口热闹的同过节似的。”冯老大夫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看了眼方二夫人母女,道,“不过两位江南书苑读书的方家公子没去,方三夫人母女也没去。”&lt;/p&gt;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细细品来却有些诛心。&lt;/p&gt; 大家都去了,偏血亲的几个不肯去送最后一程,究竟不知是该说他们心狠呢还是害怕被牵连到。&lt;/p&gt; “原本行刑也不过手起刀落的事,”冯老大夫说着忍不住低头喝了口不甚好喝的甜汤,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不过那天还是发生了一些事的。”&lt;/p&gt; 原本懒散坐着当热闹听的众人听到这里似乎隐隐意识到冯老大夫接下来要说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了,纷纷直了直身子。&lt;/p&gt; 冯老大夫将手里的甜汤碗放在桌子上,瓷碗同木桌发出“嘭”的一声脆响。&lt;/p&gt; “行刑定在午时,监斩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大人。”冯老大夫说道,“午时刚过,杜大人就下令行刑,刽子手喝了口壮胆酒才抬起刀,天色突然就变了。”&lt;/p&gt; 天色变了?众人的好奇心彻底被调了起来,就连原本认真喝甜汤根本没有在意这里动静的裴卿卿都放下了手里的甜汤,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向冯老大夫。&lt;/p&gt; “那天天气还不错的,午时日头也足,可就在刽子手准备动手时,天色突然就变了。”冯老大夫重复了一遍,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乌云密布,瞧着要下雨了。”&lt;/p&gt; 众人听到这里,都露出了几分愕然的神色。&lt;/p&gt; 从日头大好到乌云密布,不过是一眨眼之间?而且还是在刽子手举刀准备动手时?&lt;/p&gt; 乔苒挑了挑眉,问冯老大夫:“方老太爷是不是突然开始就地喊冤了?”&lt;/p&gt; 这下轮到冯老大夫惊讶了,他“啧啧”了两声,问乔苒:“你怎么知道?”&lt;/p&gt; 乔苒笑了笑,垂下眼睑,目光落到了面前桌上浑浊的甜汤碗里,道:“天降异象如此好的机会,正是喊冤的好时候,若是碰上疑神疑鬼、性情软弱的监斩官,说不准还能暂且保住一命。”&lt;/p&gt; 戏文里都有六月飞雪窦娥冤呢!人皆有求生的本能,这个时候,方老太爷怎么可能不抓住最后的机会?&lt;/p&gt; “不过,方老太爷可能要失望了。”女孩子顿了一顿之后,便接着说道,“杜大人是个心志坚定之人,怕是不会被这等天象所吓退。”&lt;/p&gt; “不错!”冯老大夫听罢忍不住朝乔苒竖了竖大拇指,道,“乔小姐你猜的一点不错,当时天降异象,百姓都在惊慌之中,不瞒你笑话,便连老头子我都有些害怕,还有人甚至开始嘀咕说会不会是搞错了云云的。结果,你道怎么?杜大人当场起身,走至行刑台前,而后行至刽子手身边道……”&lt;/p&gt; 冯老大夫说到这里,站起来学着杜大人的举止和口吻说道:“昔有祸国妖女妲己蛊惑众生,行刑时不肯动手,当时便是姜公亲自动手,今便由本官亲自动手监斩手上沾染数十条人命的凶徒好了!”&lt;/p&gt; 听到这里,乔苒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杜大人果然心思敏捷。”&lt;/p&gt; 有人用六月飞雪天降异象窦娥冤出招,他便驳以苏妲己的故事。两者都是茶楼酒馆说书先生口中话本子的故事,当然也没有什么真假可考量的。&lt;/p&gt; 事情已经过去了,此时他们在这里听冯老大夫重复当时的事情只道精彩,但若是当时杜大人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便是依旧处斩了方老太爷,过后有人若是拿这点事做文章,因着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怕是不管于杜大人本人还是参与过这个案子的甄仕远,甚至是她以及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会有莫大的影响。&lt;/p&gt; 不过,杜大人反应的极快,及时化解了这个问题。&lt;/p&gt; 冯老大夫对此也是感慨不已:“是啊!杜大人还真是不错,后来他自己手起刀落,亲自动手处斩了方老太爷,待到行刑结束,那天色也放晴了,还真是应了处斩妖物一说。”&lt;/p&gt; 当然所谓的“妖物”都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感慨一二罢了。&lt;/p&gt; 乔苒轻笑了一声,道:“如果杜大人当真被天象吓到了,暂缓行刑,这等时候天色放晴,不砍头就放晴,岂不是要坐实了方老太爷冤枉一说?”&lt;/p&gt; 冯老大夫脸色顿变。&lt;/p&gt; 女孩子却笑着摊了摊手,而后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我便随口一说,大家莫要乱想,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lt;/p&gt; 明天该去衙门的照样要去衙门,红豆她们也要陪冯老大夫去逛骡马市呢,自然都不能睡懒觉,尤其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似是听的正在兴头上的裴卿卿,乔苒起身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向屋里走去。&lt;/p&gt; 虽然乔苒道了一声让大家早些睡,可不是谁都能好好睡的,尤其是听了冯老大夫说的行刑时的异样之后。&lt;/p&gt; 方秀婷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半夜,终于忍不住推了推一旁一直在翻身的方二夫人,道:“娘,你说老太爷他会不会半夜来寻我们……”&lt;/p&gt; 话未说完,听窗外狂风大概是穿过缝隙时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响声,她忍不住捂嘴惊呼了一声,人瑟瑟发抖。&lt;/p&gt; 虽然老太爷他们确实杀了人,她们当时站在扫把星这边也没有站错,当然,那个时候是被逼的,不像现在是自愿的。可做了这些还是叫人害怕老太爷找上门来的。&lt;/p&gt; 方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拉住她的手,道:“莫怕,咱们在扫把星这里呢!那老太爷生前都斗不过扫把星更何况还死了?”&lt;/p&gt; 她早发现了,只要不同那丫头作对,那扫把星便无比稳重可靠,根本不需要怕的。&lt;/p&gt; 方秀婷道:“可人死了变成了鬼,听说比活着的时候厉害……”&lt;/p&gt; 方二夫人道:“不是有红豆口中那个姑爷吗?有张天师,这便是真的成了鬼,也不用怕的。”&lt;/p&gt; 方秀婷安静了一刻,道了声“嗯”。&lt;/p&gt; 母亲这话还是有道理的。&lt;/p&gt; 方二夫人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她,顿了会儿,又道:“你没看晚上说话时扫把星的表情吗?她根本没在怕的,便是老太爷真来了估摸着也会被扫把星克走!”&lt;/p&gt; 方秀婷想了想,在枕头上挪着脑袋点了点头,道:“我想也是,她还有心思叫大家睡觉,这个时候估摸着也只有她睡得香了。”&lt;/p&gt; 她们在这里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外头茅房有人都来来回回来了好几回了,怕是也睡不着。&lt;/p&gt; 整个家里,现在唯一睡得好的估摸着也只有扫把星了吧!&lt;/p&gt; ……&lt;/p&gt; 被提及的“扫把星”乔苒确实早早就睡了,毕竟要哄身边的裴卿卿睡觉,对于小孩子,她还是觉得要睡得足才能长得好的。虽然裴卿卿长的挺好,身体结实的很,不过小孩子身体自然是越结实越好了。&lt;/p&gt; 所以,乔苒早早便哄着裴卿卿入睡了。只是虽然睡着,可一整晚却是不停的做梦。&lt;/p&gt; 梦里整个世界似乎又放大了好多,她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一睁眼看到的是纱帐软顶,床头垂挂着拨浪鼓、布娃娃、小铃铛这等小物件。&lt;/p&gt; 周围很安静,似是没有人,她伸手想要去够垂在头顶的拨浪鼓,入目的是一只肉嘟嘟的小胖手。&lt;/p&gt; 梦里的她似乎意识脑海都停止了转动,如提线木偶一般奋力去够头顶的拨浪鼓。&lt;/p&gt; 就在要够到的那一刻,一只青眼獠牙的面具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她心头一惊,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lt;/p&gt; 乔苒睁开眼睛,看向头顶的纱帐。一旁裴卿卿的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此时小丫头睡得正香。纵使知道自己方才在做梦,她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到自己面前看了看:纤细修长的手指,这是一双少女的手,是她每日都能看到的自己的手。&lt;/p&gt; 她好久没有做梦了,不过这样整个世界被放大的梦境她并不是没有做过。&lt;/p&gt; 在金陵,她就做过这样的梦。&lt;/p&gt; 不过她如今人远在长安,金陵的一切距她相隔千山万水,今日唯一的不同便是冯老大夫从金陵来看她了。&lt;/p&gt; 乔苒发出了一声无声的苦笑:这同冯老大夫无关,她太熟悉这样的梦了,准确的说,那不是属于她自己的梦,而是属于原主的。&lt;/p&gt; 在金陵时,她做梦梦到的是原主幼时的一些片段,大多同她自己的“身世”有关,有梦到过乔家二老想要用她的血续命的,有梦到过年幼时被焦、原两家抱走当神医“炼制”的片段。&lt;/p&gt; 这一次似乎也差不多,不过梦到的却与自己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大。&lt;/p&gt; 那只青眼獠牙的面具!&lt;/p&gt; 她有过目不忘之能,自然记得那面具之上的每一个细节,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只很可怕的厉鬼面具。&lt;/p&gt; 梦到这只面具是因为今日看到了这只面具,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lt;/p&gt; 不,她有预感或许会梦到这只面具同今日她看到了这只面具有关,但梦里的事未必不是真实发生过的。&lt;/p&gt; 尤其是那样熟悉的放大的世界,让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真实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情。&lt;/p&gt; 所以,这只面具难道还当真与她有关?&lt;/p&gt;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有股无奈之感。&lt;/p&gt; 她已经许久没有再想自己的身世了,因为自己身世的秘密在她看来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lt;/p&gt; 焦、原两家、原娇娇以及治百病的“神医血脉”,这些都能将所有的因果串联起来,包括原主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也有了答案。&lt;/p&gt; 她是炼制时出现的意外,是个活着的次品,这没有异议。&lt;/p&gt; 可此时却又突然出现了一只面具,仿佛再次为她本就已经清楚的身世蒙上了一层面纱。&lt;/p&gt; 这面纱与她的身世无关,却与她幼年时的经历有关,偏偏还因着太小,几乎没有什么记忆,现在她唯一有的大概就只有偶尔在梦里出现的零星片段。&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三章 同梦 做了一夜的梦,第二日起来精神自然有些不济。&lt;/p&gt; 乔苒帮裴卿卿梳好了头上的两只小团子,随手拿了些脂粉盖在自己有些发黑的眼圈上。她不大用这些东西,不过有的时候却是不得不用。&lt;/p&gt; 裴卿卿坐在一旁看她用脂粉,大抵是小孩子兴头起了,便也高兴的拿脂粉往自己脸上涂,这一涂便涂的有些惨不忍睹。&lt;/p&gt; 乔苒伸手要帮她将脸上的脂粉擦了,她便躲,一个追一个跑,一大早,整个院子都能听到裴卿卿乐的高兴的笑声。&lt;/p&gt; 大早上的,就这么闹腾!将早上的粥粉放在锅里煮了之后,红豆便匆匆自厨房走出来往这里过来,而后嘴上嘀咕着“人来疯”一脚踏进了屋子。&lt;/p&gt; 才一踏进屋子,便对上了裴卿卿突然从门上倒垂而下的一张脸。&lt;/p&gt; 涂得乱七八糟的口脂和脸上雪白的脂粉,还有眼睛上那两团红红的胭脂,红豆看的瞬时一惊,而后发出了一声尖叫声。&lt;/p&gt; “啊——”&lt;/p&gt; 成功的将红豆吓了一跳,裴卿卿高兴的直拍手,却见那头按照以往性子回过神来要叉腰大骂的红豆竟破天荒的瘫倒在地上,胸前剧烈的起伏喘着粗气,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她。&lt;/p&gt; 这真是……一副当真被吓坏了的样子。&lt;/p&gt; 裴卿卿拍了会儿手,见红豆没起身,便从房顶跳了下来,而后走至红豆面前蹲下,奇怪的看着她道:“红豆姐姐,你真被吓到了啊!”&lt;/p&gt; 她居然这么厉害了吗?一吓一个准?裴卿卿有些惊讶。&lt;/p&gt; 红豆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便在此时,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手,手里端着一杯温水。&lt;/p&gt; “先喝口水起来说话。”乔苒说道。&lt;/p&gt; 方才裴卿卿捉弄人的举动她自然是看到了,对红豆的反应也觉得有些奇怪。&lt;/p&gt; 红豆嗯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温水,手指相触时,察觉到红豆微微颤抖的手指,乔苒心里更觉意外。&lt;/p&gt; 红豆能被裴卿卿吓到这样吗?&lt;/p&gt; 不过,她什么也未说,只是伸手搭了把手把红豆扶了起来。&lt;/p&gt; 裴卿卿脸上的高兴此时也早已转为了不安,待到红豆走到桌边坐下后,她才揪着衣角,走到红豆身边小声问她:“是被我吓坏了吗?”&lt;/p&gt; 红豆看着她那张大花脸摇了摇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乔苒,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lt;/p&gt; 想到昨晚的梦,乔苒问她:“可是想到了什么?”&lt;/p&gt; 红豆点头:“那只面具……不知怎的回事,我昨晚竟然做梦梦到那只面具了。”原本不想说的,不过是梦而已,忙活忙活差不多都要忘了,可是乍一见裴卿卿那张涂花的脸还是叫她一下子记起了梦里的情形,一下子吓到在了地上。&lt;/p&gt; 红豆也梦到了?乔苒听到这里,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自己梦到的事情说出来,只问红豆:“你梦到什么了?”&lt;/p&gt; 红豆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却摇头回道:“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面具老在我面前晃,一整晚反反复复的做梦,都没睡好……”&lt;/p&gt; “我跟我娘也没睡好。”方秀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也在此时从门外走进来,道。&lt;/p&gt; 红豆一听立时紧张了起来:“你也梦到那只面具了?”&lt;/p&gt; “什么面具?”方秀婷听到却皱了皱眉,而后道,“我跟我娘没做梦,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好。”&lt;/p&gt; 不是做梦梦到面具了啊!红豆一听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却又觉得有些奇怪。听到方秀婷这么说,她为什么要松口气?&lt;/p&gt; 方秀婷还不知道面具的事,只自顾自的说着:“昨晚冯老大夫将老太爷的事说了之后,把我和我娘吓的一整晚没睡好,唯恐老太爷半夜找来。”&lt;/p&gt; 红豆闻言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记白眼,而后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人都死了,有什么可怕的?”&lt;/p&gt; “就是人死了才可怕。”方秀婷说着睁着那双眼底发青的眼睛试探着问乔苒:“你……能不能请那个张天师给我和娘弄几张符贴贴?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想老太爷的事,偏风又大,吹的老发出怪声,吓死我们了。”&lt;/p&gt; 常言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虽然她跟娘做的也不是亏心事,真要算起来,她们也是替天行道呢,可心里头到底还是害怕的。&lt;/p&gt; 乔苒闻言笑了笑,看着她乌黑的眼圈道了声好。&lt;/p&gt; 人在这世上怕的东西各有各的不同,也没什么可取笑的。到时候问张解讨要几张符安安方秀婷和方二夫人的心也是好的。&lt;/p&gt; 几人正说话间,乔苒突然吸了吸鼻子,而后脸色微变,只是还不等她说话,裴卿卿已经捏着鼻子出声了:“糊了糊了,红豆姐姐,你煮的什么东西糊了!”&lt;/p&gt; 红豆闻言忙道了一声“不好”便火急火燎向外冲去,很快众人便听到了自厨房传来的一阵惊呼声。&lt;/p&gt; 早饭糊了,大家没得吃了!&lt;/p&gt; 被糊掉的早饭“叫”醒的冯老大夫也在此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昨晚一席话,讲的大家都没睡好觉,就连唐中元昨晚都不停的起夜去茅房,怕心里多少也有点膈应。倒是说话的冯老大夫自己,睡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一改昨日胡子茬啦风尘仆仆的样子,换了一身新裳笑道:“那不是正好要出去吗?干脆出去吃好了。”&lt;/p&gt; 今日他可要同大家一起去逛骡马市的,昨日他进城时可就看见了,长安城的小食铺多的是,而且来自四面八方,不少地方特产的小食都能在这里吃到,他觉得天天敞开肚皮吃,保管能吃上好几个月不重复呢!&lt;/p&gt; 要去衙门的两个也不必太过在意,毕竟大理寺饭堂的菜还是不错的,这一点昨日他已经亲自验证过了。&lt;/p&gt; “冯老大夫说的不错,那就出去吃。”乔苒闻言没有再提昨晚的事,只对红豆道,“冯老大夫难得来一次,百胜楼什么的也可以。”&lt;/p&gt; 要注意着家里花销的红豆是不乱花钱的,似去百胜楼这等地方没有乔苒的应允她是决计不会去的。&lt;/p&gt; 听她这么一说,在场的裴卿卿当即高兴的嚷嚷了起来,而后扳着手指头开始念叨起了百胜楼的点心。所以说还是乔小姐最好了,比那个张解大方多了。&lt;/p&gt; 冯老大夫在来时自也听到过百胜楼的名号,闻言自然甚是满意。&lt;/p&gt; 来长安本来就是来“吃喝玩乐”的,至于看自家兄弟那是顺带的,等玩够了再去寻自家兄弟好了。&lt;/p&gt; 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出了门,乔苒和唐中元也去了大理寺。&lt;/p&gt; 大理寺饭堂早上原本是没有饭食提供的,不过自从甄仕远把南记小铺那两个弄到饭堂来之后,这唯有的一点不好也没了。&lt;/p&gt; 早上南记那对夫妻煮了粉,乔苒便同唐中元在饭堂慢悠悠的吃了起来。&lt;/p&gt; 吃到一半,平庄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对她道:“我还说这到点了你怎么还不来,原来在吃饭呢!大早上的吃这些真的好吗?”&lt;/p&gt; 乔苒看了他一眼,道:“红豆早上的饭煮糊了,我和唐中元便来这里吃了。”&lt;/p&gt; 平庄还记得她身边丫鬟的名字,依稀记得是个吃食的名字,当时听到这名字他就回头就同九叔说了。他见惯了丫鬟“春花秋月”的文雅名字,还有稍微懂的多一些粗通医理的会给丫鬟取一些好听的“药名”,给丫鬟取吃食名字的一听便是个吃货。&lt;/p&gt; 眼前这个也算是“吃货”吧,不过她不是那种吃得多的吃货,而是懂吃会吃的吃货。&lt;/p&gt; 这般想着,平庄下意识的看了眼她碗里的东西。&lt;/p&gt; 浓郁的红汤,粗细适中的面条,切成块炖的酥烂的牛肉以及点缀其上的葱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饿了呢!&lt;/p&gt; 于是平庄干脆也叫了一碗坐下来吃了起来。&lt;/p&gt; “你早上没吃东西?”看他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样子,乔苒忍不住问他。&lt;/p&gt; “没有啊,吃了东西呢!”平庄说着“呵呵”一笑,摸了摸肚皮,道,“不过又饿了。”&lt;/p&gt; 乔苒:“……”&lt;/p&gt; 她记得先前她带着平庄和裴卿卿去老东门那里吃饭时,他饭量也是特别大,当然,裴卿卿的饭量也是。&lt;/p&gt; 所以,这些“习武之人”饭量都比一般人大吗?可张解看起来怎么也没有特别能吃到一个人顶三四个人的样子?顶多两个人顶天了!&lt;/p&gt; 看她不好好吃,总盯着自己的样子,平庄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吞了口碗里的牛肉,警惕道:“乔大人,你看着我作甚?”&lt;/p&gt; 这乔大人莫不是看上他了吧!那可怎么办?那个姓张的天师跟砸翻了醋坛子一样,人又阴险,万一因此对付他那可怎么办?平庄吸溜着面条,忍不住多瞟了乔苒几眼:不过她长的好,人又厉害,要真看上他了,他要不要勉强接受一下好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献身?&lt;/p&gt; 一边看一边吸溜面条,原本干干净净的桌子上顿时溅出了不少汤水。&lt;/p&gt; 乔苒看的直皱眉,端着碗往一旁挪了挪,离他远了一些,而后尽量“委婉”的建议他:“你能不能好好吃东西,不要乱看。”&lt;/p&gt; 总盯着她看干什么?而且那眼神,总让她觉得这个平庄又在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lt;/p&gt; 现在这眼神又不像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还从中看出了几分嫌弃。平庄有些费解,心道:难怪旁人都道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名不虚传。前一刻还在觊觎他的皮相呢,这一刻又开始嫌弃他了。&lt;/p&gt; 猛地吸溜了一口面条,平庄顿了顿再次开了口:“乔大人,差点忘了,我来找你是告诉你那个姓赵的已经抓回来了,就在牢里关着呢!这可是昨日我忙到半夜才搞定的,为的便是叫你今日一早来衙门便能见到那个姓赵的。”&lt;/p&gt; 这倒是不错,乔苒夸赞了他一句,平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lt;/p&gt; ……&lt;/p&gt; 待吃过饭,乔苒便踱步往大理寺大牢过去了。&lt;/p&gt; 昨日审过王林翰了,那么今日自然就轮到那个姓赵的东家了。平庄自然跟了上去,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可就是他在跟着乔大人的,可万万不能被人抢了功劳去。&lt;/p&gt; 大理寺大牢的狱卒同乔苒也是老熟人了,见她过来,当即便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而后转身自觉帮忙带路。&lt;/p&gt; 细细算起来,自从乔大人来了之后,他们大牢这里新押来的犯人八成都是经她手送进来。&lt;/p&gt; 还不到一年的功夫,都往牢里送了多少人了?他们私下里甚至还说笑说乔大人送犯人送的如此勤快,这长安城的百姓该送些东西来感谢一番乔大人才是。照这样下去,再呆上个十年八成,这长安城里说不准连找个犯人都费劲了。&lt;/p&gt; 昨天半夜里平庄送进来的是一个男的,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副斯文人的样子。狱卒一想到那瘦弱的男人,便忍不住摇头感慨:他们也摸出几分门道来了,被乔大人送进来的,多半不是一般的犯人,说是罪大恶极也不为过。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种男人,还吊着一条胳膊断了手的男人居然也能害人!&lt;/p&gt; 正感慨间,牢房已经到了,狱卒上前开了门,正坐在大牢里单手拿包子啃的书坊东家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lt;/p&gt; 乔苒带着平庄走了进去。&lt;/p&gt; “乔大人。”那姓赵的书坊东家一见到她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他看着乔苒似乎有些不解,“薛怀的死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昨日你旁边那小哥却强自把我绑了过来。”&lt;/p&gt; “我知道,薛怀的死跟你没关系。”乔苒说着看着他道,“我找你是有些别的事要问。”&lt;/p&gt; 平庄走到一旁,防着那断了手的书坊东家气急败坏撒泼。&lt;/p&gt; 毕竟眼前这位乔大人的口舌之能他是亲自领教过的,别一个不小心把人气的断了手还要动手来着。&lt;/p&gt; 那书坊东家闻言不由一愣,随即道:“是同王林翰有关吗?我听说他被你们抓起来了。”&lt;/p&gt; 乔苒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问道:“那一日见了薛怀,王林翰先走,你后走,可看到过出了茶馆同车夫小厮发牢骚的薛怀同别的什么人接触了?”&lt;/p&gt; 那书坊的东家脸色微变。&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3.第五百九十四章 当日 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神情的乔苒自然没有错过他微变的脸色,见状不由点了点头,脱口而出:“那就是有了。”&lt;/p&gt; 书坊东家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lt;/p&gt; 女孩子也不急,笑了笑,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墙上悠悠的看着他:“你若是想不起来,我可以等,你慢慢想。”&lt;/p&gt; 这话让书坊东家脸色一僵,垂下眼皮,嘴唇颤了颤,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lt;/p&gt; “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事。”他说着却没有抬眼正视乔苒,而是依旧看着地面。&lt;/p&gt; 这表情乔苒很熟悉了,先前在三德书坊同他说话,他闪烁其词时也是这个表情。看来,接下来的话是否真假要她自行判断了。&lt;/p&gt; 平心而论,眼前这位并不是个说谎的老手。&lt;/p&gt; 薛怀的案子同上一个阙楼案几乎是前后脚发生的,而且都是她接的手。不过相比上一个案子里旗鼓相当的狡猾凶手,这个案子的凶手可谓相当不够看了。&lt;/p&gt; 不过再寻常普通的凶手,也要按照规矩来查案,行凶动机与证据缺一不可。&lt;/p&gt; 乔苒心里想着却没有在面上露出半分喜怒,只听那书坊东家说着那一日看到的事。&lt;/p&gt; “那一日出了茶馆,我看到一个人在同薛怀说话,他穿着一身黑袍蓑衣,头上戴着斗笠,所以没看到脸。”书坊东家回想着那日的事情,说了起来,“那天下大雪,按说穿这一身方便赶路也是正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穿着那一身同旁人相比却有些格格不入,就好似比平常人多了些叫人害怕的感觉。”&lt;/p&gt;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平庄在此时忍不住开口道:“杀气。”&lt;/p&gt; “什么?”书坊东家闻言愣了一愣。&lt;/p&gt; 乔苒瞥了眼身后的平庄,对书坊东家道:“他随便说说的,你继续说。”&lt;/p&gt; 平庄听她这般说来,忍不住撇了撇嘴:他才不是说说呢!而是确定这种叫普通人害怕的感觉应该就是杀气了。&lt;/p&gt; 所以,那一日薛怀是碰到个江湖高手寻仇了?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挺了挺身子,兴奋的舔了舔唇:所以,这才是乔大人一定要他跟这个案子的原因吗?&lt;/p&gt; 想想也是!这大理寺衙门里的这些官差不过会些外家功夫,也就是俗称的拳脚功夫,跟他不是一个级别的。要对付这种江湖高手,也只有靠他出马了。&lt;/p&gt; 乔苒没有理会又开始胡思乱想的平庄,只让书坊东家继续将那日的事情说下去。&lt;/p&gt; “那人走近薛怀,我看着他同薛怀说了几句,薛怀脸色一白,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翻下了河。”&lt;/p&gt; 昨日他被抓来时,那靠在一旁刚刚说着什么“傻气”的小哥已经同他说了,薛怀是死于额头上的伤,所以杀人的是王林翰。&lt;/p&gt; 书坊东家回忆着自己方才说的话,确定里头没有破绽之后,原本有些发颤的声音渐渐趋于平稳。&lt;/p&gt; 不管薛怀是死于额头上的伤还是因为溺水,都同他没什么关系。&lt;/p&gt; 面前这女子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薛怀下河后的举动,大抵是觉得人掉入河中,除了挣扎什么的也没什么可问的,便又问起了跟在薛怀身边的车夫和小厮。&lt;/p&gt; “那两个呢?当时在做什么?薛怀掉入河中,他们又不是木偶,总不会什么都不做吧!”乔苒说道。&lt;/p&gt; 书房东家闻言忙道:“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不过那时他们不做什么是因为不能做什么,因为他们那时候也被那个戴斗笠的抬手一人一巴掌推到河里去了。”&lt;/p&gt; “是吗?”女孩子对此却是不置可否。&lt;/p&gt; 书坊东家打量着女孩子的脸色,一时没有回答她这一句话。&lt;/p&gt; “你说薛怀是自己翻入的河中,那人又没动手推薛怀,连薛怀都没推,那何必无端再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推入河中?平白招惹人命官司?”&lt;/p&gt; 书坊东家脸色一僵,听那女孩子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你这说法有些问题。”&lt;/p&gt; 不知为什么,先前那种面对她冷汗涔涔的感觉又来了!对上女孩子审视的目光,书坊东家忙道:“我……我想起来了,方才是面对大人问话有些紧张,一时记岔了。当时的情况是我怕被那人发现便只敢躲在茶馆那幡旗后偷偷看,离得远有些看不真切,只看到薛怀掉入河中之后,那车夫和小厮吓了一跳,忙奔了过去,当时那人离得近,便想当然的以为是那人推的人,”书坊东家说道,“如今被大人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好像那人并没有碰到人,倒是薛怀在河里似乎举着手叫了两声‘逃’什么的,那两人自己跳下的河……”&lt;/p&gt; 原本是一心想着说辞对付她先前那句“他说法有问题”的话,没想到女孩子不但听的认真,反应还比他更快,听到这里,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当然,作为一个大理寺审问官员对着大牢里的人也不用客气。&lt;/p&gt; “自己跳下的河那两人原来是会水的?”&lt;/p&gt; 大牢里昏暗的光线中,女孩子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深幽。&lt;/p&gt; 书坊东家不敢同她的目光对视,只望着地面,仿佛地面能被他望出一个洞来。&lt;/p&gt; 他道:“我……我不知道啊!”&lt;/p&gt; “那待出去了去问问甄大人。”乔苒闻言回头对平庄道,“问问他先前得出的那车夫和小厮不会水的结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人证可靠不可靠。”&lt;/p&gt; 长安虽说在风水堪舆之上说是“八水绕长安”,可到底不是临海又或者如江南这样的水乡,到底会不会水这种事并不是时时都会下水叫人瞧到得以验证一番的。&lt;/p&gt; 长安城的水还没有富裕到天天叫人往水里跳凫水玩的地步,便是大热天的,也没有几个城中的百姓会往河里跳。真有人这么做了,非得叫不少人看了笑话不可。&lt;/p&gt; “人怕死是天性,若是不会水多半不会自己往河里跳,这同送死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倒是属意那两个人是会水的。”乔苒说道。&lt;/p&gt; 书坊东家听到这里,不安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与她一个对视之后,又将眼神游移开,继续看着地面回话。&lt;/p&gt; “那之后呢?”女孩子问道,“那个戴斗笠的走了?”&lt;/p&gt; 书坊东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那戴斗笠的在桥边呆了好一会儿才走了,我……我因实在害怕没敢声张,也没敢往河里瞧,怕他又要折返回来,便飞快的过了桥,去王林翰家了。”他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接下来的话越说越顺畅,“然后就遇到小童点爆竹,被爆竹伤到了,再之后没多久便听到有人说发现薛怀他们了,之后的事你们也就都知道了。”&lt;/p&gt; 女孩子听罢只轻笑了一声,道:“你便是跑到王林翰那里了,也什么都没说?”&lt;/p&gt; 书坊东家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害怕,”说着又忍不住再次抬头问她,“我实在是害怕的紧了,顶多是见死不救,应当……应当不犯律法吧!”&lt;/p&gt; 见死不救是德行问题,当然不犯律法。平庄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传个话的事,你若是早一些说,没准还能救到人呢!”&lt;/p&gt; 书坊东家道:“我……我害怕。”&lt;/p&gt; 这副怂样看的平庄着实有些恼火,撇过头去,一副懒得看这人的表情。&lt;/p&gt; 这些书生还真是奇怪,大家瞧着都是身子骨瘦弱的样子,有些却胆敢仗义执言,揭发贪官污吏,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有些却怂成这样,一句话便能救条人命的事偏偏却不肯说。这还真是不知道叫人如何来说了。&lt;/p&gt; “说的很好,大体都对上了。”女孩子也在此时出声了,不过她接下来开口说出的话却着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不过,要不要听听我看到的那日的事?”&lt;/p&gt; 她……看到的?&lt;/p&gt; 这话一出,不止书坊东家就连平庄也愣住了。她看到了?怎么可能?那一天他可是看完九叔回来碰到她的,她那天可正带着那个一身大力的怪丫头还有那个阴阳怪气的阴阳司张天师往城外去的,难道还有工夫跑到老东门去看薛怀落水不成?&lt;/p&gt; 女孩子对他们脸上的诧异恍若未见,抿了抿唇开口了。&lt;/p&gt; “那天薛怀出狱,你提前打听了消息约了薛怀在茶馆碰面聊《书生神笔传》的事,因坊间催的太急,你早早找了王林翰来代笔写了最后一册,而且又因着先前不知道薛怀能不能出来,便做了决定准备将这本《书生神笔传》结束了。所以,等到薛怀出狱,你早已用王林翰写的那本找了印刷工匠将最后一册都印的差不多了。”&lt;/p&gt; 印书排版有个过程,即便大楚如今的印刷工匠已经用上了活字印刷的手段,可这样排版印书什么的还是一番大工程,是以这书坊东家为了最后一册《书生神笔传》投进去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再算上纸张用料人工的花费,这笔钱财可不能白花了。&lt;/p&gt; “所以,薛怀不满意王林翰续写的提出要重写,你自然不会同意,毕竟可是好大一笔钱。”乔苒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书坊东家,她道,“虽说《书生神笔传》赚了不少,可维系这么一家书坊再加上最后投入的钱财,你手头并不算宽裕,衣袍都磨边了,可见几个月未添新衣了。”&lt;/p&gt; 书坊东家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被人看穿自己的窘迫处境总是有些尴尬的。&lt;/p&gt; 乔苒也不等他说话,继续说了下去。&lt;/p&gt; “薛怀不满意王林翰的续写,不过因着急用钱脱离薛家,再加上写话本子并非他所喜欢的,他喜欢的还是画画,所以便也没坚持,只提出因着你二人未征得他同意续写《书生神笔传》,属于沾了他的光,毕竟以王林翰写的最后一册的水准来看,若是他来写《书生神笔传》恐怕根本不可能让这话本子在坊间传开,所以他要拿到他的那一份钱财。辛辛苦苦写完的王林翰因此勃然大怒,他本是冲动易怒的性子,自然上去就对薛怀动了手,把他打了之后便气呼呼的走了。”&lt;/p&gt; 说到这里,似乎除了将当时的情形说的更详细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与王林翰和这姓赵的书坊东家有什么大出入的地方,所以,谁也没有打断她的话。&lt;/p&gt; 女孩子便笑了笑,又继续说了下去。&lt;/p&gt; “待王林翰走后,你坐了会儿便也走了。”乔苒说道,“不过,王林翰离开的早,没看到薛怀遇见那个穿蓑衣的人,你却看到了。”&lt;/p&gt; 至此,也没什么不同。&lt;/p&gt; “那穿蓑衣的让你觉得有些害怕,不敢靠近王林翰,便远远借着茶馆的幡旗挡着自己偷看那边的动向,你看着那人同王林翰说了几句,王林翰脸色微变,而后不管不顾跳入了河里准备逃命,自己跳河还不算,他还让那车夫和小厮跟他一样跳水求生。”&lt;/p&gt; 平庄抱着双臂在一旁听到这里,不由颇有些无趣的抓了抓头发。乔大人说的和那个书坊东家说的不是一样吗?有什么问题?&lt;/p&gt; 才这般想着,接下来的话却叫他吓了一跳.&lt;/p&gt; “那穿蓑衣的看了会儿很快便离开了,没有继续追赶,此时四下无人,你从茶馆的幡旗后走了出来,经过他们停在桥边的马车时却忍不住停了下来,而后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女孩子淡淡的说道,“那本《书生神笔传》为薛怀带来了不菲的收入和钱财,我在你给我的那份与王林翰签的契书上看到你只能拿三成,他拿七成,剩余零星的零头打发了王林翰。”&lt;/p&gt; 虽然被乔大人的话惊到了,但听到“打发”两个字,平庄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形容还真……挺形象的。&lt;/p&gt; “你只占了三成,可钱财也都还是投入到《书生神笔传》的印刷装订之上了,手头拮据,他占七成,却根本不需要管这些琐碎小事,所以看似低调寻常的薛怀其实身怀巨财。以他和薛家的关系,定然不可能将银钱留在薛家,所以一定是随身携带。”乔苒想起那几个纯金的笔筒、砚台等事物,说道。&lt;/p&gt; “他的秘密你也是知晓的,所以在看到马车上薛怀留下的银钱之后便动了顺水推舟的杀心!”&lt;/p&gt; 这话一出,那书坊东家白着一张脸再也忍不住从石床上跳了起来,大声辩解道:“我没有!”&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五章 证据 这一声之后,对上乔苒和平庄看向他的目光,那书坊东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竟失态了,是以,连忙咳了一声,重新看向地面,道:“乔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lt;/p&gt; “我还没说完。”乔苒说着,对着他道:“我方才都好好的让你说完了,你也要让我说完才公平,不是吗?”&lt;/p&gt; 这样的公平啊……平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古怪之色:有时候真真好奇这乔大人脑袋是怎么长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关键是那些想法乍一听还都挺有道理的。&lt;/p&gt; 乔大人先让书坊东家说完了,那么书坊东家自然也该让乔大人说完,这当真是再有道理不过了。不过一般人应该都不会在这种事上讲道理吧!&lt;/p&gt; 那书坊东家似乎也被她这话噎住了,一时没有反驳,便任由乔苒继续说了下去。&lt;/p&gt; “你对马车里的银钱起了贪心,此时的薛怀、车夫与小厮又都坠了河在河里扑腾,于是杀心就在一瞬间起了。”乔苒说道,“而且那时的局面对你十分有利,人怕麻烦是天性,所以薛怀一行三人死后,王林翰势必不会主动跳出来承认见过薛怀等人。所以,最好的结果无疑就是以意外了结此事,正好,那日下雪,一不小心坠河什么的也是正常的。”&lt;/p&gt; “不过,万一接手薛怀这个案子的人有些手段,查到薛怀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他杀,那你先可以将王林翰祭出来顶包,左右那二人那一日确实起过冲突,而且王林翰杀薛怀的理由和动机比你更为充分。这一点,在昨日平庄告诉你薛怀就是死于额上那一击时,你便已认定这口黑锅王林翰背定了。毕竟比起薛怀的特殊,车夫与小厮的死委实太过简单了,我先前就曾经说过,越是简单的杀人手法,越不容易留下线索。是以,最初这三人的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薛怀的身上,比起薛怀,那车夫和小厮不管身份、地位还是平日做的事,也不大像是能招来这么麻烦报复的人。你想,薛怀都已经确定死于王林翰之手了,那么那车夫和小厮的死也能算到他的头上了。”&lt;/p&gt; “便是再一个万一不巧,查案的官员手段比你以为的都要厉害,连王林翰和车夫、小厮分别死于不同凶手之手都查得到……”&lt;/p&gt; 听到这里的平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查案的官员不就是她自己?有这样夸赞自己的人吗?关键是看她脸上平静冷淡的表情,还瞧不出半点骄傲的样子。&lt;/p&gt; 像这样没脸没皮的,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了。&lt;/p&gt; “你便把那个穿蓑衣斗笠的男人说出来,而后将这三人的死推到他的身上。”乔苒说道,“左右除了你和他之外,也没有旁人看到过当时的情形了。”&lt;/p&gt; 书坊东家的脸色惨白如纸,听到这一句,本能的回道:“我没有。”&lt;/p&gt; “你站在河边看了看,看先落水的薛怀受了伤,又落了水,瞧着快不行了,倒是那车夫和小厮还有力气爬上岸,便生出了一计,不过那日天下大雪要靠自己爬上岸没有人在旁边搭把手并不容易,所以你安抚住他们,让他们保存体力,自己去找人来救他们。”&lt;/p&gt; “之后你便跑到王林翰那里,点了爆竹,将这口锅甩给了那些总是捣乱的小童,而后随手抓了竹竿、或者木板或者别的什么趁手的物件赶到河边,这个时候爆竹声起,王林翰的布庄又就在桥头,可以说是处在爆竹声的中心,便是他们呼救也没人听得到。”&lt;/p&gt; “你要杀他们也不用做别的,只消不让他们上岸就行了。”乔苒说道,“那天下大雪,岸边湿滑,要靠一个人爬上岸并不容易,而要阻止他们上岸,只消用物件对着他们抓握湿滑泥地的手驱赶便是。所以,要完成这一些,并不一定要像王林翰那样魁梧的身形。”&lt;/p&gt; 先前因着死了三个人,只有一个凶手,而且又不是死于毒杀,一开始她确实也是想着凶手的身形力道应该不小,这样才能控制住三个人。可后来,想起那一日大雪天路滑的天气,在卫氏马场,就连端着托盘款款而行的女婢都有一不留神滑倒的可能,更别说本就湿滑的河边了。&lt;/p&gt; “便是再会凫水的好手,天下大雪冰冷至极,这样迟迟不上岸,终究也会没了力气,而后最终溺死。”乔苒说道,“所以,你才是杀害那车夫和小厮的凶手。”&lt;/p&gt; “那薛怀呢?”一直盯着地面看的书坊东家突然抬起头来,白着一张脸盯着乔苒问道,“薛怀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论身体总没有时常在外奔波的车夫和跑腿的小厮来的好吧!而且他还受了伤,那等情况下,为什么他反而没死?”&lt;/p&gt; 平庄早已经听呆了。&lt;/p&gt; 原本以为书坊东家说的是事实,凶手是那个江湖高手,乔大人在说故事。可听乔大人说完之后,突然觉得还挺合情合理的,于是看那书坊东家更像是凶手了。只是,才这么一想,那书坊东家的这一句辩解细细想来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lt;/p&gt; 是啊!为什么身体更弱的薛怀反而撑到了获救,那车夫和跑腿的小厮却没有呢?&lt;/p&gt; 当然,人的体质以及在溺水这样的情形中能撑多久都是因人而异的,可查案要讲究证据这一点他纵使才来大理寺不久也记牢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按照常人的思维来想,理应体弱最先落水的薛怀先死,车夫和跑腿的小厮后死才是。可事实偏偏是正巧相反。&lt;/p&gt; 乔苒轻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现在呆的这座大牢先前关的是谁吗?”&lt;/p&gt; 书坊东家闻言不由一愣,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了一般,身形突地一颤。&lt;/p&gt; 乔苒没有让他开口,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lt;/p&gt; “这就是先前关押薛怀的地方。”她说着,没有看他脸上的神情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以我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来看,薛怀是个聪明狡猾的人。那等情况下,你露出了本来面目,爆竹声起,大声呼救除了平白浪费体力根本没用,我觉得以他的为人,他应该会尽量装死或者离你远一些,保存体力,说不准还能撑到获救。”&lt;/p&gt; “普通人譬如那个车夫和小厮在那等情况下的反应多数应该是一边大声求饶喊着‘饶命’之流,一边奋力想要爬上岸。”&lt;/p&gt; “可那等情况下,想要上岸是不可能的。人一旦起了杀心,便是中途心软,为了防着把人救上来之后反被送入官府,你就算心软也不可能收手。所以,如此一来,同你纠缠的车夫和小厮反而最先耗尽体力溺水而亡了。”乔苒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反而是薛怀撑到了最后,如果……不是因为额头上那一记伤的话,只是因为溺水他或许还不会死。”&lt;/p&gt; 解释完这些,一旁认真听的平庄早已按捺不住叹了一声“妙”了。&lt;/p&gt; 也不知她是如何想到的,她没说之前他也以为书坊东家的问题是有道理的,可她说了之后,再想到薛怀那难缠狡猾的样子,又觉得她说的还当真是薛怀极有可能做出的事来。&lt;/p&gt; 这个故事,至此为止算是圆了。&lt;/p&gt; 垂眸看着地面的书坊东家闻言早已沉默了下来,也不知安静了多久之后,他再次出声了,只是这一次,声音有些喑哑:“乔大人说完了?原先倒是不知道大理寺的大人们这么会编排故事,早知如此,该当请乔大人来代薛怀写这本书才是。”&lt;/p&gt; 顿了顿,不等乔苒和平庄出声,他又道:“如果真是我做的,乔大人说的这些倒也讲得通,可是……证据呢?”他说着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人不复方才的惊慌,已经激动了起来,“证据呢?”&lt;/p&gt; 对,证据!&lt;/p&gt; 毕竟大理寺查案不是讲故事,故事说得通不代表就是案件的真相,证据呢?&lt;/p&gt; “你说我为财杀人……”书坊东家说着轻哧了一声,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扯着自己旧的发白的袍衫道,“我书坊每一笔进出钱财都有记录在案,你若是能找到所谓的钱财我无话可说。”&lt;/p&gt; 说罢这些,他重新坐回石床上,只是坐上石床的瞬间,人却又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lt;/p&gt; 乔苒看着他一瞬间惊慌的本能举动,轻哂:“怎么?想到这石床是原来薛怀睡了几个月的,坐不下去了?”&lt;/p&gt; 书坊东家面上露出一丝恼色,随即却挺了挺背,直着身子,道:“乔大人,我就呆在这里,等你去寻了证据来定我的罪!”&lt;/p&gt; 真是好嚣张!&lt;/p&gt; 平庄闻言心底不由涌出几分怒气:“这等时候倒是威风了,先前救人的时候怎么不威风了?不……不对,也威风了,是威风的痛下杀手了!”&lt;/p&gt; 即便没有证据,可看乔大人平静沉着的脸色再看书坊东家方才惊慌的举动,他也已经信了乔苒的话。&lt;/p&gt; 这姓赵的书坊东家八成有问题。&lt;/p&gt; 书坊东家闭眼不看他,只重复着方才那句话:“我就呆在这里,你们若是有证据尽管来定我的罪好了!”&lt;/p&gt; 乔苒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出了牢房,平庄连忙跟了上去。&lt;/p&gt; 待到两人出了大理寺大牢之后,女孩子脚下一收,紧跟在她身后的平庄险些一个没收住脚撞了上去,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凭借着他矫健的身手及时停住了。&lt;/p&gt; “平庄,你带人去将书坊搜一搜,但凡值钱的金银细软、账册之流都带回来。”乔苒说道。&lt;/p&gt; 平庄连忙应了一声“是”,正要离开,女孩子却叫住他,又道:“他……应该是把从薛怀那里顺走的金银器物放在很不显眼的位置,因着薛怀有藏金物的习惯,那些摆置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这等物品你都仔细检查一下份量对不对。”&lt;/p&gt; 这点简单!平庄连忙点头应下,这才带人去搜书坊了。&lt;/p&gt; 至于乔苒,她目光微沉,大步走向甄仕远办公的屋堂,问甄仕远:“甄大人,何太平大人那里送来的三德书坊的缴税账册送来了没有?”&lt;/p&gt; 甄仕远抬了抬下巴,将手里的账册以及几张零零散散的口供交给她,道:“一早就听闻你去大牢审人了,本官这里也没闲着,长安府衙的账册和帮三德书坊印刷书册的工匠坊都遣人去了一趟……”甄仕远说着瞥了她一眼,道,“没想到这坊间瞧起来还挺有名的三德书坊别说没有大富大贵了,说是有些清贫也不为过。”&lt;/p&gt; 虽然甄仕远已经看过了一遍,乔苒也相信他的结论,不过为了将整个案子了解的更清楚,乔苒还是将这些东西翻了开来,准备自己看一遍。&lt;/p&gt; 不过一边看一边却不忘同甄仕远说话。&lt;/p&gt; “便是一向压制自己欲望,清贫惯了的待到压制不住时越会铤而走险。”乔苒说道,“尤其还是在身下有好几个垫背的情况之下。”&lt;/p&gt; 这话听起来话里有话啊!甄仕远直了直身子,问她:“案子今日进展不错?”&lt;/p&gt; 乔苒道:“过程推的差不多了,就差证据了。”&lt;/p&gt; “有眉目吗?”甄仕远一惊,忙追问道。&lt;/p&gt; “有。”女孩子闻言倒是一点不谦虚的点了点头,道,“此事我有把握。”&lt;/p&gt; 只是说到这里,她却又在此时抬头向他望来,问他:“不过甄大人,你先前处理薛怀落水一案中,可确定那车夫和小厮不会水?”&lt;/p&gt; 甄仕远闻言怔了一怔,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会这么问多半是这里原先的证词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老脸不由一红。不过即便老脸有些挂不住,孰轻孰重他还是知晓的,是以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才道:“确实有一两个人说过这两人不会水,不过那两人说的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而且与车夫和小厮本人走的并不近,若真要找到可靠的证词,还是再找个人去跑一趟吧!”&lt;/p&gt; 乔苒嗯了一声,开口唤了两个官差进来吩咐他们去做这件事。待到官差走后,女孩子才一边翻着账册一边对甄仕远再次开了口:“甄大人,我有个同案子无关的不情之请。”&lt;/p&gt;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道:“你说吧!”她的不情之请哪个敢拒绝?&lt;/p&gt; 乔苒道:“这几日若是要上早朝,你进宫时不妨同薛女官走近一些说说话什么的,而后将案子的进况告诉薛女官,看看她的反应。”&lt;/p&gt; “我尽量吧!”甄仕远想了想,记起薛女官那张端庄得体的脸,忍不住又道,“不过她面上神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张脸,可能看不出什么来。”&lt;/p&gt; 乔苒道:“无妨,尽力便可,我不强求。”&lt;/p&gt; 甄仕远哦了一声,点头应了下来,只是才应下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待到记起不对劲之处时,忙出声质问她:“与其等着本官上朝时候问,你怎么不让日日都去皇城当值的张天师问?他不是更方便吗?”&lt;/p&gt; “男女授受不亲。”没想到女孩子头也不抬,脱口而出。&lt;/p&gt; 这叫什么话?甄仕远闻言不由瞪直了眼:张天师是男人他就不是男人了?他家夫人可是也很凶悍的!&lt;/p&gt; 难道就不怕男女授受不亲?&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六章 小伤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在甄仕远看来却是天大的大事,非要和乔苒争论出个结果来不可。 “你那张天师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上峰我就不是了?”甄仕远捋着须走至乔苒面前说道,“今日这话你不解释清楚本官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芝麻大点的小事,甄仕远这是怎么了?对甄仕远不依不饶的态度,女孩子似是有些诧异,不过想了想,还是认认真真的答道:“薛女官虽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却也年不到三十,比之二八年华的少女更多了几分独有的魅力风韵。张解同她走的近了,我怕别人看了会误会和多想。可甄大人你就不要紧了,同她站在一起应该没有人会多想,一看便是在谈正事……” 甄仕远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老的丑的就不算男人吗?要知道我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他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这句话乔苒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她也不知道随口这么一说,甄仕远居然这么在意。想到还要安抚这上峰受伤的心灵,便有些头疼。 “是,大人,我这话说错了。”于是乔苒暂且停下手里翻看的账册,对甄仕远道,“我这人便是心胸狭窄,不喜欢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与我家张解走的太近。” 这话让甄仕远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原来是吃醋了啊!他就说嘛,又老又丑这种才不是说的他甄仕远呢!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的甄仕远于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了一句乔苒:“你便是个醋坛子也要稍微收敛一些,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大多数男人不会喜欢被人盯得连同女子说个话都不行的。” 乔苒连忙应了几声是,继续看起手中的账册。 那边在屋堂里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的甄仕远想了想,忍不住又问她:“为什么要观察薛女官的反应?她可是有什么问题?本官同你这个手下可是无话不谈,没有秘密的。” 没有秘密?乔苒笑了两声,头也未抬,只开口问他:“那大人,你的私房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连私房钱都没同他们这些手下说过,怎么能叫没有秘密呢? 私房钱可是人的底线,当然是不能说的,尤其这个手下常常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谁知道她会不会跑去告诉他夫人? 甄仕远警惕的看了乔苒一眼,没有吭声。 上峰和手下之间的交换秘密最终因为私房钱而不了了之。 甄仕远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乔苒也只笑了笑继续低头做事。 请甄仕远去试探薛女官的原因只是她的私心,当真与案子无关。她只是觉得薛怀这个人对薛家的态度委实太古怪了。 诚然,或许因为自尊心作祟,譬如宁肯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等等缘故,薛怀同薛家不肯走的太近。可薛怀对薛家的态度远比这个还要疏离的多,不,或许不是疏离,而是警惕,就好似薛家是洪水猛兽一般。 看着摊开在她桌上的金笔筒和金砚台,她微微蹙了蹙眉。 薛怀偷偷在写话本子赚钱财,甚至不惜以别人的名义同三德书坊签契书,赚了钱财又都换成了最值钱也是最容易携带的金子,显然是准备带着这些写话本子赚的钱财离开长安。 乔苒拿起一只金砚台细细端详起来。 “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远处桌案后的甄仕远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乔苒嗯了一声,起身走到他桌案边翻了起来。 甄仕远一双眼睛不由瞪圆了: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手下吗?不声不响走到他这办公的桌案旁,他这上峰还在呢,就敢动手翻他的东西。如此胆大包天,非得给她一些教训尝尝! “你在找什么?”甄仕远于是开口问她。 乔苒道:“老东门附近的地形图呢?我记得在大人你这里。” 老东门地形图?甄仕远“哦”了一声起身,从自己的凳脚下将地形图取出来地给她,道:“椅子坐的有些摇晃,我便拿来垫凳脚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女孩子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而后向甄仕远道了声谢。 甄仕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待到女孩子回到自己桌椅旁坐下来之后才恍然回过神来:他方才在干什么?不是说要给她些教训瞧瞧吗? 方才那叫教训吗?她要什么,他这个上峰便给她搭手递什么,这叫教训?甄仕远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问她:“你要地形图做什么?” 乔苒道:“大人你方才说这砚台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足可见这应该不是靠薛怀自己能融的,定然是找了专门做这些事物的地方。如此多的金子融成这等事物,如果是随意找的铺子,一个寻常的国子监学生有那么多的金子这等不同寻常的事早传出来或者报官了,可此前我们一点风声都未听到。而且,薛怀在做这些事情时都是瞒着薛家的,为了不被发现,必然是同一个口风紧的匠人一直有联系在做这些事物。” “听国公府的人说那日薛怀吃完饭就走了,从薛怀被人发现落水已经快申时了,中间隔了将近两个时辰,而从怀国公府马车跑到老东门半个时辰都不到,那日爆竹被点的时辰已经是未时末了,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薛怀这一路走的实在是太慢了?” 女孩子语速很快,却每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甄仕远不过懵了一懵,很快便回过神来道:“你这么说来似乎确实如此,就算那日天下大雪不能走快,这也委实有些慢了。不过你先前说过,薛怀一开始是同王林翰等人约在茶馆的,兴许在茶馆谈的久了些。” 乔苒道:“他到茶馆也已经未时一刻了,茶馆的伙计有印象,也就是说这一路,原本半个时辰都不到的路途,他偏偏走了一个时辰,少了半个时辰。” 少了半个时辰啊!甄仕远脱口而出:“那这半个时辰他去了哪里?” 乔苒道:“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知情者都已经死了,以薛怀的个性,王林翰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动向,所以,只能推测他可能会做什么,主动找到他在这半个时辰内接触的人询问。” 听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此人还真是本官碰到的性子、动向最难猜的受害者之一了。” 这倒是事实!乔苒道:“在阙楼案中,他为嫌犯时要叫他配合也挺麻烦的。” “是啊!”甄仕远说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道,“薛怀这个人不管是做受害者还是嫌犯都叫人头疼。” “我在想,如此像那么一回事的纯金打造之物的铺子,也就是薛怀选择的那个匠人的铺子应该就在怀国公府到老东门这条路上。”感慨了一番薛怀,女孩子复又看向手里的地形图,道,“为了不被薛家发现,他选的这个铺子一定不会偏离路线太远以至于引人去追查,而更似是路上经过时恰巧看到停下来这样不经意间选的铺子。” 甄仕远拧着眉心问她:“地形图上可发现什么了?” “有现成的材料可以融金打造的只有打铁铺。路上统共有三家,找人去打听打听那等素日不怎么说话,口风够紧的便极有可能就是薛怀选择的铺子。” “所以,你怀疑他路上是去打铁铺了?”甄仕远反问她,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这短短的半个时辰能做什么?” “要打造精细物件自然是不够的。”乔苒说道,“而且薛怀才从大牢里出来,那时候还没有见到王林翰等人,那等时候应该也没钱交给铁匠来做这等事。所以,我猜他是去铁匠铺拿物件的,如果能找到那个铁匠,应该就能知晓薛怀那时候身上带的东西了。” 如果先前她的推测成立的话,薛怀带在身上的应该数目不小,起码……”乔苒这般想着目光落到了面前的金砚台、金笔筒上,“起码几个金砚台、金笔筒的样子。” 甄仕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案子看起来确实都在她掌握之中,没什么好担心的。 翻账册的声音“唰唰”作响,女孩子低头认真翻阅着手里的账册,甄仕远也研究起了手里的卷宗。 不知不觉已临近黄昏了,平庄自外头走了进来,拧着眉心,手里举着两本账册,面色有些难看。 “乔大人。”将手里的账册递过去,平庄愁着脸道,“除了这两本账册之外,那三德书坊的柱子都快被我等卸了都没找到什么值钱玩意儿。” 案子怎么查、进展如何只有乔大人自己知道,不过上午在大牢里好歹也算听了半天,他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至少要找到被那个书坊东家藏起来的银钱,不过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找到。 女孩子对他的回复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悦之色,只道了一句:“你做的不错,下去歇着吧!” 这话听的平庄有些感动:虽然这乔大人人是阴险了一点,她那相好张天师也有些阴阳怪气的,但至少不会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错处都扣在手下的脸上。光这一点看来,这乔大人还是不错的。 才这么想着,女孩子便摩挲着下巴再次开口了:“看那姓赵的反应,你若是能在里头找到什么才是怪事,他定然是把东西藏在一个极难被发现的地方了。” 平庄:“……”所以,你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还叫我去?心头在一瞬间有种无比复杂之感。 女孩子没有在意他内心的复杂情绪,只站了起来,出了屋堂便向后衙走去。 大理寺后衙是封仵作的地盘,进屋之前,乔苒早已熟脸的掏出帕子蒙住脸面了。 走进去,依旧是熟悉的情形。封仵作盘腿坐在尸体旁啃着烧鸡,一边看尸体一边吃烧鸡吃的正香。 对着尸体还有这样胃口的整个大楚估摸着只有他一个。 “你怎么来了?”封仵作见她过来,抬手朝她招呼了一声,眼睛一亮,“又有新尸体要我去接了!”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普通的女孩子可是整个大理寺接案子接的最勤快的一个了。 “这次没有新尸体。”乔苒却笑了笑,摊了摊手,对他说道,“我来问问你旧尸体的事!” “旧尸体?”封仵作听她这么一说,“哦”了声,了然,随即手一指,指向墙角那里排着的三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道,“是薛怀、车夫和小厮的案子吧!你这人接案子不拖拉,接一件结一件,如今也只有那个案子没结了。” 乔苒“恩”了一声,笑道:“是啊,就是那个案子,我问问薛怀的事。” “是尸体没验清楚吗?”封仵作问她,不解的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我记得验尸时你好像在场啊!” “我要问的不是验尸结果,我要问的是他手上的伤。”乔苒说道,“那天薛女官来接人的一大早,薛怀摔断了手,对不对?” “是啊!”封仵作闻言点了点头,问她,“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乔苒道:“我想问问他手上的伤有多严重!” 封仵作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烧鸡放到一边,擦了擦手起身,道:“我是个验死人的仵作,不是跌打大夫,你问我他的伤有多严重?” 虽是骂骂咧咧了几句,他还是走至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薛怀身边,一下子掀开遮盖的白布,摸到薛怀的左手手肘处,抬起来给乔苒看:“你现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可那一天你也在,应该记得薛怀的状态。” 乔苒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她道:“表面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来,不细想的话,我根本没留意到他手上的伤。” “那是因为本就是小伤。”封仵作轻嗤了一声,隔着有些腐败的尸体摸向薛怀的骨头,道,“骨头真的断了裂了叫手断了,有个脱臼什么的也叫手断了。”封仵作道,“一开始他嚷嚷手断了的时候,那几个狱卒就在说这厮觊觎我大理寺的牢饭,故意将手弄脱臼了不肯走,是后来薛女官亲自将人接走的。” “原来只是脱臼啊!”乔苒恍然,口中惊呼了一声,眼里却并没有太意外的神色,只是说道,“可我听闻那日他是吊着胳膊走的。” 吊着胳膊,这会让人本能的觉得薛怀的手是重伤。 “那是他自己强自要求大夫给他包扎的。”封仵作道,“看起来严重的样子,其实根本不需要包扎什么的,真是矫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5.第五百九十六章 小伤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在甄仕远看来却是天大的大事,非要和乔苒争论出个结果来不可。&lt;/p&gt; “你那张天师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上峰我就不是了?”甄仕远捋着须走至乔苒面前说道,“今日这话你不解释清楚本官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lt;/p&gt; 芝麻大点的小事,甄仕远这是怎么了?对甄仕远不依不饶的态度,女孩子似是有些诧异,不过想了想,还是认认真真的答道:“薛女官虽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却也年不到三十,比之二八年华的少女更多了几分独有的魅力风韵。张解同她走的近了,我怕别人看了会误会和多想。可甄大人你就不要紧了,同她站在一起应该没有人会多想,一看便是在谈正事……”&lt;/p&gt; 甄仕远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老的丑的就不算男人吗?要知道我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lt;/p&gt; 他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这句话乔苒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她也不知道随口这么一说,甄仕远居然这么在意。想到还要安抚这上峰受伤的心灵,便有些头疼。&lt;/p&gt; “是,大人,我这话说错了。”于是乔苒暂且停下手里翻看的账册,对甄仕远道,“我这人便是心胸狭窄,不喜欢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与我家张解走的太近。”&lt;/p&gt; 这话让甄仕远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原来是吃醋了啊!他就说嘛,又老又丑这种才不是说的他甄仕远呢!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的甄仕远于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了一句乔苒:“你便是个醋坛子也要稍微收敛一些,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大多数男人不会喜欢被人盯得连同女子说个话都不行的。”&lt;/p&gt; 乔苒连忙应了几声是,继续看起手中的账册。&lt;/p&gt; 那边在屋堂里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的甄仕远想了想,忍不住又问她:“为什么要观察薛女官的反应?她可是有什么问题?本官同你这个手下可是无话不谈,没有秘密的。”&lt;/p&gt; 没有秘密?乔苒笑了两声,头也未抬,只开口问他:“那大人,你的私房钱藏在什么地方了?”&lt;/p&gt; 连私房钱都没同他们这些手下说过,怎么能叫没有秘密呢?&lt;/p&gt; 私房钱可是人的底线,当然是不能说的,尤其这个手下常常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谁知道她会不会跑去告诉他夫人?&lt;/p&gt; 甄仕远警惕的看了乔苒一眼,没有吭声。&lt;/p&gt; 上峰和手下之间的交换秘密最终因为私房钱而不了了之。&lt;/p&gt; 甄仕远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乔苒也只笑了笑继续低头做事。&lt;/p&gt; 请甄仕远去试探薛女官的原因只是她的私心,当真与案子无关。她只是觉得薛怀这个人对薛家的态度委实太古怪了。&lt;/p&gt; 诚然,或许因为自尊心作祟,譬如宁肯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等等缘故,薛怀同薛家不肯走的太近。可薛怀对薛家的态度远比这个还要疏离的多,不,或许不是疏离,而是警惕,就好似薛家是洪水猛兽一般。&lt;/p&gt; 看着摊开在她桌上的金笔筒和金砚台,她微微蹙了蹙眉。&lt;/p&gt; 薛怀偷偷在写话本子赚钱财,甚至不惜以别人的名义同三德书坊签契书,赚了钱财又都换成了最值钱也是最容易携带的金子,显然是准备带着这些写话本子赚的钱财离开长安。&lt;/p&gt; 乔苒拿起一只金砚台细细端详起来。&lt;/p&gt; “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远处桌案后的甄仕远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口说道。&lt;/p&gt; 乔苒嗯了一声,起身走到他桌案边翻了起来。&lt;/p&gt; 甄仕远一双眼睛不由瞪圆了: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手下吗?不声不响走到他这办公的桌案旁,他这上峰还在呢,就敢动手翻他的东西。如此胆大包天,非得给她一些教训尝尝!&lt;/p&gt; “你在找什么?”甄仕远于是开口问她。&lt;/p&gt; 乔苒道:“老东门附近的地形图呢?我记得在大人你这里。”&lt;/p&gt; 老东门地形图?甄仕远“哦”了一声起身,从自己的凳脚下将地形图取出来地给她,道:“椅子坐的有些摇晃,我便拿来垫凳脚了。”&lt;/p&gt;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女孩子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而后向甄仕远道了声谢。&lt;/p&gt; 甄仕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待到女孩子回到自己桌椅旁坐下来之后才恍然回过神来:他方才在干什么?不是说要给她些教训瞧瞧吗?&lt;/p&gt; 方才那叫教训吗?她要什么,他这个上峰便给她搭手递什么,这叫教训?甄仕远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问她:“你要地形图做什么?”&lt;/p&gt; 乔苒道:“大人你方才说这砚台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足可见这应该不是靠薛怀自己能融的,定然是找了专门做这些事物的地方。如此多的金子融成这等事物,如果是随意找的铺子,一个寻常的国子监学生有那么多的金子这等不同寻常的事早传出来或者报官了,可此前我们一点风声都未听到。而且,薛怀在做这些事情时都是瞒着薛家的,为了不被发现,必然是同一个口风紧的匠人一直有联系在做这些事物。”&lt;/p&gt; “听国公府的人说那日薛怀吃完饭就走了,从薛怀被人发现落水已经快申时了,中间隔了将近两个时辰,而从怀国公府马车跑到老东门半个时辰都不到,那日爆竹被点的时辰已经是未时末了,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薛怀这一路走的实在是太慢了?”&lt;/p&gt; 女孩子语速很快,却每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甄仕远不过懵了一懵,很快便回过神来道:“你这么说来似乎确实如此,就算那日天下大雪不能走快,这也委实有些慢了。不过你先前说过,薛怀一开始是同王林翰等人约在茶馆的,兴许在茶馆谈的久了些。”&lt;/p&gt; 乔苒道:“他到茶馆也已经未时一刻了,茶馆的伙计有印象,也就是说这一路,原本半个时辰都不到的路途,他偏偏走了一个时辰,少了半个时辰。”&lt;/p&gt; 少了半个时辰啊!甄仕远脱口而出:“那这半个时辰他去了哪里?”&lt;/p&gt; 乔苒道:“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知情者都已经死了,以薛怀的个性,王林翰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动向,所以,只能推测他可能会做什么,主动找到他在这半个时辰内接触的人询问。”&lt;/p&gt; 听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此人还真是本官碰到的性子、动向最难猜的受害者之一了。”&lt;/p&gt; 这倒是事实!乔苒道:“在阙楼案中,他为嫌犯时要叫他配合也挺麻烦的。”&lt;/p&gt; “是啊!”甄仕远说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道,“薛怀这个人不管是做受害者还是嫌犯都叫人头疼。”&lt;/p&gt; “我在想,如此像那么一回事的纯金打造之物的铺子,也就是薛怀选择的那个匠人的铺子应该就在怀国公府到老东门这条路上。”感慨了一番薛怀,女孩子复又看向手里的地形图,道,“为了不被薛家发现,他选的这个铺子一定不会偏离路线太远以至于引人去追查,而更似是路上经过时恰巧看到停下来这样不经意间选的铺子。”&lt;/p&gt; 甄仕远拧着眉心问她:“地形图上可发现什么了?”&lt;/p&gt; “有现成的材料可以融金打造的只有打铁铺。路上统共有三家,找人去打听打听那等素日不怎么说话,口风够紧的便极有可能就是薛怀选择的铺子。”&lt;/p&gt; “所以,你怀疑他路上是去打铁铺了?”甄仕远反问她,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这短短的半个时辰能做什么?”&lt;/p&gt; “要打造精细物件自然是不够的。”乔苒说道,“而且薛怀才从大牢里出来,那时候还没有见到王林翰等人,那等时候应该也没钱交给铁匠来做这等事。所以,我猜他是去铁匠铺拿物件的,如果能找到那个铁匠,应该就能知晓薛怀那时候身上带的东西了。”&lt;/p&gt; 如果先前她的推测成立的话,薛怀带在身上的应该数目不小,起码……”乔苒这般想着目光落到了面前的金砚台、金笔筒上,“起码几个金砚台、金笔筒的样子。”&lt;/p&gt; 甄仕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案子看起来确实都在她掌握之中,没什么好担心的。&lt;/p&gt; 翻账册的声音“唰唰”作响,女孩子低头认真翻阅着手里的账册,甄仕远也研究起了手里的卷宗。&lt;/p&gt; 不知不觉已临近黄昏了,平庄自外头走了进来,拧着眉心,手里举着两本账册,面色有些难看。&lt;/p&gt; “乔大人。”将手里的账册递过去,平庄愁着脸道,“除了这两本账册之外,那三德书坊的柱子都快被我等卸了都没找到什么值钱玩意儿。”&lt;/p&gt; 案子怎么查、进展如何只有乔大人自己知道,不过上午在大牢里好歹也算听了半天,他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至少要找到被那个书坊东家藏起来的银钱,不过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找到。&lt;/p&gt; 女孩子对他的回复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悦之色,只道了一句:“你做的不错,下去歇着吧!”&lt;/p&gt; 这话听的平庄有些感动:虽然这乔大人人是阴险了一点,她那相好张天师也有些阴阳怪气的,但至少不会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错处都扣在手下的脸上。光这一点看来,这乔大人还是不错的。&lt;/p&gt; 才这么想着,女孩子便摩挲着下巴再次开口了:“看那姓赵的反应,你若是能在里头找到什么才是怪事,他定然是把东西藏在一个极难被发现的地方了。”&lt;/p&gt; 平庄:“……”所以,你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还叫我去?心头在一瞬间有种无比复杂之感。&lt;/p&gt; 女孩子没有在意他内心的复杂情绪,只站了起来,出了屋堂便向后衙走去。&lt;/p&gt; 大理寺后衙是封仵作的地盘,进屋之前,乔苒早已熟脸的掏出帕子蒙住脸面了。&lt;/p&gt; 走进去,依旧是熟悉的情形。封仵作盘腿坐在尸体旁啃着烧鸡,一边看尸体一边吃烧鸡吃的正香。&lt;/p&gt; 对着尸体还有这样胃口的整个大楚估摸着只有他一个。&lt;/p&gt; “你怎么来了?”封仵作见她过来,抬手朝她招呼了一声,眼睛一亮,“又有新尸体要我去接了!”&lt;/p&gt;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普通的女孩子可是整个大理寺接案子接的最勤快的一个了。&lt;/p&gt; “这次没有新尸体。”乔苒却笑了笑,摊了摊手,对他说道,“我来问问你旧尸体的事!”&lt;/p&gt; “旧尸体?”封仵作听她这么一说,“哦”了声,了然,随即手一指,指向墙角那里排着的三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道,“是薛怀、车夫和小厮的案子吧!你这人接案子不拖拉,接一件结一件,如今也只有那个案子没结了。”&lt;/p&gt; 乔苒“恩”了一声,笑道:“是啊,就是那个案子,我问问薛怀的事。”&lt;/p&gt; “是尸体没验清楚吗?”封仵作问她,不解的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我记得验尸时你好像在场啊!”&lt;/p&gt; “我要问的不是验尸结果,我要问的是他手上的伤。”乔苒说道,“那天薛女官来接人的一大早,薛怀摔断了手,对不对?”&lt;/p&gt; “是啊!”封仵作闻言点了点头,问她,“怎么?有什么问题吗?”&lt;/p&gt; 乔苒道:“我想问问他手上的伤有多严重!”&lt;/p&gt; 封仵作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烧鸡放到一边,擦了擦手起身,道:“我是个验死人的仵作,不是跌打大夫,你问我他的伤有多严重?”&lt;/p&gt; 虽是骂骂咧咧了几句,他还是走至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薛怀身边,一下子掀开遮盖的白布,摸到薛怀的左手手肘处,抬起来给乔苒看:“你现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可那一天你也在,应该记得薛怀的状态。”&lt;/p&gt; 乔苒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她道:“表面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来,不细想的话,我根本没留意到他手上的伤。”&lt;/p&gt; “那是因为本就是小伤。”封仵作轻嗤了一声,隔着有些腐败的尸体摸向薛怀的骨头,道,“骨头真的断了裂了叫手断了,有个脱臼什么的也叫手断了。”封仵作道,“一开始他嚷嚷手断了的时候,那几个狱卒就在说这厮觊觎我大理寺的牢饭,故意将手弄脱臼了不肯走,是后来薛女官亲自将人接走的。”&lt;/p&gt; “原来只是脱臼啊!”乔苒恍然,口中惊呼了一声,眼里却并没有太意外的神色,只是说道,“可我听闻那日他是吊着胳膊走的。”&lt;/p&gt; 吊着胳膊,这会让人本能的觉得薛怀的手是重伤。&lt;/p&gt; “那是他自己强自要求大夫给他包扎的。”封仵作道,“看起来严重的样子,其实根本不需要包扎什么的,真是矫情!”&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6.第五百九十七章 左公印 矫情吗?乔苒轻哂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出了门。&lt;/p&gt; 疑惑就此已经全数解开了。&lt;/p&gt; 不过,她没准备现在将案子了结了。案子一旦了结就不属于大理寺管辖,犯人要提交刑部,到时候再想插手便不容易了。&lt;/p&gt; 所以,她还在等,等甄仕远所能试探到的薛女官的反应。不过,就如甄仕远说的那样,总带着一张“端庄大气”面具的薛女官早已修的泰山压顶而不改其色了,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端倪并不是一件易事。&lt;/p&gt; 乔苒站在后衙连接前头的天井处想着事情。&lt;/p&gt; “乔大人。”徐和修拿着一卷卷宗经过时见她站在原地发呆,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你在做什么?”&lt;/p&gt; 眼前的女孩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未及笄的少女,但少女怀春发呆这种事放在她身上总觉得怪怪的。&lt;/p&gt; 旁的小姑娘发呆或许会想风花雪月的事,她发呆想的事恐怕一般男儿都要可怕的多。&lt;/p&gt; 被他这么一晃回过神来的乔苒“哦”了一声,望了望天,道:“酉时了,该下值了!”&lt;/p&gt; 这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反应看的徐和修目瞪口呆:“乔大人,你这到点下值不多留一刻的工夫还当真是大理寺第一人。”&lt;/p&gt; “事情办完了还留在衙门做什么?”乔苒笑了笑,顺口问了他一句,“你做什么去?”&lt;/p&gt; 徐和修叹了口气,道:“还能做什么?将元亨钱庄的案子卷宗整理一番,看看有无漏洞什么的送到甄大人那里去。”&lt;/p&gt; 乔苒记起元亨钱庄那个案子被搁置了:原本是要去工部拿卷宗的,岂知工部库房的大部分卷宗都受潮发霉了,眼下正在调动人手帮忙修复卷宗,自然没办法外借,案子也因此陷入了停滞之中。&lt;/p&gt; 话说回来,这个案子还真是一波三折,每每甄仕远鼓足气准备有所动作时,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让案子停下来。&lt;/p&gt; 不过这意外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因着先前长安大雪不停,不止是工部,其余衙门就连大理寺也有不少卷宗受潮,不过好在大理寺官员们常去库房借来卷宗看,一直有翻阅什么的。是以除了某些总是积压在角落里没什么人翻阅打理的卷宗受潮严重之外,其余的卷宗倒是还好,尤其是经常被借阅的那等卷宗,翻得越勤快的便越是没有受到波及。&lt;/p&gt; 工部库房的卷宗受潮已经严重到无法外借了,可见这一次其遭受潮害的严重。当然,这也可以看出大多数人,就连工部衙门自己的官员似乎都对自家衙门库房里的卷宗不是很重视。&lt;/p&gt; 卷宗借不到,徐和修便只能重新将手头现有的资料翻查一遍了。而这些事琐碎繁杂叫人看的昏昏欲睡。&lt;/p&gt; 整理了一天,徐和修已经整理的睡眼惺忪了,真可谓越是翻看的认真,人也越是困乏。&lt;/p&gt; 说话间徐和修便伸手打了个哈欠,道:“下值之后我准备去找解之喝一顿……”&lt;/p&gt; “我也要找他,不如一起吧!”女孩子说道。&lt;/p&gt; 徐和修闻言一惊,似是吓到了,他想了想道:“那个金陵来的老大夫不是昨日来找你了吗?你今日不用同他逛逛,以尽地主之谊?”&lt;/p&gt; “你说冯老大夫啊!“乔苒摊手,笑道:“我让红豆他们陪着冯老大夫逛去了。”&lt;/p&gt; 徐和修“哦”了一声,看到面前站着的女孩子,脸上突地一喜,他咳了一声,正色道:“从这里去天师道也要走上一段路呢,不如我们去百胜楼等解之?”&lt;/p&gt; 每每乔大人在,这个素日里难得坑到一回的解之都会变得无比大方。原本念着囊中羞涩,他是准备去寻个路边的小酒馆同解之喝酒来着,不过乔大人既然在,路边小酒馆自然是不行的了。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女孩子跟着他们在路边小酒馆吃饭呢?这是不对的!徐和修心里底气十足。&lt;/p&gt; 乔苒瞥了他一眼:徐和修真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不过,作为徐氏子弟,京城第一等的权贵门阀,徐家真可算是清流了。&lt;/p&gt; “难怪你十妹妹要写话本子赚钱了。”乔苒道,“确实是节俭。”&lt;/p&gt; “十妹妹可不节俭!”没想到这话一出,徐和修便冷哼了一声,随即对乔苒道,“乔大人,你可知昨日在聚宝行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对了,乔大人,你可知道聚宝行的拍卖会?”&lt;/p&gt; 女孩子看着他摇了摇头。&lt;/p&gt; 徐和修见她摇头,顿时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后带了几分得意的问她:“聚宝行是城中最大的典当行,在大楚各地都有分号,你们金陵也有的,你先前没见过吗?”&lt;/p&gt; 乔苒摇头,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忘了吗?我在金陵可是被大家说是长在外郊的乡下人的,我怎么会懂这些东西?”&lt;/p&gt; 什么鬼的乡下人!徐和修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对着女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力的抬手扶了扶额,而后才道:“总之,就是个很有名的典当行,每年都有一次拍卖会,拍卖会上露面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到外头的珠宝铺、首饰铺什么的可都是能比作镇铺之宝的。”&lt;/p&gt; 镇铺之宝……乔苒抿了抿唇,哦了一声,道:“这么多的镇铺之宝想来这价钱也是极好看的,所以徐十小姐在昨日的拍卖会上出手了?还拍了一个很贵的玩意儿回来?”&lt;/p&gt; “岂止是很贵,你可知晓她拍了什么?”徐和修说着眼里便不由自主的染上了几分怒气,似是一想起此事火气就上来了,“她拍了一块前朝左公配在身侧的印章!”&lt;/p&gt; 女孩子面色依旧平静的看着他,开口问道:“前朝左公配在身侧的印章是什么东西?”&lt;/p&gt; 这样平静的样子让徐和修只觉的嗓子口堵了块石头一般,憋屈的慌。&lt;/p&gt; 诚然,能看到素日里沉着冷静,几乎无所不知的乔大人难得这般虚心的向他询问,按说正是炫一把“学识”的好机会,可一想到即便解释清楚了,对于她这等不懂其价值的局外人恐怕也无法理解其珍贵,他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lt;/p&gt; “前朝左公是个赫赫有名的工匠,他是……额,匠作监董大监你知道吧!”徐和修尽量寻着她能知晓的人作比喻。&lt;/p&gt; 果然,一提到董大监,女孩子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是个董大监那样厉害出色的工匠吧!”&lt;/p&gt; “不,不对,董大监怎么能跟左公比?”徐和修闻言忍不住忙纠正她的说辞,道,“当然,董大监也是极其厉害的,说是当世最厉害的工匠之一也不为过了,可这还是不一样的。不管本事、能力还有地位,董大监都是不能跟左公相比的。喏,就如解之也不错,但是同庙里供奉的张道陵还是不能比的。”&lt;/p&gt; “我懂。前人是要尊重的,”女孩子说道,“不过,张解很厉害的。”&lt;/p&gt; 偏心偏的如此明显!徐和修额上冷汗涔涔,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个比喻也不恰当,总之左公的厉害有人称其前后三百年,无出其右者。”&lt;/p&gt; 乔苒道:“那可不一定,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自然能看的更远。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比的。”&lt;/p&gt; 徐和修一阵头疼,决定绕过这个话题,咳了一声,言简意赅的做了总结:“总之,左公就是个很厉害的工匠,这次拍卖的是他常年悬在身侧的印章,又称‘左公印’,不少民间收藏大家都在找寻这枚‘左公印’,号称左公印在古印章中的地位就如同《兰亭序》在书画中的地位……”&lt;/p&gt; “你早用这个比喻我早听明白了。”女孩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幽幽道,“总之就是天下第一印对不对?”&lt;/p&gt; 徐和修听到之后连连点头,不过随即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天下第一印应该是陛下手中那块才是。”&lt;/p&gt; 国玺。乔苒失笑,不过对此毫无异议。这话真没错,比之收藏大家才懂得左公印的价值,国玺的价值可说普天之下没人不懂的,这是一块可搅动天下风云的印章,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印。&lt;/p&gt; “所以,徐十小姐将左公印拍了下来,花了不少钱财吧!”乔苒问他。&lt;/p&gt; “是啊!”徐和修听她重新提起“钱财”一事,眼眶都红了,“我们徐家兄弟姐妹之中,身上最阔绰的就是十妹妹了,尤其自她写了那话本子之后,更是日进斗金,就为了一块左公印,我瞧着她房里的东西都快搬空了……”&lt;/p&gt; 为了一块左公印搬空家当,想到“自小便知钱财来之不易”的徐和修当时痛心疾首的表情,乔苒安慰他道:“左右你十妹妹花的也不是你的钱,你便算了吧!”&lt;/p&gt; “十妹妹先前答应我今年生辰要送一块上等磨砚给我的。”徐和修愤怒的瞥了眼乔苒,道,“现在没了,怎么能说花的不是我的钱呢?”&lt;/p&gt; 这就是他的钱好不好?&lt;/p&gt; 乔苒默了默,道:“那能怎么办?花都花了,再者说来,千金难买我乐意,你十妹妹喜欢,便随她去了吧!”&lt;/p&gt;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句安抚,哪知这话一出,徐和修更愤怒了,他道:“若真是她自己喜欢倒也罢了,可偏偏这左公印根本不是为她自己拍的,而我就偏偏知道这么个喜欢左公印的人……”&lt;/p&gt; 看着徐和修脸上复杂难言的神色,乔苒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谢承泽?”&lt;/p&gt; “不错!就是谢承泽!”徐和修恨恨道,“十妹妹是为他拍的,这要是个同我不熟悉的男人,我非得暗地里找人套麻袋揍他一顿不可,可偏偏这个人又是承泽,还揍不得,可叫我气坏了!”&lt;/p&gt; 乔苒默了默,道:“你十妹妹和谢承泽感情好,也是一件好事,作为兄长,你该心胸宽阔些才是!”&lt;/p&gt; 徐和修哼了一声,道:“昨日拍卖会上的傻子可不止我十妹妹一个,那左公印是昨日全场拍价第二高的,全场拍价最高的是一套前朝著名的女匠公孙娘子花了十年时间打造的一副全套的头面,也不知哪个纨绔拍的。”说着,他不由有些幸灾乐祸,“我十妹妹是自己赚的钱财,将自己的家当搬空了也还是被家里说了一顿,我可要打听清楚是哪家纨绔拍的,回头让解之帮忙将消息透露到他家里,那纨绔非得被家里长辈打残了不可。”&lt;/p&gt; 乔苒道:“……兴许人家是深情想要给心上人一个惊喜呢!”&lt;/p&gt; “一个拍了送给女子,一个拍了送给男子。”徐和修哼了两声,道,“民间野史还有传言说左公同公孙娘子是相好,昨儿的拍卖会真是尽看这些腻歪事了,待到见了解之,我非得跟他说道说道。”&lt;/p&gt; 乔苒笑着摇了摇头。&lt;/p&gt; 那边被自家十妹妹搬空家当却不是为了他这个兄长刺激到的徐和修嘀咕了几声,忍不住有些费解的问乔苒:“你们女子都喜欢这样让人一掷千金来着?”&lt;/p&gt; 如果都是这样……徐和修有些害怕,他手上是很拮据的,真要一掷千金,如果不是家里帮他定亲,要他自己找的话,估摸着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lt;/p&gt; “旁人我不知道。”乔苒想了想,道,“看人吧!若是心悦之人送的,不管什么,只要是他上了心,尽力为我弄来的我都喜欢。如果不是心悦之人送的,那只会徒添烦恼。”&lt;/p&gt; 这话听的徐和修更愁了:“你这说的同没说一样啊!”&lt;/p&gt; 乔苒摊手:“这本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啊!”&lt;/p&gt; 徐和修拧了拧眉,没有说话。&lt;/p&gt; 同唐中元说了一声之后,乔苒和徐和修出了衙门便往百胜楼走去,一路上,徐和修还在念叨,想来是真被昨日聚宝行拍卖会上的事刺激到了。&lt;/p&gt; 直到进了百胜楼,徐和修还在念叨着:“我定要将昨日十妹妹做的事同解之说道说道,还没嫁过去呢!就肯为承泽散尽家当了,若是当真嫁过去了,那还了得?”&lt;/p&gt; 乔苒随口嗯了一声和徐和修跟在伙计的身后去了楼上的雅间,推门进屋,张解已经到了。&lt;/p&gt; 桌上早摆上了小菜点心,徐和修匆匆扫了一眼,脸上不由多出了几分了然的得色。&lt;/p&gt; 每一样都是百胜楼最近的新菜式,就知道有乔大人在,解之定然格外大方。&lt;/p&gt; 早知如此,应该让十妹妹像解之学一学,真要讨承泽欢心,不一定非得左公印嘛!别的也是可以的。&lt;/p&gt; 今日的张解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他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抱着一只雕花檀木盒子走至乔苒身边,道:“我有一物想要送给你!”&lt;/p&gt; 送东西?徐和修回头看了过去,正见那只雕花檀木盒子被打了开来,盒中珠翠环绕,打开的一瞬间,满室一亮。&lt;/p&gt; 一套华丽的女子头面静静的放在盒中。&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7.第五百九十八章 暗中 平心而论,这套女子头面做的十分精细,大到镶嵌在正中那颗隐隐散发着冷光的夜明珠,小到串珠子的金线,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技巧都无可挑剔,以至于打开露面的一瞬间,让人生出一股满室华光之感。&lt;/p&gt; 饶是早已被现代社会各种包罗万象的珠宝首饰养刁了眼的乔苒在这一刻都有种心头一震的感觉。她私以为,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女子看到这样一套头面不会驻足停留的。&lt;/p&gt; 不过,眼下这屋内反应最大的却不是此刻她这屋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而是徐和修。他惊呼了一声,神情惶惶的看着头面颤着手指着张解结结巴巴道:“你……你……”&lt;/p&gt; 这反应看的张解微微蹙了蹙眉,道:“我怎么了?”&lt;/p&gt; 徐和修指着那头面道:“你……你这哪来的?”&lt;/p&gt; 张解道:“买来的啊!”&lt;/p&gt; 买来的?徐和修认真打量了一番张解的神情,见他脸色平静,目光坦然,全然没有才花了,不,不对,是浪费了一大笔钱财的不安和懊恼。这表情看得徐和修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所以,难不成是他弄错了?这不过是首饰铺子买来的头面,虽说长的和昨日拍卖会上的有些相似,可到底不是同一个。再说了,头面嘛,花里胡哨的,瞧着也差不多的样子,徐和修心道。&lt;/p&gt; 不过,若是哪家铺子里也有跟昨日拍卖会上那套差不多的,那还当真不错,到时候可以跟家里几个兄弟介绍一下,不要乱花冤枉钱,毕竟徐家子弟手头还都挺拮据的。&lt;/p&gt; 这般想着,徐和修便当着乔苒的面向张解打听了起来:“你这头面哪买的,同昨日拍卖会上那套还挺像的……”&lt;/p&gt; “你说的若是聚宝行拍卖会上那个的话这就是。”张解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转头柔声问乔苒,“可喜欢?”&lt;/p&gt; 乔苒抿了抿唇,对着这样一套无可挑剔的头面,哪个能说出“不喜欢”这种话?&lt;/p&gt; “喜欢。”乔苒诚实的回了一句看向得知真相之后脸色都快扭曲了的徐和修,又道,“只是听说这头面价值连城。”&lt;/p&gt; 徐和修可是说了这头面是昨日拍卖会上拍价最高的,比徐十小姐拍的左公印都高,光一个左公印便已叫徐和修念叨了一路了,方才在来的路上他还口口声声说要找出那个“拍下头面的纨绔”,回头叫“纨绔”长辈回去教训一顿。&lt;/p&gt; 现在,他口中那个“纨绔”就站在他面前,而且一脸高兴坦然的问她喜欢不喜欢,乔苒看了会儿头面之后将盒子收了起来,放到一边,免得刺激已经扭曲了的徐和修。&lt;/p&gt; 徐和修心中复杂难明:感情昨天的拍卖会就是他最好的两个朋友的主场:一个被自家十妹妹送了左公印,另一个为他家‘苒苒’拍了一套头面,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情实感的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人家砸钱。&lt;/p&gt; 对徐和修的反应张解自然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乔苒便将徐十小姐拍左公印的事告诉了张解,张解听罢“哦”了一声,道:“难怪他这幅表情,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昨日拍左公印的居然是徐十小姐!”&lt;/p&gt; 乔苒抬眸看了他一眼,张解脸上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lt;/p&gt; 她虽然不大清楚这所谓的聚宝行拍卖会的规则,不过听张解和徐和修口中对是谁拍下的东西根本不知情,她大抵也能推测一二。这聚宝行的拍卖规则估摸着是众人不露面的,只给人加个牌号或者什么东西,所以众人只知价格而不知是谁拍下的东西。&lt;/p&gt; 当然,不知道是谁拍下的东西只是对普通人而言的,有些人还是有自己的办法拿到消息的。&lt;/p&gt; “昨天同徐十小姐抢拍左公印的你可知道是谁?”张解问徐和修。&lt;/p&gt; 徐和修摇了摇头,看了眼一旁同样一脸不知的乔苒,心下稍安。至少老实人不止他一个。&lt;/p&gt; 乔苒回看他:她不知道很正常,她又并非出身这长安权贵的门阀子弟,昨天也没到场,昨天她是同红豆他们陪冯老大夫聊天来着了,所以她不知道很正常。可徐和修就是真“老实”了,居然还当真高高兴兴的看完了整个拍卖会。&lt;/p&gt; 张解难得开口愿意透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徐和修当然要知道。更何况,这怎么说都是昨日同十妹妹相争之人,在财力上比不上他十妹妹,哪知道过后会不会用阴招去夺左公印?&lt;/p&gt; “你知道?”所以徐和修连忙问张解。&lt;/p&gt; 张解点了点头,道:“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秀王府。”&lt;/p&gt; 徐和修对这个答案并不算满意,他道:“秀王府里的哪个?”&lt;/p&gt; 张解摇头:“我不知道。”&lt;/p&gt; 这个回答让徐和修有些惊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不是昨天看到的吗?”&lt;/p&gt; 怎么可能看得到?张解瞟了他一眼,道:“聚宝行若是能把消息泄露出去,那它也不用在长安做下去了。”&lt;/p&gt; “那你怎么知道是秀王府?”徐和修不解。他不是没看到吗?这又是如何知晓是秀王府的?&lt;/p&gt; 张解拿起桌上的青梅酒盏微微抿了一口,没有立刻开口,一旁的乔苒却已经出声了。&lt;/p&gt; “是不是因为钱财账目所以猜到是秀王府?”女孩子略一思忖便开口说了起来,“聚宝行的消息没有问题,那定然问题不是出在聚宝行的身上,秀王府昨日同徐十小姐抢夺左公印,却并没有抢到手,所以定然也不可能是因为秀王府护卫戒备猜测到的。那么余下的便只有因为钱财账目猜测到了。徐十小姐昨日可谓‘倾尽所有’拍下了左公印,如此的话,与徐十小姐争到最后的秀王府身上所携的钱财定然不是小数目。”&lt;/p&gt; 女孩子不急不缓的分析着:“其实以秀王府的真正财力,要超过徐十小姐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徐十小姐的状况有些特殊,她写话本子赚的钱财并未置办其他产业,所以她身上的都是现钱与银票。一个普通的聚宝行拍卖会,他们应当也未想到半路杀出徐十小姐这样的对手……”&lt;/p&gt; 女孩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lt;/p&gt; 她若是秀王府的人,想要夺得左公印,那么势必会在去之前便预估可能遇到的对手,而徐十小姐,尤其是一个写话本子赚了大量现钱的徐十小姐此前应该是绝对不在他们考虑之中的。所以,这一次,徐十小姐能拿下左公印绝对是出人意料的事。&lt;/p&gt; 聚宝行能立足那么多年,那么他的规矩必然牢不可破。昨晚拍卖的重头戏以价格来看应该是张解手里这套头面,留给秀王府临时筹集现钱的功夫应该没有多久。若是真这么想来,徐十小姐昨天能拍下左公印还真是得了天大的运气。&lt;/p&gt; “徐十小姐眼光不错。”想明白了这一出,乔苒由衷的叹了一句。&lt;/p&gt; 其实直到此时,她仍然不懂左公印的价值,不过这却不代表她不知道能让秀王府携带大量现钱也要拿下的必然是一件好东西。&lt;/p&gt; 徐和修显然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闻言恨恨的哼了一声,道:“承泽是不错,不过我十妹妹也是个好的,这整个长安城要到哪里再去寻一个肯倾尽家当为未婚夫拍左公印的女子?”&lt;/p&gt; 朋友重要,妹妹也一样重要的,他徐和修心里清楚的很。&lt;/p&gt; “所以,昨天为了拍左公印,秀王府定然临时去寻人筹钱了。”乔苒说着问张解,“你是从钱庄那里收到的消息吗?”&lt;/p&gt; 正把玩着手里那只青梅酒盏的张解放下手里的青梅酒盏,道:“昨日我定的包厢对面应该就是秀王府的包厢,拍左公印拍到一半不是叫停了半个时辰么?”&lt;/p&gt; 说起昨日拍卖会上的事,乔苒不太清楚,不过徐和修是清楚的,他点了点头,道:“突然叫停的时候,十妹妹吓的脸色都白了,当即就让身边的小可回家里去将家里的家当都拿出来。”&lt;/p&gt; 张解道:“就是那个时候,我看到对面秀王府包厢里走出一个小厮,是秀王世子总带在身边眼角有颗红痣那个。”&lt;/p&gt; 眼角一颗红痣算是个明显的特征,本就记忆不错的张解也因此记住了那个小厮。&lt;/p&gt; “那个小厮走出来的时候还没将手里的印信揣起来,我正好瞧到,便猜那个叫价叫的很凶,却又突然叫停的应该就是秀王府了。”&lt;/p&gt; 徐和修道:“既然是秀王世子身边的小厮,那抢夺左公印的应该也是秀王世子了。”&lt;/p&gt; 原本不过是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话,岂料这话一出,乔苒却摇头道:“这可不一定,那么大笔的钱财,光秀王世子一个人未必能拿的定这个主意。”&lt;/p&gt; 论身份高贵秀王府同徐家一时半会也很难说出哪家权势更大,一家位极人臣,一家宗室子弟,而且依着如今的情况看,这些宗室子弟极有可能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也说不定。再看徐十小姐和秀王世子在徐家和秀王府的地位,高下已经立判,在能动用的钱财之上,秀王世子自然是要远胜于徐十小姐的。&lt;/p&gt; 可便是地位再高,碰上个“自己赚了大笔钱财”的徐十小姐,若是秀王世子一个人怕是也只能认输,更何况拿印信取钱这等事了。&lt;/p&gt; 所以,张解一开始才会说是秀王府,却并没有提及具体哪一个人。因为不管是谁要左公印,能动用秀王府的势力必然是整个秀王府的意思。&lt;/p&gt; 这个道理,仔细一想,徐和修自然也明白了。他“嗯”了一声,却又拧起了眉头:“半个时辰,够小厮跑一趟钱庄了吧!既然是秀王府的意思怎的还是输给了我十妹妹?”&lt;/p&gt; 他再偏心十妹妹也不得不说,真比起财力的话,十妹妹是比不过秀王府的。&lt;/p&gt; “那你要替你十妹妹谢谢我了。”张解替乔苒面前的青梅酒中加了颗青梅,笑着说道,“秀王府的人虽说去了钱庄,却应该没取到多少钱。”&lt;/p&gt; 他在暗中做了手脚?乔苒接过张解递来的酒盏,心中诧异不已:她印象里的张解并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啊!&lt;/p&gt; 而且,看情况,先前张解根本不知道同秀王争夺左公印的是徐家的人,无缘无故怎会突然插手帮忙?&lt;/p&gt; “我昨日看到淮王世子了,”张解说道,“所以,我把消息透露给淮王世子了。”&lt;/p&gt; 为了那个位子,留在京城的宗室子弟间一直在暗地里较劲。&lt;/p&gt; 淮王世子也没让他失望,收到消息便派人出了门,过后没到半个时辰,那秀王世子身边的小厮就回来了,回来时两手空空、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淮王世子那边的人得手了。&lt;/p&gt; 整个过程,他都看到了。&lt;/p&gt; “原来是你做的好事!”徐和修听到这里,瞥了张解一眼,默默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帮了我十妹妹大忙了,没事做什么好事?”&lt;/p&gt; 让十妹妹得偿所愿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十妹妹允他的礼物没有了,这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lt;/p&gt; 张解笑了笑,看向乔苒:“我听闻淮王世子那晚想要拍一物哄心上人开心……”&lt;/p&gt; 这话一出,徐和修脸上顿时精彩纷呈:“难怪高兴做好事了,原来是为了这个!”说到这里,他看向乔苒。&lt;/p&gt; 这副看红颜祸水一般的眼神让乔苒摊了摊手:她先前可不知道这个。&lt;/p&gt; “淮王世子的心上人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张解悠悠的说着,“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将此物拱手相让?”&lt;/p&gt; 淮王世子是要将那头面拍了送给原娇娇的?乔苒愣了愣,道:“淮王世子这么做来就半点没有考虑世子妃的意思吗?”&lt;/p&gt; 张解道:“听说世子妃身体不佳。”&lt;/p&gt; 所以,是动了想要求娶原娇娇的心思?没想到淮王世子对原娇娇还当真是一往情深。不过世子妃身体不佳这种事并不是无解吧!&lt;/p&gt; “不是有原娇娇吗?”乔苒问道。&lt;/p&gt; 张解对她摇了摇头,道:“这世间治不好的除了大殿下这等强行续命的病之外,还有心病。”&lt;/p&gt; 乔苒了然:这个在淮王世子与原家小姐金玉良缘的故事背后有个一直被众人忽略的女人——淮王世子早已成亲生子,他有个为他诞下一对儿女没有犯过任何错处的世子妃。&lt;/p&gt; “原娇娇确实提出过要为世子妃治病,世子妃拒绝了。”张解说道,“这是一件蠢事,她活着淮王世子对原娇娇的爱慕尚且如此明显,待她死了,怕是尸骨未凉就要想尽办法求取原娇娇了。”&lt;/p&gt; “她既然知道是蠢事那还做?”徐和修啧了两声,不解道,“只要世子妃活着一日,以原家大小姐的身份,原娇娇便不会做出掉价的事来,她丢不起那个人。”&lt;/p&gt; “自尊这种东西有时候可以放下,可有时候却又无比重要。”比起男子,同为女子的乔苒更能明白理解世子妃这么做的意思,“这个事无解,世子妃显然不愿向枕边人的心上人摇尾乞怜。”&lt;/p&gt; 于世子妃而言,碰上原娇娇这样近乎完美的“情敌”是痛苦的。那个女子是天下难寻的神医,比起旁的女子仿若高山仰止般的存在。就连感情里看起来她也没错,只是世子“一厢情愿”,连指责她似乎都找不到借口。&lt;/p&gt; 这样一个“没错”的人有多棘手,乔苒还是清楚的,毕竟原娇娇的“没错”也曾用在她的身上。&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8.第五百九十九章 破裂 不过,这到底是他人的闲事,乔苒连淮王世子妃这个人都没有见过,又谈何主动出手帮忙?&lt;/p&gt; “淮王世子没有让我失望,之后拍头面时,秀王世子的表现也是混不多让。”张解悠悠道,“有秀王世子帮忙,这套头面到手的价钱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了不少。”&lt;/p&gt; 容易……了不少。徐和修抽了抽嘴角:这说的是人话吗?枉他先前还想着让十妹妹来跟张解学学,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lt;/p&gt; 他十妹妹好歹不拍左公印的时候还是正常的,大方的,可张解这厮就不同了。素日里瞧他抠的很,一顿百胜楼的饭“千呼万唤”才能唤来一次,可一旦涉及到乔大人,这大方的……都在聚宝行拍卖会上拍下最高价的头面了,居然还道“容易”。&lt;/p&gt; 真是见了媳妇忘了朋友的典范啊!&lt;/p&gt; 对徐和修的眼神,张解恍若未见:这套头面除了他想拍给她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若不出手的话,这套头面定会落到淮王世子手中,而后自然会成为原娇娇的东西。&lt;/p&gt; 既然如此,那他更不能让了。&lt;/p&gt; 她如灼灼明珠,却被人当成了鱼目,丢在金陵多年,被人唤了多少年的“扫把星”?这件事苒苒不在意,他却不能不在意。&lt;/p&gt; 默默抿了口青梅酒,伙计端着菜进来了。&lt;/p&gt; 清蒸鱼、松鼠鱼、豆花鱼、鱼头煲……看到一盘盘端上来的菜,徐和修脸色复杂至极。他知道身边这位乔大人喜欢吃鱼,可张解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lt;/p&gt; 整桌的菜除了百胜楼送的凉拌黄瓜不是鱼之外,其余的菜多多少少都与鱼有关!&lt;/p&gt; 这一桌菜让他仿佛闯进了猫窝,待到酒过三巡吃的差不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委婉”的提醒张解:“这一桌吃完,我大概半个月不想碰鱼了。”&lt;/p&gt; 张解“哦”了一声,帮一旁的女孩子将鱼肉里的刺剔干净了放到碗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lt;/p&gt; 徐和修:“……”他一向是最喜欢蹭张解请的饭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这顿饭吃的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觉。&lt;/p&gt; 原本以为大街上那些搂搂抱抱含羞带怯的小情人们之间看的人腻歪,不过再腻歪他也是吃得下饭的,可现在看了张解和乔大人之间,没有搂搂抱抱,也没有含羞带怯,可他连饭都快吃不下了。这个时候,真是要无比佩服裴卿卿了,亏得她那么喜欢跟着张解和乔大人一起出门吃饭还高高兴兴的能吃的很香,他是整个人仿佛脚下被刺了针一般,尴尬的恨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洞窝进去,偷偷吃。&lt;/p&gt; 这一刻,徐和修罕见的开始期待着早一些结束这顿饭了,只可惜,虽然饭是吃的差不多了,不过那边两个人显然没准备就此结束。&lt;/p&gt; 青梅酒换上了解腻的青梅茶,乔苒抿了口青梅茶,出声问他们:“你还记得金陵那个冯景山老大夫吗?”&lt;/p&gt; 张解只略略一想,便开口问她:“那个妇科圣手?”&lt;/p&gt; 这个名号当真是让人闻之难忘。&lt;/p&gt; 乔苒嘴角翘了翘,她忍着笑,道:“对,就是那位妇科圣手冯老大夫。”&lt;/p&gt; “他昨日来大理寺衙门找我了。”乔苒说道,“冯老大夫从金陵来长安是来寻兄长,顺带着今年准备在长安过年的。”&lt;/p&gt; 张解微微挑了挑眉:那位妇科圣手冯老大夫的兄长他也听裴卿卿那个大嘴巴丫头提过,听说是个治男子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毛病的大夫。&lt;/p&gt; 这样一对孪生兄弟的老大夫,相信只要是见过的,便不会忘。&lt;/p&gt; “他带了好些金陵的特产和礼物来,”乔苒说道,“昨晚我们便聊了聊这大半年不见两地发生的事。”&lt;/p&gt; 张解点了点头,看着女孩子等她继续说下去。&lt;/p&gt; 她今日突然来找他,定是那位冯老大夫说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lt;/p&gt; 老实说,即便金陵那边他一直留意着动向,而且还有那位杜大人坐镇金陵府,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可到底相隔千万里之遥,有好些消息自是比不得冯老大夫这等从金陵而来的百姓本人更灵通的。&lt;/p&gt; “你还记得方老太爷吗?”乔苒问张解。&lt;/p&gt; 听她突然提起这个人,张解有些意外:“他不是被判了秋后处斩吗?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说起这些话时,张解脸上有些困惑,如果发生意外,没道理杜大人那里没一点消息传来的。&lt;/p&gt; “不是,人已经行刑了,只是在行刑当日发生了一些意外。”乔苒说着,将昨晚冯老大夫说的监斩当日的情形说了出来。&lt;/p&gt; 在听到天色突变时,张解和一旁默默喝茶的徐和修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虽然最后因为杜大人反应迅速,没有酿出什么祸事来,可待到乔苒说完,两人脸色还是变得凝重了起来。&lt;/p&gt; 包厢里安静了片刻之后,徐和修开口问张解:“解之,你看这天色突变会不会是某些阴阳术士做的手脚?”&lt;/p&gt; 张解没有立刻回他,只沉思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可能是人为,但也可能是巧合,光这一点还不足为证。”&lt;/p&gt; 乔苒看着他二人,默默的喝了口茶。&lt;/p&gt; 包厢里再次安静了下来。&lt;/p&gt; 这样古怪的安静让徐和修有些不习惯,顿了顿,他再次开口道:“说的也是,这天底下有本事搞出这样动静的阴阳术士能有几个?多数都聚集在你们阴阳司了,金陵……金陵又怎会有这样的奇人术士?”&lt;/p&gt; 话才说完,正捧着茶杯喝茶的乔苒却突然出声道:“金陵也未必没有吧!”&lt;/p&gt; 徐和修惊讶:“你知道?”&lt;/p&gt; 乔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而后提醒他:“你还记得方家那个宅子吗?”&lt;/p&gt; 金陵的很多事都是由那个宅子引起的。&lt;/p&gt; 她离开金陵的时候,以为关于那个宅子引起的麻烦事已经结束了,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个奇人术士建造的一座据说风水局势极好的吉宅而已。&lt;/p&gt; 民间有云“地善则苗盛,宅吉则人荣”,为了争夺这座不世出的高手建造的举世无双的“吉宅”,邱家与方家手段辈出,一家赔了几十条人命,兢兢业业几代人才好不容易借势夺回了宅子;而方家好不容易鸠占鹊巢,占了几十年的吉宅,没见“人荣”,倒是子孙越来越没出息,最后东窗事发,落了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lt;/p&gt; 她还记得当年对这座所谓的“吉宅”张解告诉她的话。&lt;/p&gt; “以我的本事也只能看出这座宅子的风水之势极佳,就是真正的龙子凤孙、人中龙凤也住得。方家强占了这宅子,却未出什么人中龙凤来压制得住这宅子,再好的宅子也没用。”&lt;/p&gt; 乔苒听他这么说,当时只觉的有趣:“若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也根本不需要借一座宅子来起势吧!”&lt;/p&gt; 所以到头来不管是方家还是邱家,真说到底也没有哪家是真正的胜者。&lt;/p&gt; 不过现在,他们讲的不是邱家也不是方家,而是造这座宅子的人。&lt;/p&gt; “造了那座宅子的人手段应该很厉害吧!”乔苒说意有所指。&lt;/p&gt; 徐和修闻言脸色微变,脱口而出:“若是那人的水准,要弄出这一出来应该不是没有可能的。解之,你说呢?”&lt;/p&gt; 张解点了点头,道:“这世间奇人不知凡几,多的是我等不知道的人,能造出那座宅子的人应该有那样的本事。”&lt;/p&gt; “可依着那宅子建造的年代看,造宅的人应当早就死了。”徐和修对金陵那个案子的事了解的不如面前这两个亲自参与其中的人多,可有些简单的事情也能推测到。&lt;/p&gt; “造宅的人已经死了,却不代表后继无人。”乔苒道,“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lt;/p&gt; “此事属阴阳司职责范围之内,交给我便是。”张解说着看向乔苒,正色道,“你不必担心。”&lt;/p&gt; 乔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事想要请你帮我查一查。”女孩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张解,“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这个面具?”&lt;/p&gt; 面具?见张解打开那张画纸,徐和修凑过去看了看,在看到画在纸上青眼獠牙的面具时不由一愣:“这不就是寻常的恶鬼面具吗?”&lt;/p&gt; 那种恶鬼面具都是这么画的,青眼獠牙,花里胡哨,看起来甚是恐怖的样子。他小时候还会有些惧怕,待年长一些便知都是哄人的玩意儿了。&lt;/p&gt; 而画纸里的恶鬼面具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至于其中不同,那还当真是全凭作画人的喜好本事而已。有些人喜欢把眼睛画大,有些人把獠牙画的老长,还有人还会多画几个眼睛等等。&lt;/p&gt; 张解盯着那恶鬼面具看了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头之后便将画纸收了起来,对乔苒道:“此事交给我便好,我会留意的。”&lt;/p&gt; ……&lt;/p&gt; ……&lt;/p&gt; 转日又是个好天气。&lt;/p&gt; 冬日在阳光底下走真是叫人昏昏欲睡,甄仕远伸手捂唇掩了掩打哈欠的动作,走入大殿之内。&lt;/p&gt; 天气好,陛下也要上早朝了。&lt;/p&gt; 大理寺接手的事情鲜少是需要放到朝堂上来说的,甄仕远站在队伍的末尾,开始走神。&lt;/p&gt; 最前头的人精老头子们一个个出列,打着话里的机锋,朝堂上的党派之争他早看腻了,甄仕远看了片刻之后便移开了视线,目光转到最上首的陛下身上。额前的垂帘厚重遮住了陛下大半张脸,让人很难通过那厚重的垂帘看到真正的“龙颜”。&lt;/p&gt; 甄仕远心里暗自叹气,随即目光转到了陛下左右两侧的两个人身上。&lt;/p&gt; 左侧是今日阴阳司的随朝天师——张解。看到张解就能想到姓乔的丫头的那张灵动又狡猾的脸,那张脸此刻与面前张解那张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模样的脸重合在了一起。真是天生一对!甄仕远冷哼了一声,目光自张解身侧开始向右移,他敢保证,绝对不会超过十步,就能在陛下的右侧看到那位御前女官薛止娴了。&lt;/p&gt; 可不超过十步就能同薛女官搭上话却偏偏要他这个上峰出手。甄仕远叹了口气,打量起了那位御前薛女官。&lt;/p&gt; 当年未出阁时这位就是京中贵女的典范,举手投足无可挑剔,如今这位“典范”是愈发的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了。&lt;/p&gt; 平心而论,一个养在闺中的娇娇闺女撑起一个风雨飘零的怀国公府是极不容易的,而能在陛下面前站住脚,早已将那张脸上的表情修炼的滴水不漏了。&lt;/p&gt; 嗯,要看她的反应……甄仕远暗骂了一句:哪家手下那般嚣张的?居然指使他这个上峰做事,真是要反了她了!&lt;/p&gt; 朝堂上的争执依旧没有争论出个结果来,这很正常,一般而言,要是能在一场朝会上就能争论出结果的事大概也不用特意拿到朝会上来争论。&lt;/p&gt; 待到陛下那句“容后再议”之后,文武百官下跪山呼万岁送陛下离开。&lt;/p&gt; 眼看薛女官就要跟着陛下离开,甄仕远连忙疾步向前赶去,正要开口唤住准备离开的薛女官,那边跟在另一侧的张解似乎看到了他往这边赶来的举动,特意停下对薛女官说了几句,薛女官点了点头,没有再跟上陛下,而是停下来等着他。&lt;/p&gt; 唤住了薛女官的张解这才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之后才离开。&lt;/p&gt; 一个使唤他,一个叫停薛女官,甄仕远见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这二人简直绝配。&lt;/p&gt; 便是先前不知道此事的张解都能停下来循本能反应相助于他,这不叫绝配叫什么?&lt;/p&gt; 甄仕远走至薛女官身边,笑着道了声“薛女官”。&lt;/p&gt; 薛女官点了点头,问他:“甄大人可是寻止娴有事?”&lt;/p&gt; 甄仕远咳了一声,道:“也没别的事,就是薛怀的事……”&lt;/p&gt; 薛女官眼皮连抬都未抬一下:“有大理寺在,我相信薛怀不会白死的。”&lt;/p&gt; 这话还真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不过甄仕远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个,于是他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抓住凶手了,眼下就关在大理寺里。”&lt;/p&gt; 薛女官再次含笑着说道:“甄大人办事自然叫人放心。”&lt;/p&gt; 还真是回答的客气、疏离又滴水不漏啊!甄仕远心里叹了口气,将那丫头交给他的杀手锏祭了出来:“只是那凶手一直在胡言乱语不肯承认,还道看到了一个戴斗笠的男人……”&lt;/p&gt; 薛女官一向滴水不漏的表情就在此刻有一瞬间的僵硬,甄仕远看的心中一阵骇然,连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lt;/p&gt; 那丫头不会又坑他了吧!能叫薛女官脸上那张“得体”的面具破裂的能是小事吗?&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599.第六百章 不必勉强 不过,好在她虽然坑人却也不是没有准备后手,是以甄仕远见好就收,用她给的说辞结束了这个话题:“只是经我们大理寺百般查证,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所以什么戴斗笠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凶手编排出来的说辞而已。”&lt;/p&gt; 薛女官“得体”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她道:“甄大人说的是,大理寺办案一向是令人放心的,不过到底是我薛家子弟,止娴也希望早日能给薛怀一个交代。”&lt;/p&gt; “这是自然。”甄仕远笑着又同薛女官客套了两句,便匆匆忙忙的找借口离开了,临走到皇城大道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lt;/p&gt; 薛女官的去向是御书房的方向,这不奇怪,作为御前女官,去陛下的御书房简直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此番薛女官是去向陛下“告状”的,当然,说告状也不能这么说,这顶多算是向陛下“回禀”此事。&lt;/p&gt; 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甄仕远心里骂骂咧咧的出了宫,就知道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什么吃了飞醋不让张解接近薛女官都是骗人的,这分明是事情太坑,不让张解出手,叫他这个上峰出面顶锅。&lt;/p&gt; 这京城哪家衙门里出过这么嚣张的手下的?甄仕远心中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丫头若是今日不给个明白话,他非得要她好看不可。&lt;/p&gt; 待回到大理寺时,女孩子正坐在廊下晒太阳,那只他养的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花猫正围着她的脚边“喵喵”叫,这幅讨好的样子真叫人眼红。&lt;/p&gt;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什么古怪体质,猫猫狗狗连同平庄那匹叫重风的骏马都跟她要好的很。&lt;/p&gt; 女孩子眯着眼,头靠在廊柱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半睡半醒惬意的很。&lt;/p&gt; 甄仕远走过去,咳了一声,道:“日子过得挺舒服的啊!”&lt;/p&gt; 正靠在廊柱上假寐的女孩子睁开眼,直起身子唤了声“大人”,而后自然而然的开口问他:“大人,怎么样了?薛女官什么反应?”&lt;/p&gt; 他还没问,她倒好意思先问了出来?甄仕远冷哼了一声,板着脸道:“她反应不小,脸色都变了。”&lt;/p&gt; 乔苒“哦”了一声,接着问甄仕远:“那之后呢?她可说什么了?”&lt;/p&gt; 那只花猫也在这个时候猫了猫身子,纵身一跃,跃入她的怀中。乔苒顺手帮它顺了顺毛,花猫“喵喵”一副惬意十足的样子。&lt;/p&gt; 甄仕远瞥了眼舒服的根本不搭理他一下的花猫,道:“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官话。”&lt;/p&gt; 女孩子抿唇看着他。&lt;/p&gt; 甄仕远见状默了默,又道:“就是说我大理寺办事让人放心,她也希望早日能给薛怀一个交代云云的。”&lt;/p&gt; 正帮花猫顺毛的女孩子却在此时微微变了变脸色,而后突地站了起来,正享受着她难得“顺毛”服务的花猫就被她这一下不小心抖落在了地上。&lt;/p&gt; 那么点高度当然不会吃痛,只是突然被“请”离了她的怀抱,花猫“喵喵”了两声,这“喵喵”声听的甄仕远既不忿又难过,天知道,他居然从这“喵喵”里听出几分委屈和恋恋不舍来了。&lt;/p&gt; 怎么能这样呢?这小花猫也太偏心了吧!&lt;/p&gt; “此事多谢大人了。”女孩子说着转身准备离开。&lt;/p&gt; 甄仕远见状,连忙叫住她问道:“你去哪儿?”&lt;/p&gt; 女孩子道:“大牢,准备结案!”&lt;/p&gt; 那么快!甄仕远吓了一跳,顾不得安慰“喵喵”叫的花猫,忙抬脚跟上来,道:“你找到证据了?”&lt;/p&gt; 乔苒道:“早找到了。”&lt;/p&gt; 甄仕远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女孩子便再次出声道:“我若是没猜错,此事应该已经传到陛下耳中了,陛下很快便会传令刑部准备接手这个案子,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留人了。”&lt;/p&gt; 甄仕远闻言不由瞪眼看她:“你……到底在干什么?”&lt;/p&gt; “我其实不知道这具体牵扯到了什么事。”女孩子摇了摇头,对他坦白自己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全凭猜测,“不过,我知道此事与那枚铜板有关。”&lt;/p&gt; 那枚铜板!甄仕远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交加,他双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未说,只没好气的催促了她一句:“那还不快去结案?”&lt;/p&gt; 这案子真是烫手的山芋!现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甄仕远嘀咕了两声,却还是跟了上去:事已至此,接手都已经接手了,还能摘清楚不成?&lt;/p&gt; 大理寺的大牢里,正对着吊着的胳膊发呆的书坊东家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lt;/p&gt; 他人在大理寺,会见到大理寺的官员乃至大理寺卿这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此刻他是重要的“嫌犯”,可不说先前见到的那位姓乔的女官了,就说大理寺卿这样能上朝的三品大员,连个官差都不带便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这是不是有点怪怪的?&lt;/p&gt; 他惊讶的看着没有半点“自持身份”的意思,不管不顾闯进来的两个大理寺官员,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二人看起来有点“虎”。&lt;/p&gt; 不过虽是如此,他还是抱着胳膊起身,开口唤了声“大人”。&lt;/p&gt; “好了,废话少说。”女孩子抬手制止了他,毫不客气的脱口而出,“你先前不是问我要证据吗?”&lt;/p&gt; 那书坊东家闻言脸色顿变,不过还是强作镇定的问她:“大人找到我谋财害命的证据了?”&lt;/p&gt; 这话一出,站在乔苒身后的甄仕远下意识的看了眼乔苒:谋财害命的证据,平庄还在找。先前她推测到薛怀去见王林翰和眼前这人之前去过一趟铁匠铺子,而怀国公府去往老东门那一路上有三家铁匠铺,今日一早平庄便带人出发了,不过到现在还未回来,所以,证据什么的他们眼下还没有吧!&lt;/p&gt; 女孩子笑了笑,目光落到他垂在胸前吊锤的胳膊上,道:“我听闻所谓的武林高手练身法功夫会在腿上绑沙袋,却不知道在胳膊上绑金器是什么感觉?”&lt;/p&gt; 什么?甄仕远闻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这人吊着的那条胳膊上,而后又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lt;/p&gt; 不知是不是太过震惊还是本就不擅长扯谎应对,他那惨白的脸色似乎不用开口就已经证明了答案。&lt;/p&gt; “我……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辩解的话语脱口而出。&lt;/p&gt; 只是这一句无力的辩解在对上面前两个大理寺官员看过来的了然于心的眼神之后,他才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喃喃道:“你……怎么知道的?”&lt;/p&gt; “你先前那副笃定我等找不到证据的样子我便猜你必然是把抢占来的金器藏在一个谁也不容易寻着的地方。”乔苒说道,“如此的话,藏在书坊这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这一点从平庄将你那书坊翻得天翻地覆也找寻不到一点事物便能证明。”&lt;/p&gt; 所以先前平庄忙活了一下午就是为了证明这个猜测!甄仕远默了默,没有出声打断女孩子的话,继续听着。&lt;/p&gt; “你藏的地方必然是众人想象不到的地方,”女孩子悠悠说道,“薛怀喜欢将钱财打造成最易携带的金器,所以即便价值不菲,那东西也不会很大。不得不说他是个很会藏东西的人,只是不巧,我找东西还算不错。”&lt;/p&gt; 找东西不错……甄仕远听的眉心一跳,想到当初他们才进长安城时乔正元牵扯进的事情,不由暗暗心道:这岂止是还算不错,简直是相当厉害了。&lt;/p&gt; “而出事那一天的薛怀同平日里有些不同,”乔苒说着抬了抬自己的手,道,“他的手受伤了。”&lt;/p&gt; 提到这个,甄仕远顿时恍然,此时再看那书坊东家吊在胸口的手,眯了眯眼,开口了:“薛怀吊着手死了,这手受伤的事难道还会传染不成?”&lt;/p&gt; 问题原来出在这里!一旦说破,再想起这一茬就觉得有些令人玩味了。可在没说破之前,这书坊东家的手是被爆竹炸伤的,似乎也是可以解释的通的。&lt;/p&gt; 那书坊东家瘫坐在石床上苦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再坚持已经无用,真相早已被看破了,苦笑之后,他脸上的神情转为释然,竟还有心思反问乔苒:“你怎么想到的。”&lt;/p&gt; “要瞒天过海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你并非其中高手,漏洞百出也是正常的。”女孩子看着他平静的开口问他,“你的手受伤了,可曾找大夫看伤?”&lt;/p&gt; 书坊东家愣了愣:“就因为这个?”&lt;/p&gt; “不止。”女孩子摇了摇头,又道,“当然,有些人性情古怪,或者皮外伤什么的不去看大夫也是常有的,但是你都严重到吊胳膊了,便是不看大夫也要抓药吧!”&lt;/p&gt; 三德书坊里并没有搜出治外伤的药。&lt;/p&gt; “我的鼻子不错,”女孩子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那天我进三德书坊,你吊着胳膊,离你近在咫尺却没有闻到一点药味。”&lt;/p&gt;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lt;/p&gt; “原来乔大人当日一进门便已经怀疑我了?”书坊东家讶然之后,忍不住苦笑,而后将挂在脖子里的纱布解开,开始解起了胳膊上缠绕的纱布,“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原来早就露出了破绽。”&lt;/p&gt; “也不算。”看着书坊东家开始解起缠绕在胳膊上的纱布,乔苒目光没有再移开,她道,“我是怀疑你,不过当时我只怀疑你做了王林翰做的事。”&lt;/p&gt; 王林翰做的事……书坊东家愣了一愣:怀疑他杀薛怀,薛怀额头的伤是他造成的?&lt;/p&gt; “不过后来王林翰主动交代了之后,我便知道薛怀的死与你无关,那么车夫和小厮的死便变得可疑了起来。我是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的你。”&lt;/p&gt; 原来……如此。&lt;/p&gt; 最后一层纱布解开,两块厚厚的金片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lt;/p&gt; 甄仕远蹲下身将两块厚金片捡了起来,细细查看了片刻之后,道:“这是胳膊断了,固定骨头的夹板?”&lt;/p&gt; 乔苒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断手什么的应该是薛怀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便是薛女官那天不来接他,他自己也会走的。”&lt;/p&gt;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还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人暗中过了招他都不知道。这大理寺卿真不好做。&lt;/p&gt; “缠了好几日还是挺沉的。”那书坊东家看着被甄仕远拎在手里的金片叹了口气,忽地又自顾自的笑了,“不知怎么的,扔出了这金片,总觉得心里也送了一口气一般。”&lt;/p&gt; “压在你心上的不是什么金片,是两条人命。”乔苒并不喜欢说教,不过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说上两句。眼前的男人生的文弱,眼底也没有什么戾气,看得出并非什么恶人,只是有时候人一念之差后便再也不能回头了。&lt;/p&gt; “是啊!杀完人我就后悔了。”那书坊东家苦笑了两声,忽道,“我本名赵悯生,本是怜悯苍生的名字,却偏偏杀了人。”&lt;/p&gt; 乔苒道:“案子我没什么想问你的了,只有一件私事想要请你帮忙。”&lt;/p&gt; “大人说吧,”赵悯生道,“我都这样了,还能帮到大人也是一件幸事。”&lt;/p&gt; 乔苒道:“放心,不必勉强。”&lt;/p&gt; 听到“不必勉强”四个字,甄仕远瞥了她一眼:先前诳他去套薛女官话时,她也是这么说的。&lt;/p&gt; 乔苒道:“那个带斗笠的男人……”&lt;/p&gt; 才开了个口,甄仕远便忍不住偏过头去:就知道不必勉强的不会是什么好事。&lt;/p&gt; 赵悯生自然也是知道她要问的话的,还未听她说完便连连摇头:“那天风雪大,我离的又远,根本没看到他的脸。”&lt;/p&gt; “我知道你没看到他的脸,”乔苒说道,“我想请你想想别的,譬如他这样一身杀气叫人不敢靠近的站在薛怀身侧,手上可拿了什么兵器,站姿是否笔直,比薛怀高还是矮……”&lt;/p&gt; 如此详细的问话倒是让赵悯生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我没看到他手里带了兵器,不过站在薛怀身侧时他手搭在薛怀的肩上,薛怀当时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人一直在抖,站姿什么的也不大清楚,只是看起来高了薛怀一头,人很高大的样子。”&lt;/p&gt;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再问。&lt;/p&gt; 薛怀算是个典型的文弱书生的模样,人生的虽然瘦弱,可论高度却不矮。比他高一头,乔苒看了眼身旁的甄仕远:那就是比甄仕远高一个半的头,这个人若不是风雪天这种分辨不出人的天出门,站在人群里应该算是鹤立鸡群了吧!&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00.第六百零一章 带人 人长的很高大,而且是这种程度的高大,倒确实是一个明显的特征。&lt;/p&gt; 乔苒对赵悯生道了声谢。&lt;/p&gt; 赵悯生苦笑道:“我也不知能帮上大人什么忙,大人不必谢我。”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关于案子大人没什么想问的了,毕竟以大人的本事早推出了个中的关键,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说……”&lt;/p&gt; 这位乔大人再厉害,关键的过程推的再如何分毫不差也不是他本人,所以真要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还是要他本人来说的。&lt;/p&gt; “自从阙楼案结案的消息在城中传开之后,我便开始留意薛怀什么时候出狱的动向了。”赵悯生道,“那一天薛怀出狱,我们约在老地方茶馆碰头,我和王林翰足足多等了他大半个时辰他才到……”&lt;/p&gt; 那大半个时辰薛怀应该是去铁匠铺子取这两块金片了,甄仕远看了眼手里的金片,心道。&lt;/p&gt; 不过这些赵悯生和王林翰并不知道。&lt;/p&gt; “自从他那本《书生神笔传》火了之后,薛怀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赵悯生说着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怀念之色,“其实,这本书最初还是我帮他想的,让他写一个书生得了神笔的故事。”&lt;/p&gt; 乔苒和甄仕远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lt;/p&gt; “我和他最初就是在那家茶馆里认识的,他这个人性子偏执不大讨喜,不过人本性倒不算坏,一来二去的再加上王林翰我们就熟悉了。”赵悯生道,“我同王林翰这等小民子弟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怀国公那等门第即便是同一个老祖宗的旁支子弟也不是谁都能庇佑的。”&lt;/p&gt; “他这个人性子是真不好,换一般人,薛家虽然对他冷漠又蔑视,但好歹钱财上不会亏待了他,默默不出声,这样活着也不会太艰难,偏偏他不肯。”赵悯生道,“这样的姓卫在旁人看来或许有点傻,在我看来却是还有几分傲骨的。”&lt;/p&gt; 乔苒抱着双臂斜倚在墙面上,依旧没有打断赵悯生说起那些往事。&lt;/p&gt; 赵悯生叹了口气,继续说着:“那时候我们也算是无话不谈,我以为我三人之间是真正的不因权势富贵而结交的知心知底的朋友。”&lt;/p&gt; “你那不是知心知底,”甄仕远忍不住插话道,“有因权势富贵而结交的朋友,也有因同是落寞不得志而结交的朋友,你们三个本就不是一路人。”&lt;/p&gt; 说到底,是因为三人那时皆郁郁不得志,赵悯生开着一家清贫的书坊,日子拮据;王林翰祖上留了些薄产,希望他能读书出头成为“翰林”,可显然王林翰不是那块料;而薛怀喜好丹青,却并无天赋。&lt;/p&gt; 他们三个其实从未知心过,是同样的郁郁不得志需要寻个**口而已,怕是从头至尾也只有赵悯生一个人觉得他们是知心之交。&lt;/p&gt; 听甄仕远这么一说,赵悯生怔了片刻,半晌之后,不由苦笑了起来:“或许大人说的是对的,是我一直一厢情愿而已。”&lt;/p&gt; “一日我们在路边的酒馆喝多了,见薛怀对着他那支笔发呆,我便笑说‘你再看,这笔也不会自己帮你作画’,薛怀当时愣了一愣,忽道要这是支神笔,真会教人作画就好了。《书生神笔传》最开始就是那么来的。”赵悯生叹道,“我们借着酒意,就说起了这故事的大概,就是一个人借着那支笔最后平步青云的故事。”&lt;/p&gt; 乔苒听到这里,眉心微微拧了拧:“那不就是最新一册的结局?”&lt;/p&gt; 女孩子这句话让赵悯生一愣,随即忽地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释然:“那本比《书生神笔传》卖的更好的话本子我也看过,先前我还以为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乔大人你查案的故事都是写话本子的徐十小姐编纂的,毕竟徐十小姐一向颇有才名。不过,眼下你站在我面前,我方知话本子里的你比之真正的你是远远不如的,你比话本子里的厉害多了。”&lt;/p&gt; 这样由衷的夸赞让乔苒怔了一怔,随即向他道了声谢。&lt;/p&gt; 甄仕远见状也不由“咳”了一声,表示了一下他这个上峰的存在感,而后道:“我大理寺的案子自然不是从未亲历过案子的徐十小姐能写的出来的。”&lt;/p&gt; 徐十小姐听说的查案故事是哪里来的真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从徐和修那里听来的,这般一个传一个的传到徐十小姐耳中,再加上写话本子编排故事情节润色什么的,出来的话本子能叫大理寺女官查案的故事吗?那分明已经成了“大理寺女官和阴阳司天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甄仕远一时想的有点多,好不容易帮那话本子重新取了个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怪不正经的。&lt;/p&gt; 真是的!一把年纪他乱想什么呢!&lt;/p&gt; 那边乔苒和赵悯生还在聊着。&lt;/p&gt; “不错,这个结局与其说是王林翰写的,不如说是我希望的。”赵悯生苦笑道,“不过,看坊间大家的反应,大抵我终究不是写话本子那块料的吧!”&lt;/p&gt; “话本子里的是故事,并不是真正发生的事,”这个时候了,乔苒也不在意多说几句,“虽说很多人看话本子是为了消遣放松打发日子,好的结局是不少人乐意看到的却也要看到过程。《书生神笔传》的故事里那书生自己从未努力过,一味全靠那支神笔帮忙,如此不劳而获的人又有几个是属意看到他有好结局的?”&lt;/p&gt; 故事虽然是故事,但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懒汉会叫世人看到愤怒,因此群情激奋。&lt;/p&gt; “写话本子也要考虑现实,比起你这个结局,薛怀写的那个结局才是我等看话本子的更想看到的。”&lt;/p&gt; 赵悯生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他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从最后一册话本子出来那一天,我的书坊被人捣乱就知道了。”&lt;/p&gt; 那些看《书生神笔传》的看客并不想要让这个书生有个好的结局。&lt;/p&gt; “那天他看了王林翰写的结局之后大发雷霆,一边说我等毁了他的心血一边又很快冷静下来问我等要钱,他要的太过,王林翰愤怒之下便推了他一把,而后扬长而去。”赵悯生说起那日的事,神情还有些复杂,“王林翰走后,我同薛怀说要他再写一本别的话本子,他却道他钱赚够了,要离开长安,去洛阳、金陵这等地方走遍山水,以求画出一幅真正叫世人心服口服的画作。”&lt;/p&gt; “大人,你也瞧出来了,即便那本《书生神笔传》赚了不少钱,我手头也拮据的很,书坊里除却少有的几本书是赚钱的之外,其余的都是赔钱的。”赵悯生提及自生的境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自诩清高不贪钱,可没钱当真是寸步难行。”&lt;/p&gt; “他赚够了要走,却丝毫不考虑我等的境地,我当时整个人脑中早乱作一团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赵悯生感慨道,“我那时心里想的全是钱财的事,待到浑浑噩噩走出来时便看到了薛怀解开自己缠绕在胳膊上的纱布,把那两块金片扔到马车里,我当时眼里只有那两块金片,正巧这个时候,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过来了,薛怀同他争执跳河逃生,而后还让车夫和小厮也跟着跳。”&lt;/p&gt; “……乔大人你的推测几乎都是对的,那男人看那三个人跳河之后便离开了,我当时心里只有那两块金片,走到河边时,恰巧才跳进去的车夫和小厮要爬上来,河边满是青苔,那天又下了大雪,他们爬了好几次都没爬上来,正巧这时小厮看到我便让我来拉他们一把,我便是那时生的恶念。”&lt;/p&gt; 之后的事诚如乔苒推测的那样,赵悯生准备下手,下手前以防万一,去点了王林翰囤积的爆竹,趁着大家都在忙,早看热闹的时候跑到河边,用金片推着车夫和小厮不让他们上岸,以致最后那两个人力竭溺死在了河里。&lt;/p&gt; “我当时早就被贪念蒙蔽了眼,不对薛怀动手是因为他当时瞧着已经不行了,连挣扎都没挣扎,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赵悯生叹了口气,道,“之后听说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救起来时薛怀还有气,我当时就慌了,以为自己做的事要败露了,只是没想到薛怀又突然死了。”&lt;/p&gt; 王林翰那一推无意间也是帮了他。&lt;/p&gt; 事情的经过至此已经全部解释清楚了。&lt;/p&gt; 乔苒看向甄仕远,甄仕远点了点头,拎着手里的两块金片,道:“结案吧!”&lt;/p&gt; 说实话,这个案子在他们大理寺经手的这么多案子中并不算复杂,而且凶手也不是什么狡猾的,几乎一吓便将事情的真相透露出来了。&lt;/p&gt;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开大理寺大牢的那一瞬间,不管是甄仕远还是乔苒,心里都有几分复杂。&lt;/p&gt; 大概是这大半年见惯了各种阴谋阳谋勾心斗角的大案,这一次碰到这样一时冲动贪念而起的案子,反而叫人心里更是五味杂陈。&lt;/p&gt; “王林翰尚且可以算是过失杀人,”甄仕远对乔苒道,“这赵悯生便是再不是个恶人,那也是主动下的杀手,死罪难逃。”&lt;/p&gt; 乔苒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目光却忽地一凝,而后越过甄仕远,看向他的身后。&lt;/p&gt; 甄仕远后知后觉的转过身望了过去,却见几个身着刑部官员官袍的人正往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刑部的二把手——刑部侍郎季南,而那跟在几个刑部官员身后的刑部官差打头的则是已经见过几次的刑部官差头领周梁——刑部尚书周栋的亲弟弟。&lt;/p&gt; 可以说这一行来大理寺衙门的,除了刑部尚书周栋自己没来之外,已经算是给足了大理寺衙门的“面子”了。&lt;/p&gt; 他倒还能勉强将这些人认个全,一旁的女孩子却是做不到的,不过虽是认不全,眼光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一开口便点出了其中那个真正做主的:“大人,正中那个比你高出一个半头的是谁?”&lt;/p&gt; 她点出的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季南。&lt;/p&gt; 这样一点一个准的本事一向是令甄仕远“折服不已”的。&lt;/p&gt; 不过她人点的虽然准,正准备回答的甄仕远听见她这句话脸色却不由一黑: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身高在汉人中虽然不算高,却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季南自己而已。可这样明显的指出他矮了“一个半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lt;/p&gt; 她又不是男人,怎么会知道身高这种东西男人一向是极为重视的。&lt;/p&gt; 虽是被那一句“一个半头”气到了,可本着不与小辈一般见识,不与女子一般见识的作风,甄仕远还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还能有谁?刑部侍郎季南,季家一家子都长的特别高大,听说是祖上娶过好几个丝路来的大高个蓝眼睛的胡姬。”&lt;/p&gt; 乔苒“哦”了一声,目光在季南身上游走了一圈,收回了目光,而后自觉的走到甄仕远的身后。&lt;/p&gt; 这个时候,甄仕远这个上峰出面就好了,跟她没什么关系。&lt;/p&gt; 那厢甄仕远已经板着一张“大理寺衙门一把手”的脸,出声了:“季南,你率人来我大理寺衙门所谓何事啊?”&lt;/p&gt; 看着季南大步迈至他跟前,甄仕远脑中莫名其妙的又闪过她方才的那句“一个半头”,眼下这个“一个半头”俯身朝他施了一礼,弯下了“一个半头”跟他一样高了。&lt;/p&gt; 虽然这朝中上下没几个会去对刑部官员不敬的,也没有人会小瞧这位“小小”的刑部侍郎,可官大一阶压死人,没办法,眼下他甄仕远就是这个官大的,“一个半头”也只能跟他一样高了。&lt;/p&gt; “甄大人。”一瞬的一样高之后,季南直起了身子,低头俯视甄仕远还有他身后跟甄仕远身高差距不大的女孩子。&lt;/p&gt; 这场面莫名的有些滑稽,不看脸,就跟大人在低头看两个孩子一般。周梁“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才咳了一声,连忙收笑不语。&lt;/p&gt; “陛下听说寄住在怀国公府的一个国子监学生出了事,薛女官求到了陛下面前,道怎的说也是薛家的子弟,陛下便让我刑部盯一盯,待到案子结了,便将涉此案三条人命的所有凶手都带回刑部。”季南说道。&lt;/p&gt; 低着头的乔苒暗道了一句“果然”,这个季南特地点出所有凶手,显然为的并不是过失杀人的王林翰,而是为了赵悯生。&lt;/p&gt; 抓赵悯生……是因为那个带斗笠的男人吧!乔苒抬头下意识的看了高甄仕远“一个半头”的季南一眼。&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二章 意外 甄仕远看了眼乔苒,乔苒朝他笑了笑,摊手。&lt;/p&gt; 这意思就是不用插手留人了,甄仕远闪身让开,笑着捋须道:“你们来的巧,案子已经结了,只差一份结案总结了。”&lt;/p&gt; 乔苒在甄仕远身后小声提醒他:“大人,纸面上的东西我已经写完了。”&lt;/p&gt; 所以,方才过去大牢,便是为了看赵悯生留在大理寺的最后一衍,将要问的问清楚了。&lt;/p&gt; “哦,年纪大了,记不大清了。”甄仕远闻言笑着及时改口,对季南道,“年轻人做事积极,已经备妥了。”&lt;/p&gt; 季南往这里看了一眼,目光在乔苒的身上顿了片刻之后移开,道:“大理寺官员办事果然叫人放心,难怪陛下如此器重。”&lt;/p&gt; 话中有话啊!甄仕远抬头仰视比他高一个半头的季南,微微眯了眯眼,原本脸上还算客套的笑容越发敷衍,干脆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两声,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lt;/p&gt; 虽然有些不耐烦与他们继续周旋下去,可刑部的人来提人,为了大理寺的颜面,他这个大理寺卿一定是要在场的。&lt;/p&gt; 甄仕远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没有动的乔苒,道:“你就不必去了,本官送完人回来寻你。”&lt;/p&gt; 这丫头胆子大的很,方才季南莫名其妙的突然盯着她看了片刻,他可不相信刑部的人多看一个女孩子会是因为这个女孩子长的好。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被刑部的人盯上的好。&lt;/p&gt; 乔苒低头小声对甄仕远道了声:“大人小心。”&lt;/p&gt; 甄仕远这个上峰人还是不错的,虽然有时候关注事情的点古怪了点,譬如“一个半头”。&lt;/p&gt; 东西早已经备好了,王林翰和赵悯生两个幕后的凶手也未挣扎,而是十分配合的跟着他们上了马车。&lt;/p&gt; 平庄站在门口目送着甄仕远这个上峰连同几个刑部的官员官差离开,这才转身回去向乔苒禀报。&lt;/p&gt; “那两个人也没闹,毕竟证据确凿。”平庄说道,“甄大人随同他们一起走的,还要交接一番。”&lt;/p&gt; 乔苒点了点头,顺手翻开桌面上那本话本子。&lt;/p&gt; 原本不过是顺势扫一眼而已,不过在看到话本子的封面时,他整个人顿时激动了起来:“乔大人,看写自己的话本子感觉怎么样?”&lt;/p&gt; 乔苒指着才翻开的第一页,点了点,对他道:“我还没看。”&lt;/p&gt; 没看怎么回答他这个话?平庄摇头叹了口气,踱着步准备去后院看看他的重风。&lt;/p&gt; 鉴于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觊觎”他的重风,而他的重风偶尔也会被某些人所“诱惑”,譬如看话本子的那个。所以,这些天他总会把重风带到后院去,免得被旁人招惹了。&lt;/p&gt; 只是才走了两步,身后那个“诱惑”重风的就出声叫住了他:“平庄,你前些日子带在身边的香囊是谁给你的?”&lt;/p&gt; 平庄怔了一怔,回头看向乔苒,顿了顿之后,才道:“这同案子有关系吗?”&lt;/p&gt; 女孩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顿了好一会儿。&lt;/p&gt; 这目光当真是连掩饰都不掩饰,平庄默默的吞了口唾沫,绷紧了身子:这位乔大人不会当真馋他身子吧!他虽说还是很注重节操这种东西的,可面前的女孩子长的还挺好的,人又是她上峰,真要他献身,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她那个阴阳司出来的阴阳怪气的张天师怕是回头会给他好看……平庄不知不觉的想的便越发远了,人也开始走神。&lt;/p&gt; 直到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平庄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而后本能的后退了一步,道:“乔大人。”&lt;/p&gt; 女孩子嗯了一声,蹙了蹙眉,似乎对他走神有些不满,她问他:“你做什么呢?方才问了你好几遍了。”&lt;/p&gt; 问他话了?平庄看着她,神情呆怔。&lt;/p&gt; 这神情一看便知根本没在听她说的话,女孩子不得已再次开口问了一遍:“我问上次的香囊是谁给你的?”&lt;/p&gt; “就是个样貌普通丫鬟模样的女子,说是替家里小姐给我的。”平庄“哦”了一声,回道,“长什么样我都忘记了。”&lt;/p&gt; 他可没有那等第一眼就看到旁人内里的眼力,如果那丫鬟长的跟眼前这个乔大人这等长相,他至少是能记得住模样的。&lt;/p&gt; “上一次呢!”乔苒提醒他,唯恐他忘了还特意点出,“就是薛怀出事我们在出城途中碰到那一次你身上的香囊是谁给你的?”&lt;/p&gt; “也是个丫鬟,样貌比后来那一个要好一些,说是替家里小姐给我的。”平庄说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这等长相被人赠香囊很常见的,这种事我见的多了,不必理会就好了。”&lt;/p&gt; 你不理会,送香囊的就知道你没那个意思,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这长安城虽然有些女子性子野了些,譬如之前案子里那个“豪放至极”的,还有些女子阴阳怪气的,譬如面前这个,不过看上他的大半还是大家闺秀,不会做什么出格事,他已经很习惯了。&lt;/p&gt; 赠香囊这风俗乔苒身为一个女子没有经历过,不过却也有所耳闻。闺中女子若是对路过的哪家公子有意动,便会送香囊打探这男子的意思。有些接了香囊,正好也想找情人的,便会上门一见,这一见若是看对眼便会好上,若是不对眼,那便就当没这回事发生过。&lt;/p&gt; “乔大人,你问这些做什么?”平庄被她问起这些事,人不由警惕了几分。&lt;/p&gt; “香囊里的香味道很特殊,不似寻常所见的香囊。”乔苒说道。&lt;/p&gt; “哦,那个啊,我倒没在意,不过味道不难闻。”平庄说着不以为意的回了她一句。&lt;/p&gt; 乔苒盯着他那张脸微微蹙眉:“这一只小小的香囊里至少有超过二十种不同的香料混合而成。”&lt;/p&gt; 她对香囊研究不大,不过天生一只好鼻子,这样混合了二十多种不同香料的香囊一下子让她鼻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当日第一次看到香囊她便记住了。&lt;/p&gt; “这么复杂的香料应该是出自京城数一数二的香料铺子,送你香料的女子应当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乔苒说道。&lt;/p&gt; 平庄“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这样的脸吸引一些并非寻常人家出身的小姐有什么奇怪的?”&lt;/p&gt; 乔苒沉默了一刻:她突然发现,大理寺的男人除了甄仕远先前说的矜持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皆十分自信。&lt;/p&gt; 甄仕远是这样,眼前这个平庄也同样如此。&lt;/p&gt; 不过虽是这么想的,平庄那张脸能看也是事实。所以,乔苒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这样复杂的香料,两只大小不同,传递婢女也不同的香囊里头的香却是一样的。”&lt;/p&gt; 她在现代时是真正的大小姐,虽说到了大楚成了“扫把星”,却不代表她不知道闺中小姐某些做事的“规则”。&lt;/p&gt; 似这等传递爱慕之情的私密事,一般而言前去传递香囊的都是贴身的最信任的婢女,而且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越是不方便。&lt;/p&gt; 所以,她若是那等闺中小姐,真看上了哪家公子请人去传话一定只会叫同一个婢女前去,而不会再换人。&lt;/p&gt; “所以,乔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平庄似乎有些糊涂了。&lt;/p&gt; 乔苒伸出两个手指,道:“其一,要么这前后两次传递香囊的是同一个人,用了不同的婢女和不同的香囊袋只是怕你发现而已。如此不肯放弃的闺中小姐显然不会轻易放手,你最近还是小心些的好,”女孩子说着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嘀咕道,“你这模样出去也是不大安生,有危险的。”&lt;/p&gt; 不但生的好看的女子独自出门有危险,男子也是一样的。&lt;/p&gt; 这话说的他好似个小白脸一般,平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按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刀,扬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对我动手!”&lt;/p&gt; 他可是江湖里滚过来的高手,还怕那些闺中小姐身边的护卫不成?&lt;/p&gt; 乔苒翻了翻眼皮道:“若是那些人不跟你真刀真枪的比功夫,一把迷药呢?”&lt;/p&gt; 平庄道:“我是会内家功夫的高手,就算中了迷药,也还能撑上一撑的,跑到人多处应当没有问题。”&lt;/p&gt; 女孩子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口中抛出的问题却没有阻止,她问他道:“若是催情药呢?叫你吃了把持不住,干出什么荒唐事来,事后赖上你……”&lt;/p&gt; 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而且还是个一身官袍,满脸严肃一本正经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平庄心境十分复杂:这位上峰是不是不知女子羞涩为何物?&lt;/p&gt; 只是虽然觉得她说出的话令人尴尬,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极有可能的,是以平庄想了想,强作镇定道:“那亏的也不是我……”&lt;/p&gt; 其实这也不一定,他长的那么好看,若是女子长的不如他好看,亏的是他好不好?平庄暗自腹诽。&lt;/p&gt; “你若是这么想我也不说什么。”女孩子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纠结,面色依旧平静的说着,“除了上头一种可能之外还有第二种可能。”&lt;/p&gt; 还有第二种?平庄脸色愈发难看:原本以为生下来是个男子,有好些事不用操心了,岂料这世道真是……生的好看的男子没想到要操心的事也不少。&lt;/p&gt; “第二种便是那两个香囊确实是不同的人送你的,不过能要好到送同一个香囊,那这两位小姐关系定然是极好的,是姐妹也说不定。”女孩子说着,方才还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之色,“被同一家兄弟姐妹看上,若不是有一方愿意成全主动退出,通常都会惹来大麻烦。”&lt;/p&gt; 听到这里,平庄一张脸上早已是面如土色了:姐妹也就算了?还有兄弟?这位乔大人到底是如何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的?&lt;/p&gt; “你长成这副模样,”那边女孩子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一开始我就不大乐意你跟在我身边做事的,蓝颜多祸水,就怕惹出事来。”&lt;/p&gt; 这话听的平庄直翻白眼,嫌他长的好看?他还没嫌她长的好呢!要不是长得好,那阴阳司那位阴阳怪气的张天师怎么会这般针对他?&lt;/p&gt; “总之,你自己小心些!”女孩子说着低头重新看起了她的话本子,挥手赶人,“最好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来还要我去捞你。”&lt;/p&gt; “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平庄恨恨地道了一声,随后道,“况且我还可以找九叔找周世林帮忙,不用你操心。”&lt;/p&gt; “那最好不过了。”女孩子说着再次挥了挥手,“你要出去便出去,不要站在中间,挡着我看话本子了。”&lt;/p&gt; 真是好个冷漠无情的上峰!平庄心底暗道了一句,牵着重风出了衙门。&lt;/p&gt; 心里不舒服,还是找九叔去的好,他翻身上马,向城外驶去。&lt;/p&gt; 今儿天气虽然不错,不过午时这等吃饭的时候在城中纵马狂奔的人也也不多,转上黄天道时,迎面有两骑飞奔而来,两匹黑色高头大马来势汹汹,不过他的重风也不是吃素的,迎难而上。&lt;/p&gt; 这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方才那位“上峰”口中说的兄弟,他一个激灵,本能的抬眼看向高头大马上的两个人。&lt;/p&gt; 一身劲装,带着面纱斗笠遮了大半张脸,浑身遮都遮不住的杀气扑面而来,而后……与他错身而过,远去了。&lt;/p&gt; 只是路过,根本不是找他的。平庄松了口气,他就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才说完后头就有“兄弟”出现了。&lt;/p&gt; 松了口气的平庄夹了夹马肚,驾着重风向城外疾驰而去。是以,他也不曾回头看到那两位“兄弟”离去的方向正是前往刑部衙门的方向。&lt;/p&gt; 此时,马车离走上刑部衙门前的官道不过百步了,甄仕远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昏昏欲睡。午时饭后正是容易打瞌睡的时候。&lt;/p&gt; 就在他脑袋一点一点着就要撞上一旁的车壁之时,一阵寒风带着脸颊一瞬间的刺痛扑面而来。&lt;/p&gt; 同坐马车内的季南反应极快,不过一挥衣袖,便及时出手接住了自马车外飞来的一支飞镖。他是武状元出身,身手自然十分了得,这个时候有此反应也是正常的,可身旁的大理寺卿甄仕远却只是个文弱书生。&lt;/p&gt;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季南正想开口安抚,一旁的甄仕远却早已以不弱于他的反应惊呼了起来。&lt;/p&gt; 这一支飞镖不知道怎么飞的,那可是擦到他的脸了啊!捂着脸的甄仕远满脸皆是惊怒。&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三章 歹徒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03.第六百零四章 问话 季南当然不会让甄仕远独自一人回去,即便这位大理寺卿耍了小性子,哦,不,是脾气,不肯坐他的马车,他也不会让甄仕远一个人走回去。&lt;/p&gt; 所以,待到午时出门办事的大理寺官差前脚才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后脚便迎面撞上了回来的甄仕远。&lt;/p&gt; 堂堂一介大理寺卿灰头土脸的在前面走着,身形高大的一众刑部官员官差在后头跟着,中间还夹杂着一辆破了个大洞的囚车,最后头还有几个挑担的小贩远远在后头跟着,人没上枷锁,也没有官差看着,应该不是犯人,只是这远远跟着时不时往这里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lt;/p&gt; 这场面委实是集复杂古怪、滑稽可笑于一身,简直叫人一时都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正要出门办事的官差愣愣的看着他们走近,以至于在甄仕远带着人将将行至跟前时本能的发出了一声惊呼:“来人啊!”&lt;/p&gt; 这一声惊呼成功的将半个大理寺里没什么事可做的官员官差都叫了出来,乔苒自然也夹杂其中。&lt;/p&gt; 那厢才走到大理寺衙门门口便撞上了如此“热切”欢迎的甄仕远险些没背过气去,冷着一张灰头土脸看不清原本面目的脸,目光在一众出来看热闹的官员官差脸上略过,而后成功的停在了其中唯一一张女孩子的脸上。&lt;/p&gt; “你……”甄仕远指着乔苒点了点,道,“刑部的几位大人一路护送本官回来也是不容易,请几位进去喝杯茶再走。”&lt;/p&gt; 陈述的语气显然没有给季南等人选择的余地。&lt;/p&gt; 先前刑部的官员上门时,整个大理寺都是知道的,毕竟但凡上门的官员官差来大理寺找人一定是要经过正中大堂的,就季南那鹤立鸡群的身形哪个看不到?&lt;/p&gt; 午时一个歇息的工夫,刑部的人来了又走,甄大人走了又回,一边灰头土脸,一边身上血沫子刀剑划痕横飞,外带着一辆破了大洞的囚车。哦,对了,那囚车还是他们大理寺的,虽然破了个大洞,偏钉在木桩上的大理寺标识没有被毁,所以即便破成这样也还是看得出这是他们大理寺的囚车。&lt;/p&gt;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是遇到劫囚车了吗?&lt;/p&gt; 一众围观的官员官差猜测纷纷,甄仕远对着将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的一群属下挥手赶人:“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做事去!”&lt;/p&gt; 被上峰喝骂了一声,一众官员官差这才纷纷散去,此时还钉在原地不走的也只有方才被甄仕远“钦点”招待刑部官员的乔苒了。&lt;/p&gt; 待到人群散去,眉头微拧的女孩子一伸手,略过众人,指向他们的身后,道:“那些跟着的是犯人还是帮凶?”&lt;/p&gt; 这话听的跟了一路看了一路戏的小贩与行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那几个刑部官员回头望来的眼神时,纷纷一骇,很快便四散逃去了。&lt;/p&gt; “跑的还挺快的。”甄仕远望着百姓拼命逃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随即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季南等人,道,“刑部衙门小孩夜啼的名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啊!”&lt;/p&gt; 被甄仕远刺了一句的季南恍若未闻,只对他道:“甄大人,我等还要回去复命。”&lt;/p&gt; “那叫复命吗?”甄仕远轻嗤了一声,道,“丢了犯人,这叫受罚吧!”&lt;/p&gt; 话是直白了一点,不过倒也没说错。季南苦笑了起来:“甄大人说的不错,那就是受罚!”&lt;/p&gt; “既然是受罚这么积极作甚?”甄仕远说着抬手一指,指向自家大理寺衙门的门头,道,“先前你们过来还未喝一杯茶就走我便有些过意不去,正好现在去而复返,喝了茶再走吧!”&lt;/p&gt; 这等时候是计较那一两口茶的时候吗?周梁原地跺了跺脚,叹气:“甄大人,你就别开玩笑了,此番丢了犯人,待到回去我同季大人必然要受重罚的。”&lt;/p&gt; “那正好晚一些回去,少受些罚。”甄仕远说着瞥了眼一旁神情平静的女孩子,有这丫头站在他身边,心里当真是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lt;/p&gt; “回头,我同你们尚书大人说一声,这又不是你们的错。”甄仕远“安抚”他们,“长安府衙、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官差没有及时赶到,刑部衙门的官差没有及时出现接应,那两个歹徒身手相当厉害什么的,大家都有责任,法不责众,你们莫用担心,总之事情是情有可原的。”&lt;/p&gt; 季南拧了拧眉头:他怎会看不出甄仕远此时在胡说八道?只是甄仕远先前遭了无妄之灾,此时强要留人,万一回头对着尚书大人胡说八道……话说的难听一些,他和周梁要不要受惩处,受多重的惩处,可都在这人一张嘴之间。&lt;/p&gt; 毕竟同一件事,说话的方式不同,结果也大不相同。而这位看着不怎么样的大理寺卿大人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当年还在翰林呆过,那张嘴皮子是绝对有这个能力的。&lt;/p&gt; 季南没摸清楚甄仕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lt;/p&gt; 不管怎么样,甄仕远都没理由得罪刑部衙门。&lt;/p&gt; 只是不得罪不代表今日的无端之祸就这么算了。进了大理寺之后,甄仕远本人便以“洗漱”的名头去后院了,留在办公屋堂中的只有那个被他“钦点”的女官乔大人。&lt;/p&gt; 对于面前这个女孩子,周梁是不陌生的,季南虽然此前没有见过,但来之前显然也早有所耳闻了,从某一方面讲,他也不陌生。&lt;/p&gt; 诚如打听来的那样,这位女官乔大人生的相貌极好,与那位原家大小姐生的极其相似,不过任谁也不会将她和原家大小姐弄混了,因为两者的气质全然不同。&lt;/p&gt; 他在打量女孩子,女孩子却喝了一口茶,微微蹙了蹙眉,而后笑着开口道:“两位大人,我们大人好颜面的很,今日出去折腾了一番,灰头土脸的回来,还被百姓看到了,今晚想必长安城就会传遍我们大人的狼狈样……”&lt;/p&gt; 原本以为她开口会是试探什么的,没想到她一开口说的却是这个,季南愣了一愣,回道:“……确实如此。”&lt;/p&gt; “大人心里不舒坦,这杯冷茶两位就不要在意了。”女孩子说着扬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将空的茶盏给他二人看了看。&lt;/p&gt; 所以,把他们留下就是为了叫他二人喝杯冷茶,好找回颜面?周梁默了默,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这大理寺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lt;/p&gt; 季南也一杯茶喝了下去,既然甄仕远要找面子,那就由着他去吧!&lt;/p&gt; 他揪着这点小事不放总比他找别的麻烦要好得多。&lt;/p&gt; 女孩子见状连忙道了声谢,而后对他二人道:“还有那囚车……”&lt;/p&gt; 周梁已经听不下去了,揉着额头对季南道:“要不,这囚车我来赔吧!”&lt;/p&gt; 大理寺的人真是……这芝麻大小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lt;/p&gt; 女孩子“哦”了一声,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又指了指自己的脸侧,道:“我们大人好颜面不仅是那个颜面,他对自己的皮相也是极其看重的。”&lt;/p&gt; 就甄仕远那张脸的皮相有什么好看重的?周梁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从袖中摸出一罐白瓷瓶递了过来,道:“这是宫中御用的祛疤之物,算是我等赔罪吧!”&lt;/p&gt; 这是大理寺卿吗?一件一件的跟他们算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撞了哪个碰瓷的无赖老儿呢!&lt;/p&gt; 刑部的人不欲与他们纠缠,女孩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笑着道谢之后转向季南,道:“两位大人可受伤了?要不要分你们一些药?”&lt;/p&gt; 拿他的药回过头来做顺水人情?周梁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必了,我二人没受伤。”&lt;/p&gt; “那刑部其余官差呢?”女孩子语气不急不缓,依旧含笑关心着大家,“有没有受伤?”&lt;/p&gt; “没有,都没有。”周梁摇头,忙不迭的回道。&lt;/p&gt; “都没有啊!”女孩子“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笑看着他二人,道,“我们大人运气还真不好!”&lt;/p&gt; 季南脸色微变,对上女孩子含笑的目光,脱口而出:“此事同我刑部无关!”&lt;/p&gt; “此事很巧,”女孩子只看向他二人悠悠道,“距离刑部衙门官道不足百步,有两位大人护送居然会被人拦路抢人,而且还丢了重要的嫌犯。再加上如此声势浩大之下,全场受伤的居然只有我们甄大人一个,被毁的囚车也是我大理寺的,这一切实在叫人怀疑刑部是不是自己设计了这一出好戏。这就算了,更过分的是还不舍得毁了自己的东西花钱。”&lt;/p&gt; 前面如此咄咄逼人的质疑最后一句居然接的是这个?将话说到这等地步也是人才,他刑部若当真做了这些会计较那点钱?&lt;/p&gt; 周梁听她说罢,便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带的人又怎会……”&lt;/p&gt; “便是因为我们带的人,放在这一出刑部衙门自己设计的戏里才说得通。”季南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朝周梁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子道,“此事确有问题,大理寺怀疑我们也是应该的。”&lt;/p&gt; “我们大理寺自是相信两位大人的。”见季南承认之后,女孩子再次开口了,“只是不知那两个不见的囚犯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引来对方这一出设计的大戏?”&lt;/p&gt; 这出漏洞百出当街寻仇的大戏若是看不出问题来,甄仕远这个大理寺卿就不要当了。&lt;/p&gt; “这我等倒是不知。”季南摩挲着手里那只空空的茶盏沉默了一刻,对女孩子道,“这个案子先前不是大理寺接手的吗?”&lt;/p&gt; “两个凶手一个不过是书坊的东家,一个是布庄的掌柜,因钱财而杀人,身世之上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乔苒说道。&lt;/p&gt; “那或许与凶手无关,”季南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神色,道,“他们纯粹是冲着我刑部衙门来的,意欲挑起我刑部衙门与大理寺的纷争。”&lt;/p&gt; 毕竟这番出事的就是大理寺卿本人,而且只是小伤却丢了大面子的大理寺卿本人。这么解释也并非解释不通。&lt;/p&gt; 乔苒没有追问,只笑道:“若是这样的话,大人放心,我们甄大人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不会落入凶手的圈套的。”&lt;/p&gt; 不是小气的人?周梁看了眼手里空空的茶盏,方才那杯冷茶是谁给的?&lt;/p&gt; “总之,这一次连累甄大人是我刑部的不是,季某在这里先行赔罪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季南起身告辞,乔苒笑着将人送了出去。&lt;/p&gt; 待到送完人回来之后,换了一身新裳的甄仕远已经在屋堂里候着了。&lt;/p&gt; “怎么样?”甄仕远问她。&lt;/p&gt; “诚如大人说的,这绝对不会是什么血布寻仇的戏码。”乔苒说着将方才与季南和周梁的对话重复了一遍,道,“我方才那些说给他二人听的话其实半真半假,我相信这不是刑部衙门自己设计的不假,却不相信刑部对对方的身份当真不知。”&lt;/p&gt; 甄仕远哼了一声,道:“我也觉得,毕竟这一出戏作的也太明显了,这不明摆着引我去怀疑刑部吗?”&lt;/p&gt; 女孩子闻言,只是若有所思的沉思了片刻,随即迟疑着开口问他:“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这出戏有些熟悉?”&lt;/p&gt; 熟悉?甄仕远拧着眉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同哪个案子熟悉?”&lt;/p&gt; “不是案子,是手法。”乔苒道,“大人还记得阙楼案吗?”&lt;/p&gt; 才过去多久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忘?甄仕远翻了翻眼皮,道:“哪能忘啊?”&lt;/p&gt; “那个案子是我接手的,从开始到结束我一直在与那个案子背后的真正幕后黑手过招。”乔苒说道,“今日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是刑部衙门被人寻仇劫了凶手,一细想却又看出此事蹊跷更似刑部自导自演,引起大人你对刑部的不满,但事实上,凶手真正的目的或许自始至终都只是赵悯生同王林翰这两个人。”&lt;/p&gt; 甄仕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如此说来,这一箭多雕,每一雕又另有目的的设局手法确实与阙楼案有几分相似。”不过阙楼案的设局更为细致,而不似这个,仿佛临时起意,局设的有些粗浅。&lt;/p&gt; 乔苒摊手:这件事暂时与她没什么关系。不过对于她而言,此番幕后黑手这一局倒是更证明了她原先的猜测:那个高甄仕远一个半头的男人应该同季南有关,又或者说与刑部和陛下有关。&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五章 整顿 一只油纸包落在了两本话本子旁,女孩子搬开椅子坐了下来,手搭在桌案上,除却面前的两本话本子一只油纸包之外,桌案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样空空荡荡,连份卷宗也没有的桌案对于一个大理寺官员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这至少代表时至如今,她接手的案子都解决了。没有恶人,没有凶徒,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多好啊!女孩子叹了口气,翻开话本子看了起来。 这等时候,还有工夫闲着在这里看话本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眼下的长安城里为了昨日发生在刑部衙门前的事已经闹翻天了。 乔苒瞥了眼不远处甄仕远的位置,椅子上空空如也,已经快午时了,上早朝的甄仕远还没回来,想来今日的朝堂上也是一番腥风血雨。 乔苒捂着唇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等着午时饭堂开饭。 ……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有歹徒在距离刑部官道不到百步的距离劫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站在列外,激动不已的说着,面上老泪纵横,“长安府衙、五城兵马司、刑部衙门居然无一人察觉接应!今日有人敢劫凶手,明日就有人敢劫官员,那再后日呢?是否天子也危矣?长安不安,我等……我等……” 站在陛下左侧的今日随朝天师张解看着那老御史脚步往柱子那里缓慢的挪了挪,心中了然,朝着侧殿里候着的禁军比了个明显的手势。 泪眼婆娑的老御史看到他比了手势,心中大定,当即一个猛子向柱子撞去,而后成功的被早已候命的禁军拦了下来。 几番拉扯之后,老御史成功“昏”了过去,被抬到侧殿里歇息去了。 真是跟唱戏似的!站在出列官员最末尾的甄仕远看着被抬走的老御史感慨了一声:每次遇到这等事,御史台都会来这么一出。难怪私底下一些同僚会道‘这哪是什么御史台,分明是戏台’这种话了。 至此,前戏算是唱完了,要开始说正事了。 “昨日出事时长安府衙的巡逻官差在城西三街九巷处巡逻,那里一向是城中最乱的地方。”本不应出现在早朝队伍里的何太平因着昨日的事破天荒的被“请”上了朝,对此他不急不缓的回道,“几乎每日都有四五起争端,所以我长安府衙的巡逻官差着重会在三街九巷一带走动,而刑部衙门官道之上此前十年都不曾发生过一起当街拦路劫人之事。” 十年都不曾发生过一起拦人之事足可见昨日之事是不可预测的,那么长安府衙的巡逻官差不在现场也是情有可原。 昨日刑部衙门官道前发生的事到晚上便已经在城里头传遍了,当然,一同传遍的还有“可怜”的大理寺卿“被迫”趴在地上艰难求生的情形。 那些百姓将甄仕远当时的处境描绘的惟妙惟肖,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对这位可怜的大理寺卿甄大人无比同情。 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唾骂不是什么好事,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同情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太平回复完回到队列之后,经过甄仕远身边时特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眼底乌青,看来是一整晚没有睡好觉。这很正常,换了他估摸着也睡不好了。 何太平说完就轮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出来解释了。 “昨日出事时,我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官差在骡马市附近解决纠纷,一个卖鸡蛋的小贩同一个卖香料的小贩打了起来,扭打时撞翻了一旁的胡商摊子,来劝架的点心摊贩被扔出的鸡蛋糊了眼睛,受了伤被送去了医馆,结果进去的人太多,一不留神撞到了医馆里正在医治腿脚的老人,老人家中儿媳才有了身孕,惊吓之下动了胎气……” 在朝堂上说起这等民间琐事委实是滑稽又可笑,偏开口之人说的无比认真,一脸严肃之色,将牵扯到的那点小事背的一字不差。 也亏得他能记清楚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情,到底是老五城兵马司统领了,一出手便不同凡响,成功的引得朝堂上嘘声四起。 比起前头那位年中时牵连到案子下大狱的新手,这位再度回京任命的五城兵马司统领林立阳可是老手。 虽是匪盗出身,但处理起这等摊贩小事真真是得心应手,整个长安城估摸着也寻不到第二个如此擅长应付这等事的人。 朝堂当然不是林立阳谈论这些家长里短闲事的地方,御前薛女官得了女帝的眼色,站出来打断了他:“林大人说的有理,陛下知道了。” 言外之意,林立阳你别再说了,这件事算不到你头上。 见好就收的林立阳这才退出队列,磨磨蹭蹭的回到队伍末尾何太平身旁时还不忘同何太平打招呼:“何大人。” 何太平忍住笑朝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前头。 此事同他们长安府衙、五城兵马司关系最小,自然也是最先解决的,剩下的便是那位“倒霉可怜”的大理寺卿了。 甄仕远站出来施礼之后起身开口了:“昨日刑部的季南带人来我大理寺要人,我想着案子已经办完了,手下又积极,早早将案子结了也好,便让他们将人带走……”大理寺办事快又好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尤其因为他们大理寺发挥出色,连那个铁匠都未找着便主动让赵悯生交待了并且还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因此提早结案。 这件事上,大理寺非但没有做错,还有功。 “总是我大理寺出去的犯人,我甄仕远身为大理寺卿自然也要陪同送往刑部,而且我大理寺还出了一辆囚车。”甄仕远说道,“一路行至距离刑部衙门不到百步远时便出事了。” 剩下的事不用他说了,京城的百姓都能比他说的更清楚,可怜的大理寺卿趴在地上求生,人还受了伤,大理寺的囚车被毁破了个大洞云云的。 待甄仕远说完,早已有与此事无关的朝堂官员在队列中偷笑了起来。 那些淅淅索索的笑声以为他听不到?甄仕远斜眼往队伍里看了一眼,童何太平、林立阳一样回到了队伍中。 自此,事情中无关的、受害的几方都已经退下了,如今剩下的,唯有牵扯其中最深的刑部了。 刑部衙门官差统领周梁当时同季南一起出行,所以出事时负责统领调度刑部衙门官差的是刑部衙门的官差副统领吴奇。 比起武艺不凡又是刑部尚书亲兄弟的周梁,这位官差副统领素日里鲜少有人注意到,真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平平无奇”,也因着这个成语,他的字便取为平平,连姓一起读便唤作“吴平平”,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能叫这么可爱的名字——吴平平,当时甄仕远听到这个名字时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今日谈论的就是此事,这位名字甚是可爱的官差副统领吴平平自然在场,他出列回道:“当时刑部大牢里有犯人出事,我率了不少人当时正在刑部衙门大牢之中,是以并未听到外头的动静。” 这话一出,朝堂里立刻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嘘声。 刑部大牢里做的是什么谁不知道?那等惨绝人寰的的酷刑之下,除了不能说话的,谁能不发出惨叫声? 大楚建朝开始时,建造刑部大牢的工匠没有想到这一茬,致使刑部衙门周围惨叫声不断,恍如人间地狱,不说周围开商铺的小贩和百姓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刑部衙门的官员自己,在这等惨叫声中,几个人能办的了案? 那等天赋异禀,坐在“人间炼狱”中岿然不动的毕竟是少数。 是以,后来刑部衙门大牢便由匠作监的工匠重新推倒重建,重建之后的刑部衙门大牢能将大牢之内与大牢之外完全隔绝开,让人听不到大牢内的一丁点动静,也因此刑部衙门周围的安静都是整个长安城衙门里出了名的。 当然,这样的大牢,身处其中,自然也无法听到外头的动静。 这个说法自然就解释了为什么事发时刑部衙门的官差并未出现接应了。不过,对于朝堂上这些久经世事的老狐狸而言,他们自然是不会相信这样的巧合的。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歹徒劫人的时候出事,还真是巧!”有官员冷笑道,“孙副统领这话怕是难以服众啊!” 说话的官员不过在翰林院任个文职,不过不少“清楚内情”的官员都知道这位看似与刑部衙门无关的“外人”与如今的刑部尚书周栋可是同乡,虽说素日里瞧着没什么交集,可每每周栋生辰,这位“外人”可都是到场的。 所以,可说这位看似“外人”,实则是真正的“内人”。 显然,这位官员的意思也是周栋的意思,事发之后,当时迟迟不出来接应,又巧巧的带着官差在大牢内处理事情的副统领嫌疑极大。 这样的怀疑并不奇怪,换了六部衙门任何一部衙门的尚书都会如此怀疑的。 对此,孙奇只道:“此事下官确实难辞其咎,不过刑部大牢数十位犯人皆在那个时候出事绝非巧合。”言外之意我没有及时发现确实有错,不过数十位犯人出事,绝对是刑部大牢内部出了问题,要查便干脆将整个刑部衙门查一遍好了。 这是要将整个刑部衙门翻过来重新换血了啊!站在队末的甄仕远眯了眯眼:那位素日里沉默寡言的刑部尚书果然不是善茬,反应极快。不破不立,既然被摆了一道,那便干脆借此查个彻底。被人在刑部衙门面前动手虽然掉面子,不过若是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将整个刑部衙门翻查一遍,而后趁机拔除一些钉子换上自己人,这于周栋掌管刑部而言,从长远看来绝对是一件好事。 果然都是些老狐狸!甄仕远缩了缩身子,开始神游天外。 接下来的事情便没有什么意外了,周栋绝对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将刑部重新整顿一番陛下自然不会不同意。 待到将刑部重新整顿的事情说完已经过午时了,早已饿的七荤八素的甄仕远回到大理寺第一件事便是去饭堂填肚子,待填饱肚子准备回屋堂处理卷宗时,经过长廊,正看到几个手头无事的大理寺官员正坐在那里晒太阳,逗他的花猫玩。 这一刻,甄仕远看着那些闲适的官员,心头莫名的一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个上峰的日子过得还不如这些手下舒服呢! 他饿的前胸贴后背才吃饱,这些兔崽子倒是舒坦。 其中最舒坦的当然是最受花猫欢迎的大理寺唯一的一个女官大人,再怎么逗弄,那花猫跑了一圈还是会回到她脚边讨好的在她身边打转。 “乔大人,让它跟我握手!”有官员朝女孩子喊道。 女孩子很给面子的拍了拍花猫的头喊了声“握手”。 花猫回头“喵”了一声,伸出一只前爪放在那官员手上敷衍的碰了碰,而后忙将脑袋凑到了女孩子手下,得了女孩子“摸脑袋”的奖励之后,花猫“喵喵”了两声似是十分高兴。 “乔大人,让它双手作揖!”另一个官员见状眼红不已,出声喊道。 女孩子摸了摸花猫的脑袋,喊了声“行礼” 花猫后腿站立,身体直立起来,两只前爪在一起碰了碰,而后回头再次讨要“摸头”奖赏。 甄仕远看的目瞪口呆,这一瞬以为自己不是在他的大理寺衙门,而是身在骡马市看杂耍一般,偏那只平日里对外人爱搭不理的花猫还高兴的配合着。 “都在这里干什么?”回过神来的甄仕远走过去,看着那只同人握手的花猫神情有些复杂。 眼见上峰回来了,一众官员收敛了一些,纷纷起身唤“大人”。 甄仕远“恩”了一声,看向将花猫抱起来的女孩子,道:“都没事做了?” 女孩子点了点头,道:“大人,如今城里太平,除了几个旧案之外,临近年关了,没有什么新的案子。” 没案子自然是一件好事,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甄仕远瞥了眼一众官员,喝道:“那就争取解决一些陈年旧案,如今刑部要重新整顿,一时人手紧缺,你们这么闲到在这里逗猫,仔细被那些闲着没事做的御史参了调去刑部做事!” 众人听的顿时大骇:虽然从大理寺去刑部这样的平调俸禄并不会变,可谁会喜欢从饭堂吃食极佳、同僚又有趣的大理寺调去“鬼见愁”似的刑部衙门做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05.第六百零六章 骡马市 甄仕远这一句话是当真把一众官员吓到了,不多时面前闲着逗猫的官员便走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人一猫看着他。&lt;/p&gt; “已经过午时了,”女孩子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对甄仕远道,“大人今日的早朝开的有些久。”&lt;/p&gt; 甄仕远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刑部那事能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么?”&lt;/p&gt; 这件事女孩子并不陌生,毕竟昨日事发之后还是她替他招待的季南等人,方才甄仕远随意的一句其实已经透露了这件事的结果——刑部重新整顿。&lt;/p&gt; “看来周大人是怀疑刑部衙门内部出了内鬼。”女孩子抱起花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它顺毛,花猫舒服的眯起了眼,时不时的“喵”一声,看着十分高兴。&lt;/p&gt; 甄仕远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她手里的花猫上,一边看猫一边说起朝堂上的事,将事情几乎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之后,他道:“总之,刑部是被人设计了,不过周栋也是个老狐狸,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重新整顿刑部,不管能不能找出那个内鬼,拔出某些人安进来的显眼的钉子确实没什么问题的。”&lt;/p&gt; 这件事真要办起来并不容易,不过,与他大理寺没什么关系,甄仕远说着摸了摸脸上的伤:除了这道擦痕。&lt;/p&gt; 女孩子听他说罢,“哦”了声,道:“大人,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这两日我想告个假。”&lt;/p&gt; “你要做什么去?”甄仕远问她。&lt;/p&gt; 女孩子道:“没什么事,就想去城里走走。再者说,冯老大夫虽说被红豆他们带着玩的还算尽兴,我这个做主人的总不能一天都不陪同吧!”&lt;/p&gt; 甄仕远想了想,点头挥手赶人:“那你去吧,这段时日若是城里消停的话,我大理寺应当是到年关都能闲上一段时日了。”&lt;/p&gt; 方才吓唬那群显闲逗猫的兔崽子们的话虽然不是假话,可即便大理寺清闲,当真要调动官员也不是刑部想调就调的,根本那有这么容易。&lt;/p&gt; 甄仕远接过女孩子递回来的猫,看着女孩子转身离开,手里一下一下的顺着猫的毛,大抵是今日被她抱过了,这花猫乖得很。&lt;/p&gt; 走出大理寺衙门的那一刻,女孩子在门口略略站了站,便向城中走去。&lt;/p&gt; 今日早上出门时,听红豆他们嚷嚷今天要去骡马市的,她不如也去骡马市好了,若是巧的话还能碰上红豆、冯老大夫他们,若是不能,难得自己一个人逛逛长安城也不错。&lt;/p&gt; 老实说阙楼案、薛怀案两件案子连着来,若是单纯的案子也就罢了,偏这两件案子都不单单只是案子,牵涉甚多,她也着实有些累了,也想一个人走走。&lt;/p&gt; 身着大理寺官袍的女孩子走在街上其实还挺惹眼的,毕竟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子走在街上的多的是,穿一身官袍正儿八经的女官大人却并不多。&lt;/p&gt; 不过这惹眼也不过是引来路人回头往她这里多看两眼而已,看过之后便收回了目光。&lt;/p&gt; 长在八方来朝的长安城,这里的百姓也算是“见惯”了世面,不管是美丽动人的大家闺秀还是风度翩翩的权贵公子,早被各种美人养刁了眼,即使是个极其好看的女孩子也只能引得大家往这里多看两眼而已。&lt;/p&gt; 乔苒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商铺还有挑着担小心翼翼躲避五城兵马司巡逻官差的小贩。其实这些,往日里出门去大理寺当值的途中天天都能看到,不过大抵是心境不同,此时再看,她倒突然多出了几分别样的兴致。&lt;/p&gt; 这大概就是现代社会走同一条路,是在“工作途中”还是在“闲逛途中”所能看到的不同而已。&lt;/p&gt; 临近年关,长安城里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吃食上随处可见挑着担摆在路边的农人带着自家养的鸡鸭鹅猪牛羊肉在叫卖,干果点心铺子里络绎不绝的宾客就不用说了,毕竟不是谁都像裴卿卿那样终年干果点心不离手的,对于不少寻常百姓而言,这是年关时才会买来解馋的吃食。&lt;/p&gt; 布庄铺、成衣铺里也是来往客人不断,临至新年,量体裁衣,换上新裳也是自古就有的风俗。&lt;/p&gt; 乔苒饶有兴致的看着,还有巧手的剪纸贩子,剪了“福”字以及各种寓意不错的花鸟鱼兽摆在街上叫卖。&lt;/p&gt; 这样浓郁又朴素的过年氛围,她曾经只在电视里见过,乔苒走走停停,一路看着,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骡马市了。&lt;/p&gt; 猪牛羊马生畜的味道混合着胡商的香料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物,让鼻子灵光的乔苒有一瞬的不舒服,不过很快便适应了这个味道,走了进去。&lt;/p&gt; 走过胡商的香料铺子,乔苒挑了几包胡商的香料准备带回去,即便是来长安城有大半年了,对于红豆来说,胡商香料这种东西还是不熟悉的,而对这些香料最熟悉的张解也不能整日来她这里做吃食转。其实她也不是不会做菜,一两道简单易上手的她还是可以试试的,乔苒在心里盘算着这两日露一手的菜肴,挑足了香料继续逛骡马市。&lt;/p&gt; 香料摊旁一家小摊贩是卖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的,摊贩的主人是个蓝眼睛的胡人,用着一口蹩脚又不大流利的汉话介绍着小物。&lt;/p&gt; “这是小马、这是牛、羊、兔子……”这些小物似是买来给小童玩耍的东西,看着挺漂亮的,有家里有小童的见状便过来问了一问,听到价格,吓了一跳,扭头便走了。&lt;/p&gt; 毕竟讲究些的权贵富户更偏好那等真正做工精巧的玩意儿买回家给孩子玩,不讲究的又计较钱财。&lt;/p&gt; 这看似漂亮却不能细看的小物恰巧处在两者之间,因此吆喝了大半天都没卖出去一个。&lt;/p&gt; 乔苒看了一眼原本准备离开,不过在看到被摊贩堆积在角落里的一物时,忽地停了下来,她蹲下身,伸手将混在角落里那一堆“马、牛、羊”小物中的东西拿了出来。&lt;/p&gt; 这是一只拨浪鼓,大抵是圆圆的,形状简单,对工匠手艺要求不高,是以,在一堆缺鼻子大小眼的动物里,倒显得格外的精细。&lt;/p&gt; 入手冰凉,这拨浪鼓的材质同一般木质的拨浪鼓不同,同那群雕刻好的“马、牛、羊”一样,是铜制的,女孩子手指在拨浪鼓面上轻轻敲了敲,内里空空的声音传来,青铜声低沉悠扬,同一般拨浪鼓的清脆相差甚远。&lt;/p&gt; 她晃了晃手里的拨浪鼓,两颗铜球**在拨浪鼓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声。&lt;/p&gt; 吆喝了半日也没卖出去一个的胡商见她对这铜制拨浪鼓似是很有兴趣,忙激动的凑上来用不大流利的汉话比划着“价钱好商量”,还热情的问她要不要看看别的。&lt;/p&gt; 乔苒嗯了一声,在一堆铜制的小物中挑出了一只铜制的糖葫芦,让胡商包了起来。糖葫芦和拨浪鼓都是给裴卿卿带的。&lt;/p&gt; 拎着香料和铜制小物的乔苒继续逛着,这一路看去倒是还看到了不少大楚少见的东西。譬如蓝眼睛的猫,虽然毛色杂了些,没有家里的小白那么纯,却应当也是胡地来的。除却胡地的猫狗之外,居然还有孔雀,不过大抵是被人长途跋涉带了一路,孔雀精神头有些不足,却也配合着卖孔雀的小贩表演了一下开屏,引来不少百姓的围观。&lt;/p&gt; 从死物看到活物,最前头的便是活人了。骡马市这里有贩卖奴籍的仆从,不过,这里的仆从同一般人家买到的奴籍仆从不一样,这里的仆从从外表上看同寻常的汉人差距很大。有肤黑卷发体壮如牛的昆仑奴也有身形高挑白肤蓝眼的胡姬。&lt;/p&gt; 当然,昆仑奴同胡姬的价钱是不一样的。虽然对这等人被标上价格买卖的事乔苒仍然是不习惯的,却也知晓在大楚谈论这些是不合时宜的,她能做的不过是不出手买卖而已。&lt;/p&gt; 昆仑奴是被买去做体力活的,胡姬则多是被城中青楼舞坊这等地方买去的,毕竟不少权贵对貌美的胡姬还是十分青睐的。&lt;/p&gt; 她走到卖昆仑奴胡姬的地盘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乔苒目光略过人群看向站在那里的一排昆仑奴和胡姬,原本不过是随意看一眼便要收回目光,不过,这一眼,却让乔苒不由多看了一会儿。&lt;/p&gt; 一般而言,骡马市的奴从也只有昆仑奴和胡姬两种,男的买回去做体力活,胡姬卖去风月场所、可那一排奴从里却不止昆仑奴和胡姬两种,在那一排队伍的末尾,胡姬身旁居然还有个白肤蓝眼的少年。&lt;/p&gt; 人群里时常来围观的百姓对此显然早已习惯了:“有的胡姬会带上家中的弟妹一同来,别说,这些胡姬的弟妹也是生的极好,只是……诶!可惜了。”&lt;/p&gt; 这白肤蓝眼的少年生的这么漂亮,那些买昆仑奴回去做体力活的显然不会买他,会出钱的自然只有青楼舞坊甚至是小倌馆这等地方的人,这漂亮的胡人少年将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lt;/p&gt; 诚然,有那等天生便喜好男子的,可多的是这等卖去小倌馆被逼的。&lt;/p&gt; 当然,百姓也只是感慨,一个胡姬的价钱已是价值不菲,似这等没长开的漂亮胡人少年更是少见,一个抵得上好几个胡姬。&lt;/p&gt; 乔苒自然知晓其中的龃龉,不过她也只在人群里围观罢了,且不说她是不是那等“热忱狭义”之人,便是她真想“义气”一回,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钱财。骡马市这里的规则早定了数百年了,可不是她凭着一股“侠气”就能乱来的。&lt;/p&gt; 这次到了个漂亮的胡人少年,那人牙子显然高兴的很,也知道好东西要放在最后,是以从价钱最低的昆仑奴开始拍,一路拍到胡姬,叫价越来越高,原本衣袍穿着良莠不齐的围观人群中肉眼可见的华服之人越来越多。&lt;/p&gt; 待到最后一个胡姬被拍走之后,终于轮到那个漂亮的胡人少年了。一开价便足足比先前拍走的胡姬多了一倍,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乐的高兴指指点点着几个开价的人点出了他们的身份。&lt;/p&gt; “那个大胡子是水袖馆的管事,瘦竹竿是清风苑的人……”不管是水袖馆还是清风苑都是城里的小倌馆,把这少年拍回去做什么不言而喻。&lt;/p&gt; 每每看到这种事,乔苒都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份虽然麻烦多了些,却至少不是奴籍,在大楚,虽说有律法规定不能胡乱苛待奴从,可关起门来的事谁知道?再者说,奴籍的仆从就等同是明码标价的货物,而这些开小倌馆的拍回去让这少年做小倌并不算是律法所说的“苛待”之列。&lt;/p&gt; 似这等还小的拍回去若是养得好可以在馆里呆上十多年,自然能回本,这些开小倌馆因此是肯出高价的,原先还有几个华袍的富户似是有些断袖之癖也想拍,却到底比不上小倌馆的人舍得砸钱。&lt;/p&gt; 瞧着旁人是一个一个败下阵来,只有两个小倌馆的在拍了,看来这少年的归宿逃不掉了,看热闹的百姓也准备散去了。&lt;/p&gt; 便在此时,突然有人自人群后高喊了出来:“莫用出价了,我家小姐出一千金!还有哪个想拍?”&lt;/p&gt; 是一千金啊!方才两个小倌馆的也不过才叫过一千两,一千两同一千两金子相差多少不言而喻。&lt;/p&gt; 果然,在对方喊出这个价之后,便是两个小倌馆都消停了。&lt;/p&gt; 正要离去的百姓纷纷停下了脚步看向人群后,一顶粉色垂流苏的软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软轿前是个模样普通却穿的不比寻常人家小姐差的丫鬟,见众人向她们这边看来,丫鬟冷哼了一声,扬着头喝道:“看什么看?”&lt;/p&gt; 这声音……果然方才喊一千金的就是她了!骡马市这等接地气的地方,突然来了一顶这样“矜贵”的软轿,委实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lt;/p&gt; 全场安静了片刻,一道声音自软轿里传来:“没有人出价的话,他就归我了。”&lt;/p&gt; 这声音一出,全场随即响起了几声惊叹声。这软轿中的小姐声音简直可用勾人心弦来形容,哪怕乔苒是个女子,这一刻都觉得脚下有些发软了。&lt;/p&gt; 惊叹声过后,周围议论声顿起。&lt;/p&gt; “听声音便是个美人,一出手又如此大方,这胡人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06.第六百零七章 面具 骡马市是讲规矩的地方,就算想要不讲规矩,那也要问问时常在周围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官差答应不答应。&lt;/p&gt; 拍卖价高者得的规矩没有人会质疑,比起以往那些落到小倌馆的少年,今日这位胡人少年当真是运气极好。&lt;/p&gt; 那胡人少年显然也是这般想的,半大的孩子还没有学会掩藏自己的情绪,蓝色的眼睛一直往那软轿里瞧,眼里有好奇,有激动,有茫然却没有被拍下前的不甘和屈辱。&lt;/p&gt; 不得不说,粉顶软轿,柔弱无骨美人音再加上一掷千金的豪爽,实在会让人生出不少遐想。&lt;/p&gt; 京城能够千金一掷拍下一个胡人少年的有不少,可女子能花这么多钱而不同家里说一声的,除却先前为未婚夫拍左公印的徐十小姐,怕也只有金枝玉叶或者受家人百般宠爱的豪族之女了。&lt;/p&gt; 乔苒站在人群里同百姓一道目送着那一掷千金的大家小姐带着胡人少年远去,收回了目光。&lt;/p&gt; 转了一圈骡马市,买了些做菜用的香料和给裴卿卿带的小玩意儿,乔苒出了骡马市,从骡马市再往前走没多远便是城里的钟楼和鼓楼了。&lt;/p&gt; 这是在她那个时空也同样有的建筑,每每看到这些似是而非却又存在的建筑,乔苒总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就好似不管多少什么时空,有些人有些物都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lt;/p&gt; 钟鼓楼前有巴蜀之地来的外乡人正在表演变脸和喷火,这些远道而来长安的外乡人带着手艺汇聚长安,也叫如今的长安城不用出城便能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新奇事物。&lt;/p&gt; 表演杂耍的似是一家人,男女老少皆有,从几个半大孩子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大人的影子。&lt;/p&gt; 一轮杂耍表演结束,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子拿着一只铜盘向周围围观的人讨要赏钱。这种杂耍表演向来是看得人多给钱的人少,便是有的,也不过零星四五个铜板,轮到乔苒时,她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板放在了铜盆里。&lt;/p&gt; 若是红豆在这里许是心疼银子了。不过她方才看的确实尽兴,临近年关了,乔苒倒也不在意大方一回。&lt;/p&gt; 看到这么一把铜板放在了铜盆里,梳麻花辫的女孩子双目一亮,冻得有些红红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连声用不大熟练的官话道谢。&lt;/p&gt; 乔苒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出了人群,转了一圈也未碰到红豆他们,估摸着是去别处玩了,她不如先回家去好了。&lt;/p&gt; 才走了两步,袖袍却被人扯住了,乔苒回头,看向扯住她袖袍的人——那个梳麻花辫的女孩子。&lt;/p&gt; 女孩子朝她抿唇一笑,抬手指向身后正重新披上表演杂耍的外袍准备开始表演的汉子,用带着浓重巴蜀口音的方言边比划边说了起来:“谢谢这位女大人,我阿爹说你方才来的时候变脸都到一半了,没让你看完所以再变一遍给你看!”&lt;/p&gt; 乔苒怔了怔,目光落到女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头上顿了顿,随即笑着道了声好。&lt;/p&gt; 讨生活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lt;/p&gt; 铜锣声再度被敲响,经过的路人再次零零散散的围了上来,变脸开始了。&lt;/p&gt; 带着脸谱的汉子绕着全场走了一圈,喝了几声之后,随着身后锣鼓的敲击声开始变脸,一张一张脸谱飞快的闪过,引得围观百姓纷纷叫好。&lt;/p&gt; 那个拿铜盆讨要赏钱的女孩子紧张的看着她,在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时这才准备松口气,熟料先前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女孩子却在此时突然笑意一凝,眉心肉眼可见的拧了起来。&lt;/p&gt; 女官大人是不满意吗?女孩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安的看着正在变脸的自家阿爹,随即露出了几分不解的神色:阿爹没有失误啊,女官大人不喜欢吗?&lt;/p&gt; 一旁这位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官大人没有开口打断他们的表演,只是拧着眉头站在人群里同围观的百姓一起看着。&lt;/p&gt; 待到这一轮变脸结束,女孩子不安的拿起铜盆走到周围讨要打赏,待走到那位女官大人面前时,她正要略过,一堆铜板的铜盆里却突然丢进了一角银两,这一角银两看的女孩子一惊,不由睁大眼睛惊愕的抬头看向那丢银子的人——还是那位女官大人。&lt;/p&gt; 她此时仍然拧着眉心,脸色十分严肃,并没有看过表演之后高兴的样子,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碎银子?&lt;/p&gt; 女孩子不解的看着她。&lt;/p&gt;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阿爹打听。”那位女官大人开口了,声音虽然好听却有些清冷。&lt;/p&gt; 这样清冷的声音说着这么标准的官话,再加上她身上那一身深色的官袍,女孩子本能的生出了几分畏惧,闻言当即便带着她向正坐在木箱上歇息的阿爹走去。&lt;/p&gt; “阿爹!”女孩子指着乔苒,又指了指铜盆里的碎银子,道,“这位女官大人有些事情想要问你。”&lt;/p&gt; 这话一出,才坐下歇息的汉子先是一愣,随即紧张了起来,连忙从木箱上起身,结结巴巴的问出了声:“大……大人,可是我等做错了什么?”&lt;/p&gt; 乔苒摇头,笑了笑,道:“莫用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打听打听。”&lt;/p&gt; 汉子闻言忙应了下来,而后见女孩子伸手指向他方才变脸时用到的那一叠脸谱面具。道:“我可以看看这些面具吗?”&lt;/p&gt; 汉子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将面具拿了过来。&lt;/p&gt; 乔苒伸手在这一堆面具里翻了翻,很快从其中翻出一个面具挑了出来,而后指着这面具上画的脸谱,道:“这上头画的是什么?”&lt;/p&gt; 这种脸谱面具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看可爱的,通常都是夸张的画样甚至有些还会引来小童哭吓,而这位女官大人就在这一堆令小童看了啼哭的脸谱面具中挑出了最可怕的一只。&lt;/p&gt; 青眼獠牙,比起其他面具勉强还能看出画的是个人,这青眼獠牙的一看画的便是恶鬼。&lt;/p&gt; 汉子疑惑的拿起面具看了片刻,回忆了一番之后,开口对乔苒道:“这是阿满鬼。”&lt;/p&gt; 阿满鬼?乔苒所知的有限的鬼怪故事里没听过这号鬼怪的名字,于是又问汉子:“什么是阿满鬼?”&lt;/p&gt; 汉子没有立刻解释阿满鬼,而是将那些表演的面具一字排开,指着一个个的面具对乔苒道:“大人,我们一家老小以四处卖艺为身,虽是出身巴蜀,却一路走了很多地方。为了融入当地,好叫来看的人更多,便时常添加一些当地特有的英雄鬼怪面具进去。譬如这张天师面具便是经过鲁地济南时加进去的……”&lt;/p&gt; 听他提到天师面具,乔苒便看了过去,同样夸张的画法,不过大抵画的是除恶的天师,所以,竟还能从中看出几分憨态来,同她手里这个只是青眼獠牙,也没画多余东西却偏偏有些渗人的面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lt;/p&gt; “阿满鬼是我等经过岭南边界时添加进去的,”汉子说着,指着乔苒手里的阿满鬼,道,“瞧着挺吓人的,但是当地百姓却家家祭拜阿满鬼。”&lt;/p&gt; 乔苒垂眸,看向面具上的那一双铜铃大的鬼眼,道:“通常一地有一地的风俗,这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家家祭拜阿满鬼,显然是这个阿满鬼同当地的一些民间传说有关吧!”&lt;/p&gt; 汉子点了点头,看向她手里的阿满鬼,道:“那也是我们好些年前去过的地方了,这阿满鬼看着凶,不过在当地传说里却是个英雄。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了,只听说是当地很久以前有个女子为了躲避妖怪去了那里……”&lt;/p&gt; 果然,传说必然少不了妖怪。乔苒没有打断汉子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lt;/p&gt; “……生了一对双生儿,两个兄弟打妖怪却打不过,为了打败妖怪,找山神帮忙……”&lt;/p&gt; 有妖怪自然也有神仙,乔苒认真的听着。&lt;/p&gt; “山神说只有两人合二为一才能打败妖怪,于是一个兄弟主动献身血祭,两人合二为一打败了妖怪。”卖艺的汉子不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出来的传说故事自然没什么一波三折的感觉,听起来干巴巴的,而且这传说漏洞百出到乔苒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指正。&lt;/p&gt; 不过传说嘛,自然是不用太过较真的,只是乔苒还是敏锐的提炼了其中的关键:双生儿,一个献祭,另一个就能变成英雄,打败妖怪。&lt;/p&gt; 她拧了拧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浑身突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寒意,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寒意从何而来。&lt;/p&gt; “这两个兄弟合二为一的就是阿满鬼。”汉子说着将面具往她手里推了推,热情的说道,“大人喜欢这面具便拿去吧!”&lt;/p&gt; 先前没有注意这些面具,今日被这位大人突然将阿满鬼挑了出来,盯着那面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怪不舒服的。这等面具还是莫要出现在脸谱里了,莫吓坏了孩童。&lt;/p&gt; 乔苒看了会儿手里的阿满鬼面具,没有推辞,再次道了声谢,而后往铜盆里放了一枚碎银子,对那汉子道:“我姓乔,在大理寺当差,若是再记起阿满鬼的事或者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大理寺找我。”&lt;/p&gt; 汉子忙激动道谢,初来长安城就能遇上一个愿意出手帮忙的人,这对外乡人来说是最大的慰藉。&lt;/p&gt; ……&lt;/p&gt; ……&lt;/p&gt; 得知乔苒请了两日假专门陪同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冯老大夫表示无比满意。其他人也很是满意。&lt;/p&gt; 红豆满意在居然能尝到小姐亲手做的吃食,当然,小姐做的,便是再难吃,她都能夸的出来。&lt;/p&gt; 裴卿卿满意在乔小姐出去玩居然还记得给她带礼物,当然,更重要的是礼物只有她一个人有,就连张解都没有。可见在乔小姐心里,她可比张解重要多了,这让她无比高兴。至于乔小姐选的礼物,糖葫芦她喜欢已经挂在腰上了,那个拨浪鼓哄孩子的玩意儿,她三岁以后就没玩过了。不过正好谢承泽喜欢,等谢承泽下次生病再送给他当礼物好了。哦,不对,好像不能这么想,似是盼着他生病一样,小姑娘转了转眼珠,悄悄把拨浪鼓藏了起来。&lt;/p&gt; “今天我们是上午去的骡马市因此没有碰到小姐,”晚饭后大家坐在桌旁说话,红豆叹道,“早知如此便不走了,许是还能碰到小姐。下午我们去曲江玩了,先前买吃食时听骡马市的小贩道这些时日芙蓉园开了几处园子,只要交些钱财便能进去逛一逛。我们想着冯老大夫好不容易来一回,若是有机会去芙蓉园里头走一走,待年后回了金陵也能好好同人说道说道。”当然,作为从没有机会进去的红豆等人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看一看,毕竟芙蓉园那等地方,除了皇亲贵族,普通百姓可是没有机会进去的。&lt;/p&gt; 乔苒听罢,笑问她:“那你们进去了吗?”&lt;/p&gt; 这话一出,几人脸上立时多了几分失望之色,乔苒看着众人沮丧的脸色,便将目光转向唯一不那么沮丧的裴卿卿。&lt;/p&gt; 这丫头是先前去过芙蓉园的,是以一次不去也不觉的如何。裴卿卿见她向自己望了过来,忙哼哼着解释了起来:“芙蓉园上午确实是开的,可等到午时过后我们赶到时,正碰上不少交了钱财游园的被赶出来了。”&lt;/p&gt; 乔苒觉得奇怪:“一般而言要定芙蓉园撇去身份不看,都是提前定下的,又怎会突然赶人?”&lt;/p&gt; 芙蓉园这等地方素日里也不是不能进去,不过要定下芙蓉园没一点权势是决计定不到的。如回园这等地方,寻常富家翁若是舍得砸钱还有包下的可能,芙蓉园却全然不是,能包下芙蓉园的不是皇亲便是权贵,无一例外。&lt;/p&gt; “不大清楚,”裴卿卿摇了摇头,作为一行人里最有“见识”的却又觉得用这话回答乔苒委实有些丢面子,于是小姑娘又认真的想了想,对乔苒道,“我看到进去的好些都是宗室的人,什么秀王妃、淮王妃,还有乱七八糟郡王妃什么的。”&lt;/p&gt; 听她口中念叨出一堆“妃”,乔苒有些意外:“难道进去的都是宗室女眷?”&lt;/p&gt; 这话一出,裴卿卿还没说话,红豆便先开口了:“小姐,你不说我先前当真还没发现,好似还真是这样,那些个进去的男子都是护卫仆从管事打扮,就没看到一个能做主的男人进去。”&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八章 出行 宗室女眷包了芙蓉园啊!乔苒感慨了一番到底是宗室,哪怕是只有权贵能够包下并且还要提前定下的芙蓉园,这些宗室女眷不也想包就包?&lt;/p&gt; 没有去成芙蓉园虽然有些沮丧,但众人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生闷气。&lt;/p&gt; 不过,乔苒想了想还是安抚大家道:“今日去不成,我们明日再去也成,宗室女眷总不会在芙蓉园里过夜的。”&lt;/p&gt; 这个提议自然没有人会反对,毕竟是芙蓉园,为芙蓉园多走一趟也是值得的。&lt;/p&gt; 第二日便又是一个好天气,正适合出游。&lt;/p&gt; 红豆正在院子里鼓动唐中元同她们一起去芙蓉园:“你请一日假好了,左右你们那个甄大人也不是离了你不行。”&lt;/p&gt; 唐中元闻言却苦笑道:“大理寺官差满勤能多拿十两月俸。”&lt;/p&gt; “哎,那点钱算什么。”红豆摆了摆手,嘀咕了一句,声音却不复先前大声,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了。&lt;/p&gt; 十两银子好似也不少,所以,唐中元需要那么勤快吗?&lt;/p&gt; “你那么勤快做什么?”红豆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不会……看上哪家姑娘了吧!”&lt;/p&gt; 这唐中元虽然瞧起来不怎么样,可也生的人模人样的,先前买菜回来时,还有附近不知哪家的丫鬟向她打听唐中元的事呢!&lt;/p&gt; 看不出来,他还挺受人欢迎的嘛!红豆有些吃味的摸了摸自己的脸。&lt;/p&gt; “我整日里替大人办事哪有那个闲工夫?”唐中元莫名其妙的瞥了红豆一眼,道,“芙蓉园什么的你们去便好了,我还要去衙门。”&lt;/p&gt; 红豆闻言冷哼了一声,正想说难得歇一日也不要紧,门外的敲门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lt;/p&gt; 唐中元转身大步走去将门栓拉了开来,提着鱼的张解出现在二人面前。&lt;/p&gt; “姑爷!”看到他一大早的出现在这里,红豆双目一亮,忙欢喜的迎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鱼道,“给我家小姐买的吧!”&lt;/p&gt; 就说她红豆看人的眼光最好了,瞧瞧姑爷,晓得小姐喜欢吃鱼,还知道大早上的就将鱼送来。&lt;/p&gt; 这丫头便是这样,脑子不大好使,注意力对着一处便忘了另一处了,唐中元叹了口气,趁着红豆的注意力转向突然上门的张解,对红豆道了声“走了”便大步出了门。&lt;/p&gt; 一群女孩子加冯老大夫一个老人家,呃,虽然其中有裴卿卿这等“不同寻常”的孩子,可这么一行人出门到底还是叫人有些不放心的。眼下张天师上门正好,知道乔小姐要出门,张天师定然是会陪同的,那他也能放心一些。&lt;/p&gt; 张解嗯了一声,对红豆道:“卖鱼的老翁大早上送来的,我瞧着不错,便送来了。”&lt;/p&gt; 红豆闻言当即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看得懂”眼色,家里那么多人里,也只有小姐最喜欢吃鱼,姑爷这鱼是为谁送来的她心里清楚的很。&lt;/p&gt; “姑爷,你要自己来做鱼吗?”她可没忘记这位姑爷虽然素日里忙得很,不过难得下厨的水准很是不错,听说是跟着菜谱学的。&lt;/p&gt; 先前,她还以为有学问的读书人都是这样,跟着菜谱便能做的一手好菜,不过在吃过乔书学着做的菜拉了两天肚子之后,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lt;/p&gt; 看来这做菜跟读书一样,都是看天赋的。&lt;/p&gt; 很显然,像姑爷这样的天赋就有点多,而他们便有点少。&lt;/p&gt; “我今日告了假,不忙。”张解闻言笑着说了一声,摩挲了一下垂在腰侧的吊坠。&lt;/p&gt; 红豆这才注意到了他今日的装扮:并没有穿着素日里常见的阴阳司天师长袍,而是一身罕见的水蓝色长衫,此前还未见过他穿这等颜色,没想到这么一穿还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感觉。&lt;/p&gt; 姑爷生得好看她是知道的,不过这样特地装扮了一番来见小姐,红豆对此表示无比满意:姑爷真是越来越有觉悟了,果真是男为悦己者容。不错不错,她得回去把小姐拉起来装扮一番,好一走出去,旁人见了便知他们小姐和姑爷是一对的。&lt;/p&gt; 毕竟能同时告假可见心有灵犀,不像那个唐中元,为了十两银子……呃,十两银子还是挺重要的,红豆嘀咕了几声,把鱼拿回厨房,便匆匆跑去小姐房里叫人了。&lt;/p&gt; 至于招待姑爷这种事,姑爷已经很清楚自己不是外人了,不用招待,自己便会帮自己倒茶,不用在意的。&lt;/p&gt; 虽是个好天气,但大冬天赖床这种事几乎可说是人的天性,一大一小被红豆从床上拉起来之后,皆打着哈欠任由红豆折腾。&lt;/p&gt; 比起还有些睡意的乔苒,裴卿卿倒是一出被窝就清醒了不少,顶着头上那两只乱糟糟的团子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她。&lt;/p&gt; 唯恐裴卿卿捣乱,红豆难得的自己经手了裴卿卿头上的团子,以往,她头上这两个都是小姐来帮着梳的,万年不变。&lt;/p&gt; 自家小姐若说缺点的话,大概也唯有不大会梳理打扮自己这一戈缺点了。&lt;/p&gt; 红豆一上手,便露了一手,将裴卿卿素日里梳成髻的头发编了辫子,绕了个圈,又拿红色头绳系了上去,看着铜镜里自己往日头顶的包子变成了两只兔耳朵,裴卿卿惊叹不已连声夸赞:“红豆姐姐,我总算发现你的优点了!”&lt;/p&gt; 小姑娘的夸赞十分真挚,只是红豆当真是一点都笑不出来。裴卿卿这丫头说的好似她红豆除了会梳头之外就不会别的了?&lt;/p&gt; 她会的可多了,会做饭、管家,还会帮小姐选姑爷呢!&lt;/p&gt; 将裴卿卿头上两只兔耳朵扎好,对着乔苒的头发,红豆更有发挥的余地了,手上下翻飞,不多时一个灵巧的飞仙髻便扎好了。&lt;/p&gt; 裴卿卿看的呆呆的:就像她头上的团子一样,乔小姐往日里的发髻不是便于带官帽的单髻便是穿常服时的双丫髻,话说回来,她还是头一回在乔小姐的头上看到这两种发髻之外的发髻呢!&lt;/p&gt; 原来红豆姐姐会的居然有那么多吗?不过,乔小姐梳这样的发髻可真好看,她敢肯定张解一定也会喜欢。裴卿卿暗自点了点头:毕竟张解跟她是一起的,这审美和眼光应当是随她的。&lt;/p&gt; 替乔苒梳完飞仙髻,又在发髻上配了珠花和垂珠发簪,红豆回头将衣箱里一套压箱底的水蓝长裙拿了出来。&lt;/p&gt; 今天姑爷穿的是蓝衫呢,小姐自也要穿蓝的,如此走出去才配。&lt;/p&gt; 恰巧远在金陵的表公子先前给小姐送了好几身漂亮的衣裙,往日里小姐要去衙门没穿过,今次正好能拿出来穿了。&lt;/p&gt; 水蓝色长裙并不是什么人都压的住的,不过小姐长得好,这身蓝色长裙穿在小姐身上愈发显得人清凌凌的,亮眼极了。&lt;/p&gt; 红豆很是满意自己的搭配。&lt;/p&gt; 待到乔苒睡意全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险些没吓了一跳,她扶了扶头上那个看着不稳,实则稳稳当当顶在头顶的发髻,指着镜子里的人,有些迟疑:“红豆,不过是出去玩而已,是不是太隆重了?”&lt;/p&gt; “哪会?”红豆为她在耳垂上挂上蓝玉耳坠,高兴道,“那些个出来玩的小姐哪个不梳妆打扮一番?小姐是生的太好看了才会觉得隆重呢!”&lt;/p&gt; 这样的直白的夸赞真是……叫人怪不好意思的。乔苒尴尬的咳了一声,转过头去便对上梳了两只兔耳朵的裴卿卿。&lt;/p&gt; 平日里就漂亮可爱的小丫头换了个发髻更是灵动了不少。比起她的不好意思,小丫头对旁人送来的夸赞却是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她高兴道:“是吗?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梳在我头上的,怎么会不好看?”&lt;/p&gt; 乔苒闻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看来,有些时候,她还是该同裴卿卿学学才是。&lt;/p&gt; 难得梳妆打扮一回自是少不了冯老大夫他们的一顿夸赞,乔苒看向目光晶亮朝她望来的张解,尴尬的咳了一声,转向一旁,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红豆要为她换上这件蓝裙了。&lt;/p&gt; 对上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冯老大夫眯眼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就道在金陵时,那么大一尊阴阳司的天师怎么会同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有牵扯?当时他便觉得这二人之间绝对不是所谓的“公事公办”,必然是有私心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lt;/p&gt; 不过,这位张天师比起先前大理寺门口看到的小子瞧起来可是聪明多了,还是眼前这个好,这姓乔的丫头眼光一向不错。&lt;/p&gt; 瞧着这二人去一旁说悄悄话的样子,当真仿若一对璧人呢。&lt;/p&gt; 乔苒同张解走到一旁,开口对他道:“我有要紧事要同你说,你莫再这般盯着我。”&lt;/p&gt; “好。”张解闻言点了点头,继续看着。&lt;/p&gt; 难得苒苒如此配合他,总要多看看才好。而且,今日这一出倒是提醒了他,往后,他们也能这么穿。话说回来,大理寺那女官的官袍同他们阴阳司的瞧着样式也是有些像的,他今年可以向宫里头的尚衣局提议改一改,争取更像一些才好。&lt;/p&gt; 至于素日里穿的常服,他可以找红豆帮忙,往后他同苒苒出门便可以一直这么穿。&lt;/p&gt; 纵使知道女孩子将他叫到一旁一定是有正事,可看到她那一身蓝裙时张解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些。&lt;/p&gt; 女孩子轻咳一声,瞟了他一眼,在看到他回望过来的目光时,这才说起了正事:“先前我问你的那个面具有消息了。”&lt;/p&gt; 面具吗?想起那张青眼獠牙的脸,张解似是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问她:“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lt;/p&gt; “我从……”女孩子本能的便要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可才说两个字,声音便突地一滞,而后抬眸看向他,眼里多了几分狐疑之色,“你……不是该问我是什么消息吗?为什么问我从哪里得来的?”&lt;/p&gt; 被女孩子质疑的张解没有慌张,只是叹了口气,原本晶亮的眸子渐渐沉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道:“先前你问我的时候,我其实瞒了你。”&lt;/p&gt; 女孩子嗯了一声,看着他,等他的解释。&lt;/p&gt; “我见过那张面具。”张解对她道,他知道她过目不忘,她也同样清楚他记忆惊人,即便是一些极其相似的面具,可对于他来说,要记住应当不是难事。&lt;/p&gt;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这面具是什么,只是先前曾经看到过它。”张解向她解释着,眉头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lt;/p&gt; 女孩子看着他微蹙的眉心,问道:“不方便说?”&lt;/p&gt; 张解看了她片刻,眼里闪过一丝纠结,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眼下确实不能说。”&lt;/p&gt;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勉强,只道:“那我便不问了,说说我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好了。昨日,我在钟鼓楼门前看变脸时看到了一张相似的面具,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关于这张面具的事。”&lt;/p&gt; “这面具有什么来历吗?”张解问她。&lt;/p&gt; “阿满鬼,”乔苒说着将昨日变脸的汉子同她说的故事说了一遍,道,“听说这是岭南边界附近的传说。”&lt;/p&gt; 岭南边界吗?张解眼神微闪:倒是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查一查。&lt;/p&gt; “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说完这些,乔苒再一次反问张解。&lt;/p&gt; 张解想了想,道:“这等民间传说都是不能计较真假且漏洞百出的。”&lt;/p&gt; “我知道。”女孩子闻言却是点了点头,忽然指向自己的脸,问他,“我和原娇娇长的是不是很像?”&lt;/p&gt; 才听完阿满鬼的故事,她突然提起这个,张解脸色顿变,却还是道:“你们并非双生儿,她与你不是一母同胞,当年那位乔家二小姐只生了你一个,你莫要乱想。”&lt;/p&gt; 关于她的身世这一点上应当没有疑问了,她绝对不是什么双生儿,与原娇娇也不过是粗看上去有些像而已,真正将两人置到眼前,两人不管五官还是气质都是截然不同的。&lt;/p&gt; 在他眼里,十个百个千个原娇娇都不如她一个。&lt;/p&gt; “我知道。”女孩子听他说罢,再次点了点头,神情平静,“我不是双生儿,只是凑巧和原娇娇长得像而已,仔细一看还是能很容易看出差别的,不过,你还记得先前囚禁谢承泽的人吗?”&lt;/p&gt; 那个人和谢承泽是真正的长的几乎一模一样。&lt;/p&gt; 可有趣的是,不管是谢家上下还是当时谢六夫人生产时亲眼目睹的众人,也都能肯定谢承泽不是双生儿。&lt;/p&gt; 一样几乎可说是没有疑问的身世,不管是她还是谢承泽,在没有双生兄弟或者姐妹这件事上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却偏偏又存在着一个与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人。&lt;/p&gt; 这会是巧合吗?&lt;/p&gt; 乔苒看向面前蹙眉的张解,当日在金陵,他、谢承泽和徐和修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张解的身上,却没想到这等时候会突然在谢承泽的身上找到这么多与她相似之处。&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九章 黎老太太 她……和谢承泽,乔苒有些不解,总觉得她和谢承泽的名字不该被放到一处来考虑。 张解、徐和修和谢承泽三人对于她而言若要将其中的关系挑明了,那就是张解和他的朋友们了。而在徐和修、谢承泽两人之间,比起话少的谢承泽,她显然同徐和修更熟悉。 她和谢承泽其实没有那么熟悉,虽然比起这大理寺普通的同僚还是要熟悉一点的,可那也仅此而已。 此前她当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同谢承泽放到一起来。 乔苒垂眸叹了口气,低下了头,额前的发梢也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下遮住了面前的视线。正想伸手将发梢别到耳后,却有人先一步替她将发梢拂到耳后去了。她抬眸看向动手的张解,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髻,忽道:“我其实一直很奇怪红豆到底是怎么把头发扭成这个样子又稳稳当当的不掉下来的。” 她确实觉得这些发髻很漂亮,但是如何将一头柔软的长发扭成这个样子,对她来说还真是一件远比查案更难的事。 因为不会,所以总是梳着一个发髻吗?张解失笑,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可以试着学学。” “学什么?”不远处的红豆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探头往这里看了一眼,在看到张解手触到乔苒头上的发髻时,不由愣了一愣,而后默默道:“姑爷是要学梳头吗?” 众人闻言纷纷往这里看来:一个男子捣鼓女子的头发……呃,配着他那张正气干净的脸,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忍直视。 再说了,男人疼媳妇不是挺好的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红豆对此是无比满意,她高兴道:“我们姑爷可是很聪明的,做菜都一学就会,梳头应当也是。”毕竟姑爷的天赋可是很多的,也许一不小心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天赋呢! 说完话就该出门了,去芙蓉园有堂堂阴阳司天师做车夫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机会,临出门时,红豆自觉没人能拒绝,便数了数人头,准备租一辆宽敞些的马车出行,方秀婷却匆匆跑来道她和她娘不去了。 “对面的严先生家里今日来客人了。”对上众人不解的目光,方秀婷解释着,面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请我娘……还有我一同去做客。” 那个严先生……红豆闻言愣了一愣,看向乔苒,见乔苒微微点了下头,红豆这才咳了一声,道:“那好吧!” 待方秀婷走后,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的冯老大夫这才出声问他们:“严先生是哪个?” 红豆道:“就是对面的邻居,在城里私塾做教书先生,夫人早年病逝了,也未留下子嗣,如今独身一个,”说到这里,她又停了下来,忍不住再次看了眼乔苒的脸色,见她没有出声阻止,这才接着说道,“方二夫人她……好似同严先生走的蛮近的。” 听到这里的冯老大夫闻言忍不住挑眉:这傻乎乎的丫头来京城这些时日居然也晓得委婉说话了。 不过,跟着那么个聪明的小姐,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这种事……冯老大夫蹙了蹙眉,道:“方二老爷这人确实不是什么好的。”作为金陵赫赫有名的“闺中妇女之友”,冯老大夫不但嘴紧,很多后宅的事情也是十分清楚的,这方二老爷的人品,整个金陵城知道的人可不在少数。只是有些事,知道归知道,道理虽然有,可律法上错就是错了。有时候,便是再有道理,就算整个金陵城的人都同情方二夫人,没有合离前闹出这样的事情,到时候理亏的总是方二夫人。 “眼下方二老爷人是不见了,却不是死了。”冯老大夫叹了口气,对乔苒道,“乔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事情若是不占理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乔苒点头:她当然知道。更何况,比起不大清楚内情还以为方二老爷被人捉了去做龟公的冯老大夫,她更清楚方二老爷的失踪同什么人有关。 “况且方二老爷这人就是个无赖,能揪住一点错处,是不会轻易撒手的。”有些时候,对于事情不见得要完全清楚内情,年长者的阅历已经足够让人清晰的预判到会发生的事情了。 这些道理乔苒自然都懂。她垂眸摇了摇头,对冯老大夫道:“这些我都同方二夫人说过,可能发生的后果也同她讲过,她道自己明白分寸的。” “仅仅恪守道义可是不够的。”冯老大夫对此却是不以为然,“一个鳏夫同一个丈夫失踪不见的妇人便是正常来往也会被外人乱传,即便你们如今在长安,没多少人管这闲事,可到时候真正闹出来必然会引来麻烦。” 作为“闺中妇女之友”,这种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冯老大夫却是见的太多了。 乔苒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道:“冯老大夫,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觉得我能将方二夫人绑起来不与严先生接触吗?” 冯老大夫一愣:对上虽然漂亮却仍有几分稚气在脸上的女孩子,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而后摇头自顾自的笑了:“这一家子都是你在做主,到叫我忘了便是你再主事,方二夫人的事你终究是做不了主的。” 说的难听些,方二夫人的女儿方秀婷都比她年纪要长上一些。只是方大夫人的外甥女,可不是方二夫人的外甥女。即便她当真是方二夫人的外甥女,外甥女难道还能插手长辈的事情不成? 这件事,于情于理,她说出那些话已经仁至义尽了,确实没有别的立场来管这件事。 不仅她没有,他也同样没有。冯老大夫想通之后便不由笑了,没有再坚持。这世间事那么多,他还能一件一件管过来不成?罢了罢了,他只是个来长安看兄弟的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过完这个年就回金陵了,还是莫操心这些闲事了,趁着腿脚还走得动逛一逛这京师长安来得好。 因着方二夫人他们不去,便不用再特意找辆大马车了,寻常马车里装下红豆、乔苒、裴卿卿和冯老大夫足够了。 临出门时,看着裴卿卿准备的满满当当装满吃食的小包袱,红豆忍不住别过脸去,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作甚这幅表情,”裴卿卿哼哼着将包袱收拾好,又让乔苒帮她打了个结背在身上,高兴道,“出去玩不是该带着吃的吗?” 你有不带零嘴儿的时候吗?红豆腹诽,连睡觉都偷吃,小白没来前她都怕小姐干干净净的闺房里闹耗子。 “有道理有道理!”冯老大夫乐呵呵的同趴在乔苒怀里的小白握手,高兴道,“把它留在家里不好,一起带去吧!” 裴卿卿抓住小白的后颈一把将小白抱在了怀里,知道对方比它更跑的更快的小白早就学乖了,没有挣扎,只是离开了乔苒的怀抱仍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乔苒“喵”了两声。 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举动并没有得到裴卿卿的半分体恤,她依旧毫不客气的把它抓在怀里撸毛。 不管小白愿意不愿意,抓在她手里就是愿意的。 一行人就这般高高兴兴的出门了,转动的车轮声有些枯燥,不过对冯老大夫来说,能够看到车外别样的天子脚下景致,即便是枯燥的车轮声都宛如仙乐。 马车一路行至曲江附近,锦衣华袍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即便是冬日,都能见到满目鲜妍的华袍在街上走动。 “真真养眼!”冯老大夫感慨了一声,转头又对乔苒道,“长安果然好地方!” 乔苒笑道:“既如此,冯老大夫你不若在长安多留些时日,待逛够了再回去。” “那不成。”冯老大夫虽是眼睛不舍得收回来,口中却道,“说好了要回去的,城里还有不少人在等老夫看诊呢!譬如黎家那个老太太,还有杜夫人什么的。” 黎、杜这两个冯老大夫脱口而出的姓氏让乔苒心头一跳,本能的开口出声询问冯老大夫:“冯老大夫,你说的可是我想的那个黎家和杜家?” 正盯着外头看的目不转睛的冯老大夫这才收回了目光,他看了眼正问他话的女孩子,道:“就是杜大人的夫人和那位城里有名的黎三公子的祖父黎老太爷的平妻老太太。” 杜大人的夫人没什么可说的,至于黎老太爷的平妻老太太倒还能说上一二。 “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了,因着也算是老夫同辈的人,所以老夫也知道一二。”冯老大夫说着不由生出了几分感慨,“这个事别说长安城了,就是金陵城估摸着也没几个知道的。因为如今黎家子孙都是黎老太爷的正妻所生,而当年黎家但凡主事宴席什么的也都是那位正房的黎老夫人主持,比起偶尔还会露个面的黎老太爷的几房妾室,这位黎老太爷的平妻夫人就连姓氏黎家上下都是讳莫如深的,老夫都给老太太看诊过好几回了,却直到今日都不知道这位老太太姓什么。” 如此神秘的平妻夫人吗?乔苒一时起了兴致,问冯老大夫:“那位连姓氏都不知道平妻夫人素日里不见人?” “大抵是吧!”冯老大夫闻言,点了点头,对乔苒解释道,“素日里她也不住黎家主家,而是住在金陵郊外的别苑里,那别苑就在……咦,说起来那别苑离你那时候住的方家别苑倒也不算很远,不过金陵郊外好些别苑都是在那一块地方,也没什么可以说道的。” 乔苒眨了眨眼,“哦”了一声,继续问冯老大夫:“那平妻夫人是个什么样的老太太?既是正儿八经过门的夫人,为什么黎家不向外人道?” 冯老大夫看了她一眼,道:“如今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个寻常的闺中妇人而已。行为举止还算优雅,兴许也是个哪家的大家闺秀什么的。” 乔苒没有遗漏冯老大夫口中的“如今年纪大了”,于是笑着追问冯老大夫:“那年轻时那位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 就知道这丫头心思多!抓住一点边不会忘,冯老大夫睨她:“年轻时老夫也没见过那位老太太几次,想是黎老太爷对这位夫人还是很在意的。老夫年轻时到底是个男子,每每看诊时,这位老太太都是带着面纱的,只有一次……”冯老大夫说到这里,脸色忽地一红,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下,道,“就一次啊!有个毛手毛脚的丫鬟端着药从屋外跑进来时一不留神撞上了那位老太太,面纱就在这时候被掀开了……” 乔苒看向老大夫突然发红的脸颊,默了默,道:“很美吧!” 能在金陵后宅游走那么多年而不闹出一点事来,足可见冯老大夫并不是个重色之人,而且人品端方,能叫冯老大夫这样的如今说起还会脸红的必然不是一般的美人。 “是啊!那当真是惊鸿一瞥!”冯老大夫说着叹了口气,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怀念之色,“老夫也算是看过不少权贵后宅美人,算是养刁了眼的。却还是头一回被一位美人惊艳到了,那真是……啧啧啧,那双眼睛仿佛含着水一般,亮亮的,一眼仿佛能瞧到人心里去,那外形……”他说着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如桃花一般。” “那鼻子小巧微微翘……” 红豆和裴卿卿顺着他的目光转向面前的乔苒。 “那嘴巴殷桃小口……” 红豆和裴卿卿再次看向面前的乔苒,而后忍不住拧起了眉头。顿了顿之后,红豆对冯老大夫道:“冯老大夫,你是不是在编排故事啊!你一边说那老太太惊鸿一瞥,一边看着我家小姐说那老太太年轻时的样子。” “是啊,老大夫你一把年纪了,撒谎可不好。”裴卿卿顺着红豆的话,对冯老大夫说道,“我都知道不能胡说八道呢!你却一时说你惊鸿一瞥,念念不忘,一边照着乔小姐的模样说那老太太年轻时的长相,可我也没瞧见你对着乔小姐的模样发呆啊!” 冯老大夫被说的一愣,盯着面前梳着飞仙髻的女孩子看了一会儿,道:“先前我没发现,倒是眼下突然发现乔小姐生的与那老太太年轻时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至于盯着一个女孩子发呆,他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年轻小子了,若是对这个年纪都能做他孙女的丫头发呆,那像话吗? “怎么可能?我家小姐可是乔二小姐生的。”红豆蹙了蹙眉,对冯老大夫道,“怎么可能像黎家老太太?” 冯老大夫却不以为然,道:“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的有几分相似有什么奇怪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苒忍不住抬了抬眸子:又是有几分相似啊!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生的这么“随处可见”,能同这么多人模样相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09.第六百一十章 麻烦 一把年纪却被两个丫头认定在胡扯,冯老大夫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别过头去,一路上再也没有跟车里的三个人说话。&lt;/p&gt; 直到马车行至芙蓉园外,听外头的张解道了声“到了“,冯老大夫才哼哼的揉了一把被裴卿卿抱在怀里的小白,下了马车。&lt;/p&gt; 好端端的窝在裴卿卿怀里看乔苒的小白被无端揉了一把,毛都被揉乱了,它可怜兮兮的朝乔苒“喵”了一声,得了乔苒的顺毛,才复又窝回裴卿卿怀里趴着。&lt;/p&gt; 红豆在一旁叹道:“这小白仿佛成精了一般。”&lt;/p&gt; 成不成精裴卿卿不在意,反正也翻不出她的五指山,这般想着,她抱着小白走下了马车。&lt;/p&gt; 对于乔苒、裴卿卿和张解来说,芙蓉园此前已经来过了,可对红豆和冯老大夫来说却是头一回,自是激动不已的。了还未来得及激动,冯老大夫却忽地捂着肚子开始抽气,而后实在忍不住对一旁的张解道:“老夫出门时喝了两壶水,眼下有些肚子疼。张天师,你能否带老夫去一趟茅房?”&lt;/p&gt; 说这些话时冯老大夫有些尴尬:他敢指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让这么大一尊朝堂三品天师带他去茅房的。可芙蓉园这等地方他可是头一回来,不认路,自然得找个认路的。这里头勉强算是认路的除了他之外便只有乔小姐和裴卿卿这两个丫头了,总不能让那两个丫头带他去找茅房吧!就算他肯,作为其中除了他之外唯一的男人,这位张天师肯吗?&lt;/p&gt; 果不其然,张解默了默,对乔苒道:“你们先进园子等我们,我带冯老大夫去去就来!”&lt;/p&gt; 今日没有白跑一趟,不过大抵是昨日白跑了一趟,生怕又生出什么乱事来,进门时,红豆不放心还特地问了一问门口放人进去芙蓉园的小吏:“今日没有人要包园子吧!”&lt;/p&gt; 大抵是终年在芙蓉园门口做事,见惯了权贵,也时常被权贵指使刁难,对着兴致勃勃难得来一次的平民,小吏竟多了几分高人一等的蔑视,他闻言,冷眼斜睨着他们,道:“你问我,我问谁去?”&lt;/p&gt; 高高兴兴的问话,却被无端呛了一句,红豆脸色一白,有些难看。&lt;/p&gt; 她虽是个寻常丫鬟,地位不算高,可自小长在乔苒身边,从来没有被呛过一句重话,连时常能见天子的三品大员也从来没有这般无端训斥过她。&lt;/p&gt; 那小吏说完,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便不耐烦的又道了一句:“走走走,快走快走,好狗不挡道!杵在这里做什么?”&lt;/p&gt; 红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委屈的情绪还未爬上心头,便听到自家小姐出声了:“芙蓉园属皇室私园,是归属陛下的,按说是不对外开放的,便是趁着如今冬日园中景致不盛,这才对外开放,那也该提前半个月便定下园子,昨日突然赶人确实有违常理。”&lt;/p&gt; “宗室的事哪轮得到你多话?”小吏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出声的女孩子。&lt;/p&gt; 水蓝长裙飞仙髻,看得出来出门时是特地打扮过的,不过除却这一身水蓝长裙,没有佩戴香囊也未佩戴坠玉,再看到旁边那个穿着半新不旧衣裙的丫头,和那个一身寻常红袄,抱着一只骡马市买来的胡猫,身上还要自己背包袱的小丫头,自认养出一双“识人”慧眼的小吏很快便对眼前这一对姐妹加一个丫鬟做出了判断:这一看便是哪个小门小户人家里走出来的小姐,他可见得多了!&lt;/p&gt; 这种小户人家的小姐,尤其是这等颇有几分姿色的平日里被街坊邻居捧惯了,便不知天高地厚,连芙蓉园的事都敢过问。&lt;/p&gt; 小吏翻了个白眼,不过在看到面前女孩子那张令人心悸的脸时,心头忽地生出了一个念头,他嬉笑着,看着面前面容尚有几分稚嫩的女孩子,道:“你若真想知道也不是不行,不若叫我一声好哥哥我便告诉你啊!”&lt;/p&gt; 红豆脸色微变,裴卿卿撇了撇嘴,正准备抬脚给这小吏点颜色瞧瞧却被乔苒制住了,她对小吏笑了笑,道:“哦?什么意思,我听不大明白。”&lt;/p&gt; 看女孩子那张好看的脸上没有半点不悦之色,原本只是想着随便碰碰运气的小吏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兴奋,他摸了摸自己那张勉强尚算清秀的脸,笑眯眯的看向女孩子,道:“没什么意思,便是问好妹妹你许配人家了没有?好哥哥我家的族叔可是昭王府的长史,也算是王府里说得上话的……”&lt;/p&gt; 女孩子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向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的一个直往这里瞧的老者,见那老者眯眼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拉着裴卿卿和红豆进入了园子。&lt;/p&gt; 那小吏摩挲着下巴,“啧啧”了两声,还不忘在后头喊着:“好妹妹,你回头莫忘找我呀!”&lt;/p&gt; 已经进了园子的乔苒停下脚步,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好啊,一定不会忘的。”&lt;/p&gt; 阳光下,女孩子笑容妩媚,看的那小吏忍不住浮想联翩,正想再喊一句“好妹妹”,冷不防对上一张满面寒霜的脸。&lt;/p&gt; 是个一身蓝衫的年轻公子,他身旁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lt;/p&gt; 年轻公子冷着一张脸,他旁边那老头子看过来的眼神瞧起来有些古怪。&lt;/p&gt; “看什么看?”小吏冷哼了一声,对着那冷脸公子“呸”了两声,骂了一句“小白脸”转头又臭着脸斜睨着一众排队等候进园的百姓。&lt;/p&gt; 入了园在园内长廊旁等候的红豆此时早已忍不住问了出来:“小姐,理那癞蛤蟆作甚?要我说就该让裴卿卿当场给他个教训看看!”&lt;/p&gt; 裴卿卿也连连点头,哼哼道:“我都准备动手了,乔小姐你作甚拦着我?”&lt;/p&gt; “不错,苒苒,我也想问你作甚要忍这种人。”带着冯老大夫进园的张解问道,那小吏出声调戏乔苒时,他就在不远处,眼看着乔苒拉住正欲出脚的裴卿卿转头进了门。&lt;/p&gt; 那小吏还道了一句“好妹妹,你回头莫忘找我”。&lt;/p&gt; 她还特意回了一句“一定不会忘”,若不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万不会不声不响就拉着冯老大夫进门的。&lt;/p&gt; “我在门外看到御史台的人了,”乔苒解释的指了指园外,道,“而且是整个御史台最会撞柱子的黄御史。”&lt;/p&gt; 那位黄御史倒是同他关系不错,张解默了默,道了声“我明白了。”&lt;/p&gt; 乔苒又不甚在意的瞥了眼门口小吏的方向,道:“收拾这种人不需要我们出手,况且,涉及昭王府,想必多的是按捺不住的人。”&lt;/p&gt; 这些留在长安城的宗室们似乎很久没有闹出“大事”了,又或者说他们闹出的“事”只是针对百姓而已,譬如说昨日毫不客气的赶人。&lt;/p&gt; “要真想要那个位置,一味欺软怕硬可不行。”乔苒轻哂,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如硬碰硬叫人看看,到底哪位王爷才是最厉害的。”&lt;/p&gt; 张解会意,笑着道了一声“明日我随朝”便揭过再也没提这件事。&lt;/p&gt; 头一回碰到这场面的冯老大夫愣了一愣,有些茫然的看向他二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总觉得这二人看起来似是在几句话之间就准备携手给人挖坑了。&lt;/p&gt; 心里有所猜测的冯老大夫这般想着不忘特意去注意红豆和裴卿卿的反应,却见她二人一副对此十分熟稔的样子,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之色来,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二人几句话之间达成的默契。&lt;/p&gt; 虽然进来时遇到了这一茬,却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几人逛园子的乐趣。&lt;/p&gt; 虽然日子不对,无法看到芙蓉园里芙蓉盛开的美景,可巍峨的皇室私园,数朝天子驾临的地方能够亲自走一走还是叫大家逛的十分高兴。&lt;/p&gt; 一路走走停停,待行至仕女馆附近时,却见不少侍婢正抱着一些撕扯坏的裙袍往外走,端看那些裙袍的质地便知价格不凡,可这样的锦衣华袍却被这般抱着往外走着实叫众人看的一愣,不少人皆驻足停了下来,目露惋惜之色。&lt;/p&gt; 一路上话不多的乔苒却在此时忽地惊叹了一声:“这些衣裙看起来好生漂亮啊!”她说着问仕女馆门前的女官,“这般扔了岂不是可惜了?”&lt;/p&gt; “这些衣裙裁剪坏了,自然扔了。”那女官似乎不欲多说,有些不耐烦的瞥了乔苒一眼,道,“仕女馆不开,你们要玩去别处玩去!”&lt;/p&gt; 乔苒看了眼张解,张解朝她点了点头,一行人没有坚持,继续向下一处走去,行至途中乔苒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去恭房,你们先去逛吧,到时候在紫云台附近碰面便好。”&lt;/p&gt; 张解闻言忙道:“我陪你去吧!”&lt;/p&gt; “有姑爷陪着也叫人放心,那我们便先去逛去了。”红豆闻言,当即便放心准备走人。&lt;/p&gt; 裴卿卿在一旁举着一只桂花糕朝转身离去的乔苒和张解挥了挥手,道:“紫云台见。”&lt;/p&gt; 目睹全程的冯老大夫看的目瞪口呆,待到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背影才猛然回过神来,惊道:“这张天师陪老夫去茅房,不,恭房,”说话要讲究一些,毕竟这里可是芙蓉园,他险些忘了唤称呼,“他陪老夫去也就罢了,陪乔小姐去是不是不大好?”&lt;/p&gt; 乔小姐可是个女子啊!哪怕这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可便是真正的夫妻,哪个去恭房还要过去陪着的?&lt;/p&gt; 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一对男女?&lt;/p&gt; 红豆对此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道:“去恭房这等事怎么能叫外人陪同,姑爷不陪难道我们这些个外人陪吗?”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不满的瞪了眼冯老大夫,“冯老大夫你也真是的,往后这种事自己去便是了,我们姑爷可是三品天师呢,又不是专程陪人去那种地方的。”&lt;/p&gt; 这话听起来居然还挺有道理的,冯老大夫咋舌,顿了顿之后,才回过神来,道:“不对,事情不是这么说的。这是去恭房的问题吗?这是这两人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啊!”&lt;/p&gt; “那有什么问题?”红豆依旧觉得没有问题,她看向冯老大夫,满脸不解,“我们姑爷又不是外人,这恭房……”&lt;/p&gt; “好了,莫要吵了!”裴卿卿一块桂花糕下肚,舔了舔手上残余的桂花粉,喝止了他二人,“我在吃东西呢,莫总提恭房的问题!”这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lt;/p&gt; 小丫头说罢板着脸,看向面前争执的两个人,哼了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得意:“你们看不出来吗?乔小姐又不是真的要去恭房,乔小姐是想去仕女馆里看看,张解是陪她去呢!”&lt;/p&gt; 她就说嘛,她除了在乔小姐和张解面前因为长的没有他二人那么大年纪所以不那么聪明之外,在一般人面前还是很聪明的。&lt;/p&gt; “你们瞧瞧方才看到的那些撕扯坏的袍子,这么浪费不是嫌钱财太多便是出了什么事情。”小丫头认真的扳着手指头分析着,“如果是嫌钱财太多,那正巧国库不丰,不然陛下也不会开了芙蓉园让我等交钱财进去玩了。”她在京城长到那么大,交了钱财便能来芙蓉园参观还是头一回看到。&lt;/p&gt; “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乔小姐便更要去了。”小丫头背着手板着脸踱了两步,对众人道,“乔小姐破的案子越多,品阶便升的越快,到时候好涨了月俸买好吃的给我们吃。”&lt;/p&gt; 就知道吃!红豆伸手擦了擦她嘴角挂花糕碎屑,对冯老大夫,道:“总之,我们小姐姑爷自有主意,不是我们能瞎掺和的,咱们逛园子去吧!”&lt;/p&gt; ……&lt;/p&gt; ……&lt;/p&gt; 还不断有侍婢抱着被撕扯坏的裙袍出来,隐在一旁一只廊柱后的乔苒忍不住摇头,而后对张解道:“我们进去看看。”&lt;/p&gt; 叫裴卿卿说中了,他们去而复返,可不是当真为了去恭房的,他们是要进仕女馆看看。&lt;/p&gt; 不管怎么说,一群宗室女子的小聚上出现这么多撕扯坏的衣袍总不是一件正常的事。&lt;/p&gt; 张解看了眼四周,确定这周围并没什么武艺高强隐在暗处的暗卫之后,伸手环住乔苒的腰,带着她两个起落之后稳稳的落到了房顶上。&lt;/p&gt; 寻了个不易察觉的位置趴好,乔苒顺手掀开一片屋顶的瓦片,看向仕女馆之内。&lt;/p&gt; 满馆的狼藉中到处是撕扯坏的裙袍,只一眼,乔苒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这裙袍中竟还有不少明显是男子的衣袍,便在此时一个空着手的侍婢进来,她熟练的将这些同样被撕扯坏的男子衣袍裹在女子衣裙中,而后抱起向外走去。&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10.第六百一十一章 上门 “我记得昨天裴卿卿他们说过来芙蓉园的都是女子吧!”乔苒转头小声对张解道。&lt;/p&gt; 张解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她,按说此时他们趴在屋顶上偷听不是什么雅致的事,可他入目所见的却是女孩子一袭水蓝色长裙趴在青石砖瓦上,即便是趴在满是尘土的砖瓦上也丝毫不能折损半分窈窕美丽。&lt;/p&gt; 他看的一愣,等了片刻的女孩子没有等来他的回应便转过头来看他,本就美丽的脸上因着薄施粉黛更是明媚的让人心悸。&lt;/p&gt; “怎么了,张解?”她小声问他,眉心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lt;/p&gt; 张解摇了摇头,伸手在面前的女孩子额间轻轻抚了抚:她似乎经常蹙眉,人说多智者必多虑,因为总是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lt;/p&gt; 轻轻点了点她额间,他眼神暗了暗,收回手,道:“不错,裴卿卿确实说过,而且据他们所说,昨日来的男子都是护卫、仆从这等人,馆内撕扯坏的衣袍皆出自城内赫赫有名的几家成衣坊,所以,万不可能是护卫、仆从穿的。”&lt;/p&gt; “那难道是偷偷进来的男子穿的?”乔苒想着可能的缘由,“芙蓉园的高墙若是武艺高强之人也不是翻不过吧!”&lt;/p&gt; “按说没这个必要。”张解目光转向别处,敛了敛有些走神的心思,说起了眼前事,“有什么事非要在芙蓉园做不可?”他道,“便是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换个**的地方岂不是更好?在终年有小吏管理的芙蓉园反而会被人发现。”&lt;/p&gt; “管理芙蓉园的小吏虽然不需要经过考核举荐,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当的。”乔苒说着,目光闪了闪,想到门口那个神态倨傲,眼睛生在头顶上的小吏,道,“要动用关系将自己人安排在芙蓉园这里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是难事。”&lt;/p&gt; 想起先前门口的一幕,张解脱口而出:“昭王府?”&lt;/p&gt; “或许不止昭王府。”对此,女孩子没有否认,只是接着说道,“看似没什么大用处的守园小吏经过这么一番运作,岂不是将平日里的芙蓉园变成了他们的私园?”&lt;/p&gt; “这些宗室中人按理说应当不缺私园。”张解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他们要将芙蓉园变成他们的私园是要做什么?”&lt;/p&gt; 乔苒摇了摇头:她不是那些宗室中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lt;/p&gt; 不过……她伸手指向下方的仕女馆:“我倒是很好奇这些宗室女眷昨日在做什么。”&lt;/p&gt; 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需要撕扯坏那么多的锦衣华袍,更不知道明明只带了护卫仆从的宗室女眷小聚过后居然还会出现这么多男子的锦袍。&lt;/p&gt; 张解看向屋顶瓦片下方来往频繁走动的侍婢,问乔苒:“要不要……”&lt;/p&gt; 目光交错,乔苒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抓住一个侍婢问问。&lt;/p&gt; 不过,乔苒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lt;/p&gt; 她确实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不过其中牵涉那么多的宗室女眷,怕是昨日来这里小聚的都与此事有关。撞破了那么多人的秘密,恐怕反而会引得他们联起手来。&lt;/p&gt; 她可没忘了进园子时的那一茬,明日还要请黄御史在早朝上掀起风浪,此时万不能打草惊蛇了。&lt;/p&gt; 两人趴在屋顶上看了一会儿,确定仕女馆中只有那些被撕扯坏的裙袍之后这才离开了仕女馆。&lt;/p&gt; 去往紫云台的途中,乔苒与张解边走边道:“其实,这些撕扯坏的衣袍先前倒是让我想到了宗室中人某些不大好听的名声。”&lt;/p&gt; 比起这个时代好些个云英未嫁的纯洁少女,她委实是有些不够“单纯”,毕竟现代社会也是见过好些男盗女娼的事情的。&lt;/p&gt; 而大楚建朝至今已将将四百余年,即便建朝时几乎人人皆是人中龙凤,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先前大楚宗室就传出过好些个枉顾伦常的事。&lt;/p&gt; 就连还算英明的太宗陛下有个妃子听闻都是他早逝的某位族弟的夫人,更别提后世那些个宗室中的不孝子弟了。&lt;/p&gt; 从这一点上来看,乔苒私以为特意跑到皇室私园芙蓉园里来做些“风流事”寻求刺激这种事他们未必做不出来。&lt;/p&gt; “我此前也是这么想的。”张解说着却看了她一眼,对她道,“不过那些衣袍不像是做风流事撕扯坏的,衣袍很干净,不似被人穿过的。”&lt;/p&gt; “这就更奇怪了,扯坏这么多衣袍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乔苒暗忖着叹了口气。&lt;/p&gt; 她当然知道这世间人人都有秘密,更遑论是本就秘密不少的宗室,可今日这个无意撞破的秘密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lt;/p&gt; “什么扯坏衣袍?”一旁肩上扛着小白,手里的桂花糕已经换成糖葫芦的裴卿卿同红豆和冯老大夫从一旁小路上走了出来,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乔苒,在确定她身上的衣裙没有问题之后,转向张解道:“小心乔小姐的衣服,这是她金陵的表哥从金陵送来的,礼轻情意重。”&lt;/p&gt; 她还懂礼轻情意重了!乔苒忍不住看向小脸严肃的裴卿卿:这小丫头学东西一向快得很,就是有时候小脑瓜里总能冒出些奇怪的想法。&lt;/p&gt; 听她提起那个金陵的表哥,张解挑了挑眉,问乔苒道:“先前一直不曾问过,那位乔公子婚配了没有?”&lt;/p&gt; 他没有忘记那个在金陵对她很好的乔大公子,算起来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乔大老爷的独子,按说这年纪早该娶妻了。她那么好,这乔大老爷的转变他不是不知道,万一生出什么亲上加亲的不该有的念头真是个麻烦,应该尽早解决这个麻烦。&lt;/p&gt; “你还好意思问别人?”可惜,并没有什么人体会到他的心情,不仅如此,裴卿卿还翻了个白眼,斜睨他,“你都一把年纪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张家几代嫡传,居然还操心乔公子的事,要不是我帮你看着乔小姐,乔小姐都要跑了。”&lt;/p&gt; 一把年纪老大不小的张解:“……”&lt;/p&gt; 冯老大夫见状,低声问红豆:“这小丫头一直这样吗?”乔小姐他们在还好,乔小姐他们不在,这个孩子俨然就是半个管家大人一般,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叫人惊的下巴都能掉下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孩子?&lt;/p&gt; 红豆点了点头,不忘提醒冯老大夫:“你莫看她小,据说是那个什么武学奇才,惹急了她,她一个能打好几个唐中元呢!”&lt;/p&gt; ……&lt;/p&gt; “阿嚏!”&lt;/p&gt; 远在大理寺衙门甄仕远办公屋堂前守着的唐中元突然打了个喷嚏。&lt;/p&gt; “唐护卫,注意身体啊!”抱着卷宗走过来的徐和修见状忙关照了他一句,不忘感慨唏嘘,“莫以为年轻生龙活虎的,那个平庄不就是吗?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一大早却告了病假。”&lt;/p&gt; “原来这小子是生病了,我道怎么没见他人呢!”屋里坐着的甄仕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行至他二人身边叹道,“今日衙门真是怪安静的。”&lt;/p&gt; 徐和修道:“今日所有人都在,只乔大人告假说要陪那个金陵来的冯老大夫逛长安城。”&lt;/p&gt; 所以,大理寺衙门安静还是因为乔大人不在吧!往日里倒没发现她还有这等用处,瞧着也不是什么话多之人啊!真是奇了怪了。&lt;/p&gt; “冯景山那臭老儿!”甄仕远闻言不由拉长了脸,哼了两声,颇有几分不是滋味,“一样都是从金陵来的,他是只知道拜访姓乔的丫头却不知道来看看本官。”&lt;/p&gt; “大人你是金陵府尹,他只是寻常百姓,自然不敢麻烦你。”徐和修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卷宗,对甄仕远道,“大人莫要嫌无事可做了,工部衙门的长安城地下水位图已经修补好了。”&lt;/p&gt; 原本还以为依着工部衙门的办事速度至少要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眼下居然这么快就补好了?甄仕远听的眼前一亮,忙伸手接了过来,一边翻卷宗一边道:“元亨钱庄附近怎么样?”&lt;/p&gt; 徐和修听罢轻咳了一声,道:“来时我已经看过了,大人,你道怎么?这元亨钱庄附近就有地下河,按照地下河走向,这元亨钱庄的地窖不会大,我粗粗算了算,便是把那地窖都填满,都不及这存进元亨钱庄银钱的一成。”&lt;/p&gt; 所以就是钱数不对!甄仕远也在此时翻到了那一页,顿时激动了起来:“好!钱数相差如此之大,足够我大理寺出手查查元亨钱庄了。”&lt;/p&gt; 徐和修也道:“大人,那我们现在便去?”眼下还早,若是此时从大理寺带人出发,赶到元亨钱庄时还不到午时,足够他们今日便能撬开元亨钱庄的地库了。&lt;/p&gt; 甄仕远点了点头,伸手摸向袖袍中的绣袋:那枚小小的印章就躺在他的绣袋中,要不要今日就拿出来呢?对上徐和修激动的脸色,他却突然迟疑了起来,半晌之后,甄仕远缓缓将手从绣袋中撤了出来,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徐和修道:“本官想了想,我要查元亨钱庄总是要有明目才是。”&lt;/p&gt; 徐和修指着工部送来的卷宗,道:“这不就是明目吗?”&lt;/p&gt; “是。”甄仕远回答的倒是毫不含糊,只是依旧看着他道,“还缺一个我会想起查元亨钱庄的理由。”&lt;/p&gt; 什么意思?徐和修不解。&lt;/p&gt; 甄仕远看着他,问道:“你爹是在文渊阁修书的吧!”&lt;/p&gt; 如今支撑起徐家的是当朝太傅徐长山,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儒先前有个文渊阁十儒之首的称呼,算是不折不扣的儒士。如此,文渊阁这等整理文献的清水衙门自然也有几个徐家子弟,徐和修的父亲便被安排在文渊阁修书,俸禄不算高,胜在清闲。&lt;/p&gt; “我记得前些时日天气不好,为了以防文献受潮,文渊阁关闭好些天了,这些修书的官员也因此一直闲着呆在家中。”&lt;/p&gt; 甄仕远说的一点都没错,徐和修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反问他:“怎么了,甄大人?”&lt;/p&gt; “我想去拜访一下令尊。”甄仕远说着一把抓住徐和修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他道,“一起吧!”&lt;/p&gt; 看着甄仕远那个难看的笑容,徐和修别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lt;/p&gt; 他的上峰强硬着要拉他去他家里拜访他父亲:就好似他年幼时调皮被国子监的先生罚了,然后拉回家去找他爹告状一般。&lt;/p&gt; “放心。”不等他有所反应,甄仕远便强拉着徐和修出了衙门,对上本要一同跟上来的唐中元,甄仕远不忘回头让他别跟上来:“唐中元,你就留在衙门里吧,不必跟来了。”&lt;/p&gt; 说完这些,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徐和修上了马车,唐中元站在衙门前目送着那一辆马车远去,正要转身回去,忽听身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同僚道:“唐中元,我方才听甄大人说要同徐和修去拜访他那位在文渊阁修书的父亲是吗?”&lt;/p&gt; “不错,”唐中元说着,看着同僚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出声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lt;/p&gt; 同僚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到底还是因着信任唐中元,小声对他道:“我怀疑咱们大人有患呆症的前兆了。”&lt;/p&gt; 呆症?唐中元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lt;/p&gt; 那官差道:“前两日我见到在长廊那里去百胜楼订宴席的文吏在同大人说今日百胜楼被定掉了,定掉百胜楼的就是文渊阁的官员,今日他们包了百胜楼一整日,准备吃年饭呢!”&lt;/p&gt; 临近年关,不管哪个衙门的长官都会定个年饭吃上一顿,一年到头就这一顿,自然不能小气,如此情况下,百胜楼的宴席自然供不应求。&lt;/p&gt; 很显然,今年大理寺选了百胜楼,文渊阁也一样。如果文渊阁的官员今日去百胜楼吃年饭的话,徐和修的父亲显然不可能在家中,那甄大人这么强硬着把徐和修拖回去必然是扑了个空的。&lt;/p&gt; 那同僚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怜悯之色:“咱们甄大人也不容易,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诶!也不知道大人寻那位修书的徐大人什么事,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lt;/p&gt; ……&lt;/p&gt; 爹今天不在家,临到半路上,徐和修便记起这一茬了,不过甄仕远依旧挤着那张难看的笑脸拉着他的胳膊一副唯恐他跑了的样子:“没关系,令尊不在,令堂在就更好。哦,不,是一样的。”&lt;/p&gt; 他爹不在她娘在一样?徐和修狐疑的看了眼甄仕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更好”才是甄仕远心中的本意。&lt;/p&gt; 什么事找他娘更好?&lt;/p&gt; 待到带着甄仕远见到他娘时,甄仕远开口便道:“徐夫人,徐大人在元亨钱庄存钱的印章你可知晓?”&lt;/p&gt; 徐和修脸色大变:这天下怎的还有这样坑下属的上峰?一开口便将他和他爹卖了个精光!&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11.第六百一十二章 劝说 这种被人强拉着带回家告状的事徐和修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了。&lt;/p&gt; 他曾经以为从国子监出来,科举考中之后,这种被告家长的事情就与他无缘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遇到一个不靠谱的上峰这种事同样是避免不了的。&lt;/p&gt; 徐和修头顶一罐水,站在廊下叹气。&lt;/p&gt; “仔细水别倒了。”母亲的声音自屋里传来。&lt;/p&gt; 母亲眼力比起当年更盛了几分,徐和修连忙站直了身子,稳住了头顶的水罐。&lt;/p&gt; 目睹这一幕的甄仕远捋须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茶盏朝徐夫人道:“徐夫人果然巾帼女杰!”&lt;/p&gt; 徐夫人笑着还了一礼,对甄仕远道:“甄大人放心,有话直说无妨。”&lt;/p&gt; 遇到这样的爽快人自然是一件幸事,甄仕远将手边的茶盏放在一旁,手指在茶桌上蘸了蘸,写了一个字——钱。&lt;/p&gt; 徐夫人看了片刻,面上露出了几分恍然之色:“原来如此。”&lt;/p&gt; 不过虽是看明白了,却不代表她便会出手帮忙。徐夫人抬眼看向面前的甄仕远,道:“大人,我一介女流,委实没有必要卷进这些是非之中去吧!”&lt;/p&gt; 甄仕远看了眼外头顶着水罐的徐和修道:“小徐大人不错。”&lt;/p&gt; 听他提起外头的徐和修,徐夫人脸色稍缓,面上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慈爱之色:“这孩子确实不错。”&lt;/p&gt; 虽然身后的倚仗是当朝一品公,可徐太傅这个一品公比起诸如崔司空、谢太尉这等真正底蕴深厚的大族之长,徐太傅胜在名望。可名望这等东西却是不可复制和传承的,徐家子弟中虽然出了不少功课尚可、学问也不错的儒士,可比起真正名动天下的大儒还相差甚远。&lt;/p&gt; 文人相轻,虽说徐太傅如今还算壮年,足以庇佑子孙后代,可若是徐太傅不在了呢?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徐夫人清楚的很,如今的徐家之所以能跻身京城一等门第,靠的便是徐太傅一个人。&lt;/p&gt; 徐太傅只有一个,徐家子孙却有不少,总是等着他人的庇佑,自己不努力,总有庇佑不及的时候。&lt;/p&gt; 她家和修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进了大理寺也算做的不错。当然,他还年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lt;/p&gt; “我也很喜欢小徐大人,”甄仕远看了眼徐夫人,眯了眯眼,出声道,“只是大理寺这官阶调动也不是全凭我一人喜好而已。”&lt;/p&gt; 这话徐夫人果然一点就透,她抬眼看着甄仕远笑道:“甄大人,可是我家和修有这个机会?”&lt;/p&gt; “大理寺官阶调动都是各凭本事而已。”甄仕远看了看屋外,见四下没有外人,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放在了桌案上。&lt;/p&gt; 这举动看的徐夫人心头一跳,不过到底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却不由抬头看向甄仕远,似是被他方才的举动惊的无话可说了。&lt;/p&gt; “甄大人。”徐夫人拿起那张纸,嗤笑了一声,“这评估大理寺官员一年办案情况的结果不能叫人看到吗?”&lt;/p&gt; 方才那鬼鬼祟祟的举动当真把她吓到了,以为甄仕远准备暗中做些偷偷摸摸触犯律法的事呢!然而,只是把这结果给她瞧瞧而已。&lt;/p&gt; 甄仕远有些尴尬,却仍咳了一声,正色道:“触犯律法的事我自是不能做的。”莫忘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他这个上峰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知那堂里多少兔崽子会发现呢!&lt;/p&gt; “上头给的今年升迁的名额有两个。”甄仕远指着纸上的结果道,“已经快年关了,若是京城没再发生什么事的话,应该就取上头的两个了了。”&lt;/p&gt; 徐夫人只一眼就在纸上看到了徐和修的名字,排在第三行。&lt;/p&gt; 这孩子运气似乎不大好啊!感慨了一番的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上一行:巧了,排在第二行的人她也认识,不是同她家和修玩得好的那个谢承泽又是谁?&lt;/p&gt; 虽是看着一起长大的孩子,可做母亲的心里到底是偏心的,想到和修被承泽这孩子比了下去,便忍不住将两人这一年经手的案子,做的事对比了起来,这一对比,她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大人,你这排行是不是不对?承泽这孩子同我家和修相比不是一样吗?凭什么他在第二行,我家和修在第三行?”&lt;/p&gt; 甄仕远笑看着徐夫人的反应,道:“眼下他们两个经手的案子确实是一样的,若是没有意外,他二人之间应当有一个能得到升迁的机会。”&lt;/p&gt; 徐夫人沉思了起来。&lt;/p&gt; 甄仕远笑而不语:他就知道徐夫人会是这等反应,为人父母者都是这样的,看着自家孩子被比下去总要寻个理由的。&lt;/p&gt; 知道她家和修不是被比下去,而是一样,徐夫人心里舒坦了不少。瞟了眼外头顶水罐的徐和修徐夫人暗骂了一句“没出息”,目光又落回了纸面上,再次上移,她看向最上首第一行的那个名字默了默:乔苒?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徐夫人确定在京城一众年轻后辈中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来:“这排第一的是谁?怎的竟比和修和承泽这两个孩子还厉害?”&lt;/p&gt; 不是她做母亲的自夸,这两个臭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能胜过他们的……这京城大族里似乎也没哪个姓乔的吧?难道是哪家培养的远房子侄?&lt;/p&gt; 甄仕远捋了捋须,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他干咳一声,正色道:“排第一的啊,是本官举荐的一个丫头,还算不错。”&lt;/p&gt; 他一手举荐提拔的官员这么厉害,这等得意的心情也不比为人父母攀比自家孩子的差多少了。&lt;/p&gt; 徐夫人没有漏掉他口中的“丫头”,而且徐家上下因着徐十小姐写话本子的关系,对大理寺这个唯一的女官自然不陌生。&lt;/p&gt; 作为年长者,她对话本子没太大兴趣,不过隐隐听过似乎是个姓乔的女孩子,没想到这排第一的就是那个女孩子。&lt;/p&gt; “倒是厉害!”徐夫人称赞了一句,又问甄仕远,“这个第一怎的超过我家和修……那么多?我不是听说她年中才来的吗?”&lt;/p&gt; “是年中才来的。”甄仕远提起这个底气愈发足了,“可她半年破下的案子比旁人一年破的都多!”&lt;/p&gt; 这可不是开小灶走后门可以作假的事,这是实打实的本事啊!&lt;/p&gt; 这么厉害吗?徐夫人有些意外,看着甄仕远得意的脸色时,想了想,问他:“莫不是你故意提携,所以多分了她好些案子吧!”&lt;/p&gt; 这两个臭小子在大理寺也呆了两年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怎的这般没用?&lt;/p&gt; “这可不是故意的。”甄仕远闻言,连连摆了摆手,而后对徐夫人道,“她破的阙楼案、山西路案可都是陛下钦点的,与本官无关啊!”&lt;/p&gt; 入了陛下的眼啊!那就没办法了。徐夫人闻言叹了口气,看着纸面上第一行那一骑绝尘的破案数目,熄了督促徐和修勇夺第一的心思,转而问甄仕远:“甄大人,我家和修若是能破了这个案子,是不是就能超过谢承泽了?”&lt;/p&gt; 甄仕远点头,含笑道:“这是自然。”&lt;/p&gt; 对徐夫人的反应,他半点不意外。在为人父母眼中,不管多大的孩子都是要她操心的。&lt;/p&gt; 元亨钱庄这个案子本就是徐和修接手的,眼下,缺一个完美的由头,徐夫人愿意出面自是最好不过了。&lt;/p&gt; 毕竟,做夫人的查丈夫的私房钱这种私事外人怎好指摘?&lt;/p&gt; “我这就写份诉状请甄大人替我查一查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在元亨钱庄存了多少银钱。”徐夫人没有再磨蹭,一拍桌案下了决定。&lt;/p&gt; 甄仕远道:“夫人不急,慢慢写便是。”&lt;/p&gt; 他当然不急,只有她这个当娘的急。这都快过年了,名额都快定下来了,再不快点办案怎么行?徐夫人起身让人拿来文房四宝,还不忘走到外头将头顶水罐的徐和修训斥一顿。&lt;/p&gt; 若不是这孩子不争气同谢承泽打了个平手,用她这当娘的出马吗?眼下离年关没多少日子了,她可要督促紧了这臭小子,莫把案子拖到年后去,争取一举超过承泽那孩子,好早日升迁。&lt;/p&gt; 要知道,徐家一众子侄里此前还没有这么快升迁的呢!她家小子比不得人家入了陛下眼的丫头,难道还比不得那一众平辈兄弟吗?&lt;/p&gt; ……&lt;/p&gt; 逛了一趟芙蓉园,回金陵又多了不少吹嘘的资本,冯老大夫很是满意,当然,更满意的是还有阴阳司天师亲自帮他驾车,陪他去恭房,啊呸呸呸,总想些这么不雅致的事可不好。&lt;/p&gt; 总之,对今日的行程,冯老大夫是万分满意的,知道乔苒请了几日假,明日还告假在家,于是冯老大夫想了想,提出了明日出行的建议:“乔小姐,明日我们去骊山玩如何?”&lt;/p&gt; 有乔小姐在,那位阴阳司天师必然也是在的,有他保驾护航,这一行必然放心。&lt;/p&gt; 骊山啊!提到这个地方便叫人记起前不久才解决的阙楼案,其实真正算起来,如今距离她接手阙楼案第一次去阙楼也未过去多久。&lt;/p&gt; 对上冯老大夫巴巴的眼神,乔苒笑着点了点头。她办完案子鲜少有回头看的时候,这一次回头看看应当也不错。&lt;/p&gt; “骊山大部分景致眼下都能看,”马车外张解的声音响了起来,察觉到马车内一阵突然的沉默,他道,“阙楼却是不能去了。”&lt;/p&gt; 当然,她若想去,凭陛下给的“如朕亲临”也能去。只是她从来不是任性妄为的人,也不会当真用陛下的信任去为难那些奉命行事的护卫。&lt;/p&gt; 对于冯老大夫而言,这长安城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自然也就无所谓阙楼能不能进去了,只要能去过一遍骊山,便是不亏的。&lt;/p&gt; 一行人的心思都聚集在阙楼身上,手里的吃食已经变为龙须酥的裴卿卿却在此时忽然“咦”了一声,而后出声道:“红豆姐姐,你从方才上了马车开始便没说话了,是不舒服吗?”&lt;/p&gt; 支着下巴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外头的红豆眼神一慌,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坐着马车有不舒服……”&lt;/p&gt; 岂料先前还机灵古怪的裴卿卿此时却不复先前面对乔苒和张解时的机灵,转而不解道:“怎么可能?我们张解赶马车可是最好的,那些赶车老师傅都比不过呢!”&lt;/p&gt; 冯老大夫在一旁眼神古怪的瞟向外头赶车的张解:话说回来,一个阴阳司天师赶车比人家老车夫厉害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lt;/p&gt; “我不是因为坐马车不舒服……”红豆闻言忙向众人解释了起来,眼神却仍时不时的往外头瞟去。&lt;/p&gt; “那是身体不大舒服?”一旁还未有所察觉的冯老大夫关心起了红豆,而后更是从怀里摸出一根红绳,道,“不过我瞧着你面色不像有病的样子,为防是什么暗疾,要不要老夫帮你看诊一番?”还要在他们这里叨扰一段时日,他一把年纪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不是吗?可以趁着这等时候倒是帮大家诊治一番,家里女眷那么多,正是对了他擅长的脉络。&lt;/p&gt; 这一句两句的关心反而叫红豆愈发尴尬,她下意识的看向乔苒。&lt;/p&gt; 对上红豆求助的眼神,乔苒轻笑了一声,指向车外道:“快到大理寺了,红豆想看看……呃,我平日去衙门当职的地方而已。”&lt;/p&gt; 还是小姐最好了!红豆这才松了口气,终于不复先前的尴尬,底气十足的对冯老大夫和裴卿卿道:“我在看小姐当职的衙门呢!”&lt;/p&gt; “骗人。”举着龙须酥的裴卿卿这等时候却又机灵了起来,眨着眼睛得意道,“是为了看唐中元吧!我可聪明着呢!”&lt;/p&gt; 红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若不是看裴卿卿年纪小,平日里也不似会掩饰心思的样子,她当真要怀疑那丫头时不时的机灵是不是故意捉弄她了。&lt;/p&gt; 怎的机灵的这么不是地方呢?&lt;/p&gt; 一路悠悠晃着的马车却在此时缓缓停了下来,裴卿卿朝外头那个大理寺的匾额努了努嘴,正想嬉笑着夸张解“善解人意”时,车帘被掀起,张解自车外指了指大理寺门口那个带着几个仆从的温婉夫人,向乔苒伸手道:“那是徐和修的母亲。”&lt;/p&gt; 女孩子闻言,“恩”了一声,将手放在张解的掌心跳下了马车。如徐氏这样门第的女眷突然跑到大理寺门前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等时候自然要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三章 朝堂事 他们过去时,徐和修的母亲已经进了大理寺衙门,还未跟进去的两个官差正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一时倒也没有注意走至跟前的乔苒。&lt;/p&gt; 等到那袭水蓝色长裙映入眼帘时,两个官差这才吓了一跳,几乎是出自本能的脱口而出:“这里是大理寺衙门,有事去捶鼓……”&lt;/p&gt; 待到看清楚眼前人时,剩余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口,两个官差看向眼前的女孩子,惊呼出声:“你……这是……”&lt;/p&gt; “是我。”乔苒含笑点了点头。&lt;/p&gt; 那两个官差愣了愣,随即转身就要往衙门里冲,这反应着实将后头跟上来的冯老大夫等人吓了一跳。&lt;/p&gt; “这大理寺的小子是没见过如此的乔小姐以致害羞了吗?”冯老大夫略一怔忪之后,脱口而出。&lt;/p&gt; “不是,”乔苒说着瞥了眼神情激动的两个官差,神色淡淡的说道,“他们是见有了新的说料高兴的回大堂去说呢!”&lt;/p&gt; 比起外头某些个重色的男人,大理寺的男人可谓“作风端正”矜持到了自恋的地步。因为见了个美人而惊艳甚至怜香惜玉什么的事不可能的,否则对那些个犯了事的美人下手抓人办人时也不会那么狠。不过虽然这些人“作风端正”,却有别的毛病,譬如这互相凑在一起“八卦”闲事一向是大理寺上下最喜欢的。&lt;/p&gt; 毕竟“八卦”闲事不仅可以满足人的好奇,也可以算是收集消息渠道的一种,对大理寺众人来说,于公于私都该多多益善才是。&lt;/p&gt; 今日,一向低调到不做打扮的乔大人突然盛装打扮同一样着蓝色的张天师出现在大理寺衙门门口,想也可以从中“查明”不少真相。&lt;/p&gt; 虽然,乔大人和张天师的事大理寺上下都知道,可进行到哪一步还是值得说道的。以他们大理寺男人的本事,定能将这二人的进展过程都抽丝剥茧分析的一清二楚。&lt;/p&gt; 乔苒对此倒是没有很在意,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他们。&lt;/p&gt; “徐大人的母亲怎么来了?”乔苒问道。&lt;/p&gt; 在转身往里冲的瞬间就被张解一手一个制住的两个官差试着动了下肩膀,却发现一动都动不了之后,忙回道:“徐夫人是来报官的。”&lt;/p&gt; 且不说徐家这门第,便是当真想报官,有个在大理寺当官的儿子,哪还用她亲自跑一趟?&lt;/p&gt; 对上女孩子不满的脸色,察觉到肩上压着的力道越来越大的官差对视了一眼,又急急说道:“徐夫人报官是为了追回徐大人,哦,就是徐和修的父亲藏在元亨钱庄的私房钱。”&lt;/p&gt; 因为追私房钱跑来报官?能生出徐和修这等虽然啰嗦,人却聪明的儿子的女子决计不可能为这点小事跑来报官的。乔苒朝张解点了点头,示意他松开这两个官差。&lt;/p&gt; 她要的答案其实已经得到了,徐夫人跑这一出显然是为了配合甄仕远查元亨钱庄的事。&lt;/p&gt; 以甄仕远的精明,显然已经拿到了能查元亨钱庄的理由,不过,大概也是猜到元亨钱庄背后必然有不小的势力,不想独自担责便干脆把徐家也拖了进来。&lt;/p&gt;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相信徐夫人看不懂,肯配合甄仕远多半也是为了徐和修,毕竟这个案子可是徐和修在负责。&lt;/p&gt; 心思一个转念间摸清楚个中关键的乔苒忍不住失笑,眼看着两个官差离开,她对张解摇了摇头,道:“没事,不用为难他们了。”便是为难,也为难不出什么来,真想知道案子的事直接问甄仕远便是了。&lt;/p&gt; 毕竟这个案子从出现到有进展都有她的一份“功劳”。&lt;/p&gt; 而眼下,比起这个案子来,她更在意的是明天朝堂之上会发生的事,这一点,有张解在,应该会让事情“一定”发生。&lt;/p&gt; 只是,明日张解要上朝,去骊山的事便不能由他陪同了,只能让唐中元随行了。得知不能再享受一回天师驾车的冯老大夫对此虽说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lt;/p&gt; 其实细想一番,唐中元也不错,毕竟年轻力壮,还能指使着帮着提东西,冯老大夫想了想,便也欣然接受了。毕竟为了他这一番随行,唐中元还折了十两银子的月俸,做人要知足,可不能再挑三拣四了。&lt;/p&gt; 第二日一早,一众人便坐上了马车,前往骊山。&lt;/p&gt; 因着要爬山,今日的乔苒没有再如昨日那样盛装,红豆也没有再坚持,毕竟姑爷不在,打扮的太漂亮了遇到歹人怎么办?虽然裴卿卿也是能打,但到底同姑爷是不同的。只听过英雄救美可没听过小童救美的。&lt;/p&gt; 马车摇摇晃晃,坐的人昏昏欲睡。红豆打了个哈欠,看着马车内昨日没出现的两个人,准备寻个话题解闷:“昨日,严先生家的宴席吃的可尽兴?”&lt;/p&gt; 方二夫人脸色一紧,却还是支支吾吾道:“就……就这样吧!”&lt;/p&gt; 一向母女同心的方秀婷却在此时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满。&lt;/p&gt; 瞧着似是发生什么事了啊!红豆怔了怔,想到冯老大夫昨日说的话,板着脸提醒她们:“我是不管你们同什么严先生还是慈先生的事,只记得莫要给我家小姐惹麻烦!”&lt;/p&gt; 这话一出,便见方秀婷瞥了一眼一旁的方二夫人,再次哼了一声,道:“放心,我会看好母亲的。”&lt;/p&gt; 一旁斜靠着马车车壁假寐的乔苒睁眼在方二夫人的脸上略过,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和不安。乔苒心下沉了沉:看方秀婷的样子,方二夫人和严先生应当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lt;/p&gt; 她当然明白感情这种事无法控制,更何况方二老爷这种人,说的难听些,怕只要是个男人都能比他强,更别提严先生这等知书明理的了,方二夫人作为一个女子怎么选可以预见。&lt;/p&gt; 可便是再有理,这事也要分前后的,否则迟早惹来祸患。&lt;/p&gt; 这个道理她懂,红豆懂,方秀婷自然也懂,不然今日方秀婷怎会是这等反应?&lt;/p&gt; 乔苒垂下眸子,阳光自窗外洒进来,落在女孩子白玉似的脸上勾勒的半明半暗。眼下,只盼着方秀婷当真能看住了方二夫人,她现在可没有心思管她们的事。&lt;/p&gt; 一路想着事情,马车也驶出了城门。车帘被风吹起,窗外阳光愈发热烈起来,今日是个出行的好天气。她看向窗外,官道上投下斑驳的枝杈影子,现在已经是早朝的时辰了吧。&lt;/p&gt; ……&lt;/p&gt; 巳时过半了,早朝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甄仕远却着实有些心不在焉,今日早朝过后,他便准备带人去撬元亨钱庄的地库了,眼下哪还有心思站在这里听前头那些个官员拿着那些与他不相干的小事互相攻讦?&lt;/p&gt; 正走神着,冷不防前头一声惊呼响起,把站在队末的甄仕远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向涌入的禁军和被禁军抬着的常客黄御史,眼里没有半分惊讶之色。&lt;/p&gt; 黄御史是出了名的喜欢撞柱,这一年撞上几十次每次都能被禁军及时拦下来,也不知是他年纪大了行动迟缓还是禁军身手太过了得了。&lt;/p&gt; 不过这一切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要摸完鱼赶回大理寺去元亨钱庄撬地库就好了,甄仕远想着。熟料,才这般一想,他人便被身旁一个官员推了一把,朝他挤了挤眼,小声道:“甄大人,你们大理寺的那位乔大人遇到这等事,你怎的不出头?”&lt;/p&gt; 什么这等事出头不出头的?甄仕远一怔,愣愣的看着他。&lt;/p&gt; 那官员见他不配合,不由急了,忍不住抬了抬下巴,指向前头,道:“那黄御史撞柱前不是说了吗?有个芙蓉园的守园小吏对你们大理寺那位女官乔大人出言调戏。”&lt;/p&gt; 御史台的人撞柱从来都是有丰富的经验的,万不会在话没说清楚之前撞柱被抬下去的。别看那黄御史一把年纪的,话倒是说的清清楚楚,将当时的情形描绘的真真叫人仿佛置身眼前,亲眼见到了一般。&lt;/p&gt; 真真是一闭眼,就能想到当时的情形,真叫人啼笑皆非,哥哥妹妹,那小吏在做什么?&lt;/p&gt; 对此,甄仕远依旧是一副呆怔的表情:那小吏这么大胆吗?居然敢调戏她?&lt;/p&gt; 那官员见他一副傻了似的表情也不回应,怀疑他有患呆症的前兆了,便又耐心的对他说道:“听说张天师当时也在场,还亲眼见到了呢!”&lt;/p&gt; 那这小吏完了。甄仕远心道,这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还能是什么?调戏她已经够倒霉了,居然还挑张天师在场的时候,今日便是黄御史不闹出来,怕是这位张天师也会将事情挑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这小吏后台是哪家的,能在芙蓉园这等地方做小吏的,家里头应当是走了些关系的。经此一遭,怕是连身后的关系都要倒霉了。&lt;/p&gt; 这官员也上道,破天荒的“善解人意”,不但重复了一遍方才的事,还特意对他放缓了语速,仿佛怕甄仕远没听明白一般的说道:“那小吏的族叔听说是昭王府的长史,那别家几个现在跟嗅到了肉味的狗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了。”&lt;/p&gt; 这比喻委实粗俗,只是话糙理不糙,形象的很。&lt;/p&gt; 这种事宗室王爷们本人当然不会出来,出面的都是与之有些关系的官员,这朝堂上站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个人背后是谁多半都是清楚的。&lt;/p&gt; 往日里只在暗处针锋相对,譬如前些时日,秀王世子同淮王世子拍卖会上争锋相对这等事就时常见到。可那是在民间闹,没有搬到朝堂上来。可今日不同,一见昭王府被人落了口舌,那些背靠各王府的官员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了,争先恐后的样子当真是唯恐落井下石不够快。&lt;/p&gt; 本是一件丁点大的小事,却因着各王府的出手,闹的不可开交。&lt;/p&gt; 作为被欺辱的“可怜”乔大人的上峰甄仕远也被从摸鱼队伍里叫了出来,听朝堂上的争吵。这还真是……甄仕远心中直叹气:果真是天生万物,各有不同。有些人好似天生就有某些能力,就算她人告假不来衙门当值,也能让整个朝堂引起腥风血雨。&lt;/p&gt; 原本早早便能结束的早朝硬生生的拖到了午时还没结束。&lt;/p&gt; 侧殿里撞柱昏厥的黄御史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噜”声,今日被叫来替他“看诊”的是个太医署新来的大夫,名唤柳传洲,年不过三十出头,是如今太医署里最年轻的一位,据说今日是他去太医署报到的第一天,竟还有机会在侧殿里为御史大人看诊,这让柳传洲在来之前心情无比激动。&lt;/p&gt; 只是来了之后,柳传洲再也激动不起来了。&lt;/p&gt; 原因无他,御史大人这个毛病他是怎么诊也诊不出问题来,他怀疑不是他那几十卷医术白读了,就是这位黄御史得了还未曾发现的不治之症了。&lt;/p&gt; “怪了,御史大人的脉搏沉稳有力,不似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啊!”柳传洲说着求助似的看向一旁方才跟着禁军和黄御史一同进来侧殿的张天师。&lt;/p&gt; 他没记错的话,阴阳司有符医一脉,不知道能不能治一下黄御史,可万万不能叫这位撞柱护节的黄御史交待在这里了,侧殿里死了人也太晦气了。&lt;/p&gt; 本该一同查看御史大人伤势的张天师却连装样子都不肯装,同几个看似严阵以待的禁军正站在侧殿入口处望向朝堂之上,仿佛还在防着朝堂上再次发生什么事一般。&lt;/p&gt; 是朝堂里的事比黄御史的病更重要吗?柳传洲愣愣的想着。&lt;/p&gt; 只是才这般想着,那个严肃的禁军统领却突然开口问一旁的那位年轻天师:“张天师,那个痛哭流涕的是哪家的人?”&lt;/p&gt; 神态平静的混不似在“浑水摸鱼”的张天师回道:“我若是没记错,好似是秀王府的。”&lt;/p&gt; 禁军统领“哦”了一声,继续按着腰间的佩刀严阵以待。&lt;/p&gt; 第一天来太医署当值的柳传洲对这一幕看的目瞪口呆:张天师和这几个禁军哪是在以防朝堂出事?这是……在看热闹吧!&lt;/p&gt; 用这等身份和这样认真的神情看热闹怕是不好吧!&lt;/p&gt; 便在此时,手里一痛,方才还查不出所以然来,疑似患了“不治之症”的黄御史不知什么时候不药而愈,大抵是嫌现在的位置离门口太远,听不真切,于是换了个睡姿,挪位子的过程中,不小心压到他的手,还不忘把他手推到一旁,继续“昏厥”。&lt;/p&gt; 这情形,他便是再只知通读医书也看得出来这黄御史的“昏厥”也是装的了。&lt;/p&gt; 他医书传家,好不容易凭着一手医术被招入太医署,原本想着便是不能大展拳脚,也能向一众前辈讨教一二。今日可是他第一天当值,若不是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不在,来帮黄御史治“昏厥”的老毛病这等重要之事是万万落不到他头上的。&lt;/p&gt; 为此,他在跟着宫人赶来之前还特地重温了一遍撞脑袋引起昏厥的各种症状,可真正见了黄御史才知道,他来之前重温的那一遍医书根本派不上用场。&lt;/p&gt; 一想至此,柳传洲的心情便有些莫名的复杂。正想说什么,那个自己会换睡姿的黄御史又自己睁开了眼睛,对他道:“小柳大夫,扶老夫过去一点,这里太远了,听不清楚。”&lt;/p&gt; 这可是他引起的事情,自然要清楚事情发展的动向的。&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四章 民间 黄御史语气如常,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的柳传洲早已呆住了,颤着手指着他:“你……你……怎么好……” 黄御史伸手压住柳传洲指向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道:“我没好,你看错了。” 柳传洲:“……”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在医术之上也算小有天赋,像这等病人自己站在面前口口声声嚷着“没好”的还是头一回看到。 看这年轻大夫就是个只知通读医书死读书不机灵的,黄御史蹙了蹙眉,无奈只能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招呼禁军,道:“帮个忙。” 那严肃的禁军统领点了点头,朝身后两个年轻禁军使了使眼色。 到底是年轻力壮的禁军护卫,两人一头一尾将床搬了起来,连点动静都不曾发出过,一看便是熟手了。 床挪了位置,黄御史换了个姿势继续昏厥,一众人认真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有个官员在激动的说着:“昭王府用人不贤,识人不明,不过一个闲散王爷,管着一个王府的人就能闹出这等事来,若是再管的多些呢?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这话就差明晃晃的说昭王府的人要是坐上那个位子必然是个庸主了。当然,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不过可惜的是上首的女帝依旧没有任何表示,朝堂里的争吵还在继续。 “也不知道遮掩遮掩心思。”黄御史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声继续昏厥。 柳传洲看着他们,神情依旧愣愣的,仿佛还没从众人习以为常的反应中回过神来。 “张天师,你怎么看?”那个严肃的禁军统领再次开口问道,显然他人虽不在朝堂却还是很关心朝堂大事的。 被点到名的年轻天师看向朝堂,柳传洲这才注意到同样是看着朝堂,这位张天师看的方向似乎和旁人看的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旁人看的是朝堂中那几个激动不已慷慨陈词的官员,他看的却是最上首,坐在龙椅上的陛下。 要看清楚陛下的脸色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天子额前的垂帘能遮住天子大半的面容,即便是情绪外露,旁人也看不真切。 不过,对于天子近臣,尤其是个目力极佳的天子近臣而言,要自那重重垂帘之后捕捉到一两分天子外露的情绪,也不是那么难。 “朝堂上应该闹不大。”张解看着垂帘之下那始终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道,“陛下没那个意思。” 陛下心绪连点波动都没有,可见今日朝堂之上那一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争执陛下并不会作出表态。 对于这个结果,他和苒苒早已预见。只是有些事,不表态本身便代表了一种态度。 朝堂上争成这样,昭王府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毕竟便是同为宗室中人,却也有亲疏远近的。真正论起亲疏远近来,如今的昭王的祖母同陛下的祖母,故去的太皇太后沾亲带故。所以,即便是京城诸王皆有机会,昭王的姿态比起旁人的姿态却总要高上几分。 这样自视甚高的昭王,今日朝堂之上被如此针对,待到下了朝之后,不盯紧跳的最欢的那几个开刀谁信? 至于苒苒的事,引来今日麻烦的昭王府长史和那个小吏,旁人不收拾,昭王本人也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收拾有些人要快刀斩乱麻,不过对于另外一些人委实不必他们亲自动手。 更何况,诸王相争,也只有内里越乱,有些事才容易击破。他可没忘记芙蓉园里看到的那一幕。 在侧殿里指点朝堂事,更何况猜的还是天子的意思,对此,柳传洲还有些质疑,侧殿内其他人却是深信不疑的,禁军统领道了声“知道了”,便折了回来,没有再往朝堂里看了。 而黄御史也成功的轻呼了一声,揉着额头醒过来,对他道:“老夫没事。” 他当然知道这位黄御史没事,柳传洲心道。看着侧殿内不再关注朝堂那里动静的一众人,他问众人:“现在怎么办?”他可不像这些人这般经验丰富。 “等下朝就是了。”黄御史经验老道的打了个哈欠,安抚他,“你会习惯的,宫里头跟外面不大一样的。” 来太医署的第一日就长了一顿见识的柳传洲默了默,没有再纠结于此事,他虽然此前没见过这等事,但没见过不代表想不明白。很显然,看了一刻的柳传洲已经开窍了,不再关注黄御史的“老毛病”,转而问一旁那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年轻天师,道:“张天师,我在此前就听说你们阴阳司有符医,小小一张符便能治病,倒是一直想向你讨教一二。” 柳传洲说罢,有些不安的看向一旁的张解:他言辞如此诚恳,这位一向被传甚好说话的张天师应该不忍心拒绝他! 不忍心?不,忍心,当然忍心! 张解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擅长此道,倒是天师道原家有位小姐于此道之上颇有研究,你若有心,可以像她讨教一二。” 这话倒是没错,一旁“不药而愈”的黄御史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原家有位神医,生死人肉白骨,据说若是没有她的话,那位自胎里便带来毛病的大殿下早不行了,也不能活到现在。他们这些撞柱子的御史台人揭发不平事时,若是遇到那位原小姐,便是揭发原家,也会尽量不波及那位原小姐。 毕竟如此神技在手,谁敢怠慢?这世间又有哪个敢担保自己此生“百病不生”的?得罪一个神医可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这回答叫柳传洲重重的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如此明显的失望之色让一旁旁观的黄御史有些意外:“怎么?原大小姐有什么问题吗?你怎的这幅表情?” 柳传洲本能的动了动唇,就要脱口而出,不过在想到这位黄御史是做什么的之后又有些迟疑。只是,这迟疑也不过一瞬而已,这位揭发不平事的黄御史也没有那么蠢,应该不会什么事都拿来揭发的。 如此一番一波三折的表情之后,柳传洲面上带着几分难色开口了:“可我听说这位原大小姐的符医可不是靠正经本事学来的。” “怎么不是正经本事了?”这话听得黄御史更是不解,“她治大殿下难道是假的不成?若非天赋过人又怎治得了大殿下?” 柳传洲看了看众人望过来的目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们知道!这……这天赋异禀同天赋异禀之间也是有不同的。” “这有个什么不同?”黄御史追问道,“不都是老天爷赏饭吃吗?” 柳传洲沉默了片刻,用了个比喻解释自己的意思:“就同样是老天爷赏饭吃,原大小姐和先前那位故去的脾气不大好的药王孙公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黄御史愈发好奇了。他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不过大概是时常“撞柱”撞出的好身手,身子骨极好,一年到头小毛小病也很少有过,更别提大毛病了。所以,对两位神医的不同并不大清楚。 柳传洲“咳”了一声,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张解,见他脸上并未露出什么不满或制止的神情,便开口对众人道:“我听说那位原大小姐治病走的是旁门左道。”顿了顿,不等众人问什么旁门左道,他又接着说道,“有传言她是原家培养出的……呃,就同那种药人血能解百毒一样,她的血可以治百病。”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朝堂之上仍然争执纷纷还在互相扯皮,侧殿之内众人神情却是大骇。 小小的侧殿之内摆了十余只炭盆,按说这里是决计不会冷的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众人却只觉浑身发凉,仿佛整个人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 回过神来的黄御史本能的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解,道:“张天师,真的吗?” 张解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转而再次抬眼,神色平静的看着黄御史,道:“是吗?倒是不曾听说。”顿了顿之后,他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柳传洲身上:“不知柳太医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原娇娇治病的手段除了知情的几个知道外,其余众人都是不知情的,当然,知情者也不会外传,毕竟知晓这件事的轻重。外人只知道原家有个天赋异禀的神医,生死人肉白骨,可治病手段是放血这件事,并不清楚。 而原娇娇本人每每救人治病时也是无比小心的,并不会被外人瞧见。 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会发生什么……张解眼角的余光撇过侧殿内的众人:不管是能在朝堂上上演一出又一出撞柱大戏而不露怯的黄御史,还是常走天子面前,早已修炼的对多数事情波澜不惊的禁军,面上皆是还不曾收敛的惊愕之色。 如他们这等人尚且如此,若是传到外头呢?原娇娇的境况几乎可以预见。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后果,但凡清楚原娇娇是怎么治病的,应当都不会对外乱传。 说实话,若是开口说出方才那些话的是歌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也不过稍稍惊讶,可现在开口说出这话的是柳传洲,一个第一天入太医署的年轻太医,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同位高权重,手眼通天搭不上关系。 如柳传洲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居然会知道这样的事。这件事的严重性可以预见,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出宫去找苒苒商议此事。 对张解试探似的询问,柳传洲不疑有他,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道:“是来京城前,听杏林同道说的。” 对于符医,正统杏林医者的态度一向是十分微妙的。按说治病救人统称医道杏林之术,那么符医也该属于医术的一种,追其本宗还属一家,但事实上对于符医,多数杏林医者便是不讨厌也多半喜欢不起来。 这种玄乎的解释不清的符医对于不少不了解其中门道的百姓来说便是类似求神问佛那样的“神迹”。 就像两个人,一个天纵奇才,一个却是兢兢业业的老实人,两种确实无法分出高低,可作为“老实人”的杏林医者显然并不喜欢被这么看待。 对他们来说,在本就不算喜欢的符医之道上,若是孙公那样靠天赋研究出门道的符医那还算是值得钦佩的话,原娇娇的事若是真的,那便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到了厌恶的地步。 大多数医者通读医典几十年,你若是天纵奇才,那只能算是技不如人,虽然不满,却也是服气的,毕竟靠的是本事。可若是根本不是本事,而是当真像传说的那样是用自己的血来救人,那就不同了。 当然,话可以说的好听些,那也是天赋的一种。可“药人”虽说是人,在治病这一点上却等同是一颗“仙丹”,仙丹当然名声大振,人人都想占为己有,可谁会给一颗丹药贯以“神医”之名? 就似一个老农拿着锄头在种地,这“仙丹”就等同那个锄头,是工具罢了。在“治病”上,“药人”不就等同于工具吗? 是以,药人虽然人人都想得到,可没多少人真正会因为治病救人而尊崇她一声“神医”的,尊崇“神医”是因为敬佩,佩服,希望能从她身上习得一些东西,可这天下治病救人的大夫能向她学什么?学变成一颗治百病的“仙丹”吗? 本是颗“仙丹”,却想变成靠自己本事成的神医,不说旁人,此事若是被确定,怕是杏林中人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她这样的若是神医,那他们辛苦几十年通读医典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若有这样的消息,以杏林对此等手段的厌恶,必然是传的最快的。 张解看了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传出去将会引来天下轩然大波的柳传洲,眯了眯眼,忽道:“我听小柳大夫口音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是南边那边的人!” 初来长安的,鲜少有能将官话说的无比熟练听不出一点地方口音的,当然,如苒苒这等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很快的不算。 柳传洲的官话里自然也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而对于这个地方口音,他熟悉的很,只是还需要确定而已。果然,柳传洲不疑有他,笑着同他说道:“张天师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南边来的,不过不是张天师的故里鲁地,是自岭南而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五章 山途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六章 恶语 这句话一出,裴卿卿便忍不住翻了翻眼皮,道:“老人家不用了,我们不用算的。”若是乔小姐需要这老人家来算卦,那还要张解做什么? 乔苒也跟着笑道:“不用了,老先生,我们身边有人就懂阴阳术数,委实不用老先生再耗费心神了。” 这倒是一句实话。她确实不大懂所谓阴阳术数的东西,只不过筹算这种东西,不就可以类比她计算术数题吗?想也知道这等推演筹算的过程十分麻烦,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让一个萍水相逢的老人家为她这般耗费心血,她不想。她骨子里也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只是她的好意,那位老者却并不接受,对上几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蹙眉看了片刻之后,忽然扬声喊道:“姑娘,你有死劫!” 这话让原本兴致勃勃准备下山找山下村庄吃野味的众人脸色立时变得难看了起来。高高兴兴的出门,莫名其妙遇到这么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怕是任谁心情都不会好了。 “老人家你怎么说话的?”红豆当即便按捺不住了,来不及去看乔苒的脸色便忍不住跳出来,怒道,“我们同你根本不认识,我家小姐也是心善不惹事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咒我们家小姐吗?” “不是咒!”那老者摇了摇头,手指着乔苒,眼里闪过一丝暗色,他道:“你不是人!” 这过分了啊!红豆推开制住她的唐中元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那老者面前,喝道:“老人家,我家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不要太过分!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样的,打扮的仙风道骨的,却是招摇撞骗,想要骗人钱财的。”小丫头说着叉着腰,手指着那老者的鼻子,冷哼一声,“骂我家小姐不是人?呵!你也不过略懂阴阳术数就敢口出狂言,你可知道我家姑爷是谁吗?我家姑爷可是阴阳司的……” “红豆!”一声轻喝声响起,声音不大,正叉着腰指着人家鼻子怒骂的泼辣丫头本能一般立刻收了口。 听自家小姐的话仿佛已经深入骨髓,泼辣的丫头连理由都没问一句立刻不说话了,只那一双丹凤眼仍然瞪着那老者,张牙舞爪强作出一副凶相。 “老先生,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乔苒喊住红豆之后,人已经走近至跟前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者,道,“如果是说我有劫难想要帮我出手化劫这种话就算了。”女孩子说这话时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一派平静,只是说出的话却委实与这样平静的神情有些不符:“我命由我不由人。” 被这样看似文弱,实则强硬到骨子里的话语拒绝之后,那老者也不过是微微一愣,随即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要帮你化解,也没有人能帮你化解,因为你不是人!” 又来了!红豆眼里满是怒火,裴卿卿也小脸严肃的看着那个老者,更别提一旁自诩是男人更该站出来的冯老大夫和唐中元了。 不过众人的怒火还是在乔苒的眼色之中没有发作。 她不是人?乔苒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什么嘲讽或者不屑更没有生气。从某个角度来讲,她确实与这世间的人不一样。她是来自异世几千年后的一抹孤魂,得了这个身体,有了重生的机会,确实不算人,算阿飘?乔苒自嘲。 不过,她看起来跟这世上的人没什么不同,除了多了那些几千年后的记忆之外,张解也从没有说过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说不是都说阿飘怕阳光吗?她眼下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阳光下没什么事么? “对,我不是人。”乔苒看着那老者笑了笑,眼里有些疏离,“那我可以走了吗,老先生?” 对于这样一个精通阴阳术数的“神棍”,她出自本能的是警惕的。无他,在她看来,这些难以掌控的力量总会有自己受制于人的风险。哪怕是面对初见便好感丛生的张解,她也一样是警惕的。 这样突然出现的神秘老者,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会期盼着这样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带来一些“运气”,可对于她而言,更多的却是警惕和害怕。 确实有那等从天而降的运气,可这样的运气背后往往也意味着风险。或许是她本性多疑,总之,对于这样的“高人”,在没有确定善恶之前,她并不敢信任。 那老者蹙眉看着她:“你不信?” “我信。”乔苒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可以走了吗?” 老者盯着她,摇了摇头:“不对,你不信,你若是信我应当会停下来问我如何化劫。” “老先生你说话似乎有些前后矛盾啊!”乔苒脸上笑意淡淡的,却依旧滴水不进,“你先前不是说没人能帮我化解吗?既如此我还找你作甚?” 这样的回答让老者一愣。 红豆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许得色:她家小姐就是这么厉害,过目不忘。莫以为方才那般混乱之下自己说过的话会被他们遗漏,便是他们遗漏,小姐也不会忘的。 “我信你说我,哦,不,是骂我不是人的话。”女孩子语气平淡,叫人实在琢磨不出她这句话是语带双关的在反讽还是真的信他。 女孩子看着老者,平静的脸上一双眸子幽深的望不到底:“我只是不信你会帮我化解。” 老者一派仙风道骨的脸色也由先前的急色转为平静,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既然不信便算了,等死劫将至,你就能明白老夫说的话了。” 一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糯米团子的裴卿卿重重的咬了一口口中的糯米团子,喷涌而出的流心芝麻陷一下子沾满了她的手,裴卿卿一边含糊的舔着手,一边道:“老人家,你这话听着没什么,可我怎么觉得同我跟爹爹打架打不过时在放狠话威胁一般呢?” 她裴卿卿可能当真是年纪大了,眼睛都不如小时候明亮了,方才居然有一瞬拿眼前这人跟爹爹比,真是傻了。她爹爹虽然不像话,又抢她吃食,又无耻可恶什么的找不到什么优点,但好歹不会打不过放狠话,毕竟这世上论打架厉害能打过他的不多。 这话一出叫红豆恨不能将裴卿卿拉过来狠狠的亲上一口,裴卿卿这样不合时宜的机灵在对着别人的时候也委实太招人喜欢了! 老者默然不语,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目光落到方才出声的裴卿卿身上看了片刻之后,他道:“你便算了,有这样的父母自然能平安顺遂一生。可除你之外,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太好。” “你有死劫。”他向乔苒指了指,目光从冯老大夫,唐中元和红豆身上一一略过,“一个不得善终,一个劳碌一生碌碌无为,还有你,她若不在了,你的好命也差不多了!” 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 乔苒拧了拧眉,对那老者道:“老先生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非同寻常的样子,却睚眦必报,同个孩子一般见识。如此胸襟也未免太惊人了,我等自问伺候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女孩子说着在老者的眉眼间顿了顿,道,“告辞了。” 这一声告辞之后,那老者没有再说话,一行人也未再回头看他。众人一路神情恹恹的下了山,便是找到了山脚下的村庄,还吃到了野味,也都打不起什么兴致来。 对此,乔苒没有勉强: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这般面对这样的恶语的,尤其还是个略懂“阴阳术数”的人说出的话来的。 一个死于非命,一个劳碌一生碌碌无为,一个她不在好命也没了,这老者一开口便戳中了三人的死穴,足可见此人并非外头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可越是这样,一个有些本事,真才实学的阴阳术士居然这般一开口就将人咒了个遍,也委实太过分了。 山脚下的村民十分热情,炖了抓来的野鸡做汤,添了滋补的药材将鸡汤做的十分美味,以往总是在动手前就被红豆“安排”上的乔苒这一次倒是自己动手为众人舀了汤。 野鸡汤虽然鲜美,不过无糖不欢的裴卿卿还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往汤里丢了一颗糖球。这样古怪的癖好也只有她喜欢。 一边喝着自己碗里的汤,一边看着对面无精打采的三人,裴卿卿眨着眼睛哼了一声,道:“你们别伤心,有张解呢,别怕啊!” 外头那些不知深浅的阴阳术士怎么比得上正统的阴阳司天师? 这是实话,三人接连拿起碗慢慢喝了起来,只是脸上依旧没有多少笑意。 高高兴兴出来玩,却碰到这种事,谁能高兴的起来? “这老人家心胸这么狭窄,人那么坏可见也是没什么本事的。”裴卿卿想了想,说道,“你们看张解,人就挺好的,也从来不胡说八道。真有本事的都不会这样的。”譬如她娘就从来没有这样过。 “乔小姐,还是回头去问一问张天师!”冯老大夫颇有几分不是滋味的说道。 乔苒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便是冯老大夫不说,她也是要去找张解的。 …… …… 来京城前就曾听说过京城百胜楼的名头,据说是“汇聚天南地北美味”的人间至味处,当然,在里头的花销也是不菲,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亲自来这百胜楼吃一顿。 柳传洲坐在椅凳上,摸着椅背上精巧的雕花,神情激动。 那头正认真点菜的张天师将菜单递到他的手上,淡淡道:“小柳太医,你看看还要加些什么?” “哦,不用不用!”被突然点到名的柳传洲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对上同桌而食的两人望来的目光之后,柳传洲又紧张道:“我……我够吃的,不必客气的。” 这幅一惊一乍的样子让黄御史摇头叹了一声“傻小子”,随即转向张解道:“不若再上两壶酒!” 他一把年纪了,也没别的嗜好,就是好酒。当然百胜楼的酒也是极好的,就是贵了些,这位张天师虽说家底丰厚,可也不能乱来,就两壶,两壶酒足够了! “那怎么行?”张解笑着说道,看向一旁神情颤颤,有些激动不自在的柳传洲,道,“难得做一回东,请黄御史和小柳太医吃饭,总不能小气。这样,先来个五壶,不够再续。” 这……竟然如此大方?黄御史双目发亮,捋须看了眼一旁的张解:今日张天师如此大方看来是特意为了请他谢他的,毕竟是他帮着叫那没长眼的小吏在陛下面前丢了脸。这姓柳的小子应该只是个添头,真是便宜这傻小子了。 早知如此,往后关于有人欺负乔大人的事他该奏的更勤快才是,回头吩咐一下台里的小吏让人盯好了。这要是张天师一高兴,指不定又是一顿百胜楼,还酒水管够,多好啊!又能揭发世间不平事,还能得了人的感谢,喝够酒,这等好事真是越多越好。 天下酒楼的上菜顺序都一样,便是百胜楼也不例外。先上做好的凉菜和酒水,热菜现做。 待到酒水一端上来,黄御史就迫不及待的为大家斟了酒,而后举起酒杯,道:“那我就先干为敬……” “黄御史,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柳传洲见他就要喝下去,忍不住张口劝解。 黄御史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心道:下回得暗示一番张天师了,请他吃饭一个人就好了,便是当真想加个添头,也万万不能加这等没眼色的。 不过万幸张天师是个有眼色的,见状,亲自将他倒的那杯酒推到柳传洲面前,劝道:“酒是温的,点的果子酒,黄御史难得高兴,我等还是莫要扫了老大人的兴了!” 看!就知道他才是那个最重要的客人,这傻小子就是个添头,黄御史一杯酒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而那厢的柳传洲也还没有木楞到那等地步,闻言略略纠结了一会儿,也拿起酒来一饮而尽。 只一杯,脸就红了,黄御史啧了啧嘴,凭着丰富的经验,心道:这傻小子看来也是个酒力不行的,没几杯说不准就要开始发酒疯了。 张解又在此时亲自斟了一杯酒,推到了柳传洲面前。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七章 酒后 &amp;#58o43;亲自斟酒啊!黄御史&amp;#58oo7;&amp;#58o36;面&amp;#58o45;&amp;#58o58;&amp;#58o55;&amp;#58o67;滋味,&amp;#58o67;&amp;#58o65;目光落&amp;#58o24;自己手&amp;#58o39;&amp;#58o59;酒壶&amp;#58o16;&amp;#58o86;却又舒坦&amp;#58o45;。&amp;#58o73;添&amp;#58o3o;傻小子&amp;#58oo3;一杯一杯&amp;#58o59;倒,&amp;#58o36;:&amp;#58o4o;,张&amp;#58o47;师&amp;#58o93;直接一壶一壶&amp;#58o59;&amp;#58oo8;呢! 柳传洲捏&amp;#58o57;手里&amp;#58o59;酒杯,&amp;#58o17;神茫&amp;#58oo5;。 张&amp;#58o47;师确实&amp;#58o97;&amp;#58o58;骗人,&amp;#58o98;温热&amp;#58o59;果子酒,入口微甜带&amp;#58o57;果子&amp;#58o59;清香,&amp;#58o29;&amp;#58o69;喝。&amp;#58oo3;&amp;#58o67;&amp;#58o82;道&amp;#58o66;&amp;#581o2;&amp;#581o1;,&amp;#58o98;明明&amp;#58o69;喝&amp;#58o59;&amp;#581o9;果子汁差&amp;#58o67;&amp;#58o28;&amp;#58o59;果子酒一口&amp;#58o7o;&amp;#58o42;待&amp;#58o24;&amp;#58o27;味&amp;#58o86;总觉&amp;#58o59;&amp;#58o58;&amp;#58o55;&amp;#58o3o;晕。 几杯&amp;#58o7o;肚便&amp;#58o48;满面通红&amp;#58o45;,黄御史&amp;#58o67;屑&amp;#58o59;翻&amp;#58o45;翻&amp;#58o17;皮:就&amp;#58o26;&amp;#58o98;小子酒劲&amp;#58o67;行吧!才几杯啊,瞧&amp;#58o57;&amp;#58o61;始&amp;#58o48;&amp;#58o96;半醉&amp;#58o45;,连推辞&amp;#58o26;话&amp;#58o59;舌&amp;#58o3o;&amp;#58o32;大&amp;#58o45;&amp;#58o67;少。 &amp;#58o46;子,&amp;#58o22;&amp;#58o61;始&amp;#58o26;胡话&amp;#58o45;。黄御史一&amp;#58o91;品酒一&amp;#58o91;啧&amp;#58o45;啧嘴,转&amp;#58o65;&amp;#58o3o;&amp;#58o42;,&amp;#58o98;种&amp;#58o97;&amp;#58o58;酒量&amp;#58o59;傻小子真&amp;#58o97;意思,&amp;#58o43;张&amp;#58o47;师&amp;#58o69;,&amp;#58o57;一杯一杯&amp;#58o7o;肚,脸色丝毫未变,一就&amp;#58o92;&amp;#58o58;酒量&amp;#58o59;。 “小柳太医&amp;#58o72;纪轻轻便入太医署,&amp;#581o8;&amp;#58o8o;&amp;#58o75;&amp;#58o92;勤奋&amp;#58o59;,”&amp;#58o73;&amp;#58o91;&amp;#58o58;酒量&amp;#58o59;张&amp;#58o47;师一&amp;#58o91;一杯接一杯&amp;#58o59;劝酒,一&amp;#58o91;&amp;#581o9;柳传洲闲聊,“素日里&amp;#581o8;必&amp;#58o75;总&amp;#58oo7;李&amp;#5811o;钻研医典,甚少&amp;#58o56;门交友吧!” 柳传洲红&amp;#58o57;脸打&amp;#58o45;&amp;#58o92;酒嗝,&amp;#58o17;神迷茫&amp;#58o59;望&amp;#58o65;&amp;#58o8o;,突&amp;#58o25;“嘿嘿”一笑,神神秘秘&amp;#58o59;&amp;#58o45;四周,而&amp;#58o23;&amp;#58o36;张解&amp;#58o13;黄御史道:“张&amp;#58o47;师,&amp;#5812o;&amp;#58o92;&amp;#58o69;人,所&amp;#58oo4;&amp;#58o76;便偷偷告诉&amp;#5812o;,&amp;#58o76;虽&amp;#58o67;大&amp;#58o56;门,却&amp;#58o43;&amp;#58o58;办法交&amp;#58o24;&amp;#58o53;&amp;#581o9;道合&amp;#58o59;朋友&amp;#58o59;。” 张解“哦”&amp;#58o45;一&amp;#58o88;&amp;#58o57;&amp;#58o4o;,目光清亮,继续&amp;#58o66;&amp;#58o4o;斟&amp;#58o45;一杯酒。 温甜&amp;#58o59;果子酒&amp;#58o7o;肚,&amp;#58o73;柳传洲“嘿嘿”&amp;#58o45;&amp;#58o9o;&amp;#58o88;,偷笑道:“&amp;#58o76;&amp;#58o19;&amp;#58o73;里&amp;#58o58;&amp;#58o92;叫信楼&amp;#58o59;茶馆,&amp;#58o41;&amp;#58o42;里&amp;#58o3o;&amp;#58o47;南&amp;#58o25;北&amp;#58o59;奇人异士&amp;#58o32;&amp;#58o58;,&amp;#58o58;擅长写文弄墨&amp;#58o59;,&amp;#58o58;擅长精工技巧&amp;#58o59;,就连&amp;#5812o;&amp;#58o19;阴阳司&amp;#58o98;等擅长阴阳术数&amp;#58o59;&amp;#58o32;&amp;#58o58;……” &amp;#58o73;真&amp;#58o45;&amp;#58o67;&amp;#58o15;!张解垂&amp;#58o7o;眸子嗯&amp;#58o45;一&amp;#58o88;,又&amp;#58o66;&amp;#58o4o;倒&amp;#58o45;杯酒推&amp;#58o24;&amp;#58o4o;面&amp;#58o83;,淡笑道:“如此听&amp;#58oo6;&amp;#58o8o;,&amp;#58o98;信楼&amp;#58o43;真&amp;#58o92;卧虎藏龙&amp;#58o59;&amp;#58o69;&amp;#58o25;方。” “啊!”&amp;#58o98;话一&amp;#58o56;,柳传洲便连连&amp;#58o44;&amp;#58o3o;,而&amp;#58o23;又嘿嘿傻笑&amp;#58o45;&amp;#58oo6;&amp;#58o8o;:“&amp;#58o67;瞒&amp;#5812o;&amp;#58o19;&amp;#58o26;? &amp;#58o76;就通&amp;#58o65;&amp;#58o73;里认识&amp;#58o59;朋友才&amp;#58o82;晓太医署缺人&amp;#58oo7;考核,&amp;#58o22;&amp;#58o82;道太医署今&amp;#58o72;根本&amp;#58o97;&amp;#58oo7;岭南招人。原本&amp;#58o67;&amp;#58o65;随口一&amp;#58o52;,&amp;#58o97;&amp;#581o8;&amp;#58o24;&amp;#58o73;里&amp;#58o59;朋友当真&amp;#58o58;办法替&amp;#58o76;寻&amp;#58o8o;附近州府&amp;#58o59;名额,&amp;#58o75;&amp;#58o76;运气&amp;#58o69;。&amp;#58o15;&amp;#58o82;&amp;#58o76;&amp;#58o41;&amp;#58o45;太医署&amp;#58o73;一日? &amp;#58o93;叫&amp;#58o76;外祖一&amp;#5811o;惊讶坏&amp;#58o45;? 嘿嘿!” &amp;#58o36;面先&amp;#58o83;嚷嚷&amp;#58o57;“先干&amp;#58o66;敬”&amp;#58o59;黄御史&amp;#58o67;&amp;#58o82;&amp;#581o2;&amp;#581o1;&amp;#58o86;&amp;#58o31;沉默&amp;#58o45;&amp;#58o7o;&amp;#58o8o;? 瞥&amp;#58o45;&amp;#58o17;一旁依旧目光清亮&amp;#58o59;张解? 默默吃菜喝酒。 若&amp;#58o24;&amp;#58o98;&amp;#58o92;&amp;#58o86;&amp;#58o31;? &amp;#58o32;&amp;#58o97;瞧&amp;#58o56;&amp;#58o98;位张&amp;#58o47;师&amp;#58o59;“醉翁之意”,&amp;#58o73;&amp;#58o4o;&amp;#58o98;一&amp;#58o72;纪&amp;#58o93;当真白活&amp;#58o45;。 原&amp;#58o8o;搞&amp;#58o45;半日,&amp;#58o4o;才&amp;#58o73;&amp;#58o92;添&amp;#58o3o;,&amp;#58o98;傻小子&amp;#58o43;真&amp;#58o73;&amp;#58o92;&amp;#58o79;客!&amp;#58o67;&amp;#58o65;? &amp;#58o98;&amp;#58o79;客……&amp;#58o69;似当&amp;#58o59;&amp;#58o75;&amp;#58o67;怎&amp;#581o1;&amp;#58o69;? &amp;#58o98;张&amp;#58o47;师&amp;#58o67;&amp;#58oo7;套&amp;#58o73;傻小子&amp;#58o59;话&amp;#581o2;&amp;#581o1;? 信楼?&amp;#58o98;岭南&amp;#58o43;&amp;#58o58;&amp;#58o98;等&amp;#58o25;方?&amp;#581o8;&amp;#58o4o;做御史大半辈子,论&amp;#58oo6;探听消息&amp;#58o75;算老手&amp;#58o45;,&amp;#58o93;如信楼&amp;#58o98;&amp;#58o46;&amp;#58o59;&amp;#58o25;方&amp;#58o43;&amp;#58o54;未&amp;#581o8;&amp;#58o65;。 &amp;#58o8o;,大半辈子被困&amp;#58oo7;长安? 被&amp;#58o98;繁华京师迷&amp;#58o45;&amp;#58o17;,&amp;#58o67;&amp;#58o82;外&amp;#58o3o;&amp;#58o59;风&amp;#58oo6;云涌&amp;#58o45;啊!黄御史摇&amp;#58o3o;自叹? 默默&amp;#58o59;喝&amp;#58o45;一口酒,眯&amp;#58o17;&amp;#58o94;一旁自始至终神态平静&amp;#58o59;&amp;#58o72;轻&amp;#58o47;师:&amp;#58o4o;一&amp;#58o72;纪就懒&amp;#58o15;掺&amp;#58o13;&amp;#58o45;? &amp;#58o98;&amp;#58o47;&amp;#58o7o;未&amp;#58o8o;总&amp;#58o72;轻人&amp;#58o59;&amp;#58o47;&amp;#58o7o;? &amp;#58o43;默默蹭酒喝比较&amp;#58o69;。当&amp;#58oo5;? 诸如&amp;#58o98;&amp;#58o46;&amp;#58o18;蹭&amp;#58o24;酒&amp;#58o59;机&amp;#58o11;最&amp;#58o69;&amp;#58o28;&amp;#58o28;益善? &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 估摸&amp;#58o57;&amp;#58o43;&amp;#58o11;被张&amp;#58o47;师请&amp;#58o57;&amp;#58o8o;喝酒,&amp;#58o4o;&amp;#58o15;&amp;#58o69;&amp;#58o45;? 最&amp;#58o69;每次&amp;#58o32;带&amp;#58o16;&amp;#58o4o;&amp;#58o98;老&amp;#58o3o;子就&amp;#58o69;&amp;#58o45;。 &amp;#58o67;&amp;#58o65;? 虽懒&amp;#58o15;掺&amp;#58o13;&amp;#58o45;,&amp;#58o93;听&amp;#58o57;&amp;#58o98;傻小子酒&amp;#58o23;吐真言倒&amp;#58o75;听&amp;#58o56;几分门道&amp;#58o8o;&amp;#58o45;。 据&amp;#58o98;傻小子自己&amp;#58o26;,自己&amp;#58o59;外祖&amp;#5811o;岭南&amp;#58o58;名&amp;#58o59;杏林世&amp;#5811o;李氏,&amp;#58oo4;李氏金针闻名:世,若当真太医署招人&amp;#58o42;&amp;#58o45;岭南,&amp;#58o98;李氏&amp;#58o97;道&amp;#58o62;&amp;#58o67;&amp;#58o82;道&amp;#58o59;。外孙再&amp;#58o58;&amp;#58o47;赋&amp;#58o36;:&amp;#58oo4;姓氏冠名&amp;#58o59;杏林世&amp;#5811o;&amp;#58o8o;&amp;#58o26;恐怕&amp;#58o43;&amp;#58o73;&amp;#58o92;姓氏更&amp;#58o66;重&amp;#58o22;。柳传洲并未改姓,足&amp;#58o93;见,便&amp;#58o4o;&amp;#58o47;赋&amp;#58o67;错,&amp;#58o75;远&amp;#58o43;&amp;#58o97;&amp;#58o58;&amp;#58o24;让李氏&amp;#58o56;手争抢&amp;#58o98;&amp;#58o92;外孙&amp;#58o59;&amp;#58o25;步。 所&amp;#58oo4;,&amp;#58o98;小子应该&amp;#58o97;&amp;#58o26;胡话,若太医署当真&amp;#58o42;&amp;#58o45;岭南,李氏金针&amp;#58o97;道&amp;#58o62;&amp;#58o67;派姓李&amp;#58o59;“自&amp;#5811o;人”,而派一&amp;#58o92;外人&amp;#58o8o;参加考核&amp;#58o59;。 &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应该当真走&amp;#58o45;信楼&amp;#58o59;门道。一&amp;#58o92;小小&amp;#58o59;茶楼居&amp;#58oo5;&amp;#58o58;&amp;#58o98;&amp;#58o46;&amp;#58o59;本&amp;#58o87;,&amp;#58o43;真&amp;#58o67;&amp;#58o15;&amp;#58o67;叫人惊讶&amp;#58o59;。 虽&amp;#58o26;&amp;#58o98;姓柳&amp;#58o59;小子&amp;#58oo6;&amp;#58o8o;确实&amp;#58o58;&amp;#58o9o;刷子,&amp;#58o93;&amp;#58o67;&amp;#58o22;&amp;#58oo4;&amp;#58o66;&amp;#58o4o;&amp;#58o67;懂太医署&amp;#58o73;&amp;#58o55;门道。诚&amp;#58oo5;&amp;#58o58;&amp;#58o73;等&amp;#58o47;赋异禀,&amp;#58o47;生就行医济世&amp;#58o59;料&amp;#58o59;&amp;#58o47;纵奇才,&amp;#58o93;真&amp;#58o58;&amp;#58o98;&amp;#58o46;&amp;#58o59;奇才,&amp;#58o73;&amp;#58o55;太医署&amp;#58o59;老人精早就将人举荐&amp;#58o41;&amp;#58o8o;&amp;#58o45;,毕竟自己举荐&amp;#58o59;人若往&amp;#58o23;&amp;#58o83;途&amp;#58o67;&amp;#58o93;限量,&amp;#58o51;&amp;#58o66;举荐&amp;#58o59;&amp;#58o73;&amp;#58o92;&amp;#58o75;&amp;#58o18;沾光&amp;#58o59;。譬如&amp;#581o9;&amp;#58o98;位&amp;#58o72;轻&amp;#58o47;师“关系”极&amp;#58o69;&amp;#58o59;大&amp;#58o62;寺&amp;#58o59;&amp;#58o73;位乔大人便如此,甄仕远&amp;#58o73;&amp;#58o67;&amp;#58o22;脸&amp;#58o59;私&amp;#58o7o;里&amp;#58o58;&amp;#58o28;&amp;#58o15;意就&amp;#58o82;道&amp;#58o45;。 &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显&amp;#58oo5;&amp;#58o67;&amp;#58o98;&amp;#58o46;&amp;#58o59;&amp;#58o47;纵奇才,所&amp;#58oo4;,便&amp;#58o15;&amp;#58o45;考核&amp;#58o59;名额,应该&amp;#58o75;&amp;#581o9;寻常参与&amp;#58o59;官员一&amp;#58o46;走&amp;#58o45;考核渠道&amp;#58o59;。 除举荐外,几乎所&amp;#58o58;大楚官员考核&amp;#58o32;分纸面&amp;#581o9;人面&amp;#58o9o;部分&amp;#58o59;,&amp;#58o98;一&amp;#58o44;就如科举一&amp;#58o46;,&amp;#58o39;&amp;#58o45;&amp;#58o41;士方&amp;#58o18;入殿试面见&amp;#58o47;颜。 行医济世&amp;#58o73;&amp;#58o93;拴&amp;#58o16;性&amp;#581o4;&amp;#58o59;大&amp;#58o87;,光靠纸面&amp;#58o16;药&amp;#58o62;&amp;#58o59;考核自&amp;#58oo5;&amp;#58o67;够&amp;#58o59;,而且纸面部分所占&amp;#58o59;部分&amp;#58o75;极低&amp;#58o59;,大&amp;#58o28;数&amp;#58o18;&amp;#58o15;&amp;#58o45;名额跑&amp;#58o42;参加考核&amp;#58o59;大夫&amp;#58o32;&amp;#58o18;通&amp;#58o65;,更重&amp;#58o22;&amp;#58o59;人面,&amp;#58o75;就太医署&amp;#58o73;群老人精&amp;#58o56;面刁难。&amp;#58o98;等&amp;#58o86;&amp;#58o31;,光一&amp;#58o92;并&amp;#58o97;&amp;#58o58;&amp;#58o98;般&amp;#58o47;纵奇才,又跑&amp;#58o42;外&amp;#58o25;州府&amp;#58o59;傻小子便完&amp;#58oo9;&amp;#58o45;&amp;#58o73;群老人精&amp;#58o59;刁难恐怕&amp;#58o75;&amp;#58o97;&amp;#58o58;&amp;#58o73;&amp;#581o1;容易&amp;#58o41;太医署。 毕竟杏林世&amp;#5811o;岭南&amp;#58o58;,别&amp;#58o59;州府便&amp;#58o97;&amp;#58o58;吗?而且,一般而言,&amp;#58o98;&amp;#58o55;太医署&amp;#58o59;&amp;#58o11;特&amp;#58o25;跑&amp;#58o24;一&amp;#58o25;州府&amp;#58o42;择人,&amp;#58o28;半就冲&amp;#58o57;当&amp;#58o25;州府杏林世&amp;#5811o;&amp;#58o59;&amp;#5811o;本领&amp;#58o42;&amp;#58o59;。譬如,若太医署缺针灸一脉&amp;#58o59;太医,&amp;#58o4o;或许便&amp;#58o11;&amp;#58o42;岭南收一&amp;#58o92;李氏金针&amp;#58o59;传人入太医署。 大夫所长各&amp;#58o58;&amp;#58o67;&amp;#581o9;,真&amp;#58o84;各科皆长&amp;#58o59;大夫&amp;#58o4o;&amp;#58o43;&amp;#58o54;未听闻。&amp;#58o18;叫&amp;#58o73;&amp;#58o55;本就冲&amp;#58o57;当&amp;#58o25;州府杏林世&amp;#5811o;&amp;#58o42;&amp;#58o59;老人精选一&amp;#58o92;别处州府&amp;#58o59;傻小子,&amp;#58o98;里面怕&amp;#58o58;&amp;#58o55;门道。 虽&amp;#58oo5;&amp;#581o8;&amp;#58o57;&amp;#58o67;准备掺&amp;#58o13;&amp;#58o41;&amp;#58o98;&amp;#58o55;&amp;#58o87;情,&amp;#58o93;黄御史&amp;#58o43;忍&amp;#58o67;住&amp;#581o8;&amp;#58o45;&amp;#58o67;少。一&amp;#581o8;&amp;#58o24;&amp;#58o98;里,便忍&amp;#58o67;住又&amp;#58o45;&amp;#58o17;一旁&amp;#58o59;柳传洲。 &amp;#58o98;姓柳&amp;#58o59;小子&amp;#58oo6;&amp;#58o8o;真&amp;#58o59;傻,一&amp;#58o44;&amp;#58o32;&amp;#58o67;&amp;#58o1o;装&amp;#58o59;。若真装&amp;#58o59;,&amp;#58o73;&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便当真&amp;#58o59;扮猪吃老虎&amp;#58o59;高手&amp;#58o45;,&amp;#58o4o;&amp;#58o98;一&amp;#58o72;纪练&amp;#58o56;&amp;#58o59;&amp;#58o17;力&amp;#58o93;就全数交待&amp;#58oo7;&amp;#58o98;里&amp;#58o45;。 &amp;#58o93;若&amp;#58o67;,&amp;#58o73;&amp;#58o4o;傻乎乎&amp;#58o59;&amp;#58oo4;&amp;#58o66;自己凭本&amp;#58o87;&amp;#58o41;&amp;#58o59;太医署&amp;#58o28;半&amp;#58o58;人暗&amp;#58o39;相助。李氏金针&amp;#58o67;&amp;#58o93;&amp;#58o18;&amp;#58o59;,毕竟&amp;#58o36;:一&amp;#58o92;&amp;#58oo4;技艺冠&amp;#58oo4;姓氏&amp;#58o59;杏林世&amp;#5811o;而言,真&amp;#58o58;&amp;#58o98;&amp;#58o46;&amp;#58o59;本&amp;#58o87;&amp;#58o67;至:平白送&amp;#58oo8;&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 若&amp;#58o67;李氏金针&amp;#58o59;话,&amp;#58o73;&amp;#581o1;最&amp;#58o58;&amp;#58o93;&amp;#58o18;&amp;#58o59;便……黄御史眯&amp;#58o17;&amp;#58o94;一旁&amp;#58o59;张解,见&amp;#58o73;位&amp;#58o72;轻&amp;#58o47;师&amp;#58o17;神幽幽,显&amp;#58oo5;&amp;#58o75;&amp;#581o9;&amp;#58o4o;&amp;#581o8;&amp;#58o24;&amp;#58o45;一处&amp;#58o42;。 信楼。 &amp;#58o67;错,最&amp;#58o58;&amp;#58o93;&amp;#58o18;&amp;#58o59;便&amp;#58o98;傻小子口&amp;#58o39;信楼认识&amp;#58o59;&amp;#58o73;&amp;#58o92;朋友&amp;#58oo7;帮忙&amp;#58o45;。&amp;#58o67;&amp;#58o65;,&amp;#58o98;傻小子&amp;#58oo6;&amp;#58o8o;一&amp;#58o44;&amp;#58o32;&amp;#58o67;&amp;#58o82;情&amp;#58o59;&amp;#58o46;子。&amp;#58o75;&amp;#58o67;&amp;#58o82;&amp;#58o67;该&amp;#58o26;&amp;#58o4o;傻人&amp;#58o58;傻福&amp;#58o45;! 瞧&amp;#58o57;面&amp;#58o83;&amp;#58o98;&amp;#58o9o;&amp;#58o92;人,张&amp;#58o47;师&amp;#58o72;纪&amp;#58o43;比&amp;#58o98;傻小子小&amp;#58o67;少,怎&amp;#58o59;&amp;#581o9;&amp;#58o46;&amp;#58o72;轻人,差距就&amp;#58o98;&amp;#581o1;大呢?黄御史摇&amp;#58o45;摇&amp;#58o3o;,叹&amp;#58o45;口气:若&amp;#58o26;扮猪吃老虎,放&amp;#58oo7;张&amp;#58o47;师身&amp;#58o16;&amp;#58o4o;信&amp;#58o59;,放&amp;#58oo7;&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身&amp;#58o16;&amp;#58o73;当真揍&amp;#58o4o;一顿&amp;#58o32;&amp;#58o67;信。 “&amp;#5812o;&amp;#58o98;信楼&amp;#58o59;朋友倒&amp;#58o92;消息灵通&amp;#58o59;,”&amp;#58o73;&amp;#58o91;&amp;#58o17;神幽幽&amp;#58o59;张&amp;#58o47;师再次&amp;#58o61;口&amp;#58o45;,&amp;#58o4o;又一次斟&amp;#58o45;一杯酒,推&amp;#58o24;柳传洲&amp;#58o59;面&amp;#58o83;,道,“&amp;#58o76;&amp;#58o73;&amp;#58o92;金陵&amp;#58o59;大夫朋友&amp;#58o75;算&amp;#58o92;&amp;#58o58;一技之长&amp;#58o59;,&amp;#58o93;一&amp;#58o72;纪&amp;#58o45;,&amp;#58o43;&amp;#58o97;&amp;#58o41;&amp;#58o65;太医署,尝一做太医&amp;#58o59;机&amp;#58o11;,&amp;#58o67;&amp;#58o82;道小柳大夫&amp;#58o58;&amp;#58o97;&amp;#58o58;办法引荐?” “一&amp;#58o72;纪&amp;#58o45;?”喝&amp;#58o59;醉醺醺&amp;#58o17;神迷蒙&amp;#58o59;柳传洲抬&amp;#58o3o;,而&amp;#58o23;连连摆手,大&amp;#58o57;舌&amp;#58o3o;道,“&amp;#58o73;&amp;#58o98;老大夫&amp;#58o67;行&amp;#58o45;,&amp;#58o76;&amp;#58o73;朋友&amp;#58o26;太医署就&amp;#58o22;&amp;#58o72;轻&amp;#58o59;,&amp;#58o69;&amp;#58o28;&amp;#58o12;&amp;#58o55;东西&amp;#58o59;!老&amp;#58o59;应该&amp;#58o97;&amp;#581o2;&amp;#581o1;&amp;#58o47;赋,应当寻&amp;#58o92;别&amp;#58o59;活计做做&amp;#58o45;。” 一旁&amp;#58o59;黄御史闻言&amp;#58oo7;一旁忍&amp;#58o67;住直翻白&amp;#58o17;:就&amp;#58o82;道&amp;#58o98;小子&amp;#58o92;傻&amp;#58o59;。张&amp;#58o47;师虽&amp;#581o8;套话,估摸&amp;#58o57;人&amp;#5811o;老大夫&amp;#58o75;&amp;#58o67;&amp;#58o11;当真&amp;#581o8;&amp;#58o8o;太医署做太医&amp;#581o2;&amp;#581o1;&amp;#58o59;,&amp;#58o4o;倒当&amp;#58o45;真。当&amp;#58o45;真倒&amp;#58o75;罢&amp;#58o45;,&amp;#58o98;&amp;#58o26;&amp;#58o56;&amp;#58o59;话却&amp;#58o26;人&amp;#5811o;一&amp;#58o72;纪&amp;#58o59;老大夫&amp;#58o97;&amp;#581o2;&amp;#581o1;&amp;#58o47;赋,&amp;#58o4o;若&amp;#58o73;&amp;#58o92;老大夫,&amp;#58o22;听&amp;#58o24;&amp;#58o45;,非撑&amp;#58o57;一老骨&amp;#58o3o;&amp;#58o75;&amp;#58o22;&amp;#58o16;&amp;#58o8o;&amp;#58oo8;&amp;#58o4o;&amp;#58o69;&amp;#58o67;&amp;#58o93;。 …… 自农&amp;#5811o;&amp;#58o56;&amp;#58o8o;,&amp;#58o43;抓&amp;#58o45;&amp;#58o9o;&amp;#58oo3;腌&amp;#58o69;&amp;#58o59;野鸡&amp;#58o59;冯老大夫蓦&amp;#58o25;狠狠&amp;#58o25;打&amp;#58o45;&amp;#58o92;喷嚏。 “冯老大夫,仔细受凉!”跟&amp;#58oo7;身&amp;#58o23;&amp;#58o59;红豆忙道,“待&amp;#58o27;&amp;#58o24;&amp;#5811o;&amp;#58o39;,&amp;#58o76;煮一锅红糖水与大&amp;#5811o;喝,&amp;#58o42;&amp;#58o42;寒气。” 冯老大夫闻言忙道&amp;#58o45;&amp;#58o88;“&amp;#58o69;”,而&amp;#58o23;却蓦&amp;#58o25;捏&amp;#58o45;捏自己&amp;#58o35;红&amp;#58o59;耳朵,嘀咕&amp;#58oo6;&amp;#58o8o;:“老夫怎&amp;#58o59;觉&amp;#58o15;&amp;#58o98;&amp;#58o67;受凉,&amp;#58o58;人&amp;#58oo7;背&amp;#58o23;&amp;#58o26;老夫闲话呢?” …… &amp;#58o26;闲话&amp;#58o59;柳传洲打&amp;#58o57;酒嗝,&amp;#58o43;&amp;#58oo7;&amp;#58o26;&amp;#58o57;:“&amp;#58o73;老大夫&amp;#58o93;&amp;#58oo4;&amp;#58o42;医馆里坐堂练练手&amp;#581o2;&amp;#581o1;&amp;#58o59;,熟&amp;#58o18;生巧……” 张解嗯&amp;#58o45;一&amp;#58o88;,又倒&amp;#58o45;杯酒推&amp;#58o24;&amp;#58o4o;面&amp;#58o83;,道:“&amp;#58o26;&amp;#58o59;&amp;#58o67;错,太医署&amp;#58o43;&amp;#58o72;轻&amp;#58o59;太医&amp;#58o28;&amp;#58o55;&amp;#58o59;&amp;#58o69;。” &amp;#58o98;话一&amp;#58o56;,听&amp;#58o59;一旁&amp;#58o59;黄御史忍&amp;#58o67;住又&amp;#58o45;&amp;#58o4o;一&amp;#58o17;。 &amp;#58o67;&amp;#58o22;&amp;#58oo4;&amp;#58o66;&amp;#58o4o;听&amp;#58o67;&amp;#58o56;&amp;#58o8o;,&amp;#58o98;张&amp;#58o47;师&amp;#58oo7;顺&amp;#58o57;柳传洲&amp;#58o59;话胡&amp;#58o26;八道呢!&amp;#581o2;&amp;#581o1;太医署&amp;#58o22;&amp;#58o72;轻&amp;#58o59;,&amp;#58o98;种治病救人&amp;#58o59;&amp;#58o87;&amp;#58o43;手&amp;#58o16;&amp;#58o59;本&amp;#58o87;更重&amp;#58o22;,哪管&amp;#581o2;&amp;#581o1;&amp;#58o72;轻&amp;#58o72;纪大&amp;#581o2;&amp;#581o1;&amp;#58o59;。&amp;#58o26;&amp;#58o59;&amp;#58o67;&amp;#58o69;听&amp;#58o55;,便&amp;#58o9o;&amp;#58o92;太医本&amp;#58o87;差&amp;#58o67;&amp;#58o28;,&amp;#58oo4;往男子&amp;#58o66;帝&amp;#58o86;&amp;#58o75;更属意&amp;#58o72;纪大&amp;#58o55;&amp;#58o59;,毕竟&amp;#58o72;轻太医与貌美妃嫔总瓜田李&amp;#58o7o;&amp;#58o59;,叫人怀疑&amp;#58o59;。男人嘛,即便&amp;#58o47;子,&amp;#58o75;&amp;#58o67;喜欢&amp;#58o3o;&amp;#58o16;带一顶颜色特别&amp;#58o59;帽子&amp;#58o59;。 而民间更&amp;#58o58;“嘴&amp;#58o16;无毛办&amp;#58o87;&amp;#58o67;牢”&amp;#58o59;老话,足&amp;#58o93;见,&amp;#58oo7;&amp;#58o28;数人&amp;#58o59;印象里,找大夫大&amp;#5811o;&amp;#58o75;更倾&amp;#58o94;:&amp;#58o72;长一&amp;#58o55;&amp;#58o59;,毕竟&amp;#58o96;验丰富吗! 所&amp;#58oo4;,&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方才&amp;#58o26;&amp;#58o59;&amp;#58o73;&amp;#58o55;话根本就&amp;#58o58;&amp;#58o52;题。&amp;#58o67;&amp;#58o36;,&amp;#58o69;似&amp;#58o54;被张&amp;#58o47;师套话&amp;#58o61;始,&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嘴里&amp;#58o59;话就&amp;#58o97;&amp;#58o58;哪一句&amp;#58o97;&amp;#58o58;&amp;#58o52;题&amp;#58o59;。&amp;#58o4o;一&amp;#58o92;&amp;#58o72;纪大&amp;#58o59;老人&amp;#5811o;&amp;#58o32;听&amp;#58o56;&amp;#58o52;题&amp;#58o45;,更遑论总&amp;#581o9;&amp;#58o73;位擅长破案&amp;#58o59;乔大人&amp;#58oo7;一&amp;#58oo6;&amp;#58o59;张&amp;#58o47;师呢? 怕&amp;#58o75;就&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本人深信&amp;#58o67;疑&amp;#58o73;&amp;#58o55;鬼话&amp;#58o45;。 &amp;#58o98;信楼真&amp;#58o92;奇怪&amp;#58o59;&amp;#58o25;方,若&amp;#58o4o;&amp;#58o72;轻&amp;#58o92;十&amp;#58o72;指&amp;#58o67;定&amp;#58o75;&amp;#58o22;生&amp;#58o56;&amp;#58o42;一探究竟&amp;#58o59;心思&amp;#58o45;。 &amp;#58o75;&amp;#58o67;&amp;#58o82;道&amp;#58o98;傻小子&amp;#58o73;&amp;#58o92;信楼认识&amp;#58o59;朋友&amp;#581o8;办法柳传洲弄&amp;#58o41;太医署做&amp;#581o2;&amp;#581o1;?又&amp;#58o66;&amp;#581o2;&amp;#581o1;&amp;#58o22;&amp;#58o72;轻&amp;#58o59;太医? 真一堆怪&amp;#58o87;。凭&amp;#58o57;&amp;#58o4o;混迹官场&amp;#58o28;&amp;#58o72;&amp;#58o15;&amp;#58o96;验,总觉&amp;#58o15;&amp;#58o98;&amp;#58o55;&amp;#58o87;里&amp;#58o3o;&amp;#58o58;一种名&amp;#58o66;阴谋&amp;#58o59;东西横亘其&amp;#58o39;。 黄御史又忍&amp;#58o67;住张解&amp;#58o73;里瞥&amp;#58o45;一&amp;#58o17;:&amp;#58o98;&amp;#581o1;&amp;#58o28;&amp;#58o52;题,&amp;#58o4o;便&amp;#58o67;信张&amp;#58o47;师&amp;#58o67;&amp;#58o11;&amp;#58o27;&amp;#58o42;找乔大人商量!所&amp;#58oo4;,&amp;#58o4o;叫御史台里&amp;#58o59;&amp;#58o73;&amp;#58o55;小吏盯紧,哦,&amp;#58o67;,“保护”乔大人应该&amp;#58o75;&amp;#58o97;错吧!&amp;#58o97;准&amp;#58o43;&amp;#58o18;提&amp;#58o83;一步&amp;#58o82;晓消息呢! 今日&amp;#58o98;顿酒真&amp;#58o97;白喝! 待&amp;#58o24;&amp;#58o98;柳传洲最&amp;#58o23;一杯灌&amp;#58o7o;,人晃&amp;#58o45;晃,一&amp;#58o7o;子栽倒&amp;#58oo7;桌面&amp;#58o16;之&amp;#58o23;,&amp;#58o73;厢劝酒&amp;#58o59;张解终:收手&amp;#58o45;。&amp;#58o4o;将手&amp;#58o91;一堆空酒壶推&amp;#58o24;一旁,&amp;#58o94;黄御史:“黄大人怎&amp;#581o1;?” &amp;#581o2;&amp;#581o1;怎&amp;#581o1;?黄御史揉&amp;#58o45;揉脑袋,“哎呀”&amp;#58o45;一&amp;#58o88;,忽道:“真&amp;#58o72;纪大&amp;#58o45;,&amp;#58o67;胜酒力,&amp;#58o3o;&amp;#58o58;&amp;#58o55;晕……” “黄大人。”&amp;#58o57;&amp;#58o98;比朝堂&amp;#58o16;撞柱&amp;#58o73;一&amp;#58o56;&amp;#58o43;漏洞百&amp;#58o56;&amp;#58o59;演戏,张解轻笑&amp;#58o45;一&amp;#58o88;,指&amp;#58o94;一旁&amp;#58o35;&amp;#58o56;轻微鼾&amp;#58o88;&amp;#58o59;柳传洲道,“&amp;#58o58;人考核太医走&amp;#58o45;关系,&amp;#5812o;&amp;#58o67;&amp;#58o22;参一参,撞一撞柱?” 参&amp;#58o98;&amp;#58o92;?当&amp;#58o4o;&amp;#58o72;纪大&amp;#58o45;,脑子&amp;#58o75;跟&amp;#58o57;傻&amp;#58o45;&amp;#58o67;&amp;#58oo9;?黄御史翻&amp;#58o45;翻&amp;#58o17;皮,笑眯眯&amp;#58o59;&amp;#58o26;道:“张&amp;#58o47;师莫取笑老夫&amp;#58o45;,&amp;#58o98;种&amp;#58o87;&amp;#58o58;&amp;#581o2;&amp;#581o1;&amp;#58o69;参&amp;#58o59;?太医署选&amp;#581o2;&amp;#581o1;人&amp;#58o93;&amp;#58o97;&amp;#58o58;规定所&amp;#58oo7;州府&amp;#58o59;,&amp;#58o18;者居之。&amp;#5812o;做&amp;#5812o;&amp;#58o59;&amp;#58o87;,老夫一&amp;#58o72;纪&amp;#58o45;,&amp;#58o93;&amp;#58o67;&amp;#581o8;掺&amp;#58o13;&amp;#58o41;&amp;#58o98;等&amp;#58o87;里。” &amp;#58o4o;&amp;#58o75;&amp;#58o72;纪大&amp;#58o45;,&amp;#58o75;&amp;#58o43;&amp;#581o8;&amp;#58oo7;&amp;#58o98;御史台再干几&amp;#58o72;,熬&amp;#58o24;致仕,&amp;#58o69;&amp;#58o66;&amp;#58o4o;才入御史台&amp;#58o59;长孙铺路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八章 风起 &amp;#58o36;&amp;#58o16;黄御史避之&amp;#58o67;及&amp;#58o59;&amp;#58o46;子,张解笑&amp;#58o45;笑,&amp;#58o97;&amp;#58o58;勉强。 待&amp;#58o24;将烂醉如泥&amp;#58o59;柳传洲&amp;#58o54;百胜楼里扶&amp;#58o56;&amp;#58o8o;,&amp;#58o47;色早&amp;#58o48;&amp;#58o96;黑&amp;#58o45;,喝&amp;#58o45;&amp;#58o67;少酒却&amp;#58o75;&amp;#58oo3;&amp;#58o58;&amp;#58o55;微醉意&amp;#58o59;黄御史似笑非笑&amp;#58o59;&amp;#58o45;&amp;#58o17;一旁&amp;#58o56;&amp;#58o8o;之&amp;#58o23;便本&amp;#58o18;&amp;#58o59;往一&amp;#58o92;方&amp;#58o94;&amp;#58o42;&amp;#58o59;张解,轻哂:“张&amp;#58o47;师,&amp;#5812o;&amp;#58o67;若先&amp;#58o27;&amp;#58o42;吧!老夫&amp;#581o9;&amp;#58o98;姓柳&amp;#58o59;傻小子顺路,送&amp;#58o4o;&amp;#58o27;&amp;#58o42;。” &amp;#58o54;百胜楼&amp;#58o98;里便目力再&amp;#58o69;&amp;#58o59;人所&amp;#58o18;见&amp;#58o59;&amp;#58o75;&amp;#58o67;&amp;#58o65;局限&amp;#58oo7;&amp;#58o98;条黄&amp;#58o47;道&amp;#58o16;而&amp;#58o48;。&amp;#58oo3;若&amp;#58oo4;此&amp;#58o25;&amp;#58o66;准,往东南便大&amp;#58o62;寺衙门&amp;#58o59;方&amp;#58o94;,听&amp;#58o26;&amp;#58o73;位乔大人住&amp;#58o59;离大&amp;#58o62;寺&amp;#58o67;远,张&amp;#58o47;师本&amp;#58o18;&amp;#58o59;&amp;#58o98;一&amp;#58o17;&amp;#581o8;&amp;#58o59;&amp;#581o2;&amp;#581o1;人&amp;#58o93;&amp;#581o8;而&amp;#58o82;。 &amp;#58o84;巧&amp;#58o73;姓柳&amp;#58o59;傻小子一壶酒&amp;#58o7o;肚&amp;#58o26;&amp;#58o45;&amp;#58o67;少话,趁&amp;#58o57;&amp;#58o17;&amp;#58o7o;&amp;#58o43;&amp;#58o67;&amp;#58o24;歇息&amp;#58o59;&amp;#58o86;&amp;#58o31;,&amp;#58o43;&amp;#58o93;&amp;#58oo4;&amp;#581o9;&amp;#58o4o;&amp;#58o73;位乔大人&amp;#58o26;一&amp;#58o26;,商议一二。 &amp;#58o98;种&amp;#58o87;怕&amp;#58o67;小&amp;#58o87;,&amp;#58o21;言&amp;#58o9o;语&amp;#58o93;&amp;#58o26;&amp;#58o67;清。 &amp;#58o4o;一&amp;#58o72;纪&amp;#58o93;&amp;#58o67;白长&amp;#58o59;,&amp;#58o17;色&amp;#58o98;种东西&amp;#58o43;&amp;#58o58;&amp;#58o59;。 果&amp;#58oo5;&amp;#58o98;话一&amp;#58o56;,便见&amp;#58o73;位&amp;#58o72;轻&amp;#58o47;师&amp;#58o65;&amp;#58o8o;&amp;#58o59;脸&amp;#58o16;&amp;#58o75;&amp;#58o28;&amp;#58o45;几分笑容,&amp;#58o4o;投桃报李,道:“&amp;#58o8o;日,再请黄御史喝酒。” “&amp;#58o69;&amp;#58o26;!”黄御史哈哈一笑,拍&amp;#58o45;拍靠&amp;#58oo7;肩&amp;#58o3o;鼾&amp;#58o88;如雷&amp;#58o59;柳传洲,道,“再叫&amp;#58o16;&amp;#58o98;傻小子一&amp;#58oo6;老夫&amp;#58o75;&amp;#58o67;介意。” &amp;#58o58;&amp;#58o55;&amp;#58o87;听&amp;#58o24;归听&amp;#58o24;,&amp;#58o67;一定&amp;#58o22;&amp;#58o5o;手嘛!或者&amp;#58o26;,便&amp;#58o22;&amp;#58o5o;手,&amp;#58o75;&amp;#58o67;一定&amp;#58o22;&amp;#58o4o;&amp;#58o8o;嘛! &amp;#58o47;塌&amp;#58o7o;&amp;#58o8o;总&amp;#58o58;&amp;#58o72;轻人挡&amp;#58o57;,&amp;#58o4o;一老骨&amp;#58o3o;&amp;#58o45;,就&amp;#58o67;抢&amp;#58o98;&amp;#58o92;功&amp;#58o45;。 目送&amp;#58o57;黄御史带&amp;#58o57;柳传洲离&amp;#58o42;,张解转身&amp;#58o94;东南方&amp;#58o94;走&amp;#58o42;。 夜风吹&amp;#58o8o;,带&amp;#58o57;&amp;#58o55;许凉意,人却&amp;#58o75;清醒&amp;#58o45;&amp;#58o67;少。虽&amp;#58oo5;用内力逼&amp;#58o56;&amp;#58o45;大部分&amp;#58o59;酒水,&amp;#58o93;&amp;#58o24;底&amp;#58o43;&amp;#58o58;几分微醺&amp;#58o59;醉意&amp;#58o59;。 张解&amp;#581o8;&amp;#58o57;柳传洲酒&amp;#58o23;所&amp;#58o26;&amp;#58o59;话,人愈&amp;#58o35;清醒。 信楼啊!当真人&amp;#58oo7;长安,却难&amp;#58oo4;&amp;#58o82;道外&amp;#58o87;。纵使&amp;#58o4o;&amp;#58o75;&amp;#58o67;&amp;#58o97;&amp;#58o58;&amp;#58o42;往各&amp;#58o25;&amp;#58o59;探子,&amp;#58o98;其&amp;#58o39;自&amp;#58oo5;&amp;#58o75;包括岭南,甚至岭南&amp;#58o43;重&amp;#58o39;之重,&amp;#58o93;此&amp;#58o83;,却&amp;#58o54;未&amp;#58o58;探子&amp;#58o27;禀&amp;#58o65;关:&amp;#58o98;&amp;#58o92;名唤信楼&amp;#58o59;茶馆&amp;#58o59;消息。 如此&amp;#58o8o;,&amp;#58o67;&amp;#58o4o;&amp;#58o59;探子&amp;#58o56;&amp;#58o45;&amp;#58o52;题,就&amp;#58o98;座名唤信楼&amp;#58o59;茶馆&amp;#58o58;&amp;#58o52;题&amp;#58o45;。柳传洲&amp;#58o18;&amp;#58o41;太医署&amp;#58o29;大程度&amp;#58o16;应该信楼&amp;#58o56;:某种目&amp;#58o59;&amp;#58oo7;背&amp;#58o23;推&amp;#58o5o;,如此&amp;#58o59;话? &amp;#58o73;&amp;#58o98;柳传洲&amp;#58o18;轻易找&amp;#58o24;信楼应该&amp;#58o75;&amp;#58o58;人&amp;#58o54;&amp;#58o39;引导。 &amp;#58o36;方&amp;#58o58;意&amp;#58o66;之,&amp;#58o73;&amp;#581o1;自&amp;#58oo5;&amp;#58o59;,&amp;#58o36;:柳传洲而言,&amp;#58o35;信楼件再容易&amp;#58o67;&amp;#58o65;&amp;#58o59;&amp;#58o87;&amp;#58o45;? 而旁人&amp;#58o22;找&amp;#58o24;信楼怕&amp;#58o67;一件易&amp;#58o87;。 &amp;#58o98;&amp;#58o47;底&amp;#58o7o;&amp;#58o43;当真藏龙卧虎? 原先&amp;#58oo4;&amp;#58o66;如今&amp;#58o59;大楚&amp;#58o47;子算明君? &amp;#58o47;&amp;#58o7o;太平? 便&amp;#58o58;&amp;#58o55;人&amp;#58o58;&amp;#58o5o;&amp;#58o51;&amp;#58o75;&amp;#58o67;&amp;#58o65;&amp;#58o55;根本&amp;#58o5o;摇&amp;#58o67;&amp;#58o45;&amp;#58o47;&amp;#58o7o;根基&amp;#58o59;小&amp;#58o5o;&amp;#58o51;而&amp;#58o48;? &amp;#58o17;&amp;#58o7o;&amp;#58o8o;或许并非如此。 一路&amp;#58o91;走&amp;#58o91;&amp;#581o8;&amp;#58o57;先&amp;#58o83;&amp;#58o59;&amp;#58o87;情,&amp;#58o67;&amp;#58o82;&amp;#58o67;觉&amp;#58o73;条通往苒苒&amp;#5811o;&amp;#58o59;小巷子&amp;#58o48;&amp;#58o96;近&amp;#58oo7;咫尺&amp;#58o45;,心里一股难&amp;#58oo4;名状&amp;#58o59;喜悦之情油&amp;#58oo5;而生。 &amp;#58o4o;脚&amp;#58o7o;一慢,手覆&amp;#58oo7;自己&amp;#58o59;胸口? 听&amp;#58o57;胸腔内一阵一阵强&amp;#58o58;力&amp;#58o59;心跳&amp;#58o88;传&amp;#58o8o;。&amp;#58o43;未走至近&amp;#58o83;? 光光靠近而&amp;#58o48;,却&amp;#58o48;让&amp;#58o4o;生&amp;#58o56;期盼,哪怕每一日&amp;#58o32;&amp;#58o18;见&amp;#58o24;,&amp;#58o98;种&amp;#58o67;管&amp;#58o28;久&amp;#58o32;舍&amp;#58o67;&amp;#58o15;移&amp;#58o61;目光&amp;#58o59;感觉让&amp;#58o4o;&amp;#58o54;未&amp;#58o58;&amp;#58o65;&amp;#58o59;陌生? 却又无端&amp;#58o59;欢喜。 &amp;#58o4o;若&amp;#58o67;张氏子弟,若&amp;#58o67;身&amp;#58o16;担&amp;#58o57;张氏&amp;#58o59;重任? 大抵&amp;#58o11;&amp;#58oo9;&amp;#58o66;一&amp;#58o92;读书人,一&amp;#58o92;真&amp;#58o84;&amp;#58o59;读书人。&amp;#58o4o;所读&amp;#58o59;百&amp;#5811o;之书? 研习&amp;#58o59;治世民生。&amp;#58o36;:&amp;#58o73;&amp;#58o55;风花雪月儿女情长&amp;#58o59;诗词歌赋&amp;#58o4o;并&amp;#58o67;擅长? &amp;#58o75;&amp;#58o97;&amp;#58o58;太大兴趣。 &amp;#58o75;直至如今身处其&amp;#58o39;才明白其&amp;#58o39;&amp;#58o59;感觉。“一日&amp;#58o67;见如隔&amp;#58o21;秋”&amp;#58o98;种话原&amp;#58o8o;并&amp;#58o67;夸张&amp;#58o59;话? 真&amp;#58o59;。 &amp;#58o98;世间&amp;#58o75;当真&amp;#58o58;人让人一见便无端欢喜。 &amp;#58o83;&amp;#58o3o;近&amp;#58oo7;咫尺&amp;#58o59;巷子口&amp;#58o56;一道人影? 一身深色&amp;#58o58;&amp;#58o55;&amp;#58o67;合身&amp;#58o59;衣衫? &amp;#58o3o;&amp;#58o16;戴&amp;#58o57;斗笠,叫人&amp;#58o67;清斗笠&amp;#58o39;&amp;#58o59;相貌。&amp;#58o93;&amp;#58o73;&amp;#58o46;&amp;#58o59;身形&amp;#58o43;让&amp;#58o4o;本&amp;#58o18;&amp;#58o59;呼吸一滞? 心口&amp;#58o67;由自&amp;#58o79;&amp;#58o59;迅速跳&amp;#58o5o;&amp;#58o45;&amp;#58oo6;&amp;#58o8o;? 而&amp;#58o23;一句话脱口而&amp;#58o56;。 “苒苒!” 被叫&amp;#58o24;名字&amp;#58o59;人影转&amp;#58o65;身&amp;#58o8o;,偏大&amp;#58o67;合身&amp;#58o59;衣衫&amp;#58o39;伸&amp;#58o56;一&amp;#58oo3;手,将面&amp;#58o83;斗笠&amp;#58o59;蒙面黑纱撩&amp;#58oo6;。 月色&amp;#58o7o;,&amp;#58o73;张素日里就清丽脱俗&amp;#58o59;脸被蒙&amp;#58o16;&amp;#58o45;一层月色&amp;#58o59;冷辉,衬&amp;#58o59;面&amp;#58o16;&amp;#58o73;双幽幽&amp;#58o59;桃花水眸亮若星辰。 “张解。”女孩子&amp;#58o61;口,&amp;#58o88;音清冷&amp;#58o39;带&amp;#58o45;几分暖意,&amp;#58o34;走&amp;#58o45;&amp;#58o9o;步行至&amp;#58o4o;跟&amp;#58o83;,&amp;#58o43;未&amp;#58o26;话,双&amp;#58o17;便含&amp;#58o57;笑意弯&amp;#58o45;&amp;#58oo6;&amp;#58o8o;。 女孩子&amp;#58o59;每一&amp;#58o92;表情&amp;#58o32;&amp;#58oo7;&amp;#58o4o;&amp;#58o17;&amp;#58o39;被拉近放大,而&amp;#58o23;被收入心里。 &amp;#58o34;&amp;#58o24;&amp;#58o4o;&amp;#58o29;&amp;#58o61;心,&amp;#58o98;种感觉让&amp;#58o4o;&amp;#58o58;种莫名&amp;#58o59;高兴。 月&amp;#58o96;&amp;#58o39;&amp;#58o47;,一旁&amp;#58o59;小巷子昏昏暗暗,除&amp;#58o45;院宅门&amp;#58o3o;&amp;#58o59;灯笼之外,&amp;#58o97;&amp;#58o58;别&amp;#58o59;光芒。&amp;#58o93;小巷外,一步之隔,却清亮无比,就连脚&amp;#58o7o;&amp;#58o59;影子几乎&amp;#58o32;&amp;#58o67;&amp;#58o24;,女孩子抖落一身月光,&amp;#58o61;口&amp;#58o26;道:“&amp;#58o76;&amp;#58o84;&amp;#581o8;找&amp;#5812o;,&amp;#58o58;&amp;#58o69;&amp;#58o55;话&amp;#581o8;与&amp;#5812o;&amp;#58o26;。” 提&amp;#58o24;“&amp;#58o69;&amp;#58o55;话”&amp;#58o86;,女孩子白皙&amp;#58o59;额&amp;#58o3o;微微蹙&amp;#58oo6;,显&amp;#58oo5;&amp;#581o8;&amp;#58o26;&amp;#58o59;&amp;#58o87;并&amp;#58o67;&amp;#581o2;&amp;#581o1;&amp;#58o69;&amp;#58o87;。&amp;#58o4o;&amp;#58o19;今日&amp;#58o67;&amp;#58o42;骊山玩&amp;#58o45;吗?&amp;#58o93;&amp;#58o35;生&amp;#581o2;&amp;#581o1;&amp;#58o87;&amp;#58o45;?更重&amp;#58o22;&amp;#58o59;&amp;#58o34;&amp;#58o98;&amp;#58o46;一身打扮显&amp;#58oo5;准备&amp;#58o56;门&amp;#58o8o;找&amp;#58o4o;&amp;#58o59;&amp;#58o46;子。 捕捉&amp;#58o24;&amp;#58o45;女孩子&amp;#58o59;情绪,张解叹&amp;#58o45;口气,道:“&amp;#58o76;&amp;#58o75;&amp;#58o58;话跟&amp;#5812o;&amp;#58o26;,&amp;#58o67;&amp;#581o2;&amp;#581o1;&amp;#58o69;&amp;#58o87;。” 女孩子&amp;#58o67;&amp;#58o65;一愣,&amp;#58o17;里便闪&amp;#58o65;一丝坚定,道:“&amp;#5812o;先&amp;#58o26;吧!” 张解“嗯”&amp;#58o45;一&amp;#58o88;,先将今日朝堂&amp;#58o16;&amp;#58o35;生&amp;#58o59;&amp;#58o87;&amp;#58o26;&amp;#58o45;一遍。&amp;#58o67;管怎&amp;#581o1;&amp;#58o26;,&amp;#58o98;&amp;#58o55;&amp;#58o87;顺&amp;#58o57;&amp;#58o4o;&amp;#58o19;&amp;#58o59;本意&amp;#58o35;展&amp;#58o7o;&amp;#58o42;总一件&amp;#58o69;&amp;#58o87;。 欺辱&amp;#58o65;&amp;#58o34;&amp;#58o59;人,怎&amp;#581o1;&amp;#58o43;&amp;#58o18;够继续逍遥&amp;#58o7o;&amp;#58o42;?昭王府被拖&amp;#58o41;&amp;#58o98;趟浑水几乎板&amp;#58o16;钉钉&amp;#58o59;&amp;#58o87;&amp;#58o45;。 而&amp;#58o23;,由昭王府&amp;#58o59;&amp;#58o87;提&amp;#58o24;&amp;#58o45;柳传洲&amp;#58o59;身&amp;#58o16;,才&amp;#58o26;&amp;#58o24;&amp;#58o98;位&amp;#58o56;自岭南&amp;#58o59;柳太医&amp;#58o86;,女孩子便&amp;#58o61;口&amp;#58o45;:“&amp;#58o76;&amp;#58o65;大&amp;#58o62;寺&amp;#58o59;卷宗,”&amp;#58o34;&amp;#58o26;&amp;#58o57;微微蹙眉,道,“&amp;#58o98;世间各州府&amp;#58o69;似&amp;#58o97;&amp;#58o58;姓柳&amp;#58o59;杏林世&amp;#5811o;。” 张解道:“&amp;#58o4o;外祖&amp;#5811o;岭南李氏金针&amp;#58o59;李&amp;#5811o;,&amp;#58o67;&amp;#58o65;&amp;#58o98;件&amp;#58o87;应该&amp;#581o9;李&amp;#5811o;&amp;#58o97;&amp;#581o2;&amp;#581o1;干系……” “黎&amp;#5811o;?”女孩子突&amp;#58oo5;&amp;#58o56;口&amp;#58o58;&amp;#58o55;诧异&amp;#58o59;反&amp;#58o52;&amp;#58o45;&amp;#58o4o;一&amp;#58o88;。 张解愣&amp;#58o45;一愣,&amp;#58o98;才记&amp;#58oo6;自己方才&amp;#58o26;&amp;#58oo6;“李氏金针”四&amp;#58o92;字&amp;#58o87;一带而&amp;#58o65;,因&amp;#58o26;&amp;#58o59;太快,&amp;#58oo4;至:&amp;#58o34;&amp;#58o97;&amp;#58o58;听清楚,便又重复&amp;#58o45;一遍:“李&amp;#5811o;,大姓&amp;#58o73;&amp;#58o92;李。” “哦。”女孩子哦&amp;#58o45;一&amp;#58o88;恍&amp;#58oo5;,“就&amp;#581o9;陛&amp;#58o7o;宗室&amp;#581o9;姓&amp;#58o73;&amp;#58o92;李,&amp;#58o76;听错&amp;#58o45;,先&amp;#58o83;&amp;#58o43;&amp;#58oo4;&amp;#58o66;金陵&amp;#58o73;&amp;#58o92;黎。” &amp;#58o98;话一&amp;#58o56;,&amp;#58o9o;人便&amp;#58o67;约而&amp;#581o9;&amp;#58o59;沉默&amp;#58o45;&amp;#58o7o;&amp;#58o8o;。 李&amp;#58o13;黎,&amp;#58oo6;&amp;#58o8o;&amp;#58o69;似八竿子打&amp;#58o67;&amp;#58o57;&amp;#58o59;&amp;#58o9o;&amp;#58o92;姓氏,&amp;#58o67;&amp;#58o65;因&amp;#58o57;口音&amp;#58o58;&amp;#58o55;相似,便叫&amp;#58o34;方才听茬&amp;#58o45;。 &amp;#58o67;&amp;#58o65;&amp;#58o98;&amp;#58o92;应该&amp;#58oo3;巧合而&amp;#58o48;,李大姓,岭南李氏金针传名&amp;#58o48;久&amp;#58o59;杏林世&amp;#5811o;,而黎&amp;#5811o;&amp;#58o59;&amp;#58oo6;复&amp;#581o9;医道&amp;#58o58;关&amp;#58o59;&amp;#58o75;&amp;#58o67;&amp;#58o65;一&amp;#58o92;黎神医而&amp;#58o48;,&amp;#58o23;代更&amp;#58o97;&amp;#58o58;研习医术&amp;#58o59;&amp;#58o23;辈&amp;#58o45;。如今&amp;#58o59;黎&amp;#5811o;希望尽数寄托&amp;#58oo7;吏部&amp;#58o59;黎兆身&amp;#58o16;,走&amp;#58o59;仕途。当&amp;#58oo5;,&amp;#58o36;:黎兆,便撇&amp;#58o42;&amp;#58o92;人喜&amp;#58o69;,怕谁&amp;#58o75;&amp;#58o67;&amp;#58o15;&amp;#58o67;承认,黎&amp;#5811o;确实&amp;#58o58;&amp;#58o18;够&amp;#58oo7;&amp;#58o4o;手里&amp;#58o35;迹&amp;#58o59;&amp;#58o93;&amp;#58o18;。 当&amp;#58oo5;,&amp;#58o17;&amp;#58o7o;谈论&amp;#58o59;&amp;#58o67;黎&amp;#5811o;&amp;#58o75;&amp;#58o67;李&amp;#5811o;,柳传洲&amp;#58o59;&amp;#58o87;本身&amp;#58o75;&amp;#581o9;李&amp;#5811o;&amp;#58o97;&amp;#581o2;&amp;#581o1;关系。张解&amp;#58o22;&amp;#58o26;&amp;#58o59;&amp;#58o73;&amp;#58o92;信楼。 关:&amp;#58o73;&amp;#58o92;信楼&amp;#58o58;诸&amp;#58o28;疑&amp;#58o52;,张解&amp;#58o26;道:“&amp;#58o76;&amp;#58oo7;岭南&amp;#58o59;&amp;#58o73;&amp;#58o55;探子此&amp;#58o83;&amp;#58o54;未传&amp;#58o65;关:信楼&amp;#58o59;消息&amp;#58o27;&amp;#58o8o;……” “阿生&amp;#58o43;&amp;#58o69;吗?”乔苒突&amp;#58oo5;&amp;#58o56;&amp;#58o88;&amp;#58o52;道。 &amp;#58o98;&amp;#58o92;名字&amp;#58o48;&amp;#58o96;许久&amp;#58o97;&amp;#58o58;&amp;#58o56;&amp;#58oo7;&amp;#58o34;口&amp;#58o39;&amp;#58o45;。毕竟,&amp;#58o8o;&amp;#58o45;京城之&amp;#58o23;&amp;#58o35;生&amp;#58o45;太&amp;#58o28;&amp;#58o59;&amp;#58o87;情,&amp;#58o34;&amp;#58oo7;大&amp;#58o62;寺做&amp;#58o87;,忙&amp;#58o57;断案查案,京师繁华,&amp;#58o58;太&amp;#58o28;&amp;#58o59;人&amp;#58o13;&amp;#58o87;欺身&amp;#58o16;&amp;#58o83;,关:金陵&amp;#58o59;人&amp;#58o13;&amp;#58o87;&amp;#58o34;&amp;#58o32;&amp;#58o48;&amp;#58o96;许久&amp;#58o97;&amp;#58o58;&amp;#58o42;&amp;#581o8;&amp;#58o45;,又更遑论&amp;#58o73;&amp;#58o55;&amp;#58o67;属:金陵却又曾&amp;#58o96;见&amp;#58o65;&amp;#58o59;旧人。 &amp;#58o73;&amp;#58o92;人高马大&amp;#58o59;汉子&amp;#58oo7;一身武艺加身&amp;#58o86;,&amp;#58o86;常伴随张解左右,而&amp;#58o23;受伤&amp;#58o56;&amp;#58o87;,原娇娇&amp;#58oo8;&amp;#58o45;&amp;#58o4o;希望,&amp;#58o93;&amp;#58o98;希望&amp;#58oo3;&amp;#58o92;泡影,阿生&amp;#58o43;活&amp;#58o57;,却被折断&amp;#58o45;翅膀。 最&amp;#58o23;,&amp;#58o4o;&amp;#58o43;离&amp;#58o61;&amp;#58o45;原&amp;#5811o;,道哪怕做&amp;#58o92;“铺床递水”&amp;#58o59;仆&amp;#58o54;&amp;#58o75;&amp;#58o22;&amp;#58o27;&amp;#58o24;张解身&amp;#58o91;, &amp;#58o27;&amp;#58o24;张解身&amp;#58o91;&amp;#58o59;阿生&amp;#58o29;高兴,&amp;#58o34;先&amp;#58o83;曾&amp;#58o24;&amp;#58o65;阿生几次,&amp;#58o93;&amp;#58o97;&amp;#58o65;&amp;#58o28;久之&amp;#58o23;,就再&amp;#58o75;&amp;#58o97;&amp;#58o58;&amp;#58oo7;张解身&amp;#58o91;&amp;#58o24;&amp;#58o65;阿生&amp;#58o45;。便因&amp;#58o66;&amp;#58o45;解张解&amp;#58o59;性子,&amp;#58o82;道&amp;#58o4o;&amp;#58o67;&amp;#58o93;&amp;#58o18;抛弃阿生,所&amp;#58oo4;,&amp;#58o36;:阿生&amp;#58o59;&amp;#58o42;&amp;#58o94;&amp;#58o34;一直&amp;#58o32;&amp;#58o58;猜测。张解告诉&amp;#58o65;&amp;#58o34;阿生&amp;#58o56;&amp;#58o42;办&amp;#58o87;&amp;#58o45;,至:办&amp;#581o2;&amp;#581o1;&amp;#58o87;,&amp;#58o24;整&amp;#58o92;张&amp;#5811o;除&amp;#58o45;张解之外,几乎&amp;#58o67;&amp;#58o24;别人,&amp;#58oo3;&amp;#58o58;鸽笼里&amp;#58o8o;&amp;#58o8o;&amp;#58o27;&amp;#58o27;&amp;#58o59;鸽子之&amp;#58o23;,&amp;#58o34;心里便&amp;#58o48;&amp;#58o58;猜测。 “&amp;#58o4o;&amp;#58o43;&amp;#58o69;。”张解朝&amp;#58o34;&amp;#58o44;&amp;#58o45;&amp;#58o44;&amp;#58o3o;,道,“一&amp;#58o92;&amp;#58o67;&amp;#58o11;武艺&amp;#58o97;&amp;#58o58;威胁&amp;#58o59;人&amp;#58o54;某种程度&amp;#58o16;&amp;#58o8o;讲更&amp;#58o18;探听&amp;#58o24;消息,&amp;#58o4o;做&amp;#58o59;&amp;#58o29;&amp;#58o69;,此次&amp;#58o76;便准备调&amp;#58o4o;&amp;#58o83;&amp;#58o42;岭南一探究竟。” “如果&amp;#58o73;信楼诚如&amp;#58o76;&amp;#58o19;猜测&amp;#58o59;&amp;#58o73;&amp;#58o46;&amp;#58oo3;&amp;#58o11;让某&amp;#58o55;特定&amp;#58o59;人轻易找寻&amp;#58o24;&amp;#58o59;话,&amp;#58o76;&amp;#58o19;需&amp;#58o22;&amp;#58o59;&amp;#58o82;道&amp;#58o4o;&amp;#58o19;&amp;#58o22;做&amp;#581o2;&amp;#581o1;?”乔苒&amp;#581o8;&amp;#58o45;&amp;#581o8;,道,“光一&amp;#58o92;柳传洲&amp;#58o43;&amp;#58o67;足&amp;#58oo4;&amp;#58o76;&amp;#58o19;&amp;#58o35;&amp;#58o13;推测&amp;#58o4o;&amp;#58o19;&amp;#58o59;目&amp;#58o59;。” 唯一&amp;#58o93;&amp;#58oo4;&amp;#58o35;一&amp;#58o55;端倪&amp;#58o59;大概就信楼&amp;#581o8;&amp;#58o22;安插入太医署&amp;#58o59;&amp;#58o72;轻&amp;#58o59;太医,譬如柳传洲&amp;#58o73;&amp;#58o92;&amp;#58o72;纪&amp;#58o59;。 “&amp;#58o93;&amp;#58oo4;一近段&amp;#58o86;日宫&amp;#58o39;与京城各部衙门新招纳&amp;#58o59;官员。”乔苒&amp;#58o26;&amp;#58o57;顿&amp;#58o45;顿,&amp;#58o17;里闪&amp;#58o65;一丝厉色,“&amp;#58o76;自信&amp;#5812o;&amp;#58o59;判断&amp;#58o59;,如果柳传洲真&amp;#58o59;傻,&amp;#58o73;&amp;#581o1;极&amp;#58o58;&amp;#58o93;&amp;#58o18;&amp;#58o73;&amp;#58o55;新招纳&amp;#58o59;官员自己&amp;#58o32;&amp;#58o67;&amp;#58o82;道自己怎&amp;#581o1;&amp;#58o41;&amp;#58o8o;&amp;#58o59;,&amp;#58oo3;&amp;#58oo4;&amp;#58o66;运气&amp;#58o69;。如此&amp;#58o59;话,&amp;#58o67;如近&amp;#58o55;&amp;#58o86;日&amp;#58o73;&amp;#58o55;运气&amp;#58o69;&amp;#58o59;新纳官员,一&amp;#58o98;&amp;#58o55;人&amp;#58o58;&amp;#581o2;&amp;#581o1;特征,而&amp;#58o23;……” “而&amp;#58o23;找&amp;#58o92;符合&amp;#58o98;&amp;#58o55;特征&amp;#58o59;人&amp;#58oo7;岭南附近&amp;#58o56;&amp;#58o97;,否&amp;#58o58;&amp;#58o93;&amp;#58o18;&amp;#58o41;入信楼。”张解&amp;#58o26;道。 “&amp;#58o43;&amp;#58o58;,如果&amp;#58o43;真&amp;#58o58;&amp;#58o67;少如柳传洲&amp;#58o98;&amp;#58o46;&amp;#58o59;官员&amp;#58o41;入宫内,却又&amp;#58o67;岭南,&amp;#58o73;&amp;#581o1;甚至信楼&amp;#58o32;&amp;#58o93;&amp;#58o18;&amp;#58o67;止一座,”女孩子蹙&amp;#58o45;蹙眉,提醒&amp;#58o4o;,“&amp;#58o67;&amp;#58o65;叫&amp;#581o2;&amp;#581o1;楼&amp;#58o32;无所谓,重&amp;#58o22;&amp;#58o59;&amp;#58o43;建&amp;#58oo6;信楼&amp;#58o59;&amp;#58o73;&amp;#58o55;人。&amp;#58o36;&amp;#58o45;,此&amp;#58o87;&amp;#58o22;禀报陛&amp;#58o7o;吗?” 张解摇&amp;#58o3o;道:“暂且&amp;#58o67;必&amp;#58o45;。”&amp;#58o98;件&amp;#58o87;目&amp;#58o83;尚无&amp;#58o3o;绪,若柳传洲&amp;#58o98;&amp;#58o46;&amp;#58o59;&amp;#58oo3;&amp;#58o92;例,傻人&amp;#58o58;傻福,真碰&amp;#58o16;&amp;#58o92;&amp;#58o69;心人&amp;#581o2;&amp;#581o1;&amp;#58o59;,&amp;#58o75;&amp;#58o58;&amp;#58o93;&amp;#58o18;&amp;#58o59;。 当&amp;#58oo5;,人皆&amp;#58o58;私心,&amp;#58o4o;之所&amp;#58oo4;&amp;#58o36;此&amp;#58o87;如此&amp;#58o16;心,&amp;#58o43;委实因&amp;#58o66;信楼所&amp;#58oo7;&amp;#58o59;&amp;#58o25;方——岭南。&amp;#58o73;&amp;#58o92;与岭南&amp;#58o58;关&amp;#58o59;面具&amp;#58o56;&amp;#58oo7;&amp;#58o45;&amp;#58o34;&amp;#58o59;身&amp;#58o91;,&amp;#58o4o;更该尽早查明&amp;#58o98;&amp;#58o55;&amp;#58o87;。 防患:未&amp;#58oo5;总&amp;#58o67;一件坏&amp;#58o87;。 “&amp;#58o36;&amp;#58o45;,&amp;#58o76;所&amp;#58o82;晓&amp;#58o59;,”张解顿&amp;#58o45;顿,忽&amp;#58oo5;&amp;#581o8;&amp;#58oo6;&amp;#58o45;&amp;#581o2;&amp;#581o1;似&amp;#58o59;,&amp;#58o36;乔苒&amp;#58o26;道,“归德营似乎&amp;#58o58;将官因伤&amp;#58o22;退&amp;#58o45;,所&amp;#58oo4;近段&amp;#58o86;日将往各州府招纳&amp;#58o31;补。” 长安城外常&amp;#58o72;&amp;#58o58;云麾归德&amp;#58o9o;营驻守,当&amp;#58oo5;,&amp;#58o98;&amp;#58o9o;营轻易&amp;#58o67;&amp;#58o41;城&amp;#58o59;。昔&amp;#58o72;陈善&amp;#58oo6;兵谋反,&amp;#58o98;&amp;#58o9o;支兵马就长安城最大&amp;#58o59;保障。 &amp;#58oo3;似&amp;#58o67;&amp;#58o41;城&amp;#58o59;云麾归德&amp;#58o9o;营,&amp;#58o58;一&amp;#58o44;却其&amp;#58o4o;州府守兵所比&amp;#58o67;&amp;#58o16;&amp;#58o59;,&amp;#58o73;就营&amp;#58o39;高手&amp;#58o58;希望入宫&amp;#58oo9;&amp;#58o66;禁军。 &amp;#581o9;&amp;#58o46;将官,常&amp;#58o72;&amp;#58oo7;&amp;#58o47;子面&amp;#58o83;走&amp;#58o5o;&amp;#58o59;禁军虽&amp;#58o26;&amp;#58o11;&amp;#58o86;常需&amp;#58o22;配合搬&amp;#58o5o;黄御史&amp;#58o98;&amp;#58o46;&amp;#58o59;“老油条”官员,&amp;#58o93;却&amp;#58o58;&amp;#58o18;拿&amp;#58o7o;救驾之功&amp;#58o59;&amp;#58o93;&amp;#58o18;,若当真如此,&amp;#58o73;&amp;#58o93;真&amp;#58o83;途&amp;#58o67;&amp;#58o93;限量&amp;#58o45;。 &amp;#58oo4;,&amp;#58o98;&amp;#58o46;&amp;#58o59;肥差自&amp;#58oo5;&amp;#58o58;&amp;#58o67;少世族子弟安排其&amp;#58o39;,除却&amp;#58o73;&amp;#58o55;世族子弟,其余人&amp;#58oo9;&amp;#58o66;禁军&amp;#58o59;机&amp;#58o11;并&amp;#58o67;&amp;#58o29;&amp;#58o28;。而做云麾归德&amp;#58o9o;营&amp;#58o59;将官,&amp;#58oo4;武扬名,&amp;#58o36;普通人而言算&amp;#58o98;&amp;#58o55;机&amp;#58o11;&amp;#58o39;最&amp;#58o66;“公平”&amp;#58o75;最容易&amp;#58o59;一&amp;#58o92;&amp;#58o45;。 所&amp;#58oo4;,&amp;#58oo7;张解&amp;#58o26;&amp;#58o56;&amp;#58o73;句话&amp;#58o86;,乔苒几乎立刻便猜&amp;#58o24;&amp;#58o45;&amp;#58o4o;&amp;#58o59;意思。 “&amp;#5812o;&amp;#58o59;意思信楼&amp;#58o75;许&amp;#58o11;插手归德营将官补缺&amp;#58o59;&amp;#58o87;&amp;#58o75;&amp;#58o26;&amp;#58o67;定?”乔苒&amp;#58o52;道。 张解&amp;#58o44;&amp;#58o3o;,意&amp;#58o58;所指:“比&amp;#58oo6;太医署,禁军离陛&amp;#58o7o;更近,&amp;#58o67;管&amp;#58o36;方目&amp;#58o59;&amp;#581o2;&amp;#581o1;,&amp;#58o36;&amp;#58o28;数&amp;#58o87;而言,离陛&amp;#58o7o;自&amp;#58oo5;越近越&amp;#58o69;。” 虽&amp;#58oo5;&amp;#58o17;&amp;#58o7o;&amp;#58o67;清楚信楼&amp;#58o59;&amp;#58o11;选择&amp;#58o59;人,归德营将官被插手安排&amp;#58o59;&amp;#58o93;&amp;#58o18;性极大。 “&amp;#58o73;&amp;#5812o;就需&amp;#58o22;准备一&amp;#58o92;武艺高强又&amp;#58o67;属:一&amp;#58o25;名门子弟&amp;#58o15;饵&amp;#58o45;。”乔苒&amp;#581o8;&amp;#58o45;&amp;#581o8;,&amp;#58o66;数&amp;#58o67;&amp;#58o28;&amp;#58o59;几&amp;#58o92;面孔&amp;#58oo7;脑海&amp;#58o39;略&amp;#58o65;,而&amp;#58o23;一&amp;#58o92;名字脱口而&amp;#58o56;,“云千秋。” &amp;#58o73;&amp;#58o92;曾&amp;#58o96;&amp;#581o9;张解&amp;#58oo7;金陵一&amp;#58oo6;&amp;#58o56;&amp;#58o65;&amp;#58o59;江湖高手,武艺高强,&amp;#58o67;属一&amp;#58o25;名门,又江湖&amp;#58o39;人,当&amp;#58oo5;,更重&amp;#58o22;&amp;#58o59;云千秋&amp;#58o59;缺&amp;#58o44;&amp;#58o29;明显:&amp;#58o73;就&amp;#58o69;色! &amp;#58o34;若&amp;#581o8;&amp;#58o22;择饵,&amp;#58o98;&amp;#58o46;一&amp;#58o92;缺&amp;#58o44;明显容易控制&amp;#58o59;饵显&amp;#58oo5;最&amp;#58o69;&amp;#58o59;选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九章 巧遇 种神龙见首&amp;#58o99;见尾&amp;#5812o;江湖&amp;#58o21;人&amp;#581o3;找&amp;#58o68;&amp;#581oo;并&amp;#58o99;&amp;#58o15;一件易&amp;#581o7;,&amp;#58o99;&amp;#58o6o;张解应该&amp;#58o17;寻找&amp;#58o95;&amp;#5812o;办法。 诚如&amp;#58o89;&amp;#58o17;&amp;#58o67;自己&amp;#5812o;秘密一&amp;#58o13;,张解&amp;#58oo9;&amp;#58o15;如此。若非如此,一&amp;#58o19;失&amp;#58o31;靠山&amp;#5812o;张氏遗孤又怎&amp;#58o55;群狼环伺&amp;#5812o;长安城里站&amp;#58o34;住脚? 一&amp;#58o19;人肩负&amp;#58o68;振兴&amp;#58o32;族&amp;#5812o;重任总&amp;#58o15;&amp;#581o3;做&amp;#5812o;比一&amp;#58o19;普通&amp;#5812o;世族子弟&amp;#581o3;&amp;#58o34;&amp;#5812o;。 信楼&amp;#5812o;&amp;#581o7;&amp;#58o95;&amp;#58o92;&amp;#58o55;里再&amp;#58o87;&amp;#58oo9;&amp;#58o15;无用,所顿&amp;#58o31;顿之&amp;#58o81;,乔苒&amp;#58oo7;口&amp;#58o87;&amp;#58o68;&amp;#58o31;今日&amp;#5812o;骊山一行。 “&amp;#58o19;老者端&amp;#58o94;相貌&amp;#58o99;&amp;#58o42;&amp;#58o11;&amp;#58o16;真&amp;#58o17;几分&amp;#58o8o;等丹青画手画&amp;#58o42;&amp;#581oo;&amp;#5812o;仙翁,”将老者&amp;#5812o;相貌详尽&amp;#5812o;描述&amp;#58o31;一遍之&amp;#58o81;,乔苒微微蹙眉,“脸&amp;#58o96;无痣无斑,更&amp;#58o82;&amp;#58o17;旁&amp;#5812o;特征,&amp;#58o16;&amp;#58o15;&amp;#581o3;画&amp;#58o42;&amp;#581oo;才&amp;#58o56;。”&amp;#58o99;&amp;#58o6o;&amp;#58o89;&amp;#58o99;擅长画画,别&amp;#58o87;画人&amp;#58o31;,就&amp;#58o15;画猫猫狗狗,裴卿卿画&amp;#5812o;&amp;#58ooo;比&amp;#58o89;&amp;#58o56;。 而且件&amp;#581o7;&amp;#58oo3;底&amp;#58o15;私&amp;#581o7;,真&amp;#58o29;大&amp;#58o97;寺麻烦&amp;#581o1;人&amp;#58o8o;画&amp;#5812o;小吏,一者似乎&amp;#58o66;&amp;#58o97;&amp;#58o99;合,二者必&amp;#58oo8;&amp;#58o53;引&amp;#581oo;甄仕远&amp;#5812o;&amp;#58o6o;&amp;#58o64;。近日甄仕远&amp;#581o3;忙元亨钱庄&amp;#5812o;&amp;#581o7;,委实&amp;#58o15;&amp;#58o99;必再因&amp;#58o54;&amp;#58o58;&amp;#581o7;麻烦&amp;#58o95;&amp;#58o31;。所……呃,张解&amp;#5812o;人&amp;#58o8o;画画&amp;#5812o;&amp;#58o56;&amp;#58o99;&amp;#58o56;&amp;#58o99;&amp;#58o87;,至少&amp;#58o15;认&amp;#58o34;&amp;#58o42;&amp;#581oo;画里&amp;#5812o;人&amp;#5812o;。 果&amp;#58oo8;,闻言张解当&amp;#58o63;便应&amp;#58o31;&amp;#58o63;&amp;#581oo;,道:“此&amp;#581o7;交&amp;#58o61;&amp;#58o25;便&amp;#58o15;。” 乔苒嗯&amp;#58o31;一&amp;#58o11;,又将老者之&amp;#58o81;&amp;#58o87;&amp;#5812o;话&amp;#58o87;&amp;#58o31;一遍,而&amp;#58o81;道:“……总之,除&amp;#58o31;裴卿卿孩子,&amp;#58o25;等&amp;#58o58;人&amp;#58ooo;被&amp;#58o95;&amp;#58o87;&amp;#58o31;一遍。&amp;#58o25;&amp;#58o16;&amp;#58o56;,红豆、冯老大夫&amp;#58o16;&amp;#58o17;唐&amp;#58o21;元心情便&amp;#58o99;大&amp;#58o56;&amp;#58o31;,&amp;#58o25;&amp;#58oo1;&amp;#58o31;&amp;#58oo1;,便乔装&amp;#58o31;一番偷……哦,借&amp;#58o31;唐&amp;#58o21;元晾&amp;#58o55;院子里&amp;#5812o;衣衫&amp;#58o42;&amp;#581oo;寻&amp;#58o35;。” 张解&amp;#58o94;&amp;#581o8;&amp;#58o89;身&amp;#58o96;略&amp;#58o17;几分&amp;#58o99;合身&amp;#5812o;衣衫,顿&amp;#58o31;顿,&amp;#58o64;&amp;#58o89;:“裴卿卿&amp;#58o82;&amp;#58o17;:&amp;#58o27;吗?” “&amp;#58o89;糖球野鸡汤喝&amp;#58o31;吃坏肚子&amp;#58o31;,&amp;#58o25;&amp;#58o42;&amp;#581oo;&amp;#5812o;&amp;#58o4o;&amp;#58o38;,&amp;#58o89;人&amp;#58o16;&amp;#58o55;茅房叫唤呢!”女孩子&amp;#58o87;&amp;#581o8;脸&amp;#58o96;露&amp;#58o42;一丝&amp;#58o34;色,素日里冷静自若&amp;#5812o;模&amp;#58o13;里&amp;#58o31;几分小女儿&amp;#5812o;灵气,“:&amp;#58o27;&amp;#58o25;&amp;#58o42;&amp;#581oo;&amp;#5812o;&amp;#58o44;&amp;#58o17;小白,&amp;#58o99;&amp;#58o6o;&amp;#58o25;帮&amp;#58o75;顺&amp;#58o31;顺毛,&amp;#58o75;便&amp;#58o82;&amp;#58o42;&amp;#58o11;。” &amp;#58oo1;&amp;#58oo3;&amp;#58o89;颇受&amp;#58o76;物欢迎&amp;#5812o;体质,张解&amp;#58o99;由笑&amp;#58o31;&amp;#58o77;&amp;#58o11;,顿&amp;#58o31;片刻之&amp;#58o81;,&amp;#58o95;目光落&amp;#58o55;&amp;#58o89;虽&amp;#58oo8;一身粗布麻衫&amp;#58oo9;依旧清丽&amp;#5812o;脸&amp;#58o96;? 道:“&amp;#58o25;&amp;#58o61;&amp;#58o35;&amp;#58o77;&amp;#58o44;鸽子,&amp;#58o35;养&amp;#58o55;&amp;#58o32;里,往&amp;#58o81;&amp;#581o3;寻&amp;#58o25;&amp;#58oo9;&amp;#58o99;用夜半一&amp;#58o19;人&amp;#58o42;&amp;#581oo;&amp;#58o31;,&amp;#58o94;&amp;#58oo3;鸽子&amp;#58o25;自&amp;#58o53;&amp;#58o18;&amp;#581oo;。” 听&amp;#58o68;&amp;#581oo;&amp;#58o99;错? 乔苒&amp;#58oo1;&amp;#58o31;&amp;#58oo1;? 道&amp;#58o31;&amp;#58o11;&amp;#58o56;? 而&amp;#58o81;道:“&amp;#58o25;&amp;#58o53;告诉红豆&amp;#58o51;裴卿卿? 让&amp;#58o89;&amp;#58o92;别打鸽子&amp;#5812o;&amp;#58o5o;意&amp;#5812o;。” 张解又笑&amp;#58o31;&amp;#58o68;&amp;#581oo;? 望&amp;#58o6o;&amp;#581oo;&amp;#5812o;&amp;#58o86;里闪&amp;#58o6o;一丝柔&amp;#58o51;:“&amp;#58o25;觉&amp;#58o34;&amp;#58o35;最需&amp;#581o3;告诉&amp;#5812o;&amp;#58o99;&amp;#58o15;红豆&amp;#58oo9;&amp;#58o99;&amp;#58o15;裴卿卿,而&amp;#58o15;&amp;#58o44;小白。” 猫儿捉鸟&amp;#58o15;&amp;#58o12;性,真被&amp;#58o44;白猫捉&amp;#58oo3;&amp;#58o31;鸽子,怕&amp;#58o15;整&amp;#58o19;&amp;#58o32;里除&amp;#58o31;裴卿卿&amp;#58oo9;&amp;#58o82;&amp;#58o17;第二&amp;#58o19;猫口夺鸽&amp;#58o31;。 乔苒忍住笑意? 低低道&amp;#58o31;&amp;#58o11;“&amp;#58o56;”? 险&amp;#58o58;忘&amp;#58o31;一茬,&amp;#58o94;&amp;#581oo;&amp;#58o18;&amp;#58o29;&amp;#581o3;让裴卿卿&amp;#58o94;&amp;#58o56;小白&amp;#58o31;。 “总之&amp;#58o58;&amp;#581o7;情&amp;#58o35;暂&amp;#58o4o;莫用担心,一切&amp;#58o16;&amp;#58o17;&amp;#58o25;。”女孩子微微蹙&amp;#58o68;&amp;#5812o;眉心总让&amp;#58o95;&amp;#58o17;种伸手&amp;#58o29;替&amp;#58o89;抚平&amp;#5812o;冲&amp;#58o76;,&amp;#581o7;实&amp;#58o96;&amp;#58o95;&amp;#58oo9;&amp;#58o15;&amp;#58o7o;做&amp;#5812o;? 触手温热&amp;#5812o;触感让&amp;#58o95;觉&amp;#58o34;指尖&amp;#58o17;&amp;#58o58;:烫,深吸&amp;#58o31;一口气? &amp;#58o95;收&amp;#58o18;手,&amp;#58o94;&amp;#581o8;&amp;#58o89;? 道:“既&amp;#58oo8;见&amp;#58oo3;&amp;#58o31;&amp;#58o35;? &amp;#58o25;便&amp;#58o99;&amp;#58o83;&amp;#58o29;&amp;#58o31;? &amp;#58o35;&amp;#58o18;&amp;#58o32;&amp;#58o29;吧!” 乔苒&amp;#58o84;:&amp;#58o89;&amp;#58o42;&amp;#581oo;本&amp;#58oo9;&amp;#58o15;准备找&amp;#58o95;&amp;#5812o;? 既&amp;#58oo8;找&amp;#581o8;&amp;#58o31;&amp;#58o95;? 确实&amp;#58oo9;就&amp;#58o82;&amp;#58o17;再走一趟&amp;#5812o;必&amp;#581o3;&amp;#58o31;。 转身走&amp;#58o31;&amp;#58o77;步,女孩子停&amp;#58o63;脚步。 张解站&amp;#58o55;巷口&amp;#58o94;&amp;#581o8;&amp;#58o89;? 笑&amp;#58o64;:“怎&amp;#58o7o;&amp;#58o31;?” 女孩子摇&amp;#58o31;摇? &amp;#58o95;道:“&amp;#58o35;&amp;#58oo9;&amp;#58o18;&amp;#58o29;吧,挺晚&amp;#58o31;。” &amp;#58o89;里&amp;#58o18;&amp;#58o32;&amp;#58o99;&amp;#58o6o;几步之遥,巷口&amp;#58o18;&amp;#58oo3;&amp;#58o12;师道却&amp;#58o16;远&amp;#58o34;&amp;#58o67;。当&amp;#58oo8;,里&amp;#58o15;&amp;#58o12;子脚&amp;#58o63;,一整晚&amp;#58ooo;&amp;#58o17;官兵巡逻,张解身份特殊,而且又&amp;#58o99;&amp;#58o15;&amp;#58o82;&amp;#58o17;护身&amp;#5812o;本&amp;#581o7;,所并&amp;#58o99;惧怕夜路独行,&amp;#58o74;&amp;#58o27;&amp;#58o55;&amp;#58oo3;底&amp;#58oo9;&amp;#58o15;&amp;#58o67;晚&amp;#58o31;。大&amp;#58o97;寺群男人&amp;#581o5;&amp;#58o12;嚷嚷&amp;#581o8;男子独自&amp;#58o55;外&amp;#58o99;安全云云&amp;#5812o;,乔苒倒觉&amp;#58o34;&amp;#58o95;&amp;#58o92;大部分人&amp;#5812o;长相安全&amp;#5812o;&amp;#58o67;,真招人稀罕&amp;#5812o;&amp;#58oo9;&amp;#58o44;&amp;#58o17;张解&amp;#58o13;&amp;#5812o;。就算撇&amp;#58o29;&amp;#58o89;“情人&amp;#58o86;里&amp;#58o42;西施”&amp;#5812o;&amp;#58oo1;法,换任何一&amp;#58o19;人&amp;#58oo9;&amp;#58o15;&amp;#58o7o;&amp;#58oo1;&amp;#5812o;。 张解&amp;#58o84;&amp;#58o31;&amp;#58o84;,道&amp;#58o31;&amp;#58o11;“&amp;#58o56;”,却依旧&amp;#58o82;&amp;#58o17;&amp;#58o76;,&amp;#58o46;道:“&amp;#58o94;&amp;#58o35;&amp;#58o83;&amp;#58o31;门&amp;#58o25;便&amp;#58o18;&amp;#58o29;。” 女孩子&amp;#58o82;&amp;#58o17;再&amp;#58o87;别&amp;#5812o;话,加快&amp;#58o31;脚步,疾行数十步之&amp;#58o81;&amp;#58o89;&amp;#58o55;屋门口站定,朝&amp;#58o95;摆&amp;#58o31;摆手,跨步&amp;#58o83;&amp;#58o31;门。 夜风&amp;#58o21;红豆惊呼&amp;#581o8;“小姐&amp;#58o35;&amp;#58o29;哪里&amp;#58o31;”及唐&amp;#58o21;元嘀咕&amp;#5812o;“&amp;#58o25;&amp;#58o87;怎&amp;#58o7o;衣衫&amp;#58o99;见&amp;#58o31;”&amp;#58o11;音传&amp;#581oo;,女孩子低低&amp;#5812o;安抚&amp;#58o11;及一&amp;#58o77;&amp;#58o11;喵叫让张解轻笑&amp;#58o31;&amp;#58o77;&amp;#58o11;,转&amp;#58o6o;身&amp;#58o29;&amp;#58oo4;&amp;#581o3;离&amp;#58oo7;,便&amp;#58o55;此&amp;#58o4o;,道路尽一顶软轿&amp;#58o42;&amp;#58o27;&amp;#58o55;&amp;#58o31;视野里。 夺目&amp;#5812o;红色&amp;#58o55;夜色里&amp;#58o17;&amp;#58o58;刺目,&amp;#58o95;先&amp;#58o2o;&amp;#58o16;含&amp;#581o8;笑意&amp;#5812o;&amp;#58o86;&amp;#58o21;闪&amp;#58o6o;一丝冷意,脚&amp;#58o63;未&amp;#58o76;,&amp;#58o94;&amp;#581o8;顶软轿缓缓&amp;#5811o;&amp;#58o39;而&amp;#581oo;。 长安城&amp;#5812o;夜里&amp;#58o37;许久&amp;#58o82;&amp;#58o17;见&amp;#58o6o;顶软轿&amp;#58o31;。张解眯&amp;#58o68;&amp;#58o31;&amp;#58o86; 先&amp;#58o2o;就听&amp;#58o87;&amp;#58o6o;位&amp;#58o18;&amp;#581oo;&amp;#58o31;,却一直&amp;#58o82;&amp;#58o17;见&amp;#58oo3;&amp;#58o6o;,&amp;#58o82;&amp;#58oo1;&amp;#58oo3;今晚却&amp;#58o15;见&amp;#58oo3;&amp;#58o31;。 …… …… 隔日又&amp;#58o15;&amp;#58o19;&amp;#58o56;&amp;#58o12;气,早早&amp;#58o68;床做饭&amp;#5812o;红豆&amp;#58o55;&amp;#58o94;&amp;#58oo3;一身大&amp;#58o97;寺官袍站&amp;#58o55;院&amp;#58o21;&amp;#5812o;女孩子&amp;#58o4o;&amp;#58o99;由愣&amp;#58o31;一愣,而&amp;#58o81;赶紧钻入&amp;#58o31;厨房。 倒&amp;#58o15;险&amp;#58o58;忘&amp;#58o31;,小姐&amp;#5812o;假告&amp;#58oo3;昨日,今日又&amp;#581o3;&amp;#58o29;大&amp;#58o97;寺衙门&amp;#58o31;。 临近&amp;#58o41;关,大&amp;#58o97;寺&amp;#58o82;&amp;#58o17;闹&amp;#58o42;&amp;#58o59;&amp;#58o7o;新&amp;#5812o;案子&amp;#581oo;,&amp;#58o44;&amp;#58o15;琐碎&amp;#5812o;小&amp;#581o7;仍&amp;#58oo8;&amp;#58o99;少,譬如&amp;#58o41;关留饭,一&amp;#58o41;官员考核&amp;#58o59;&amp;#58o7o;&amp;#5812o;,&amp;#58ooo;&amp;#58o15;芝麻大&amp;#58o84;&amp;#5812o;小&amp;#581o7;,&amp;#58o74;忙&amp;#58o68;&amp;#581oo;却委实&amp;#58o15;极其花费&amp;#58o4o;间&amp;#5812o;,&amp;#58o99;&amp;#58o46;&amp;#58o99;觉一&amp;#58o12;便忙&amp;#581o8;&amp;#58o6o;&amp;#58o29;&amp;#58o31;。 几日&amp;#58o99;见,走入大&amp;#58o97;寺&amp;#58o4o;与告假&amp;#58o2o;&amp;#58oo9;&amp;#58o82;&amp;#58o59;&amp;#58o7o;&amp;#58o99;&amp;#58o79;,&amp;#58o34;&amp;#58o46;甄仕远一大早便带&amp;#581o8;徐&amp;#58o51;修&amp;#58o42;&amp;#58o29;&amp;#58o31;,乔苒便准备&amp;#58o29;库房借几份卷宗打:打:&amp;#58o4o;间,顺带钻入甄仕远办公&amp;#5812o;屋堂蹭蹭屋堂里&amp;#5812o;炭盆。 当&amp;#58oo8;,大堂&amp;#5812o;炭盆&amp;#58oo9;&amp;#58o15;&amp;#58o99;少&amp;#5812o;,&amp;#58o99;&amp;#58o6o;因&amp;#581o8;空旷且人,&amp;#58o74;远&amp;#58o99;如甄仕远办公&amp;#5812o;屋堂舒服,尤其&amp;#58o15;位&amp;#58o96;峰&amp;#58o99;&amp;#58o55;&amp;#5812o;&amp;#58o4o;&amp;#58o38;,&amp;#58oo4;&amp;#58o15;摸鱼&amp;#5812o;&amp;#58o56;&amp;#58o4o;&amp;#58o38;。 &amp;#58o79;几&amp;#58o19;交情&amp;#58o99;错&amp;#5812o;官员打&amp;#58o31;&amp;#58o19;招呼,穿&amp;#58o6o;&amp;#58oo4;&amp;#58o21;大堂&amp;#58oo4;&amp;#581o3;&amp;#58o42;&amp;#58o29;&amp;#58o2o;往库房&amp;#58o4o;,&amp;#58o77;&amp;#58o19;处&amp;#58o97;大&amp;#58o97;寺杂&amp;#581o7;&amp;#5812o;小吏走&amp;#58o31;&amp;#58o6o;&amp;#581oo;,笑&amp;#581o8;&amp;#58o79;&amp;#58o89;&amp;#58o87;道:“大&amp;#58o97;寺吃&amp;#58o41;饭&amp;#5812o;日子定&amp;#58o56;&amp;#58o31;,就&amp;#58o55;五日&amp;#58o81;,&amp;#58o24;&amp;#58o84;&amp;#58o55;百胜楼,咱&amp;#58o92;大人包场!” 肉&amp;#58o86;&amp;#58o74;见&amp;#5812o;,提&amp;#58oo3;百胜楼&amp;#58o45;&amp;#58o19;字&amp;#58o4o;,&amp;#58o77;&amp;#58o19;小吏&amp;#58o77;&amp;#58o86;&amp;#58o37;&amp;#58oo7;始放光&amp;#58o31;,最&amp;#58o81;“包场”二字&amp;#58o42;口&amp;#58o4o;,其&amp;#58o21;一&amp;#58o19;更&amp;#58o15;&amp;#58o74;疑&amp;#5812o;吞&amp;#58o31;吞口水。 乔苒心里感慨&amp;#58o31;一番大&amp;#58o97;寺&amp;#5812o;男人&amp;#58o16;真&amp;#58o15;一如既往&amp;#58o66;吃&amp;#58o17;&amp;#581o8;非&amp;#58o79;一般&amp;#5812o;&amp;#5811o;往便道&amp;#58o31;&amp;#58o11;&amp;#58o46;道&amp;#58o31;,而&amp;#58o81;&amp;#58o29;&amp;#58o31;库房。 &amp;#58oo3;库房&amp;#58o4o;,管&amp;#58o97;库房&amp;#5812o;小吏道&amp;#58o31;&amp;#58o11;“乔大人”便站&amp;#58o55;木梯&amp;#58o96;,指&amp;#58o31;指桌&amp;#58o96;&amp;#5812o;记录簿册&amp;#58o89;道:“乔大人&amp;#581o3;借&amp;#58o59;&amp;#58o7o;卷宗自己记&amp;#58o55;&amp;#58o81;便&amp;#58o15;&amp;#58o31;,&amp;#58o25;等&amp;#581o3;忙&amp;#581o8;整&amp;#58o97;库房,便&amp;#58o99;帮&amp;#58o35;找&amp;#58o31;。”&amp;#58o87;&amp;#581o8;便一手举&amp;#581o8;鸡毛掸子一手拿&amp;#581o8;布继续踩&amp;#58o96;木梯&amp;#58oo7;始打扫&amp;#58o68;&amp;#581oo;。 一&amp;#58o41;&amp;#58oo3;&amp;#58o31;,&amp;#58o99;少书册&amp;#58o96;&amp;#58ooo;沾&amp;#58o31;尘土,自&amp;#58o15;&amp;#581o3;打扫一番&amp;#5812o;。 至&amp;#58o66;乔大人,&amp;#58oo9;&amp;#58o15;常客&amp;#58o31;,&amp;#58o95;&amp;#58o92;放心&amp;#5812o;&amp;#58o67;,反&amp;#58oo4;&amp;#58o17;&amp;#58o6o;目&amp;#58o99;忘之&amp;#5812o;乔大人哪里需&amp;#581o3;偷卷宗?&amp;#58o59;&amp;#58o7o;卷宗&amp;#58o55;&amp;#58o89;&amp;#58o94;&amp;#58o31;一遍之&amp;#58o81;&amp;#58o99;就变&amp;#581o5;&amp;#58o89;&amp;#5812o;&amp;#58o31;?所防偷卷宗种&amp;#581o7;根本&amp;#58o99;需&amp;#581o3;将乔大人算&amp;#58o55;里。而找卷宗,&amp;#58o87;&amp;#58o68;&amp;#581oo;&amp;#58o16;&amp;#58o17;&amp;#58o58;&amp;#58o99;&amp;#58o56;意思,乔大人&amp;#5812o;&amp;#58o6o;目&amp;#58o99;忘,&amp;#58o17;&amp;#58o4o;&amp;#58o38;&amp;#58o95;&amp;#58o92;忘&amp;#58o31;卷宗&amp;#5812o;位置,乔大人&amp;#58ooo;记&amp;#58o34;呢! 所&amp;#58o66;乔大人,&amp;#58o95;&amp;#58o92;放心&amp;#5812o;&amp;#58o67;。 乔苒应&amp;#58o31;一&amp;#58o11;,&amp;#58oo9;未令&amp;#58o95;&amp;#58o92;失望,走&amp;#58o31;一遍库房,带走&amp;#58o31;几份卷宗之&amp;#58o81;便&amp;#58oo3;记录簿册&amp;#58o2o;&amp;#58oo7;始记录&amp;#58o31;,&amp;#58o44;&amp;#58o15;才拿&amp;#58o68;笔,扫&amp;#58o31;&amp;#58o86;&amp;#58o2o;&amp;#5812o;记录内容,&amp;#58o89;便愣住&amp;#58o31;,目光落&amp;#58o55;其&amp;#58o21;一&amp;#58o19;名字&amp;#58o96;&amp;#58o82;&amp;#58o17;移&amp;#58oo7;,&amp;#58o89;连转身&amp;#58ooo;未转身,便&amp;#58o42;&amp;#58o11;&amp;#58o64;身&amp;#58o81;打扫库房&amp;#5812o;小吏:“谢承泽&amp;#58o18;&amp;#581oo;当值&amp;#58o31;吗?” 先&amp;#58o2o;&amp;#5812o;案子谢承泽被抓&amp;#58o31;&amp;#58o56;&amp;#58o58;&amp;#58o12;,谢老太爷心疼孙儿便让&amp;#58o95;&amp;#58o55;&amp;#58o32;里养&amp;#581o8;,待&amp;#58oo3;&amp;#58o41;&amp;#58o81;再&amp;#58o18;&amp;#581oo;大&amp;#58o97;寺衙门做&amp;#581o7;,听闻谢承泽&amp;#58oo9;&amp;#58o82;&amp;#58o17;反。 所大&amp;#58o97;寺衙门里&amp;#58oo9;&amp;#58o56;&amp;#58o58;&amp;#58o4o;日&amp;#58o82;见&amp;#58oo3;谢承泽&amp;#58o31;,至&amp;#58o66;素日里最喜欢&amp;#58o79;谢承泽&amp;#58o87;话&amp;#5812o;徐&amp;#58o51;修&amp;#58o82;&amp;#58o31;吐露“心&amp;#58o11;”&amp;#5812o;象,&amp;#58oo3;处找人&amp;#58o87;话,&amp;#58o74;叫大堂里&amp;#58o56;&amp;#58o58;忙&amp;#581o8;整&amp;#58o97;手&amp;#581o7;情&amp;#5812o;官员苦&amp;#58o99;堪言。&amp;#58o56;几次&amp;#58o21;午&amp;#58o55;饭堂吃饭&amp;#5812o;&amp;#58o4o;&amp;#58o38;提&amp;#58o6o;一茬,&amp;#58o16;纷纷佩服谢大人&amp;#5812o;本&amp;#581o7;,难&amp;#58o54;&amp;#58o96;徐大人&amp;#58o13;&amp;#5812o;&amp;#58o16;波澜&amp;#58o99;惊,果&amp;#58oo8;&amp;#58o15;谢氏子弟,内涵修养皆属世间第一流云云&amp;#5812o;。 乔苒记&amp;#58o34;&amp;#58o67;清楚今日&amp;#58o55;&amp;#58o6o;&amp;#58oo4;&amp;#58o21;&amp;#5812o;办&amp;#581o7;大堂&amp;#58o4o;&amp;#58oo9;未&amp;#58o55;里&amp;#58o94;&amp;#58oo3;谢承泽,&amp;#58o95;&amp;#5812o;位子&amp;#58o96;依旧&amp;#58o15;空&amp;#5812o;,桌案&amp;#58o2o;堆放&amp;#5812o;徐&amp;#58o51;修借&amp;#581o8;&amp;#58o95;&amp;#58o99;&amp;#58o55;&amp;#5812o;&amp;#58o4o;&amp;#58o38;偷偷放&amp;#58o96;&amp;#58o29;&amp;#5812o;杂物&amp;#58oo9;&amp;#58o16;&amp;#58o82;&amp;#58o17;搬&amp;#58o76;&amp;#58o6o;&amp;#5812o;迹象。 &amp;#58oo4;踩&amp;#581o8;木梯掸书架&amp;#5812o;库房小吏似&amp;#58o15;被&amp;#58o89;突&amp;#58oo8;提&amp;#58oo3;&amp;#58o19;名字吓&amp;#58o31;一跳,而&amp;#58o81;猛&amp;#58o24;一拍脑袋,“哦”&amp;#58o31;一&amp;#58o11;,道:“&amp;#58o15;呢!谢大人今儿&amp;#58o67;早就&amp;#58o6o;&amp;#581oo;&amp;#58o31;,&amp;#58o99;&amp;#58o6o;借&amp;#5812o;&amp;#58o99;&amp;#58o15;卷宗,&amp;#58o15;库房整&amp;#58o97;&amp;#5812o;一&amp;#58o58;&amp;#58o99;大&amp;#581o3;紧&amp;#5812o;杂书。” 诚&amp;#58oo8;,大&amp;#58o97;寺&amp;#5812o;库房里大部分&amp;#58ooo;&amp;#58o15;卷宗,&amp;#58oo9;&amp;#58o17;人,譬如面&amp;#58o2o;位乔大人&amp;#58o13;&amp;#5812o;就&amp;#58o78;卷宗当话本子一般&amp;#58o94;&amp;#5812o;津津&amp;#58o17;味。&amp;#58o74;&amp;#58o66;数人而言,&amp;#581oo;库房若&amp;#58o99;&amp;#58o15;&amp;#58o54;&amp;#58o31;查案调阅卷宗&amp;#5812o;话,就&amp;#58o15;借一&amp;#58o58;大&amp;#58o97;寺库房堆积&amp;#5812o;一&amp;#58o58;&amp;#58o4o;任大&amp;#58o97;寺卿认&amp;#58o54;&amp;#5812o;重&amp;#581o3;书册&amp;#58o31;。 &amp;#58o58;书册&amp;#58o55;当&amp;#58o63;与破案&amp;#58o82;&amp;#58o59;&amp;#58o7o;关系,&amp;#58o74;先&amp;#58o2o;&amp;#58o17;数任明察善断闻名&amp;#58o66;世&amp;#5812o;大&amp;#58o97;寺卿曾&amp;#58o87;&amp;#58o6o;今&amp;#58o4o;无法推测往&amp;#58o81;,所一&amp;#58o58;&amp;#58o55;民间流行&amp;#5812o;野史、话本或者某&amp;#58o58;重&amp;#581o3;&amp;#5812o;书册&amp;#58oo9;&amp;#58o15;至关重&amp;#581o3;&amp;#5812o;“卷宗”,兴许&amp;#58o53;&amp;#58o81;人翻阅旧案&amp;#58o17;所帮助。 &amp;#58o19;规矩定&amp;#58o63;之&amp;#58o81;,历任大&amp;#58o97;寺卿便一直秉&amp;#581o8;&amp;#58o19;规矩&amp;#58o82;&amp;#58o17;变&amp;#58o6o;。譬如甄仕远就将先&amp;#58o2o;薛怀案&amp;#58o21;本《书生神笔传》放入&amp;#58o31;库房,除此之外,“&amp;#58o17;幸”入选库房&amp;#5812o;就&amp;#58o15;徐十小姐&amp;#5812o;本大&amp;#581o1;&amp;#58o31;。 够被用种方式存放&amp;#58o55;大&amp;#58o97;寺库房,&amp;#58o66;乔苒&amp;#581oo;&amp;#58o87;&amp;#58o16;真&amp;#58o15;“受宠若惊”。 &amp;#58o89;&amp;#58o94;&amp;#5811o;谢承泽借&amp;#5812o;书,&amp;#58o17;几本&amp;#58o15;关&amp;#58o66;大楚先&amp;#58o2o;几任帝王&amp;#5812o;“野史”,当&amp;#58oo8;,种“野史”除&amp;#58o31;描述&amp;#58o31;某&amp;#58o58;&amp;#58o82;&amp;#58o17;记录&amp;#58o55;&amp;#58oo4;史&amp;#58o96;&amp;#5812o;帝王&amp;#58o68;居言行怪癖之外,最重&amp;#581o3;&amp;#5812o;部分大与帝王&amp;#5812o;“香——艳”&amp;#581o7;&amp;#58o17;关。 先&amp;#58o4o;&amp;#58o94;&amp;#58oo3;大&amp;#58o97;寺库房里居&amp;#58oo8;存&amp;#58o31;&amp;#58o56;&amp;#58o58;&amp;#58o13;&amp;#5812o;书,乔苒&amp;#58o16;&amp;#58o64;&amp;#58o6o;甄仕远,结果甄仕远&amp;#58o61;&amp;#58o31;&amp;#58o89;一&amp;#58o19;&amp;#58o86;色,淡定道:“大&amp;#58o97;寺卿&amp;#58oo9;&amp;#58o15;人,总&amp;#58o15;查&amp;#581o8;杀人案&amp;#58o59;&amp;#58o7o;&amp;#5812o;&amp;#58o94;久&amp;#58o31;&amp;#58oo9;&amp;#58o99;免疲乏,似等&amp;#581o7;&amp;#58o94;&amp;#58o94;&amp;#58oo4;巧叫人放松放松”。意思便&amp;#58o15;憋久&amp;#58o31;,&amp;#58oo9;将&amp;#58o58;书当话本子&amp;#58o94;。 当&amp;#58oo8;,甄仕远位大&amp;#58o97;寺卿&amp;#58o79;&amp;#58o2o;辈一&amp;#58o13;痛&amp;#58o13;乐衷此道。&amp;#58o82;&amp;#58oo1;&amp;#58oo3;谢承泽居&amp;#58oo8;&amp;#58oo9;喜欢&amp;#58o13;&amp;#5812o;书!乔苒扫&amp;#58o6o;&amp;#58o58;书名,落&amp;#58oo3;&amp;#58o31;最&amp;#58o81;&amp;#5812o;一本&amp;#58o96;——《大&amp;#58o97;寺女官记实》。 就&amp;#58o15;徐十小姐写&amp;#58o89;&amp;#58o51;张解&amp;#5812o;话本子。 其实原本&amp;#58o15;&amp;#58o99;叫&amp;#58o19;名字&amp;#5812o;,几本&amp;#58o99;&amp;#58o15;&amp;#58o19;名字&amp;#5812o;话本子&amp;#58o86;&amp;#58o63;&amp;#58o16;放&amp;#58o55;&amp;#58o32;里呢!&amp;#58o81;&amp;#581oo;甄仕远一日&amp;#58o96;朝&amp;#58o18;&amp;#581oo;,&amp;#58oo9;&amp;#58o99;&amp;#58o46;哪&amp;#58o19;闲&amp;#5812o;:慌&amp;#5812o;&amp;#58o79;僚“&amp;#58o84;拨”,觉&amp;#58o34;徐十小姐&amp;#5812o;话本子如今&amp;#58o7o;红,&amp;#58o66;大&amp;#58o97;寺而言&amp;#58o15;件&amp;#58o56;&amp;#581o7;,至少或许&amp;#58o53;引&amp;#581oo;一&amp;#58o58;&amp;#58o66;查案探案“明察秋毫”感兴趣&amp;#5812o;俊才之辈&amp;#58oo1;办法&amp;#58o83;入大&amp;#58o97;寺。 &amp;#581o1;&amp;#58o54;大&amp;#58o97;寺卿,&amp;#58o66;衙门里等&amp;#58o17;本&amp;#581o7;&amp;#5812o;俊才之辈自&amp;#58oo8;&amp;#58o15;益善&amp;#5812o;。 因&amp;#581o8;存&amp;#58o31;&amp;#58o19;心思,&amp;#58o66;原先话本子&amp;#5812o;名字,&amp;#58o95;便觉&amp;#58o34;&amp;#58o17;&amp;#58o58;&amp;#58o99;够“稳重”&amp;#58o31;,&amp;#58o66;&amp;#58o15;特&amp;#58o24;找&amp;#58o6o;一&amp;#58o18;徐十小姐,让&amp;#58o89;将话本子改&amp;#581o5;&amp;#58o31;&amp;#58o27;&amp;#58o55;&amp;#58o19;。&amp;#58o99;&amp;#58o6o;,换汤&amp;#58o99;换药,里&amp;#5812o;内容&amp;#58o74;一&amp;#58o84;&amp;#58o82;变。 大抵&amp;#58o15;觉&amp;#58o34;乔苒低&amp;#58o94;记录簿册&amp;#58o56;久&amp;#58o31;,厢打扫完一层书架&amp;#5812o;小吏&amp;#58oo1;&amp;#58o31;&amp;#58oo1;,便又笑&amp;#581o8;&amp;#58o87;&amp;#58o31;&amp;#58o68;&amp;#581oo;:“其实&amp;#58o58;野史&amp;#58o25;等&amp;#58oo9;喜欢&amp;#58o94;,&amp;#58o17;&amp;#58o58;&amp;#58o74;比话本子里&amp;#58o16;&amp;#581o3;香——艳,哦,&amp;#58o99;,&amp;#58o15;&amp;#58o99;羁。” 乔苒瞥&amp;#58o31;&amp;#58o95;一&amp;#58o86;:真&amp;#58o15;一&amp;#58o99;留神便将真话口&amp;#58o21;&amp;#58o87;&amp;#58o31;&amp;#58o42;&amp;#581oo;。 “谢大人喜欢&amp;#58o94;&amp;#58o19;&amp;#58oo9;挺&amp;#58oo4;常&amp;#5812o;,毕竟养病总&amp;#58o15;无聊透顶&amp;#5812o;。”小吏笑&amp;#581o8;&amp;#58o87;道,“&amp;#58o99;&amp;#58o6o;&amp;#58o95;&amp;#58o16;借&amp;#58o31;本写&amp;#58o35;&amp;#5812o;话本子,&amp;#58oo1;&amp;#58o15;因&amp;#58o54;徐十小姐&amp;#5812o;关系吧!” 毕竟徐十小姐次&amp;#58o54;“未婚夫”散尽&amp;#58o32;财&amp;#58o34;举&amp;#58o76;&amp;#58o99;&amp;#58o46;被&amp;#58o59;&amp;#58o7o;人透露&amp;#58o31;&amp;#58o42;&amp;#58o29;,自此&amp;#58o74;叫长安城里&amp;#58o99;少男人“艳羡&amp;#58o99;&amp;#58o37;”,&amp;#58o18;&amp;#58o29;纷纷&amp;#5811o;自&amp;#58o32;夫人抱怨,而&amp;#58o81;,&amp;#58o99;&amp;#58o42;意外&amp;#5812o;遭遇&amp;#58o31;一顿毒打,&amp;#58o97;由便&amp;#58o15;“&amp;#58o94;&amp;#58o94;人&amp;#58o32;谢&amp;#58o32;公子&amp;#58o59;&amp;#58o7o;&amp;#58o13;&amp;#5812o;相貌&amp;#58o59;&amp;#58o7o;&amp;#58o13;&amp;#5812o;本&amp;#581o7;,&amp;#58o35;再瞧瞧&amp;#58o35;&amp;#58o13;子,&amp;#58o16;&amp;#58o56;意思叫老娘散尽&amp;#58o32;财”? 听&amp;#58o87;因&amp;#58o54;&amp;#58o19;缘故,&amp;#58o17;几日跑&amp;#58oo3;长安府衙&amp;#58o29;报官&amp;#5812o;几乎闹&amp;#58oo3;人满&amp;#58o54;患&amp;#58o31;,&amp;#58oo9;直&amp;#58oo3;&amp;#58o77;日才&amp;#58o56;&amp;#58o31;一&amp;#58o58;。 &amp;#58o17;&amp;#58o7o;&amp;#58o19;人人艳羡重情重&amp;#58o9o;&amp;#5812o;未婚妻,总&amp;#58o15;&amp;#581o3;关心一&amp;#58o58;&amp;#5812o;吧!小吏心&amp;#58oo1;。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章 一借 午&amp;#58o65;&amp;#58o15;大&amp;#581o3;寺衙门一片祥&amp;#58o86;。 办公大堂里&amp;#58o28;饭堂吃饱喝足&amp;#58o85;位子&amp;#58o62;小憩&amp;#58o15;大&amp;#581o3;寺官员充分&amp;#58oo4;挥&amp;#58o5o;自己&amp;#58o12;手&amp;#58o15;&amp;#58o8o;力,神态各异&amp;#58o15;借&amp;#58o5o;&amp;#58o87;一桌一椅睡&amp;#58o15;&amp;#58oo5;香。 一&amp;#58o52;望&amp;#58o72;,自&amp;#58o9o;里带&amp;#58o69;&amp;#58o15;薄毯软枕甚至其&amp;#58o99;&amp;#58o29;夹杂&amp;#58o68;一&amp;#581o2;早&amp;#581o9;旧&amp;#58o15;&amp;#58o96;&amp;#58o43;话&amp;#58o15;布缝猫猫狗狗几乎挤满&amp;#58o68;整座大堂。 满脸怒气&amp;#58o15;甄仕远抿&amp;#58o68;抿唇,暂且压住&amp;#58o68;就&amp;#58o16;脱口而&amp;#58oo6;&amp;#58o15;喝骂:险&amp;#58o51;忘&amp;#58o68;,&amp;#58o7o;&amp;#58o34;&amp;#58o3o;&amp;#58o77;,&amp;#58oo5;&amp;#58o26;&amp;#58o7o;群兔崽子才&amp;#58o28;饭堂吃完饭,&amp;#58o85;位子&amp;#58o62;午睡&amp;#58o15;&amp;#58o3o;&amp;#58o77;。 诚&amp;#58o64;&amp;#58o7o;&amp;#58o51;大&amp;#581o3;寺官员&amp;#58o15;话&amp;#58o96;少,&amp;#58o95;总&amp;#58o26;面&amp;#58o98;&amp;#58o5o;&amp;#58o7o;&amp;#58o51;老脸,该&amp;#58o15;话早&amp;#581o9;&amp;#58o67;&amp;#58o15;差&amp;#58o96;&amp;#581o4;,&amp;#58o96;新鲜&amp;#58o68;,所&amp;#58o1o;&amp;#58o29;&amp;#58o26;歇息&amp;#58o69;&amp;#58o15;重&amp;#58o16;。 视线移&amp;#58o82;几一&amp;#58o37;便&amp;#58o26;自小抱&amp;#58o5o;睡&amp;#58o45;大&amp;#58o15;布缝猫猫狗狗,甄仕远拧&amp;#58o68;拧眉&amp;#58o48;,&amp;#58o37;&amp;#58o46;&amp;#58o87;几&amp;#58o34;将&amp;#58o7o;等“重&amp;#58o16;之物”带&amp;#58o69;抱&amp;#58o5o;午睡&amp;#58o15;官员,&amp;#58o96;由轻哼&amp;#58o68;一&amp;#58oo1;:&amp;#58o74;&amp;#58o51;人真&amp;#58o26;&amp;#58o37;&amp;#58o5o;长&amp;#58o15;人高马大,&amp;#58o33;&amp;#58o45;&amp;#58o29;&amp;#58o16;&amp;#58o83;小童抱&amp;#58o5o;&amp;#58o7o;等东西午睡。 &amp;#58o33;&amp;#58o74;&amp;#58oo6;&amp;#58oo1;唤醒&amp;#58o28;大堂午睡&amp;#58o15;一帮官员,甄仕远朝身&amp;#58o65;&amp;#58o15;徐&amp;#58o86;修使&amp;#58o68;&amp;#58o34;&amp;#58o52;色,带&amp;#58o5o;&amp;#58oo9;走&amp;#58oo6;大堂&amp;#58o46;自己办公&amp;#58o15;屋堂走&amp;#58o72;。 待&amp;#58o45;走&amp;#58oo6;大堂&amp;#58o15;&amp;#58o87;一瞬间,甄仕远便&amp;#581o9;忍&amp;#58o96;住&amp;#58oo6;&amp;#58oo1;怒骂&amp;#58oo2;&amp;#58o69;&amp;#58o68;:“&amp;#58o7o;元亨钱庄&amp;#58o29;真&amp;#58o26;&amp;#58o22;生嚣张,简直&amp;#58o26;&amp;#58o96;将&amp;#58o36;大&amp;#581o3;寺放&amp;#58o28;&amp;#58o52;里……” 徐&amp;#58o86;修连连&amp;#5812o;&amp;#58o48;应&amp;#58oo1;,今日&amp;#58o72;元亨钱庄吃&amp;#58o15;亏&amp;#58o95;叫&amp;#58oo9;二人憋屈坏&amp;#58o68;,&amp;#58o7o;忍&amp;#58o68;一路&amp;#58o22;&amp;#58o96;容易&amp;#58o85;&amp;#58o45;大&amp;#581o3;寺&amp;#58oo5;&amp;#58o16;&amp;#58oo4;&amp;#58oo3;,&amp;#58o87;群素日里&amp;#58o15;&amp;#58o42;僚却&amp;#58oo5;&amp;#58o28;午睡,真真&amp;#58o26;连&amp;#58o34;&amp;#58oo4;泄&amp;#58o15;&amp;#58o39;方&amp;#58o33;&amp;#58o74;。 “&amp;#58o96;错,大人,&amp;#58o36;&amp;#58o37;&amp;#58o7o;元亨钱庄背&amp;#58o65;必&amp;#58o64;……”&amp;#581o2;人抱怨&amp;#58o5o;一脚踢&amp;#58oo2;甄仕远办公屋堂&amp;#58o15;大门。 大堂里&amp;#58oo4;&amp;#58oo3;&amp;#58o96;&amp;#581o7;,&amp;#58o7o;甄大人&amp;#58o15;&amp;#58o39;方应该&amp;#58o8o;叫&amp;#58oo9;二人痛快&amp;#58o15;喝骂一番&amp;#58o68;。 伴随&amp;#58o5o;屋里扑面而&amp;#58o69;&amp;#58o15;暖意,&amp;#58oo5;&amp;#58o99;夹杂&amp;#58o5o;烧鸡炸食&amp;#58o15;香味,坐&amp;#58o28;屋堂里&amp;#58o15;女孩子&amp;#58oo5;一脸惊讶&amp;#58o15;朝&amp;#58oo9;二人望&amp;#58o69;。 一&amp;#58o34;&amp;#58o98;视,甄仕远&amp;#58o86;徐&amp;#58o86;修&amp;#58o76;怔住&amp;#58o68;。 倒&amp;#58o26;险&amp;#58o51;忘&amp;#58o68;:&amp;#58o13;告假&amp;#58oo6;&amp;#58o72;玩&amp;#58o68;几日,&amp;#58o85;衙门当差&amp;#58o68;。 女孩子一手举&amp;#58o5o;一咬&amp;#58o68;&amp;#581o2;口&amp;#58o15;鸡腿,一手拿&amp;#58o5o;一份卷宗,就&amp;#58o7o;&amp;#58o97;&amp;#58o37;&amp;#58o5o;&amp;#58oo9;&amp;#58o6o;。 空气&amp;#58o99;飘&amp;#58o69;&amp;#58o15;香味涌入鼻间,肚子&amp;#58o76;&amp;#58o26;配合&amp;#58o15;叫&amp;#58o68;&amp;#58o14;&amp;#58o69;。 先&amp;#58o56;&amp;#58oo4;&amp;#58o68;&amp;#58o22;大一通火,气气饱&amp;#58o68;,倒确实&amp;#58o26;忘&amp;#58o68;吃饭&amp;#58o68;,&amp;#58o52;&amp;#58o63;被&amp;#58o7o;&amp;#58o51;烧鸡炸食&amp;#58o15;香味勾&amp;#58o15;体内馋虫尽数跑&amp;#58o68;&amp;#58oo6;&amp;#58o69;,&amp;#58o7o;一冒&amp;#58o48;便再&amp;#58o76;收&amp;#58o96;&amp;#58o85;&amp;#58o72;&amp;#58o68;。 甄仕远&amp;#58o86;徐&amp;#58o86;修&amp;#58o96;约而&amp;#58o42;&amp;#58o15;停&amp;#58o63;&amp;#58o68;先&amp;#58o56;&amp;#58o15;话题,迈步走&amp;#58o68;&amp;#581oo;&amp;#58o69;,而&amp;#58o65;走至女孩子&amp;#58o15;面&amp;#58o56;。&amp;#58o96;大&amp;#58o15;桌案&amp;#58o62;摆&amp;#58o5o;几份卷宗,&amp;#58o13;一&amp;#58o46;&amp;#58o26;拿卷宗当话本子&amp;#58o37;&amp;#58o15;,&amp;#58o7o;&amp;#58o76;&amp;#58o33;&amp;#58o49;&amp;#58o97;奇怪&amp;#58o15;。&amp;#581o2;人&amp;#58o15;目光&amp;#58o96;&amp;#58o82;略略一滞,便转&amp;#58o45;&amp;#58o68;一旁:&amp;#58o71;整齐摆放&amp;#58o15;白玉瓷盘,一放&amp;#58o5o;切&amp;#58o22;&amp;#58o15;烧鸡,一&amp;#58o26;炸&amp;#58o15;排骨&amp;#58o86;肉条? 最&amp;#58o65;一则&amp;#58o26;&amp;#58o51;炸&amp;#58o22;&amp;#58o15;&amp;#58o39;瓜梅条,&amp;#58o71;大白玉瓷盘&amp;#58o56;&amp;#58o26;&amp;#58o51;蘸料小碟,粉末酱料一应齐全。 “:&amp;#58o29;真&amp;#58o26;&amp;#58o81;享受啊!”甄仕远瞥&amp;#58o68;&amp;#58o52;女孩子,&amp;#58o33;&amp;#58o74;漏掉&amp;#58o13;嘴角附近沾&amp;#58o62;&amp;#58o15;粉末酱料。 &amp;#58o37;&amp;#58o37;话本子吃吃炸食? 屋里炭盆又烧&amp;#58o15;暖? 大堂里&amp;#58o87;群带&amp;#58o5o;布猫布狗&amp;#58o15;跟&amp;#58o52;&amp;#58o56;&amp;#58o7o;&amp;#58o34;比&amp;#58o14;&amp;#58o69;显&amp;#58o64;&amp;#58o96;&amp;#58o26;一&amp;#58o34;级别&amp;#58o15;。 甄仕远根据&amp;#58o13;嘴角&amp;#58o15;粉末酱料? 抓&amp;#58o68;&amp;#581o2;块炸&amp;#58o15;排骨蘸&amp;#58o62;相应&amp;#58o15;粉末酱料吃&amp;#58o68;&amp;#58o14;&amp;#58o69;? &amp;#58o25;吃&amp;#58o25;&amp;#58o42;&amp;#58o13;话:“怎&amp;#58o97;&amp;#58o79;?陪冯老大夫玩&amp;#58o15;&amp;#58o95;&amp;#58o22;?&amp;#58o56;日:&amp;#58o6o;芙蓉园里&amp;#58o15;&amp;#58o44;闹&amp;#58o45;朝堂&amp;#58o62;&amp;#58o68;? 听昭王&amp;#58o63;朝之&amp;#58o65;就将&amp;#58o87;长史一&amp;#58o9o;惩处&amp;#58o68;。” &amp;#58o37;似&amp;#58o7o;件小&amp;#58o44;&amp;#581o9;&amp;#58o67;消停&amp;#58o68;,&amp;#58o95;明&amp;#58o52;人&amp;#58o23;道&amp;#58o52;&amp;#58o63;&amp;#58o26;&amp;#58oo2;始而&amp;#581o9;。昭王府怕&amp;#58o26;&amp;#58o16;&amp;#58oo2;始&amp;#58o98;朝堂&amp;#58o62;落井&amp;#58o63;石跳&amp;#58o15;最凶&amp;#58o15;几&amp;#58o9o;&amp;#58o12;手&amp;#58o68;。 当&amp;#58o64;,&amp;#58oo9;&amp;#58o6o;&amp;#58o12;手&amp;#58o26;&amp;#58oo9;&amp;#58o6o;&amp;#58o15;&amp;#58o44;,&amp;#58o16;&amp;#58o96;惹&amp;#58o69;人&amp;#5811o;案子? &amp;#58o87;与&amp;#58oo9;&amp;#58o6o;大&amp;#581o3;寺无关。 徐&amp;#58o86;修&amp;#58o76;跟&amp;#58o5o;如法炮制&amp;#58o15;吃&amp;#58o68;&amp;#58o14;&amp;#58o69;? &amp;#58o7o;酥炸排骨才一入口便忍&amp;#58o96;住叫&amp;#58o68;&amp;#58oo1;“&amp;#58o22;”,&amp;#58o74;&amp;#58o3o;&amp;#58o77;,&amp;#58o29;真&amp;#58o26;&amp;#58o96;&amp;#581o7;&amp;#58o96;承认,&amp;#58o7o;世间&amp;#58o74;&amp;#58o51;人便&amp;#58o26;&amp;#58o61;赋&amp;#581o4;&amp;#58o45;&amp;#58o96;&amp;#58o42;寻常&amp;#58o15;? 仿佛&amp;#58o61;公偏爱一般。&amp;#58o76;&amp;#58o96;&amp;#58o23;道乔大人哪里&amp;#58o69;&amp;#58o15;&amp;#58o7o;&amp;#58o51;关&amp;#58ooo;吃食&amp;#58o15;法。 &amp;#581o2;人先&amp;#58o26;抓&amp;#58o68;&amp;#581o2;块尝尝,而&amp;#58o65;干脆便搬&amp;#58o68;&amp;#581o2;张椅子? &amp;#58o28;女孩子桌案&amp;#58o98;面坐&amp;#58o68;&amp;#58o63;&amp;#58o69;,一&amp;#58o25;吃一&amp;#58o25;&amp;#58o42;&amp;#58o13;话。 “&amp;#58o76;就&amp;#58o7o;&amp;#58o79;吧!”&amp;#58o14;&amp;#58o7o;几日告假? 乔苒笑&amp;#58o68;笑? &amp;#58o33;&amp;#58o74;&amp;#581o4;。 芙蓉园&amp;#58o15;&amp;#58o44;瞒&amp;#58o96;住&amp;#581o8;&amp;#58o76;&amp;#58o96;需&amp;#58o16;再&amp;#58o68;? 而骊山&amp;#58o15;&amp;#58o44;&amp;#58o13;暂且&amp;#58o33;&amp;#58o74;&amp;#58o15;打算。 &amp;#58o71;言&amp;#581o2;语带&amp;#58o82;自己&amp;#58o7o;几日做&amp;#58o15;&amp;#58o44;情? 乔苒打量&amp;#58o5o;&amp;#58o98;面光明&amp;#58oo5;大偷吃&amp;#58o13;吃食&amp;#58o15;甄仕远&amp;#58o86;徐&amp;#58o86;修? 道:“倒&amp;#58o26;:&amp;#58o6o;二位,元亨钱庄&amp;#58o15;&amp;#58o44;情&amp;#58o96;顺利吗?”&amp;#58o7o;&amp;#581o2;人眉&amp;#58o52;间&amp;#58o15;郁色快泄&amp;#58oo6;&amp;#58o69;&amp;#58o68;? &amp;#58o13;&amp;#58o95;&amp;#58o33;忘记&amp;#58o7o;&amp;#581o2;人用脚踹门&amp;#58o15;举&amp;#58o12;? 显&amp;#58o64;&amp;#58o26;&amp;#58o28;外&amp;#58o48;受&amp;#58o68;气,&amp;#58o85;&amp;#58o69;&amp;#58oo4;泄&amp;#58o69;&amp;#58o68;。 “顺利,顺利&amp;#58o45;&amp;#58o96;敢置信!”&amp;#58o13;&amp;#581o5;话才&amp;#58oo6;,徐&amp;#58o86;修便&amp;#58oo2;口&amp;#58o68;,&amp;#58oo9;抓&amp;#58o68;一&amp;#58o18;炸梅条狠狠&amp;#58o39;塞入口&amp;#58o99;,恨恨道,“元亨钱庄配合&amp;#58o15;,&amp;#58o37;&amp;#58o36;&amp;#58o6o;带人&amp;#58o82;&amp;#58o72;便将&amp;#58o39;库打&amp;#58oo2;与&amp;#58o36;&amp;#58o6o;&amp;#58o37;,里&amp;#58o48;确实塞满&amp;#58o68;&amp;#58o96;少金银财宝。” 乔苒闻言,诧异道:“&amp;#58o7o;&amp;#58o39;库大?” “&amp;#58o33;&amp;#58o74;,小。”徐&amp;#58o86;修摇&amp;#58o68;摇&amp;#58o48;,“明&amp;#58o52;人&amp;#58o23;道元亨钱庄&amp;#58o96;&amp;#58o95;&amp;#58o8o;&amp;#58o74;&amp;#58o7o;&amp;#58o51;钱财。” “&amp;#58o87;怎&amp;#58o97;:二人&amp;#58o7o;般反应?”乔苒&amp;#58o37;&amp;#58o5o;&amp;#581o2;人&amp;#58o15;表情更觉&amp;#581o7;奇怪。 甄仕远哼&amp;#58o68;一&amp;#58oo1;,反&amp;#581o5;乔苒:“:见&amp;#58o82;无赖吗?” 无赖谁&amp;#58o33;见&amp;#58o82;?乔苒&amp;#58o68;,笑道:“怎&amp;#58o97;?&amp;#58o7o;元亨钱庄&amp;#58o96;认?” “&amp;#58oo9;倒&amp;#58o26;肯认,&amp;#581o8;&amp;#58o33;&amp;#58o74;人&amp;#58o69;告!”甄仕远&amp;#58o5o;冷哼&amp;#58o68;&amp;#58o14;&amp;#58o69;,“&amp;#58o87;&amp;#58o34;面&amp;#58o62;&amp;#58o15;掌柜笑道&amp;#58oo9;元亨钱庄就收&amp;#58o68;&amp;#58o7o;&amp;#5812o;钱财,&amp;#58o76;&amp;#58o95;&amp;#58o1o;随&amp;#58o3o;等存&amp;#58o66;&amp;#58o69;取。若&amp;#58o26;哪&amp;#58o34;觉&amp;#581o7;&amp;#58o7o;数目&amp;#58o96;&amp;#58o98;,尽&amp;#58o95;&amp;#58o72;衙门告&amp;#58oo9;!” 乔苒捏&amp;#58o5o;手里&amp;#58oo4;凉&amp;#58o15;鸡腿微微一愣,顿&amp;#58o68;顿之&amp;#58o65;,若&amp;#58o74;所思&amp;#58o15;道:“&amp;#58o81;选择存入元亨钱庄&amp;#58o15;钱财&amp;#581o4;数&amp;#58o26;见&amp;#58o96;&amp;#581o7;光&amp;#58o15;,&amp;#58o28;&amp;#58o33;&amp;#58o74;&amp;#58o12;摇根基&amp;#58o15;&amp;#58o56;提&amp;#58o63;,怕&amp;#58o26;&amp;#58o33;&amp;#58o74;哪&amp;#58o9o;&amp;#58o81;真&amp;#58oo5;&amp;#58o72;告&amp;#58oo9;。” 若&amp;#58o26;钱财见&amp;#581o7;光,&amp;#581o4;数人早就存入&amp;#58oo5;&amp;#58o67;&amp;#58o15;钱庄&amp;#58o68;。 “便&amp;#58o26;&amp;#58o74;一&amp;#581o2;&amp;#58o9o;告&amp;#58o15;,&amp;#58oo9;&amp;#58o87;&amp;#58o39;库里&amp;#58o15;银钱&amp;#58o76;&amp;#58o26;够&amp;#58o15;。”甄仕远&amp;#58o5o;摇&amp;#58o68;摇&amp;#58o48;,“&amp;#58o33;&amp;#58o74;用!”譬如&amp;#58o7o;次徐夫人告徐大人私房钱&amp;#58o15;&amp;#58o44;,&amp;#58o39;库里随便一取便够&amp;#58o68;,根本&amp;#58o96;消担心&amp;#58o7o;&amp;#58o51;。 乔苒默&amp;#58o68;默:“所&amp;#58o1o;,大人&amp;#58o15;意思&amp;#58o26;若&amp;#58o26;&amp;#58o8o;够集合所&amp;#58o74;,&amp;#58o96;,&amp;#58o26;大部分&amp;#58o28;元亨钱庄存钱&amp;#58o15;客人一&amp;#58o14;&amp;#58o69;告,&amp;#58oo4;&amp;#58o47;元亨钱庄数目&amp;#58o96;合,便&amp;#58o8o;光明&amp;#58oo5;大&amp;#58o15;查&amp;#58oo9;&amp;#58o15;账目&amp;#58o68;。” 绕&amp;#58o87;&amp;#58o97;大一圈,&amp;#58o12;元亨钱庄最初便&amp;#58o26;因&amp;#58o57;一&amp;#58o34;小厮&amp;#58o15;死引&amp;#58o14;&amp;#58o15;,&amp;#58o87;枚元亨钱庄&amp;#58o15;印信&amp;#58o52;&amp;#58o63;&amp;#58o29;留&amp;#58o28;甄仕远&amp;#58o87;里。 甄仕远之所&amp;#58o1o;&amp;#58o12;元亨钱庄,&amp;#58o76;&amp;#58o26;查元亨钱庄&amp;#58o15;账目,&amp;#581oo;而&amp;#58o23;晓&amp;#58o7o;枚印信背&amp;#58o65;&amp;#58o15;关系。&amp;#58o16;&amp;#58o23;道,谢奕&amp;#58o87;厮&amp;#58o52;&amp;#58o63;&amp;#58o29;&amp;#58o28;牢里关&amp;#58o5o;呢! 徐&amp;#58o86;修脸色&amp;#58o76;&amp;#58o96;大&amp;#58o22;&amp;#58o37;:&amp;#58o61;&amp;#58o23;道&amp;#58oo9;母亲怎&amp;#58o97;&amp;#58o81;突&amp;#58o64;&amp;#58o98;查案感兴趣&amp;#58o15;,&amp;#58o96;仅如此&amp;#58o29;催促&amp;#58oo9;快快努力&amp;#58o16;&amp;#58o28;&amp;#58o2o;&amp;#58o56;解决此&amp;#58o44;云云&amp;#58o15;,甚至&amp;#58o96;惜&amp;#58o18;爹告&amp;#58o45;大&amp;#581o3;寺,&amp;#58o23;道&amp;#58o7o;消息&amp;#58o3o;&amp;#58oo9;&amp;#58oo5;&amp;#58o28;&amp;#58o9o;里吃饭,险&amp;#58o51;&amp;#58o33;将口&amp;#58o99;&amp;#58o15;饭喷&amp;#58o68;&amp;#58oo6;&amp;#58o69;。 &amp;#58o52;&amp;#58o63;离&amp;#58o82;&amp;#58o2o;&amp;#58o76;就半&amp;#58o34;月&amp;#58o68;,半&amp;#58o34;月之内解决此&amp;#58o44;,&amp;#58o7o;&amp;#58o96;&amp;#58o26;强人所难吗? 屋堂里安静&amp;#58o68;&amp;#58o63;&amp;#58o69;,&amp;#58o74;啃排骨&amp;#58o15;&amp;#58oo1;音&amp;#58o28;屋里响&amp;#58o14;。 乔苒&amp;#58o37;&amp;#58o5o;&amp;#58o98;面“愤怒”啃&amp;#58o5o;排骨&amp;#58o15;二人,沉默&amp;#58o68;片刻,道:“大&amp;#581o3;寺&amp;#58o33;&amp;#58o74;办法直接查账吗?” “&amp;#58o16;&amp;#58o26;&amp;#58o95;&amp;#58o1o;直接查哪&amp;#58o29;用费&amp;#58o7o;&amp;#58o97;大&amp;#58o15;工夫?”甄仕远恨恨道,“大&amp;#581o3;寺&amp;#58o12;手&amp;#58o15;由&amp;#58o48;&amp;#58o26;借&amp;#58o68;徐夫人&amp;#58o15;由&amp;#58o48;,而&amp;#58o7o;&amp;#58o34;由&amp;#58o48;&amp;#58o14;&amp;#58o69;并&amp;#58o96;算大&amp;#58o44;,大楚律法严明,若&amp;#58o26;寻常&amp;#58o15;钱庄,&amp;#58o36;&amp;#58o16;带人直接&amp;#58o12;手倒&amp;#58o76;&amp;#58o96;&amp;#58o82;&amp;#58o26;挨&amp;#58o34;训罚&amp;#58o34;俸禄&amp;#58o49;&amp;#58o97;&amp;#58o15;,&amp;#58o95;&amp;#58o36;今日带人&amp;#58o82;&amp;#58o72;,方才&amp;#58o23;道&amp;#58o7o;元亨钱庄&amp;#58o74;长安商&amp;#58o81;&amp;#58o15;背书。” &amp;#58o7o;&amp;#58o76;&amp;#58o26;&amp;#58oo9;千算万算,&amp;#58o33;&amp;#58o74;算&amp;#58o45;&amp;#58o15;&amp;#58o39;方,&amp;#58o16;&amp;#58o23;道,&amp;#58oo9;&amp;#581o9;&amp;#58o67;肯割肉准备罚俸&amp;#58o68;,却因&amp;#58o5o;长安商&amp;#58o81;&amp;#58o15;一纸背书被拦&amp;#58o28;&amp;#58o68;门外。 长安商&amp;#58o81;啊!乔苒神情微凛,先&amp;#58o56;帮乔大老爷&amp;#581oo;长安商&amp;#58o81;&amp;#58o3o;,&amp;#58o13;&amp;#58o76;&amp;#581oo;&amp;#58o82;一次长安商&amp;#58o81;,&amp;#58o96;&amp;#58o82;&amp;#58o87;&amp;#58o3o;&amp;#58o77;&amp;#58o96;&amp;#58o82;&amp;#58o26;挠&amp;#58o68;挠商&amp;#58o81;&amp;#58o15;皮毛,根本&amp;#58o33;&amp;#58o74;深入&amp;#58o68;解&amp;#58o82;&amp;#58o7o;&amp;#58o34;所谓&amp;#58o15;长安商&amp;#58o81;背&amp;#58o65;错综复杂&amp;#58o15;势力。 &amp;#58o33;&amp;#58o45;一&amp;#58o34;专门存取见&amp;#58o96;&amp;#581o7;光钱财&amp;#58o15;元亨钱庄居&amp;#58o64;&amp;#58o74;长安最&amp;#58oo5;统&amp;#58o15;联合商&amp;#58o81;&amp;#58o15;背书,乔苒觉&amp;#581o7;&amp;#58o52;&amp;#58o56;此景颇&amp;#58o74;种啼笑皆非&amp;#58o15;感觉。 “所&amp;#58o1o;,长安商&amp;#58o81;&amp;#58o7o;&amp;#58o26;&amp;#58o49;&amp;#58o97;意思?”乔苒嗤笑道,“如此如何服众?” &amp;#58o13;&amp;#58o95;&amp;#58o96;&amp;#58o26;&amp;#58o61;真&amp;#58o45;认&amp;#58o57;世间非黑即白&amp;#58o15;女孩子,&amp;#58o13;&amp;#58o96;敢所&amp;#58o74;人,&amp;#58o95;&amp;#58o7o;长安商&amp;#58o81;&amp;#58o99;必&amp;#58o64;&amp;#58o74;人&amp;#58o26;&amp;#58o74;钱财存入元亨钱庄&amp;#58o15;。 &amp;#58o95;便&amp;#58o26;&amp;#58o74;,&amp;#58o76;应当&amp;#58o26;藏&amp;#58o5o;掖&amp;#58o5o;,至少&amp;#58o96;&amp;#58o8o;明&amp;#58o5o;&amp;#58o69;&amp;#58o15;,&amp;#58o95;&amp;#58o7o;长安商&amp;#58o81;居&amp;#58o64;明&amp;#58o5o;&amp;#58o69;,难怪甄仕远&amp;#58o7o;一次&amp;#58o81;失手&amp;#58o68;。 “其实&amp;#58o42;如今&amp;#58o15;长安商&amp;#58o81;关系&amp;#58o96;大,因&amp;#58o57;&amp;#58o87;份背书&amp;#58o2o;限&amp;#581o9;&amp;#58o67;许久&amp;#58o68;。”一旁抓梅条蘸酱料吃&amp;#58o15;徐&amp;#58o86;修道,“&amp;#58o26;一份百&amp;#58o2o;&amp;#58o56;&amp;#58o15;背书。” 大楚建朝&amp;#581o9;&amp;#58o74;四百余&amp;#58o2o;,&amp;#58o28;&amp;#58o96;少&amp;#58o19;祚&amp;#58o96;&amp;#58o82;几十&amp;#58o2o;甚至二世而亡&amp;#58o15;朝代&amp;#58o99;,大楚&amp;#58o95;谓&amp;#58o19;祚昌盛,长久&amp;#58o96;衰&amp;#58o68;。 &amp;#58o95;&amp;#58o26;再如何贤明&amp;#58o15;&amp;#58oo2;&amp;#58o19;之君,再如何厉害俊才辈&amp;#58oo6;&amp;#58o15;臣子,即便如今大楚依旧盛世鼎盛,李氏宗室华丽&amp;#58o15;外袍&amp;#58o63;必&amp;#58o64;&amp;#58o81;生&amp;#58oo6;虱子。 &amp;#58o87;&amp;#58o26;几朝&amp;#58o56;长安商&amp;#58o81;&amp;#58o15;联合背书,&amp;#58o7o;百&amp;#58o2o;间,元亨钱庄行&amp;#58o44;低调,默默&amp;#58o39;趴&amp;#58o28;长安城&amp;#58o15;阴暗处活&amp;#58o5o;。&amp;#58o7o;朝堂之&amp;#58o62;&amp;#58o76;&amp;#58o74;&amp;#58o96;少人将手&amp;#58o99;见&amp;#58o96;&amp;#581o7;光&amp;#58o15;钱财存入其间,&amp;#58o26;&amp;#58o1o;,&amp;#58o98;&amp;#58ooo;元亨钱庄&amp;#58o7o;&amp;#58o79;&amp;#58o15;存&amp;#58o28;,&amp;#58oo9;&amp;#58o6o;必&amp;#58o64;&amp;#58o26;&amp;#58o96;希望其消失&amp;#58o15;,就算消失&amp;#58o68;一&amp;#58o34;元亨钱庄,必&amp;#58o64;&amp;#58o76;&amp;#58o81;&amp;#58o74;别&amp;#58o15;钱庄&amp;#58oo6;&amp;#58o47;,如此默默存&amp;#58o28;且又&amp;#58o96;惹&amp;#58o44;&amp;#58o15;元亨钱庄&amp;#58oo5;&amp;#58o26;&amp;#58oo9;&amp;#58o6o;所需&amp;#58o16;&amp;#58o15;。 所&amp;#58o1o;,无形间庇佑再加&amp;#58o62;幕&amp;#58o65;推手&amp;#58o15;低调&amp;#58o96;惹&amp;#58o44;,&amp;#58o41;就&amp;#58o68;元亨钱庄&amp;#58o15;百&amp;#58o2o;。 &amp;#58o98;&amp;#58ooo;长安城&amp;#58o15;&amp;#58o44;,乔苒自认所&amp;#58o23;&amp;#58o29;&amp;#58o96;&amp;#581o4;,几乎&amp;#58o26;一听&amp;#58o7o;份背书便立刻抓&amp;#58o45;&amp;#58o68;其&amp;#58o99;&amp;#58o15;“&amp;#58o96;&amp;#58o98;劲”:“&amp;#58o36;&amp;#58o23;晓&amp;#58o7o;元亨钱庄&amp;#581o9;&amp;#58o74;几十&amp;#58o2o;,&amp;#58o95;&amp;#58o7o;份背书&amp;#58o26;百&amp;#58o2o;&amp;#58o56;&amp;#58o15;,难道百&amp;#58o2o;&amp;#58o56;元亨钱庄&amp;#58o29;未存&amp;#58o28;便&amp;#581o9;&amp;#58o74;背书&amp;#58o68;?” 百&amp;#58o2o;&amp;#58o56;,数朝之&amp;#58o56;&amp;#58o15;大楚&amp;#58o61;子&amp;#58o86;&amp;#58o87;&amp;#58o3o;&amp;#58o15;长安商&amp;#58o81;怎&amp;#58o81;&amp;#58o57;一&amp;#58o34;&amp;#58o29;&amp;#58o96;存&amp;#58o28;&amp;#58o15;钱庄背书? “&amp;#58o87;&amp;#58o26;因&amp;#58o57;&amp;#58o7o;元亨钱庄&amp;#581o9;&amp;#58o67;换&amp;#58o68;&amp;#58o22;几次名&amp;#58o68;,”提&amp;#58o14;今日&amp;#58o33;&amp;#58o48;&amp;#58o33;脑&amp;#58o7o;一撞撞&amp;#58oo6;&amp;#58o15;秘密,便连甄仕远自己&amp;#58o74;&amp;#58o51;&amp;#58o65;怕,“&amp;#58o7o;元亨钱庄&amp;#58o26;最新&amp;#58o15;一&amp;#58o34;名字。” 每隔几十&amp;#58o2o;&amp;#58o29;换一&amp;#58o34;名,仿若真&amp;#58o16;让&amp;#58o7o;钱庄长久存&amp;#58o28;一般。 甚至&amp;#58o74;&amp;#58o3o;&amp;#58o77;&amp;#58o7o;元亨钱庄&amp;#58o29;换&amp;#58o82;一&amp;#58o51;倒&amp;#58o68;&amp;#58o15;钱庄&amp;#58o15;名字,一&amp;#58o51;监察小吏甚至&amp;#58o29;&amp;#58o81;将&amp;#581o2;者弄混记录&amp;#58o63;&amp;#58o69;,如此,&amp;#58o98;&amp;#58ooo;元亨钱庄就更难查明&amp;#58o68;。 譬如&amp;#58o52;&amp;#58o63;&amp;#58o7o;&amp;#58o34;名字,&amp;#58o1o;&amp;#58o56;就&amp;#58o74;&amp;#58o82;几&amp;#58o9o;叫元亨钱庄&amp;#58o15;,&amp;#58o7o;一&amp;#58o9o;混迹其&amp;#58o99;,怕&amp;#58o26;&amp;#58o76;&amp;#58o74;存钱&amp;#58o15;存&amp;#58o66;自己才&amp;#58o23;道哪一&amp;#58o9o;才&amp;#58o26;&amp;#58oo9;&amp;#58o6o;&amp;#58o16;找&amp;#58o15;&amp;#58o87;一&amp;#58o9o;。 一&amp;#58o34;存&amp;#58o28;长达百&amp;#58o2o;之久&amp;#58o15;钱庄当&amp;#58o64;更&amp;#58o96;&amp;#58o95;&amp;#58o8o;&amp;#58o74;&amp;#58o39;库里&amp;#58o87;&amp;#58o51;钱财,&amp;#581o8;诚如掌柜所言,&amp;#58o33;人&amp;#58o69;告,&amp;#58o74;商&amp;#58o81;背书&amp;#58o28;此,&amp;#58o76;&amp;#58o96;&amp;#58o8o;随便乱&amp;#58o12;。 既&amp;#58o64;&amp;#58o26;百&amp;#58o2o;&amp;#58o56;&amp;#58o15;背书,如今&amp;#58o15;长安商&amp;#58o81;自&amp;#58o64;&amp;#58o76;&amp;#58o26;&amp;#58o8o;废除&amp;#58o7o;份背书&amp;#58o15;。&amp;#58o95;&amp;#58o26;,&amp;#58o7o;份背书并&amp;#58o96;&amp;#58o81;被轻易废掉。一则&amp;#58o7o;份背书与律法相合,二则便&amp;#58o26;长安商&amp;#58o81;&amp;#58o99;怕&amp;#58o76;&amp;#58o74;&amp;#58o96;少人&amp;#58o28;元亨钱庄藏&amp;#58o68;钱财,&amp;#58o7o;等情况之&amp;#58o63;,元亨钱庄自&amp;#58o64;&amp;#58o96;&amp;#58o81;被废掉。 &amp;#58oo8;某种方面&amp;#58o69;,元亨钱庄&amp;#58o15;“长久存&amp;#58o28;”&amp;#58o26;&amp;#58o74;&amp;#581o3;由&amp;#58o15;。 至&amp;#58ooo;甄仕远查账目,即便&amp;#58oo9;查&amp;#58o15;&amp;#58o74;手&amp;#58o62;&amp;#58o7o;枚元亨钱庄&amp;#581o7;印信,&amp;#58o95;恐怕&amp;#581o8;凡&amp;#58o26;&amp;#58o28;元亨钱庄存&amp;#58o68;银钱&amp;#58o15;&amp;#58o96;&amp;#58o81;希望甄仕远&amp;#58o37;&amp;#58o45;&amp;#58o87;本账目,此次真真&amp;#58o26;阻力重重。 &amp;#58o7o;&amp;#58o29;真&amp;#58o26;难办&amp;#58o68;!乔苒垂眸沉思&amp;#58o68;片刻,忽&amp;#58o39;笑&amp;#58o68;,&amp;#58o13;&amp;#58o46;甄仕远伸手:“大人,&amp;#58o18;&amp;#58o87;枚印信借&amp;#58o36;一用!” &amp;#58o49;&amp;#58o97;印信?一旁咬&amp;#58o5o;梅条&amp;#58o15;徐&amp;#58o86;修愣&amp;#58o68;一愣,&amp;#58o37;&amp;#58o45;甄仕远&amp;#58o26;稍稍一迟疑,便自袖袋里取&amp;#58oo6;一枚印信递&amp;#58o68;&amp;#58o82;&amp;#58o69;。 女孩子顺手接&amp;#58o68;&amp;#58o82;&amp;#58o72;,而&amp;#58o65;擦&amp;#58o68;擦沾&amp;#58o68;油脂&amp;#58o15;手,&amp;#58o14;身道:“&amp;#58o36;&amp;#58oo6;&amp;#58o72;一趟,:二人且&amp;#58o28;&amp;#58o7o;里歇一&amp;#58o81;儿。”罢便大步&amp;#58oo6;&amp;#58o68;屋堂。 徐&amp;#58o86;修&amp;#58o37;&amp;#58o15;一阵怔忪,带&amp;#58o45;&amp;#58o85;&amp;#58o82;神&amp;#58o69;,忙&amp;#581o5;甄仕远:“甄大人,:&amp;#58o74;元亨钱庄&amp;#58o15;印信&amp;#58o57;何&amp;#58o29;&amp;#58o16;&amp;#58o36;&amp;#58o72;偷&amp;#58o36;爹&amp;#58o15;印信?” 甄仕远瞥&amp;#58o68;&amp;#58oo9;一&amp;#58o52;,干咳一&amp;#58oo1;&amp;#58oo5;色道:“&amp;#58o96;&amp;#58o16;乱,本官岂&amp;#58o26;&amp;#58o87;种挑拨&amp;#58o63;属父子之情&amp;#58o15;&amp;#58o62;峰?&amp;#58o7o;分明&amp;#58o26;:自己&amp;#58o96;忍:母亲被蒙&amp;#58o28;鼓里,自己拿&amp;#58o15;!莫&amp;#58o16;赖&amp;#58o36;!” &amp;#58o52;&amp;#58o63;&amp;#58oo9;&amp;#58o95;&amp;#58o33;心思&amp;#58o72;&amp;#58o42;徐&amp;#58o86;修纠结&amp;#58o28;&amp;#58o7o;&amp;#5812o;小&amp;#58o44;之&amp;#58o62;,&amp;#58oo9;&amp;#58o22;奇&amp;#58o15;&amp;#58o26;&amp;#58o7o;丫&amp;#58o48;突&amp;#58o64;将&amp;#58o87;印信借&amp;#58o72;&amp;#58o26;&amp;#58o16;做&amp;#58o49;&amp;#58o97;。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一章 取物 一向在长安城低调行事的元亨钱庄前还聚着未曾散去的几个行人。 虽然大理寺出手并没有选在午时这等热闹的时候,可元亨钱庄所在的地方到底不是什么偏僻的陋巷,先前一众大理寺官差的出现自然早引起了同街不少商贩以及路过行人的围观。 这并不是长安城中最热闹的街道,甚至连热闹都算不上,在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中,这条街道于其中当真是再不起眼不过了。 途径的行人客人不多,这附近的民宅也不过是些普通的商户或者才入长安还未扎稳脚囊中羞涩的新进官员的宅邸,所以这些人钱袋不丰,这条街上的店铺做的也不过是普通人的生意而已。 就是这样一条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中庸”的可以的街道上却有一家名声不响,却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的钱庄。 那钱庄门前也是这条街上仅有的一家时常会有穿着富贵的豪客出现的地方,不过这些豪客鲜少会逗留,多半是匆匆走入其间,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用百姓的话说,这是一家“黑”钱庄。存的钱财不计较过往和来路,你只管存,它只管保管。对于这家钱庄是如何在自诩“律法”严明的天子脚下立足的,那些祖辈都在这条街上讨生活的商贩自小从家里长辈口中听来的便是这钱庄背后有人,莫要随意招惹之类的云云。 话虽如此,到底是几十年的邻居了,也不可能不说话,而这“神秘”的钱庄不管是面上的掌柜还是伙计瞧起来还都很是和善的样子,穿着也同他们差不多,并没有如何穿金戴银。一切看起来与他们没什么不同。 直至今日,大理寺官差的出现叫一众商贩恍然醒悟:这可是做“黑”钱庄生意的,怎么可能是善茬? 看那一脸严肃的大理寺卿连带着那个听说是当朝大族子弟的年轻历练官员一同进的门,而后出来时两人难看的脸色几乎证实了这二人在里头遇到的麻烦。 这钱庄的掌柜和伙计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站在钱庄门口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同往日里闲着和他们闲聊没什么不同。 一旁围观的同街商贩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往日里那两张和善的面孔仿佛突然被撕裂下来露出了另一张面孔一般,让他们忍不住向后退去。 大理寺众人一走,不多时大街上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对于那些“四邻”的害怕,元亨钱庄的伙计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感慨了一声,对身后的掌柜道:“掌柜的,叫这大理寺今日来这一闹,怕是麻烦了。” “这麻烦尚且可以控制,只是怕短时间之内会有些胆小的散客过来提钱,唯恐我元亨钱庄会倒了一般。”掌柜轻笑了一声,却是不以为意,“散客提的那点钱倒是容易应付,只消那些大客人不动,我等就不必太过担心。” 这倒是!伙计点头深以为然,而后便见掌柜忽地向前方眯了眯眼,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道:“散客来了。” 前方两个女孩子出现在街口? 小的那个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眨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大的那个一脸的紧张和不安? 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枚印信。 而那种印信? 掌柜熟悉的很,不是元亨钱庄的印信还能是谁家的? 那么快就收到消息过来了?掌柜眯了眯眼? 目光落到女孩子腰间还来不及收走的腰牌——大理寺衙门的。 今日挑事是大理寺卿引起的,所以大理寺官员自然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当然? 什么地方都不可能铁桶一块? 大理寺也不例外。有不同元亨钱庄打交道敢于直接挑起逆鳞的官员便有自己也存了东西在他这元亨钱庄“心怀鬼胎”的。 不过既是个女子,这年纪也差不多,外表长相同描述的也相符,这应该就是那个大理寺女官了。 她手上也有元亨钱庄的印信?掌柜眯了眯眼? 压下心底的疑惑? 笑着迎了上来。 被迎进门的女孩子依旧是一脸强作镇定的样子,她牵着身旁那个小丫头的手走到堂中坐了下来,而后取出印信,警惕的打量了他一番,道:“我……我取钱。”垂在身畔微颤的手泄露了女孩子真实的情绪。 掌柜笑着应了一声? 接过印信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不过很快便压下眼底的异色,让伙计招待女孩子? 转身去了后院。 才被翻查过的后院里一片狼藉还来不及修整,掌柜却并不在意? 而是看向狼藉之上? 不知什么时候这满目的狼藉之上站了一个人? 身影修长挺拔,背对着掌柜。 “那枚印信找到了。”掌柜低声说着,下意识的瞥了眼前头,纵使知道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下意识的瞥了眼前头大堂的方向。 那枚他们不惜杀害一个小厮也要搜寻的印信居然以这种方式出现了,真真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早知如此……呸,早也不可能知道,掌柜神情有些迟疑:“要不要灭……”只是话未说完却又自己收了口。 大理寺衙门的人才走没多久,外头还有那么多的商贩路人,那两个女孩子看着小心翼翼自以为没人注意的到,可长安城莫名其妙的少了一个女官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今日甄仕远是吃了个哑巴亏,可若那两人当真在他这里失踪,那就是真的能动手了,到时候什么长安商会的背书都没用。 所以虽然找到印信是件好事,可对于印信主人的处理却叫他迟疑了起来。 “那小厮被抓是在山西路,当时办理山西路案子的就是这个女子。”站在狼藉上的男人开口了,他说道,“杀手并没有在那个小厮的身边发现这枚印信,至于案子的卷宗以及各种证物之中也没有这枚印信。” 男子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可掌柜面对他时却是十分恭敬。说起只有办案官员才能接手和亲眼见到的卷宗以及各种证物时,男子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 “当时我等都以为是丢失,可派去山西路的人却未找到那枚印信。”男子说着略略一顿,而后嗤笑了一声,道,“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可能!” “如今再想起来,那个小厮是被她抓的,印信落到她手里也是有可能的。”掌柜说着忍不住再次往前头大堂的方向看了眼,虽然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您说这女子私藏印信是想要做什么?”对此掌柜有些不解,“看样子她没有交给甄仕远,否则方才甄仕远不会就这么走了。可她为什么不交给甄仕远?” 这个问题让男子再次发出了一声嗤笑:“还能为什么?都道元亨钱庄只认印信不认人,她初来长安,在大理寺为官,家宅中还养了几个闲人,手头自然拮据。” 掌柜愣了愣,似是有些惊讶:“您的意思是她昧下来只是为了钱?” 男子点了点头,纵使只能看到背影,却也明显的看到他抬了抬下巴,明显有些不以为然:“那女子在同身边的小童说在长安城郊买房的事。” 即使看不到前头大堂里的动向,却不妨碍他耳力惊人,能听到那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元亨钱庄的人从来贵在精不在多的。 长安城买房啊!掌柜恍然:他们手头进出的是金山银山,知晓长安大居不易,可因着往来打交道的皆是富贵之人,骤然听到如此接地气的理由当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对于不少外乡人而言,在长安城买房确实是一件难事。她在大理寺做官,依着现在的俸禄,刨去吃穿用度,估摸着一把年纪了也未必能买下现在住的小宅子。 知道对方是有所图,而且图的还是他们最不缺的钱财,掌柜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比起小人,敌对的君子更叫他们害怕。是小人便有弱点,对症下药便是了。 “那这印信里的东西要给她吗?”掌柜顿了顿,问男子,道,“要不要我等偷天换日一番?” 左右印信的原主人不是那个女孩子,她必定是没有见过那些东西的。 熟料对这个提议,男子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你直接给她便是。” 给她?掌柜愣住了,即便是在男子面前从来恭敬的他也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印信被她私藏了,她要贪图的无非是钱财。那小厮死前可是什么话都未留下,所以她到底知道多少不得而知。那个时候,她在山西路办事,想要从小厮口中套出印信里的东西是什么的机会多的是。”男子说着顿了顿,忽地叹了口气,“你便是想要偷天换日却反有被戳破的风险,到时候,她若是将这印信交到甄仕远手中,怕是如今日这样的麻烦还会再来。” 话虽如此,掌柜却仍有些犹豫:“可是东西给了她……” “我先前还一直在想着将这些东西藏到哪里才最安全,眼下却突然发现这两个突然上门来的女子倒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男子说道,“这东西也只有在某些时候某些人手中才有用,平常时同一般的金银财物有什么区别?她既是私吞钱财必然会藏好它的来路,不会让它出现在甄仕远等人面前的。” “听闻此女查案查的还不错,”男子提起这一茬,语气依旧淡淡中带了几分不屑,“用他大理寺自己培养出的人来为我等掩护,想来任甄仕远怎么想也想不到。”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掌柜双目一亮,连声应是。 待到掌柜去而复返已经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了,正端着屋里的茶水点心吃的高兴的裴卿卿瞪向那掌柜,气鼓鼓道:“你怎么那么慢啊?” “先前我这地库被人搜查了一番,”掌柜说着眼风扫过一旁不曾说话的女孩子,在看到女孩子脸上一瞬间的慌乱之后,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手里的木匣子端过来,笑着打开木匣子,指着里头道:“是两千两的现银,撇去保管的一成,您可拿回一千八百两。” 一千八百两的现银不是个小数目,裴卿卿看的双目放光,不过算了算如今长安城的房家,她还是忍不住担忧了起来:“乔小姐,这么多钱财买一个装得下我们那么多人的宅子够了吗?” 乔苒沉默了一刻,叹了口气,道:“要在大理寺近处买,怕是还缺一些。” 裴卿卿点了点头,道了声“哦”便抱着匣子同乔苒离开了元亨钱庄。 拿东西的过程真是顺利到出乎意料,待到走出了那条街,裴卿卿朝乔苒眨了眨眼,得意道:“乔小姐,我装的看不出来吧!” “还不错。”乔苒摸了摸裴卿卿的小脑袋,道,“我们回大理寺吧!” …… …… 说好了出去一趟,让他们歇一会儿的,结果这一歇直歇到快下值了人才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抱着一只木匣子的裴卿卿。 她先时备的丰盛的烧鸡炸食早已被吃光了,甄仕远看着女孩子身上一身的常服,道:“你既换了常服怎的大理寺的腰牌也忘了摘?” “我故意的。”女孩子笑着让裴卿卿将木匣子放在了桌上,一手搭在木匣子的锁扣上轻轻叩了叩,道,“便是叫他们好猜出我的身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初来长安两手空空,私藏个印信没有上报什么的也不奇怪吧!” 听到“私藏”两个字,甄仕远眉心跳了跳:还真是私藏,她若是不拿出来,怕是没有人还知晓有这么个印信。 不过她这话的意思是……甄仕远脸色顿变:“这匣子该不会是……” 女孩子点头,笑着肯定了他的猜测:“不错,我把元亨钱庄的东西取出来啦!” 手里最后的底牌就被她这么一下子拿了出来?甄仕远呼吸一滞,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是不是疯了?这元亨钱庄的人不是善茬,你带着一个小丫头进去,若是万一……” “没有万一,这世上有几个大人打得过她?”一旁才知晓印信来历不久的徐和修脸色微变,不过比起甄仕远倒是要冷静了不少,他瞟了眼裴卿卿说道。 “若是这些人真成了亡命之徒罔顾人命呢?”甄仕远质问他们。 “那大人不是有现成的借口查元亨钱庄了?”女孩子轻笑了一声,对上甄仕远难看得脸色,才正色道,“大人放心,这长安城里有些人离不开元亨钱庄,元亨钱庄也同样离不开长安城,若是他们当真不管不顾的惹出事来,莫说我们,那些真正在元亨钱庄存了大钱的才是第一个不放过他们的。” 就如芙蓉园的小吏欺负她,真正第一个不放过那小吏一家的正是昭王府本人一样。毕竟,平日里护着不要紧,可若是被牵连的自身难保了,到时候被庇护百年的元亨钱庄才是第一个被这些人推出来挡刀的。 所以,就要看看这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二章 永昌九年 只是,即便如此,女孩子也并未立刻打开那只木匣子,而是手搭在木匣子的锁扣之上,微微叹了一声,道:“我进去便不怕对方对我做什么,怕的是对方会调换里头的东西。不过,我认真想了想,还是赌了这一把。”女孩子解释着,“因着我如今带印信登门,几乎已经坐实了‘私藏’的事,小厮被抓是在山西路,他们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能未卜先知,不可能知道山西路发生的事。” 这确实有赌的成分,但她赌赢的可能性极大。 “一个会因贪图钱财私藏印信的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经营这黑钱庄生意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大善人,以己度人,那他多半也会以最大程度的恶来揣度我,譬如那时候在山西路私下里逼问了那小厮是以知晓里头的物件等等。如此揣摩之下,在他看来,我即便不清楚里头物件的重要性,可若是无缘无故被调换了里头的东西,我也会发现的。”女孩子语气平静的分析着双方的心境变幻,“在他看来,我若是会发现,要么便是咬牙忍下这不清不楚的私藏,要么便干脆将私藏的印信交给大人你,而两者之间,他无法确定我会选择哪一种方式,本着以恶揣摩我的本性,那么我选择‘我得不到东西你元亨钱庄也别落到好处’的同归于尽的方法显然更有可能。” 一个看似寻常简单的取物过程,不知不觉间双方已经博弈了一番了,而以结果看,如果那匣子里的东西是真的的话,那这场博弈她已经胜了。 甄仕远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才道:“本官先时没将这印信拿出来其实并未想那么多。”他只是遵循人的本能,将眼下关于案子的最后一张牌藏了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易打出来而已。 他是这等人? 这世间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可偏偏面前这位并不是。她只会选择在自己认为最适合的时候出手。 “东西会是真的吗?”比起如何拿到的过程? 徐和修的目光已经在面前的木匣子上停顿了许久了。 “我不知道印信藏的是什么东西。”女孩子说着伸手去拨动木匣上的锁扣? 道,“先前在元亨钱庄我和裴卿卿打开看过了? 粗一看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些银两。” 话音落下? 锁扣“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女孩子伸手打开了木匣子,木匣之中是摆放齐整的银锭。 看到木匣之中事物时,甄仕远和徐和修先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失望之色。 原本以为就算不是什么指向凶手的直接物件? 譬如凶手身上带的天下独一无二的东西之类的云云? 就算不是这些,也该是些不同寻常的金银器物。总之,任他们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眼前这一匣子整整齐齐的银锭。 “你……不会是被骗了吧?”徐和修看了片刻之后,犹豫着问乔苒。 毕竟他们这里的人谁也不知道盒子里的到底是什么,就算被骗了? 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有没有被骗。”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便见女孩子摇了摇头? 而后便见她伸手抓起其中一枚银锭拿到手中摩挲了片刻,对他二人道? “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调换过。” 没有调换过? 意思便是这匣子里本来就是这些银锭? 还不等他二人开口相问? 女孩子便转动着手里的银锭? 将银锭的底部朝向他们。 银锭底部有一枚四方刻印,可以看出这是一枚官银。 不过,这又怎样?民间流落的官银不在少数,就连寻常百姓家里都有可能会有没来得及熔用的官银,甚至还有那等收藏大家喜欢朝廷每出一批官银都要收一些做收藏用的。 大楚律法中并没有规定收藏官银不用是什么重罪。 “既然准备用金银事物调换了,那选择没什么记号的熔用的私银显然比官银更好,用官银调换显然有多此一举之嫌。”女孩子说着顿了顿,摇头道,“所以,我倾向于他们没有调换过。” 没有调换过的话,这些官银怎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甄仕远伸手拿起一枚官银看向官银下方的刻印。 “永昌九年,”甄仕远微微眯了眯眼,这个年号才出先是叫他愣了一愣,而后恍然道,“好似是几朝前的旧官银了。” 真要算起来的话,那位年号永昌的大楚天子是如今这位天子的曾曾祖父了。这个永昌九年距今也有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前的旧官银,呃,兴许对某些有收藏癖好的民间大家来说比如今的官银多值些钱,可也多值不了多少钱。 确实如她所说,真要调换的话确实没必要拿一匣子百年前的旧官银来替换,他私心也觉得这东西应该就是印信代表的东西。 没想到他在这里辗转反侧不敢取出的东西,她却如此轻而易举的取出来了,甄仕远这般想着忍不住看了眼对面把玩着手里官银的女孩子。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内心所想,女孩子朝他笑了笑,开口说道:“甄大人,虽是同一枚印信,可不同的人去取,元亨钱庄给的恐怕是不同的。这小小的元亨钱庄里皆是聪明人,而聪明人总是喜欢多想的。” 所以,只消她稍加引导,对方便会顺着她引导的方向多想,至于如果对方没有多想,对她和对甄仕远态度一样,同样换了个东西出来敷衍人,那也不过是最坏的结果。毕竟印信只有用了才有用,不用烂在手里一样没用,所以,甄仕远迟早是要拿出来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拿出来,还能拿到藏在元亨钱庄中的真正的物件。 毕竟给不给东西是他们自己说了算,至于给的是不是真的,这就看元亨钱庄自己了。 眼下,她倾向于这些东西就是真的,这就是那个为小厮引来杀身之祸的东西。如此的话,问题便又来了,元亨钱庄为什么敢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他们在整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永昌九年的官银何以藏了那么久? 一百多年前的大楚天子年号永昌,这位永昌帝在其在位九年熔造的这批官银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这一刻,屋内的几人神色不约而同的变得凝重了起来。眼下,这些都不知道,但作为一个接手了不少案子的大理寺官员此时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这个永昌九年怕是藏了不少秘密。 到底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对于他们这些后人而言,那是史书上记载的过去事,当年的人和事都早已不在了,而众人看过去事的眼光和看当下事的心态总是不同的。 “这个陛下的曾曾祖父在位时间不算短,却也不长,在位二十来年。”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徐和修再次开口说了起来,说起这些百年前的事,他神情中不免带了几分古怪之色。 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的,以往被当做前人史书来读来看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手头的案子里,他们这些后人难道还能承办先人旧事不成?徐和修甚至心中暗忖:要不找阴阳司来做个法什么的问一问。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想也知道便是提了解之都不会理会他。 又想了一会儿,徐和修再次开口说了一句:“这永昌帝好似也没做过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他想了那么久,什么也未想到。 天子在位时自然受世人敬仰,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可待到过世之后,对于这些过往的天子,世人自有自己的评断。当然,这评断不是和寻常百姓相比,而是和同样的天子相比的。 有秦皇汉武这等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旷世君主,自也有那等荒淫无道被后人唾骂的暴君,不过,更多的是不少碌碌无为,甚至连说书先生都懒得说的平庸天子。 这位永昌帝就是这些诸多平庸到说书先生都懒得提的天子之一。可眼下,这位史书上笔墨也着墨不多的天子却突然以这样古怪的方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还与一桩人命案有关。这整件事简直叫人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 徐和修默默的打量着面前不说话的两个人,至于在一旁偷吃的裴卿卿已经被他自动略过了。 “你们怎么看?”他问道。 甄仕远想了想,道:“眼下除了这一处简直不知如何下手,也只能顺着永昌帝的线索查下去了。” 至于大牢里关着的那个谢奕,他们在这里的几个心里都清楚,小厮的死多半同他无关,倒是先时教唆杀人是要判一判的,可现在案子未解决的疑点是在小厮的身上,所以牢里那个谢奕他并没有多做审问,也没有交给刑部上刑的想法。 谢奕这个谢氏子弟虽说看起来已经养成纨绔了,可他没有帮谢家清理纨绔的心思,也不想多惹麻烦。 “永昌九年。”一道女声就在此时突然响起。 这屋子里统共两个女子,裴卿卿的声音没那么小,而且嘴里还塞着糯米团子呢,显然说话的不是裴卿卿,是一旁的乔苒。 她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了,此时一出声却是重复了一遍这个年号,而后对着甄仕远和徐和修望来的目光,她才缓缓开口道:“我没有在官史上看到过这个年号的事情记录。” 对于她“过目不忘”之能,众人自是信的,官史这种东西早被她当做话本子翻看过了,所以她说没有,多半是不会有错了。 而且,这是极有可能的。 因为永昌帝作为一个处处中庸的帝王,在官史上的记录本就不多,大多是些朝堂颁布政令的事情,当然是关于永昌帝后宫的事也是有的,可在历代帝王中也没有闹出过什么波折来,顺利的传位给了太子,没有别的事。 所以这一年平平无奇,什么事也没发生?甄仕远和徐和修没有出声,看女孩子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知她有话要说,便没有走。 他们本也是打算去库房看一看有没有这年份的卷宗或者案子记录的,不过有个拿卷宗当话本子看,又过目不忘的“活卷宗”在这里,可以省却不少麻烦了。 “不过永昌十年发生过一件……还算大事吧!”乔苒想着,“修饰”了一番措辞,“那个案子的卷宗在大理寺的库房里还能找到。” 是不是大事要看同什么比,比起那些开朝的君主又或者如今女帝这样经历过臣下谋反君途多舛的帝王,永昌十年发生的还当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比起永昌帝这种处处中庸到史官为了在史书上多留下笔墨连帝王喜好吃食穿着都写的君主来说,永昌十年发生的事还真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永昌帝皇后的兄长膝下有个女儿,自幼身子骨不大好,听闻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这位太师府的千金平日里鲜少出门,难得出一次门却也是去为了城外的寒山寺上香,求佛祖庇佑什么的。”乔苒说道。当然,这种话卷宗记录里不会明说,可从其中的笔墨用词以及卷宗里后来记录的案子经过可以推测的出来。 “卷宗上说因着身子骨不好,永昌帝的皇后对这个女孩子也是十分怜爱,疼惜有加,时常遣宫中的御医前去太师府为那个女孩子调理身体。”乔苒说道。 甄仕远嗯了一声,看了眼乔苒:他可没有漏过她方才特意出声提的“卷宗上说”。特意提及“卷宗”二字,显然是她心里有别的推测。 “可就是这个可说除了身体娇弱,却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子在那一年开春去寒山寺上香时却遭遇了意外。”乔苒说道,“当日上完香后,有一群劫匪在寒山寺的后山抓走了那个女孩子,事情发生之后大理寺自然立刻接了手,而后不到两日便抓到了那群劫匪,只可惜……” 看女孩子微微摇头的神情,徐和修脱口而出:“那个太师府的千金死了?” 乔苒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不错,而且听闻……死状极其凄惨。” 当然,大理寺的卷宗本着记录案件的原则,对于那女孩子的死状描绘的也是十分详细的,可这样的惨状,同为女孩子的乔苒却实在是有些说不出来。 一个身体娇弱容貌姣好的女孩子落入劫匪手中会遇到什么其实不消说了,甄仕远和徐和修自然猜的出来,而且这女孩子的死状同他们要讨论得案子委实关系不大,所以不必再着眼于这个。真正要关心的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师府千金何以会在寒山寺这等京城近郊的地方遇到劫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三章 话当年 或者可以说,在长安城这等地方出现劫匪都是一件怪事。且不说皇城之内的禁军、护龙卫与普通将兵,就看民间,各部衙门各有官差,且有些衙门所辖事务甚至还出现了重叠。譬如发生案子,若是涉及到官员的案子,大理寺和吏部便会同时站出来争夺;涉及到百姓的案子,就是长安府衙和大理寺之间的博弈接手。说的难听一些,就是涉及的不是人,还有专管奇人异士的阴阳司出手。至于城中百姓治安,有长安府衙和五城兵马司两部衙门统管。 除却这等兵力之外,城外还有云麾、归德两营驻守,再加上无数权贵家中的护卫、暗卫之流,可以说,长安城绝对是一个官兵比百姓还多的地方。 在这等地方出现劫匪,本就是一件怪事,所以,作为专职办案的大理寺官员,这个消息一出,乔苒便觉得可笑,一般所谓京城郊外的“劫匪”经查十件有九件出现的十分蹊跷。 这个百年前的案子自然也不例外。 “那些劫匪是什么人?”果不其然,才提了一句这个案子,甄仕远便问了出来。 像这种百年前的案子卷宗大理寺恐怕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会去看了。 乔苒看了他二人一眼,开口说道:“就是一伙普通的劫匪,从山西路流窜而来……” 说到这里,女孩子突然停了下来,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神情。 山西路的地势自古至今还当真是流匪的风水宝地啊!不过这风水宝地应该就此为止了。朝廷兵马前去开垦,开垦时,山西路兵马太多,流匪不易生存,待到几十年甚至百年开垦完以后,那山估摸着也被凿了大半了,也不再是可以栖身躲藏的地方了。 回想了一番山西路的景象,女孩子轻咳了一声,继续回到方才说的事情之上:“在这个案子中大理寺表现神勇,不到两日便抓获了劫匪? 只是……那女孩子早已经死了。” 作为大理寺? 抓获凶手不到两日确实已经极快了,不过两日也确实足够叫那女孩子遭遇黑手了。 这件事论责任事实上不在大理寺? 而在那女孩子随行的护卫? 在保护京城百姓安全的长安府衙和五城兵马司,更在城外近在咫尺的云麾、归德两营。 不过? 这么多衙门受牵连,且不说法不责众? 便是太师府不甘愿? 恐怕也只能息事宁人。毕竟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劫匪作案。 乔苒说到这里,对上正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的甄仕远和徐和修,道:“大理寺的卷宗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这个案子最后还是以意外结案的。” 此情此景? 又提到了永昌九年? 而且经过她的欲言又止能让甄仕远和徐和修确实察觉到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 不过就这么一个案子,大理寺以“意外”结尾的案子,她是如何以“大事”定性此事,又是为什么特地提起此事? 甄仕远不解。不过根据这么长时间同她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她绝非信口开河之人? 这么说定然是有理由的。 “那几年的卷宗我已经看过不少了,”女孩子说着将先前被甄仕远和徐和修为了方便吃她的吃食推到一旁的卷宗拿了过来? 而后露出卷宗外头的年份,对上两人错愕的神情? 她道,“今日看的这几份是最后几卷。” 这话一出? 甄仕远和徐和修再次沉默了下来。 纵使知道她有过目不忘之能? 记得住的东西定然远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可要知道她借这些卷宗是在去元亨钱庄取钱之前,也就是说她先前并不知道永昌九年的事。不知道永昌九年却借了那几年前后的卷宗,这当真是怎么看都只有一个理由了:既然是闲着借阅卷宗看打发时间,那必然是先从最近的开始看起,毕竟越是近的案子同她眼下可能发生的事产生关系的可能性越大。照这么推断,她已经将大理寺库房那些案卷卷宗从如今往前推了一百多年,至永昌九年前后的卷宗都看过了。 嗯,再加上过目不忘,这还当真是一份跨越百年的大理寺“活卷宗”啊! “那几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大理寺人员调动,尤其大理寺卿这等重要官员根本没变过,所以便是有变化,整个大理寺变化也不大。”女孩子对两人望来的眼神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太过在意,接着说了起来,“至少我看到的那些案卷的卷宗没什么问题,那时候的大理寺办案官员也不是什么庸才,本事还不错,还破获了不少大案。” 也就是说大理寺的办案官员没问题,可却偏偏写出了一份漏洞百出,以至于他们这些百年后的人一看便知有问题的卷宗。 将一看便是“谋害”的大案定成意外,这在她眼里自然成了一件大事。要知道,出事的是个太师府的千金,平日颇受宠的小姐,出了事却不肯声张。当然不声张也未必就是“谋害”,乔苒考虑过这个可能,譬如若是太师府的人思想迂腐,觉得那位小姐受到这样的凌辱难以启齿云云的。对此,乔苒虽然不敢苟同这样的想法,却也知晓有这个可能。可既然如此,那位小姐的尸体就不应该被仵作触碰,并给出如此详细的验尸结果。所以,这是一件前后矛盾的事,乔苒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这个案子确实如她说的有些诡异,徐和修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口问她:“你说的这个案子,跟永昌九年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瞥了他一眼,默默道:“你应该问的是我说的这个案子,同永昌九年的官银有什么关系。” 纵使知道她不会信口开河,可她一开口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将这案子同官银直接联系在了一起,这还真是将甄仕远和徐和修吓了一跳,而后便未再出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了。 “这个案子且先放在一边,就在这案子发生不久之后,金陵江南道水患,朝廷赈灾,便拨了一批官银赈灾,结果在途径山西路……” 又一次提到“山西路”三个字时,乔苒再次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了下去:“被流匪劫走了赈灾银。” 这山西路的劫匪还当真是无处不在。 “朝廷大怒,因此派兵镇压。”女孩子说道,“总之那批赈灾银是找回来了,据说还抓了匪首,绝了匪患。当然,现在看这话是说笑了,因为朝廷离开之后没几个月流匪又有了。” 那时的山西路还当真是流匪的“风水宝地”,走了一茬又来一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从寨里搜出的银两数目却与赈灾款项不符。”女孩子说到这里忽地笑了,她对众人,道,“你们不妨猜猜发生了什么事。” 看她这眼神,一旁也不知道边吃便听听了多少的裴卿卿高兴举手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少了?然后发现被那匪徒贪图或者用了?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甄仕远和徐和修没有出声打断裴卿卿的话,其实他二人心里也是这么个猜测。 可女孩子的反应却有些古怪,她幽幽的给了他们一个眼神,而后才缓缓开口道:“错了,我先前也是与你们一样的猜测,可这一次却是真的错了。” “银两没有少,不止如此,还多了。”乔苒说道。 我勒个去!甄仕远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脏话:“怎么可能多了?又不是聚宝盆,还能劫走了生出钱来不成?” “就是多了。”女孩子对此再次肯定道,“多出了近八千两的官银,卷宗上说都是去年的官银,那应当就是……”说道这里,她抬手从木匣中拿出一枚官银,将底部露出在甄仕远和徐和修面前晃过,“永昌九年的官银。” 所以,这件事是不是同这官银有关?裴卿卿挑了挑眉,有些得意的看了眼先前开口质疑的徐和修,就知道乔小姐最给她长面子了,不会胡说八道的。 “可我还是想不通,你最开始说的太师府千金的事同这永昌九年的官银有什么关系?”徐和修不解。赈灾款被劫的事确实毫无疑问的牵涉到了这永昌九年的官银,这一点他不否认,可这与她最开始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怎么看都不相关吧! “银两多了自然要查,”乔苒也不急,只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毕竟官银是不可能自己变出来的,要问一问这官银是来自何处。” 说到这里,她叹了声“可惜”:“只可惜这件事因着没什么可疑的,抓到匪首之后没有经过我大理寺直接交给了刑部,然后就……”女孩子手一摊,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徐和修表情有些复杂:“没撑过去死了?” 刑部几乎天天都有人没撑过刑罚死了,这早不是什么怪事了。 乔苒点头道了声“是啊”而后又道:“当时几个办案的官员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见多了银两少了的案子,银两多了的还是头一回碰到,最后这些害怕陛下降罪的官员找到了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永昌帝之后的那位年号明昌的天子。” 比起他父皇永昌帝,这位明昌帝好歹还是能在史书上留下印记的。譬如治水患、赈灾民、提拔人才、击退匈奴等等,在他在位的七年之间,这位明昌帝可谓颇有建树。 是的,只在位七年,不到三十这位明昌帝就去世了。对此,就连一向自诩“公正”不掺杂私人看法的史官都不无感慨道真是天妒英才,若是这位明昌帝活久一些,如今的大楚或许会更为昌盛也说不定。 这位被不少后世史官称赞颇为贤明的君主也是个仁德之人,闻言便劝自己的父皇,也就是那位永昌帝,道:“官银会多出来应当是上天赐福,父皇生辰在即,此当是上天赠予父皇的生辰之礼。”而后据说永昌帝闻言龙颜大悦,采纳了太子的意见,拿这多出来的近八千两白银,办了场朴素的生辰宴。 这种事不拎出来说也就罢了,毕竟史书上古怪有趣的事不少,可拎出来之后,再看那位颇有建树自幼聪慧的贤明君主说出的这句话,简直有些不配他的身份。 果然,听她说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轻哂:“这位明昌帝据说极其聪慧,便是为了哄永昌帝,也不当说出这种话吧,简直是配不上‘聪慧’二字。” 官银会多出来只可能是那匪首身上恐怕还带了别的官司和案子,怎么可能是上天赐福?他老子是个中庸的,不会遭雷劈自然也不会遭来上天赐福。永昌帝有做过会得到上天赐福的好事吗?他自己心里没数?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甄仕远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总之,此事因为太子的劝说不了了之了。 乔苒笑了笑,继续说道,“如今,因此事引出了一个新的人物——太子,储君为天子处理国家大事本也是寻常事,更遑论不管是从当时文武百官的看法还是继位之后做出的事情来看,这位太子确实还真是个贤德之君。” “你们可知当时太子在哪一部衙门做事?”历练储君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直接在朝堂上听官员相争的,也有去各部跟着各部尚书都走一遍历练一番的。 这位太子殿下显然更属意的是后者,而且从继位后他的一系列政令来看,他也是个喜欢做实事的君主。 不等甄仕远和徐和修说话,乔苒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时的太子在刑部尚书手下做事,而去年,也就是永昌九年,这位太子殿下则在户部做事。你们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个鬼!对上女孩子满脸兴味的表情,甄仕远暗骂了一句,脸色凝重了起来:太子在主管钱财的户部做事时丢了永昌九年得官银;在刑部做事是,抓来的匪首没撑过刑罚死了。 这难道还能是巧合不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四章 漏洞 走&amp;#58o58;哪一部哪一部衙门&amp;#58o9o;&amp;#58o3o;,&amp;#58o51;若&amp;#58o19;&amp;#58o75;巧合,&amp;#58o27;大概&amp;#58o21;&amp;#58o61;&amp;#58o92;&amp;#58o51;位走&amp;#58o58;哪里,哪里就&amp;#58o55;案子差&amp;#58o19;&amp;#58o72;&amp;#58o43;,甄仕远&amp;#58o68;&amp;#58o43;&amp;#58o22;一&amp;#58o61;。 莫名其妙&amp;#58o77;被&amp;#58o68;一&amp;#58o61;&amp;#58o77;女孩子眨&amp;#58o43;眨&amp;#58o61;,歪&amp;#58o43;歪脑袋,朝&amp;#581o1;做&amp;#58o9o;&amp;#58o43;一&amp;#58o53;疑惑&amp;#58o77;表情。 &amp;#58o68;&amp;#58o22;做&amp;#58o25;&amp;#58o62;?&amp;#58o19;&amp;#58o75;分析案子呢吗? “所,&amp;#58o51;&amp;#58o53;永昌九&amp;#58ooo;&amp;#58o77;官银&amp;#58o21;&amp;#58o51;位当&amp;#58o84;&amp;#58o77;太子殿&amp;#5812o;就&amp;#58o75;&amp;#58o47;&amp;#58o2o;&amp;#58o77;明昌帝&amp;#58o55;关?”徐&amp;#58o49;修&amp;#58o39;道。 &amp;#58o51;&amp;#58o7o;虽&amp;#58o67;&amp;#58o39;证据尚且&amp;#58o19;足够,&amp;#58o19;,&amp;#58o51;&amp;#58o66;&amp;#58o77;巧合确实&amp;#58o91;足用心思&amp;#58o2o;查一查&amp;#58o43;。 “若&amp;#58o75;&amp;#58o51;件&amp;#58o3o;&amp;#58o77;矛&amp;#58o71;指当&amp;#58o84;&amp;#58o77;太子殿&amp;#5812o;&amp;#58o77;话,确实&amp;#58o6o;题&amp;#58o19;小,”甄仕远思索&amp;#58o43;一刻,再次&amp;#58o16;口&amp;#58o43;,“&amp;#58o36;&amp;#58o75;即便&amp;#58o51;官银丢失案&amp;#58o75;太子所&amp;#58o37;,&amp;#58o51;又&amp;#581o6;&amp;#58o21;百&amp;#58ooo;&amp;#58o47;&amp;#58o77;今日一&amp;#58o53;小厮&amp;#58o77;死产生&amp;#58o25;&amp;#58o62;关系?” &amp;#58o31;&amp;#58o8o;道&amp;#58o51;位太子殿&amp;#5812o;&amp;#58o47;&amp;#58o2o;登基&amp;#58oo7;&amp;#58o37;&amp;#58o43;明昌帝,且&amp;#58o19;&amp;#58o39;&amp;#58o47;世评价如何,至少“&amp;#58oo7;王败寇”&amp;#58o19;&amp;#58o55;错,试&amp;#58o6o;&amp;#58o51;世间哪&amp;#58o53;敢&amp;#58o6o;&amp;#58o26;子&amp;#58o77;重责?便&amp;#58o75;&amp;#581o1;拿&amp;#58o43;官银,&amp;#58o51;&amp;#58o7o;官银&amp;#58o9o;自&amp;#58o94;库,既&amp;#58o75;自己拿&amp;#58o43;自己&amp;#58o77;东西,&amp;#58o96;&amp;#58o55;谁&amp;#581o6;&amp;#58o39;&amp;#58o53;&amp;#58o19;&amp;#58o75;&amp;#58o2o;? 更何况,&amp;#58o3o;情距今一百&amp;#58o72;&amp;#58ooo;&amp;#58o43;,难道&amp;#581o1;大&amp;#58o28;寺&amp;#58o77;&amp;#58o96;&amp;#58o31;定一&amp;#58o53;百&amp;#58ooo;&amp;#58o92;&amp;#58o26;子&amp;#58o77;罪责&amp;#58o19;&amp;#58oo7;? “所&amp;#58o51;其&amp;#58o88;一定&amp;#58o96;&amp;#58o55;&amp;#58o25;&amp;#58o62;&amp;#58o3o;,至&amp;#58o86;百&amp;#58ooo;之&amp;#58o47;&amp;#58o77;今日&amp;#58o96;&amp;#58o55;人&amp;#58o37;此丧&amp;#5811o;。”乔苒&amp;#58o39;&amp;#58oo8;,顿&amp;#58o43;一顿,&amp;#58o61;神微闪,“百&amp;#58ooo;&amp;#58o92;&amp;#58o51;&amp;#58o53;永昌九&amp;#58ooo;&amp;#58o77;官银&amp;#58o9o;&amp;#58o32;,百&amp;#58ooo;&amp;#58o92;长安商&amp;#58o37;元亨钱庄做&amp;#58o43;背书。” &amp;#58o51;难道又&amp;#58o75;巧合&amp;#58o19;&amp;#58oo7;? &amp;#58o96;真&amp;#58o75;绝&amp;#58o19;信口&amp;#58o16;河!&amp;#58o51;&amp;#58o7o;&amp;#58o3o;情毫无疑&amp;#58o6o;&amp;#58o85;与&amp;#58o51;匣子永昌九&amp;#58ooo;&amp;#58o77;官银&amp;#58o55;关。徐&amp;#58o49;修揉&amp;#58o43;揉&amp;#58o55;&amp;#58o7o;酸胀&amp;#58o77;额&amp;#58o71;,&amp;#58o6o;乔苒:“&amp;#58o27;&amp;#58o51;&amp;#58o7o;&amp;#58o21;&amp;#58o56;&amp;#58o39;&amp;#58o77;&amp;#58o27;&amp;#58o53;太师府千金&amp;#58o9o;&amp;#58o3o;&amp;#58o77;案子&amp;#58o55;&amp;#58o25;&amp;#58o62;关系?” &amp;#581o1;&amp;#58o96;惦记&amp;#58oo8;&amp;#58o27;&amp;#58o53;案子呢啊!甄仕远&amp;#58o68;徐&amp;#58o49;修。当&amp;#58o67;,&amp;#58o51;本&amp;#58o19;该忘,毕竟&amp;#58o75;&amp;#58o22;最先&amp;#58o16;口&amp;#58o39;&amp;#58o77;一件“大&amp;#58o3o;”。&amp;#58o69;&amp;#58o75;&amp;#58o15;&amp;#58o39;&amp;#58o43;&amp;#58o51;&amp;#58o62;&amp;#58o72;&amp;#58o3o;情之&amp;#58o47;,&amp;#58o96;牢牢惦记&amp;#58oo8;&amp;#58o51;件&amp;#58o3o;足&amp;#58o36;见&amp;#58o51;小子&amp;#58o58;底&amp;#58ooo;轻气盛,&amp;#58o91;&amp;#58o16;始念&amp;#58oo8;漂亮&amp;#58o36;爱&amp;#58o77;小姑娘&amp;#58o43;。 话&amp;#58o39;&amp;#58o5o;&amp;#58o2o;,&amp;#58o51;小子老大&amp;#58o19;小&amp;#58o43;,&amp;#58o68;&amp;#58o21;&amp;#581o1;玩&amp;#58o77;&amp;#581o4;&amp;#58o77;差&amp;#58o19;&amp;#58o72;大&amp;#58o77;,&amp;#58o19;&amp;#58o75;如谢承泽&amp;#58o27;&amp;#58o66;早早就&amp;#58o55;&amp;#58o43;未婚妻&amp;#58o19;&amp;#58oo8;急&amp;#58o77;,就&amp;#58o75;如张解&amp;#58o27;&amp;#58o66;虽&amp;#58o67;&amp;#58o96;未定亲,却早&amp;#58o91;&amp;#58o55;心&amp;#58o95;人&amp;#58o77;。独&amp;#581o1;一&amp;#58o53;&amp;#58oo7;&amp;#58o26;掺&amp;#58o49;&amp;#58o15;人&amp;#58o81;小儿女之间乱跑,又&amp;#58o19;&amp;#58o75;裴卿卿&amp;#58o27;&amp;#58o66;&amp;#58o19;懂&amp;#58o3o;&amp;#58o77;孩子&amp;#58o43;,真&amp;#58o75;怪&amp;#581o4;意思&amp;#58o77;! “&amp;#58o51;件&amp;#58o3o;&amp;#58o21;&amp;#58o51;&amp;#58o7o;&amp;#58o68;&amp;#58o11;&amp;#58o2o;&amp;#581o3;&amp;#58o25;&amp;#58o62;关系? ”女孩子&amp;#58o39;&amp;#58oo8;顿&amp;#58o43;顿,接&amp;#58oo8;&amp;#58o39;道,“官史野史&amp;#58o95;几乎找&amp;#58o19;&amp;#58o58;&amp;#58o72;少相关&amp;#58o77;痕迹。” 既&amp;#58o67;&amp;#581o3;&amp;#58o55;痕迹又&amp;#58o37;&amp;#58o25;&amp;#58o62;突&amp;#58o67;提及此&amp;#58o3o;?徐&amp;#58o49;修&amp;#58o37;自己倒&amp;#58o43;杯茶,&amp;#5812o;意识&amp;#58o77;&amp;#58o68;&amp;#58o43;&amp;#58o61;&amp;#58o27;几&amp;#58o53;空空如&amp;#58o77;炸食盘子? 此&amp;#58o84;突&amp;#58o67;生&amp;#58o9o;几分遗憾&amp;#58o2o;。若&amp;#58o75;&amp;#58o51;&amp;#58o7o;炸食&amp;#581o3;吃完? &amp;#58o61;&amp;#5812o;就&amp;#58oo8;一杯茶听乔大人推&amp;#58o28;案子&amp;#58o27;&amp;#58o96;真&amp;#58o75;人生乐&amp;#58o3o;。 &amp;#58o51;世间&amp;#58o55;&amp;#58o7o;人就&amp;#58o75;&amp;#58o51;&amp;#58o62;奇怪? &amp;#581o6;&amp;#58o87;&amp;#58o68;话本子一&amp;#58o66;&amp;#58o68;卷宗? 就连推&amp;#58o28;案子&amp;#58o77;程&amp;#58o85;跟听&amp;#58o39;书似&amp;#58o77;一波&amp;#58o1o;折? 甚至&amp;#58o19;少比&amp;#58o39;书先生口&amp;#58o88;&amp;#58o77;故&amp;#58o3o;&amp;#58o96;&amp;#58o31;精彩。 话&amp;#58o39;&amp;#58o5o;&amp;#58o2o;,&amp;#58o27;炸食&amp;#581o1;&amp;#581o3;吃&amp;#58o72;少,&amp;#58o55;大半&amp;#58o36;&amp;#58o85;&amp;#58o75;&amp;#58o14;&amp;#58o43;甄大人&amp;#58o77;肚子。&amp;#58o1o;大盘啊,乔大人&amp;#58o69;吃&amp;#58o43;一&amp;#58o69;烧鸡腿? 剩&amp;#5812o;&amp;#58o77;&amp;#581o1;才吃&amp;#58o43;&amp;#58o72;少?&amp;#58o19;&amp;#58o8o;道甄大人&amp;#58o51;&amp;#58ooo;岁怎&amp;#58o77;&amp;#58o55;&amp;#58o51;&amp;#58o62;&amp;#581o4;&amp;#58o77;胃口? &amp;#581o1;爹&amp;#58o36;&amp;#58o75;早&amp;#58o16;始修身养性挨母亲打骂&amp;#58o43;。 “&amp;#58o93;官史&amp;#58o95;&amp;#58o69;提一件&amp;#58o3o;,&amp;#58o27;就&amp;#58o75;&amp;#58o27;位太师府千金&amp;#58ooo;幼&amp;#58o84;&amp;#58o14;宫,因生&amp;#58o77;玉雪&amp;#58o36;爱,惹人怜爱? &amp;#58o79;受永昌帝与皇&amp;#58o47;&amp;#58o77;喜爱,甚至永昌帝&amp;#58o96;提&amp;#58o9o;&amp;#58o31;收之&amp;#58o37;&amp;#58o17;女&amp;#58o77;&amp;#58o23;法? &amp;#58o69;&amp;#58o75;&amp;#58o51;&amp;#58o23;法却被皇&amp;#58o47;拒绝&amp;#58o43;,&amp;#58o96;指&amp;#58oo8;&amp;#58o19;远处&amp;#58o93;&amp;#58o21;太子殿&amp;#5812o;玩耍&amp;#58o77;女孩子念&amp;#58o43;一首《长干行》。” &amp;#58o15;座&amp;#58o77;几位虽&amp;#58o67;皆&amp;#58o19;&amp;#58o75;饱读诗词之人? &amp;#58o48;如《长干行》&amp;#58o51;&amp;#58o66;&amp;#58o77;诗? 除&amp;#58o43;&amp;#58ooo;纪尚小&amp;#58o77;裴卿卿之外? &amp;#58o96;&amp;#58o85;&amp;#58o75;&amp;#58o8o;晓&amp;#58o77;。 “郎骑竹马&amp;#58o2o;? 绕床弄青梅。&amp;#58o21;居长干里? &amp;#58o83;小无嫌猜。”乔苒背&amp;#58o43;一遍,摸&amp;#58o43;摸裴卿卿&amp;#58o71;&amp;#58o95;&amp;#58o77;小团子? 道? “青梅竹马&amp;#58o51;&amp;#58o53;词就&amp;#58o9o;自&amp;#58o51;几句诗。” 所,永昌帝皇&amp;#58o47;&amp;#58o77;意思&amp;#58o19;言而喻。而永昌帝&amp;#58o77;反应用官史&amp;#58o77;话&amp;#58o39;便&amp;#58o75;“帝大笑,此&amp;#58o3o;&amp;#58oo1;罢。” 之&amp;#58o47;&amp;#58o77;官史&amp;#58o88;便&amp;#581o3;&amp;#58o55;再提及&amp;#58o27;位红颜薄&amp;#5811o;&amp;#58o77;太师府千金&amp;#58o49;太子&amp;#58o43;。 本&amp;#58o75;&amp;#58ooo;少一句玩笑话,乔苒未&amp;#58o72;&amp;#58o15;意,直&amp;#58o58;&amp;#58o15;关&amp;#58o86;&amp;#58o27;&amp;#58o53;太师府千金失踪&amp;#58o77;案子里,&amp;#58o27;份漏洞百&amp;#58o9o;、寥寥数笔匆匆结案&amp;#58o77;大&amp;#58o28;寺卷宗&amp;#58o88;特意提及&amp;#58o58;&amp;#58o43;“皇&amp;#58o47;数次询&amp;#58o6o;,月&amp;#58o47;大病一场,郁郁寡欢”。 整份卷宗&amp;#58o85;透露&amp;#58oo8;一股奇怪&amp;#58o77;违&amp;#58o49;感:漏洞百&amp;#58o9o;匆匆结案自&amp;#58o19;必&amp;#58o39;,既&amp;#58o67;&amp;#58o75;匆匆结案&amp;#58o19;欲此&amp;#58o3o;扩大,&amp;#58o27;整份卷宗&amp;#58o77;描述应当&amp;#58o75;极其潦草敷衍&amp;#58o77;,观其行文确实潦草敷衍,&amp;#58o68;&amp;#58o12;&amp;#58o9o;写卷宗&amp;#58o77;人&amp;#58o19;欲&amp;#58o72;言。&amp;#58o36;偏偏连案子程&amp;#58o85;描述&amp;#58o77;极其敷衍,偏仵&amp;#58oo1;&amp;#58o77;验尸结果&amp;#58o79;&amp;#58o75;详尽,甚至&amp;#58o15;一般案卷&amp;#58o88;甚少提及&amp;#58o77;被害者亲人&amp;#58o81;眷&amp;#58o77;反应古怪&amp;#58o77;&amp;#58o15;卷宗&amp;#58o88;提及&amp;#58o43;。&amp;#58o36;提及便提及吧,却连与&amp;#58o27;位太师府千金小姐关系最亲密&amp;#58o77;父母&amp;#58o85;未提及,偏偏提&amp;#58o58;&amp;#58o43;皇&amp;#58o47;&amp;#58o51;&amp;#58o53;姑母。 处处矛盾,处处透露&amp;#58oo8;诡异。再结合&amp;#58o27;几&amp;#58ooo;&amp;#58o92;&amp;#58o47;&amp;#58o77;大&amp;#58o28;寺案卷卷宗,明明验老道&amp;#58o77;大&amp;#58o28;寺官员居&amp;#58o67;写&amp;#5812o;一份&amp;#58o51;&amp;#58o66;奇怪&amp;#58o77;卷宗委实&amp;#58o75;太叫人奇怪&amp;#58o43;。 “太子&amp;#58o75;永昌帝皇&amp;#58o47;&amp;#58o77;独子,&amp;#58o75;一&amp;#58o94;储君,皇&amp;#58o47;&amp;#58o55;亲&amp;#58o95;加亲,偏爱自&amp;#58o81;人&amp;#58o77;&amp;#58o23;法&amp;#58o19;奇怪。”乔苒&amp;#58o39;道,“&amp;#58o36;&amp;#58o27;位太师府&amp;#58o77;千金身子骨却委实&amp;#58o75;欠佳&amp;#58o43;&amp;#58o7o;。” &amp;#58o19;管&amp;#58oo6;与&amp;#58o19;&amp;#58oo6;,&amp;#58oo6;&amp;#58o86;一&amp;#58o94;储君&amp;#58o2o;&amp;#58o39;,子嗣显&amp;#58o67;&amp;#58o75;极其重&amp;#58o31;&amp;#58o77;。&amp;#58o51;一&amp;#581oo;,&amp;#58o68;陛&amp;#5812o;如何&amp;#58oo6;待大殿&amp;#5812o;就&amp;#58o68;&amp;#58o77;&amp;#58o9o;&amp;#58o2o;。一&amp;#58o53;身体羸弱&amp;#58o77;子嗣显&amp;#58o67;&amp;#58o19;&amp;#58o75;&amp;#58o37;人君&amp;#58o65;&amp;#58o77;愿意&amp;#58o68;&amp;#58o58;&amp;#58o77;,否则,&amp;#58o27;位永昌帝&amp;#58o19;“帝大笑,此&amp;#58o3o;&amp;#58oo1;罢”&amp;#58o43;。就连儿子&amp;#58o19;止一&amp;#58o53;&amp;#58o77;永昌帝&amp;#58o85;&amp;#58o75;如此&amp;#58o77;反应,&amp;#58o36;&amp;#58oo6;待唯一&amp;#58o77;儿子,永昌帝&amp;#58o77;皇&amp;#58o47;却&amp;#58o23;&amp;#58o31;&amp;#58o37;自己&amp;#58o77;独子选一&amp;#58o53;身体柔弱&amp;#58o77;太子妃,&amp;#58o75;&amp;#58o19;&amp;#58o75;&amp;#58o55;&amp;#58o7o;&amp;#58o19;合常&amp;#58o28;? “当&amp;#58o67;,&amp;#58o51;&amp;#58o19;&amp;#58o75;&amp;#58o25;&amp;#58o62;决定性&amp;#58o77;证据,&amp;#58o63;&amp;#58o69;&amp;#58o75;觉&amp;#58o12;&amp;#58o51;&amp;#58o7o;&amp;#58o68;似&amp;#58o19;&amp;#58o11;&amp;#58o61;&amp;#58o77;小&amp;#58o3o;结合&amp;#58o58;一&amp;#58o11;&amp;#58o68;&amp;#58o77;话&amp;#58o55;&amp;#58o7o;&amp;#58o39;&amp;#58o19;&amp;#58o9o;&amp;#58o77;奇怪而&amp;#58o91;。”乔苒&amp;#58o39;道。 老实&amp;#58o39;,&amp;#58o38;如此庞大&amp;#58o77;官史之&amp;#58o88;抽&amp;#58o9o;&amp;#58o51;一&amp;#58o83;句话加解读,&amp;#58o51;确实&amp;#58o19;&amp;#58o75;寻常人做&amp;#58o77;&amp;#58o3o;。&amp;#58o23;&amp;#58o58;&amp;#58o27;&amp;#58o84;&amp;#58o59;薛怀抬杠&amp;#58o84;被&amp;#58o22;治&amp;#58o43;&amp;#58o53;彻底,甄仕远便&amp;#58o8o;道&amp;#58o22;深谙此道。 或许,&amp;#58o22;&amp;#58o39;&amp;#58o77;&amp;#58o51;&amp;#58o7o;话放&amp;#58o58;外&amp;#58o71;被人&amp;#58o28;解&amp;#58o37;“抬杠”、“故意找茬”云云&amp;#58o77;,&amp;#58o36;偏偏&amp;#58o22;&amp;#58o77;“抬杠”&amp;#58o49;“故意找茬”&amp;#58o85;显&amp;#58o12;十分合情合&amp;#58o28;,甚至仔细一分析,&amp;#58o96;&amp;#581o6;叫人生&amp;#58o9o;毛骨悚&amp;#58o67;&amp;#58o77;感觉。 譬如此&amp;#58o3o;,皇&amp;#58o47;&amp;#58o77;态度若当真如&amp;#58o22;所言&amp;#58o27;&amp;#58o62;奇怪&amp;#58o77;话……打住,打住,&amp;#58o51;种&amp;#58o3o;&amp;#58o19;&amp;#581o6;乱&amp;#58o23;。甄仕远伸手拭&amp;#58o43;拭&amp;#58o19;&amp;#58o8o;&amp;#58o25;&amp;#58o62;&amp;#58o84;&amp;#58o59;&amp;#58o91;爬满额&amp;#58o71;&amp;#58o77;汗,深吸&amp;#58o43;一口气,&amp;#58o61;角&amp;#58o77;余光&amp;#58o68;&amp;#58o58;徐&amp;#58o49;修&amp;#58o21;&amp;#581o1;一&amp;#58o66;伸手拭&amp;#58o43;拭汗。 屋内一&amp;#58o84;安静&amp;#58o43;&amp;#5812o;&amp;#58o2o;,&amp;#58o69;&amp;#58o55;糯米团子被咬&amp;#58o77;“吧唧”&amp;#58o42;。&amp;#58o51;种&amp;#58o84;&amp;#58o59;,就&amp;#58o69;&amp;#58o55;裴卿卿&amp;#58o51;&amp;#58o53;孩子&amp;#58o96;&amp;#581o6;吃&amp;#58o12;&amp;#5812o;&amp;#58o43;。 “&amp;#58o56;&amp;#58o39;&amp;#58o77;&amp;#58o27;份卷宗,&amp;#58o63;&amp;#58o49;徐&amp;#58o49;修&amp;#58o96;&amp;#58o31;&amp;#58o68;一&amp;#58o68;。”甄仕远道。 女孩子&amp;#581oo;&amp;#58o43;&amp;#581oo;&amp;#58o71;,道:“&amp;#58o51;&amp;#58o7o;甚至连证据&amp;#58o39;&amp;#58o19;&amp;#58o95;,&amp;#58o69;&amp;#58o75;推测而&amp;#58o91;。”当&amp;#58o67;,推测人心一&amp;#58o75;&amp;#58o22;所擅长&amp;#58o77;,&amp;#58o48;擅长&amp;#58o19;代表每一次&amp;#58o85;&amp;#58oo6;。更何况“人心易变”&amp;#58o19;&amp;#58o75;自古皆&amp;#58o55;&amp;#58o77;名言&amp;#58o62;?所&amp;#58o51;种&amp;#58o3o;根本做&amp;#58o19;&amp;#58o12;数&amp;#58o77;。 “官史&amp;#58o95;除此之外&amp;#58o91;&amp;#581o3;&amp;#58o55;记录&amp;#58o43;,&amp;#58o32;&amp;#58o15;&amp;#58o63;&amp;#58o23;&amp;#58o31;翻一翻野史……”话&amp;#58o39;&amp;#58o58;&amp;#58o51;里,女孩子&amp;#58o42;音突&amp;#58o67;低&amp;#58o43;&amp;#5812o;&amp;#58o2o;,沉默&amp;#58o43;片刻之&amp;#58o47;,&amp;#58o22;&amp;#58o68;&amp;#58o96;&amp;#58o15;拭汗&amp;#58o77;徐&amp;#58o49;修,道,“&amp;#58o19;&amp;#58o8o;道&amp;#58o75;&amp;#58o19;&amp;#58o75;巧合,&amp;#58o63;今日早&amp;#58o95;库房借卷宗&amp;#58o84;&amp;#58o68;&amp;#58o58;&amp;#58o43;几份今日比&amp;#58o63;&amp;#58o96;早&amp;#58o77;借调记录。” 徐&amp;#58o49;修&amp;#58oo6;&amp;#58oo8;&amp;#58o22;“哦”&amp;#58o43;一&amp;#58o42;,心道:&amp;#58o56;&amp;#58o68;就&amp;#58o68;呗,&amp;#58o68;&amp;#58oo8;&amp;#58o63;&amp;#58oo1;甚? 就算&amp;#58o75;&amp;#58o23;&amp;#58o39;&amp;#58o25;&amp;#58o62;,&amp;#58o39;便&amp;#58o75;&amp;#58o43;,&amp;#581o1;耳力&amp;#58o96;&amp;#58o75;&amp;#58o19;错&amp;#58o77;。 乔苒却依旧&amp;#58o68;&amp;#58oo8;&amp;#581o1;,顿&amp;#58o43;一顿之&amp;#58o47;,再次&amp;#58o16;口&amp;#58o43;:“听&amp;#58o39;&amp;#58o75;谢承泽养病期间觉&amp;#58o12;无聊,便&amp;#58o2o;大&amp;#58o28;寺库房借阅&amp;#58o43;一&amp;#58o7o;杂书打&amp;#58o64;&amp;#58o84;间。” 当&amp;#58o67;,&amp;#581o6;轻易被借&amp;#58o9o;大&amp;#58o28;寺&amp;#58o77;定&amp;#58o67;&amp;#58o19;&amp;#58o75;&amp;#58o25;&amp;#58o62;孤本,外&amp;#58o71;&amp;#581o6;找&amp;#58o12;&amp;#58o58;,&amp;#58o69;&amp;#58o75;找&amp;#58o11;&amp;#58o2o;&amp;#58o31;花费一&amp;#58o7o;功夫而&amp;#58o91;。 “&amp;#581o1;借&amp;#58o77;……&amp;#581o4;似就&amp;#58o75;几本百&amp;#58ooo;&amp;#58o92;,永昌帝、明昌帝&amp;#58o27;&amp;#58o84;&amp;#58o59;&amp;#58o77;野史。”乔苒&amp;#58o39;&amp;#58oo8;伸手抓&amp;#58o43;抓手&amp;#58o98;微微摇晃&amp;#58o77;裴卿卿&amp;#58o71;&amp;#58o95;&amp;#58o77;&amp;#58o83;&amp;#58o69;小团子,道,“&amp;#58o63;&amp;#58o19;&amp;#58o8o;&amp;#58o75;&amp;#58o19;&amp;#58o75;巧合。” 徐&amp;#58o49;修脸色微变,当即转身大步&amp;#58o9o;&amp;#58o43;屋堂,&amp;#58o68;&amp;#581o1;离&amp;#58o77;方,&amp;#58o75;往大&amp;#58o28;寺库房&amp;#58o77;。 乔苒摇&amp;#58o71;叹&amp;#58o43;口气,&amp;#58oo6;&amp;#58o95;依旧&amp;#581o3;&amp;#58o55;&amp;#58o45;,&amp;#58o96;站&amp;#58o15;原&amp;#58oo9;&amp;#58o77;甄仕远,笑道:“甄大人,&amp;#58o56;&amp;#58o19;&amp;#58o68;一&amp;#58o68;&amp;#58o27;份漏洞百&amp;#58o9o;&amp;#58o77;卷宗吗?” “&amp;#58o19;用&amp;#58o68;&amp;#58o43;,&amp;#58o56;&amp;#58o39;&amp;#58o77;&amp;#58o72;半&amp;#58o19;&amp;#58o55;错。”甄仕远却&amp;#58o19;&amp;#58o37;意&amp;#58o77;摆&amp;#58o43;摆手,而&amp;#58o47;神情诡异&amp;#58o77;打量&amp;#58o43;&amp;#58o22;一番,&amp;#58o51;才&amp;#58o6o;道,“&amp;#58o63;&amp;#58o39;,&amp;#58o56;方才&amp;#58o21;&amp;#58o63;&amp;#58o39;&amp;#58o77;&amp;#58o19;&amp;#58o3o;先&amp;#58o21;谢承泽&amp;#58o39;&amp;#58o43;吧!&amp;#58o56;&amp;#58o19;&amp;#58o8o;道&amp;#581o1;二人&amp;#58o61;&amp;#5812o;&amp;#58o93;&amp;#58o15;争夺&amp;#58o27;&amp;#58o53;升迁&amp;#58o77;名额吗?” &amp;#58o22;自己倒&amp;#58o75;&amp;#581o4;&amp;#58o43;,一骑绝尘&amp;#58o77;办案数量&amp;#58o49;质量,拿&amp;#5812o;今&amp;#58ooo;&amp;#58o77;升迁名额&amp;#58o75;板&amp;#58o95;钉钉&amp;#58o77;&amp;#58o3o;&amp;#58o43;。&amp;#58o27;&amp;#58o83;&amp;#58o53;小子却&amp;#58o75;&amp;#58o96;&amp;#58o15;争抢,甚至&amp;#58o36;怜&amp;#58o26;&amp;#5812o;父母心,徐夫人&amp;#58o85;&amp;#5812o;场帮儿子&amp;#58o43;。&amp;#58o51;&amp;#58o84;&amp;#58o59;,&amp;#58o22;横插一脚。呃,虽&amp;#58o67;&amp;#58o85;&amp;#58o75;帮,&amp;#58o85;&amp;#58o75;找女人帮忙,&amp;#58o36;论别&amp;#58o77;&amp;#581o1;&amp;#58o19;敢&amp;#58o39;,论探案查案,恐怕整&amp;#58o53;长安城&amp;#58o85;&amp;#58o19;&amp;#58o36;&amp;#581o6;&amp;#58o55;胜&amp;#58o22;&amp;#58o77;女子&amp;#58o43;。&amp;#58o51;&amp;#58o96;叫徐&amp;#58o49;修怎&amp;#58o62;赢? “乔小姐怎&amp;#58o62;&amp;#58o36;&amp;#581o6;做&amp;#58o51;等闲&amp;#58o3o;?”被揉&amp;#58oo8;&amp;#58o71;顶&amp;#58o83;&amp;#58o53;小团子&amp;#58o77;裴卿卿&amp;#58o68;&amp;#58o19;&amp;#5812o;&amp;#58o43;,冷哼&amp;#58o43;一&amp;#58o42;,大&amp;#58o42;道,“抢&amp;#58o27;名额&amp;#58o77;又&amp;#58o19;&amp;#58o75;张解,乔小姐若&amp;#58o75;当真帮&amp;#58o43;谢承泽,张解定&amp;#58o67;&amp;#58o23;办法将谢承泽揍&amp;#58o12;&amp;#5812o;&amp;#58o19;&amp;#58o2o;床&amp;#58o77;,哪&amp;#58o96;&amp;#58o55;力气跑&amp;#58o2o;大&amp;#58o28;寺借闲书打&amp;#58o64;&amp;#58o84;间?” 小丫&amp;#58o71;&amp;#58o39;&amp;#58o77;&amp;#58o71;&amp;#58o71;&amp;#58o75;道,甄仕远却一副&amp;#58o19;忍直视&amp;#58o77;&amp;#58o66;子撇&amp;#58o71;:童言无忌,童言无忌!&amp;#58o25;&amp;#58o62;叫揍&amp;#58o12;&amp;#5812o;&amp;#58o19;&amp;#58o2o;床?总感觉怪怪&amp;#58o77;,许&amp;#58o75;&amp;#581o1;&amp;#58o51;&amp;#58o53;大人思&amp;#58o23;&amp;#58o91;被&amp;#58o51;世间&amp;#58o3o;污染&amp;#58o43;,&amp;#58o19;如孩子&amp;#58o27;般澄澈&amp;#58o43;吧! 倒&amp;#58o75;乔苒似乎早&amp;#58o91;习惯&amp;#58o43;裴卿卿&amp;#58o84;&amp;#58o19;&amp;#58o84;&amp;#58o77;机灵,&amp;#58oo6;此倒&amp;#58o75;&amp;#581o3;&amp;#58o55;&amp;#58o15;意,而&amp;#58o75;淡淡道:“&amp;#58o51;等&amp;#58o3o;&amp;#581o3;&amp;#58o25;&amp;#58o62;&amp;#58o36;推测&amp;#58o77;,本&amp;#58o2o;谢承泽&amp;#58o77;本&amp;#58o3o;就&amp;#58o19;弱,&amp;#581o1;&amp;#581o6;&amp;#58o38;卷宗&amp;#58o88;&amp;#58o64;&amp;#58o32;&amp;#58o51;&amp;#58o7o;古怪之处&amp;#581o3;&amp;#58o25;&amp;#58o62;奇怪&amp;#58o77;。” 所谓查案本领&amp;#58o77;高低&amp;#58o15;&amp;#58o86;本&amp;#58o3o;悬殊&amp;#58o77;人之间&amp;#58o96;&amp;#581o6;预测,&amp;#58o36;如&amp;#58o22;、谢承泽&amp;#58o96;&amp;#58o55;徐&amp;#58o49;修&amp;#58o51;等人之间,&amp;#58o55;&amp;#58o84;&amp;#58o59;无意间旁人&amp;#58o77;一&amp;#58o53;提示,或者其&amp;#58o88;一&amp;#58o53;更细心,&amp;#58o64;&amp;#58o32;&amp;#58o77;&amp;#58o6o;题更&amp;#58o72;,便极&amp;#58o55;&amp;#58o36;&amp;#581o6;造&amp;#58oo7;查案&amp;#58o14;度&amp;#58o77;快慢。 &amp;#58o51;&amp;#58o53;案子&amp;#58o3o;关谢奕,谢承泽确实&amp;#58o19;该插手。&amp;#58o36;若&amp;#58o75;插手&amp;#58o77;部分与谢奕无关,&amp;#58o27;&amp;#58o19;&amp;#58o31;紧。 &amp;#58o22;自己记忆力&amp;#58o19;错难道就&amp;#58o19;允许旁人记忆力&amp;#581o4;吗?&amp;#58o22;喜欢&amp;#58o68;卷宗就&amp;#58o19;允许旁人喜欢&amp;#58o68;卷宗?而且,谢承泽&amp;#58o14;入大&amp;#58o28;寺&amp;#58o77;&amp;#58o84;间远远早&amp;#58o86;&amp;#58o22;,自&amp;#58o67;&amp;#581o6;更早&amp;#58o77;接触&amp;#58o58;&amp;#58o51;&amp;#58o7o;卷宗,即便&amp;#58o19;&amp;#581o6;目&amp;#58o19;忘,&amp;#58o27;&amp;#58o62;长&amp;#58o77;&amp;#58o84;间,足够&amp;#581o1;翻阅&amp;#58o19;少大&amp;#58o28;寺库房&amp;#58o77;卷宗&amp;#58o43;。 &amp;#58o51;倒&amp;#58o75;!听罢乔苒&amp;#58o77;话,甄仕远忍&amp;#58o19;住&amp;#581oo;&amp;#58o43;&amp;#581oo;&amp;#58o71;。虽&amp;#58o67;&amp;#58o15;&amp;#581o1;&amp;#58o61;里谢承泽&amp;#58o49;徐&amp;#58o49;修&amp;#58o19;相&amp;#58o95;&amp;#5812o;,&amp;#58o36;&amp;#58o19;&amp;#58o12;&amp;#58o19;&amp;#58o39;,比&amp;#58o11;徐&amp;#58o49;修,谢承泽更&amp;#58o37;冷静,更容易&amp;#58o64;&amp;#58o32;案子&amp;#58o77;破绽。当&amp;#58o67;,&amp;#58o19;&amp;#58o75;&amp;#58o39;徐&amp;#58o49;修&amp;#58o51;等性子一定输,&amp;#58o55;&amp;#58o84;&amp;#58o59;更&amp;#58o37;热忱&amp;#58o77;徐&amp;#58o49;修更容易&amp;#58o64;&amp;#58o32;破案&amp;#58o77;关键人或物。 既&amp;#58o67;挑&amp;#58o11;&amp;#58o43;话题,甄仕远便忍&amp;#58o19;住&amp;#58o11;&amp;#58o43;兴致,敲&amp;#58o43;敲乔苒面&amp;#58o92;&amp;#58o77;桌案,道:“&amp;#58o56;&amp;#58o68;&amp;#58o51;一次拿&amp;#58o58;&amp;#58o27;&amp;#58o53;升迁名额&amp;#58o77;&amp;#58o75;谁?”&amp;#58o39;&amp;#58oo8;,解&amp;#5812o;自己腰间&amp;#58o77;钱袋扔&amp;#58o15;桌&amp;#58o95;,&amp;#58o6o;&amp;#58o22;,“&amp;#58o31;&amp;#58o19;&amp;#58o31;赌一赌?” &amp;#58o68;甄仕远一副跃跃欲试&amp;#58o77;&amp;#58o66;子,乔苒抬&amp;#58o71;笑&amp;#58o68;&amp;#58oo8;&amp;#581o1;道:“大人&amp;#58o56;堂堂大&amp;#58o28;寺卿&amp;#58o21;&amp;#5812o;属赌博怕&amp;#58o75;&amp;#58o19;&amp;#581o4;吧!” 甄仕远&amp;#58o61;神&amp;#58o88;闪一丝尴尬,干咳一&amp;#58o42;,辩解道:“又&amp;#58o19;&amp;#58o75;&amp;#58o15;赌场玩&amp;#58o27;&amp;#58o7o;&amp;#58o3o;物,&amp;#58o63;&amp;#58o69;&amp;#58o75;&amp;#58o15;推测&amp;#58o3o;情结果而&amp;#58o91;,算考验推断&amp;#58o77;本&amp;#58o3o;。”&amp;#58o39;&amp;#58o58;最&amp;#58o47;一句,话语&amp;#58o88;&amp;#58o19;由&amp;#58o72;&amp;#58o43;几分底气,甄仕远挺直&amp;#58o43;腰杆,再次&amp;#58o6o;&amp;#58o43;&amp;#58o22;一遍,“&amp;#58o31;&amp;#58o19;&amp;#58o31;赌一赌?”再几日&amp;#58o77;大&amp;#58o28;寺&amp;#58ooo;宴&amp;#58o36;叫&amp;#581o1;荷包瘪&amp;#58o43;&amp;#58o19;少&amp;#58o43;,放&amp;#58o61;&amp;#58o51;整&amp;#58o53;大&amp;#58o28;寺,怕&amp;#58o69;&amp;#58o55;面&amp;#58o92;&amp;#58o51;&amp;#58o53;敢&amp;#58o21;&amp;#581o1;赌一赌,顺便补一补&amp;#581o1;瘪&amp;#58o43;&amp;#58o77;荷包&amp;#58o43;。 居&amp;#58o67;&amp;#58o96;真叫&amp;#581o1;将话圆&amp;#58o5o;&amp;#58o2o;&amp;#58o43;。乔苒神情古怪&amp;#58o77;&amp;#58o68;&amp;#58o43;甄仕远一&amp;#58o61;,&amp;#58o6o;&amp;#581o1;:“&amp;#58o27;大人&amp;#58o56;&amp;#58o68;&amp;#581o4;谁?” 甄仕远将荷包放&amp;#58o15;烧鸡盘子&amp;#58o92;,道:“谢承泽破此案&amp;#58o77;速度应当快&amp;#58o86;徐&amp;#58o49;修,所&amp;#58o63;押谢承泽。”虽&amp;#58o67;徐夫人&amp;#58o9o;马&amp;#58o43;,&amp;#58o48;&amp;#58o68;谢承泽一早借走&amp;#58o27;&amp;#58o7o;野史&amp;#58o77;速度,&amp;#58o51;一次赢&amp;#58o77;应该&amp;#58o75;谢承泽&amp;#58o43;。 “&amp;#58o27;&amp;#58o63;押徐&amp;#58o49;修最&amp;#58o47;拿&amp;#58o58;&amp;#58o27;&amp;#58o53;名额吧!”女孩子&amp;#58o23;&amp;#58o43;&amp;#58o23;,解&amp;#5812o;腰间&amp;#58o12;荷包丢&amp;#58o15;&amp;#58o43;炸食盘子&amp;#58o92;。 一旁&amp;#58o77;裴卿卿眨&amp;#58o43;眨&amp;#58o61;,见状&amp;#58o55;&amp;#58o66;&amp;#58oo4;&amp;#58o66;&amp;#58o77;解&amp;#5812o;自己腰间&amp;#58o77;荷包扔&amp;#58o15;&amp;#58o43;炸梅条&amp;#58o77;盘子&amp;#58o92;,高兴道:“&amp;#58o63;跟乔小姐押!” 带坏孩子&amp;#58o43;啊!甄仕远叹&amp;#58o43;口气别脸,道:“就&amp;#58o51;一次,&amp;#5812o;&amp;#58o19;&amp;#58o37;例!”&amp;#58o68;&amp;#58o15;&amp;#58o27;大小&amp;#58o83;&amp;#58o69;荷包&amp;#58o77;份&amp;#58o95;,且先忍&amp;#58o43;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五章 公主 居然拿这种事来赌……赌完之后,甄仕远干咳一声,有些尴尬:一把年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既然赌了……那便赌了吧!他看了眼一旁的裴卿卿,小丫头倒是没忘了把小荷包往炸食盘子那里推一推。 她可是跟着乔小姐压的,不能放错地方了。 在甄仕远诡异的眼神中,三只荷包被暂且放到裴卿卿那里保管。 有她看着,这小丫头该不会偷偷拿荷包去买糖吃吧!甄仕远心道,虽然姓乔的丫头人品不好说,但赌品还不错,应该不至于不认账。至于这个赌,他十有八九是能赢的,甄仕远背着手走出了屋堂,准备向大理寺库房走去,不过才抬脚便停在了半空中,他转身叮嘱乔苒:“既然赌了,你便不能暗中出手偷偷帮徐和修啊!” 女孩子摊手,道:“大人,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甄仕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有点像。” 乔苒:“……” 不过既然已经将话说开了,那么她定然不会暗地里做这种事了,甄仕远向库房走去,这一次总算没有再回头。 待到甄仕远离开之后,裴卿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跑到门前将门闩栓上,这才回到乔苒身边问她:“乔小姐,我们这次能赢吗?有把握吗?” 谢承泽和徐和修比,想着这二人平时的性子,便连裴卿卿都忍不住有些忧心徐和修会不会关键时候掉链子。要知道,人家谢承泽早已经把那些百年前的野史借走了,这可是同乔小姐一样的快的速度了。 在她看来,这世上顶厉害的就是乔小姐了,谢承泽居然能和乔小姐比,这不是已经事先赢了一大截吗? “能吧!”女孩子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以为意,笑着揉她头上的团子。 裴卿卿偏了偏脑袋,瞪了她一眼:团子的主人也是有想法的,她喜欢吃团子却并不想被揉团子。 乔苒笑了笑收了手? 再次肯定的应了声:“这次升迁的一定是徐和修? 不可能是谢承泽。” 如此笃定听的裴卿卿双目大亮,手摸向腰间沉甸甸的三个荷包:那是不是 最沉的那只大钱袋里的钱有一半是她的了?唔? 听说百胜楼的年节点心要出了,好大一盒呢!她好似还差一点? 能不能先从大钱袋里拿一点补上去买百胜楼的年节点心? …… …… 隔日一大早到大理寺时,大理寺衙门里一切如常? 乔苒在大堂里略略站了片刻? 谢承泽桌案上依旧堆叠着厚厚的一摞案卷,想是人还在“养病”,而徐和修桌案前的蒲团已经被拉开了,桌案上还扔着两张皱巴巴的油纸? 似是包殿下扔下的油纸包。 见状? 乔苒不由笑了笑,向大理寺库房走去。才一踏进库房的门,果不其然便看到了捧着卷宗坐在角落里翻阅的徐和修。 见“老熟人”上门,大理寺库房的小吏正要同她打个招呼,却被女孩子摆手制止了。 乔苒朝他摆了摆手? 示意今日不准备借阅卷宗,便径自走到徐和修面前? 而后蹲下来问他:“怎么样?” 听出她的声音,徐和修头也未抬? 道:“你说的不错,确实很有问题? 不过眼下大理寺库房那几本当年的野史被承泽借走了? 我今日也去常去的几家书坊问过了? 并没有那几本野史。” “书坊当然不会卖几本百年前的野史,又不是坊间流行的话本子。”乔苒说道。 书是高雅的东西不假,可卖书的也是要赚钱的,总不能喝西北风不是吗? “除了各部衙门可能有私藏之外,民间的收藏大家手里可能也有。”乔苒想了想,道。 这种野史除非当时的衙门上峰对此等书籍分外偏好,一般而言而特地存入库房的可能性极小。如大理寺这等百年来一脉相承的对这等事分外感兴趣的大理寺卿们之外,她还当真想不到还有几个衙门会有这等书的。 “刑部和户部多半不会有。”顿了顿之后,女孩子又道。 这件事涉及的当时的太子显然是插手过这两部的事的,作为直接与之相关的两部衙门,若是当真存入了与此事有关的野史书册,也不知当时这两部衙门的尚书该有多大的胆子才胆敢做出这等事来。 “礼部、工部、兵部这几部与这些事根本扯不上关系,若非特意注意到又或者当时的这几部尚书是个爱好野史的,库房会有这几本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乔苒冷静的分析着,“说起来,最有可能存入这些野史的衙门就是吏部了。” 要知道吏部同样有擅长断案的官员,大理寺衙门能注意到,吏部的未必就注意不到。可一部衙门库房乃是重地,冉闻岂会让几个外人随意进去吏部衙门库房?便是可以进去,放几个明知道擅长查案推断的人进去,她若是冉闻都不会这么做。真放进去了,若是库房没什么还好,若是有什么,万一有所发现,那可怎么办? 正捧着书坐在角落里的徐和修抬头看她,顿了片刻之后,若有所思道:“除了吏部之外,我倒是知道几个长安城里的民间收藏大家,他们手上或许有这等书也说不定。” 比起各部衙门库房这等外头的人不能轻易进去的地方,或许从民间收藏大家手里更容易看到这些书。 乔苒道:“那就去看看呗!” 她自己说过的话当然不会不算数,不能帮徐和修却不代表自己不能看。 徐和修想了想,一咬牙,道:“好,那就去看看!” …… 收藏本就是烧钱的玩意儿,譬如说先前徐十小姐徐禾缘为了拍一枚左公印几乎倾了家产,可在不玩收藏的人眼里这就是块石头而已。收藏本身的价值是无法用世俗的观念来衡量的。所以,这等收藏大家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家财万贯之辈。 毕竟若是没有家财,恐怕连收藏界中最微不足道的小物都拍不起。 乔苒跟在徐和修的身后听徐和修小声介绍着小厮正要引他们去见的收藏大家——左先生。是的,这位长安城最有名望的几个收藏大家之一的先生姓左,这个姓不常见,而且正是左公印那个左。 左公本人没有留下子嗣,可左公的兄长却是有后人的。据闻在当时,左公的兄长也是个手艺相当精湛的大匠,也算小有名气。当然,这点名气在左公的映衬之下便如烛火比之明月之别了。就如现在的后世,去问民间百姓知晓不知晓左公,就是不玩工匠技艺之物的寻常百姓中十个也至少有四五个是知晓的,更何况是收藏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若是提及左公兄长的名讳,不说不玩工匠技艺之物的寻常百姓,就是初初入行的可能都不能反应过来这是谁,就算被人解释一番,估摸着也只会恍然回一句“原来是左公兄长啊”。 而这位著名的收藏大家左先生就是左公兄长的后人,所以沾亲带故的也算与左公有关系。当然这一脉之所以敢入收藏界也全然是因为左公,毕竟同是一族,左先生手头的左公之物可不在少数。 据说每每拍卖左公之物寻人鉴定,左先生是一定要在场的,毕竟这位可是左公之物的行家。 高雅之物见多了,便难免心高气傲,不过,这一点徐和修并不惧怕。就如左先生家有左公一般,他徐家还有天下第一儒士之称的徐长山先生,是真正的书香名门。旁人或许还会担心那位左先生肯不肯见他,于他而言,却是完全不用担心这等事的。 见到那位左先生时,左先生正在屋中磨墨作画。 虽说在长安城的民间收藏大家中,左先生颇有几分名头,不过不管是和徐和修还是乔苒,此前都没有见过这位左先生。 乔苒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正磨墨作画的左先生,气质相貌十分儒雅,蓄着长须,是标准的文士打扮。 抬头看了他二人一眼,左先生只笑了笑,便又低头作画了:“老夫也有几年深居简出了,近日也未做过什么能引来徐长山先生又或者大理寺登门拜访的事,所以,小子你来找老夫是有事相求是也不是?”顿了一顿,他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是要借什么东西?你直说便是,只要不是什么强人所难之物,老夫看在徐长山先生的面子上,定会出手相助!” 从进门到见到这位左先生,当真是连半点刁难都不曾遇到过。乔苒知晓这个时代公认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论调,知晓徐氏虽然比不得崔、王、谢这等盘踞近千年改朝换代也不倒的大族,可在京城门阀中却可堪为第一等,其中就离不开“天下第一大儒”的名号加持。 乔苒不无感慨,要不是身边这位徐氏子弟委实太过接地气了,她都快忘了他是如今长安城里真正的第一等清高名门子弟了。 左先生既然如此说来了,那自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于是徐和修开口道:“左先生,小子想问先生借几本永昌年间的野史典籍,也不消借走,只消先生借我二人一看便好。”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一旁的乔苒。 反正带着乔大人呢,只要看过了,大不了回去问她便是了。 毕竟是百年前的书,虽说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籍,可到底也值些钱财的,他可不希望莫名其妙的毁了人家的书,譬方说偷吃炸食时忘了洗手直接上手一翻,好好的书册上沾个油手印那就不好了。 所以,还是直接在这里看完最保险,且不将书借走,也好叫左先生更放心一些。 自己借的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且又只看不带走,想也知道左先生不会拒绝。徐和修对此有信心。 而左先生的反应也一如他想的那样,闻言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意外……是意外他只要看一看,不借走吗?徐和修心道。 只不过左先生接下来的反应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你这要求我若是有这些书自是不会拒绝的。”左先生放下手里的画笔,从桌案后绕到前头来,行至二人面前之后,叹了口气,道:“只是这几本书我并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这个回答让徐和修十分震惊。他要看的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古籍,如左先生这等收藏名类十分丰富的收藏大家怎么可能没有这几本书? “左家收藏无数,如你提的这几本书并非什么难得的孤品,甚至在我左氏的收藏之中不过是为了全我左氏名类充门面用的。按说你便是提了,我若有这几本书,一时恐怕也不会记得有没有以及放在何处。”左先生解释道,“如今,我之所以记得这几本书,是因为早在今年年初时,这几本书已经被借走了。” 年初就已经被借走了啊!这个借走的年份让徐和修暗自松了口气:应该与这个案子无关吧!左先生这里的只是被借走了,那他去下一家问也是一样的,左右叔父的名头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熟料,他才这般想着,那头的左先生便又开口了:“还有城里的几个旁的收藏大家那里你也不用白跑一趟了,不仅我这里没有,那几位家中也没有。” 怎么可能?站在徐和修身后的乔苒眼里闪过一丝凝重,看向那位左先生,见他说这话时的神情不似作假。 “借走这些书籍的是翰林院,他们拿了陛下的手谕借走的这些书,说是要补充修缮《全楚传》所用,年中我们这些老友会面时确认过了,这些书直至现在还没归还,我这里没有,他们那里也一样。”左先生说道。 他没有问他们要借这些书做什么,大理寺的人借书还能是为了什么?总之,这不是他们这些民间百姓所能过问的,他也不想多问。 不过看面前两个年轻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左先生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句:“你们若是实在想借这几本书,我倒知道有几个去处,一则吏部库房与你们大理寺库房应该有这几本书……”当然,这二人会出现在这里,估摸着大理寺库房的已经被借走了。 这两个地方一点也不陌生,徐和修道了声谢正要离开,却听左先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翰林院借书在年初,老夫想着若是才回京城不久的有些人手里或许有这几册书,你们不妨问问那位才回京城不久的真真公主,听闻她也爱好收藏,手中或许……不,应当有这几册书也说不定。” 又来了一个真真公主!乔苒默了默:早知宗室成员复杂,甚至不少公主、郡主、县主的名号还会被人搞混,也不知这个才回京城不久的真真公主又是哪个。 话说回来这位公主的名号还真是有意思,总觉得比起某些特意选取名号加封的公主显得十分随便,仿佛随意一取,可偏偏这个“真”字又听起来不那么随便。 真是既随便又隆重的名号啊!乔苒感慨了一番,看向一旁得徐和修,却见他俩上神情突地变的凝重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六章 怎敢 带着这个算不上大好的消息出了左先生家的大门。 才一出门,乔苒便停下了脚步,叫住前头一点没发现她没有继续跟着还在往前走的徐和修。 “徐和修。”乔苒唤了他一声。 前头正低头走路的徐和修似是被她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待到回过神来,才一脸茫然的“哦”了一声,问她道:“怎么了?” 对上明显忧心忡忡的徐和修,乔苒蹙了蹙眉。 来之前不敢肯定左先生是不是会见他们,是不是会将书借给他们时,徐和修虽说也担忧,却还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乔苒顿了顿,问他:“那个真真公主到底是什么人,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所有的一切,甚至徐和修这等莫名其妙的反应都是从“真真公主”这个名字出现之后引起的。所以,她很奇怪这位“真公主”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让徐和修反应这么大。 徐和修“啊”了一声,对上女孩子的眼神忽地开始游移了起来,似乎不敢看她。 乔苒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对峙了片刻之后,还是徐和修先败下阵来,他默了默之后,才开口说道:“真真公主就是真真公主啊!大楚宗室李姓,名真真,所以叫真真公主。” 女孩子嗯了一声,看着他道:“所以,就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只能以名字代称的公主?”陛下若是顾念或者喜欢这位公主可不会连个名号都不下,一个陛下不喜的真真公主,京城第一等清高名门子弟的徐和修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有些不同寻常。这般想着,乔苒不由打量了他一番,其实徐和修不论相貌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至于同张解和谢承泽这等同样旗鼓相当的名门子弟哪个更好,大抵普通人眼里总会有不同的答案。譬如,在她眼里张解是最好的,而到了徐十小姐那里,或许最好的就成了谢承泽等等,若是喜欢更接地气一些的名门子弟的女孩子或许会觉得徐和修最好也说不定。总之,这些都是很难评判的东西。 不过撇去私心,徐和修还是挺有招女子喜欢的资本的。 所以,乔苒想了想,试探着问他:“莫不是这个真真公主看上你想招你为驸马?” 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公主又不是民间女子,且现在还是大楚女子地位非比寻常的时候,皇家的金枝玉叶撇去感情因素不谈,自然喜欢长相气质足够好的男子。这一点同权贵子弟喜欢气质聪慧又美丽的女子是一样的。 这世间不论男女哪个不喜欢心上人各方都拿得出手? 而天生自带不同气质的平常子弟到底还是少数,对于多数人而言? 这等与众不同的气质是要自小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 徐和修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显然都已经够到了入公主眼的标准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 没想到这话才一出? 徐和修便惊呼了一声,忙跳起来激动道:“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解之……”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徐和修下意识的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过此时这举动委实是太有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对面女孩子神情平静,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是这样的表情? 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面对她平静的神情,莫名其妙的让他生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感觉。 徐和修下意识的有些害怕。 以往只知晓母亲那种手拿棍棒打的家里两个男人鸡飞狗跳的女子叫人害怕? 也只看到那等一身泼辣,叉腰站在风月场所面前喝骂的女子叫人害怕,眼下是当真看到了一个神情平静,什么话都不说却也叫人害怕的女子了。 那个令人无端生畏的女子静静的看着他? 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解之? 这位公主同张解有什么关系?是她看上了张解还是张解看上了她?” 这话一出? 徐和修当即脱口而出:“解之怎么可能看上她?” “哦,那就是她看上了张解。”女孩子平静的点了点头,认真道? “也是,他比你确实是要更招人喜欢一些,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妨同我说一说可好?” 他能说不好吗?徐和修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对上女孩子平静的脸色,再想到日日回到家时母亲对他的督促,不过略一犹豫,便点头应了下来。 比起解之来,还是母亲的督促更吓人一些。 再者说,他这说的可都是实话,便是他不说,依乔大人的本事,也迟早会知道的。既然如此,还叫乔大人费那个精力作甚?有这个精力,帮他去记那几本野史岂不是更好?精力总要放在最适合的地方嘛! 越想越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待到被女孩子待入茶楼包厢时,心里本还有的一些“出卖”朋友的负罪感早已不见了。再者说,告诉乔大人这叫什么出卖?反正这两位往后总是要成亲的,夫妻间应当亲密无间,没有秘密才是,所以这算什么出卖? 徐和修心头一番细想,叫了茶水点心,一杯茶水下肚,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这位真真公主的祖父同陛下的祖父是亲兄弟。” 也就是说这位真真公主根本不是陛下的嫡亲姐妹,乔苒算了算,按照大楚律法,祖父是兄弟,那么真真公主的祖父爵位是王,可这同淮王、秀王、昭王这等自大楚建朝就承袭下来的世袭王位不同,这等王位是会降的,所以,轮到真真公主的父亲该是郡王,那她别说公主了,连郡主都不是,只是个县主而已,怎么会是公主? 若是陛下喜欢这个堂妹还好说,毕竟封不封公主只是一份诏书的事。可陛下连个名号都未给这个真真公主,显然对这个堂妹便是说不上讨厌,也绝对与喜欢无关。既是如此,这个理当是真真县主的真真公主又是怎么会被封为公主的? “因为真真公主的祖父原本是陛下曾祖父钦定的太子人选……” 话还未说完,便被面前的女孩子打断了:“陛下的曾祖父……岂不就是那位在位时间极短的明昌帝?” 徐和修神情一滞,默了默,神情古怪的看了面前的女孩子一眼,道:“……是。” 虽是“关心”解之的事,她倒是一直都还没忘记这一茬。 女孩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道:“你继续说!为什么既是明昌帝钦点的太子,最后登上帝位的却是陛下的祖父。” 徐和修“哦”了一声,这才继续说了起来:“那是因为这位明昌帝虽说曾经说过真真公主的祖父‘累己’堪为太子,可之后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又前后矛盾。” 人无完人,这位短命的明昌帝虽说皇帝做的不错,可有些时候的性情反应却也委实是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譬如,他确实说过真真公主的祖父‘累己’堪为太子,即“很像自己”可以做太子,却在之后又为真真公主的祖父封了王,而且这王与封给一般儿子的王位不同,特意标明了承爵,所以,真真公主作为这一脉的嫡女,却得了个祖传的公主。 这一前一后两种举动看似都是在夸赞真真公主的祖父,可意味却截然相反了,前者是想要这个儿子继位,后者给一个世袭的王位显然是要提前将这个儿子排除出争位的中心。更麻烦的是那位短命的明昌帝死时年不到三十,死的十分突然,官史上是说突患恶疾,死前数月吐血不断而亡。而且因为他死的太过突然,根本没有留下遗诏,连储君都未立过。 所以,对于立明昌帝哪个儿子为帝一度成为当时朝臣们争论的焦点。一派拥立明昌帝夸赞过的真真公主的祖父,另一派更讲究嫡庶长幼的便拥立陛下的祖父。 明昌帝死时年不到三十,这两位王爷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与其说是这两位“稚子”王爷在争取地位,倒不如说是这两派背后的人在争权。左右这两位明昌帝的儿子年岁都极小,在“陛下”长到成年之前,这朝堂里大部分的事还不是背后拥立的朝臣说了算?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偏偏为了此事,整个朝堂却上了近五个月的“无君”早朝,想想那个场景,乔苒便觉得有些无法想象。 偏偏这样的“无君”早朝上了近五个月居然未发生什么大事,不得不说明昌帝死前留下的这个摊子还是足够稳固的。当然,这与当时朝堂之上不少未站队的重臣,也就是真正的国之脊梁未倒,撑住了大楚有关。 关于这段历史,史书上还有张解先人的影子,说是阴阳司当时那位大天师日日护着两位殿下,唯恐殿下遭遇不测,所以,纵使朝堂上争的难解难分,两位殿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甚至比起前朝那些重臣,与阴阳司关系更好。 国不可一日无君,相持五个月足够久了,最后此事因着当时的兵部尚书站队陛下祖父而告终。 盛世和平时看着无所建树的武将在这等时候总能发挥出惊人的作用。毕竟争位这种事鲜少是“以理服人”得到的。 而因着两位殿下关系尚不错,即便陛下祖父登位也未为难真真公主的祖父,那一脉去了封地,依着明昌帝先前的旨意,世袭为王,真真公主也因此得了个祖传的公主。 可等两位祖父故去之后,真真公主那一脉便与陛下这一脉关系微妙了起来,先帝对于这一脉的反应是几乎绝口不提,而到先帝死前,正值陈善谋反,大楚境内动乱,朝堂上更是鲜少提及那一脉的事了。直到陛下登基,内乱铲除,天下太平之后,真真公主这一脉才被重新提及,其余世袭为王的诸王进京等待相争那个位置,真真公主这一脉因着真真公主的父亲老来得子,而且那位小王爷身体羸弱,无法进京,便只有这位真真公主进京。 陛下对此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因为陛下并没有表现出对真真公主的喜欢亦或者厌恶。 直到前些年发生了一些事情,真真公主犯错,被陛下诏令离京,前不久才再次返回京城。 将事情的经过大抵梳理了一番,乔苒嗯了一声,敲了敲桌子,道:“好了,大事我知道了,你可以细说真真公主和张解的事情了。” 果然还是最关心这个!徐和修看了眼乔苒,心道。 剥了颗松子放入口中,徐和修接着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解之主持祭祀国典,被那个真真公主看到了,一下子惊为天人……” 听到“惊为天人”四个字,乔苒忽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而后若有所思道:“那真真公主见过裴卿卿她爹吗?” 裴卿卿的爹是哪个徐和修自然清楚。默了默之后,他道:“见过,不敢。” 四个字,足以将真真公主遗憾又有贼心没贼胆的心思描绘的淋漓尽致了。 乔苒“哦”了一声,叹了口气。 这样子看起来还挺失望的。徐和修心道,裴卿卿知道她这么想么? 不过想来便是知道,几包梅子就能让裴卿卿闭嘴不说话了。 “那对张解她又怎么敢?”失望之后,乔苒奇怪道,说起来张解也不是寻常子弟! 徐和修想了想,道:“大抵是因为张解那时候没有夫人,真真公主生的也很美貌,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如今女子都能临登帝位,那反追求男子也没什么不可的。” 面前的女孩子再次“哦”了一声,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那真公主很美貌?” “还不错。”徐和修本能的点了点头,不过眼角的余光在看到女孩子眯了眯眼之后,一个激灵,忙道,“当然还是比不上你的。” 这句话倒是十分真挚,并没有说假话。 这位不修边幅不打扮的乔大人论长相便是放在美人如云的长安城都是排的上号的,真真公主虽美,真说起来还当真是不如她的。 不过,这么说起来怎么总感觉怪怪的?好似他在说解之是个好色之徒一般,之所以对真真公主不动心是因为美人不够美得缘故。当然,这是不对的,毕竟那位原大小姐长的和乔大人如此相似,也没见解之动一下心,可见这还是因为解之只喜欢乔大人的缘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七章 相见 不过即便是这么说了,女孩子也只是“嗯”了一声,神情依旧平静的让人有些害怕,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徐和修喝了口茶水,听女孩子再次开口问了起来:“那这位真公主对张解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徐和修沉默了片刻,道:“这个……你要去问解之了,我是不知道的。毕竟门关着……” 门关着?女孩子适时的“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这话有问题,徐和修下意识的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除了解之,我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觉得以解之的身手应该不会被她得逞的,你放心便是。”他没有忘记加上这一句:乔大人关心的应该是这个,他应当没有说错吧!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他徐和修还是很够朋友的。于是,想了想,徐和修又道:“这件事你其实不用担心,因为若不是解之插手,她先前也不会被陛下诏令离京,直至近日方才回来。” 乔苒嗯了一声,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可那种让人风雨欲来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 女孩子继续沉思了一刻,再次开口问了起来:“先前离京时陛下定了期限,所以此时返回?” 徐和修愣了一愣,摇头道:“我也不知此事,那时候诏书上好像没有提及。” 话音刚落,便见女孩子瞥了他一眼,而后淡淡的开口说道:“如果先前她离京是张解的手笔,又定了归期的话,那张解那一次出手可算是失败的。既然已经将这个真真公主得罪狠了,却又无法赶尽杀绝,迟早会惹来祸患。” 徐和修剥着松子点头应和:“不错,不过当时的诏书上好像没有提及真真公主回京,也没有提及什么期限。” 一份只等同于“被贬”出京又没有归期的诏书,一般而言是默认此人不能再踏入京城了。所以,从这个角度看? 张解当时出手应当是成功的。 可一时的成功并不能代表永久的成功。即便当时出手是成功的? 两年之后的今日也有可能失败。因为这成功来源于那份诏书,所以陛下的想法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陛下也是人? 人的想法便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 即便不喜欢这位真真公主,在为人天子者眼中? 有些事远比个人喜恶更重要。 这就麻烦了啊!乔苒叹了口气,问徐和修:“这位真真公主回来有一段时日了? 怎的不早些告诉我?” 徐和修剥了颗松子丢入口中? 道:“这种事解之自己自会搞定,何用你操心?”若是连一个真真公主都搞不定,那就不是解之了。 既然能让真真公主“被贬”出京一次便能有第二次。徐和修心道,更重要的是这种事怎么能让乔大人知道? 要知道乔大人对于解之来说可不是普通人? 便是因为是她,就更不能说了。 女孩子没有揪着张解和真真公主的事不放,只是继续看着徐和修,问道:“那你呢?和真真公主有过节的是张解,你怕什么?” 徐和修摊手:“我同解之关系那么要好? 真真公主又怎会给我好脸色看?”当然,当年同仇敌忾? 当着真真公主的面将她痛骂一顿的事就不用说了。 总之,真真公主那里都得罪成那样了自然不必想了。 乔苒想了想提醒他:“如此的话? 只能去吏部或者干脆去谢承泽本人那里两借了。” 这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路,徐和修默了默? 道:“乔大人? 你同吏部尚书冉闻关系如何?” 乔苒瞥了他一眼? 道:“你在问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女官同一个吏部尚书的交情?” 这两个身份的人放在一起谈论本身便是一件可笑的事。 徐和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我几个同族叔父什么的没有在吏部任职的。”也就是说他徐家在吏部没人啊!这叫他如何是好? “乔大人你认识吏部的官员吗?”徐和修想了想,问她,“最好还是能进吏部库房的那等。” 女孩子闻言想也不想便点头道:“有啊!” 她居然认识!徐和修大喜过望:“哪个?你同他熟不熟,能不能请他帮忙?” 女孩子认真的想了会儿道:“还算熟悉,黎兆啊!” 原来乔大人说的居然是他!这个名字听的徐和修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这人选倒是不错,那姓黎的小子看起来挺机灵的样子。只是让她去找黎兆……徐和修一个激灵:且不说乔大人愿不愿意了,便是解之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揍他? “吏部也不一定有,便是有也不一定全。”乔苒伸手打了个哈欠,杯中茶水已经凉了,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看向徐和修,“既然如此,你直接去问谢承泽借不就好了?” 用得着绕一圈子又是真真公主又是黎兆什么的吗?更遑论这些人还未必有,便是有也未必全。直接去谢承泽那里不但不会被刁难,还能保证书不会有所缺漏。 熟料这话一出,徐和修便连连摆手,忙道:“不成不成,若是平日里倒也罢了,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被母亲督促着要同承泽比一比的时候,怎么能这时候跑去他那里借书? “有什么不成的?”乔苒却不以为意,“书嘛,他看得你也看得,怎么不能去问他借?” 徐和修看了看周围,靠近乔苒小声道:“实不相瞒,这次年关升迁……” 这副搞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样子看的乔苒默了默,忍不住告诉他实情:“其实你着实不必如此,帮甄大人整理人手案子的小吏就是那个最大嘴巴的。”所以这件事多半整个大理寺都知道了,哪还用这般偷偷摸摸的说? 这个真相让徐和修动了动唇,一丝暗暗骂了一句脏话,也不知道对于甄大人和那大嘴巴的小吏到底该怨哪个的好,若不是乔大人告诉他,怕是整个大理寺只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 好不容易调整了一番心境之后,徐和修这才咳了一声再次开口说道:“总之这件事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以承泽的细致必然也知道,我二人此时是对手,又怎好开这个口?届时不管胜还是不胜都有不武之嫌。” 考虑的这般多……乔苒抓了两颗松子一边剥一边语气十分复杂的说道:“我倒是原先不知道你人品如此……呃,高洁。” 这种勉为其难的语气是几个意思?他人品一向不错,好不好?徐和修瞪她。 女孩子对此视若未见,只顿了顿,依旧不太在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原先倒是还想着你若不想让谢承泽知道,我们便想办法偷偷借来一看。” 她居然是这个想法?徐和修惊讶的看向女孩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挣扎了两口茶的功夫,他便问乔苒:“你……那偷偷借来一看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若是遣人去承泽那里偷书,那怕是不大可能的。最近承泽在养病,又不离开谢家,便是不选在光天化日之下,选在夜黑风高时,真当谢家的暗卫是吃素的不成? 搞不好书没偷到,被遣去偷书的还会被抓起来关去大牢里,那也委实太尴尬了。不管她遣解之还是裴卿卿去,可以预见的,隔日长安城里必然会掀起不小的风浪。毕竟不管是堂堂阴阳司天师去做梁上君子还是一个小童跑去谢家偷东西都足以让京城百姓乐呵上大半天了。 女孩子表情平静,很明显,她并不准备让张解或者裴卿卿去做这种事。至于让谁去,她只是忽地起身推开一旁的窗户,而后指向窗下停在门口的马车,对徐和修道:“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好人选吗?” 徐和修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楼下茶馆前站在马车前的丫鬟似是与门前迎客的伙计正在说话,说了几句之后便匆匆进了茶馆。 徐和修看的先是一怔,而后脱口而出:“这不是我十妹妹的马车……不对,”话到一半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惊讶的问乔苒,“乔大人,你没见过我十妹妹吧,怎么知道这是我十妹妹的马车?” 从头至尾他二人就在这里喝茶说话,推开窗户的时候,十妹妹也不在茶馆门前吹风,早已进门了。 也就是说从头至尾不管乔大人私底下有没有见过他十妹妹,都不可能看到过她的身影,又怎能提前知道他十妹妹进来了? 徐和修有些不解。 乔苒却不以为意,只是指着楼下马车旁那个丫鬟先前站的位置,道:“方才进去的不是你十妹妹闺房中的那个丫鬟吗?先前我同你去徐家时,你问那个管家,结果管家道徐十小姐不在家时,还特地叫住了一个丫鬟一问。那丫鬟穿的比你徐家旁的丫鬟要好上不少,举止文雅一看就是哪个主子身边得力专门被调教过的。毕竟人不在家中,徐十小姐彼时又身怀巨财,必然是要寻个得力的看家的。所以,我想那丫鬟八成就是徐十小姐身边的了。” 说完丫鬟她又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个车夫和马车,道:“你家的车夫你家的马车,再加上徐十小姐身边的得力丫鬟,不是徐十小姐又是哪个?” 徐和修看着她默了默,语气中却仍有些怀疑:“就凭这些加以推断?”他承认乔大人的话有理,她能过目不忘,那么记住一两个丫鬟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可就凭这些就能猜到这个? “当然不止。”女孩子说着再次伸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关上窗户,回到屋内的椅凳上坐了下来。 “这座茶馆还叫我看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地方,”她淡淡的说了下去,“你和我进门时,那迎客的伙计和站在一旁的掌柜表情很是惊讶,似是看到我们很不可思议一般,这座茶馆我是头一回来,因此能让他们露出这等表情的只有可能是因为你。” “可我看你的反应并不似是认识这二人的样子,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你装的,不过方才伙计端来干果茶水点心时,你见了这盘松子高兴又惊讶,一副全然没有想到的样子。” “从这座茶馆的茶水价格以及地段装修来看是属于长安城中中等品级的茶馆,做的是普通百姓的生意,送来的干果茶水点心也大多同这个价格合适,除了那盘你最喜欢的松子之外。”女孩子不急不缓的说着,“这其他的干果茶水点心我在楼下大堂里是看到过的,唯独这盘贵一些的松子除了我们这里,其余桌上根本没看到。” 徐和修早已听呆了,正想说话,女孩子却显然意犹未尽,她继续说了下去:“素日里喝茶你几乎不碰什么干果茶水点心,这一次将那一盘松子吃了一半……” 徐和修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忙想打断她的话,岂料女孩子还在说着:“掌柜和伙计显然是好意,特地为你拿出了松子,只是方才端上来之后我便闻到了一股怪味,因此方才特意尝了几个,应该是放了许久,好似坏了,这等坏了的你还能吃那么多显然是真的喜欢……” 徐和修听的脸色顿时大变,只是还不待他取茶水漱口,包厢的外帘便被人掀了开来,先前才被她提及的掌柜和伙计正满脸堆笑的将一位披着狐裘的少女引进来。 乔苒看向那位走进来的少女,一如徐和修描述的一样,这位徐十小姐生了一张圆脸,带着笑意的脸上还能看到两个浅浅的漩涡,若真以挑剔的眼光来看,或许她算不上美人,却因着自身的气质让人望之便生出亲近之意。 “乔小姐果然厉害。”少女笑着走至她近前,徐禾缘生的有些娇小,是以走至近前时还需要微微抬头看向乔苒,她笑道,“方才我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了,听你同我这糊涂哥哥的一番对话当真是惊呆了。” 同样是端庄大气的名门贵女,那位御前薛女官是端庄大于大气,眼前这位娇小的少女却是大气大于端庄,是以一见便让人生出亲和之感。 这是一个一见便很难让人讨厌的女孩子,乔苒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徐十小姐的名字我也听说许久了,今日能见到你很是高兴。” “我也很高兴。”少女杏眼中神采奕奕,她看着乔苒,笑道,“我原先以为我那本话本子写的不错,方才这一听却突然发现我错了,比起你和张天师之间的事,这些案子本身更有意思,远比我这糊涂哥哥……”说到这里,徐禾缘不忘瞪一眼一旁的徐和修,接着说道,“说得有意思的多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八章 旧人闲聊 被瞪了一眼的徐和修摸了摸鼻子:作甚这般看他?他说的又没错,有些东西也不能同十妹妹这个外人透露,自然只能一带而过了,毕竟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如乔大人那样把案子说的跟话本子一般精彩的。 两个女子仿佛一见如故,反而他这个亲兄长亲同僚成了外人。徐和修看着面前这一盘变味了的松子有些不是滋味。 身旁两个女子说的正是高兴。 “原本是想向左先生借的,结果左先生那里没有,徐和修嘴快,说了真真公主的事与张解有关,我便将他带到茶馆来了。”乔苒说出了来这茶馆的缘由。 徐禾缘闻言也笑了,比起乔小姐这等女中豪杰能查案断案,她似是只能同闺中好友们一起谈天说地,看着用处不大,不过也并非全然无用,至少关于真真公主的事,她那些闺中好友知道的不少。 “这你倒是放心,”徐禾缘想了想,笑道,“张天师人品还是不错的,若非惹到了他,当年这位真真公主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这些徐和修先前已经说过了,乔苒笑了笑,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这位徐十小姐知道的会不会比徐和修多一点。 “这京城不少公主养面首,说起来这位真真公主也是此中的好手,后院聚集了不少美少年,如张天师那等人自然不会看上她。”徐禾缘说道。 她此前只知道这位乔小姐是个巾帼女杰,擅长查案断案,不过对于这等事想来任谁都是会在意的,尤其听闻乔小姐和张天师还是真正的情之所属才会在一起的,所以她又解释了一句。 面前的女孩子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奇怪:“既是美少年,张解的年纪……算不上少年了!” 当然,在现代社会来看,张解的年纪很是年轻。可大楚这里,男子虽然二十弱冠,弱冠之前说一声少年都不算过分,可还是有不少家里十五六岁便催着订婚成亲的。这一点曾让乔苒感慨不已:催婚这种事果然自古至今都有不少父母长辈乐衷于其中。当然这等事感慨一番也就作罢,各人自有各人不同的活法,只是在这个人人“早婚”的大楚,张解当真可算“大龄青年”了。按说这样的张解,应该不在爱好美少年的真真公主的目标之中啊! 徐禾缘闻言却朝她眨了眨眼,笑道:“美少年三个字更重要的是美,只要够了这个字,后面两个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乔苒“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所以这还真是如平庄说的那样,不仅女子生的好看走出去有被人抢了的风险,男子也是一个样的。 “我那几个要好的姐妹也只知道是张天师出手替不少京中美少年解了麻烦,具体怎么解的麻烦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徐禾缘说着转了转眼珠,对乔苒道,“不过我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同你说这些事的,毕竟被真真公主缠上又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能不提还是尽量不提的好。” 乔苒“嗯”了一声,对徐禾缘道:“对了,徐和修想借谢承泽那几本书的事你看可否帮忙?” “自是可以的。”徐禾缘说着瞪了眼一旁还在对着那一碟变味了的松子发呆的徐和修,哼道,“难道有些人当真以为我是那种心里只有承泽却没有自己兄长的人?” 被指到的有些人——徐和修尴尬的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乔苒见状轻笑了一声,提醒徐禾缘:“还要不让谢承泽知道,偷偷的借出来。” “我知道。”徐禾缘说着看向乔苒,“到那一日我会遣人来寻乔小姐,乔小姐同我一起去见承泽便好。” 她记得她这个糊涂堂兄说过乔小姐有过目不忘之能,且翻阅卷宗极快,既如此的话,她将承泽叫走便是,留下乔小姐在那里,看个一两个时辰不就好了吗? 还以为是多麻烦的事,也值当他这糊涂堂兄犯愁? 徐十小姐倒是个爽利人,乔苒想了想,便没有推辞。 …… 一晃数日而过,这些天,就着手头那些卷宗,案子的进展并不大,顶多便是将乔苒说过的官史之中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整理出来而已。 倒是大理寺一众官员期盼已久的年宴终于来了。 甄仕远站在百胜楼门前五味杂陈:昨晚下值回家时看到衙门里那些个兔崽子的表情就让他有些后怕,他可没忘记从其中看到好几个年轻力壮一看胃口便不小的在揉肚子了。 这是做什么?要放开肚皮吃吗?甄仕远心头滴血:这群不懂事的兔崽子,不知道为他这个上峰考虑。 当然考虑也是没用的,大理寺不比别的衙门,评定的结果是个人都猜得到,毕竟办的案子掰掰手指一数就知道了。 所以知道讨好他这个上峰也没用,干脆便不管他了吗?甄仕远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入百胜楼,以往热闹鼎盛的百胜楼此时除了跑堂的伙计,满面笑容一脸看肥羊模样的掌柜之外没有旁人……不对,还是有的,那个角落里同拨着算盘的账房聊的正欢的不是那姓乔的丫头又是哪个? 她看起来挺高兴啊!甄仕远有些不是滋味的走了过去。 “这百胜楼迎来送往的都是贵客,赚钱的是东家和掌柜,小老儿我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同我关系不大,不过确实有不少豪客出手很是阔绰,连伙计、跑堂包括小老儿我也常常能收到打赏!”那笑眯眯的账房正同女孩子高兴的聊着。 女孩子手里把玩着一朵巴掌大小的金牡丹笑着应和。 甄仕远的目光本能的落到她手里那朵金牡丹上,只一看便吓了一跳:不说这巴掌大小的金子值多少钱了,就说这栩栩如生的工艺,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将这金牡丹摆在家里都能镇宅了。 这是她的还是那头说“收到打赏”的账房老儿的? 才这般想着,女孩子便将手里巴掌大小的金牡丹还给了账房老儿,而后笑着说道:“还真是好东西,也不知是哪个贵客送的。” 那平日里谨慎细致又滴水不漏的老儿也不知今日是不是吃了迷魂汤了,同她一副熟稔的样子,闻言连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就是才回京的真真公主,排场挺大的,身边跟着一堆美少年,坐着一顶红轿子,不仅是老儿我,这里的每一个人,跑堂伙计连后头打扫茅房的老儿都收到了呢!真是难得的豪客。” “难得的豪客。”女孩子口中嘀咕了一句,笑看向那老儿,“您老人家在京城好些年了,想必对这个真真公主了解不少。” “也不叫不少,就是养男宠什么的,同别的公主也没什么区别。”账房老儿摆了摆手,“啧”了一声,“真要说不同,就是这真真公主胆子特别大,连阴阳司天师、崔氏门阀贵女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婿都敢招惹,简直是……诶!”老儿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女孩子闻言目光闪了闪,“哦”了一声,道:“阴阳司天师的事我听过,崔氏门阀贵女夫婿的事倒是头一回听说。” 关于真真公主的事,不管是徐和修还是京城贵女圈子里混的不错的徐禾缘先前都只提过张解,可从未提过崔氏门阀贵女夫婿的事,这还是头一回听闻,以至于乔苒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账房老儿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什么人靠近,最近的也只有站在七八步开外那个似是在发呆的大理寺卿大人了。 不过那大理寺卿甄大人瞧着年纪也不小了,他们这里小声说估摸着也听不见,是以账房老儿不过略一犹豫便小声对女孩子说了起来。 “那是在京城里传这真真公主看上阴阳司天师不久前的事了,算算日子同现在也差不多,就发生在年关祭祀大典之前。”那账房老儿说道,“若不是金陵那里的朋友特意交待过乔小姐有事我小老儿要尽量出手帮忙,这件事我本是不肯说的。” 乔苒点头,向他道了声谢。彼时她初来长安,除了带着她来的甄仕远之外,这里的冯尧山老大夫以及这百胜楼的账房老儿都曾经许诺过需要帮忙可以来寻他们,不过直至如今快到年关了,她都没有开口请求,也直到今日才过来同这账房老儿套一套话,不,是说一说话。 因为她相信便是同一件事,也会因着消息来源渠道的不同有着千丝万缕的区别。 徐禾缘和徐和修知道的这位京城酒楼不起眼的账房老儿未必会知道,可同样的,这位账房老儿见到的,徐禾缘和徐和修也未必会知道。 “那天快到子时了,百胜楼里已经没别的食客了,只真真公主那一桌人还没走。”账房老儿说道。 虽然长安城号称盛世不夜之城,城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实行宵禁,可真正大晚上不睡觉的到底是少数,即便是做青楼生意的子时以后也鲜少有客人来了,更别提百胜楼这等酒楼了。 “掌柜也准备关门清扫了,”账房老儿说道,“所以点了个伙计叫他去真真公主那里催一催。” 百胜楼的掌柜和伙计虽然一向是笑容和善好说话的,可当食客想要在百胜楼闹事时也不会一味忍让。 毕竟能在黄天道这等地方站稳脚,又坐拥京城第一酒楼名号的百胜楼背后同样“有人”,且这势力不小。 所以,即便是公主在酒楼里待到子时都不走,百胜楼也是敢“赶人”的。 于是伙计去了,账房老儿直至今日还记得当时发生的情形。 “才上楼一进门便听一道女子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他说着顿了顿,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当时情形很是混乱,我等怕在百胜楼出什么事便上去看了。” 毕竟虽然百胜楼这长安第一酒楼的名头很响,背后势力也是极稳的,可若是在楼里闹出了人命还是很麻烦的,难道第二日不做生意了不成?要知道百胜楼可是在黄天道这等地方开张的,一日不开张便要损失一日的流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尤其眼下的百胜楼里只一间包厢,而且还是真真公主的。不管这位真真公主得不得宠,好歹是个公主,可万万不能在这里出了事。 一众人因此想也不想便急急跑上了百胜楼,此时门早已被方才那个伙计推开了,屋里一片狼藉,几个郎君身上不着寸缕的躺在屋里的绒毯上,惊叫着用绒毯盖住自己身子的是个女子,却不是那位真真公主。 当然,只一眼便敢如此笃定不是真真公主是因为那位真真公主当时就在一旁坐着,笑看着那女子和那些郎君。 这等事待到掌柜回过神来,便立时将大家赶了出去,而后那晚发生了很多事,真真公主带着她那几个未着衣物的郎君走了之后,那个女子的家人也来了,带走了她,掌柜勒令他们不能对外乱传,到底事关女子清誉云云的,他们自然也没有多说,毕竟在百胜楼这等见惯了贵客的地方呆久了,大家深知有些话不能乱说的道理。 更何况,同情不同情那女子且另说,看那女子家人的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 账房说到这里,不由感慨了一声,小声同乔苒说道:“那女子在被家人带走之前在房中惊叫哭闹的极其凄惨,听着叫人揪心,好似整个人快支撑不住了一般!” 这等情形一看便知是真真公主下的套,对于寻常女子来说怎么受得住? “过后伙计进房去打扫瞧到了好多被扯下来的头发,上头甚至还沾了血。”账房说着声音里不由多了几分惋惜,“我们都记得先前进去的时候还没有的,应当是那女子后头自己受不住扯下来的,想来素日里也是个洁身自好的。” “原本此事也就如此作罢了,可没想到不多久之后,传出崔家有位小姐拿头发自尽的消息,在后来我等又在酒楼看到过当日带走那女子的家人,真是崔氏子弟,因此那女子八成就是那位崔氏的小姐。”账房说到这里忍不住再次摇了摇头,“其实那女子生什么模样我等都未看清楚,毕竟当时披头散发的,不过依稀瞧着应该生的极好看的,真是可惜了。” 没想到像崔氏这等门阀得小姐居然也会被害,这可当真是叫账房吓了一跳:原来高高在上的贵人明着不会被人动,却无法提防暗地里被人动手脚。 小人自古难防这个道理经此一事可叫他们体会颇深了。。 乔苒听的眉头紧蹙:看那真真公主的所作所为,连崔家的小姐都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怕是不会少。 得罪了这样一个人,还当真是麻烦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二十九章 平庄姓氏 “不过,你怎知这崔家小姐和真真公主结仇是因为未婚夫婿的事?”乔苒问账房。 当然,想也知道,依着真真公主的秉性会如此对付一个世族小姐多半离不开“男人”的缘故,可这“男人”也未必就是崔家小姐的未婚夫婿! 这一次,账房老儿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指了指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至近前的甄仕远,小声道:“你们大理寺卿大人过来了。” 言外之意,有外人在,还是先不说了。要不是金陵那点关系,即便是憋久了,他也不会多话的。便是多话,告诉乔小姐一个人就足够了,再多的话,人多嘴杂难免闹出什么事来。 原本以为这位乔小姐闻言就会走开,没想到,她只是转了一半的身子,而后朝那位大理寺卿大人挥了挥手。 这漫不经心挥手的举动看的账房老儿目瞪口呆:他若是没弄错,这位乔小姐只是个普通的大理寺官员!那位可是大理寺卿啊!一个普通大理寺官员对上峰挥手赶人,这是把自家上峰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那头的大理寺卿也在此时停下了“缓慢”往这里挪动的脚步,而后狠狠的往这里瞪了一眼。 这一眼看的账房老儿心头一震,暗道了一声“不好,惹麻烦了”,只是还来不及提醒身旁的女孩子,瞪完一眼的大理寺卿便转头踱着步离开了。 真的走了。 挥之即去了!账房老儿有些发愣,不过身旁的女孩子显然没有让他发愣的打算,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道:“现在没人了,你继续说罢!” 现在……没人了……账房老儿“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对上女孩子专注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本能的将原本要出口的疑问吞了下去,而后接着说了起来:“因为这崔家小姐的夫婿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听闻没多久也跟着崔家小姐自尽而去了。”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问账房老儿哪里听来的消息,百胜楼里往来皆是贵客,要打听消息显然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出事的是崔家的小姐,这等门阀小姐的未婚夫婿想也知道不会是普通人,短短数月之内两个人接连自尽,定然有人会提起此事。 这世间有薄情负心郎便也有有情有义的郎君,很多事不能一概而论,逝者已矣,乔苒没有纠结此事,比起这个来,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到底是崔家的小姐,真真公主如此不顾崔家颜面出手,崔家难道能忍得下?” 若是什么人都能欺凌上崔家,这崔家如今又是如何能在长安城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的? 乔苒还记得自己在朝堂上见过的那位站在百官队列前头的崔司空,眉间一点朱砂痣,听说是个为人心善的,民间还有“活菩萨”的美誉。 以仅有的一面来断定一个人委实是太过偏颇,不过她还记得那个面慈的老者,站在那里神情极其淡漠,倒还真似个庙里供奉的泥菩萨一般对万事不为所动。 是以这一眼便让她生出了一种感觉:那便是这位“活菩萨”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当然,能从崔氏门阀中脱颖而出掌权位列司空的定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有这样一位司空大人做倚仗,崔家又怎么肯咽的下这口气?当然,更奇怪的是真真公主又怎么真的敢对崔家动手? 乔苒心头一瞬间涌上无数个疑问,她看向账房老儿。 这一回,知无不言的账房老儿却摇了摇头,道:“此事老儿我也只知道这些了,毕竟来这里的只是吃饭的食客,真有什么要紧事也不会当着我等的面来谈的。”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再逼问账房老儿,而是转身准备去找方才被她“挥之即去”的甄仕远。 不过,还未走两步,那账房老儿却忽地“咦”了一声,突然叫住她:“乔小姐,那崔家小姐好似不是长安这里的小姐,老儿我记得出事当日出现的几个崔氏子弟是崔氏长安这里的子弟,时常能看到出入百胜楼。可当日出事后,那几个子弟却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出了事如何向清河那里交待,她那个舞刀弄枪离家出走的兄弟听闻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什么的。” 话既然这么说,那这个出事的崔家小姐便多半不是长安这里的了,清河崔氏这等古老的世族经过改朝换代不倒的发展早已分出了数不清的支脉,崔家在长安的祖宅虽然不小,却也不是什么崔氏子弟都能留在这里的,更多的是不少人在清河的远离权势中心的崔氏子弟。 这话倒是解了一半她方才的疑问:自古以来,仗势欺凌者多半是欺软怕硬的,那位出事的崔家小姐即便是姓崔,但恐怕也不是什么处于权势中心的崔家小姐,至于父兄什么的,若是那位崔家小姐的父亲尚在,那几个崔氏子弟应当不会说出什么‘出了事如何向她那个兄弟交待’云云的话了。 一个嫡亲长辈不在,只有个脾气不好的兄弟的崔家小姐即便姓崔,不过在真真公主这里看来也是个软柿子,难怪敢下手了。 不过那位出事的崔家小姐那个脾气不好的兄弟瞧起来脾气倒没有那么不好,至少之后没听说过崔家同真真公主发生冲突的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来不及发生什么冲突,毕竟不久之后,真真公主便招惹了张解,然后吃了一通教训被诏令离京了。 …… “如百胜楼里这些人精居然会这般不设防备的与你说话,”乔苒找到甄仕远时,甄仕远正坐在楼上的雅座间里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见她便拉长了语调开口了,“倒是不知道你如此交友甚广啊!” 到底被挥之即去了一回,他这大理寺卿还要不要面子了? 乔苒闻言忙笑着解释道:“是金陵那些人,先前来京时,他和冯尧山老大夫都说过叫我有事去寻他们的。” 看不出来,她人缘不错啊!甄仕远哼了一声,道:“本官也在金陵呆了好些年了,怎么没人照顾照顾我呢?” 他当然不需要照顾,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可一同来长安,只她被照顾,他连提都没被提过,甄仕远有些不是滋味:他的人品没那么大问题! 女孩子笑着摊手:“没办法,谁让大人堂堂大理寺卿看起来厉害呢!比起大人来,我这个当时才踏入长安的孤女大概看起来更需要照顾!” 还挺会说话的啊!甄仕远闻言给了她一记白眼,伸手打了个哈欠:“这群兔崽子,怎的人还没来?” 乔苒提醒他道:“大人,约了是酉时的,眼下才申时,还差一个时辰呢,便是急着吃饭也不会来那么早啊!”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甄仕远继续白了她一眼,道:“那你怎么来那么早?” 女孩子指了指那头拨弄算珠的账房道:“不是找账房说话呢嘛!” 说话?说的倒是好听,套话还差不多!甄仕远冷哼了一声,问她:“套什么话了?” “也没有什么,就听他胡乱说说。”女孩子笑着说道,而后不等甄仕远说话便再次开口说了起来,“倒是有些话想问甄大人。” 问他?甄仕远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忙提醒她:“不要插手元亨钱庄那案子的事。” 这可是她同他约定好了的,事关他的荷包呢! “与这个案子无关,”女孩子说道,“是想向你打听打听崔家的事。” 崔家?甄仕远一听,眉头便忍不住拧了起来:“本官同崔司空又没什么交情,连崔家祖宅都没去过一回,能知道个什么?” 一般这等门阀子弟能不惊动官府的事都私下解决了,麻烦到要惊动官府的多半不是什么小事,若不是族中重要子弟,那态度多半就如谢太尉对待谢奕是一样的,反正世族子弟是从来不缺的。 既如此,能同大理寺衙门这等地方扯上关系的世族子弟也是不多的,崔家同他从来就没有什么交情。 “不知道啊!”女孩子闻言似是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道,“我就想问问崔家有没有一个脾气不大好,整日舞刀弄枪还自小离家出走,知道的人不多的子弟……” 甄仕远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本官会知道吗?”连崔氏本家子弟他都不大清楚又何况这种知道的人不多还离家不走的? “大人……”一旁的女孩子却不过略略一顿,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 甄仕远这次连转身都懒得转身,只道,“不是同你说了吗?本官不知道的。” “我想问的这个大人应该知道。”一旁的女孩子却这般说道。 他应该会知道?甄仕远转身斜睨她。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开口问他:“你知道平庄姓什么吗?”顿了顿,不等他说话,女孩子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查过京城大大小小的家族,别说权贵了,就连寻常富户都没有姓平的。” 所以,平庄这个名字不是假名,便是去了姓氏的真名。 一个大族子弟如此低调,而且走了周世林的门路来大理寺却不是当官员只是当官差,这大族子弟也委实太低调了。 乔苒不是个喜欢无缘无故去追查同僚出身的人,但平庄这个人委实太奇怪了。可说是奇怪,却又不算奇怪,毕竟是周世林介绍来的,想来出身没什么问题,也不会做什么坏事。可她直至如今都不知道平庄到底出自哪一家大族,除了他那个出家在寒山寺当主持的九叔之外,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其他的亲人。 甄仕远有些意外道:“你该不会是怀疑平庄是崔家的!” 倒不是他多想,她前一刻才在打听崔家有没有一个知道的人不多,舞刀弄枪、自小离家出走的子弟,下一刻便问他平庄姓什么。别的且不说,舞刀弄枪,知道的人不多,再加上什么江湖中人自然也是符合自小离家出走这一条的。可以说平庄在这一刻几乎完美符合了她要找的那个什么崔氏子弟的所有特点。 如此契合,契合到甄仕远都忍不住多想了起来。只是……他抬眸看向乔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女孩子挑了挑眉,等甄仕远的解释。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居然连手下的官差姓氏都不知道,这也委实太奇怪了! “平庄的事你要问周世林,他将平庄带进我大理寺时只说是他远房亲眷家的小子,想跟着我历练历练。”说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回看她,“按说如果是崔氏子弟想进来大理寺完全不需要通过周世林,更不会来我大理寺做官差。”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甄仕远从来没有将平庄往崔氏子弟上面想,毕竟崔氏可不是一般的世族,在世族林立的长安城,崔氏都是排的上号的存在。 而且,要真是一个崔氏子弟,这平庄看起来身家也委实太穷了!甄仕远揉了揉鼻子,心道。 女孩子似是对他的回答很是不满意,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之色:“甄大人,便是周世林同你熟悉,他要安插一个人进来,你连查都不查一查他的来路的吗?” 甄仕远斜了她一眼:“还不是跟你一样被人举荐进来的?怎么?我举荐得,周世林便举荐不得?我大理寺的官差是什么了不得的官职吗?” 乔苒:“……” 没想到居然被甄仕远反将了一军,不过这话虽说有些耍混,却也不能算错,举荐不如科举那样麻烦,尤其举荐的还不过是一个大理寺的官差,这对于周世林而言委实不过一句话的事。至于平庄的生平履历也自有周世林来搞定。 乔苒想至这里,不由抱了几分运气的问甄仕远:“那先前平庄报备上来的履历……” “他那亲人那里只写了周世林,”甄仕远摆了摆手,道,“没用的,你若是实在想知道平庄的事不如去问问周世林来得好。” 乔苒望了望外头暗下来的天色,楼下已经听到动静了,想来大理寺的官员官差此时已经陆续过来了,现在跑一趟周世林那里显然是不可能得了。 甄仕远也在此时起身了:今日可是年宴,可不是同她在大理寺里谈论案子的时候。是以,他想了想,对乔苒道:“平庄的事一会儿人来了你自己问他便是,我是信你有这个本事叫他开口的。总之,你说他是崔氏子弟,面上看着还真不太像。” 若当真有崔氏子弟跑来他这里做官差,崔家的人怎会不找上门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章 年宴 甄大人难得大方一回,不放开肚皮吃他一通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肚子? 百胜楼里灯火通明,端菜的跑堂伙计喜笑颜开的端着盘子穿梭其中,时不时的还同其中几个官员、官差打趣。 大理寺衙门这些官员官差还是挺有意思的,关键是比起别的衙门那些听都听不懂的政事,有些案子当真是比听话本子还要精彩。 楼上雅间里的甄仕远看着面前几个笑的远不如楼下大堂里那群人自在的官员叹了口气,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吃!莫在这里陪我这个半老头子了。” 几个官员推诿了一番,想走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大理寺衙门其实并不怎么需要去讨好这位甄大人,而这位甄大人人品不说多好,至少穿小鞋这种事是不做的。如此的话,其实还当真不是那么需要在这里陪甄大人尴尬的喝茶说话,毕竟同甄大人除了案子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可就这般走了似乎又不大好,正在众人左右迟疑间,有人拎着一篮子打包好的干果点心自门外走了进来。 是乔大人。 众人松了口气,有个年长一些眼色好的忙道:“乔大人来的正好,坐这里!大人不吃酒,我等说好了今日要同大家一同不醉不归的。”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说出“不醉不归”四个字之后,一旁的甄仕远突地转头瞥了他一眼:好家伙!不醉不归,这群兔崽子可知百胜楼的酒水有多贵? 莫不会这一次年宴将他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都赔进去了!甄仕远忧心不已。 一众早已坐不住的官员见甄仕远不出声,只当他是默认了,忙接连起身向外走去,经过提着篮子站在门口的乔苒时还不忘同她打招呼:“乔大人还是坐里头!外头那些都吃酒的,这里有茶水有点心正好。” 正巧女孩子不喜欢吃酒,喜欢茶水点心,甄大人这等上了年纪的也一样。 一众人笑着出了雅间,乔苒好笑着摇了摇头,提着篮子走到甄仕远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甄仕远目光瞥向她随手放在桌上的篮子:看那油纸包的盒子就知道装的是点心,想也知道是给她家里那嗜甜如命的小丫头拿的。 还是做小童好,有人惦记着给拿吃的呢!甄仕远颇有些不是滋味的想着。 “怎么进来了?”只是想归想,问还是要问的,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这丫头酒量还是不错的,可比外头某些叫的凶狠却几杯就倒的厉害多了。 “不吃酒,吃茶。”女孩子笑了笑为自己倒了杯茶,而后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忽道:“平庄没来。” 甄仕远挑了挑眉,吃饭前才提过平庄的事,这个时候提他没来确实容易让人多想,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有人带话了吗?平庄有事,所以没来。”甄仕远说着顿了一顿,再次说了下去,“没来的人多着呢,不止他一个,谢承泽什么的也没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少来一个平庄能帮他少些花费才这么说的,虽然平庄是能吃了一点,可一年到头只吃这么一顿,他也不会当真因为他不来而高兴。 这次不过是年宴吃个饭,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多的是,有什么可奇怪的?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道:“好似有些道理的样子。” 甄仕远嗯了一声,拿起手里的茶盏朝她举了举,一口下肚。 年宴年宴,倒头来还是他在这里和她以茶代酒的吃茶聊天说话。 女孩子也很爽快的一口下肚。 明明是吃茶却吃出了酒的架势,甄仕远感慨了一声,走至窗边,推窗看向外头。 此时已经入夜,不过百胜楼所在的黄天道的夜市却才撕开了一道繁华的口子。 即便此时深冬,呆在屋里远比走在街上暖和的多,对面的青楼里女妓的穿着也不如春夏秋时的清凉,保守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仍然架不住黄天道的名头,经过的行人越来越多,偶有几个冲着百胜楼名气来的,在看到楼前立着的包场牌子时不由露出了失望之色,而后悻悻离开。 甄仕远看着楼下的众生百态,有些唏嘘。 正唏嘘间,眼前绚烂炸开,他看向视野尽头,不远处的夜空里烟花在空中绽放,估摸了一下路程,应该是朱雀坊有哪家在放烟花,虽然不知是哪家在放烟花,不少人还是纷纷停下脚步,驻足旁观。 年味真是越来越浓了,听身后脚步声靠近,甄仕远忽道:“说起来,本官也好些年没在长安城里过年了。” “金陵也一样热闹的!”身后的女孩子说道。 毕竟是一府府尹,更遑论金陵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江南富庶地自是一番不同于长安的风景。 “还是不错的,”甄仕远点了点头,道,“不过彼时本官是睡着的。”莫看他眼下半个糟老头子的模样了,当年被贬出京前也是意气风发的、兜兜转转,去了金陵,好不容易保住了自己的仕途,却也知晓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际遇,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金陵了。 所以,当时在任时,他政绩并不突出,不过好在那些年金陵也没出什么大事。大事不糊涂,小事难得糊涂,就这么庸而不昏的过着日子。 金陵也是繁华的,也一样有烟花纷呈,也是美的,可那时候看起来,总觉得心里缺了几分味道,如今再细想,到底是心头不甘! 此时,他已从金陵那个泥沼中出来,再回想往日种种,总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身后这个丫头是间接搭了一把手将他拉出泥沼的人,所以他把她带出了金陵,带来了长安,既是感激,也是惜才。 如今女帝在位,女子比以往有更多的机会,只有让她靠近天子,才能被天子看到,这是他最初的想法。 好在,她也没有让他失望。 其实,比起他来,她当时在金陵过的才叫不好! 一想至此,甄仕远忍不住转头问身后同他一道看向不远处烟花的女孩子:“你……当时在金陵的年节是怎么过的?” 他当然知道是方大夫人照顾的她,可细一想,便是再有心,她当时那样的名头,人言可畏,方大夫人便是照顾也不过手头几个钱财的照顾,人又能过来几次? 怎么过年的?这个问题让乔苒不由一怔,在她的印象里,属于自己的年节大概只有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一个人看着电视里年节节目的记忆了,隔着屏幕感受到的年节到底是疏离的。反而是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里,还有几分不同以往的温暖。红豆偷偷央了庄子上几个小童去问村里的孩子买那种举在手里玩的花棒,最最简单的那等,却让这具身体本身开心了很久,甚至此时想起,还有种心头一热的感觉。 “还不错。”女孩子笑了笑,莞尔,目光从天上纷呈绚烂的烟花落到了这条黄天道上,不远处街头一家铺子外已经支了桌子卖春联、福禄了,还有来往行人小童头上的虎头也多了起来。小老虎随着孩童顽皮的跑动一跳一跳的很是可爱。 依着大楚的年历算,下一年是虎年。虎虎生风好兆头啊!乔苒脸上笑意更多了些:裴卿卿带上这样的虎头应当也很可爱!回头可以给她买一顶戴上。 “还有快半个月就到除夕夜了,”乔苒说着看向甄仕远,随意的问着,“我等好似有半个月的假!” “大理寺里不能没人,到时候要轮值的。”甄仕远瞥了她一眼,提醒她,“依着你同本官的交情,本官可以给你安排个‘好’日子,除夕你觉得如何?” 乔苒闻言倒是一点不怕,只嬉笑了两声,道:“那我就将裴卿卿他们都带到衙门里来,去饭堂做拨霞供吃。” 真会享受!甄仕远叹了声,下巴抬了抬,指向楼下,道:“眼下大家手头都没什么事,唯一有什么事的那个在楼下,已经喝趴下了。” 徐和修就是那个酒量不大好还被拉去喝的,身旁这个酒量倒是不错,不过大家到底顾虑女孩子,没有人拉着她吃酒,让她上来陪他吃茶了。 乔苒嗯了一声,问甄仕远:“那祭祀大典什么时候举行?”先前真真公主的事账房提过,是在这时候发生不久之后的事,她也知道祭祀大典多半会在年关举行,可具体哪一日却是不知晓的。 “初一。”甄仕远说着顿了顿,提醒她,“这个事情问你家张天师去,今年主持祭祀大典的是他。” 这个回答让乔苒觉得有些奇怪:“大天师为什么不主持?” “手下能做的事,上峰又为什么要亲自来做?”甄仕远反问了她一句,“这又不是什么难的事,况且你家张天师卖相如此拿得出手,让他来做不好吗?” 乔苒恍然:果然还是做上峰的最了解上峰。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有些冷了,甄仕远伸手关窗,关到一半记起一旁还有个人在看,便问:“你还要看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 甄仕远嗯了一声,伸手关上了窗户,还不忘对她说一句:“你年纪不大便不要学我们年纪大的唏嘘感慨了,还不到时候呢!” 这话逗得乔苒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想说什么,楼下忽地一阵嘈杂声响起。 甄仕远皱了皱眉,嘀咕了几句“估摸着有人发酒疯了”便径直走向门外,人不过才靠在楼梯扶栏上便回头对乔苒道:“你家初一要主持大典的张天师来接你回去了。” 大理寺今日包下百胜楼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这里来的。 乔苒“哦”了一声提起篮子走出了雅间。 才行至楼梯口,便看到了被一群大理寺官员围在正中的张解,许是几杯酒下肚,也不似往日里那般拘束了,她这群同僚此时正围着张解要他给个说法。 “张天师,你对我们乔大人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可这样不是事啊!几时把我们乔大人娶回家去啊!” 这郎才女貌,多登对的一对啊!他们也八卦,哦不,是瞧了大半年的功夫了。 对上一群半醉的,张解笑着说道:“已在安排了。” “安排是什么安排?什么时候?”有官员不依不饶的揪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张天师,你一句话空口许诺值几个钱?那等外头骗人姑娘的都是这么说的,没有婚契可不算数!” 虽是同样喝了些酒,却也有没那么醉的一见这话不太对劲便连忙拉住那官员,小声道:“好了,你喝醉了,快放开人家张天师!” “我不放!”那官员却仍嚷嚷着,打了个喷嚏,而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忽地嚷了起来,“你们这等公子哥都是骗子,连乔大人这样的都被你们骗……” “好了好了!”一旁几个官员忙拽着那个眼泪鼻涕沾了一脸的官员将他拖了下去,对张解解释道,“张天师,他喝醉了便是这样,先前看中的姑娘看上了别人,是以见谁都这么说,你莫要放在心上。” 张解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个相貌有几分清秀的醉酒官员上微微一滞:他记得徐和修曾经说过大理寺有年轻官员似乎也对苒苒有意,是这个! 人是不错,但他不会给旁人那个机会的。张解抬头,看向提着篮子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女孩子。 女孩子走至他跟前将篮子交给他,转头朝靠在扶栏上的甄仕远摆了摆手,而后又朝屋堂里几个相熟的打了个招呼便同他一起走出了百胜楼。 踏出门时扑面而来的寒意激的她一个激灵,下一刻,一件狐裘便落到了她身上,闻着身上熟悉的檀香味,乔苒顺手系好了狐裘的带子,问他:“你不是要准备祭祀大典吗?怎的有空过来?” 想也知道这等国典要主持起来并不容易,需要提前准备,算算日子只有小半个月就要到祭祀大典了,她都准备这半个月都见不到张解了,没成想此时他居然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再忙,接你回家去还是可以的。”张解没有否认主持大典的事,只伸手替她拢了拢没有翻折好的狐裘,看着她的眼睛,道,“城里有些乱,这些天……我都会来接你回家去,出门也莫要忘记带着裴卿卿,可明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一章 当年局 乔苒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可那句“出门带着裴卿卿”还是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解见女孩子突地笑出了声,虽然没有意识到她在笑什么,可见女孩子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莞尔,待到她笑够了,才再次重复了一遍:“最近城里有些不太平,你小心些。” 乔苒看了眼四周,每个行经的路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笑意,身后的百胜楼里,素日里繁忙的大理寺官员官差们正喝的高兴,足可见城里近些时日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他却道“城里不太平”让她小心,乔苒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可是因为真真公主的事?” 张解脸色微变,问她:“你知道了?” 乔苒点头,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徐和修告诉我的。”将徐和修卖了这件事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的。 张解“哦”了一声,没有在她面前继续提徐和修嘴快说出来的事,左右这是男人私底下解决的事,就不必在苒苒面前提及了。 “我原先还想着此事要怎么同你说。”张解叹了口气,看着她,“如今你既然知道了也好。” 毕竟这等男女相处之道他也是头一回,不过将心比心,知道有人觊觎苒苒,他是不会开心的,所以若是知道真真公主的事,他想她大概也是不大开心的! 如果可以,他当真不想告诉她这等事。被不喜欢的人所喜欢本是一件尴尬又夹杂着愧疚的事,若是喜欢他的是个寻常人倒也罢了,可偏偏那位明显不是什么寻常人。否则,他当初也不必想办法将她赶出京城了。 原本以为这位真真公主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回来了,想到那一晚遇到的她的情形,张解脸色凝重。 不得不说,直到此时他都不知道真真公主是如何回来的,若说陛下对于这个自幼不亲近的堂妹能莫名其妙的生出什么姐妹之情,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敢说完全了解陛下这个人,却至少知道对陛下而言,这世间最重要的是这个天下,所谓的姐妹亲情比起这天下太平而言简直不值一提。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的缘故,真真公主能莫名其妙的回来才更令他生出几分不安来。 能让陛下收回成命的定然不会是普通的人或事。她这次回来会如何?有什么目的?一切的一切此时都是未知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依着那位真真公主的秉性,对于当年令她离京的一干人,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他。 他与当年那个孑然一身的自己此时已然不同了,所以,才会更为担忧,担心真真公主会对她下手。 这个女子或许比不上她聪明,心却一定比她更狠。 “我会出门带着裴卿卿的。”女孩子忍住笑,认真的说道,而后指了指被他提在手里的篮子,道,“这是提前给小丫头带的奖励。” 张解低头看了眼满满一篮子的干果点心,想也知道裴卿卿看到这些干果点心会是何等的高兴。 此时华灯初上,大抵是还有近处曾经放过烟火,空气中有烟火放过之后的松香弥漫。 嗅着松香,两人边走边说话。 “所以,真真公主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乔苒认真的问他,“你又是使了什么办法把这位真真公主赶出京城的?” 女孩子语气里并没有吃味,而是认真的在问这件事。 有女子觊觎他,她也会不高兴,不过,此时真真公主的事显然不是吃味的时候,毕竟比起吃味来,这位突然回京的公主本身带来的威胁远比吃味这等小事要重要的多。 “她骄横跋扈,素日里得罪的人本就不在少数,联合起来为她下套并不是一件难事。”张解说道。 得罪的人多了,总会遇到麻烦便是这个道理。 当时下套的经过是复杂的,不过女孩子一点就透,只消说清楚关键,女孩子自会猜得出大概。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他说道,“不过我却是知道的。” 乔苒问他:“因这件事与你有关?” “有关。”张解没有否认,他停了下来,看向她道,“不过我只在其中做了一件事。”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黄天道了,周围行人也少了不少,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眼里闪过一丝柔和,声音里带了几分凉意:“我带人去搜了真真公主的住所,搜出了那只写了大殿下生辰八字的娃娃。” 巫蛊娃娃!乔苒惊愕不已。 厌胜之术自古以来就是帝王最痛恨的,再一想真真公主的出生生平,一个曾与陛下祖父相争帝位,同样有资格登位的同宗一脉居然牵扯出了巫蛊之术。不仅如此,巫蛊的对象还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大殿下。再想到大殿下那“不能久活”的体质,说实话,乔苒觉得陛下没有撤了真真公主一脉的爵,只是将她赶出京城已是“皇恩浩荡”了。 老实说对于真真公主的处置,陛下的胸襟确实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女孩子惊讶的神色落在张解的眼中,他笑了笑,问她:“是不是很惊讶陛下没有当场让真真公主一脉绝脉?” 乔苒点了点头。 张解淡淡的说道:“其实,我倒有几分猜测,只是不能对外乱说。” 乔苒看着他,不能对外乱说却告诉她这件事,显然他的意思里那个对外乱说不包括她,所以,她是对内?脑海中突地蹦出了“内人”两个字,乔苒脸颊有些发烫。 “我觉得大殿下对外公布的生辰八字或许与真实的生辰八字有所出入。”张解说道,“陛下当时的反应我时至今日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有惊讶和震怒,却唯独没有担忧,这委实有些奇怪。” 毕竟是膝下唯一的子嗣,一贯果决的陛下出手却未免“太过仁慈”了些了。 比起陛下的“仁慈”应对,倒是布了这一局的人出手狠辣,不但没有想过给真真公主活路,甚至连她这一脉的生路也几乎剥夺了,要不是唯一错算了陛下的反应,估摸着如今真真公主早已变成一抔黄土了。 这大概也是出手的人所没想到的。 牵涉其中的双方,真真公主狠辣,观其行事作风,估摸着手上也是沾了不少人命的,而出手谋划布局的人同样狠辣,一出手便想要斩断人所有的生路。 这两方谁也不是善茬。 乔苒抬头看向张解:“原来不是你做的。可因着发生时机太巧,又是你带的人亲自搜查出的巫蛊娃娃,如此看来,这个锅倒是叫你背了。” “我知道。”张解点了点头,却没有太过在意,只淡淡道,“他不出手,我也会出手,世人也不可能尽是知书达理之辈,骄横跋扈可以,视人命于草芥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这一点乔苒倒是同意的:她自己也并非那等心善的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大善人,不去害人却也不能是软善任人可欺之辈。 乔苒沉默了一刻,问他:“那你可知做了这一局的人?” 几年前他出手便没有准备给真真公主留下活路,这一次看到真真公主不但没死,还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便不准备做什么吗? 乔苒觉得此人不太可能会无动于衷的。 “我不太清楚。”对此,张解却摇了摇头,而后看着她道,“不过……也并非没有猜测。” 此事从发生距离现在已有几年了,虽然论查案断案他不如她,可若是几年了,连为谁背的锅都不清楚,那他也委实太糊涂了。 张解是个谦逊的人,所以他口中的“并非没有猜测”多半只是缺少直接证据而已,其余的间接证据或者相关的佐证却是绝对不缺的。 是以乔苒不过略略一愣,便问了出来:“是谁?” 张解看了她一眼,张口朝她比了个口型。 崔。 这个答案让乔苒目光一闪,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同……呃,那家有关?” “他们并没有直接出手,”张解说道,“不过事发之前不久的一日早朝之后,崔司空突然叫住我同我说近日长安城中有些乱,叫我小心。” 就这样?乔苒挑了挑眉。 张解又道:“两日后大殿下突然不舒服起来,高烧不退,折腾了太医署好几日,主治的太医甚至跑来我阴阳司想问我可否找到孙公?” 孙公作为活着时最任性的阴阳司天师之一,素日里能找到人那才是怪了。 “他们无缘无故找的都是我,那主治的太医最早入太医署得过崔家的帮忙。” 乔苒没有打断他的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崔家死了个小姐,那位小姐的未婚夫婿也死了。”顿了顿,张解又道,“长安城里每一日都有人死,可出生崔氏门阀这样大族,双双殉情的事还是极少见的。我打听过,那位死去的崔家小姐性情耿直,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过那位真真公主。” 有反常有动机,再加上能调动这么多人手算计一个公主又几乎不留痕迹的绝对不可能是长安城中的普通权贵。 如此一来,崔家便成了最有可能的一个。 “崔家的脸面绝对不会允许族中子弟被人如此欺凌,”张解说道,“即便只是个不怎么重要的族中小姐也是一样,这同谢奕那等犯了事受罚的子弟不一样。” 一个是做错了事受罚,另一个却是被人欺凌,两者是不一样的。 乔苒想了想,将账房老儿先前同她说的事同张解说了一遍,末了,还道:“依着那账房老儿的描述,那位崔家小姐是个性情刚烈的,会自尽不奇怪。” 张解嗯了一声,恍然:“我道那位崔家小姐怎么会突然出事,能猜到是真真公主做了手脚,却不知道竟是这等下作的手脚。”顿了顿,他又道,“况且,我听大天师提过,那位面慈的活菩萨崔司空是个真正的狠角色,看着面慈,却是个一出手就不留人活路的。” 一出手不留人活路啊!乔苒沉默了一刻,:“如此听起来倒似是个一出手就要人绝脉的狠人。” 如果是这样的狠人,面对真真公主的归来应当不会视若无睹!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对于此事到底是不是崔司空所为,他二人无论是谁都没有直接的证据。如果不是崔司空做的话,乔苒目光闪了闪,问张解:“对了,那位殉情的崔家小姐的夫婿是什么人?” 如崔家这样的世族家的小姐,哪怕是个嫡亲长辈不在的,光崔这个姓氏就足以引来不少才俊的争相求娶了。毕竟是崔家的小姐,娶了她就能够搭上崔家这条船,更遑论这位崔家小姐生的又是美貌,性情耿直确实十分招人喜欢。 这样一个崔家小姐的夫婿应当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可若是同为世族儿郎,就看真真公主觊觎张解时的顾忌,若真是世族儿郎,真真公主怕是也会顾忌几分,何须崔家小姐自己出面呵斥? “是个武将儿郎,听闻是个上进的,父兄虽然战死,朝中武将却对他十分照顾。”张解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她道,“周世林那等人你也知晓,这些武将还是有不少重义气的,在不触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一般而言都是很愿意照顾同僚后辈的。” 也就是说崔家这位小姐若是嫁了这武将儿郎也算同朝中武将搭上了关系,所以崔家会同意这门看起来不是太登对的婚事也不奇怪了。 乔苒习惯思考问题从方方面面考虑,尤其这等出身世族的,婚姻大事往往不是由他们自己做主,能成多是因为这一桩婚事于双方皆有利。 “那如此说来,武将儿郎这一殉情,也没有亲眷为他报仇了……”乔苒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里一片清明,“张解,有一事我想问你?”说到这里,不等他出声,她便继续说了下去,“平庄是不是崔姓子弟?” 原先只是觉得平庄的经历有些许吻合,侥幸一问,此时再想到那位崔家小姐的未婚夫婿是武将儿郎,依着平庄的脾气,对于这样一个未来姐夫应当是欢迎的,那么借此能认识周世林这等人也不奇怪了。一切的一切似乎越发吻合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平庄出现的时机,山西路事情之后,周世林亲自介绍平庄过来,而且还“特意”对甄仕远说要平庄跟着她做事。 乔苒觉得,这倒是很像周世林会做的事。 而比起已经在金陵呆了多年同她一样踏进长安不久的甄仕远,张解或许,不,是应该知晓此事。就算不清楚平庄,那位平庄的九叔——寒山寺的主持听他语气似是熟悉的。 果不其然,张解闻言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反问她:“你怎么猜到的?” 这句话便是默认了。 乔苒松了口气,这才说道:“我听闻崔氏子弟都生的很是俊美,平庄和他那九叔的相貌便是十分出色……额,再看那位崔司空,年轻时相貌怕也是个混不多让的,所以方方面面,平庄都像极了崔氏子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二章 闲话 “平庄是崔氏哪房哪脉的我不知晓,”张解说道,“不过那位寒山寺的主持却是正儿八经的崔氏子弟。” 虽然早已猜到这个可能性,可听张解亲口说出此事,对乔苒而言,这感觉还是不同的。 “你是不是会以为这位寒山寺主持当年在崔氏必然是极不受宠的?”张解可她。 乔苒笑了:“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代表这位寒山寺主持在崔氏族中非但受宠,地位还极高。” 张解点头,眼神此时也变得微妙了起来:“崔九郎当年可是京城无数名门闺秀的梦中人。” 乔苒想了想寒山寺主持讲佛法时的情形,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听其描述那也是叹为观止的,甚至连甄大人的夫人这等人也喜欢跑到寒山寺听佛法,足可预见当时的情形。 “他现在可比当年更厉害,”于是乔苒想了想,道,“不止是名门闺秀这等适龄女子了,连不适龄的下至十一二岁孩童,上至四五十岁甚至更年长的妇人都迷他迷得神魂颠倒。” 如此受人欢迎,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 这话一出,张解双眼弯了弯,眼里也不由多了几分笑意:“所以,当年他出家时,除了寒山寺的和尚高兴之外,整个长安城一片哭嚎之声,极其凄惨。” 如此真情实感的描述让乔苒有些忍俊不禁,她忍住脸上的笑意,对张解道:“当时想必众人也是没想清楚,待崔九郎出了家,反而真成了大家的崔九郎,对于多数人而言,或许是一件欢喜事。” 这就同现代的追星差不多,崔九郎估摸着就是长安城的“顶流”了,乔苒想着。 “对于不少闺中女子来说那是一件欢喜事,可对于崔家乃至陛下而言这并不是。”张解说着脸上的笑容转为疑惑,“他突然出家可惊到了整个崔家和陛下。” 乔苒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谢家的谢殊吗?”张解没有立刻描述崔九郎的出家是如何“惊世骇俗”的,只是突然反可起了她一个名字。 乔苒点头,道:“就是谢承泽的堂兄,听闻是被谢太尉当做继承衣钵的后辈来培养的。” 能被当做继承衣钵的后辈来培养的必是族中最优秀的子弟,这一点无可辩驳。 “崔九郎就是崔家的谢殊,”张解看了她一眼,忽地顿了一顿,而后继续道,“大天师曾经说过,虽然崔、王、谢三族中几个被选中的子弟都是不错的,不过,若是同争一件事,崔九能争得的可能性或许是最大的。” 也就是说虽然都不错,不过崔九却更胜一筹。 “你如今见到的主持开口闭口佛法的出世高人模样,可就在出家前不久他还不是这样的。”张解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所以,这才更叫人费解。” 一个前途无量往后要掌握崔氏一族的子弟莫名其妙的出了家,可说当时的长安城无人不在猜测纷纷。 “其中被传的最广的是这位崔氏子弟受了情伤,”张解说道,“毕竟突然受情伤出家的事不止一件,人也不止崔九郎一个。” 乔苒被他说得心头兴致越发浓厚:“你且说说呢!”她现在总算有几分明白那群大理寺同僚不依不饶盯着她和张解看的心情了。 “有人传是因为大天师,”张解说道。 乔苒想了想,点头道:“人中龙凤自然是极其般配的。” “这其实跟大天师没关系,”张解却摇了摇头,道,“我见过的崔九郎是个面热心冷之人,并没有喜欢什么女子,对大天师也只是欣赏敬佩,并无其他。” “那他为什么突然出家?”乔苒可道。 张解看了她一眼,道:“所以那才奇怪,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出家?难道还当真是为了成为大家的崔九郎不成?” 没想到张解还有说冷笑话的潜质,乔苒抿了抿唇,忍住笑,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总之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出家,放着偌大的崔家不继承去继承一座寒山寺。”张解又道。 这冷笑话的功力好似还不弱,乔苒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解笑看她:“虽然这话有些好笑,可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前一刻还在运筹帷幄,筹谋划策,下一刻便去出家了,就连鲜少在人前露出什么情绪的崔司空为此都数次登门寒山寺,却依旧抵不过他的坚决。” “那定然是有别的理由的。”待到乔苒笑够之后,认真的说道。 “可时至今日我等仍然不知道他的理由,倒是他那主持做的越来越出名,连附近咸阳等地的妇人也知道过来求见主持了。”张解又道。 原本以为冷笑话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句,乔苒才忍住笑又被他逗笑了。 “总之,莫要当真把他当做什么出家人,他懂佛法不假,却也曾是崔家一族最为看重的后辈,”张解说道,“这么多年,崔司空也未另择他人,显然是还没有放弃。” 对此,乔苒忙点头道:“我先前在寒山寺看见平庄的时候,平庄就在劝他回家。” “主持且不说,那平庄若真如你说的这样的话,来你身边就不可能当真只是为了当好一个官差的。”张解又道。 “这些我明白,只是我现在有些摸不清楚周世林的态度。”乔苒说道,“他这个人粗中有细,若只是因那武将儿郎的关系关照一下平庄……呃,这是不可能的,他莫名其妙的把平庄弄到我的身边除了能是看重我的能力之外还能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张解低头看向女孩子,拢在狐裘之中的那张素净的脸在月光下仿若蒙着一层朦朦的光一般。 美而不自知。他将狐裘的帽檐替她拢了拢,女孩子依然蹙着眉心,仔细斟酌分析着:“我不知道周世林把他调到我身边是准备让平庄自己动手还是他们武将亦准备掺和进此事。” 诚如张解先前猜测的那样,真真公主的回京必然会掀起不少风浪,若只是平庄自己,那其实还好,他只有一个人,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乔苒觉得只消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事情的进展便能控制住,而且说穿了,此事只涉及私仇一种而已。 可若是连武将都掺和其中,那么事情闹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老实说她不希望后者也介入其中。 不过看似大喇喇的周世林却不是她能掌控的,更不会因为她几句苍白无力的相劝就放弃原有的计划。 “总之,这位真真公主的回京必然是个麻烦。”乔苒再次道,自从知道了真真公主的事,她心里口中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麻烦了。 可这麻烦并不会因为她的抱怨而消失不见,甚至还有可能主动跳出来挑起事端来。 “此事暂且不提,”张解说着低头看入她的眼中,柔声道,“你只需记得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小心。” 他不惧怕因为真真公主带来的任何麻烦,却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致使她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 …… 隔日,乔苒带着裴卿卿去了大理寺衙门。 裴卿卿自然一万个高兴,毕竟昨晚乔小姐回来给她带了满满一篮子的点心呢!重要的是只她有,别人都没有。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即便张解亲自去接了乔小姐,他也没有。所以,她裴卿卿才是乔小姐最喜欢的人。这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可一遍又一遍的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总是叫人高兴的。 昨晚大理寺衙门的官员官差们在百胜楼喝到半夜才散去,是以今日一大早,不少官员都来晚了。甄仕远虽然没喝酒,却也一直留到了最后,是以今日过来时也晚了。 心疼自己又要被扣月俸的甄仕远才一踏进办公的屋堂,便闻到了糖糕的味道,看着抱着百胜楼的篮子吃的正香的小丫头,甄仕远眼皮跳了跳,目光下意识的落到了小丫头腰间的荷包上:一个,两个,三个,呃,好像没少。他的、姓乔的丫头的还有小丫头自己的荷包都在呢! 甄仕远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 天知道把荷包交给这小丫头保管之后他就后悔了,真怕她偷偷拿了钱去买糖吃。昨晚那一篮子干果点心装的有多结实他是知道的,如今看着这只剩几块糖糕的篮子,当真叫人有些害怕。 小丫头可不管他害怕不害怕,此时正坐在椅子上蹬蹬腿吃吃糖糕,高兴不已。 “大人。”一旁姓乔的丫头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依旧是卷宗加茶水一大早便开始看了起来。 甄仕远嗯了一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如今到年关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事了,正是一年到头最清闲的时候。 一个上午也几乎没有什么动静,除了女孩子翻阅卷宗的声音和小丫头吃完就睡的轻微打鼾声。 快午时的时候,在椅子上睡了一上午的小丫头醒了过来,揉了揉肚子表示吃饭的时间到了。 这般吃饱了就睡的日子看的甄仕远都忍不住有些羡慕了。 大理寺饭堂的饭是很好吃的,裴卿卿念叨了许久了,不过可惜今日是吃不到了,午时的时候,徐和修从外间回来,神情微妙的指了指外头,轻咳一声,道:“我十妹妹在外头等你,想请你……”一旁裴卿卿闪闪发光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徐和修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还有裴卿卿一起去吃饭。” 话音刚落,裴卿卿的欢呼声便响了起来。 徐和修艰难的抽了抽嘴角,眼神示意乔苒不要忘记看那几本野史的事。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带着裴卿卿出了门。 徐十小姐的马车就停在大理寺衙门门口,见她二人过来便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揉裴卿卿头上的团子,裴卿卿勉为其难的被揉了两下之后,跳上了马车。 马车内铺着厚实的绒毯,还放着一只小炭盆,垂着熏香铜球,车内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只白玉瓷瓶,瓷瓶里插着一支腊梅。 车内布置的真是柔和又典雅。裴卿卿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自在了。她一贯是顽皮惯的,乔苒又并不是个太在意这些风雅事的人,头一回坐这样的马车总觉得有些拘束。 倒是一旁的乔苒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她低头看向四方的小几,伸手摸了摸小几表面的不平整,片刻之后女孩子抬头可徐十小姐:“这小几似乎另有乾坤?” “乔小姐果然好眼力!”徐十小姐含笑着点了点头,将插着腊梅花的白玉瓷瓶轻轻移开放到一旁,在小几不甚平整的表面凸起处按了几下之后,原先看似只是有些做工不甚平整的小几表面立时出现了不少细线,这些细线纵横交错将小几表面划成了大小一致的细格。 乔苒数了数细格的数目,恍然道:“原来是棋盘!” “承泽喜欢下棋的。”徐十小姐眼里闪过一丝怀念,摸了摸小几上的棋盘格,叹道,“先前他同我同坐马车时常常觉得无趣,我便想着在马车里干脆摆局棋好叫他解闷。” 肯为未婚夫婿一掷千金,徐十小姐对与谢承泽的亲事显然不仅仅是遵循世族通婚的那般简单,而是当真喜欢谢承泽这个人,所以愿意为他做这些事。 乔苒笑了笑,没有说破,身为女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一件幸事。棋盘冰凉,手指才一触,她便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对面的徐十小姐闻言不由笑道:“乔小姐发现了?” 乔苒点了点头,反可她:“磁铁?” 棋盘的表面是一层薄薄的磁铁,再联想到方才徐十小姐移动白玉瓷瓶的动作,她微微挑眉:“原来不是瓷瓶是铁瓶。”那棋子恐怕也是同样的材质了,如此一局棋便不会因为马车颠簸而乱了棋局,徐十小姐此举倒还真是动了心思。 “就知道瞒不过乔小姐你,”徐十小姐说着自小几下抽出棋盒,笑可她,“要不要来一局试试?” “乔小姐不会下棋的。”一旁不自在的扭了半天的裴卿卿终于找到了能插话的地方,揉着肚子忙可道,“我们去哪里吃饭呀!” 比起这等文雅的喜好,还是吃饭更重要。 徐十小姐被她逗笑了,催促了一声外头得车夫,转而才对乔苒道:“乔小姐,下回我教你下棋!下棋很有意思的,承泽教过我,不仅可以解闷,还能通过残局来传递消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三章 偶遇 传递消息?乔苒心底起了几分兴致,笑着道了声好。 不过教下棋这种事是个漫长的过程,乔苒私以为待到她被教会下棋估摸着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再加上参悟残局消息什么的,更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谢家门口了,裴卿卿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嚷着要吃饭了,这副高高兴兴的样子看的徐十小姐才被管事引入谢家大门便问熟悉的管事要了一荷包干果点心来塞入裴卿卿的怀里。 裴卿卿道了声谢高兴的接过了。 她凭自己的可爱,凭自己头上的两只团子得来的点心自然接受的心安理得。 谢承泽的院子都不是第一回去了,应是徐十小姐先前就已经着人说过了,是以几人到时,谢承泽已经在院子门口等候了。 多日未见的谢承泽气色好了不少,只是仍然裹着斗篷的样子看起来还未完全大好。 这顿饭就被安排在谢承泽的院子里,徐十小姐连同乔苒等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也知道他们不过过来拜访一下承泽,远远够不上什么“谢家贵客”,可就怕谢太尉心血来潮招小辈去主院吃饭,那等情况之下,谢家上下诸房都在,席面又隆重又拘束,除了谢太尉这等早练出一定心境的,又有几个真能吃的自在? 如今只几个熟悉的一起吃饭,自然高兴。 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同干果点心,裴卿卿笑的小嘴就没合上过。 乔苒看了眼高兴的裴卿卿,笑着说道:“谢大人好似一早就知道卿卿会来一般。” 干果点心这种东西在徐十小姐身上并没有看到,可见她素日里也不是个喜欢这等小点心的。而乔苒自己也同样不大热衷这等东西,便是徐十小姐说过这次会特意带她前来拜访,那也全然没有必要准备那么多的菜式和干果点心。 毕竟她的胃口也不是很大,全然不需要这么一桌的菜,倒是裴卿卿小小年纪,胃口不小,这么多菜倒似是一早就知道她会跟来一般。 谢承泽看了她一眼,道:“我听说真真公主回来了,依解之的性子,必然会让你带着这小丫头的。” 乔苒略略一顿,才道:“原来如此。” 裴卿卿正高兴,可不管这是什么缘故,只道谢承泽特意为她准备的这些,是以特意跑到谢承泽面前道了声谢,而后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小小一个人跟个大人似的,还知道讲悄悄话。 乔苒和徐十小姐对视了一眼,笑看着她。 待到谢承泽矮下身来,才听裴卿卿小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谢承泽眼神微凝。 “乔小姐前几日去骡马市买了个拨浪鼓给我,改日我送给你当礼物。”小丫头说着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请我吃一顿饭? 我也要投桃报李才是。” 她可没忘记谢承泽喜欢什么:那么大的人喜欢拨浪鼓呢! 那拨浪鼓这般特别,他应当也会喜欢! 谢承泽看着她嗯了一声? 而后才引众人入座。 谢家饭**美? 裴卿卿吃的很是高兴,碰上好吃的时不时的还要问上一两句? 她问,谢承泽答? 是以席间的气氛很是不错。 乔苒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汤? 看着眼前这一幕。看似不错的用饭气氛实则都是裴卿卿这个孩子带动起来的,对此她倒没有生出什么“幸好带了裴卿卿”这样的庆幸来,只是目光向一旁同样含笑喝汤的徐十小姐看去。 徐十小姐和谢承泽……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微妙感。 平心而论,她和张解吃饭时? 话说最多的也是裴卿卿这个大嗓门丫头? 而且这丫头还最喜欢拉着她咬耳朵说悄悄话,还“不要让张解知道”。 可即便如此,即便是她与张解不能说话,这种感觉还是不同的。 这样尴尬的感觉论理是不应该有的,毕竟徐十小姐和谢承泽青梅竹马? 世族通婚,即便比起谢承泽? 徐十小姐的喜欢要更多,那也不该是这样尴尬的氛围。 乔苒打量着面前这二人? 他二人似乎极少有眼神对视的时候,即便是有? 也很快便互相移开了目光。谢承泽移开或许是比起徐十小姐来说没有那么喜欢徐十小姐? 可徐十小姐却也那么快就移开了目光……乔苒有些不解。 不过对于这种事她确实是不怎么懂的? 毕竟这世间人与人的相处之道有很多种,不可能所有人都与她和张解一样。 饭后喝了茶,稍稍说了会儿话,裴卿卿便看到了徐十小姐的眼色,忙“啊呀”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道“肚子痛”便跑了出去。 这般拙劣的表演看的乔苒忍不住扶了扶额,好在谢承泽不是个喜欢拆台的人,他目光闪了闪,看向一旁的徐十小姐,道:“阿缘,你好似还没有吃药。” 吃药?乔苒有些诧异,目光也不由落到了一旁的徐十小姐身上。 徐十小姐朝她笑了笑,道:“老毛病了,我自幼有心悸的问题,不过经太医调理注意一些也没什么大碍。” 乔苒“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谢承泽。 她方才似乎察觉到谢承泽在看她,可就在乔苒回看向他的时候,他又移开了目光。 这似乎与想象的不大一样啊!乔苒心想。 徐十小姐是空着手同她一起进门的,在她身上也没有闻到药的味道,想来多半在徐十小姐原本的计划中是准备过会儿借着取药的借口支开谢承泽的,可现在反而提醒她的是谢承泽。 自己把自己支开,可见谢承泽早已经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乔苒心底叹了口气:徐和修到底还是不如谢承泽细致。 不过眼下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目送着徐十小姐和谢承泽离开,乔苒转头看向屋内。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桌上刚倒的茶水,只是普通的茶水,不是青梅茶。 那一摞被谢承泽从大理寺库房借走的书并没有放在屋内放置物件的博古架和书架上,而是就放在谢承泽的枕边。 乔苒绕过屏风走到谢承泽的床边蹲了下来,随后顺手拿起其中的一本翻了起来。 这一看便越看越是入迷,哪怕有谢承泽的主动配合还有裴卿卿一去不返的肚子痛,她也不能看太久,可书册的数目并不算少,还需要将每一册翻看的书册内容记录下来,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的事。 不知不觉手边翻看过的书册已经摞起一叠了,乔苒看向仅剩的三本书册,正要伸手去拿,忽听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还不等她有所反应,扑面而来的香气便呛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当儿的功夫,自门外闯入的人已经自屏风后绕了出来。 珠翠环绕。这是乔苒看到来人时的第一反应,虽然只来得及看一眼,不过依稀记得应该是个美人,待到她还想抬眼去看时,那头顶珠翠环绕着了一身及地长裙的美人已经冷笑了一声出声了。 “大理寺官袍,看来你就是那个姓乔的乡下丫头了。”女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倨傲,不等乔苒说话,便又继续说了起来,“来啊,把她抬起来让本宫瞧瞧究竟生个什么模样让我们那位清高的张天师那般喜欢?” 原先只是猜测,可待到那女子后一句话出现时,乔苒脸色顿变,本能的伸手想要摸向袖中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 陛下给她这块牌子并未收回是为了方便她查案出入任何地方横行无忌的,却不是让她仗牌欺人,这一点她当然懂。可面对出手狠辣无理之人时她也不介意用来自保。 只是还不等她摸到那块腰牌,双手便已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侍婢束缚住了。 在看到其中一个侍婢时,乔苒愣了一愣。 她若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在骡马市代主出面买下那个漂亮胡人少年的侍婢吗? 如此看来,那一日骡马市在轿中的就是这位一身繁复宫装的——真真公主了。 没想到居然那么早就见过她了,乔苒心情有些复杂,她看向面前的女子:满头的珠翠环绕虽说有些繁复,却不得不说这样繁杂的装扮于她而言却正合适,撇去自身的盛气凌人来看,这真是一位颇具几分贵气的美人。 诚如徐和修说的那样,她确实生的好看,只是贵气不是无礼,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天子身上也没有这样令人不适的傲慢气息。 这位真真公主走至乔苒跟前,抬着下巴斜睨她。 “不过一个空有几分姿色的乡下丫头而已,”真真公主冷笑了一声,比之长安,哪里不是外乡?再加上又听闻是个没人要,自小就长在乡间的,不是乡下丫头又能是什么?她伸出涂着艳丽丹蔻的手将乔苒的下巴抬了起来,对上女孩子专注打量自己的眼神时,她似是愣了一愣,却很快便嗤笑了开来,“倒确实如传闻中的那样看着木讷呆滞,实则满肚子坏心思。” 看着木讷呆滞,实则满肚子坏心思。这话怎么看怎么都算不得是一句好话。不过乔苒也没有指望从她口中听出什么好话来,只是静静的开口道:“真真公主,你放开我。” 不管这真真公主是用了什么手段回京的,至少此刻,陛下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没有收回去,所以,别说一个真真公主了,就是十个真真公主她也不怕。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惹得真真公主勃然大怒:“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我’?” 说罢不等她有所反应,一巴掌当即便甩了上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便是看到了她扬起留了尖长指甲的手,乔苒却也已经来不及出声了,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在她的脸上,疼痛甚至想象中那尖长的指甲会划破自己脸带来的刺痛感却并没有出现。 乔苒不过一怔,很快便睁开了眼睛,却见谢承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此时正制住了真真公主扬起的手,没有看乔苒,只淡淡的背对着她对真真公主道:“真真公主便是想要放肆也不该跑到谢家来放肆。” “你……”真真公主那只扬起的手动了动,似是想要挣脱谢承泽的桎梏,可显然即便是还在养病的谢承泽,手里的力道也不是她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女子所能挣脱开的。 “便是无视我谢家的脸面,她也不是你能动的。”谢承泽说着放开了真真公主那只扬起的手,转身面对被制住的乔苒,低头道了声“得罪了”便伸手摸向她袖间的袋子,而后很快便自她的袖袋中摸出一块腰牌。 看到那块腰牌时真真公主脸色顿变,那两个制住乔苒双臂的侍婢也立时一惊,本能的松开了手。 “皇恩浩荡的不止公主一个。”谢承泽说着转身将腰牌还给乔苒,淡淡道,“下次你大可以将这腰牌挂在腰间,总有没有眼色的是看不见的。” 指桑骂槐! 真真公主本就是暴躁易怒的性子,此时听闻这句明显的指桑骂槐当即勃然大怒:“谢承泽,你竟敢如此说我,你可知我……” “我姓谢,我怎么不敢?”谢承泽依旧对着乔苒,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真真公主,比起她来,你的皇恩浩荡似乎来途不正些。这世间不管人还是事一旦来途不正,必会反噬自身,你好自为之。” 一句话说的真真公主哑口无言。 顿了顿之后,真真公主指向谢承泽的手颤了颤,放出了一句狠话:“好你个谢承泽,你给我等着!”说罢转身甩袖就要离开,一道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且慢!” 前一刻被人指桑骂槐了一句却又无法发作正是满心愤怒的时候,此刻却又突然被人叫了一句“且慢”。 真真公主愤怒的转过头来,而后便对上了一下子放大在眼前的腰牌。 如朕亲临。 今日莫名其妙的吃了记憋就是因为这块腰牌!真真公主脸色一青,对面的女孩子似乎是怕她看不清楚,便“好意”又将牌子往前举了举,而后在看清楚她难看的脸色之后才慢吞吞的收回了那块牌子。 女孩子依旧是看到她时那副专注打量的眼神和同样平静得语气,她出声道:“方才真真公主你准备打我的时候,我看到你指甲中有乌青色闪过,是泡了药还是浸了毒?” 真真公主脸色铁青。 可不待她说话,对面被她称之为“乡下人”的女孩子便再次开口了:“我很好奇真真公主你是日常出门指甲便淬毒还是一早便知我在这里,专门为了害我才来的?” 女孩子依旧是一副她眼里“木讷呆滞”的平静模样,她静静的看着,开口却是与“木讷呆滞”的外表截然不同的犀利:“所以你今日走这一趟原本是为了叫我毁容还是要害我的性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四章 互相提醒 真真公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被人当面质疑是不是要害她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甚至经历的不在少数。对面的女孩子甚至没有如先前遇到的那些人一般歇斯底里,可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中却隐隐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 待到回过神来自己面对这个女孩子时竟然后退了一步,真真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冷哼了一声,甩手便走了出去。 这一次拿着那块“如朕亲临”腰牌的女孩子没有再出声阻止,只静静的看着她离开。 待到真真公主离开之后,女孩子才转身对谢承泽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谢承泽说着走到一旁床畔的足凳上坐了下来,而后才道,“你若是在谢家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该如何向解之交待。” 女孩子嗯了一声再次蹲了下来。 “你如此蹲着不难受吗?”谢承泽却突然起身,将足凳推到她身边,自己则在床尾坐了下来。 女孩子又一次道了声谢,在足凳上坐了下来,向他看去:他这个主人在这里,她在这里偷翻书册似乎不大好! “还有三册是吗?”谢承泽却不等她开口相问便顺手从她翻看过的那一摞书里抽了两册放到手边翻了起来,而后边翻边道,“你继续看,这一次应当不会再有什么真真公主过来了。” 呃……如此配合真叫自诩脸皮不薄的乔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然,这般就更不能拂了谢承泽的好意了,乔苒低头翻看了起来。 屋内书册纸张翻动声沙沙作响,女孩子低头看的专注又认真。 对面床尾坐着的谢承泽却在此时抬头打量起了她,看了片刻之后,他蹙了蹙眉,便又低头翻看了起来。 待到三册书册翻完,已近未时了,乔苒连忙起身,将足凳放回原来的位置,对谢承泽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回大理寺了。” 大理寺的午休只到未时,现在便是赶过去怕也要迟到一两刻了。罚俸这件事,甄仕远做起来还是很积极的,哪怕她同这个上峰关系不错也没什么用。 俸禄大事可耽误不得,乔苒“归心似箭”。 不过从今日进门开始便万分配合的谢承泽这一次却没有再配合,面对她的“委婉请辞”,只是放下手边的书册,抬头看着她,道:“乔小姐,你的书既然看完了,谢某倒一直有一事想问你一问。” 乔苒愣了愣,不解道:“何事?”她有什么事值得谢承泽问的吗? 谢承泽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对谢某有意见?” 乔苒本能的摇了摇头。 谢承泽看她摇头,便又接着说道:“自从阙楼案发生之后,你似乎对谢某总是怀疑多过其他,就如今日前来坐客,也是先怀疑谢某从中知晓了什么。” 自己的举动还是太明显了啊!乔苒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才道:“我知道人人都有秘密,你是张解的朋友,是我大理寺的同僚,是以,我更希望能证明你是无辜的。若是先前有什么得罪之处,是我的不是。”女孩子说着向后退了一步,朝他施了一礼。 “罢了!”谢承泽对着她这一礼“嗯”了一声受过之后,才淡淡道:“对人警惕是一件好事,不过乔小姐,此番你更该警惕的人不是我。” 乔苒看着他,默了默,没有立刻开口问他该警惕的是谁,反而出声道:“有一事我也想问一问谢大人。” 谢承泽回看了她一眼:“私下里你不必叫我谢大人。” 乔苒狐疑的看着他,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徐和修说是你纠正他的措辞,自我进了大理寺之后让他不要叫我乔小姐,叫我乔大人来着,为何你却不改这个称呼?” 她其实对于旁人叫她乔小姐还是乔大人并不在意,先前自金陵便认识的多半习惯了叫她乔小姐的,譬如唐中元,如今看来改口的只徐和修一个,只欺负他一个似乎不大好!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谢承泽顿了顿,便自动略过这个问题,而后顺着先前的话题说了下去:“你可知道今日这位真真公主为何来的那么巧吗?” 哪一日不来谢家偏选在今日,来谢家倒也罢了,谢家大大小小得院子两只手都数不清,她不去别的院子偏只来了素日里鲜少有人登门而且不大习惯护卫在外守着的谢承泽的院子。来谢承泽的院子倒也罢了。今日一整天都可以来,偏偏挑在谢承泽、徐禾缘还有裴卿卿都不在的时候,一切巧合的简直不能再巧合了。 所以先前,乔苒才会当着真真公主的面有此一问。就好似真真公主专门收了消息,特意跑来找她的一般。再联想到她那特意加了料的指甲,很难不叫人怀疑她是不是特意有此为之,为的就是毁了她的容貌或者干脆害了她的性命。 真真公主显然不愿供出这个内应,此时谢承泽却再度提起这一茬。 乔苒怔了怔,反问谢承泽:“你知道?” 谢承泽道:“你今日会来我这里除了徐和修那个粗枝大叶的还有谁知道?” 乔苒默了默:“……徐十小姐。” 谢承泽看了她一眼道:“这么简单的推理,于你而言论理不应该沦落到问我的地步。” 乔苒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可徐十小姐她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 “你认识她多久?”谢承泽反问乔苒,眼里比起方才多了几分讥讽,“你又认识我多久不还会怀疑我?” 乔苒没有说话:因为这话是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因为大家都是女孩子?显然不可能。即便她遇到的诸如红豆、裴卿卿什么的都是可爱的,不会加害她的,可就算是如今还算可爱的方二夫人母女当年不也是被她收拾了一顿才乖觉的? 害人的从来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幼的,甚至表面愈发柔弱的,手段往往更为出人意料和狠绝。 “不是信任不信任,怀疑不怀疑她的问题。”乔苒想了想,道,“而是我觉得我同徐十小姐之间似乎并没有利益的冲突。” 谋害一个人有被揭穿的风险,更何况谋害的是她,乔苒私以为连话本子都写出来的徐十小姐不会不明白设局害她的风险。冒着这样的风险,却无利益可图,似乎有些不在理。 “谁说没有利益冲突?”谢承泽却轻嗤了一声,反问她,而后又说起了徐十小姐,“她是个极其敏感聪明的女子,忧思甚多,尤其对于感情之事更是如此。” 感情之事?乔苒眉心蹙起,开口问出了一个荒唐到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问题:“你什么意思?难道徐十小姐喜欢的不是你,是张解?” 女孩子说这话时,手不由自主的覆在了胸口,似是被这个猜测彻底吓到了。 谢承泽脸色有一瞬的僵硬,顿了顿之后,才黑着脸道:“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张解一个男人。” 乔苒“哦”了一声,摊手:“她既然喜欢的不是张解,那同我有什么关系?” 谢承泽脸色沉沉,却看也不看她,只继续说道:“聪明人一旦认准了一个可能性便很难再改变了。” 乔苒歪头打量了谢承泽好一会儿之后,才道:“谢大人,你直说好了,不必如此委婉。”说的这般委婉她险些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谢承泽的意思是徐十小姐以为她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与谢承泽的感情。 这个猜测令人惊吓的程度也就比徐十小姐喜欢的不是谢承泽是张解要好一点而已了。 “我同谢大人你统共都没说过几回话,倒是与徐和修说话的次数多了不少,她怎的不误会我和徐和修反而以为我和你?”乔苒有些费解。 论相貌徐和修长的也不算差,怎的连被误会的机会都没有? 谢承泽默了默,道:“我不知道。” 这个不知道委实是难以说服人啊!乔苒暗暗摇了摇头,对谢承泽说道:“你既不知道,怎的又知徐十小姐是这么以为的?而且今日之事还是她所策划的?” “直觉。”谢承泽闭了闭眼之后,再度开口了,“我认识她多年了,而且真真公主今日来的这么巧,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这个理由倒是无可辩驳,乔苒再次沉默了下来。 便在此时,有小厮自门外走进来禀报道:“徐十小姐醒了。” 徐十小姐醒了?有醒了必然是先前昏倒了,可徐禾缘不是去拿治心悸的药了吗?乔苒看向谢承泽:他不守着昏倒的徐十小姐跑到这里同她一起翻看书册? 谢承泽朝小厮点了点头,待到小厮退下之后,才淡淡解释了起来:“她心悸之症还挺严重的,先前故意将药藏在茶盏缝隙里,并没有立刻喝下,是以晕倒了。此事肚子痛的裴卿卿也看到了,待到回去之后你可以问她。” 乔苒略一怔忪,看向神色淡淡的谢承泽,顿了顿之后,才忍不住问出了先前的疑问:“她犯心悸晕倒了,你不陪着她么?” 好歹是自己的未婚妻啊! 谢承泽道:“我让人去请大夫了。” 乔苒:“……” 对徐十小姐先前深情的举动,感动到的似乎只有长安城里那些羡慕不已的男人,而这些人中似乎并不包括谢承泽。 不过对于他二人的事,委实不是她一个外人所能掺和的,更何况,谢承泽所言徐十小姐故意透露她行踪给真真公主的事并非没有可能。 如此,谢承泽特意为她点明此事倒还当真算得上“大义灭亲”了。乔苒心想着跟在谢承泽的身后走入了屋中。 徐十小姐此时已经起身了,大抵是才犯了心悸,她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正在喝药,一旁原本在抓桃酥的裴卿卿一见她来,忙高兴的跳下椅凳向乔苒跑了过去,而后朝她使了一个明显的叫人不忍直视的眼色,随即大声嚷嚷了开来:“乔小姐,你来啦!” 乔苒被她这举动逗笑了,朝她点了点头,安抚住裴卿卿,随即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徐十小姐,问道:“徐十小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徐十小姐喝完汤药,朝她笑了笑,随后起身道,“我送你们回去!” 乔苒点了点头,拉着裴卿卿的手转头向谢承泽打了个招呼便跟随徐十小姐离开了。 待到踏出谢家的大门,对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徐十小姐,乔苒便停下了跟随的脚步,而后开口说道:“徐十小姐,你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去歇着!我同卿卿另寻辆马车回大理寺便好。” 徐家与大理寺可不在一个方向上,当真要徐十小姐送的话,要绕好长一段路了,徐十小姐如此脸色苍白的样子看的乔苒也有些害怕和担心她出什么事来。 当然,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先前谢承泽提醒她的话,对于一个有嫌疑特意引来真真公主,想要借真真公主之手害她的人,她还是警惕的。 徐十小姐将手捂在胸口处,似是确实有些不大舒服,是以听了她的话便没有再坚持。只是临上马车前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对乔苒道:“乔小姐,我有些话同你说。” 一旁的裴卿卿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向乔苒。 乔苒摸了摸裴卿卿的团子,裴卿卿会意的撇了撇嘴,走到了一旁。 待到近处无人了,徐十小姐才上前一步凑近她,而后小声道:“乔小姐,先前我的侍婢说看到真真公主侍婢的身影了,她是不是来了?” 竟然主动提及了?乔苒没有犹豫,笑了笑,点头道了声是,而后又伸手覆上自己的脸颊,没有遮掩先前发生的一幕:“真真公主似乎想要借惩戒的手段害我,不过被我躲过了。” 听她躲过了,徐十小姐这才松了口气,道了声“还好”,而后才看着她,眼神犹豫,似乎意有所指。 乔苒很是“贴心”的看懂了她的犹豫,笑问她:“徐十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徐十小姐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对她道:“乔小姐,真真公主来的这么巧,你不觉得可疑吗?” 这可是今日第二个同她这么说的人了,乔苒眼神微闪:这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真真公主怎的好似成了他人手里拿来利用只为取信于她的刀了? 不过虽是这么想的,乔苒面上却不显半分情绪,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问徐十小姐:“我也觉得可疑,只是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告诉的真真公主。” “是承泽。”徐十小姐苦笑了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惨白如纸,“不然她为何能入谢家?便是公主之尊谢家也不是她能随便乱闯的地方。” 哦?乔苒眼神愈发明亮。 “而且,我先前曾经在承泽院子里看到过真真公主,所以,承泽同真真公主算是旧识了。”徐十小姐说道。 这偌大得长安城知道这位真真公主的不在少数,可称之为“旧识”的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五章 野史 徐十小姐咳了两声,不等乔苒出声,便又道:“能知晓你在这里,且安排真真公主这个时候过来的除了承泽可以做没有别人。” 乔苒嗯了一声,心道:不是还有你吗? 原先以为徐十小姐和谢承泽两人青梅竹马的世族通婚就算不是夫妻恩爱至少也能相敬如宾,可这样互相跑到她面前来怀疑对方,不说青梅竹马的夫妻了,便是盲婚哑嫁仓促定下婚约的也未必会如此! 乔苒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顿了片刻之后,道:“我知道了,多谢徐十小姐,你先回去歇着!”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才从心悸中醒来的女子大冬天的站在这里同她说话,委实是叫人不放心。乔苒看了眼一旁正在摇头晃脑偷吃的裴卿卿:如裴卿卿这样满身鲜活气息的倒是同她一道步行回大理寺衙门都不要紧。 见她道知道了,徐十小姐似是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意,朝她摆了摆手,转身向马车走去。 乔苒也没有再目送徐十小姐一行离开,而是拉着裴卿卿就往最近的车马行过去了。 此时已到未时了,还是赶紧回衙门来的要紧。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徐十小姐这才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马车里,而后手覆上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小姐。”马车外的侍婢忙递了颗药丸进来,而后焦急的询问道,“小姐先前不是吃了药了吗?” “他心思细腻,我若吃了药昏倒必然会被发现的,”徐十小姐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几丝苦涩,“况且,我也想看看他……还会不会如先前那样关心我,”说到这里的徐十小姐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没有说话。 她未说话,倒是马车外的侍婢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这谢公子也委实太过分了,小姐都昏倒了,他连陪都没陪小姐一下便走了。” 好歹是定了婚约,未来要成婚的,这般不管不顾的样子就连普通的朋友都不如。 “生病就要请大夫,他也没做错,他又不是大夫。”徐十小姐说到这里垂下了眸子,“眼下,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侍婢忙应了一声。 马车车帘微微掀起,一张帖子自马车内递了出来。 看到帖子上的名字时,侍婢似是愣了一愣? 脸上的惊讶之色太过以至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似是想问什么,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便接过了帖子。素日里看着寻常文雅的侍婢? 此时却身影一闪很快便落到了道路两畔的屋顶之上? 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了人前。 “走!”徐十小姐说着放下了马车的车帘,阖眼遮住了眼底浓浓的倦色。 …… 马车悠悠驶离了谢府的门前? 这一次徐十小姐没有回头,是以并没有发现方才那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消失的街角又重新探出了一大一小两只脑袋。 “我就说!”咬着核桃酥的裴卿卿双目晶亮? 得意的给了乔苒一个眼神? 道,“那徐十小姐身边的侍婢是个会内家功夫的,呃,虽然比不上我? 但这样跑跑跳跳的也是没有问题的。” “对? 我们卿卿最聪明了。”乔苒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笑着夸了她一句。 裴卿卿撇了撇嘴:“乔小姐,你该让我跟上去的,眼下她已经跑了,前头岔路那么多? 我虽然跑的比她快却也未必能跟得上她。” “我知道你跑的比她快,”乔苒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只笑着矮下身来,揉了揉裴卿卿的小团子? 道,“我们也莫用管人家的秘密? 只要确定徐十小姐去叫她办的事是不是与我有关就好了。” 嗯?裴卿卿眨了眨眼? 歪头看着乔苒:她并没有很明白乔小姐的意思。 乔苒道:“你眼下只需要去一个地方等着? 看看她有没有去便好了。”说罢,便上前小声在裴卿卿耳边说了个地方的名字。 这样啊!听到那个地方的名字,裴卿卿恍然,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朝她竖了竖拇指,转身飞跑而去。 待到裴卿卿离开之后,乔苒这才悠悠向车马行走去。 …… …… 回到大理寺时早已过未时了,甄仕远抬头瞥了她一眼,当即招手叫来小吏提醒他莫要忘记记上。在这种事上,甄仕远这个上峰一向是积极的,乔苒哈哈笑了两声,倒也没有在意,只是随口问了甄仕远一句:“徐和修呢?” “库房。”甄仕远说着回看她,问道,“野史看完了?”他一个上峰至少要清楚手下去做什么了啊! 乔苒点头,道:“徐和修告诉你了啊!” 甄仕远“嗯”了一声,提醒她:“这个倒也不算插手,可除此之外的事你万万不能帮徐和修啊!” 那个赌约他可没忘呢!裴卿卿腰间那三个大荷包他可还注意看着呢! “放心,我省得。”乔苒笑着说道,说罢之后,她没有立刻去找徐和修,而是在自己的桌案后坐了下来,开始磨墨。 关于那位永昌帝和明昌帝的野史内容不少,有后人杜撰的却也有些在她看来或许确实与此有关的。 不过,一切的一切出自道听途说,自然算不得证据。可算不得证据却也能引起人的诸多猜测,查案不会想象可不行。 乔苒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不远处的甄仕远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见她不过才刚开始动笔便没有动身,待到写多了些他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写了多久之后,微掩的屋堂的门被人推开,一只小脑袋探了进来,扫视了一眼屋内的情形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是裴卿卿。 “乔小姐,我回来啦!”小丫头蹦跳着跑到正在写字的女孩子身边,小声道,“你说的不错,我果然在那里看到那个侍婢了。”说到这里,小丫头的眉头忍不住深深的拧了起来,目光中颇有几分意外和不满。 “没想到徐十小姐当真同那个真真公主有关,我可是亲眼看到那个侍婢拿着徐十小姐的帖子进的真真公主的府邸。”说到这里,裴卿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而后才又道,“我实在是好奇,便偷偷的趴上屋顶偷听了,”小丫头说着眼里多了几分兴奋,她轻咳一声,得意的朝乔苒挑了挑眉,问她,“乔小姐,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乔苒笑着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那你听到什么了?” 裴卿卿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附耳过来。 乔苒照做之后,便听裴卿卿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个侍婢同真真公主家的管事约了年初二午时要在茶馆会面呢!不过,哪个茶馆他们却是没说。”小丫头说着神色中多了几分落寞和不解,“我认真的听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那侍婢离开才走,却是当真没有听到那个茶馆的名字。” “因为这个茶馆不用说名字,”对上小丫头不解的神情,乔苒却笑了,她告诉裴卿卿,“徐十小姐有自己的茶馆,先前我和徐和修误打误撞曾去里头坐过。”毕竟是商议要事,依真真公主这样的“名声”,徐十小姐同她走在一起怕是都会引来非议,此等情况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自家的茶馆更合适的吗? 裴卿卿这一听倒是帮了她大忙,乔苒拍了拍她头上的小团子,让她去一旁坐着玩去,自己便复又开始写了起来。 能被谢承泽借走的书册多是已经经他挑选过的了,是以几乎每一册都有一些或许可能与“永昌九年”有关的事情,乔苒落笔不慢,可是直到徐和修从库房回来还是没有写完。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徐和修一见坐在椅凳上书写的乔苒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这一句,乔苒倒是没说什么,一旁坐在椅凳上两条小短腿边蹬边玩的裴卿卿却忍不住了,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虽然乔小姐让她且不要将先前的事放在心上,徐十小姐的事还没有弄清楚,可是她裴卿卿还是忍不住恨屋及乌。 乔小姐可说了,那个眼光不大好,觊觎张解美色的真真公主特意在指甲里涂了料想害她,那又是谁将那个真真公主引来的?是徐十小姐,所以这就等同于徐十小姐险些害了乔小姐,这怎么能让她喜欢的起来? 小小年纪还知道给人白眼了?徐和修心里嘟囔了一句,很是明智的没有同武力远超寻常成年男子的裴卿卿一般见识,而是径自走到乔苒面前拿起了她先前写好的几页看了起来。 这之前写好的几页是来自一本名叫《内侍见闻》的野史,这本书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放出宫的内侍的一些见闻,通过内侍口述,作书者记录而写成的一本书。 当然,贵人身边的内侍所能看到的听到的定然远比普通人要多得多,知道一些不为外人道的贵人趣事也不足为奇,可会买《内侍见闻》这等书的人多半是冲着书里描绘的猎奇之事去的,所以这等编纂记录者甚至口述的内侍本人为了引来更多猎奇者的注意往往会胡乱编纂。 这等胡乱编纂的后果便是皇城内高高在上的天子在死后,通常会在这些野史中被各种后妃带上颜色鲜艳的帽子。当然这种猎奇事的真假众人也清楚,在皇城之内,天子眼皮子底下,要当真如野史中描绘的那样,那这天子多半是个傀儡皇帝了。事实证明,再懦弱的皇帝遇到这等事都是不可能忍的。 她写下的这几页自这种猎奇之事应当是不会有的!徐和修心想:毕竟是经她筛选过的。 入目所见,她从《内侍见闻》中摘出的第一个故事是永昌帝皇后的故事,涉及的内容就是关于那个太师府小姐的。 讲的是那位太师府千金在出事前两年入宫的事,彼时太师府千金正是十三的豆蔻年华,虽然身子不见大好,容貌却生的十分出色,对于那位花容月貌的太师府小姐相貌的描述也终于有了“面容姣好”之外别的描述。 内侍口中那位豆蔻年华的太师府千金容貌酷似当皇后的姑姑,是以姑侄二人关系极好,有一回进宫,恰逢太子过来拜见母后,皇后便笑着打趣问太子觉得这位表妹如何。太子立时说了一句“表妹极好看的”,皇后大喜,遂问太子要不要表妹做太子妃,太子彼时愣了一愣,以表妹年岁还小拒绝了。 话本子看多了,对于新出的话本子或许摸不出什么套路来,可对于这等百年前就有的书,徐和修倒是也能摸索出一二的。 这本书中特意提及这个故事,显然为的是想写太子与表妹之间的深情的,因为后头还特地点明太子洁身自好,一直到那位太师府千金去世之前身边都是无人的,甚至太师府千金去世之后,也神色悲戚哀哀不能自已云云的。 当然,太子是不是深情并不是如今正在查案的徐和修关注的重点,撇去其中儿女风花雪月来看这件事本身,倒是更能证明皇后是似乎真的想要这位身子骨不大好的侄女当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的,就一如先前乔大人从官史中分析的那样。想到这里,徐和修下意识的看了眼正在落笔疾书的女孩子,比起皇后来,太子那句“表妹极好看的”反而更似是客套话。 第二个故事也是出自《内侍见闻》,比起前一件事尚算是“正经事”,这一件便显得不那么“正经”了。 这是说永昌帝死后,明昌帝登基,太后迁殿之后觉得寂寞,便时常招来永王殿下陪伴,“母子情深”。 这显然是想让猎奇的看客浮想联翩,为永昌帝编造一顶绿帽子,甚至为了引看客往这方面想,作者还描述了太后保养得当,徐娘半老云云的。 这一点看的徐和修忍不住扶额,不过他们此时在查案,她还没有无聊到会特意摘出这一条让他一起来猎奇一番的。 撇去故意引人胡思乱想这一茬,永王是永昌帝得第五子,也是当时除了太子之外成年的另外两个皇子之一。独子登基为帝,太后却频频招永王入宫,这确实有些不妥。若永王是太后亲子倒也罢了,可事实上这位永王并非太后亲子,而是永昌帝后妃之一的德妃所出,德妃乃是将门虎女,所以这位永王的外公也是朝中数得上号的武将。 武将啊!徐和修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还是个数得上号,军中颇有威名的武将。 而改朝换代、王朝易主时,武将往往是最为重要的势力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六章 入口之毒 独子登基为帝,身为太后却同另一个外祖家手握重兵被封王的皇子走的那么近,这真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难道还当真是徐娘半老云云的?徐和修抽了抽嘴角: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太乱了! 平复了一下心境,徐和修继续看她写下的下一则来自野史的故事,这次不是《内侍见闻》了,而是《永昌年纪》,比起那本胡编乱造,猎奇无数的《内侍见闻》,这本《永昌年纪》显然要正经了许多,也没有这般猎奇。因为写这本《永昌年纪》的人比起先前所谓的内侍也正经了不少,是一位曾经写帝王起居注的小吏,正儿八经的写过几个月的帝王起居注,所以虽说这本《永昌年纪》是野史,可民间还是有不少人将它看作半个正史的。 而眼下纸上被她刻意摘出来的故事讲的是在永昌帝退位前几年,皇后将后来被封为安王的皇子过继到了自己膝下的事。这位安王的生母是一位名不见经传,早逝的才人,对此当时还在位的永昌帝“十分惊愕”,不过最终还是为皇后“所劝”,准了这个要求。作者写出这件事是为了体现皇后“仁德”,因为后头还特意写了安王的生母,也就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才人在世时曾在冬日下雪地滑时,扶了险些摔倒的皇后一把,皇后因此铭记于心,特意做了此事。 大抵是因着前两个故事,以至于徐和修对她写的每一个故事都开始深思了起来。 天家也是有嫡庶之别的,一个原本寻常的安王因着皇后此举摇身一变成了帝王的嫡子,虽然非长,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话,这位安王完全可以成为仅次于太子的正统继承人了。写《永昌年纪》的到底是写帝王起居注出身的官吏,比起《内侍见闻》的猎奇和胡编乱造,他的想法更为正统,除了写此事表示皇后仁德之外,还特意加了一句批注的猜测:太子此前曾因狩猎误中暗箭,虽然最后抓住了一个意图报复天家的死囚,可不少人都觉得此事怕是另有人在背后指使。皇后或许是因着先前太子遭遇暗算生出了提防之意,这个小吏觉得皇后应当是认为此举是后来的永王所为,所以才特意过继了安王以防太子不测。 对于百年前的往事? 猜测纷纭? 很多事也早已不可考量,但《永昌年纪》中的猜测也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毕竟是半个正史? 所以,直至如今? 以徐和修看来,这也没什么问题。 可将这个故事同上一则《内侍见闻》中的故事放在一起? 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因着这些天在查这个案子? 所以关于永昌、明昌年间的正史和帝王起居注他都翻看过了,关于安王、永王以及当时的太子后来的明昌帝最后的结局也都知晓了。 安王是在被过继皇后膝下不久因着狩猎误踩中陷阱,以至于落下了腿脚不便的毛病。堂堂天子自然不能选个“有疾”之人,安王也因此失去了承位的机会。此事在《永昌年纪》中同样被她摘了出来? 就写在了这则故事之下。一本书自然少不了作者的见解? 写《永昌年纪》的小吏对此事显然是觉得就与永王有关,对此还进行了暗示。当然,这个猜测也是说得通的,毕竟安王才被过继便出了事,对此事最大的受益人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永王了。 她至此一共才写了这个四个故事? 徐和修放下看完的纸页,敲了敲乔苒的桌子? 问她:“你怎么看?” “什么她怎么看?”女孩子笔下一顿,还未说话? 身后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声音熟悉的徐和修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的:不是他那个上峰甄仕远又能是什么? “你莫想要借她手帮忙啊!”甄仕远见徐和修回头向自己望来,忙咳了一声? 提醒他道? “你同谢承泽可都是张解的朋友? 莫要让她难做人,案子自己查去!” 当然,她为难不为难,甄仕远其实并不在意,他在意的还是那个赌约:毕竟这群兔崽子昨日也忒能吃了点了,结账的时候,那百胜楼从上到下笑的合不拢嘴,他的心却在滴血。 大抵是因着那账房同她关系不错,是以他离开时,还特意“委婉”的表示了一句:“大人当真是有一群好手下,你们大理寺的一看就是吃得下饭,做的了事的。” 吃得下饭?这意思不是说他大理寺的人吃的特别多还能是什么?甄仕远感慨不已:听说过玩金银玉器、古玩书画玩穷的,可是吃穷的三品大员估摸着整个朝堂也只他一个了。 所以,这个赌约还是至关重要的。 被甄仕远呵斥了一句,徐和修脸色一红,忙应了一声“知错了”,没有再问乔苒,反而对着手中才写好的几页纸深思了起来。 思索了一会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身去了库房。 待到徐和修离开之后,甄仕远才拿起女孩子写好的内容看了一遍,待看完之后,便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桌子,道:“这《内侍见闻》和《永昌年纪》的内容看起来似乎有些相悖啊!” 徐和修不能同她讨论案子,他却是能的。 《永昌年纪》显然是将永王描述做了皇后最大的敌人,可《内侍见闻》的描述中皇后与永王似乎又走的极近,这似乎不合常理。 “确实不大符合常理。”正在低头落笔疾书的女孩子头也未抬,“如果这几件事都是真的,乍一看似乎没有合理的解释。” “是啊!”甄仕远闻言本能的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道,“怎么一时永王又是皇后最大的敌人,一时这对‘母子’又感情甚好的样子。” “但其实有一个可能性倒是可以完美解释这两件完全相悖的事情。”女孩子说着,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手,似乎写的有些手酸了。 甄仕远忙拿起她才写完的一则故事一边吹着还未干透的墨迹,一边看了起来。 这一则故事并非出自《内侍见闻》也不是出自《永昌年纪》,而是出于《太医手札》,写这手札的是一位老太医,在太医署的时候经历永昌、明昌两任帝王,比起猎奇更多的《内侍见闻》以及半个正史的《永昌年纪》,倒更似是半本医典,里头详细的记录了一些贵人的病症以及用药过程。 她摘出的这一段是描述的那位永昌帝死后深居后宫的太后的保养汤水方子。对着一大堆药名,甄仕远只觉得头昏眼花,心道:还当真除了这位过目不忘的,旁人除了懂医的怕是很少有能完全记下这些药名的。 “大人,看不懂是不是?”对面的女孩子揉了会儿手,似是舒服了,于是开口笑问他。 甄仕远抬头不满的瞥了她一眼:这整个大理寺有比她更大胆的吗?居然敢跑到他这个上峰面前嘲笑他?甄仕远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他一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女孩子似是此时才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忙解释道:“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甄仕远斜眼看她。 女孩子笑了笑,手滑过纸面上那些中药名,道:“撇去这些不认得的药名,和一看便是补药的药名,里头有几味却有些不太对劲,不大像是补药。” 甄仕远瞥了她一眼,低头看向手中纸面上那些中药名,一一划过这些药名之后,他顿了顿,道:“你是说砒霜、草乌、川乌这些吗?” 他也不大懂中药,不过有一些令人“耳熟能详”的中药名他却是知道的,因为日常在投毒案中会出现。 “不过药毒同源,太医这么用药想必有他自己的理由。”甄仕远想了想,道。 女孩子不置可否,只问他:“大人可还记得明昌帝的死?” 不等甄仕远回想起来,她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官史上是说突患恶疾,死前数月吐血不断而亡。而且因为他死的太过突然,根本没有留下遗诏,连储君都未立过。” 甄仕远还没记起来这一茬,不过倒是信她的话的,所以干脆顺着她所言思索了片刻,道:“那这还真是挺突然,确实有可能是这等恶疾,却也有别的可能。”说到这里,他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等她说出那个别的可能。 “也可能是毒。”乔苒说道,“毕竟此前这位英明的明昌帝在官史上并没有身子骨欠佳的记录,反而狩猎什么的几乎每每皆有收获。” 当然,每每狩猎皆有收获不代表这位当年的明昌帝是个狩猎的好手,毕竟猎场嘛,有哪个还当真敢同太子殿下或者皇帝陛下争抢猎物的? 可即便不能代表明昌帝的身手矫健,却也至少证明这位明昌帝身子骨没有毛病。要不然,这般在猎场颠簸跑来跑去早出问题了。 所以,明昌帝的情况,比之突然的恶疾,是被人投毒的可能性也极大。 甄仕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是以他对乔苒道:“可是要给帝王投毒并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帝王所入口之物是有人试菜的。如果有毒的话,明昌帝身边的公公应当症状也会相似,可事实上这位公公在新君登位后还在宫中呆了近十年才出宫颐养天年。” “那就可能是毒并非是通过食物入口的。”乔苒说着重新提起笔写了起来,“当年明昌帝虽是个励精图治的帝王,可不管是为了子嗣还是什么,后宫中虽然妃子不多却也还是有一些的,其中最为得宠的并非明昌帝的皇后,而是贤妃。” “明昌帝突然暴毙而亡,留下两子,一为皇后所出的大殿下,也就是陛下的祖父,另一子便是贤妃所出,早早封王的离王,也就是如今才归京的那位真真公主的祖父。”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眉心跳了跳,暗道了一句果然:他是没有见过什么真真公主假假公主的,却听同僚提过这什么真真公主,尤其这位真真公主还同张解牵扯上了关系,是以便多听了一些。原本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同她说一说,眼下看来女子对这一方面察觉到的速度果然是十分迅速的,同他夫人一个样。 “明昌帝英年早逝,太后却仍健在,那位皇后也无事,倒是贤妃在明昌帝出事后四月突然吐血而亡,这一点在某些野史中大肆渲染,道贤妃有情有义,哀戚啼哭不止,大恸之下哭坏了身子,追随先帝而去了。”乔苒说道这里顿了一顿,而后才继续说道,“虽然一个在官史中被称为突患恶疾,一个在野史中被称为悲哀大恸,却是一样的吐血而亡,大人,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会引起吐血而亡的可能性有无数种,这两种也不能算错。更何况他们此时面对的是百年前的事,就算是宫中的记录都未必会有了,更何况明昌帝死后,太后仍健在。前朝有朝臣议事,可后宫之中,彼时最大的毫无疑问就是太后。 对太后来说,想要抹去什么痕迹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的这么明白,甄仕远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对乔苒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贤妃和明昌帝或许是中了同一种毒而死的,可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要知道贤妃虽然不是天子,可也是宫中十分得宠的后妃,入口之物,同样有人试菜,而且贤妃和明昌帝并非同时暴毙的,贤妃还在明昌帝之后,这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更令他不解的是明昌帝和贤妃到底是如何将毒吞入腹中的。 女孩子对此却笑了笑,对甄仕远道:“这种事其实我稍一提醒,大人便明白了。” 她又要卖关子了!甄仕远心中哼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扫到坐在椅凳上的裴卿卿此时也托着腮帮子听的正认真,咬了一半的桃酥已经在手里拿了好一会儿了,显然也是听入迷,忘了吃了。 “你说说看呢!”甄仕远忙道。 女孩子朝他展颜一笑,忽地指了指自己得唇对甄仕远道:“甄大人,夫人唇上的口脂是她自己吃的多一些还是你入口的更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七章 百年 甄仕远老脸一红,埋怨的瞟了乔苒一眼。 一向淡定自若的女孩子脸上笑容却不由一僵,就连一旁的裴卿卿也是一副目光呆滞的模样。 天知道,她们居然在甄仕远那张脸上看出了几分羞涩。 裴卿卿是吓的:这个没脸没皮的大理寺卿没想到居然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委实是……呃,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冷。小丫头有些不解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她记事起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叫人发冷的感觉了。 乔苒是惊的:原本以为甄仕远这等年纪了,早该修炼出一副厚脸皮了,没想到说起此事还会脸红。 不过脸红归脸红,到底是堂堂大理寺卿,遇到这等事远比常人要镇定的多。 待到回过神来,他咳了一声,正色道:“这个……我夫人日常进食喝水前一般会抹去口脂,就算来不及,喝水时也会尽量避免入口,所以倒是我偶尔会……不小心入口一些。” 不过怎么入口的就不说了,毕竟孩子在这里呢!甄仕远看着一旁一脸好奇的裴卿卿再次干咳了一声,别过头去:诶!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说起来,她也是半个孩子,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的?甄仕远这般想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孩子:推理可以说是天赋,但这个……也能无师自通?骗人的!甄仕远这般想着忍不住暗自呸了一声:这能无师自通才怪了,看来多半是那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张解小子做的好事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啊!瞧瞧这么一个外表翩翩君子模样的人,私下里却是个这样的。 他老脸通红,对面两个女孩子却神色自若,尤其大的那个淡然的模样,仿佛在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 “入口的食物有人检查和试菜,可贤妃抹在嘴上的口脂应当没什么人去查和试!”乔苒说道。 哪个当真敢去试贤妃的口脂那当真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找死了。 “明昌帝如果是因为毒发而亡的话,那毒必然并非一沾即死的剧毒,一开始并不会有所察觉。”乔苒说道,“所以明昌帝与贤妃先后的暴毙顺序是对的。” 这倒是极其合理的。甄仕远本能道:“如此,只消查验一下贤妃日常所用的口脂之类的便能确定,而后根据口脂出处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黑手了。” 到底是大理寺卿,查案的手段和方式都是没有问题的。 乔苒点头,却摊手:“可这是发生在百年前的事了。” 宫里的人都换过好几茬了,物件也早不知道放哪里去了,至于开棺验尸更不用想了,帝王的棺椁让你随便乱动,是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所以,即便这个猜测合理,也没有办法进行证实。 甄仕远暗道了一声可惜:大理寺卿做久了便会莫名其妙的沾上一些怪癖,譬如对一件事有了猜测便想去证实它,当然有些也就是想想而已,更何况这件事若是真如她猜测的那样,贤妃和明昌帝是被人投毒而死的话。那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即便与陛下的祖父无关? 可最大的受益人无疑就是陛下的祖父了。真要将其当做普通案子来查? 那首先质疑的就是天子了,他长了几个脑袋可以砍啊! 对此? 甄仕远颇有几分唏嘘。 “当然? 事情没有办法证实,所以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面前的女孩子冷静的说道。 甄仕远见状忍不住再次发出了一声感慨:有些人当真是天公偏爱? 头脑冷静,人情通达? 远超同龄人。 “如果我们假设这些事是真的? 可能的幕后黑手除了……”女孩子说着眼神往皇城的方向偏了偏,而后接着说道,“之外,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当时那位太后了。” 明昌帝的生母。这也是很多不合常理之处寻其本源最开始之处了。 “常人观念中为人父母的总是不会无故害自己孩子的? 极少数的除外。”乔苒说道? “尤其在天家,独子登基为帝,对于那位太后来说按说是大好事,可她的所作所为却总处处透露着违和。” 甄仕远挑了挑眉,看着女孩子脸上平静的表情沉默了许久之后? 才缓缓开口道:“莫非……是我想的那个可能?” 女孩子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可爱? 她笑问甄仕远:“大人说的可能是哪个可能?” 甄仕远默了默,蘸了蘸一旁的茶水? 手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子”,而后在这个“子”上缓缓的画了个叉。 子不是子。 如果英年早逝的明昌帝不是皇后的亲子呢?这个想法乍一想只觉得匪夷所思? 可细一想却惊人的发现有好些古怪违和的细节都想得通了。 就从最初开始? 皇后诞子? 古往今来无所出或者只出一女的皇后下场都不会很好,毕竟虽说大楚也有女子为帝的情况,可那毕竟只是少数,在有儿子的情况下,帝位是决计不可能落到女子的身上了。 所以,为了巩固后位以及为将来考虑,皇后必须要产下一个儿子,可生不生儿子可不是皇后自己说了算的,如果当时的皇后并没有生下儿子呢?那为了“必须”生出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又要从哪里来? 这种事可不是小事,绝对不能泄露,所以这儿子的来源必须是皇后极为信任的,那么最有可能的来源便是皇后的母族——太师府了。 “这并非凭空猜测,当时皇后的嫂嫂有孕在身,”乔苒说着再度提笔写了起来,“民间一位曾经的御厨写的《宫宴录》中曾写过当时那位皇后主持宫宴时有孕在身,特意叫他备了一份适合有孕妇人吃的饭食为自己这位嫂嫂同样准备了一份,这位嫂嫂先一步生产下来一个男婴,只可惜听闻这个男婴身子骨不好不过一月而亡,而明昌帝生辰就在这男婴死后的一天,大人,你说巧合不巧合?” 只要打点好了后宫和太医,对于日常处理朝事,从未接触过这么小孩子的永昌帝来说,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孩子是看不出来的,至于长大了,莫说晚一个月了,就是晚上个一年两年都很难分辨的出来。 毕竟有人生的天生老成,也有人生就一张童稚脸的,看脸识人可是最不靠谱的了。 “那么皇后生出的定然不是个男婴,或是死胎或是女婴了。”女孩子不急不缓的推测着,“死胎就不说了,可若是女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人选的。” 甄仕远脑中一个激灵闪过:“那个出事的太师府千金?” 虽说那位出事的太师府千金年龄比太子小上两岁,可就如晚一个月和晚一两年的关系,一个太师府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年龄作假并不是一件难事,更遑论这位太师府千金本就身体瘦弱,甚少与人结交。 “若是这样,是不是就能解释的通皇后为何要让太子娶一个身子骨不佳的女子为太子妃了?”女孩子挑了挑眉,“太子虽也是半个自家人可到底不是嫡亲的骨血,皇后这才尤为喜欢这个相貌酷似自己的女孩子。” 此时再听“相貌酷似”这四个字总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那位英年早逝的明昌帝是个十分聪慧睿智的,此事我等百年后的人都能通过这些官史野史猜测出一二,身处局中的明昌帝能猜出,或者太后母族说漏嘴什么的也不奇怪!”乔苒想了想,道,“为人父母者再如何掩饰怕是也极难控制住自己的思子之情的。”更何况这个儿子又如此优秀,虽说他有更好的前程,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的。 这一点听的甄仕远忍不住嗯了一声,点头道了声“不错”,同样为人父母,他深有体会。 “明昌帝在位时做了不少实事,总之,不管是出于一展拳脚的抱负还是对于权势的渴望,至少可以证明明昌帝对于帝位并不排斥,甚至还挺喜欢的。”女孩子说到这里,不由一顿,而后才淡淡道,“毕竟天底下还是鲜少有人不喜欢这个的!” “如果子不是子,对于想要这个帝位的明昌帝来说,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妃,并且只能让她诞下后代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乔苒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道,“但他本位来的不正,拗不过自己的母后,会做出一些并非出自本愿的事也不足为奇!” 毕竟相隔百年,他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位明昌帝,不过自后世功勋来看,这位帝王英明并非庸才,也绝非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之辈,此事涉及地位,一狠心做出一些……事情倒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从之后的证据看,那位太师府千金出事的事确实极有可能与他有关。 当然,这般的话,太后察觉此事,与过继安王,拉拢永王,投毒等等举动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其实我的猜测也并非没有办法证实,而且证实的办法很简单。”乔苒说到这里,看了眼甄仕远,“那个太师府千金出事的案子是经由我大理寺的,百年前大理寺的同僚同样是极其厉害的,仵作不但将验尸结果写的极其详细,连埋葬地点都有。”女孩子说到这里微微扬了扬下巴,“其实……只要让封仵作去一趟,看看那女孩子死时的骨龄就可以验证我们所有的猜测了。” 雁过无痕的事毕竟少之又少,更遑论当年的大理寺官员也是极有手段的,虽然此时当年那些大理寺官员已无法开口了,可她相信他们也是察觉到了这些的。否则又何以会留下这份如此古怪的结案报告?大理寺的库房又怎会留下那么多当年年间的野史和正史?或许也是寄希望于后人能有所发现! 至于为什么不在当时揭发……一则官员也是人,惜命是人的本能,以一己之力对抗皇权而遭遇灭顶之灾无疑是愚蠢的行径,二则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这位明昌帝确实是个极其英明的帝王,他若是活的足够久,确实有可能会带来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一个英明的帝王不管于朝臣还是百姓来讲都是一件好事,舍弃了这位英明的帝王,揪着此事不放,安知继任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当时将此事捅出来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作为大理寺官员,揭发案子真相是职责所在,所以他们还是在大理寺留下了蛛丝马迹引导后人有所察觉,甚至将最关键的证物所在都记录了下来。 这些与推理无关,而是在大事面前做出的选择。乔苒能想明白的事,在官场呆了大半辈子的甄仕远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果不其然,甄仕远闻言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凝重的对乔苒说道:“此事……暂且烂在肚子里!” 当时不能揭发是因为太子会是个英明的君主,如今不能揭发同样因为女帝是个不逊于当时太子的英明天子。若明昌帝并非帝王血脉,那么作为明昌帝后裔的女帝同样“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此事不能揭发,否则必然会引来朝堂动荡,甚至再一次引来兵家祸事。 “会查到这些是因为那批永昌九年的官银,”女孩子说道,她可没有忘记引他们查证此事的物件,“大人,你我二人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且这天下大位也与我二人无关,可那个小厮会因为永昌九年的官银而死,我大胆猜一猜或许知晓此事的可不止你我。” 而且,比起大理寺先辈留下的似是而非的证据以及他们在这里的诸多没有证据的猜测,那些人想要这批永昌九年的官银或许还当真是另有所图。 人之七情六欲无非那几种,帝位是权势的顶峰,为帝位铤而走险,做再危险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甄仕远沉默了一刻,忽地斜了她一眼:“那这案子还怎么查?” 天下大位的事虽然惊险刺激,却也与他无关,那个赌约才是他眼下最为担心得事。 查个小厮的死,查出个帝位不正,那当真是要吓死人了。他的大理寺还要不要了? 女孩子笑着摊手:“那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不是有谢承泽和徐和修吗?”顿了顿,不等甄仕远开口,女孩子又道,“他们未必能想到这一茬,就算想到了这一茬也未必能查到,就算能查到,他二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晓什么事该查什么事不该查,会收手的。” 甄仕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不过顿了一顿,才道:“这个案子可查之处也不止这一处,元亨钱庄,妄图夺取这批官银的人这些都是可查之处,这可不是一件小案子。”往哪方面查全由他们自己发挥了。 “案子可大可小。”女孩子接下了他的话头,“若是元亨钱庄与妄图夺取这批官银的人也都不可查,不是还有那个杀手嘛!这等人手上沾的人命不在少数,抓一个这样的凶徒归案,大理寺做的也不算什么错事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八章 都信也都不信 所以,对于这个案子,交出一份什么样的答卷全凭谢承泽和徐和修自己发挥了。 乔苒伸了个懒腰,揉了揉一旁手里桃酥握了许久都未吃的裴卿卿的小脸,小丫头此时才幡然醒悟,哦了一声,忧心不已的问乔苒道:“乔小姐,我们会不会因为知道的太多了,被人下黑手啊!”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尤其乔小姐方才说的事,她未必全然懂,可只消涉及皇位,那便实在是知道的太多了。 如果知道的太多了,那可怎么办?要不要提前备好包袱银两什么的,带着张解跑路? 小丫头一脸忧愁的样子委实是有些滑稽可笑,乔苒笑了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她肉嘟嘟的小脸,一旁的甄仕远此时脸上却仿佛打翻了调色盘一般:震惊、释然、无奈又转为震惊。 他们方才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可没避讳这个小丫头,所以方才那些放到外头去会引得天都翻了的事这么大个丫头全听到了? 姓乔的丫头就不害怕这大嗓门丫头出去乱说?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安慰她?甄仕远担忧不已。 “她不会乱说的。”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女孩子突然回头道。 小丫头也在此时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扑进乔苒怀里:“乔小姐,我要缓缓,可吓死我了。” 她口中那位乔小姐闻言忙低声安抚起了她来。 甄仕远哼了一声,对于小丫头的嘴能不能管住存疑。不过,今天的事确实需要缓缓,不说那个小丫头了,就连他这个半老头子也需要缓缓。 这一缓便缓到了下值的时候张解来接人。 冬日寒风飒飒,一走出生了炭盆的屋子便能让人冻得一个激灵,看着张解一来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到了女孩子的身上,女孩子展颜笑靥如花,一旁那个小的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两人哈哈大笑,待笑够了,才携手离去。 甄仕远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忽地生出了几分委屈来:夫人……夫人都没来接过他呢! 才这般一想,老脸便忍不住一红:呸呸,想什么呢?一把年纪了? 哪还用这样腻歪在一起?甄仕远拿起斗篷裹在自己的身上。 斗篷虽然厚实? 可乍一披上去,还是有些冷的。下回? 还是跟夫人提提? 让她学学年轻人,过来接一接他吧!甄仕远心道。 …… …… 回去的路上有张解跟着? 裴卿卿高兴了不少,一高兴便不等乔苒开口就告诉了张解:“张解? 乔小姐今日遇到那个真真公主? 险些被她害了呢!” 张解原本含笑的脸色一僵,神情转为凝重,对裴卿卿道:“你说什么?” 裴卿卿看了看乔苒,见她没有出声制止? 便将今日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从同徐和修约好去看野史到去谢家,然后她刻意“肚子痛”跑开,徐十小姐不吃药犯病昏倒到真真公主莫名其妙的出现,再到最后,小丫头虽然贪吃? 条理却是分明的,也很清楚主次? 尤其着重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谢承泽和徐十小姐这一对未来的夫妇互相指证对方才是那个引来真真公主的人的过程,最后还不忘说了她在真真公主宅邸看到徐十小姐身边侍婢的过程。 “我是亲眼看到的那个侍婢同真真公主的管事约在年初二那一日在茶馆碰头的? 若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待到那一日去看看这两位有没有碰头就知道了。”裴卿卿说着小脸一板,严肃道? “我想了想? 不管从认识日子的长短还是熟悉程度来看? 都是谢承泽更可信,若是他引来的真真公主又怎会跑出来制止她?更何况,更何况他还特意为我准备了一桌子的干果点心。所以,他是个好人。” 果不其然,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因为为她准备了干果点心,所以谢承泽是好的。乔苒伸手擦去了她嘴角的点心酥,转头对张解笑着道了一句:“谢承泽与徐十小姐今日确实令我大开眼界。” 张解停下脚步沉思了片刻,问乔苒:“你呢?你更相信徐十小姐还是承泽?” 她?乔苒垂眸想了想,笑了,开口说了三句话。 “我谁都不信。”这是第一句话。 这不奇怪,就连裴卿卿也严肃着一张小脸点头附和。 “我也谁都信。”这是第二句话。 前后两句话似乎有些矛盾啊!张解和裴卿卿看着她。 乔苒笑了笑,开口道出了今日的第三句话:“也谁都没有全信。” 有了这最后一句话,前面两句有些矛盾的话似乎也没有那般矛盾了。 张解看了眼仍然一脸疑惑的裴卿卿,道:“苒苒的意思是承泽和徐十小姐这二人话中都有真话,却也都有假话,真假掺半。” 原来如此!裴卿卿恍然,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之色:她再长几年也要面对这等说话真假掺半的大人吗?那也太累了吧!她虽然也是聪明的,可又不是乔小姐,哪能那么快就分辨的出真假来?长大这么累的吗?要不,干脆别长大了,永远跟在乔小姐身边该多好。 “先说承泽吧!他话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指证徐十小姐的理由,因为徐十小姐的误会。”乔苒说到这个理由似是觉得十分好笑,“我同谢承泽都没单独说过几回话,便是编造徐和修兴许都能叫人信服一些,这怎么可能会令徐十小姐误会?” 说罢,女孩子忍不住看向正对着她认真听着的张解和裴卿卿。 有些意外的是他二人的反应,不似以往的恍然大悟,取而代之的是颇有几分微妙的神色。 看了看没有立刻出声的张解,裴卿卿想了想,对乔苒道:“乔小姐,其实你同谢承泽站在一起也没有那么奇怪,倒是和徐和修光是放在一处就觉得怪怪的。” 她和谢承泽站在一起没有那么奇怪?乔苒不解:“我同他又不熟,而且因为先前阙楼的案子对他怀疑颇多,如今回想起来,便是我自己都觉得先前的举动有些咄咄逼人,谢承泽没翻脸已是看在张解的面子上了,怎么可能不奇怪?” “就是不奇怪啊!”裴卿卿也急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放在一起还挺顺眼的,”不过说到这里,小丫头不忘看一眼身边神色不辨的张解,追加一句以示安抚,“不过乔小姐同我们张解站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有张解在,还有旁的男人什么事?裴卿卿握了握拳头,表示她一定会帮着张解的。 对裴卿卿的安抚,张解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而后才缓缓开口道:“不奇怪,我先前还为此找过承泽。”他说到这里,看向乔苒,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等事原本不该告诉你的,毕竟于世人而言,着眼于这等未发生之事的,胸襟未免太过狭窄了。”他张解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自然希望能够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足够好,男子的风度也是其中分外重要的一面。 可对于承泽,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苒苒跟承泽不熟,他还是忍不住去找过一回承泽了。 乔苒倒没有生气,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张解摇了摇头,道:“我亦不知,若是一定要问,大抵是出自内心强烈的预感吧!” 所以,这是男人的直觉?乔苒想笑,不过眼下笑实在是不是时候。 于是,她咳了一声,道:“好吧!便是你们的直觉没有问题,我方才指出的那一点不算的话,承泽的话里还是有别的破绽的。” “就如承泽和徐十小姐互相指证的那般,”乔苒说道,“谢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真真公主的面子还没有那么大到不需要通禀就能随意进门,那她是拿了谁的帖子,报了谁的名讳进的门?” “至于徐十小姐……诚如承泽说的那样,今日出门的过程以及到谢府的时辰都是她能掌控的,毕竟来接人的是她,车夫也是她的人。”乔苒说道。 “而真真公主在那个空无一人的时辰闯入院中,这一点不管是承泽还是徐十小姐都有能力办到,无法确定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必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听到这里,裴卿卿忍不住开口了:“乔小姐,我在真真公主宅邸看到徐十小姐的侍婢了呢!”比起救了乔小姐的承泽,徐十小姐的嫌疑更大。毕竟事关心上人,瞧瞧张解那么要面子的人都已经忍不住早已经跑过去寻过承泽了,徐十小姐被嫉妒和感情冲昏了头脑,又与乔小姐没有那么好的感情,会一时糊涂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奇怪吧!裴卿卿想着。 “有这个可能,”乔苒摸了摸裴卿卿头顶的小团子,道,“却也有别的可能,若是徐十小姐才知道我遇到真真公主的事,特意遣人去真真公主那里质问也有可能。” 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有无数可能。大理寺的案子中有不少真正的幕后凶手皆是那等看起来最没有嫌疑的,反而是一开始火急火燎凶相毕露的最后证明只是个傻大个。 “总之,待到年初二那一日,你不放心的话,我们也去茶馆坐坐不就好了?”乔苒安抚了一番裴卿卿,对张解道,“此事暂且不提,我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真真公主确实是个麻烦,不过那些永昌九年的官银比起这件事来,或许会麻烦的多的多。 回去这一路已经足够让她对张解将她与甄仕远对百年前那桩往事的推论说上一遍了。 “……此事眼下没有证据。”到巷子口时,乔苒对张解道,“所以,我和甄大人都决定暂且不继续查了。” 眼下确实没有,可若是挖出尸骨,便有了。 他们此时做了与百年前大理寺同僚同样的选择。 盛世太平来之不易,女帝若是被爆出血脉不正,安知一场夺权大乱之后,最后登上帝位的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世间多的是带着面具示人的人,面具之下是人是鬼只有揭开面具才真正知晓。 不过,大理寺决定压下,那么杀了那个小厮的又是谁?是为了现世太平阻止永昌九年官银的现世还是为了拿出那份证据引来天下大乱?这一点谁都不知晓。而保管这份官银的元亨钱庄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谁的人,也未可知。 这长安城恍若一潭表面平静繁华遮掩的深渊,深渊之下到底有什么此时无啊一窥究竟。 张解嗯了一声,笑看着她道:“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的,于阴阳司而言,若是注重血脉、嫡庶以及男女,当初大天师就不会助女帝登位了,阴阳司自始至终所要的也唯有天下太平而已。” 如此就更好了。女孩子展颜一笑,松了口气。 看着女孩子如释重负的样子,张解忍不住笑问她:“怎么?你怕阴阳司会纠结于血脉这一点上?” 乔苒想了想,点头,道:“我所知阴阳司奇人不少,而且人就处于宫中,障眼手段无数,我自己便曾经亲身经历过,所以,很怕阴阳司会出手。”毕竟寻常刀剑看得见可以挡,若是阴阳司也掺和其中,再有反叛之心的军队助阵,会生出什么后果委实难以预料。 “阴阳司不会管,我也不会管。”张解笑看了她一眼,似是随口一提又似是承诺,他站在巷口,看着她道,“你们回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因真真公主的归来,他自是要每一日看着她回去方才安心的。不过此时既然知道有人或许会用陛下血脉大做文章,对于今年得祭祀国典他更需慎重对待了。 若是当真有人想要在这方面动手,还有什么能比祭祀国典发生意外更能引来百姓惶惶的呢? 百姓惶惶必然会引发猜测天子是否无道,可陛下所为委实是个英明君王的表率,无道显然是无稽之谈,既然不是无道,国典出事又能是因为什么? 借着这一股东风,引出陛下血脉不正的问题便顺理成章了。所以,若有人当真想借此生事,国典必然不会安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三十九章 名字的另一个解释 能明白有人或许会借祭祀国典生事的不止张解,乔苒也知道。 只是这些事她暂且帮不上他的忙,如此的话,不添麻烦,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做自己的事就是她此时所能做的了。 所以,待到第二日她依旧带着裴卿卿去大理寺衙门时,甄仕远板着脸上来问她:“你旁边那个小的你准备带到什么时候?” “我惜命又怕死,”女孩子对此只是笑了笑,道,“所以真真公主在京城一日,我都会带着她的。” 旁边那个吃的嘴角的点心还未擦干净的小丫头闪身而出,眨着眼睛看着他。 对上这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真是任谁都会不由生出几分不忍来,甄仕远转过身,忍住心底的不忍,寒着一张脸干咳了一声,一旁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小吏一手提着那只甄仕远养的花猫,另一只手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肥硕的大耗子,活是还活着,就是瞧着出气多进气少快不行了。 这是……乔苒不解的看向甄仕远。 甄仕远板着一张脸抬了抬下巴,指向她身旁的裴卿卿,道:“她干的好事,将这耗子养的这般肥硕,若非我家小花抓住了这罪魁祸首,我倒是还不知道呢!” 整日带着干果点心跑来跑去,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散到外头去。 “耗子就是这么养大的。”甄仕远指了指裴卿卿,对乔苒道,“眼下是还好被抓住了,若是没被抓住跑去啃了卷宗什么的,本官难道要压着一只耗子行刑吗?” 裴卿卿扁了扁嘴,在乔苒的眼色中干嚎了两声,而后再三保证点心不会漏到外头去养耗子,她也不舍得云云的才被甄仕远放过。 说完闲事就要说正事了,甄仕远自怀里掏出一张帖子递了过来,板着脸道:“除夕宫宴的帖子,你也有份。” 这并不意外,当年中秋宴都有她的份更何况小半年过去了,她查了那么多案子,除夕宫宴怎么会没有她的事? 裴卿卿闻言顿时兴奋了起来,拉着乔苒的衣袖让她再三保证宫宴的点心莫要忘记给她带上? 她最喜欢了。 甄仕远见状不由嘀咕了一句“就知道吃”。 裴卿卿对此却是不以为意? 握着小拳头晃了晃,得意道:“便是因为我吃得多? 才长的这般壮实。”乔小姐可是说了? 她在长身体的阶段呢,不吃怎么成? “歪理真多。”甄仕远叹了口气? 也不会当真与裴卿卿一般见识,转头走了出去。 忙活了一整年? 临近年关? 难得有空闲的时候。 大理寺虽说只是个衙门,可也要有过年的氛围的。 负责杂事的小吏买来了红纸教闲着的官员剪纸贴窗花,写春联。为此,大理寺衙门的男人充分展现了他们在某些方面的天赋? 不管是窗花还是福字都剪的惟妙惟肖。其中一个小吏见裴卿卿可爱? 甚至还特意剪了个小老虎送给裴卿卿当礼物。 “真是正事不行,杂事倒是厉害的飞起。”甄仕远一边看一边唠叨着被人拉到桌前写春联,在一众官员官差七嘴八舌的议论下,郑重其事的写了个“水准极差”的四字横批:无所事事。 “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可我大理寺衙门确实是越清闲越好的? ”甄仕远放下手里的笔,看向一众簇拥着自己的官员官差? 语重心长的道,“总比你们那些‘关门大吉’什么的要好听一些。” 乔苒在人群外和裴卿卿笑看着这一切? 心里暗道真是越来越有过年的氛围了。 看着手里那剪废了的窗花和歪歪斜斜的福字,乔苒感慨:果真世事无绝对? 这种事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擅长的? 譬如她就不怎么擅长。 不过? 作为自己亲手剪出的第一个窗花和福字,乔苒还是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家去收起来。 衙门里也备好了爆竹准备待到正月初一图个喜庆什么的。 乔苒笑看着这一切,时不时的搭手帮忙,还特意托采买杂物的小吏买了个小老虎帽子回来给裴卿卿带上。 小丫头带着虎头帽子严肃的样子委实是可爱的过分。她自己也很是喜欢,戴着小老虎帽子跑来跑去,甚至还主动帮忙把灯笼挂到了大理寺衙门的门头上。 乔苒站在衙门外仰头观看:这样的过年气氛,她此前只隔着屏幕看到过,亲身经历却是头一回。 还挺有意思的,心里念叨着,女孩子脸上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笑意。 当值排班的官员表也排了出来,先前说要将她安排除夕在衙门值夜的话果然不过是甄仕远的一句玩笑话,他将她安排的日子都快临近元宵出年节了。 一连几日都是喜气洋洋的,裴卿卿有样学样,拿了衙门剩下来的灯笼、窗花和福字什么的带回家去,将小院子里也装扮了一番,尤其她那个最喜欢的小老虎剪纸贴在了床头自己小枕头的上方。 临近年关,年味愈发浓重,张解也越来越忙了,不过日日来接她回家这件事却是没有忘记,有时候甚至将她送到巷口匆匆离去的方向分明是前往皇城的。 红豆对此表示无比满意,有好几次都逮着张解问姑爷什么时候来提亲云云的,得了张解“很快”的承诺之后更是高兴,甚至高兴之下准备将唐中元赶去柴房睡觉,好将那屋子腾出来给“姑爷”备个屋子方便看望自家小姐。 这提议如此令人心惊肉跳,以至于暂住的冯老大夫都惊了一惊,甚至原本准备除夕前两日再回去找他那位“专治男科”的兄弟的,想了想,竟提前告辞了。 不过好在乔苒出声制止了红豆这个提议,让唐中元暂且免去了去柴房过日子的“悲惨”命运。 让甄仕远念叨了许久的赌约也终于在临近小年年假时揭晓了,谢承泽主动退出不要这一次的晋升名额,理由是身体需要将养,怕升迁之后受累云云的。 他这般随意的一句拒绝让甄仕远心惊肉跳,恍然记起他同乔苒那个赌约似乎不太对劲,不过女孩子哪容他反悔?尤其裴卿卿早早便催着乔苒在一旁等着了。 “我们的赌约是查那个案子,这案子不好查的话,只能算平手,你且将本官的钱袋还来。”甄仕远朝裴卿卿伸手道。 “堂堂大理寺卿要骗小孩吗?”岂料裴卿卿这个孩子并不是个好骗的,眼皮一番,摸了摸那沉甸甸的大钱袋,哼声,“不是赌的谁能得那个升迁的名额吗?现在徐和修得了,我们赢了呢!”那钱袋日日挂在她的腰间,本想偷偷用来买百胜楼的点心的,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乔小姐说既然赌了便要遵守规则,在甄大人没有认输前是不能随便乱动那只大钱袋的。 天知道她忍了多久了,这个大人怎么能不认账?她裴卿卿可不依,小丫头本能的握了握拳头。 这拳头看的甄仕远一阵心惊肉跳:险些忘了这小丫头可不是好惹的,要真是赖账惹毛了她:小孩子手里没轻没重的,没准他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是以,最终想了想,甄仕远还是不甘不愿的作罢认输了。 不过虽是认输了,心头在滴血,对着一旁含笑自若的乔苒,甄仕远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是一早便猜到谢承泽会退出?” 对此,女孩子倒没有隐瞒,点头道:“且不说这个案子结果如何,便是能查,谢承泽先一步查到结果了,他也会退出,不会争抢这个名额。” “为什……”甄仕远本能的想要一问,只是话在出口的瞬间便豁然开朗了。 因为谢承泽在藏拙。虽然论其能力,甄仕远并不觉得他当真会比如今被当做谢家下一代继承人的谢殊差多少,可一个谢家不需要两个继承人,否则当两位能力地位相当的继承人意见相左时听谁的?谢家这等庞然大物眼下不需要开疆拓土,他们要的是维持谢家这座庞然大物不会倒塌。而摧毁诸如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往往不是来自于外部的势力,更多的是来自于内部的分崩离析。 “崔、王、谢三族皆是如此,已经有一个谢殊了,自然就不需要一个同样大放异彩的谢承泽了。”乔苒说道,“这也是谢承泽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不会去争抢这个名额。 这一点甄仕远自然清楚,只是先前拘泥于案子本身的结果,反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虽然心疼自己的钱袋,可事已至此,也不得不认输了,甄仕远叹了一声:十赌九输,果然圣人诚不欺我也。 正感慨之时,那头的乔苒却对他说道:“对了,大人,有一事我一直很好奇。” 甄仕远斜眼看她。 乔苒道:“像谢氏这等大族子弟的名字不是随便取的吧!” 甄仕远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女孩子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我承认谢承泽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可不管谢殊还是大牢里的谢奕甚至是谢太尉自己的本名谢纠,都是单名,怎的偏偏谢承泽是双名?” 一开始她还以为谢承泽的承泽二字是他的字,就如张解字解之一样,可看过大理寺官员名录,她才发现谢承泽还当真是他的本名。 这个问题让甄仕远翻了翻眼皮: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不过是这等小事。 “他原来也是单名,姓谢名泽,不过在谢六爷夫妇出事好不容易寻回之后,谢太尉怜惜这个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幼孙,是以特意请阴阳司算了算,说是改个名字会好些,是以特意改了个双名承泽。”甄仕远说到这里,问乔苒,“如此,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子摊手,摇头,道:“原来是这个缘故。” 什么叫“原来是这个缘故”?甄仕远反问她:“你原来是怎么以为的?” 女孩子想了想,解释道:“我觉得这个承字很容易生出歧义,若是把它看做继承的意思,就好似谢承泽在继承谢泽的泽这个名一般。” 什么乱七八糟的,甄仕远没有再着眼于这等小事。 …… 日子一晃,到了小年那一日,裴卿卿扁了扁嘴同正在学包饺子的众人告辞:“我娘叫我回家过年呢!” 乔苒“恩”了一声,用沾了面粉的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又帮她正了正戴歪的小老虎帽子,对她说道:“好,我们知道了,你快些回家去吧!” 裴卿卿不似他们这些人,她有家人,而且家人就在长安城,过年自然是要回家去的。 小丫头似是有些伤心,掰着手指数着:“我们要有几日不见呢,你会不会想我?” 得了乔苒一声应声,小丫头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乔苒复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捏的四不像的饺子有些无奈:她在手艺活上似乎一向不怎么擅长。 这饺子长的也太怪异了。 不过包不好饺子的可不止她一个,乔苒看向方二夫人母女,对着圆圆的饺子皮,她二人也包不好,倒是一向在厨房里钻进钻出的红豆包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以往在金陵不包饺子的。”方秀婷解释道。 “我也没包过,”红豆说着,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饺子,对方秀婷炫耀,“不也还行?” 方秀婷对此不满的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看向一旁桌上摆的几枚铜板:“那你来包吧,一会儿莫要忘记把铜板包进去。待到吃饺子时,哪个吃到的铜板多,哪个运气便最好。” “这个意思意思便好了。小姐说了要真想要运气好,舀沉在锅底的就好了。”红豆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跟着小姐久了,偶尔也知道多看多想了:毕竟,这本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好好的传统被这么一说哪还有意思?方秀婷哼了两声,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是唐中元将在国子监读书的乔书接回来了。 家里最后一个人也到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十天半月不见便窜高了不少,就连袖子似乎都短了好些。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在国子监和同学相处得不错,乔书的气色很好,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一进门便洗了手过来学包饺子。 包完饺子下锅,对着一锅奇形怪状的饺子大家也吃的很是高兴,小年就这么一晃过去了,转眼就到大年了。 今日午时的时候,她会同甄仕远、徐和修进宫参加年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章 不同 因着是作为官员出席的宫宴,穿的自然也是大理寺的官袍。 红豆对着衣箱里的衣裙愁眉不展:小姐真是一年到头也穿不了什么好看的衣服,这般好看的小姐却没有办法穿漂亮衣服委实叫她红豆一双巧手没了施展的地方。 还在发愣的时候女孩子已经挽好发髻了,见她带上那顶大理寺官员的官帽了,红豆叹了口气,只得做罢。 “小姐要不要吃些东西再走?”临出门时,红豆却仍有些不放心,虽然姑爷就在宫里,可她还是唯恐自家小姐会饿肚子。 “吃什么,留着肚子等到宫里去吃啊!”刚进门的徐和修正巧听到了这一句,开口便道。 红豆转头看他,徐和修熟门熟路的自己走进屋里,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之后,才看了看四周,道,“倒是还不错。” 窗花、灯笼一应俱全,院子虽小,这过年的氛围却是十分浓重的。 “走吧!”女孩子整了整官帽唤了他一声,转头又叮嘱红豆他们,“晚上吃饭便不用等我了,也不用留门了。” 除夕宫宴会吃到半夜,待过了子时,阴阳司的祭祀大典就开始了,所以估摸着待到明日清晨她才能回家。 红豆应了一声,叫住转身欲走的徐和修:“路上你记得照顾我家小姐,待到进了宫就同你没关系了,交给姑爷照顾就好。” 徐和修抽了抽嘴角:所以,他是随行护卫吗? 当然,这也不过是腹诽而已,大理寺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口,难得任性一回的甄仕远骑在高头大马上,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徐和修看着乔苒钻入带着暖炉的马车,不情不愿的翻身上马。 这天怪冷的,他本想窝在马车里得了,天知道这位上峰居然要骑马,他这一骑马,他哪还好意思坐马车?虽然大楚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瑾,可要他和乔大人共同窝在马车里,且不说会被人说年纪轻轻还不如甄大人这个年长的,就说他同乔大人一起窝在马车里这回事? 估摸着叫解之听到就要挨揍了。 做男人可真够难的!徐和修叹气:有时候他都生出过还是做女孩子好的想法了? 当然这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可要不得。 身后马车里抱着暖炉的女孩子靠在马车壁上假寐。除夕宫宴连着祭祀大典? 今儿一整晚守岁是不能睡的了? 既然如此,不趁着这时候补觉什么时候补? 马车晃晃? 乔苒睡了一路,待到皇城门口才被叫醒下了马车? 意气风发了一路的甄仕远和徐和修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朝她招了招手? 道:“走了。” 而后便是出示身份腰牌进宫。 他们来的不算晚,皇城宫道上人还不多,遇到熟识的,关系不错的甄仕远也会上前说上两句? 一路边走边聊很快便进了宫? 宫道两旁延展开的灯笼也让此时庄严的皇城多了几分橙黄的暖意。 宴席已经摆放妥当了,不过眼下还不到入座的时候,是以众人便在一旁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说话闲聊。 三人互相瞪了片刻之后,甄仕远开口道:“你们倒是说话呀,怎么都不说话?” 乔苒和徐和修谁也没有出声? 安静了片刻之后,乔苒道:“日日都能见到? 此时却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倒是!这一点甄仕远倒是深以为然:日日都能看到这些手下的老脸,早腻味的不想说话了。 便在此时? 徐和修想了想,道:“那不如说说我在查的那个案子吧? 我查到那个动手的凶手或许是个江湖上还有几分名号的杀手? 大人发一张大理寺衙门的通缉令? 我这案子就算结了。” 这话一出,乔苒和甄仕远便不约而同的默了一默:这个案子以这等方式暂且收场倒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傻傻憨憨的徐和修也不是真的傻,这大抵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结果。 是以,沉默了片刻之后,甄仕远道:“也好,你写好结案卷宗之后交给本官便好。” 徐和修应了一声,垂眸,似是有些不自在,大抵也知道这个案子背后没有这么简单,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收尾也是不得不为之。 场面再度安静了下来。 半晌之后,乔苒开口问甄仕远:“平庄年后会来吗?” 自从大理寺年宴那一日之后,她便没有再见到平庄过来大理寺衙门报道了。问过小吏,小吏道平庄告假了。 这个假也委实告的太久了吧! “我不知道。”甄仕远默了默之后,目光略过她看向她的身后,“你若真想问,周世林过来了,你去问问他吧!” 乔苒转过身,看向被几个武将簇拥着,背着手往这边走来的周世林。 她想也没想便走了过去,而后在离周世林不远处停了下来,看着他。 正同几个同僚说话寒暄的周世林眼角余光瞥到了不远处含笑注视着他的女孩子,眼皮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她,都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过,他近段时日好像也没做什么吧,毕竟从山西路回来之后,天便冷了,他一个大男人也是怕冷怕麻烦的,日常除了上朝摸鱼之外就是回府里呆着了,偶尔与同僚私下里去百胜楼喝喝小酒,顺便看看百胜楼对面青楼里穿的清凉的风月女子。 真不知道这些女子怎的如此抗寒的?大冬天的也不怕冻得慌,甄周世林心道。 除了这些,他也没做什么了,应该不会同大理寺搭上什么关系吧! 再三回忆了一番自己近段时日没做过什么出格事,周世林转头看了看身后:或许她是在看别人也说不定呢! 身后是几个比他年纪还大,卖相还差的老头子,是翰林院几个修书的,日常都不出来见人,要不是身上那些官袍,他压根没认出这些人来。 她看的会是这些人吗?周世林思索着,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瞥了眼那个含笑而立的女孩子,女孩子依旧如先前那样含笑看着他,见他抬头看来,张口比了个口型。 这口型看的周世林脸色顿变,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了下来她来找的就是自己。难怪今日早上起床时眼皮跳个不停,怕是当真要出事了。 平庄。她说了“平庄”二字。 平庄啊,周世林此时也再没有同同僚寒暄的心思了,恨不能立时便一脚跨过来把她拉到一边问一问发生什么事了。 女孩子说出那两个字之后,笑看着脸上明显露出几分急色的周世林,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此时就不是她急了,是周世林急了。 果不其然,也未让她等多久,急性子的周世林便挥别了同僚,匆匆走了过来,急急朝她使了个眼色。 女孩子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朝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大督护”。 还大督护,现在是客套的时候吗?周世林没有理会她有礼的称呼,开口便压低声音道:“你随我来。” 乔苒点了点头,起身跟了上去。 这一片空地上人不少,是以找了好一会儿,周世林才找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角落。 女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催促,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看着这一片光秃秃的枝杈,周世林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焦急的问她:“你方才说平庄,可是平庄那小子出什么事了?” 女孩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经好些天没有看到平庄了。” 这是实话,她确实好多天没有看到平庄了,至于周世林会不会因此联想到什么,那就看周世林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周世林脸色顿变,几乎下意识的惊呼出声:“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顿了顿,不等她说话,他便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大理寺的官差失踪了,你们查案的大理寺便不管不顾?” 情急之下,他声音不免大了些,以至于两个端着茶水经过这里的侍婢忍不住回头往这里望了望。 乔苒眯了眯眼,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他没来之前告了假,我们大理寺要怎么管?难道还要管人闲事不成?” 周世林被她这话一噎。 女孩子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督护,我不过是说好些天没见到平庄了,你何以会觉得他是出事了?” 周世林神色微僵。 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女孩子不急不缓,接着说道:“大督护,你无缘无故将平庄安排到我身边是要做什么?” 说完这一句,女孩子便没有再开口,显然是在等他的回应。 周世林似是有些尴尬,闻言不由干咳一声,而后目光游移道:“不就是在山西路见乔大人你颇有本事,这才特意将族里的小辈弄进你大理寺跟你学学本事嘛!诶,我听说这一次乔大人还升迁了,我便知道我眼光不错,他跟着你混,往后定会有所成就的。” 说罢这些,周世林便回看向女孩子,半点也没有回避女孩子的眼神。都那么大岁数了,脸皮早修炼出来了,哪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露出马脚? 女孩子平静的回看他,没有出声。 也不知这般互相看了多久之后,周世林终于往后退了一步:这样的眼神他许久没见到了,在山西路时,每每意见相左时,她便是如此的。 正这般想着,女孩子手动了下,周世林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行了行了,不就是平庄有件事情想要查个真相,我想着查案子这种事你最厉害,他跟在你身边学学,说不准自己就会查了。” 女孩子手放了下来,哦了一声。 周世林心道:方才也不知道她动了下手是想要做什么,竟叫他本能的吓了一跳,一会儿倒是可以问问。 不过女孩子此时没有给他问的机会,因为她终于开口问了起来:“平庄是谁,姓什么?” 这个答案张解已经告诉过她了,可自周世林口中回答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平庄……平庄就是我族里的小辈呗!”周世林翻了翻眼皮,不看她。 女孩子没有反应。 又一番静静的对峙让周世林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道:“罢了罢了,你既然想问,我便告诉你吧!平庄姓崔,是崔家旁支的,不过他父母早已不在,人也没在京城长大,也不过沾了个姓氏,同崔家正掌权的那些人没有关系,你放心便是。” “如此啊!”女孩子这才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大督护果然了不得,崔家子弟竟是周家族里的小辈,厉害厉害!” 周世林岂会听不出听不出女孩子的反话,闻言厚着脸皮道了声“还好”。 此事他隐瞒在先,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是挺大的,就让她发发脾气好了。 女孩子说罢顿了顿,问他:“你会担心平庄可是因为真真公主进京的关系?” 居然连真真公主的事都知道,周世林脸色一僵: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莫不会是平庄这傻小子被她自己套了话吧! 不过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此时再瞒着也没有意思了,是以周世林爽快的点头应了一声,道:“他姐姐和姐夫死的不明不白的,他那姐夫的爹又是我等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总不能不照看一番不是吗?” 他们习武之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还是讲义气的。 女孩子看了他片刻,忽道:“那大督护准备怎么照顾他?当真查出真真公主就是谋害他姐姐和姐夫的真正凶手之后该怎么做?” 周世林咳了一声,道:“自然是交给大理寺……” “大督护。”岂料他话还未说完,女孩子便出声打断了他,而后淡淡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个傻子,我也不是。两年前真真公主都被陛下遣出长安了,此时却还能回京显然是让陛下有了不得不令她回京的理由。连陛下都要有所顾忌,更何况我大理寺?便是查出了她真做了什么,我大理寺还能当真判她个死罪不成?” 周世林一噎。 不等他开口,女孩子又指了指官员聚集得地方,道:“我大理寺卿甄大人就在那里,你要不要去问一问这件事他能不能做到?” 对女孩子的接连发问,周世林只得道:“那就不交给大理寺了……” “既不交给大理寺,大督护又准备怎么对付真真公主?”女孩子静静的开口问他,“大督护可不是普通人,想来手段也与普通人不同吧!” 平庄一个人下场报仇同周世林介入此事会引起的麻烦可是不同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一章 宴前 父母早逝,唯一的亲姐惨死,做弟弟的愤怒之下为姐姐报仇且不说私自报仇这种事对不对,至少是说得通的,至于平庄热血上涌独自报仇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后果如何,撇去私心他会引来的后果也不过是一人的事。 可周世林下场就不一样了,看着有些时候不太着调的周世林本就是朝中武将中排的上名号的人物,经过山西路之事后说话的份量在朝中武将中更重了。 而她所见的周世林可不是个莽夫,无缘无故出手帮助平庄,她便不相信周世林预想不到平庄会做的事情。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周世林开口了:“人总不能白死,不是吗?” 一句话已然足够印证乔苒的猜测了:周世林显然不是如他自己先前口中说的那样只是提携后辈将平庄安排到她身边来那么简单了。 他也会插手这件事。 顿了顿,不等女孩子开口,周世林便道:“不过我们的计划什么的你就不必问了,此事同你没有那么大的关系,你大可不插手。” 女孩子拧着眉心沉默了一刻,半晌之后,她道:“真真公主和平庄那位姐姐的事其实不用查了。”答案显而易见。 “就是真真公主做的。”周世林嗯了一声,道,“平庄他那个故去的姐姐就是那等性子,眼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看真真公主的行径自是看不惯的,一次起了争执便当着不少人的面将真真公主呵斥了一顿。原本以为她姓崔,那位真真公主就不敢动她,谁知道……” “杀人诛心往往比言语辱骂拳脚毒打更甚。”乔苒平静的说道,“小人总是难防的。” “是啊!”周世林对此不由感慨了几声,此时才察觉同她说的多了些,好在女孩子是个稳重知晓轻重的,不会出去乱说。 “对了,平庄告假多久了?”感慨过后,周世林可没忘记一开始被她诳来的缘故。 “小吏说他告了事假,说是回乡祭祖,”乔苒回他道,想了想,算算日子,“去往清河这一来一回也要个十天半月的功夫吧!” 清河崔氏祖籍在清河,平庄回乡祭祖自然是要回清河了。 便是因为知道这路上来回的功夫,女孩子才会这般冷静半点不担心。 不管怎么说,在平庄没有动手之前,真真公主应当不至于去管平庄,反而是她以及张解,作为先时出手将真真公主赶出长安城的“幕后黑手”此时怕是已成为真真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毕竟人都是记仇的,她和张解此时就是真真公主的仇人。 说的难听些? 有她和张解在前头挡着? 只要平庄不主动跑到真真公主面前,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 在平庄自己主动跑去报仇前? 应当还是安全的。 乔苒这般想着,顺势看了眼周世林? 可周世林的反应却委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没有焦急也没有惊怒,他只是愣了一会儿? 而后忽然问乔苒:“回乡祭祖好似没什么问题? 对吧!” 什么叫回乡祭祖好似没什么问题?乔苒本能的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问周世林:“怎么回事?” 周世林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此前平庄在江湖上走动时几年也不回乡一次? ”顿了顿? 似是怕她担心,周世林忙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先前也回去祭祖过的。” 女孩子看着他沉凝了半晌之后,问周世林:“他那个死去的姐姐和姐夫葬在哪里?” 周世林一怔? 本能的脱口而出:“就在京城近郊埋葬武将的园陵里。” 总是忠义之后,那崔家小姐刚直的性子也是对极了他们武将的胃口的? 两人感情又好,是以先前他出面同崔家交涉了一番? 而后就让那位崔家小姐一同葬在了这里。好好的姻缘因着这一茬,做不成人世的夫妇? 地下有知的话也好做一对阴间的鸳鸯。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见女孩子不说话? 周世林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沉默他简直太熟悉了:以前在山西路时就是这样的。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是以? 周世林想了想,不等女孩子开口自己便说了出来。 对此,女孩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也没什么……” 没什么啊!周世林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女孩子似乎没有说完,顿了片刻之后,又道:“我只是觉得平庄既然是个几年也不回乡一次的,可见对祭祖这种事并没有太过上心。以往倒也罢了,如今都在京城了,年关祭祀不在京城祭奠亲姐、亲姐夫却跑回乡祭祖,感觉怪怪的。” 女孩子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似是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一般,可听她开口说出这话的周世林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原本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那淡淡的一席话却让他越想越是心惊,以至于忍不住浮想联翩,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道:“不行,我还是赶紧派人去清河将他带回来……” “现在去兴许也是来不及了吧!”女孩子对此反应却是依旧平淡,她想了想,平静的说道,“他告的是年假,若真是他筹划布局了什么的话,过了今日也该回来了。所以,我估摸着他若当真想要做什么或许……已经做了也说不定。” 一句话说的周世林险些跳了起来,指着乔苒的鼻子惊呼:“那你现在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不赶紧想办法把他找回来?” 女孩子回他道:“我便是此时想找,难道还能飞出去将他带回来不成?” 周世林一噎。 “再者说来,此事真要出问题那也合该怪你们才是。”女孩子不肯背锅,“你们将他安排在我身边,却不告诉我,若非我自己查到了怕是直到此时都还在蒙在鼓里。我不知道此事又如何给你们意见?” 这话倒是没有问题,饶是自诩厚脸皮的周世林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心道:还当真是半点锅都不肯背的性子。 是她的责任她不会推却,可不是她的错,她也绝不会主动揽责。 “我若是告诉你,你会将平庄带在身边吗?”周世林顿了顿,反问她。 女孩子闻言,想了想,道:“你若是只提真真公主和崔家小姐的事,我未必会肯。” 那还怪他不说?周世林挺了挺胸,多了几分底气。 女孩子却顿了顿,又道:“可你若是说了张解的事我就肯了啊!” 周世林:“……”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位真真公主和她那张天师才是真正结了仇的。 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可不就是朋友嘛! 不过此时想通懊悔也已经晚了。 相比周世林的焦灼,女孩子倒是依旧淡定自若:“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今日宫宴真真公主这位金枝玉叶一定会出席,看着她,莫让她出事不就行了?” 虽然直到此时他们也不知道平庄是真的回乡祭祖了还是如她猜测的那样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准备自己报仇去了,可只消清楚了平庄的仇人——真真公主那里没闹出什么事来,自然就不要紧了。 周世林被她一席话心情也是经历了一波三折直到此时才心下稍安,只是再看女孩子时心里总是忍不住多了几分嘀咕:难怪这般淡定呢!感情是早就想好对策了。 他就说嘛,这丫头片子年纪虽小,人还是很稳重的,当然,前提是要她肯接手揽事才行。 是以,回去的途中周世林不忘提醒她:“这小子总在你身边呆了那么久了,没有辛劳也有苦劳,你莫忘了照看着点啊!” 女孩子自顾自的往前走,没有理会他。 周世林便又道:“你便是不管平庄,你家张天师总要管的吧!真叫真真公主这么嚣张下去,你家张天师就要倒霉了。” 女孩子脚下一顿,回看了他一眼。 周世林一见,脸色顿时一喜,道:“所以,这不是在帮平庄更是在帮你自己啊!” 女孩子道:“大督护,可以入座了。” 宫宴繁复,来的人多,自然也不可能当真等到宴席开始再入座,毕竟可供官员们闲谈的空地也不过这么大,还是早早入座来得好。 “总之,你懂得。”周世林朝她使了个眼色之后放心的走了。 早知同她交待了能叫人如此舒心,他先前是吃饱了撑着要瞒着啊! “什么懂不懂的?”迎面走来的甄仕远和徐和修不解的嘀咕了一句,而后催促她,“走吧!该入席了。” 能入席还呆在外头吹冷风做什么? 大理寺衙门在京城各部衙门之中虽然特殊却算不得惹眼,安排到的席位不算顶角落里,却也不靠前,这样不前不后的位置不管是甄仕远还是徐和修亦或者乔苒都是满意的。 又可以看得见陛下,又不妨碍他们自顾自的吃喝,当然是最好的了。 入座之后,徐和修还不忘同她道:“解之他子时过后要主持祭祀国典,忙得很,并不是故意不来寻你的。” 他徐和修还是很够朋友的,这等时候还不忘帮解之解释。 女孩子对此只是嗯了一声,并不以为意。 倒是坐在两人前头的甄仕远此时回过头来,问她:“你同周世林先前在说什么?” 乔苒道:“在说平庄回乡祭祖的事。” 平庄告假的缘故在座的几人都清楚,是以甄仕远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女孩子随手抓了一只桌案上的橘子剥了起来。 此时距离宫宴开始还早着。 恰巧此时一队宫人抬着捆扎好的烟花自几人面前经过,甄仕远随意的扫了眼,道:“兴盛和的烟花真是越做越大了。” 几乎与人等高的烟花想也知道放出的效果必然是复杂的。 “去年放的是龙形的烟花,”徐和修见状便道了一句。比起去年还不在长安城的甄仕远和乔苒,他倒是知道一些,因此圣心大悦,陛下还特意拨了奖赏给兴盛和,今年也不知道放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了。 “总是些富贵平安之类的好兆头呗!”甄仕远对此倒是兴趣不大,反而对女孩子手里的橘子更有兴趣。 “味道怎么样?”甄仕远问她。 女孩子点了点头,道:“还不错,很甜。” “到底是进贡的,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甄仕远见女孩子一瓣一瓣的往嘴里塞,便也拿了只橘子剥了吃起来,果然如女孩子说的那样味道不错。 这般坐了一会儿也是有些无聊了,甄仕远便干脆指了指前头席位上的那一群官员让她认人。 “喏,王司徒、崔司空和谢太尉三人你应该认得的吧!”甄仕远指了指第一排凑在一起说话的三人道,“王司徒喜欢听说书和看戏,家里还养了专门的戏班子,谢太尉年轻时候好武,听闻还颇有几分名将风范,不过最后还是弃武从文了,是以是这三位中最豪爽的一位。那个……那个眉心一点朱砂痣,被人称作‘活菩萨’的就是崔司空了,年轻时候便是个了不得的美男子,老了也还不错,我夫人就夸赞过崔氏子弟的长相,听说人是个心善的菩萨心肠。” 乔苒目光一一扫过甄仕远指向的那三人,最后在那位崔司空脸上顿了顿,偏了偏头问正在吃橘子的甄仕远:“他那颗痣有什么讲究吗?” “就是朱砂痣,跟庙里的菩萨眉心的一个样。”一旁的徐和修不知是不是见他二人吃也馋了,便也剥了只橘子,道,“这个我听解之说过,说面相上看这是个好兆头呢!” 乔苒嗯了一声,道:“那位关在刑部大牢的方老夫人曾经也有一颗这样的痣,不过没他这般正中,位置偏了偏,颜色……也是黑的。” 按照方老夫人以及方二夫人母女的说法,那位方老夫人曾经那颗痣确实是红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待她看到时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方二夫人对此还曾对方秀婷私下道是“扫把星法力无边,把方老夫人的痣弄成黑的,好好的朱砂痣成了霉痣,所以不要得罪扫把星云云的”。 当然,这是后来方秀婷和他们关系变好之后偷偷告诉她得,说是方二夫人对她有种近乎于“信仰”的深信不疑,相信她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百毒不侵,只要抱紧她的大腿,就能平安无事。 “那老婆子不是因为犯了疯病才变黑的吗?”对此,甄仕远倒是神情淡然,他可不想掺和方家这档子事里,不过因为犯病痣变颜色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不太清楚。”乔苒对此只摇了摇头,没有再提及那位崔家的活菩萨,转而将目光落到了那几位对面的一人身上。 “大人,看!”女孩子说着伸手一指,指向那个坐在席中沉默的文士,待到甄仕远顺着她的指向望去时,女孩子眨了眨眼,笑道,“是房相爷呢!” 甄仕远脸色一沉: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他同房相有过节还叫他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二章 胡人儿郎 正这般想着,那头坐着的房相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往这边转来,看到甄仕远时,他目光微微一凝,片刻之后再次移开,没有再往这里看了。 一番看似不起眼实则令人心惊的互凝之后,甄仕远瞥了身后的乔苒一眼,冷哼:“看你做的好事!” 女孩子抿唇笑了笑,道:“总要面对的嘛!对了,甄大人,你当年同房相到底是什么过节?”她其实好奇许久了,虽说自己查也未必查不到什么,可有同甄仕远这层关系在,无故查人底细总是不妥的。 “同你没什么关系,”甄仕远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还随手抓了只橘子塞入她手中,道,“吃你的橘子去。” “我吃过橘子了,现在想吃栗子米糕了。”女孩子摆手拒绝了他的橘子,指了指甄仕远那张案几上多出来的栗子米糕,道,“我们这里没有,劳烦大人帮我拿一拿。” “你还真是贵人事多。”甄仕远悻悻道了一句,将那盘栗子米糕拿起放到她的桌上。 被她这么一打断也没了继续指给她看和说道的心思了,甄仕远转而低头看起面前小几上的吃食。所以说,还是吃最好了,待到宴席一开,吃完走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至于客套寒暄什么的,那些同僚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有什么事早说了,哪个一定要等到这等时候过来说的? 身后的女孩子似乎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困倦是不是会传染的,甄仕远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等宴席开始这种事一向最是无聊了。 坐在角落里的女孩子也只是默默的吃栗子米糕,鲜少出声,这等客套寒暄的场景于她而言也并不适合。 待到两块栗子米糕吃完,女孩子的手又伸向一旁的核桃时,有人穿过人群走至她身边? 高兴的喊了声“乔小姐”。 这一声“乔小姐”立时引得前头打瞌睡的甄仕远和身旁的徐和修齐齐望了过来。 来的倒也不是什么不认识的? 不是黎兆又是哪个? 喊完“乔小姐”,过来打招呼的黎兆也没有忘记同甄仕远和徐和修打了个招呼。 相比徐和修“义气”的不吭声? 甄仕远倒是点了点头:毕竟是曾经的金陵府尹? 这位黎三公子当时也是金陵城中排的上名号的后辈了。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吏部宫宴的名额定是比他大理寺要多一些的? 可一个没靠自身家族势力的年轻人? 能从吏部那群老手、世族子弟之中得了这个名额,足可见冉闻对他的重视。 对徐和修的不吭声,黎兆也不以为意,除了同甄仕远打个招呼客套一番之外? 他特意过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为了同乔小姐说话。 “许久不见了? 乔小姐。”黎兆打完招呼之后便高兴的开口了。 女孩子朝他点了点头,顶着徐和修监督似的目光,含笑着回了黎兆一声。 徐和修在一旁毫不避讳的看着这两个人,毕竟解之是他的朋友,所以这种事他还是要向着解之的。 不过? 这两位说话的人显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依旧谈笑自若。 “上一回见到时去你家里讨了碗汤面? 我觉得很是好吃,不知下次可否再次登门?”黎兆问身后的宫婢要了一只蒲团? 摆在乔苒和徐和修之间的空处坐了下来。 女孩子点了点头,笑着道了声“自是可以”。 上一次和黎兆见面的情形她可没有忘记:她自大理寺衙门回家? 正逢大雨? 路上遇到了一个穿着斗笠不辨面目的人。 那一刻? 即便她不是会武的裴卿卿和张解,可依旧察觉到了一份出自他身上传来的寒意。有人要杀她!那种来自本能的对于危险的直觉充斥着她的全身,便在那个时候黎兆突然出现远远的喊了她一声,谢承泽也莫名出现将她撞的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被这两人一打断,那个人就这般坐了,一切都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想起当日的一幕,女孩子眼底闪过一丝深意,歪了歪头笑看着黎兆,主动问他:“黎大人近日可好?” “还不错,临近年关,也没什么事。”黎兆说道,“不过就是些官员评定什么的。” 眼睛眨也不眨的往这边看来的徐和修听的眼皮一跳:不要以为他听不出来这姓黎的小子话里的意思,他就是故意在乔大人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本事”,以求在乔大人面前留一个好印象什么的。 不过,怕是要叫他失算了,乔大人可不是普通女子,这种初等的官员评定什么的岂会放在心上?正这般想着,却听一旁的女孩子笑着道了声“好生厉害”,除此之外还夸赞了几句“你的本事一向是令人信服的”云云的话。 徐和修听的脸色一僵:这跟想的不大一样啊,这乔大人同这姓黎的也说的太多了吧!不行,我可要替解之看好了,免得这一看便不是好人的黎家小子暗地里挖墙脚。 寒暄了一番之后,黎兆迟疑了片刻,开口问女孩子:“最近……你可遇到什么不太平的事了?” 女孩子略略一怔,不过转眼便笑了:“黎三公子是想问真真公主有没有找我麻烦的事吗?” 黎兆点了点头。 徐和修适时的冷哼一声表达不满: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的,是故意挑起真真公主的事想借机挑拨乔大人同解之的关系吗?也不看看他自己生的那副招蜂引蝶的模样,解之可比他好多了。 对他的冷哼恍若未闻,黎兆看也不看他,只对乔苒道:“这位真真公主听闻是个肆意妄为的……” 话未说完,便听大殿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伴随着嘈杂声,一位华袍佳人自门外走了进来,长裙曳地,香肩半露。 一头华丽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这一刻,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位美丽肆意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先前正在说的真真公主。 即便乔苒是个女子,却也不得不说,这位真真公主虽然品行不行,可相貌却是美的,而且还是个很懂得施展自己美丽的女子。 只可惜,她此时走进的不是风流文人公子聚集的玩乐之宴,而是陛下所设的宫宴。 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上了年纪早对美貌女子不假辞色的各部衙门顶梁,就是虽然年轻却也早见惯了美人的世族中大加培养的子弟。 即便真真公主是美丽的,可对于这等正式宫宴场合来说,不管是她拖地数尺的曳地长裙还是露在外头的香肩都让人陡然生出一种不庄重的感觉。 而宫宴最是庄重了,甚至还有些年纪大最为重视礼教的官员对此还有些看不惯的冷哼了一声。 被人冷眼以对,真真公主倒也没有半点在意,只自顾自的让侍婢托着她的曳地长裙跟着她行至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对于殿中早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官员来说,这也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是以略略一静之后,殿中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氛围。 徐和修咳了一声,看向身后正往真真公主那里看去的黎兆,道:“怎么?看呆了?很好看是不是?” 好色同长相可是没什么关系的,有人生的人模人样的,也有可能是个好色之徒的。譬如身后这个,看乔大人好看,便跟着乔大人跑东跑西,看这真真公主穿的这般不庄重的样子,便眼睛都看直了,可见只要给他个好看的,他立时便能转头去追着别人跑的。 “是很好看。”回答他这句话的不是黎兆,而是一旁同样看向真真公主的乔苒,她说这话时目光仍然看着那头露出香肩同大殿里众人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真真公主。 她还有心思看真真公主? 徐和修凑了过去,看向那边的真真公主,皱眉道:“好看什么?青楼女子都比她穿得多。”那群老学究怎的不跳出来骂一句“有伤风化”呢! 堂堂的金枝玉叶穿成这等模样像话吗? “乔小姐说的应该不是真真公主。”身后的黎兆便在此时出声了,他道,“真真公主身旁那个蓝眼胡姬你看到了吗?” 徐和修虽说有些不太待见黎兆,不过此时听他提起蓝眼胡姬,便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果不其然,就在真真公主的身边,有一位胡姬。瞧着似是个得宠的,因着真真公主的身后,几个侍婢都站着,唯独这个胡姬是坐着的。 这胡姬年纪似乎不大,不过瞧着有些害羞,坐在那里只低垂着脑袋,倒是真真公主自己时不时的拿起桌上的果子酒送到胡姬口中,时不时还将胡姬带到怀里抱上一抱。 徐和修看的一怔:虽说女孩子们关系好起来,晚上睡一起都是可以的,譬如他几个妹妹说起悄悄话说晚了,有的时候不高兴回自己院子了,两人便会凑在一张床上凑合一晚上什么的。这很正常,毕竟女孩子们要好起来身体总是更亲密的,什么小时候牵着手跑来跑去玩的是很常见的了。 所以,按说,真真公主同一个女子亲密一些也没什么奇怪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徐和修总觉得眼前这一幕让他有股说不出的古怪违和感,可他一时也说不出这违和感来自何处。 “那胡姬有什么问题吗?”于是怔了一怔之后,他开口问道。 乔苒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提醒他:“你看那胡姬的胸,是不是与一般女子不大一样?” 听黎兆方才说出那一句话,她便知道黎兆是察觉出问题了,倒是徐和修还没反应过来,是以,也只能多提醒两句。 徐和修被她这一提醒,不由一愣,顿了顿之后,才道:“好似是平了些……”话未说完,脸便忍不住一红。 这乔大人也真是的,怎么能叫他看女子那里呢?他徐和修可不是这样的人。 看他突然满面通红的样子,乔苒便忍不住扶了扶额,终是忍不住了,道:“我是说那胡姬是……” “男子。”前头打瞌睡的甄仕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瞥了眼那头的真真公主之后,便收回了目光,“年纪瞧起来不算大,估摸着还小,应当是个胡人儿郎。” 年轻人到底没有这个眼力见,这等时候还要他来提醒。 “话说回来,这个什么真真公主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甄仕远说着打了个哈欠,“居然连这么大的孩子都下的了手。” 虽说多数胡人天生长得高一些,这胡人儿郎又被扮作女子,放在里头一时也没叫人发现不对劲,可这一切又怎么逃得过他甄仕远的眼睛? “这等时候居然带着胡人儿郎进宫来,还是男扮女装的。”甄仕远说着忍不住摇头唏嘘了起来,“真是胡闹的厉害,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收场?” 乔苒道:“我见过那个胡人少年,是在骡马市的时候看着他被真真公主买下来的。” 她居然还看到了过程?这话一出,不止本就正对着她的徐和修和黎兆了,就连前头的甄仕远都忍不住回头看来。 女孩子笑了笑,将先前在骡马市看到的一幕说了一遍。 “所以,这真真公主带着一个才买来不到一个月的胡人儿郎来参加宫宴?”对那胡人儿郎的好相貌不过多看几眼便不消看了,比起相貌这种事,让甄仕远更不解的是那个胡人儿郎的身份,“连来历都没摸清楚就敢带入宫宴?” 要知道似这等宫宴也是除了早朝之外离陛下最近的时刻了,将这么一个身份还未摸清楚的胡人儿郎带进来,这真真公主也未免太托大了吧! 尤其是如此漂亮的胡人儿郎,不得不说,这还当真是他活了大半辈子看到的最漂亮的胡人儿郎了。 这般漂亮得胡人儿郎想必从沦为奴隶的那一刻起就不缺买主了,如此一路被从西域带到长安,究竟是那些贩卖奴隶的人牙子有远见一直压在手里不肯出手还是那胡人儿郎运气好一直平安无事的跟到了长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一幕 当然,这些都未可知。 “这真真公主再胡闹应当也不至于闹出这等事来,”安静了片刻之后,甄仕远道,“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当真以为陛下是个好脾气的不成?” 这倒是。乔苒笑了笑,目光自那胡人儿郎身上移开,重新落到殿内的真真公主身上。 此时,她正一边低头就着“胡姬”手里的酒盏轻啜了几口,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殿内的官员。 眼看真真公主的目光就要往这里望来了,身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乔小姐(大人),我躲一躲。” 话音刚落,黎兆和徐和修便同时躲至了她的身后。 乔苒:“……” 她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身形竟如此伟岸和可靠,以至于这两人同时往她身后躲去的。 而此时真真公主的目光已经落至女孩子身上了,对上女孩子平静的眼神,真真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同她对峙了片刻之后,再次若无其事的移开。 有些时候,敌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乔苒叹了口气,幸好她也不在意真真公主的敌视,倒是她身后这二位……乔苒转头看向他二人,正对上了齐齐松了一口气的两人。 “很害怕?”女孩子挑了挑眉,道。 黎兆还有些迟疑,徐和修倒是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们男子也不是那么随便的,有些姿色的也怕被随便什么人看上啊!” 倒是一旁的黎兆看了眼徐和修,解释道:“总是些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了。” “你二人瞧起来还挺自信的嘛!”前头打瞌睡的甄仕远醒的总是十分适时的,他回头瞥了徐和修和黎兆一眼,道,“比起那胡人儿郎你们还是差了点的,全然不必担心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嘲讽他们。 乔苒抿唇忍住了笑意,对黎兆道:“我会小心真真公主的,宴席快开始了,黎三公子你回去吧!” 对于吏部尚书冉闻她还是熟悉的,是以看到冉闻在回头看向身后那几个吏部官员又往这边看来之后,她便提醒黎兆了。 黎兆自然也看到了上峰投来的目光,没有再坚持,只道了声“那兆下回来看乔小姐”之后就离开了。 黎兆走的很是干脆,倒是黎兆一走,没什么事可做的徐和修有些不满了:“还以为他会赖着不走呢? 岂料走的那么快。” 毕竟每次看到“乔大人”? 这姓黎的就一脸高兴模样的奔了过来,一副喜不自胜? 赖着不离开的样子。 “黎家这个三郎又不是傻子? ”对此,甄仕远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徐和修的脑袋瓜? 无奈道,“能被冉闻那老狐狸挑中的后辈岂会是个傻的?你多学着点吧!” 这姓徐的小子说起脑袋瓜来还真不笨? 只有时候也未免太憨傻了? 委实不够精明啊! 正这般想着,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他面前案几上的一盘蜜瓜偷偷拿了起来,而后小心翼翼的移开了。 甄仕远的目光追随着蜜瓜离开的方向? 一路追随到了身后女孩子的案几上? 见被上峰发现了,女孩子倒也不以为意,只笑了笑,而后主动拿起一块蜜瓜递了过来,道:“大人? 你吃吗?” 好一招借花献佛,明明是他的蜜瓜? 偷拿了居然还如此底气十足的问他要不要吃!甄仕远默了默,面无表情的接过了蜜瓜。 同眼前这个一比? 那个还在发愣的傻小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竟顺眼了不少。 所以,足可见憨傻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一块蜜瓜入腹? 皇城的鼓声一阵一阵的响了起来。 宴席快开始了。 乔苒连忙挑了两块蜜瓜复又将蜜瓜盘送回甄仕远的桌上? 她和徐和修面前的小几本就比甄仕远的小一些? 一会儿宫婢上菜时无处可放就糟糕了。 看着再次回到自己面前的蜜瓜,甄仕远眉心跳了跳,不过此时已经不是开口指摘她的时候了,随着端着盘子依次从殿外进入的宫婢,陛下正自远处随着众人的簇拥向这边行来。 殿内众人此时也已经起身了,乔苒伸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蜜瓜汁一同站了起来,混迹在一群官员之中,甚是不显眼。 随着陛下一脚跨入殿内,殿内“万岁”之声响动。 山呼万岁之后,一声“众卿平身”,乔苒跟着一众官员重新站了起来,而后同众人一道不约而同的看向陛下,以及跟随在她身后的一众人。 这群人中倒也不是全是生面孔的,还是有不少熟面孔的,譬如那位常年御前行走的薛女官,譬如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天师,再譬如,乔苒目光扫过薛女官与大天师之后,便落到了之后的张解身上。 而张解也在此时突然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穿越群臣的一个对视,让乔苒一愣,看着张解眼里的笑意,她本能的勾起了唇角。 所以,这一对视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对视片刻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张解再度看向前方,而乔苒的目光则落到了张解身后的那一群人身上。 这是一群明显并非汉人的异族人。 当然,如今的大楚包容万象、八方来朝,在长安城、在骡马市甚至国子监看到西域诸国的人并不奇怪,百姓也早见怪不怪,并不会以特殊的眼光去看待了。 乔苒亦不觉有他,毕竟,她来长安还不到一年,参加宫宴这种事也是头一回。可对于那等参加了不少次,甚至年年都得以参加宫宴的官员来说显然是意外的,以至于才起身,还不待陛下开口,殿内便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嘈杂声。 显然此时已经有不少官员按捺不住开口相问了。 不过陛下对此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龙椅上坐下之后道了声“众卿入座吧”。 乔苒随着一群官员坐了下来。 直到此时,早憋了一肚子话的甄仕远才偏了偏头,对身后的乔苒和徐和修道:“长安城出现异族人不奇怪,可在大楚的宫宴上出现异族人,尤其还是被陛下亲自领进殿内的异族人似乎还是头一回呢!” 所以,也不知道这些被陛下亲自领进殿内的异族人到底是什么人,又出自哪里。 这可怨不得他们这些汉人,委实就同胡人看汉人长相差不多一样,汉人看生的样貌差别不是很大的胡人有时候也是分辨不出来的。 而这群胡人大抵是为了参加宫宴以示尊敬,还特意换上了汉人的裙袍,这一下,从裙袍不同分辨来处就更难了。 也直到群臣入座之后,陛下才淡淡的开口介绍起了那几位的身份:“给几位乌孙的朋友赐座吧!” 这话一出,殿内才消散的嘈杂声再起! 陛下说是乌孙!乌孙! 徐和修没有错过陛下开口说的每一个字,此时听陛下提及“乌孙”二字,连忙推了推乔苒,问道:“乌孙是什么意思?”是西域诸国中的一个吗?怎的一提及“乌孙”,殿内便响起这般的轩然大波? 乔苒看了眼前头冷哼一声不准备解释的甄仕远,只得对徐和修道:“匈奴人不止黄面一种。” 这她倒是有所知晓,虽然大部分的匈奴人在寻常汉人眼里是黄面,生的更粗犷也更剽悍的,但其实也不是所有匈奴人都是如此模样的。 在最早匈奴人祖先四处征战“东击东胡,西逐乌孙”的过程中,是有被击溃的东胡人和乌孙人加入其中的,所以,虽说大部分匈奴长相是黄面,但诸如眼前的这些乌孙人就是白面高鼻深目的样子。 这样的长相比起粗犷黄面的模样显然是“美貌昳丽”了不少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秀气美貌的长相,一开始那几个异族人进殿时,在场群臣只以为是西域诸国中哪一个小国的使臣,并没有将他们同匈奴联系起来。 可陛下一句“乌孙”显然已经坐实了这些人匈奴的身份了。 所以,这几个“秀丽美貌”的竟是匈奴人?不少官员顿时激动了起来。对于时常在边境闹事劫掠大楚百姓的匈奴人,大多数汉人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尤其是匈奴王族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劫掠大楚腹地,先前陈善起兵谋反,如今的匈奴单于便曾率兵攻入,致使数城百姓遇难。是以,对大楚百姓来说,匈奴是绕不开的死敌,是无数儿郎戍守边疆,有家不能回的罪魁祸首。 此时,这等罪魁祸首竟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当场便有言官忍不住出列,直言:“陛下,为何宫宴之内会出现匈奴人?” 当然,世有好人坏人之分,就如汉人也不全然是好人,匈奴也不全然是坏人。可这等宫宴之上,陛下为什么要领着几个匈奴人参加? 对此,陛下开口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匈奴乌孙部落受单于排挤多年,如今部中走丢了即将继位的乌孙部落小族长……” 听到这里,乔苒本能的暗道了声“不好”。 此时身体的反应甚至已经快于脑海的反应,她立时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被真真公主男扮女装带在身边的那个胡人儿郎。 同那几位进殿的“乌孙”人一样的高鼻深目,而此时那胡人儿郎也不复先前低垂着脑袋不安的模样,转而一脸震惊的看向那几个同样震惊起身的乌孙人。 陛下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那几个乌孙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了,开口说了几句殿中大部分人都听不懂的匈奴话,随即情绪激动的奔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胡人儿郎。 殿内群臣安静的看着这一茬,待到乌孙人一番激动之后,才复又转头对陛下,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感谢陛下为我乌孙部落寻回小族长。” 相比几个乌孙人的激动,倒是那位小族长神情似乎有些古怪,转头看了眼脸色沉的快滴出水来的真真公主,而后浑身一抖,忙抓住那几个乌孙人的衣角,被族人引着回到他们乌孙人的席位上了。 对真真公主和那乌孙小族长的反应,乔苒本能的拧了拧眉心,抬头看向最上首的陛下。 厚重的垂帘遮住了陛下的大半张脸,自然也无法让她一猜天子的心情,安静了片刻之后,陛下道:“开宴吧!” 这一切似乎只是宴席开始前的一个小插曲一般,能在宫宴上表演的皆是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家,不管歌舞还是杂耍都是十分精彩的。 不过此时,面对这样精彩的在外头看不到的歌舞,乔苒却有些心不在焉。 同样心不在焉的也不止她一个,殿内此时怕是能心中毫无芥蒂的看歌舞的才是少数了。 “这乌孙人找族长怎么跟玩儿似的?”徐和修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小声道,“你觉得是陛下事先安排好的吗?” 对此,女孩子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让徐和修有些失望:原来她也有猜不到的时候啊! 不过不等他的失望情绪继续蔓延,女孩子接下来开口的话却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依着真真公主的性子,那个乌孙小族长会遭遇什么不难猜吧!” 这话让徐和修一噎,半晌之后,莫名红了脸,道:“呃,兴许……兴许这位小族长天生风流,因此对真真公主生出依赖甚至喜欢也说不定呢!”没看到那位小族长跟着族人离开前还特意往真真公主那里看一眼么?这种事,有些人兴许喜欢也说不定,毕竟真真公主生的又不丑,没准还能来个公主和亲什么的。 当然,和亲什么的也只是他想想而已,毕竟陛下也不是这样的人。 正这般想着,女孩子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我相信陛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楚,所以她此次特意帮助乌孙人或许也是与痛击匈奴有关。毕竟乌孙人在匈奴人中占得毕竟是少数,这些年又被单于排挤,怕是日子也不好过,若是能从内部为匈奴人埋下一颗钉子,我相信陛下是会做的。” 这个猜测倒是合情合理的,徐和修认真的听着。 “可我看方才真真公主的反应不太对,不,不是方才,直到现在真真公主还沉着脸。”乔苒说道,“能被真真公主带进来,我相信这乌孙小族长是目前比较得宠的,可依着真真公主肆意妄为的秉性,便是这乌孙小族长得宠,怕就怕她对这位乌孙小族长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毕竟,虽然那乌孙小族长跟着族人入座之前回头看了眼真真公主,可从他迫不及待得抓紧了族人的衣角跟过去的样子,可不像恋恋不舍的样子。 如果是那样的话,陛下为了帮助乌孙人的善举很可能反而成了仇措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四章 宫婢 不过,真真公主到底做了什么,怕是除了她和乌孙小族长之外谁也不知道。 乔苒低头复又吃起了宫婢新上的菜,徐和修此时却已满面愁容,见她一口一口吃的正香,忍不住拿胳膊肘撞了撞她,道:“你还有心思吃?” 正拿竹签叉着一块肉的女孩子看着他眨了眨眼,默了默之后,道:“冷了就不好吃了。” 徐和修:“……” 真是好有道理,简直叫人无言以对。 默默的拿起竹签叉了一块肉的徐和修顿了顿,又道:“你说陛下的布局该不会因为这等事黄了!” 毕竟,看真真公主的脸色,她干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的话,于公,对陛下的布局势必会造成一定的影响。”女孩子闻言淡淡的开口道,“于私,对我们这些得罪了真真公主的应该是好事!” 徐和修:“……” 这话……还真没说错。 “现在便要看看真真公主到底做了什么,大楚和这些乌孙人之间的裂痕还有没有办法补救了。”女孩子说话间又拿竹签叉了块肉塞入口中,而后淡淡道,“希望还有得救!” 若是陛下的布局于天下百姓有利,那么她们这些私人的蝇头小利确实可以暂且放到一边了。可若是当真因为真真公主搅黄了,那便麻烦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多说无益。”女孩子咬了一块肉,继续道,“且先看看再说!” “莫要瞎操心,好好吃你的肉去!”前头看歌舞看的目不转睛的甄仕远又适时的回头道了一句。 多吃饭少说话真乃至理名言,也不瞧瞧眼下这些事是他们操得了的吗? 徐和修默默吞了口肉,不吭声了,不管怎么说,这烤肉还是很好吃的。 他徐和修认真做起一件事来一向是很专注的,譬如说吃那就是真的吃,吃到肚子撑了连跑了三趟恭房还能接着吃。 待到第三次从恭房回来之后,先前一直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吃着肉的女孩子此时正静静的看着他。 “怎么了?”徐和修心里一紧,本能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袍,见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松了口气。 女孩子道:“你这样吃真的不要紧吗?” 徐和修一噎,默了默,道:“尚可。” 女孩子对此只嗯了一声没有再理会他,而后同甄仕远一道专注的看起了殿内此时正表演的杂耍。 火焰升空的瞬间,全殿内立时响起一片喝彩之声,乔苒也同样认真的拍着手,待到杂耍表演完毕之后,才推了推前头看的认真的甄仕远,问道:“大人,方才表演杂耍放烟花的……” “什么杂耍放烟花,人家那叫吞云吐雾!”甄仕远没好气的斜睨了她一眼,纠正道。 乔苒默了默,道:“那就吞云吐雾!这吞云吐雾的焰火瞧着好生漂亮,想必制造和控制用量的都是个中高手!” “自然是兴盛和的手笔。”甄仕远淡淡道,“御前的焰火表演除了兴盛和的老工匠能拿捏的如此准确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别处的老工匠能拿捏的更准的了。” 女孩子“哦”了一声,点头道:“我说呢,若是这杂耍艺人能自己调配出如此漂亮的焰火那还表演什么杂耍,直接去卖烟花岂不是更好。” 这话令的甄仕远胸口一堵:“你们老乔家的人还当真是人人都是做生意的好材料。” 乔苒笑了笑,不以为意,继续看着殿内的舞姬翩跹起舞。 一曲舞罢,正同殿内官员认真拍手时,一位宫婢突然绕过众人走至她的身边,欠身一礼之后起身道:“乔大人,大督护有些话要同你说。” 宫婢的声音不算大,却也不低,是以这话话音刚落,甄仕远和徐和修便往这边看来。 “你还真挺忙的。”甄仕远感慨了一声,看了眼殿内原本周世林的位子,见位子上确实无人,才道,“去去!” 一个宫宴,只她时不时的有人过来找,真是好人缘,倒是他和徐和修无人问津。 女孩子看了眼那宫婢,笑着起身,不忘抓一把松子揣进荷包里,而后跟随者宫婢向殿外走去。 跨出大殿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女孩子打了个哆嗦,看着除了护卫禁军之外空无一人的殿外空地,女孩子突然停了下来,扫了眼两旁执着兵刃的禁军护卫,她忽然扬声道:“你不是说大督护有话要同我说吗?大督护呢?” 宫婢怔了一怔,道:“大督护不在此处,请乔大人随我来。” 女孩子却突然挑了挑眉,道:“我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大督护一个半老头子,虽说年纪差的有点大,可到底没有那般熟悉。话无不可对人言,你去同大督护说一声,告诉他我便在这里等他,让他有话到这里来同我说。” 宫婢神色微僵,下意识的看了眼两畔的禁军护卫,虽说禁军护卫一动未动,对她二人在这里的事情恍若未见,可到底不是真的瞎子和聋子,恍若未见不是真的没有看见,再这般同这位纠缠下去怕是要出事了,是以宫婢想了想,上前一步拉住了女孩子的手,小声道:“乔大人,大督护想要同你说的话,同那个叫平庄的崔家子弟有关。” 平庄?女孩子神情微愣,面上的防备之色稍稍退去。 看着她渐渐退去的防备之色,宫婢松了口气,忙道:“乔大人,快随我来……呀!” 一声惊呼响起,两畔装聋作哑的禁军护卫不约而同的往这里看来。 他们又不是真的看不见听不见,方才这位大理寺的乔大人嗓门那么大,想听不见也难。更何况一个受邀宫宴的女官大人同一个宫婢在这里拉拉扯扯的,总是不大好看的。 这一声惊呼来自那个宫婢,他们这才看到方才主动拉住那位乔大人的宫婢此时反手已经被那位乔大人拉住了,她拧了拧眉心,没有理会宫婢“乔大人怎么了”的询问,转头晃了晃自己挂在腰间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对禁军护卫道:“劳烦诸位帮个忙,帮我制住这个形迹可疑的宫婢!” 什么?宫婢一惊,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两旁在寒风中冻了许久早想活动活动筋骨的禁军护卫早已一拥而上了。 几乎不过是瞬间便制住了那个宫婢,几个禁军护卫中领头的那个队长看向乔苒,问道:“乔大人,人已制住,不知我等接下来要怎么做?” “自然是暂且把她收押起来,待我禀报我们甄大人,再将她带回大理寺发落。”女孩子想也不想便道。 这话一出,禁军护卫倒是没什么反应,那宫婢却是脸色顿变,惊呼一声,忙道:“大人,我不过是帮大督护传个话而已,大人何故突然翻脸?” 女孩子轻哂一声,反问那几个活动了一番手脚的禁军护卫:“几位可听宫中哪位宫婢自称‘我’?” 大楚民风开化,虽未废除奴籍,可大多数奴籍的侍婢小厮的待遇比起前朝确实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有些不大讲究对待下人和善的主子甚至不会要求侍婢小厮自称“奴”,譬如红豆就时常说着说着便一个“我”字脱口而出了。 可这并不包括宫中的宫婢,即便陛下在历代君主中可算是不折不扣的仁德之君,可日理万机的君主哪有功夫去管这宫中成千上万的宫婢? 就她所见,还没有哪个宫婢如眼前这位大胆到“我”字随口而出的。 “我……我才进宫,”那宫婢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慌忙辩解了起来,“奴婢还未经姑姑调教……” 一时“我”一时“奴婢”的,女孩子轻哂了一声,笑道:“好,便不说这个,大督护真要找我有事为何自己不来寻我,还要经过你传话?从他的席位走到我的席位之上才几步路的距离,一个从军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武将会懒得连几步路都不肯走吗?” 宫婢脸色一白,面对女孩子言笑晏晏的模样,下意识的神色一慌,脱口而出:“奴婢若是骗大人的又怎会知晓那个叫平庄的崔氏子弟?” 本是证明自己身份的铁证,可对面的女孩子却忽地“噗嗤”一声笑了,而后一边让那几个禁军护卫压住那个宫婢莫让她跑了,一边道:“让你来骗我的主子没同你说么?我记忆力很好的,你虽说生的不算显眼,落在宫婢里几乎找不出来的样子,可我还是记得住的。你不就是先前我同周世林在宴前说话时经过的两个宫婢中的一个么?” 那宫婢脸色一白,一旁压制住宫婢的禁军护卫却在此时脸色突变,道了一声“不好”,只是这一声“不好”已然来不及了,宫婢的眼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死气,颜色发黑的毒血也自宫婢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禁军护卫统领蹲了下来,用手撑开这宫婢的嘴巴,扫了眼宫婢的口中,看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转头对乔苒道:“乔大人,此女牙齿藏了毒,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自然不是普通人。离的那么远还能听清楚她和周世林谈话中的“平庄是崔氏子弟”这种话的,又岂会是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婢甚至侍婢也不会无缘无故在牙齿里藏毒。 本是想将这个莫名其妙准备将她骗离开的宫婢带回大理寺审问的,可眼下因着她这一死,这条线索自然也就断了。 乔苒叹了声“可惜”,向几位禁军护卫道了谢,正要请他们将那宫婢拖下去时,周世林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乔大人,你怎的回事啊?说是有话要同我说,老子等的人都快冻僵了你还不来?” 乔苒:“……” 一众禁军护卫:“……” 敢情大督护到现在还在深信不疑呢! 乔苒没有解释,闪身指了指身后那自尽的宫婢,道:“大督护,你我二人险些着了人的道了。” 周世林怔了一怔,听一旁看不下去的禁军护卫统领解释了几句之后才恍然,当即大怒:“原来是有人想要算计老子,这也太过分了!乔大人你好好查,查查究竟是哪个要害的老子!” “查不到了,人自尽了。”说话间,检查了一遍那宫婢的身上却一无所获的女孩子站了起来,道,“而且,此事冲着我来的可能性更大。” 证据便是周世林跳入陷阱呆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过去收网,所以,对方显然更似是准备将她引入陷阱之中的。 只可惜,她并没有往下跳,不过她虽然没有往下跳,准备用以谋害她的饵必然早已备妥了,此时正在等人发现。 意识到的禁军统领连忙应了一声正准备遣人去皇城各处搜寻一番,女孩子却突然叫住了他,而后若有所思道:“对方既然是借了大督护寻我的借口准备将我引入陷阱,那么为了不令我起疑,这个地方必然不会很远,而且常人并不时常踏足……”女孩子说着,忽地伸手一指指向右侧一处宫殿,道:“那是什么地方?” 这话一出,禁军统领脸色当即大变,惊呼了一声“大殿下”便急急向那一处宫殿赶去。 乔苒和周世林自然也跟在了禁军护卫的身后,只是在路上,周世林终是忍不住,偷偷问她:“从这一处能看到的行殿不止大殿下那里一处,你为何只指向他那里?” 乔苒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大督护,你看到这地上随处可见的布置好的烟花桩了吗?” 这是待到宫宴结束子时将要燃放的烟花。 “处处都有布置,唯独那一处没有。”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周世林恍然。 “其实也不止,我自山西路归来皇城叩谢皇恩时进过皇城,所以其实是知晓这皇城各处宫殿的主子的。”乔苒说道,“虽说没有见过具体的皇城布防图,可至少皇城中的主子分别住在哪里是记得住的,更何况陛下唯一的子嗣大殿下。” 周世林听的忍不住睨她:所以她早知道了?方才在那些禁军面前装的倒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而且,今日宫宴大殿下因为身体缘故并未出席,”当然那处未放置烟花桩估摸着也是要大殿下静养的缘故。 “如果对方真想要害我,有什么比大殿下的身子因为我的缘故出事更好的借口呢?”乔苒说道。 毕竟那位可是如今陛下唯一的子嗣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殿下 “还好没跳进这个陷阱。”女孩子说到这里,松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周世林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跳:所以,幸好这一次不是针对自己来的?如果是自己……呃,怕是栽了。 若大殿下出什么事的话,他周世林还有几个脑袋瓜能够砍的? 还在胡思乱想间,一行人已行至殿前了,一看到空空如也的殿前,禁军统领眼皮便忍不住一翻,而后转头问身后的禁军:“今日是哪个在大殿下这里当值的?” 大殿下身子需要静养不假,可也总有禁军护卫在殿前守着的,眼下虽说因着那位乔大人的分析早有预感,可看到这样空空如也的殿前还是忍不住让人心中怒火油然而生。 身后有禁军踟蹰了一刻,答道:“好似是王同他们……” “他们人此刻又在哪里?”禁军统领怒吼了一声,一脚跨了进去。 乔苒和周世林也跟了上去。 大殿下静养的殿内也一如他们此前猜测的那样安静,安静到甚至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伺候的人呢?”纵使这些事本不该禁军来管,可看到这样空无一人的殿内,禁军统领还是忍不住再次低吼了一声。 “不知。”有人低低道了一声。 禁军统领忍不住冷哼,此时也管不得有没有人通禀了,直接摔帘闯进了大殿下的寝殿。 才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垂帘处的红毯上药罐的碎片满地都是。 禁军统领一跺脚,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屏风,走了进去,才一脚踏入其中,禁军统领便忍不住惊呼一声:“快请太医!不,快把原小姐请来!” 便在这当儿的工夫,乔苒和周世林也绕过了屏风,而后一眼便看到了屏风后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的孩子。 乔苒挑了挑眉,心道原来这就是陛下的大殿下啊! 瞧着倒并没有很像陛下,或许是像了孩子的父亲。此时那位大殿下正小脸煞白的躺在床上,双唇紧抿,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被注视着,大殿下睁开了眼睛,与乔苒对视的瞬间,他似是愣了一愣,而后眼神一慌,很快便移开了目光,重新闭上了眼睛。 对大殿下的反应,乔苒似是有些诧异,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 而此时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乔苒和周世林便退回了外间,不管怎么说,这可不是他们这些门外汉能够插手的时候。 一番手忙脚乱,太医已经急急赶来了,只匆匆看了眼大殿下,便惊呼道:“快……快请原小姐来,我等……我等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听到这里,乔苒和周世林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到角落里不吭声了。 而此时,也没有人有工夫来管角落里的她和周世林。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伴随着一声焦急的“大殿下”惊呼声,原娇娇自殿外匆忙走了进来,只看了一眼,便道:“都出去,我要为大殿下制符!” 原娇娇的符医医治手段自是不能被瞧见的,角落里的乔苒和周世林闻言便率先迈步往外走去。 走到殿外,没了那股浓重的药味,两人不约而同的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心头一松。 周世林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拽了拽乔苒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 乔苒默了默之后,主动跟着周世林走到了一边。 “你说……”周世林说着下意识的看了眼不远处。 先前进去的禁军统领也一同被赶出了殿外,此时正提着那几个宫人的耳朵喝问:“大殿下身边怎会无人?” 周世林下巴扬了扬,指向刚刚说出这句话的禁军统领,道:“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眼神微闪,顿了顿,道:“我不知道。”只是才说完这一句,女孩子又道,“不过,我想,就算有人当真想要对大殿下动手,想要将大殿下身边如此显而易见的将人尽数调走也不是一件易事。” 大殿下需要静养不能随意被打扰这不假,可不说殿内了,就是殿外的禁军护卫不在,一旦被人瞧到,也必然会引得人进来查看。 而大殿下所在的这处大殿并不是什么处于偏僻之处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处,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就是群臣皆在的宫宴。说实话,便是有吃多了积食,跑出来走走消消食的官员也有可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就似有人做了一个局,这个局做的委实太完美也太幼稚了,幼稚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其中的问题。 而且,这个局还是针对她的,一想至此,乔苒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听到女孩子叹气的周世林回望了她一眼,顿了顿,道:“你怎么看?” 女孩子自嘲的笑了一声,反问他:“什么怎么看?我也不知道这该怎么看了。” 或许她该高兴?毕竟对手为她下套的手法如此之幼稚,幼稚到她想也不想,根本就不会往里跳。 周世林显然也看出了这个陷阱的问题,脸莫名其妙的一红:如此浅显的布局,偏他还傻傻的往里跳,他这不是傻是什么? 自我检讨了一番之后,周世林干咳了一声终于开口了:“你说……此事会是谁的手笔?” 女孩子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布局的人看起来心思很是单纯,虽说有些小聪明,不过倒似是久不接触人的,对人情世事一无所知的样子。” 周世林一噎,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了一个几乎符合她所说的所有条件的人的身影,只是才想起那个人的模样,便忍不住眉心跳了跳,道:“不……不会吧!” 女孩子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会啊!” 周世林:“……” 与女孩子平静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之后,他似是有些不解:“可是你此前进宫时见过大殿下,得罪了他?” 心思单纯,有些小聪明,对人情世事一无所知,再联想到能将殿内的人调的一个不剩,有这样的能力又会布下这样“不谙世事”的局的除了大殿下还有谁? 难怪方才大殿下睁眼看到他们,不,是看到她会如此慌张了。 可是,好端端的,大殿下为什么不惜自残身体来害她? 女孩子耸了耸肩,道:“没有。” 没有就更奇怪了,周世林脱口而出:“那为什么……”话到一半突然停了,他似乎知道是为什么了。 “为了原小姐啊!”女孩子摊手,语气淡淡,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大殿下甚少接触外人,接触的最多的原小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会生出依赖也不足为奇,况且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会依赖这个人美心善的原小姐再正常不过了。” 周世林默了默,道:“可原小姐先前将原家那些人……”原家的事虽然没有外传,可只要有心,还是查得到的。 一个瞧起来弱不禁风的,尤其是以行善治人为己任的神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原家除了原家老祖宗之外的所有人都宰的差不多了,尤其她那个老子,据说死状极惨……咳咳,当然,原家那些人他也瞧不惯,可这样的手笔,大殿下一个孩子就不会怕吗? “人心底一旦认定了一个人,旁人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在污蔑她罢了。”乔苒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没办法,我这张脸便是如此一看起来就不像个坏人的,她长的这般像我,自然也一样。” 周世林:“……”这世间还有这样变着法儿夸赞自己的人的吗? 有的。女孩子还未说完,顿了顿,又道:“人美心善,孩子也懂好看和难看的,这张脸这么好看,招人喜欢也不足为奇了。” 周世林:“……”如此自夸,当真是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搞了半天原来不过是大殿下自己编排出的一出戏!”沉默了一刻之后,周世林自动掠过方才的话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事自然是不能继续追究下去了,不然还要治一治大殿下的罪责不成? “这么浅显的布局我……”女孩子顿了顿,目光斜了他一眼,道,“大督护看得懂,陛下自然也看得懂。” 什么叫他看得懂,陛下自然也看得懂?周世林冷哼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忿。可想到自己先前傻乎乎的吹了半日冷风等她,又无法反驳了。 “大殿下的罪自然治不了,他身边这些人却是要倒霉了。”女孩子不缓不慢的分析着,“大殿下深居简出,还未接触政事便如此任性,在他身边伺候可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周世林:“……”她语气里的嫌弃和不满当真傻子也听得出来。 平心而论,他也不满,若是国之储君做出如此儿戏的举动,他……他非得联合了一众同僚想办法力谏陛下换个储君不可,就算他自己不出面力谏也是要想办法撺掇那几个言官出面的。可现在大殿下不是储君,而且这身子骨也不大好,素日里更是没办法如同正常皇子一样同太傅读书习字什么的,如此一想,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大督护是不是觉得此事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大殿下的身子骨不大好做不了储君,不要紧?”女孩子仿佛看穿了他心里所想,轻笑一声,道。 周世林沉默了一刻,反问乔苒:“不是吗?”大殿下活不到成年不是公认的吗? 女孩子却笑了,她笑着看向周世林:“年年都有人说大殿下活不过今年,你看大殿下不还是好好的?” 周世林看着她不语。 女孩子顿了顿,又道:“不仅好好的,还有力气跑出来算计人了,可见真是真龙护体呢!” 虽然说的不是他,可周世林听的都忍不住尴尬:“这……还真是……不过大殿下若当真能活到成年,你要小心了。” 就如她自己先前说的那样,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是很难改变的,大殿下因为原小姐的关系如此讨厌她,眼下还不是储君,只是个普通的皇子便不惜自残来嫁祸于她,来日,若当真登基了,岂不是更糟了? 周世林越想越不对劲:大殿下眼下还只是个身体孱弱手中无权无势的皇子便如此任性妄为,仅凭一己喜好的不喜欢她,便开始布局嫁祸,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做了恶事,更没有管如此任性之下,他殿内那些宫人连同几个禁军护卫的下场。若是有朝一日登基了,啧啧,一个任性妄为的天子……大楚怕是要完了。 “这不行!”周世林越想越心惊,年年都传活不下去的大殿下都活到现在了,看这样子,继续活下去不成问题。 先前无人在意,是因为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这位大殿下不会是大楚的储君。 可若这位当真成了大楚的储君呢? “我得想办法让那些言官谏言一番,让陛下为大殿下请几个老师。喏,我看太傅便不错,徐家的孩子虽然憨傻了一点,可品行还是不错的。”周世林想着说道,“宁可他平庸有德也不能叫他聪明无德啊!”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看她一副依旧平静的样子,周世林忍不住道:“你眼下便不急吗?”这可是得罪了未来的天子啊! “我什么都没做,他都已经不惜自残来嫁祸我了,我若是做了什么那还了得?”女孩子对此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自然还是不做什么来得好。” …… “你什么都未做?”将新制好的符水端至大殿下面前,面色惨白的原娇娇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的第三次放血了,近些时日,大殿下的病情一直不大好,她不得已只能不断的开药,眼下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 方才她不在这里,就是因着实在太累回去歇着了。 半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的大殿下默了默,道:“是我做的。” “为什么?”原娇娇看着床上的大殿下,蹙眉不解。 床上的孩子原本怯怯的眼神里却忽地闪过一丝愤怒和偏执:“原小姐,她欺负你,水行都同我说了!”所以他用自己的办法来报复那个人! 原娇娇闻言不由一怔。 身后的水行也在此时跪了下来,咬了咬下唇,道:“小姐,奴婢多嘴了。” 回头看向跪下来的水行,原娇娇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你……罢了,这种事……往后不要同大殿下说了。” 原本若说对水行并未交心。可山西路她为了自己主动顶替为人质之后,她是当真将水行当做自己人了。 她原娇娇此生福薄,生父、族人只会利用她,能一心向着她的不多,水行便是其中一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六章 陛下的质问 殿内的飞天舞姬手足缠着绫罗彩带正在翩翩起舞,一位不起眼的禁军护卫自门口匆匆走入殿中,穿过人群,行至距离陛下不远处的御前薛女官道了几句。 鲜少露出什么情绪的御前薛女官脸色微变,而后迅速跨上台阶行至陛下身侧小声说了几句。 便是殿内的歌舞再好看,都有一些官员自始至终都注意着陛下的动静,更遑论先前还发生了乌孙人的那一幕,所以,此时薛女官的举动顿时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这一看,心里便是一记咯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能叫薛女官露出这样的表情。 陛下脸上的神色隐在垂帘之后,是以一时无法看的真切,便在不少殿内官员暗暗的观察中,陛下额前的垂帘晃了晃,她缓缓起身随着薛女官的步伐走入了连通殿外的侧殿。 陛下此举显然是不欲惊动任何人的,然而身为天子,便是再低调都有无数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她的身上,就在陛下走入侧殿的瞬间,殿内顷刻间响起一阵细碎的嘈杂声。 甄仕远和徐和修显然也是这嘈杂声的贡献者之一。 “大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徐和修小声道。 甄仕远瞥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 这不是废话吗?甄大人和他一直都在殿里,会知道才怪了,他想问的是甄大人怎么看此事以及有没有猜测云云的。 只是还不等他出声抱怨,甄仕远便再一次开口了,这一次一开口便将他吓了一大跳。 “我虽然不知道,不过……她也不在。”甄仕远说着,本能的往左右看了看。 她?哪个她?徐和修正想问下去,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看了眼身侧,看到空空如也的蒲团时,眉心一跳,一句“糟了”脱口而出。 她不在!他就说方才怎么总觉得似是少了什么一般,当真是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她自从先前出去了就一直没有回来,所以她不在。 话说,她不在和薛女官脸色微变、陛下离开该不会当真有什么关系吧! 这般想着,徐和修向甄仕远望去,在甄仕远脸上看到同样精彩纷呈的表情时不由一滞。 “我道她在大理寺能走到哪儿,案子跟到哪儿,没想到进了皇城,便是真龙天子之气都压不住。”甄仕远叹了一声,无奈的扶了扶额,“这还真是……” 他都怀疑是不是张天师当真借助阴阳司天师的身份暗中使了什么办法,叫她如此手头案子不断了。照这样的办案速度下去,一年升迁一次,怕到时候他这个上峰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 甄仕远和徐和修的嘀咕乔苒并不知道,她此时正和周世林呆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小声议论着。 “方才禁军已经去请陛下了,”周世林说道,“你看到了吗?”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看到了。” 她又不是瞎子,又怎会看不到? “那一会儿陛下来了,我们怎么说?”周世林想了想,问她。 老实说他还是有些紧张的,今日得亏她,总算让他周世林此生头一回在这种不相干的事情上引起陛下的注意了。 “我看陛下未必会管我们。”女孩子倒是想也不想的便泼了他一盆冷水,而后摊手道,“我们什么都不消做,真正想着该如何应对陛下的应该是大殿下吧!” 就算陛下是个慈母,可看到大殿下如此作弄自己的身体,而且理由还是如此可笑时,一定会大发雷霆的;而若陛下不是慈母,是个英明的君主,大殿下如此任性妄为,一定少不了陛下的问责。总之,这件事同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关系,看戏就好了。 周世林闻言蹙了蹙眉,似乎是想说什么,只是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身旁的女孩子道了一声“嘘,别说话,陛下过来了!” 周世林本能的身形一僵,连忙瞥了眼一旁的女孩子,有样学样的站好,垂下脑袋,就看到陛下向这里大步走近,而后脚一跨,脚步停也未停的迈了过去。 周世林:……当真是被无视了。不过被陛下无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反正这天底下被陛下无视的人多得是,不缺他一个,身旁这个不也是吗? 待到陛下走过,身旁那个迅速抬起头来,用胳膊肘捅了捅周世林,道:“大督护,赶紧跟上,不趁着这时候进去就看不到热闹了。” 先前陛下没有过来,这里里外外最大的主子就是大殿下了,而负责诊治大殿下的原小姐一声令下,除了她与大殿下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轰了出来,更别提诸如周世林与她这种想看热闹的了。 眼下陛下一来,先前的命令自然就不作数了,此时不跟上,要他们在外头傻站着吹冷风不成? 厉害啊!周世林听她一提醒,双目顿时一亮,朝她竖了竖拇指便大步跟上了她,道:“你走,我跟着。” 陛下和大殿下的热闹可不是谁都能也都有胆量瞧的。事实证明他周世林便是看热闹也是不同凡响的,完全同外头那些只盯着家长里短瞧热闹的可不是一类人。 重新跟在陛下的身后走入殿内,此时的心境已与先前不同了,分明是多了几分不可同日而语的底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真龙天子的庇佑吧! 原本没有准备跟上陛下的一众禁军眼看着跟在陛下身后的乔苒和周世林显然楞了一下,而后互相对视了一番,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这种跟随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众。 如此身后跟着一众人走入殿内,不知是陛下太过忧心大殿下没有发现他们的跟随还是别的缘故,总之,陛下不说没有出声喝止了,连停下来眼神示意都没有一个。 陛下不说,他们便只做不知道。 于是乎,一群人就这般乌泱泱的闯入了殿内。 突然闯入殿内的众人显然也让殿内原本的几人吓了一跳,先前还挡在大殿下床前的屏风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原娇娇配符水已经撤去了,所以,此时殿内可谓一览无余。 半躺在床上,揪着原娇娇的衣袖眼泪汪汪的大殿下,咬着下唇一脸为难之色的原娇娇以及跪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的水行。 这三人各异的举止让闯入殿内的众人吓了一跳,而后脸色变得无比精彩了起来。无他,委实是这三人脸上的神情太过精彩,精彩到光是想象都有无数种可能。 而这一幕更是让本就抱着看热闹心态闯入其内的周世林忍不住暗暗大呼过瘾:天家就是天家,就连这热闹看起来都比旁人要精彩得多。 即便面前有垂帘遮挡,可从陛下紧抿的双唇上还是能看得出陛下的心情不怎么好的。 “大殿下出事时为何殿内空无一人?”陛下显然没准备轻轻揭过此事,只一开口便直指重点。 虽然说这次的布局并不是针对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此情此景还是让周世林忍不住心里叫了一声好。他想着大概是因为这世间怕是谁都不喜欢被无故利用吧!而偏偏布局的是个孩子,更是大殿下,他又不能将大殿下抓来狠狠的揍……哦,不,是“教训”一顿。 几个跟在众人身后的宫人宫婢立时跪了下来,而后不住叩头,大呼“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这求饶声倒是有些意思,乔苒心想。因着此前不管是从她相信的张解还是有过接触的那些宫人宫婢的反应来看,陛下都不似一个随意会取人性命的暴君,甚至其仁德之名在民间颇有传颂,这大殿下身边的宫人宫婢怎的一下跪喊的居然是这句话? 陛下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那些宫人宫婢,而是看向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大殿下,厉声道:“怎么回事?” 这无头无尾的一句,连大殿下的名字都未唤,大殿下肉眼可见的浑身一抖,而后迅速低下了脑袋。 这幅如鹌鹑一样的模样看的乔苒忍不住蹙眉:这孩子的反应……作为皇子,陛下是不是没有教导好? 陛下没有说话,只看着大殿下,等着他的反应,在陛下凝视的目光之中,瑟瑟发抖的大殿下终于开口了:“我……我不知道,他们……他们说药翻了,来不及……来不及熬好,让我……我不要告诉原小姐。” 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句之后,大殿下立时低下了头,而此时原先跪在地上的一众宫人宫婢脸上立时浮现出了一股绝望之色,无力的垂下了脑袋。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就这般接受的,有个宫婢惶惶之下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惊呼一声,连忙面对着大殿下不住的磕头,口中嚷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家中还有幼弟病母,不能没有奴婢啊!殿下饶命……” 一声一声的“殿下饶命”伴随着重重的叩头声,那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宫婢额头很快便渗出了血迹,她满面泪痕不住的朝着大殿下的方向叩着头。 大殿下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些不忍,颤了颤,慌忙移开眼神道:“陛下,我……他们素日里也没有做错什么,不如……不如这次就算了吧!” 陛下不为所动,只顿了片刻之后,她再次开口问大殿下:“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谁都一样。你且告诉朕,这件事不是他们的错难道还是你的错不成?” 听到这里,周世林偷偷向身旁的乔苒比了个口型,“问”她:“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大殿下帮着那些宫人宫婢求情,让他在宫中树立仁德之名吗?” 对他的猜测,女孩子给了他一个白眼。顿了顿之后,才比划着口型,“答”道:“我看不见得,陛下于治国之上就不是一个喜欢拖着顽疾不治的人,治国如此,对人对事更是如此。” “所以,陛下一进门就问了事情的重点这可以预见,听命的宫人宫婢自然是不敢说的,陛下也知这一茬,便直接问了大殿下,可大殿下的回答却……诶,这种推却责任的回答显然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哦,对了,即便如此害怕,大殿下还是不忘护住原小姐,足可见他与原小姐感情深厚,不是这群宫人宫婢可以比的。” “听”口型听到这里,周世林毫不客气给了她一个白眼:所以,那位原小姐同大殿下关系如此之好,她还当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呢! “既然已经做了恶人准备牺牲这群宫人却又不算坏到底,还晓得为宫人求情,这倒不算错。只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不是他的求情,而是他作为一宫之主的担责。可惜,这位一宫之主要么是根本没有明白陛下的意思,这就是不够聪明了;要么便是理会了只想偷换重点,那就更不好了。因为如今的一宫之主,未来的一国之君是万万不可以是个偷懒耍滑的奸邪之辈的。所以大殿下的回答可以说是糟到一塌糊涂。” 而那厢,被陛下第二次问“不是他们的错难道还是你的错不成”的大殿下瑟缩了一下身子,连忙撇过头去,不敢去看那额头磕的血流如注的宫婢,低低道了声:“陛下说的是,他们做错了,是该罚。” 这话一出,本就不住磕头的宫婢眼里浮现出了一股颓然之色:她是才来大殿下这里不久,不甘就这么去死,可这不代表她不懂大殿下这句话里的意思。 跟大殿下争论是非么?她一个宫婢又怎争得过? 一直以看热闹心态自居的周世林看到这里,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时再看那张煞白的小脸,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 这位储君似乎一点都没有传到陛下的英明果决呢! 对大殿下的回答,陛下只冷哼了一声,道:“拖下去!” 禁军闻言立时领命上前,将那群宫人宫婢向外拖去。 便在此时,有人突然出声唤了声“陛下” 禁军拖拽宫人宫婢的动作一滞,同殿内众人一道看向出声的那个人——原小姐。 “陛下,”出声的原娇娇说着跪了下来,向陛下行了一礼之后,开口道,“先前臣女为大殿下诊治时,陛下曾允诺臣女可以提一件不会令陛下为难的事,臣女当时没有想到,眼下却突然想到了。” 陛下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想要朕做什么?” “多谢陛下!”原娇娇说着再次磕了个头而后才伸手指向那个被一同拖出殿外的宫婢,道:“臣女可否向陛下讨要一个人?” 被指到的宫婢似是有些意外,一时怔的连挣扎都忘记了。 倒是陛下回头看了眼那个宫婢,意外道:“你想要她?” “是。”原娇娇应了一声,道,“求陛下成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七章 询问 一个宫婢的去留委实还不到让陛下坚持的地步。是以,陛下只是略略一怔,便点头应允了。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宫婢却突然迎来了生的机会,不知是不是机会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太过震惊之下一时便呆在了原地,连欢喜感谢都忘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生的机会的,剩余的宫人就这般被拖了下去。 拖走了一众殿内伺候的宫人宫婢,寝殿内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周世林也不由松了口气。 陛下没有理会还呆在原地的宫婢,只依旧淡淡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瑟缩着脑袋的大殿下,顿了片刻之后,终于再次开口了:“如今日这等事,朕不希望再看到下一次了。” 大殿下低着头讷讷应了一声:“是,陛下。” 见他应下,陛下这才转身向殿外走去。女孩子见状连忙推了推周世林,自己也早跟上了陛下。热闹看完了还不走吗?这等时候不走是想等在这里被大殿下迁怒吗? 既然都把大殿下当成孩子了,那大殿下就是孩子好了。一个连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敢承担的孩子,被他不敢忤逆的陛下训斥了一顿之后,怕是要找个别的方法找回场子的。原娇娇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自然不会迁怒,那么此时,还有什么比傻傻站在这里不动,且他又能够训斥的他们这些人更好的迁怒对象吗? 既然如此,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哪个高兴被一个孩子这般无理取闹的迁怒一番?不说她了,就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周世林心里也是有傲气的。 不知是不是因着先前就是跟着他们进的殿,几个禁军护卫眼见他二人再次跟上了陛下,便也连忙跟到了他二人的后头。 一众人就这般乌泱泱的出了大殿下的寝殿,便在这时候,走在最前头的陛下突然停了下来,一众身后跟着的“尾巴们”心里顿时忐忑起来:陛下终于要对跟进跟出的他们呵斥了吗? 想想也是。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孩子虽然不懂事,可被别人瞧了去总是不好的。所以,一会儿陛下问起来他们该如何应对,说他们没看见?显然是不可能的,又不是眼睛不好使。那该说什么呢? 众人正暗暗想着措辞时,只听陛下开口了:“乔苒。” 被点到名的乔苒忙出列道:“臣在。” 这一声“臣在”看的一群禁军护卫立时松了口气:有乔大人挡着,那还好。 这幅一众男儿齐齐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的一幕看的周世林忍不住直翻白眼:有女人在前头挡着便松了一口气,这还算男人吗? “朕命你查一查大殿下的事,待查明之后你再来同朕回禀。”陛下说道。 乔苒闻言,立时道了声是。 陛下这才点了点头,转而大步向前行去。 周世林跟进跟出似乎已经习惯了,此时见陛下动身,本能的想要跟上去,可走了几步却又觉得不对劲,他停了下来,先看看身侧,先前跟的比他还勤快的女孩子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那群跟来跟去跟的勤快的禁军护卫大抵是看女孩子没有动,便也跟着没动。 所以,此时只他一个人跟了陛下几步,一回头便看到身后几步开外的女孩子和一众禁军正在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几分尴尬的周世林连忙咳了一声,正色道:“都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先前这群人跟的可比谁都快,现在怎么又突然不跟了? 一众禁军护卫再次噤声: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到前头的女孩子没有动,便也本能的跟着没有动。 “陛下要我查大殿下的事呢!”女孩子顿了顿,看了眼身后的一众禁军护卫,开口道,“我想先问问那个今日原本该在大殿下寝殿前守着的禁军为什么没有来。”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一众原本还在发愣的禁军护卫,闻言,忙跟着说道:“对对,我等要配合乔大人查明此事。” 周世林:“……”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生出了几分倦意。 不过,现在他一个人回去似乎也不大好,毕竟都一起看了一番热闹了,他一个人走了,他们都还留在这里,总觉得怪怪的。当然,那些歌舞什么的,他周世林本也没有太喜欢,看不看也是无所谓的,既如此,那就干脆留下来好了。 咳咳,他周世林可不是那种因为这热闹想看到结束才留下来的人。 女孩子倒没有戳破他的借口,显然对此早已习惯了。可头一回碰到这等事的禁军护卫便没有她那么识趣了,眼睛时不时的往他这里瞟着。 看什么看?周世林瞪了他们一眼,厚着脸皮退到了乔苒身侧:还是呆在乔大人身后来得好。 乔苒回看了周世林一眼:先前黎兆和徐和修往她身后躲时她还对自己身躯“可靠伟岸”存疑,眼下看一个人都快顶的上两个她的周世林都往她身后躲,对此更是彻底坚信不疑了。 大楚的男人们似乎胆子都特别小呢! “今日守大殿下这里的叫王同!”女孩子看了眼一脸惊讶的禁军统领道,“你先前说过,我记得呢!眼下且先寻个人把他找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守在大殿下殿前的禁军同大殿下宫内的那群宫人宫婢不同,并不受大殿下指派。所以,对大殿下明显不合常理的命令应当会率先禀报禁军统领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见踪影。 而且,整个陛下问话的过程之内她都未看到过这个叫王同的人的身影,这显然不太对劲。 禁军统领闻言忙道:“已经着人去找了。” 女孩子点了点头,指向不远处的宫宴侧殿,道:“那我等就先去里头等着?” 禁军统领应下,道:“带找到了王同,我等自会将他领到乔大人这里来。” 乔苒嗯了一声,向宫宴侧殿行去。 终于警惕起来的周世林忙看了看,也不消她提醒便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也不用自行判断了,跟着她走总不会错的。 待到走入侧殿之内,眼见周围无人,周世林便迫不急大的开口了:“我说……这件事不是很明白了吗?陛下却要你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便是陛下觉得此事光凭大殿下一个人是办不到的。”乔苒说着走到侧殿的椅凳上自己坐了下来,等那个叫王同的禁军护卫被叫过来问话。 周世林怔了一怔,本能的跟着她走到她身旁的椅凳上坐了下来,而后才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撺掇大殿下?” “也不算完全撺掇!”乔苒想着措辞,小心翼翼的说着,“一半一半!” 周世林听糊涂了,敲了敲桌案:“你且说说看。” 乔苒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方才可注意到大殿下怎么称呼陛下的?” 周世林愣了一愣:“什么怎么称呼?就陛下啊!不叫陛下叫什么?” “我们叫陛下没什么问题。”女孩子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只能将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可大殿下是什么人?” 不等周世林开口,女孩子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陛下唯一的子嗣大殿下没有如那些寻常公主、皇子称父道母,而是如我等一样直呼‘陛下’,你不觉的陛下与大殿下之间委实太过冷淡了吗?” 周世林看着她,没有反驳。这可不是能用天家威严来形容的,毕竟陛下自己称呼先帝也是“父皇”“父皇”的喊的,可轮到自己登基了,却让唯一的子嗣喊自己“陛下”。 周世林想了想,说了一个不大可能的猜测:“你说……会不会是父皇父皇的听惯了,陛下不知道该让大殿下怎么叫自己,毕竟母皇什么的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称呼不好听这个理由从周世林口中说出来时,便连一向淡定自若的乔苒脸上都不由多了几分裂痕。 这……还真是个滑稽又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 安静了一刻,乔苒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不管什么理由,陛下对于大殿下是很严厉的,以至于大殿下看到陛下的反应是害怕、顺从,这一点,大督护你也应该从大殿下先前的反应中看到了!” 周世林点头,本不想说什么,可看到女孩子镇定自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总觉得大殿下似乎没有被教导出几分天家气度来。” 方才瑟瑟缩缩的样子,他老周家的孩子胆子都没有这般小的。 “因为陛下威严,再瞧大殿下先前推诿责任的反应,虽说大殿下确实没有被教导好,可说他似那等完全没有自己主意的天真孩子却又不是,大殿下比起同龄孩子还是成熟了不少的,事实上大殿下并不算笨,只是这聪明的方向不对。”乔苒静静的说道,“所以布局这主意也不能算完全撺掇,从他的眼神中也看得出来他本有此意,只是掌控他宫殿之外的人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周世林看了她片刻,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所以,弄清楚是谁撺掇的他就至关重要了。”乔苒说道,“那个王同眼下人还没找到……” 话未说完,几个禁军护卫便拉着一个脸色煞白,走路虚浮的禁军护卫走了进来。 乔苒和周世林看着那个走路漂浮的禁军护卫皆是一愣。 憋了一路的周世林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小子该不会是去嫖了,怎的路都走不动?” 那走路漂浮的禁军护卫白着一张脸还不待他说话,身后跟进来的禁军统领便开口道:“不是嫖,是吃坏肚子了,我等是在恭房找到的他,瞧着连路都走不稳了,还是去请柳太医拿了颗治腹泻的药丸才勉强提得动过来问话。” 周世林:“……” 乔苒:“……你说的柳太医是那个新进的柳传洲柳太医吗?” 听她能清晰的报出柳传洲的名字,禁军统领似是一愣,不过很快便道:“原来乔大人也听说过柳太医的名讳了啊!不错,就是那个柳太医。虽是个新进的年纪也不大,可在小毛小病上却有几分手段,而且人也好说话,似治腹泻什么的他那里就有这等能及时止住疼痛的配方丸药,我等因此经常去叨扰他。” 乔苒“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倒是一旁的周世林不忘回头看她一眼,道:“乔大人还当真是交友甚广。”连他都不知道这什么新进太医,她居然还知道他的名讳,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周世林心头有些酸涩。 自己官阶比他高那么多,怎的消息就没她灵通呢? 女孩子笑了笑,显然不准备此时在柳传洲的身上纠结,而是转头看向那个路都快走不稳的王同,道:“王护卫,你今日可乱吃什么东西了?” 王同摇了摇头,开口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笑道:“乔大人,实不相瞒,我腹痛不止之后便已开始想着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的云云了。可想了半日,却发现我今日并没有乱吃什么,”王同说着看了眼身边的一众禁军护卫,颇为费解,“我同大家吃的明明都是一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我会出事……” 所以,他才不解。 “腹痛不是乱吃了东西还能是什么?”禁军统领见状也忍不住跟着道了一句。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乱吃了东西这一点毫无疑问,不顾,我想方才我问的问题不对,因为比起乱吃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吃的,为什么叫你吃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为重要。” 要知道吃坏了肚子可不比中毒什么的或许还能查出原委,眼下这王同的症状柳传洲一颗腹泻药丸下去就好些了,要再想找出吃坏了什么东西怕不是一件易事。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莫要从这方面入手了。 “对方让你吃坏肚子为的是让大殿下寝殿这边无人,所以,今日轮到你守大殿下寝殿这件事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知道?”乔苒问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八章 分析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 王同看向一旁的禁军护卫统领。 那禁军护卫统领先是一愣,而后脱口而出:“自然只有我们这几个了。”毕竟安排皇城戍守这种事都是由他们安排的。 这个答案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女孩子想了想,问他们:“那你们每日排班守殿的护卫可是固定的?” 禁军护卫统领摇头,道:“其实是不好说的,毕竟有时候有护卫临时有事,常常会换班顶替什么的。” 所以,按说这些事就是他这等负责女安排的都是无法预先知道的,更别提怕旁人了。 女孩子没有继续在此事上追问下去,而是垂眸沉思了片刻之后,再次抬头看向那个脸色惨白的护卫,道:“你上一回轮班到大殿下那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问题一出,还不等那护卫开口,几个拉着他的护卫中的一个就开口了:“这个我记得,是五天前和我一起守的大殿下寝殿。” “那天可发生什么事了?”乔苒目光一闪,问那开口的护卫,末了,不忘追加一句,“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那个开口的护卫喃喃着看了眼那个腿脚站不稳的护卫,默了默,道,“其实……也有,我记得我从茅房回来看到王同在和一个宫婢说话,嘴角好似还沾了糕点什么的。” 提到糕点什么的,禁军统领随即向那个叫王同的护卫看去。 王同顿时急了,原本煞白的脸上也急出了几抹血色:“这不怨我,是一个宫婢向我问路,我指了路,她强自从随身挎的篮子里取了块桂花糕塞我嘴里的。” “原来吃的是桂花糕。”方才指出王同偷吃的护卫说着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而后毫不客气的斜睨了他一眼,道,“先前问你什么的还遮遮掩掩,原来是有小宫婢送桂花糕吃,这件事你夫人可知道?”他今日回去一定要顺路绕到他家走一趟顺便告状去! 王同才多了几分血色的脸色再次一白,急道:“我是被逼的,那宫婢什么都未说突然塞了块糕点于我嘴里,吐出来也是浪费……”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低,当然,那桂花糕味道也是极好的,他一时馋了点便吞了下去。 不过,想到今日莫名其妙的拉肚子,而这些天除了这块桂花糕也没吃别的什么东西,王同又紧张了起来:“那桂花糕可是五天前吃的了,应当不要紧!” “说过几回了,不要随意碰来路不明的东西!”禁军统领适时的肃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同,训斥道:“这次只是拉肚子,下回若是毒呢?都有几条命可活?” 王同面如土色,双唇颤了颤,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此时实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因此女孩子沉思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了:“那个宫婢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王同一愣,翻着眼皮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太好看,也不是太难看。”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一旁憋了好一会儿的周世林心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他虽然也知道不可能人人都能记忆好到如她一样过目不忘的,尤其这还是发生在五天前的事情了,能记得的本就少。可再少你倒也说出个大概呢,结果他自己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孩子嗯了一声,没有责怪只是再次问王同:“你那日同那问路的宫婢有说过什么吗?” 王同怔了一怔,正翻了翻眼皮准备说不知道,不过在对上禁军统领的的冷脸时,还是不得已认真的想了想,道:“她只是问去御膳房怎么走……” “那桂花糕很好吃?”女孩子却在此时突然出声打断了王同的话,而后不等他回话便对一旁的周世林道,“我记得今日宴上有桂花糕,劳烦大督护进去拿一盘出来叫他认一认那宫婢给他的是不是这样的。” 众人听的一惊,在周世林一声冷哼的“等着”声中,禁军统领早已忍不住问乔苒了:“乔大人,你的意思是那问路的宫婢手里的桂花糕就是御膳房的?” 手里拿着御膳房的糕点却问御膳房怎么走……这要没问题才怪了。没事找事,难道还能是哪个宫婢春心萌动看上这早已娶妻长的又不怎么样的蠢货不成? 禁军统领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回头瞪了王同一眼,再次出声训斥了一番:“你是傻的吗?这宫里入口之物可是能随便带进来的?” 王同白着脸,此时也隐隐明白了问题所在,正巧此时,周世林端着一盘桂花糕走了出来,只看了一眼,他便不住点头道:“就是那种的,捏的特别好看。” 这宫里头除了御膳房是专门做这个的把入嘴的糕点做的那么标致之外还有哪个宫的有这闲工夫? 原先被统领呵斥“傻”他还有些委屈,此时都恨不能将自己骂一顿怕不是个傻的了。 那宫婢的种种行为举止如此蹊跷,没问题才怪了。 周世林捏了块桂花糕塞入口中,看那叫王同的禁军护卫的脸色难看,便点头道:“看来就是了,确实挺好吃的,难怪一块桂花糕就将你收买了。” 他边吃还边咂嘴,顿时惹得不少禁军护卫朝这边看来,尤其那个先前指出王同偷吃的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大督护此举……是不是太过分了? 大家馋不馋,觉得他过分不过分对周世林而言不重要,先前在殿里还不觉得,此时他却突然觉得入口的桂花糕无比好吃,简直是他平生吃过的桂花糕之最。 吃的问题是解决了,只是对方是怎么确保今日王同一定会守大殿下那里,而不是别人?至于五天前吃的桂花糕,五天后才发作,乔苒私以为并不是没有办法,尤其她心中怀疑此事与原娇娇有些关系,对于她来说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些眼下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还要查。 看着不安懊恼的王同,乔苒眯了眯眼,转向其他一众禁军护卫道:“这些天,嗯,就半个月!最近半个月在大殿下那里守殿的除了王同之外还有哪几位?” 一众禁军护卫面面相觑了片刻,很快便有人相继走了出来。 因着有好几个都是大殿下这里的常客,再加上轮值,是以走出来的连同王同在内也不过五个而已。 乔苒打量了一番那走出来的五个禁军护卫之后,开口问他们:“你们可有人在大殿下那里守殿时被送过吃食?” 有王同的“前车之鉴”几人倒是反应很快,没有纠结于今日这一日上,细细想了想,很快便依次说了起来。 “我……好像有,是七八日前了,下值的时候大殿下那里的宫婢送了我一碗鸡汤,说是大殿下不喝倒了可惜什么的。”开口的禁军护卫瞥了眼脸色不善的禁军统领道。 有第一个自然也有第二个。 “我……也有,是个宫婢送的,应该也是大殿下那里的人,送了我一包蜜饯。” “我是一个宫婢送的米糕。” …… 一个回答的比一个顺溜,到最后一个“半只烧鸡”时,禁军统领的脸色简直都快沉的滴水了,待到乔苒话音刚落便忍不住脱口骂了出来:“你们便贪那些吃食吗?下次若是有人要在吃食中掺了毒,你们还有命活着?” 方才依次出声的禁军护卫们这下倒是噤声了,到最后,还是最开始的王同默默说道:“也是未曾想到大殿下那里的人会在吃食中做手脚。” 原先对这位乔大人突然质疑他五天前吃的桂花糕是他“拉肚子”的罪魁祸首还存着疑的,可眼下同僚们接二连三开口的“接受过吃食”的经历显然是在告诉他这件事乔大人怀疑的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至于用了什么办法,虽然吃过那桂花糕已经五天了,王同还是胃里涌现出一股翻腾的感觉,一个名字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脑海里。 原小姐。 这件事该不会同原小姐有关!原小姐毕竟是个符医,他们是不大懂这种符医的,不过想着应该也同医者是差不多的。像原小姐这么厉害的医者,要事先给他们喂些加料的东西,再在适合的时候,让他们发作,应该不是不可能! 所以,今日不管是他们哪个过来大殿下这里守殿,怕是都要拉肚子的。这般一想,几个禁军护卫便有些站不住了,恨不能现在拔脚就走,去问柳太医拿个药丸吃吃压压惊。 统领说不能随便乱吃东西这话还真不是玩笑话!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而已。 乔苒看向那几个禁军护卫道:“可还记得给你们吃食的宫婢长的什么样?” 这话一出,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在一旁咬桂花糕的周世林见状忍不住再次暗骂了一句“娘”,就知道不能指望这几个傻崽子,要他们那脑袋瓜有什么用?不就是五六日前、七八日前甚至八九日前见过的一个长的不大让人记得住的宫婢吗?这什么脑袋?他周世林……呃……也未必记得住。 这般一想,又觉得怪这几个禁军护卫不大好,毕竟都是普通人,哪个跟旁边这个一样过目不忘的? 眼见这几个禁军护卫都不吭声,女孩子没有再问下去了,只向禁军统领道了声谢便让他们离开了。 待到禁军统领领着那一群呆头呆脑的禁军离开之后,周世林才忍不住问她:“就这样?”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从禁军这里能问到的也就那么多,陛下让我给出一个真相,而且还是直接向她回禀,显然是没准备走大理寺的路子。”女孩子平静的说着,“大督护,大理寺的路子与直接向陛下回禀是不同的,大理寺需要确切的证据,可陛下这里,证据不那么充分也无妨。” 尤其陛下还是要她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要给一个真相,显然没准备让她充分找证据,所以只要她给到的真相让陛下觉得合情合理,陛下自会查明的。 当然,作为一个大理寺官员,给出的一定会是那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周世林捏着桂花糕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所以,这件事是原小姐做的?” 他想了想,如果是原小姐做的,且不说能让禁军护卫因为“身体不适”及时离开,就说大殿下发病时她那么“巧”的不在场就已经极有嫌疑了。而且,能够真正引得大殿下对一旁这位不满的好似也是她,如此多的巧合之下,那原小姐要是无辜的才怪了。 周世林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是以说出自己的猜测之后便忙巴巴的看向乔苒,等她的回答。 “有这个可能。”对此,女孩子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甚至连夸赞他“推理有进步”这种话都没说,便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若真是她做的,那她身上的嫌疑也委实太多了。” 虽说,于查案上原娇娇确实不如她,可在身上背负如此大嫌疑的情况之下做这种事,这也太不聪明了。 诚然,因为原娇娇的“符医手段”,陛下不会对她怎么样,可一个背后撺掇大殿下胡来的原娇娇,陛下恐怕也会心生芥蒂! 原娇娇没有那么笨。更别提就算原娇娇真的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上演,焦、原两家那些人当真会让她胡来吗? 乔苒觉得不太会。 “所以,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可能。”乔苒说道,“那些禁军护卫都提到了‘宫婢’,就算这人相貌不够明显,以至于叫他们那些人记不住,可既然提到了‘宫婢’,大殿下宫中的宫婢也只有那几个,所以,当真要从里头找那个宫婢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世林听到这里,顿时脱口而出:“那就找啊!”反正那些人都已经被禁军带下去了,要怎么审问不还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道:“对方还知晓挑选不那么临近的日子叫那些禁军护卫记不住她,显然不会那么笨。我若是她,便绝对不会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接近那些禁军护卫,而且事情发生之后要还要确保陛下雷霆震怒之下不会波及到自己。” 周世林一愣,不过这一次还不等他开口问,女孩子便“上道”的说了下去:“大督护,大殿下宫殿里除了那些被拖走的宫人宫婢之外,没有被波及到的除了大殿下和原小姐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你是不是忘了?” 水行。原娇娇的丫鬟。她要借一件宫婢的裙衫可不是一件难事,况且,单论相貌,水行确实不大容易让人记的住。 以往,她都能很快记住水行还是因为水行那“刺头”一样的性格,见谁刺谁,可今日的水行出乎意料的安静,先前在大殿下殿里,她险些都快将这脾气骄横的丫头忘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四十九章 软肋 事实上一开始她是当真将水行忘了,直到后来重新回忆了一番大殿下那里的事情,才恍然好似从头至尾都漏了水行的存在。&lt;/br&gt; 那个丫鬟就站在人群中穿着一身不怎么显眼的裙衫,让人很容易的就将她忽略了。直到第二次,跟着陛下狐假虎威闯入大殿下寝殿时,她才恍然先前竟然没有注意到水行,也因此多看了两眼。&lt;/br&gt; 当然,自从原娇娇发狠将原家上下老小的人都收拾了一通之后,水行这个原本咋咋呼呼的丫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性子也沉静了不少。可再改变,人也无法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改变的。就如她的改变是因为壳里换了个芯子的缘故一般。再怎么变得沉静,遇到突发的事情时,水行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从头至尾,她都安静的出奇,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这一切,就好似凭空换了个人一般。&lt;/br&gt; 这……怎么可能?乔苒自嘲。如果不是换了个人,那么对于今日的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今日这件事背后少不了她的参与。只有一早便知道今日之事的发生才会如此冷静!&lt;/br&gt; 所以,撺掇大殿下的最有可能的便是水行。&lt;/br&gt; 当然,是与不是还要陛下来定夺,乔苒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便抬头扫了一眼。&lt;/br&gt; 这一扫便扫到了周世林古怪的眼神。&lt;/br&gt; “怎么了?”乔苒一怔,问方才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安安静静的周世林。&lt;/br&gt; 周世林被她这一问,才干咳一声,朝她挤了挤眼。&lt;/br&gt; 乔苒:“……大督护,你有什么事直说!这表情叫我有些不舒服。”这周世林不知是不是近些时日日子过得顺遂舒畅,人也心宽体胖了不少,方才在宴席上更是没少吃,以至于此时整个人瞧起来油光满面的。再加上他这挤眉弄眼的表情,真让人自胃里生出一股翻腾的感觉。&lt;/br&gt; 被直言“表情令人不适”的周世林脸上神情一僵,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表示对她这句话的质疑。嘀咕了一句“你懂个什么叫阳刚之气”之后才道:“我便想问问,你把这件事推到那个叫水行的丫头身上是不是故意帮原小姐找个替罪羊的?”&lt;/br&gt; 这什么跟什么?乔苒有些糊涂了。&lt;/br&gt; 眼看女孩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周世林解释了起道:“原小姐现在可不能出事,毕竟大殿下离不得她。可此事看起来她又确实参与其中的样子,你揣测圣意,便故意将此事栽赃到那个丫头的身上,是吗?”&lt;/br&gt; 这话一出,乔苒更是不解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lt;/br&gt; 周世林又要挤眼,不过一想到她“懂个什么阳刚之气”便强自压下了自己本能挤眼的动作,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嘛,你看方才那几个禁军护卫都看懂了,互相使眼色呢!”&lt;/br&gt; 乔苒:“……”&lt;/br&gt; 诚如周世林先前说的那样,整件事不管从动机还是能够操控动手的能力甚至获益者来看,原娇娇都占全了,会被怀疑简直再正常不过了。&lt;/br&gt; 所以,周世林会怀疑,那些禁军护卫也会怀疑。&lt;/br&gt; 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世林忍不住问她:“怎么,我说的有问题吗?”&lt;/br&gt; 乔苒动了动唇:“可你们不觉得几乎所有嫌疑都指向原娇娇,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lt;/br&gt; 周世林道:“正是因为太巧合了,所以她就是幕后的黑手啊!”&lt;/br&gt; 这话……乔苒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抬脚向殿内走去,道:“大督护,你随我来。”&lt;/br&gt; 周世林嗯了一声,跟了上去,走时没有忘记拿着那盘桂花糕……的盘子。&lt;/br&gt; 走入殿内,里头歌舞依旧,飞天的舞姬正在空中起舞,煞是好看,不过此时不管是乔苒还是周世林都没有什么兴致来欣赏歌舞了。&lt;/br&gt; 乔苒带着周世林穿过人群行至正在认真观赏歌舞的甄仕远和徐和修身后。&lt;/br&gt; 此时正值飞天舞姬一舞完毕,两人拍手大声叫好。&lt;/br&gt; 乔苒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正在拍手的两人一边回头向她看来,一边不忘拍手。&lt;/br&gt; 而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开口问了出来:“你回来啦,方才陛下离开了一段时日,可是与你有关?”&lt;/br&gt; 乔苒早已习惯了,嗯了一声,倒是身后的周世林板着脸神情诡异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看你,只要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上峰和同僚都怀疑事情与你有关。”仿佛是个惹祸精一般。&lt;/br&gt; 被暗指“惹祸精”的女孩子摊了摊手,一脸无辜道:“此事可与我没什么关系。”&lt;/br&gt; “你每次都这么说。”徐和修不忘拆台,而后迫不及待的再次追问起来,“快说!方才陛下离开是不是同你有关?”&lt;/br&gt; 这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兴奋让周世林忍不住挑了挑眉,问他:“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lt;/br&gt; 徐和修尴尬的咳了一声,不忘矢口否认:“哪有。”只是那些热闹总是会自己主动找到乔大人身边,让人本能的生出这等反应而已。&lt;/br&gt; 这可不是他的错,是乔大人自己的错。&lt;/br&gt; 乔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大殿下那里出了事。”&lt;/br&gt; 大殿下啊!徐和修同甄仕远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兴奋。&lt;/br&gt; 这两人真是幸灾乐祸的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周世林心中忍不住一番感慨:这般想来还是他手下那群兔崽子好啊,至少不会这般,就算想笑,也至少晓得掩饰一番的。&lt;/br&gt; 乔苒也未在意这二人的兴奋,大抵也是习惯了。&lt;/br&gt; 只顿了顿,她便开口将在大殿下那里的事情从头至尾连同她审问过的那几个禁军统领的事说了一遍。&lt;/br&gt; 待到话音刚落,便听甄仕远思忖着开口了:“此事瞧着一切的矛头都指向原小姐……”&lt;/br&gt; 这话才出,周世林便忍不住得意的对乔苒道:“乔大人,你看,我说的!”&lt;/br&gt; “我还没说完。”周世林说罢,乔苒还未说话倒是甄仕远先开口驳斥了他的话,他说着同徐和修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道,“不过此事看起来也委实太过显眼了,我看原小姐或许只是个推出来背锅的也说不定。”&lt;/br&gt; 周世林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等他说话便见徐和修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般认为的。”&lt;/br&gt; 乔苒听罢笑了笑,转向周世林,道:“大督护,你看,并不是我揣测圣意故意为原小姐推脱什么的,而是对于同样的证据,我们同大督护却是截然相反的结论。”&lt;/br&gt; 对于接触案子不多,想法也简单的寻常人来说这就是原小姐做的,可对于接触过不少案子的乔苒等人,想法便更复杂一些了。&lt;/br&gt; 周世林被他们这话一噎:虽然他承认这几个大理寺的说的也有道理,可事情未必就如此啊!&lt;/br&gt; “若是凶手也是如我这般想的呢!”周世林不服气道。&lt;/br&gt; 女孩子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lt;/br&gt; 这一眼本能的让他心头一跳,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来自山西路的声音响了起来。&lt;/br&gt; 下一刻,便听女孩子淡笑着开口了:“虽说离奇,也不是不可能。”&lt;/br&gt; 周世林牙一酸,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lt;/br&gt; “那就看看凶手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还是个心思复杂的。”乔苒说道,“凶手知晓观察那些禁军护卫,并且在不引起他们怀疑的情况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布下今日的局,显然想法没有那么简单。”&lt;/br&gt; 周世林一默。&lt;/br&gt; “还有,就算这件事是原娇娇做的,出面的也定然不会是原娇娇本人,”乔苒说道,“除了水行,我也想不到她还有什么人可以用的了。”&lt;/br&gt; 周世林咳了一声,不吭声了。&lt;/br&gt; “还有,我方才想到一件事。”女孩子说着,对一旁的甄仕远和徐和修道,“此事你们不知道,不过,”女孩子说话间目光转向周世林,闪了闪,“大督护是知道的。”&lt;/br&gt; 什么事是甄仕远他们不知道,他却知道的?周世林扶着脑袋,只觉得脑壳有点疼。&lt;/br&gt; 女孩子笑了笑,道:“在山西路,发生过一件怪事,不过,因着事情没有闹出过什么大动静来,我等便忘记了。”&lt;/br&gt; 周世林目光一滞,眼一翻,道:“你说,我可没那么好的记性。”这山西路的事都快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记得?老实说除了回来的路上堂堂一个阴阳司天师和吏部的小黎大人因为争风吃醋累的队伍里一群人拉了肚子之外,其余的,他几乎都快忘的差不多了。&lt;/br&gt; “山西路那位前任府尹钱大人,也就是你的老朋友……”乔苒说着提醒他,“逃狱之前还带走了一个人,你可记得?”&lt;/br&gt; 周世林被她这么一说,先是茫然了一刻,而后默了默,道,“似乎……有这么回事!”原本是不记得的,被她这么一说,倒仿佛记起了这一茬事。&lt;/br&gt; 看他如此反应,甄仕远颇为不满,于是开口直言:“我说老周啊,你要不要找太医看看,你这年岁按理说还不到患呆症的时候啊!”&lt;/br&gt; 这才过去多久的事,看他这样子似乎已经忘的差不多了。&lt;/br&gt; 周世林被他说得老脸一红,顿时怒道:“你不要乱说,我记性好得很,十多年前的事都还记得呢!早先你没被贬出京时,我二人在青楼遇见时,你点的那个姑娘叫柳烟儿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lt;/br&gt; 哟!原本还在认真想着案子的乔苒和徐和修同时露出了“会心一笑”的表情:柳烟儿啊!&lt;/br&gt; 本是为了力证自己没有患呆症的,岂料这随口一说,居然把甄仕远的老底给掀了出来。这对于周世林来说真可谓是意外之喜。于是越说越是来劲:“那个柳烟儿当年在长安城的青楼中也是颇有名望的,性子清高,卖艺不卖身,就连房家那位公子也是瞧上了,没想到偏偏眼睛有毛病,最喜欢同这人喝茶……”&lt;/br&gt; 乔苒和徐和修不约而同的看向甄仕远。&lt;/br&gt; 甄仕远脸色十分难看,见状忙低吼了一声:“够了啊!我同那柳烟儿清清白白的,什么关系都没有。”&lt;/br&gt; “对,喝茶嘛!”周世林得意的挑了挑眉,道,“就清清白白的喝茶关系,什么别的关系都没有。”&lt;/br&gt; 眼看越说甄仕远的脸色越是不太对劲,乔苒忙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接着说钱大人的事!”她可没错过周世林方才得意时说的那个“房家公子”,这什么柳烟儿的事多半就同当年甄仕远被贬出京有关了。&lt;/br&gt; 乔苒虽说好奇此事,可此事是甄仕远的禁忌,他既然不想提,乔苒也不想逼迫。毕竟,戳人软肋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来得好。&lt;/br&gt; “那钱大人逃狱之前不是同你打了一架吗?”乔苒耐心的提醒着周世林,“而后当着我等的面将原小姐劫了。”&lt;/br&gt; 周世林听的嘴角一抽:所以,不辍甄仕远的软肋就跑来戳他的软肋吗?什么叫当着他的面将原小姐劫走了?是说他武艺比不过那姓钱的死鬼?&lt;/br&gt; “关键时刻是水行顶替了原小姐,钱大人也同意了。”乔苒又道。&lt;/br&gt; “这姓钱的既然要逃狱了,放弃重要的原小姐不劫,却劫了个丫鬟当人质?”话未说完,甄仕远便忍不住开口了,“是脑子有问题?”&lt;/br&gt; “不清楚。”乔苒摊手道,“钱大人已经死了。”&lt;/br&gt; 死无对证,有没有问题以及他为什么同意这种事已经没有办法证实了。&lt;/br&gt; “总之,自那之后,原娇娇对水行便不同了。”乔苒说道。&lt;/br&gt; 至少从当时原娇娇为了水行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追钱大人就能看得出来原娇娇的想法。&lt;/br&gt; 诚然,原娇娇不是什么善人,若说原先对于水行还是不信任的,可那件事之后,原娇娇显然是当真将水行当做自己人了。&lt;/br&gt; “总之,我不大清楚这些事,不过能借今日大殿下这件事一解我山西路没有弄明白的疑惑,显然也是一件好事。”乔苒说道。&lt;/br&gt;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出了招,她不还以颜色自是不好的。至于大殿下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是个孩子就知晓陷害人了,要是长大那还了得?不给通教训,叫他尝到了甜头往后非得变本加厉不可。&lt;/br&gt; 还有,莫说孩子不懂事什么的了。裴卿卿也是个孩子,人也顽皮,甚至想要欺负一个大人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可即便如此也没见她欺负人啊!&lt;/br&gt; 况且,说道孩子,她现在也只比大殿下大几岁,也只是个孩子呢!乔苒撇了撇嘴,心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章 物件的问题 【笔趣阁.】 既然都是孩子,自然也就没有以大欺小之说了。乔苒毫无心理负担的想着。从殿下身边退下来,早在下头等着的周世林、甄仕远和徐和修便忙迎了上来,不等她说话,便不约而同的开口问了出来。“怎么样?”“怎么样了?”“陛下怎么说?”乔苒看了他三人一眼,道:“陛下说她知道了。”就这样啊!三人大失所望。对比他三人的失望,女孩子反应倒是如常,道:“好了,我等回去看歌舞吧!”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惦记着歌舞……周世林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提醒她:“陛下的意思是不会追究大殿下的责任。”果然,到底是膝下唯一的子嗣,哪怕这么不像话,哪怕陛下是个严母,都不会继续追究。“这不要紧。”对此,女孩子倒是看的很快,抿唇笑了笑,道,“只要陛下知道了就好。”对比收拾大殿下这种熊孩子,以及对她偏执厌恶立场早已鲜明的原娇娇,态度转变的水行才让她更为在意。陛下再如何护着大殿下,对于水行该查也一定是会查的。对于她而言,这就足够了。待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来时,看着跟过来的周世林,甄仕远毫不客气的给了一个白眼:“你是坐这里的?”这姓周的自己的位子可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方才还想要戳他软肋,他甄仕远记性好的很,可不会忘记这一茬。“你往旁边挪挪。”周世林也是个脸皮厚的,一屁股在甄仕远旁边坐了下来,道,“你一个人也坐不了那么大的位置,浪费多可惜,来来来,一起坐一起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了两块甄仕远桌案上的桂花糕。甄仕远冷哼了一声,正要发作,却见拿了桂花糕的周世林转头便将其中一块递给了乔苒,而后抬了抬下巴,道:“看真真公主!”正要发作的甄仕远顺着本能转头望了过去,却见真真公主正冷着一张脸甩手便给了身旁的侍婢一巴掌。虽说此时殿内歌舞声正隆,他们离那位真真公主又远,也看不到什么,不过看着那侍婢迅速肿红的脸,几人还是不约而同的觉得脸一疼。被甩了一巴掌的侍婢当即跪了下来不住叩头。眼见真真公主余怒未消,大抵到底是考虑到此时还在宫宴之上,对陛下还有所顾忌,真真公主抬脚给了那侍婢一脚之后,那侍婢便匍匐着退了下去。“瞧着咱们这位金枝玉叶心情不大好呢!”目睹了全程的周世林幸灾乐祸的道了一句。乔苒看了他一眼,道:“那个侍婢在真真公主面前应是说得上话的,先前出面买下乌孙小族长的就是这个侍婢。”不过再得宠,再有眼色,摊上个喜怒无常的主也有随时挨巴掌的风险。这于殿内群臣来说只是个小插曲而已,甚至有不少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这一茬。此时已经临近子时了,殿内的歌舞也已臻至尾声,乔苒的目光转向陛下下首不远处,原先张解所在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显然阴阳司一众人已经下去准备祭祀国典了。老实说,除却大殿下那里,整个宫宴直到现在都没闹出什么事来,对此,就连乔苒都有些意外。当然,不出什么意外自然是一件好事。太太平平的参加完宫宴回家放年假,这不是每个大楚官员都希冀的事吗?她自然也不例外。乔苒叉了一块肉塞入口中:如此,若是当真如张解和她猜测的那样的话,对方在祭祀国典上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了。看女孩子一块肉一块肉的往嘴里塞,周世林下意识的看了眼桌上那所剩无几的肉盘,一边顺手牵走了徐和修桌上的叉子,一边递了只乔苒桌上的橘子过来,道:“别光顾着吃肉,来,吃橘子。”女孩子眼皮抬也未抬,手里的签子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叉住了剩下的两块肉,而后将他们拿起来塞入口中,道:“大督护你太客气了,你自己吃吧!”周世林看的牙一阵酸疼:哪个跟你客气了?没看到他都盯着那肉很久了吗?他便不信以往犄角旮旯里的小事都能注意到的女孩子偏他这么大一个人在这里她视而不见。这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眼看桌上已经没了肉,周世林将徐和修的叉子扔到了前头甄仕远的桌上,正想发话,却见一个宫婢小跑了过来,行至他们身边后,宫婢停下将袖中的一块腰牌拿了出来,呈到乔苒面前,道:“乔大人,张天师遣奴婢请您过去。”又来一个!本想对着桌上扔来的竹签发作的甄仕远闻言不由瞥了她一眼,话到一半改了口:“你这一晚上还真没个消停。”一会儿周世林一会儿张天师,中间还闹出了大殿下的事,连陛下都被请去了。只是参加个宫宴的工夫,就叫这宫里如此的热闹,若是在宫里再呆几日,非得掀了天不可。乔苒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表示与她无关,而后将宫婢手上张解的腰牌拿过来认真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起身跟着宫婢向殿外走去。“真是贵人事多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甄仕远再次发出了一声感慨,下一刻便听徐和修后知后觉的声音响了起来。“甄大人,你为何拿走了我的竹签?”徐和修一边说着抢回了自己的叉肉竹签一边嫌弃的掏出帕子认真的擦拭了起来,“不要胡乱用旁人吃东西的器具,会得病的。”甄仕远忙解释了一句:“我没拿。”顿了顿,不忘将“罪魁祸首”揪出来,道,“是周世林想同她抢肉吃拿的。”当然,结果是令人舒心的一块也没抢到就是了。周世林此时已经鸠占鹊巢的占了乔苒的位子,自动略过甄仕远的话,对徐和修的话不由嗤之以鼻:“若真是如此,军营里的人早已经病的一个不剩了。”这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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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子弟也忒弱鸡了点了,细皮嫩肉的,瞧着便不大行。徐和修只专心的擦拭着自己的竹签,道:“这可是乔大人说的。”周世林默了默,发出了一声与甄仕远相同的感慨:“她还真是贵人事多。”……事多的贵人乔苒对此却不以为意,在宫婢的带领下一路行至离此地不远处的青天殿。此时临近子时,宫殿前的广场之上原本只放置了寥寥数只的烟花桩已多了不少。宫道之上到处都是严阵以待守着的禁军护卫。在宫婢的带领下,乔苒跨入青天殿。才一脚跨入殿内,便看到殿中几顶高冠飘带的官帽晃了晃,而后不约而同的向她望来。阴阳司和钦天监的官帽比一般官帽要高了不少,先前只看到张解戴过那样的官帽倒还不觉得,可此时乍一见这样一堆高高的官帽杵在一起,乔苒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头顶的阴阳司官帽。“怕帽子太高会掉下来?”不知是不是临近年关心情不错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大天师今日也带着那顶高冠帽,神情却不复先前的严肃,见她扶帽子便笑着打趣了一声。这一声打趣当即令得乔苒忍不住笑了出来,原先乍一见这么多人的轻微拘束感顿消,微微行了一礼便向他们走去。被一群阴阳司天师们围在正中的张解正含笑看着她,待她走近,才道:“方才席间见你出去了一回,禁军道是大殿下那里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不必担心”。乔苒点了点头,笑道:“小事而已。”要当真是小事就不会让陛下抛下殿内群臣离开了,不过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是以,张解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闪身将身后的长桌让了出来。长桌上依次摆放的是一些祭祀国典所需的事物,譬如刻着四季平安的高烛香火等等,身后还有备好的祭天地所用的菜肴。其中有一些确实是她并未见过的事物,不过看这长桌之上的事物总的来说似乎和她见过的那些祭天地所用之物相差不大。乔苒扫了眼长桌上的事物,不解的看向张解他们。大天师开口道:“桌上的祭拜之物被人动过手脚了。”乔苒“啊”了一声,神情讶然。大天师也不废话,招了招手,不多时,便有宫婢端着一只盘子走了过来。盘中是一些纸包、蜡衣包裹好的事物。她走上前,顺手将一旁的匕首拿了起来,而后在盘中的纸包、蜡衣上分别划了一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顷刻间涌入鼻间,乔苒不适的揉了揉鼻子。“这些纸包、蜡衣是在祭祀所用的牲畜中找到的。”大天师说着指向长桌上的猪牛羊头,道,“凶手只消想办法弄破这些纸包、蜡衣,祭祀贡桌之上便会血流成河。”在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祭祀国典上“血流成河”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对方的目的昭然若揭。“找你来是想请你看看这些祭祀国典之上到时候会用到的物件可还有被动了手脚的。”大天师说着,脸上先前含笑亲切的神情再次转为威严,“国典不容有失。”每一年的国典于百姓而言是希冀,是来年和平兴盛的远望,也是民心所向的基础,是以,决计不能出任何问题。原来是为了这个事,乔苒看了眼张解,应了下来,道:“我会勉力一试,只是此事到底无法完全保证。”“无妨,你尽力便可。”大天师道,“能防便防,若是防不了,我阴阳司也不会惧怕。”乔苒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殿内的事物:“国典所用之物都在这里了吗?”“不错。”大天师说着率众人闪身走到一旁,让她将殿内所用事物尽收眼底,其中一个阴阳司天师还笑道:“乔大人也不必太过紧张,我等先时查验过一遍了,那些血包、蜡衣就是那时候查出来的,你只消再查验一番便好。”乔苒笑了笑,开始蹲下来一一翻看起了殿内的事物,从长桌到祭祀国典所需的物件桃木条等物,每一件都拿起查看了一番。查了一遍之后,她转头对大天师道:“我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如此自然是最好的。”虽是这般说着,可这位阴阳司大天师脸上神情却依旧凝重。女孩子说罢稍稍一顿,再次开口却将殿内众人吓了一跳:“我觉得这么查不对。”什么?这么查不对?几个阴阳司天师齐齐向她看来。对上众人望来的目光,她笑了笑,道:“这血包蜡衣我瞧着挺大的,即便这些畜头很大,遮掩的住这些血包和蜡衣,可若是要在国典上动手脚,明知阴阳司定然会在国典前细查却这么早就将这些事物藏入其间,这凶手未免显得有些不怎么聪明。”大天师听到这里,双目不由微微眯起:“你是说这极有可能是对方在故布疑阵?真正准备动手脚的很有可能不在阴阳司准备的这些事物之中?”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乔苒笑着点头道:“我是这般想的,既然阴阳司的事物查验过了,那别家的自也要查验一番了。”有阴阳司天师略有些为难的说道:“可祭祀国典之上除了我等阴阳司的物件之外,并未用到别处的物件啊!”乔苒愣了一愣,正想说什么,却听张解的声音突然响起。“有的。”他说道,“有一样东西并不是出自我阴阳司,而且此物外人是无法翻开来查验的。因为一旦查验,此物便废了。”众人一惊:还有这样的事物?“那些烟花。”不等张解开口,女孩子便说出了答案。这样的推断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只是要让他们将那些烟花翻开来查验一番,估摸着那些烟花便废了。所以,即便知道这个推断是合理的,可一时间谁也未动。一阵寂静之后,大天师终于再次出声了:“还差半个时辰就要到子时了,若是此时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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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农工商,虽是祖上做了好几代的烟花老铺子了,在长安商会也因着祖上的手艺有了一席之地,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商户,进皇城这种事一年也只有一回,至于亲眼目睹这长安城里最顶尖的歌舞、杂耍等表演也是难得的。是以,就算这群日常进出皇城、三天两头就能见到天子的官员对歌舞表演不以为然,他们这群普通的商人还是十分稀罕的。被阴阳司的人突然唤过去时,兴盛和的一个主事并两个老工匠正看的高兴。待到被人告知了阴阳司众人的怀疑,两个老工匠脸上立时露出了愤怒之色,不等主事开口回话,老工匠已率先忍不住出声了:“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等手艺中掺杂了会谋害陛下的物件?”辛辛苦苦钻研一辈子的东西是不容被质疑的,哪怕对方是所谓的阴阳司天师也不行。“我等并非觉得兴盛和的烟花有问题,”张解见状看了看神色凝重的大天师,开口解释了起来,“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怕有些人想借助兴盛和的手艺私藏外物。本是恭贺新岁的好事,若是被人利用反为不美。”主事此时也已回过神来了,闻言,忙跟着劝那两位老工匠,道:“是啊!并非是说两位师傅手艺问题,而是这里头一些烟花已经做好许久了,怕就怕有些小人会坏事。阴阳司也是怕弄坏了兴盛和的烟花才特意将我等找了过来,并非不尊重两位师傅。”原来是这个缘故,两个老工匠脸色缓和了一些,却仍然说道:“尔等若是早上几个时辰告诉我二人或许还能一一拆开来一看,此时都快子时了,便是查看也只能从外表查看一番,怕是也看不出什么来。”怕阴阳司的人误会,主事忙跟着说道:“烟花是今日才被抬进宫的,就算想动什么手脚几个时辰应当也做不了什么。”他兴盛和承接皇城烟花都已经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即便国典上也曾发生过刺客袭击的事,可还没见过谁对烟花动手脚的。要知道,即便烟花绚烂,可到底也是会着火被炸开的物件,哪个想不开会在这等物件中动手脚?什么阴谋诡计在一根火线下都能被炸飞去了。虽说心底里是不觉得有人会在烟花里动手脚的,可阴阳司态度恳切,又事关重大,是以,两个老工匠还是走到被抬放至正中广场上的烟花桩前一一查验了起来。这些烟花从外表看都没有拆开的痕迹,眼见两个老工匠走到每一只烟花桩前只摸了摸表面包裹的红纸便走开了,有阴阳司天师忍不住嘀咕:“这样能检查出个什么来?”这话那兴盛和的主事自然不爱听,当即开口回呛道:“这里的每一只烟花桩都是我们这两位老师傅亲手配置的,只消一上手,便知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就连份量都能拿捏的分毫不差。如此还不够吗?”对于自身立命的基本,兴盛和是有绝对的信心的。既然放出了这样的话,自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众人没有再出声,只等两位老工匠一一将广场正中每一只烟花桩检查了一番。每一只烟花桩都上手过后,两位老工匠走重新回到众人面前,而后互相对视了一番,郑重的开口道:“我二人敢以人头担保,这在场的每一个烟花桩都没有问题。”主事闻言,忙松了口气,转头对众人笑道:“诸位瞧吧!我们兴盛和的两位老师傅都下了如此的保证便决计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的。”阴阳司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番:所以,忙活了一场,意图在大典上动手脚的凶手只是在那些畜头中准备了一些血包、蜡衣吗?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太儿戏了呢?正在众人踟蹰间,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这个最大的呢?”出声的是个女孩子,众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行至广场正中搭建的三层台阶之上了,台阶下是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正中去的张解,虽说没有如女孩子一样走上台阶,却站在台阶之下,一副同样想要踏上台阶的样子此时,女孩子的人正站在台阶上盯着正中那只瞧起来比她人还高大的烟花桩认真的看着。两个兴盛和的老工匠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齐齐转头向出声的女孩子望去,在看到女孩子正在那只高大的烟花桩旁,眼见还要伸手去摸那只烟花桩时,两个老工匠脸色齐齐顿变,而后惊呼了一声“不可”便奔了过去。正上手准备摸烟花桩的女孩子似是被两人齐齐奔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一下子顿在了空中。待到两个老工匠也同样踏上了台阶,不大的正中台阶之上,除了一只高大的烟花桩之外,还站着两位老工匠,先时就在上头的女孩子以及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去的张解。四人一烟花桩就这般簇拥着挤在台阶之上,看着有些拥挤。两位老工匠此时已经开始小心翼翼的查验起了正中那只高大的烟花桩,将烟花桩的外表检查了一番之后,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略带不满的看向原本想要伸手的女孩子,道:“这位女官大人,这只烟花桩不同其他,每一份火药的数量和顺序都不可有些微的差别,若是叫你无意间乱碰乱撞弄倒了,哪个能肩负的起这样的职责?”女孩子听的似乎一愣,顿了片刻之后,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二人道:“所以,先时我见他们好几人抬烟花桩时这么小心是为了不搅混火药的数量顺序,并非是这只烟花桩过于沉重,是不是?”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两位老工匠对视了一眼,虽然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奇怪了。”身后一道声音立时响了起来。这次不是女孩子的声音,而是干净清亮的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男声。两位老工匠再次齐齐的转向身后,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身后的张解,默了默,虽说有些不合时宜,可其中一个老工匠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原来带着人莫名其妙到处跑的是你啊!”原先以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那个女孩子,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他。不声不响,没有一点动静的,莫名其妙的出现又突然间开口,胆子若小一点的非得吓一跳不可。对老工匠的抱怨,张解倒也没有在意,只笑了笑,指了指那烟花桩下搭建被压弯的台阶坑,道:“连木质的台阶都能压弯,这只烟花桩真的不重吗?”两个老工匠脸色顿变。…………殿内的歌舞已臻尾声,最后一舞结束之后,殿内群臣纷纷站了起来,跟在陛下的身后向殿外走去。虽说厌倦了殿内的歌舞,可乍一离开被炭盆烧的火热的大殿,跨出殿外的一瞬间还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群官员瑟缩着身子在宫婢的引领下站定。虽说年年都有这么一回,可国之祭祀大典毕竟不是小事,还是要郑重对待的。广场上已经布置就绪了,从阴阳司的供奉长桌,到广场四角的兴盛和烟花,再到已经站位完毕的阴阳司天师,一切看起来与往年没什么不同。不,还是有不同的。有人眼尖发现了与往年的不同。“正中那个大的不见了。”那官员嚷嚷道,“是忘了还是没准备?”这话一出立时引来了不少人的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是忘了?先前我等还见着他们抬了那烟花桩过来呢!”先前见到那烟花桩的人说着比划了一下,“比往年都要大上不少,好几个人抬着。”“那兴许今年是不准备在正中广场上放了。”先前嚷嚷着没有准备的官员说着,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期待,“兴盛和年年都是那些花样,今年看样子是准备换换了。”“这倒是好事,年年除了更大、更复杂一些也没有别的变化了,多些别的花样也好。”旁人应和着。角落里的兴盛和主事和两个老工匠脸色并不大好看,只是眼见着一众官员期待不已的样子也不能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只能默默的将想要出口的话咽入腹中。只是,对官员的抱怨,他们到底是有些不大高兴的。他们兴盛和只是做烟花的不假,素日里研究的也是怎么将烟花做好,哪个有心思管换花样的事?此时一众官员还兴奋期盼着,待过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有那只大的烟花桩怕背地里还要说兴盛和的闲话了。真是吃饱了撑着!发了几声牢骚,兴盛和的主事和两个老工匠再次往角落里缩了缩:今次,可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被人陷害动了手脚,至于是那只耗费了他们无数心血的烟花点开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也很是好奇。不过,作为兴盛和的人,往年都在场的他们现在自然是不能离开的,倒是某些不怎么重要的,以及往年没在的,今年有机会看到那烟花了。乔苒就是不怎么重要以及往年没在的其中一个。寒鸦殿。这是整个大楚皇城西南角落最偏僻的宫殿了,素日里人迹罕至,鲜少有人踏足。不过今日的寒鸦殿却与往日不同,乔苒站在禁军身后,抬头看向这年久破败的宫殿。无人居住自然也无人修葺,破败的宫殿之中甚至连老鼠都懒得光临。所以,整个寒鸦殿上下破败的没有一丝生机。女孩子伸手掩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看向站在此地隐隐可见的那只巨大的烟花桩,烟花桩旁不远处是手拿火折子,一脸肃然决绝的禁军护卫。作为“不怎么重要”又知晓内情的人员之一,她将和身旁这两位阴阳司小天师以及陛下身边这个并不熟悉的女官一道亲眼看一看这只被人动了手脚的烟花桩一旦点燃会发生什么事。这倒不是发现问题之后的兴盛和工匠不愿意将烟花桩拆开来看,而委实是这只巨大的烟花桩身除了露在外头的引线之外,早被用特制的方法封存起来了,相比拆开来,显然点燃亲眼看一看要方便的多。只是这烟花桩点燃是要点燃的,却要在不被众人发现的情况之下点燃。所以,烟花桩被运到了这里,距离正中大殿最远的寒鸦殿。点燃的时机会选在祭祀国典开始的那一刻,乔苒不由有些失望。可惜,这次看不到祭祀国典了、当然,最重要的是看不到阴阳司的祭神歌舞了,尤其是看不到张解跳祭神歌舞,还当真是有些可惜呢!只是比起往后还有机会见到的祭神歌舞,凶手送来的这一份大礼错过了这一次,就当真看不到了。乔苒百无聊赖的看着这座寒鸦殿,大抵是见她无聊,也或许是就这般站在这里等着无人说话,叫人有些不适,其中一个阴阳司小天师便试探着问她:“乔大人好奇这寒鸦殿?”乔苒点了点头,道了声“是啊”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了。她一贯是个虚心听授的,有人愿意主动为她解惑自是再好不过的了。见她接话,那阴阳司小天师便笑了笑,一点不让她失望的说了起来:“这寒鸦殿已有好些年没人居住了。唔,我算算,上一回这寒鸦殿内还有人居住已是差不多百年前的事了。这寒鸦殿地处偏僻,无人问津,被扔到这里来的自是一些犯了事的宫人、宫婢。听说上一位宫婢是在任上得罪了主子被扔到了这里,没过多久就死了。结果那宫婢死后没多久,有倒夜香的宫人夜里经过竟听到了有人夜里啼哭的声音,自此被吓出病来,不久就一命呜呼了。这之后,有胆大好事的禁军护卫耐不住好奇也去瞧了一瞧,没过多久又一脚踩空落入御花园的池水中淹死了,”那小天师说着朝她眨了眨眼,对着几个纷纷回过头来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的禁护卫军以及陛下派来的女官,故作神秘道,“都说是在闹鬼呢!”几个禁军护卫面色稍凝,就连那位女官大人脸色也白了白,反而是他原本最想吓唬的那位,脸色一变未变,见他看过来,还镇定的催促了一声,问道:“然后呢?”然后?那阴阳司小天师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道:“然后……这皇城大小宫殿不少,这寒鸦殿也便一直空着,没再闹出过什么闹鬼的事了。”“你废话真多!”一旁一个阴阳司小天师听到这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张天师在,乔大人才不会怕你这些哄小姑娘的故事呢!好了,莫要废话了,时辰到了,准备将这烟花桩点了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二章 花雨 【笔趣阁.】 伴随着“嘭”的一声点燃引线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在场官员之中迸发了一阵猛烈的喝彩声。往日里泰山压顶而不改色的官员脸上一个个洋溢着激动欢愉和喜气。不管是真高兴还是不得不提起精神强作起的兴奋,至少这脸上的表情是要到位的,至于口中说的什么,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年年兴盛和都是这点花样,也没个变化的。”有人伸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子时左右,正是每日最困倦的时候,今日要守岁自是睡不得了,原本还想借着这烟花的热闹驱扫一番困顿,没想到今年兴盛和更无趣了。“那个大的呢?”还有人惦记着没有看到的大烟花桩,嘀咕道,“大的怎么没见放?”还大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兴盛和主事并两个老工匠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了。可天不遂人愿,偏偏有没眼力见的还在摇头晃脑的找来找去,眼尖见到他们之时顿时一喜,扯着嗓子喊道:“喂,兴盛和的,那个大的呢?”大的……兴盛和的主事并两个老工匠抽了抽嘴角,对上周围不少闲着没事做的官员转投来的目光时,只能心虚的打着哈哈:“大的……大的……呃,在放呢!”……“嘭!”虽说在手持引线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这烟花一旦点燃会将人炸开的觉悟,可临到点燃的关头还是有些退却的。可错过了这个时辰就不好了,有禁军护卫催促了一声,于是那个一脸决绝的禁军护卫咬着牙上前一步,颤着手点燃了手里的引线。短短的一条引线按理说烧到烟花升空只不过刹那间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那短短的一条引线的燃烧竟变得无比漫长了起来。一切仿佛度日如年,寒鸦殿内众人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慢慢烧至末端的引线,不知不觉间心也随着引线的燃烧一路提到了嗓子口。“嘭!”引线烧至烟花的末端,那只耗费了兴盛和两位老工匠无数心血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一声尖叫恍如惊雷在寒鸦殿内炸开。突然闯进寒鸦殿的宫婢阴差阳错的目睹了烟花展开的瞬间,惊慌失措间打翻了手里放着几只贡果的盘子。没了支撑的苹果、梨与橘子咕噜噜的滚落了下来,与不远处那个伴随着升空的烟花一起升至空中而后复又很快滚落下来的脑袋滚落到了一起。耗费了无数心血的烟花也在此时化为漫天花雨纷纷洒落,漫天的烟花金光雨也将破败的寒鸦殿照的恍若白昼,只是一通落地的不止这漫天的花雨,还有夹杂在花雨中涌开的血花。被照的恍若白昼的寒鸦殿此时的状况也清晰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原本破败不堪的寒鸦殿内一片血色,先前一旁决绝肃然负责点燃烟花的禁军护卫此时浑身被鲜血染红,似个血人一般呆呆的站在烟花桩旁。即便是站在檐下有屋檐遮挡的乔苒等人此时衣袍的下摆处也是一片嫣红。这样绚烂诡异的血花雨过后,寒鸦殿内一片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女孩子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你是什么人?”她道。这一声一下子唤醒了还在怔忪的禁军护卫,众人顺着女孩子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同样被血花雨染得似个血人一般的宫婢手里还攥着那只盛放苹果、梨子与橘子的托盘,面上的惊恐还未恢复过来,此时见众人不约而同的朝她望去,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攥紧了手里的托盘。“你是什么人?”发问的女孩子从屋檐下踱步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至她的面前,再次问了一声。是乔大人。先前出声吓唬大家这寒鸦殿闹鬼的阴阳司小天师见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果然是张天师相中的人,瞧瞧这胆量,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我……”那宫婢动了动唇,被血污染红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些许茫然之色,“我只是来祭拜……”“祭拜?”女孩子蹙了蹙眉,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即便身着深色的官袍,女孩子身上却不带一点让人不安害怕的压迫感。那宫婢挪了挪脚下,往后退了半步,却没有退开。女孩子朝她笑了笑,站在原地,没有近前,只道:“别怕!你也看到了,那烟花被人动了手脚,我们只是想看看那被人动了手脚的烟花若是没有被及时发现,在大殿上点燃炸开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脸上温柔无害的笑容让宫婢松了一口气,她便也跟着笑了出来,拿袖子擦了擦被血花雨洒满脸的血污,露出了原本清秀的模样。对着女孩子,宫婢咧嘴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清澈,她喊了声“女官大人”之后,便将头探出来,目光略过乔苒,看向她的身后。负责点燃烟花被染得像个血人一般的禁军护卫此时已经那个烟花炸开的瞬间一起飞出来的脑袋捧了起来。难怪这烟花桩这么沉,原来是在里头藏了具尸体,而且这尸体早已身首异处,不过却未闻到尸体的味道,应当是死了还未多久,烟花的硫磺松香味足以盖过尸体本身的味道。此时跟着烟花一同升空的脑袋头发已经被烧的卷曲了,皮面上虽然也沾了些火星烧焦了一些,但烧焦的面积并不算大,所以,若是擦干净脸上的血污,应当是能勉强辨认的出长相的。“好端端的烟花桩里怎么会藏了个人?”虽说被这场漫天的血花雨吓了一大跳,可因着心里早有准备,且过来的又都是素日里胆子也不算小的,是以,此时众人也渐渐回过神来了,纷纷从屋檐下走了出来,向这边聚拢过来。“是不是要将兴盛和的人抓起来审问一番?”先前出声吓唬大家的阴阳司小天师探头探脑的看着那被血污染的已经看不清本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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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尸体,顿了顿,道,“若是在大殿那里点了这烟花桩,岂不是要出大事了?”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国典上一场血花雨洒下,且不说那些年纪大的官员们扛不扛得住,就说这征兆……还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解释成好兆头了。更何况,今次来大楚参加国宴的可不止他们大楚的官员,还有匈奴中的乌孙人呢!这让外人见识了这一出,他大楚颜面何存?到时候怕不管是兴盛和还是他阴阳司都脱不了干系。“兴盛和的人在自己的烟花中动手脚可能性不大,”女孩子淡淡的说了一句,看向那个尚且辨认不出面目的头颅,道,“不过确实是要问问兴盛和的人的,看看这烟花经过几个人的手。总之,先弄清楚这人的身份,其余的且将这里清扫一番再说吧!”那个陛下派来的女官大人也在此时道了一声“先回去复命”便率先离开了,两个阴阳司小天师也因着要赶一会儿大典结束的祭神舞,先回去换衣袍了。毕竟国之祭祀大典上穿着带血的衣袍显然是不妥的。待到余下的只剩几个禁军护卫之后,乔苒这才转头看向躲在她身后的宫婢,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宫婢愣了一愣,对上女孩子温和的笑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奴婢叫小草。”小草啊!乔苒脸上笑意更盛了几分,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而后凝视了一番她的脸,接着问她:“这里都许久不住人了,你来这里祭拜做什么?就不怕耗子偷了你的苹果、梨子去?”这话一下子点醒了几个禁军护卫,这倒不是他们记性太好什么的,而委实是就在点烟花前,那个话多的阴阳司小天师就说过这寒鸦殿已经许久不住人了,都快一百年的工夫了,这还有什么可祭拜的?这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宫婢怕不是在骗人吧!小草闻言却咧嘴一笑,高兴道:“嬷嬷说了,鬼神是能听得到小草的想法的,心诚则灵,鬼神吃完了我便能吃了,嘿嘿!”这么一笑,看起来更傻气了,几个禁军护卫看的忍不住纷纷摇头。不过问话的乔苒倒似是并不在意,只笑着帮她擦了擦脸,而后笑着说道:“你叫小草,我也是小草,不过是茂盛的小草。”苒字,即草木茂盛的意思,有诗云“苒苒齐芳草,飘飘欲断蓬。”就是暗指其意。小草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高兴的问她:“那你叫什么名字?”这宫婢怕不真是个傻子吧!禁军护卫有些听不下去了,没看到乔大人身上的阴阳司官袍吗?对着一个有品阶的女官大人“你你我我”的唤着,若是个脾气差、喜好拿捏姿态的,非得治她个不敬之罪不可。不过,眼前这位乔大人显然脾气不错,也不是那等喜欢拿捏高姿态的,对此,只笑了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乔苒”。小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听乔苒问她:“嬷嬷呢?”小草撇了撇嘴,清澈的眼里顷刻间便蒙上了一层水雾,抽抽噎噎的说道:“嬷嬷死了。”死了啊!乔苒叹了声可惜,眼见小草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连忙安抚了她几声,又问她:“你在哪个宫住的?我下回来找你玩好不好?”一听她说要找她玩,小草立时高兴了起来,也不记得哭了,怕她不记得,忙道:“我住在虚星殿,你下回一定记得来找我玩啊!”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小草提到“虚星殿”时几个禁军护卫脸上古怪的神情,乔苒便笑着朝小草点了点头,让她先回去了,并许诺下次一定来找她玩。得了她的许诺,又将滚落在地上的苹果、梨子与橘子捡起来之后,小草才高高兴兴的走了。几个禁军护卫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再不说他们就要憋坏了。是以,等小草一走,其中一个禁军护卫便忙不迭地开口了:“乔大人,你可知道那个虚星殿是什么地方?”乔苒摇了摇头,道:“听名字还挺好听的,那虚星殿是什么地方?”听她道“名字挺好听”,几个禁军护卫面色便再次变得古怪了起来,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吞吞吐吐的开口了:“那是倒……倒夜香的地方啊!”倒夜香?乔苒愣了一愣,似是也没有想到,不过比起禁军护卫们的面露难色,她倒是神情坦然,顿了顿,平静道:“这倒夜香的地方名字倒是好听。”“再好听也是倒夜香的地方。”一个禁军护卫感慨了一声,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所以,大部分的宫人宫婢都是不愿做这个的。除了那几个守虚星殿的,大多数人都是轮值的。”也因着这个缘故,这小草一说她住虚星殿他们便知道她应当就是个守虚星殿的宫婢了。倒夜香的地方还要人守这倒不是怕夜香被人偷了去,只是怕有不长眼的晚上误打误撞闯入虚星殿,踢翻了恭桶,到时候,那整个皇城岂不是要臭不可闻了?冲撞了陛下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所以,这是个清闲却又人人避之不及的位子了。乔苒笑着“哦”了一声,向几位为她解释了一番禁军护卫道了声谢之后,才指了指被那位禁军护卫抱在怀里的头颅,道:“收拾一下,把烟花桩也带走吧!对了,别忘了叫兴盛和的人过来认人。”…………祭祀大典还是很精彩的,只是眼下被带往偏殿的兴盛和主事同两个老工匠委实是没有什么心思回忆先前看到的祭祀大典。从那位将他们“请”过去的禁军护卫脸上,他们看到了罕见的凝重,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也不知自家的烟花里头被哪个天煞的动了手脚,动了什么手脚,会不会因此连累兴盛和。就在这样的惴惴不安中,几人被请入偏殿,殿内站着的血人让三人尖叫了一声,转头就要拔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脚往外跑去,只是才动了一步便被禁军护卫挡住了去路。那个站着的“血人”也在此时开口了:“吓到几位了?”“血人”说着语气里不由多了几分嘲讽,“若那烟花按着往年的规矩在大典上炸开,怕是在场所有人都要成了血人了。”身上沾上这些黏答答的东西,哪个心情会好的了?发发牢骚也是人之常情。乔苒咳了一声,叫醒了被吓坏了的兴盛和三人,道:“好了,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几位不妨来看看认不认得他?”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52.第六百五十三章 诡异 认得他?哪个他?几个兴盛和的人愣了一愣,本能的开始抬头环顾四周。&lt;/p&gt; 这侧殿里除了那个说话的“血人”之外,只有几个禁军护卫并先前开口说话的乔大人本人了。&lt;/p&gt; 这位乔大人说的是谁,认得哪个?&lt;/p&gt; 眼见那三个兴盛和的跟傻子一般摇头晃脑的,有看不下去的禁军护卫忍不住道:“看什么呢?不是在这里吗?”&lt;/p&gt; 看什么?这不是在看人吗?也不知道乔大人在说的是谁?这里头的人他们今日也都是第一次见,会认得谁?&lt;/p&gt; 呵斥过了还在摇头晃脑?方才出声的禁军护卫也是个脾气急的,见状当即上前一步,顺手抬起“血人”手里那个脑袋,道:“这不是在这里呢嘛!”&lt;/p&gt; 一阵尖叫响彻云霄。&lt;/p&gt; 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的禁军护卫一时被震的惊在了原地,待到回过神来,忙惊呼道:“快把门关了……”&lt;/p&gt; 正在上门栓的乔苒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落上了手里的门栓。&lt;/p&gt; 这般一言不合提头上前的举动换谁不叫?所以,一见那急性子的禁军护卫上前,她想也不想便转头往门边去了。&lt;/p&gt; 事实证明她预判的没有错,方才那声震得人“耳膜”都快扛不住的尖叫若不是她门关的早,早引来人的围观了。&lt;/p&gt; 尖叫声被留在了殿内,禁军护卫揉着刺痛的耳膜,上前一把捂住了那三个还在尖叫的兴盛和主事同两个老工匠的嘴,呵斥道:“叫什么叫,还不快来认人!”&lt;/p&gt; 被捂住嘴叫不出声被迫冷静下来的兴盛和三人惊恐的看向那个禁军护卫,虽然此时勉强安静下来,却根本不敢再去看那只头颅。&lt;/p&gt; 先前当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还在四处找人之时却冷不防与这一张提在手里的脸一个对视,那样的场景当真是叫人毕生难忘,哪还敢再转头去看?&lt;/p&gt; 一想至此,三人浑身便是一颤。&lt;/p&gt; “发什么愣?”禁军护卫却在此时再次催促了起来,推了他三人一把,道,“还不快过来认人?“&lt;/p&gt; 这一把推的三人痛的龇牙咧嘴,再不去看,这几个手上没轻没重的再来一下说不准要折了几根骨头回去了。&lt;/p&gt; 是以,这般一想,几人没有再磨蹭,纷纷转头看了过去。&lt;/p&gt; 大抵是想让他们看的更清楚一些,先前同禁军护卫周旋的工夫间,那边的女孩子已经拿帕子将那只被禁军护卫提在手里的脑袋擦了一番了,是以,此时看过去,倒是能勉强辨认出那张脸的真实面目了。&lt;/p&gt; 撇去被烧焦的脸颊周侧,这张脸的主人生前应当年纪不小了,满面皱纹的样子看起来有七十来岁的样子,那卷曲的头发不知是被焰火烫卷的还是原本就是卷的,整个人在脑袋边炸开。&lt;/p&gt; 不过,不同于曾经在葬礼上见过的那些安详故去的面容,这张脸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瞳孔漆黑,一双眼似是惊恐又似是平静的看着他们。&lt;/p&gt; 一个对视间,三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lt;/p&gt; 身后的禁军护卫上前拦住了他三人的退路,发出了一声冷哼。&lt;/p&gt; 其中一个老工匠吓的脸色惨白,惊道:“死……死人眼睛不都是闭着的吗?”&lt;/p&gt; 那个原本沾了满身的血的“血人”护卫此时已经走到打了水的铜盆边洗过脸了,洗去脸上血污的护卫看起来也不如先时那般诡异了。&lt;/p&gt; 此时,听那老工匠说出的话,护卫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哂:“谁告诉你都是闭着眼睛的?岂不闻一句话叫死不瞑目吗?”&lt;/p&gt; 这个词一出,叫兴盛和的三人再次颤了颤。&lt;/p&gt; 看这三人抖如筛糠的模样,尤其其中一个人两眼已经开始上翻了,乔苒唯恐将他吓昏过去,到时候将人弄醒还要一番功夫,是以忙长话短说的开口问了出来:“认得他吗?”&lt;/p&gt; 兴盛和的三人齐齐摇了摇头。&lt;/p&gt; “不认得的话这人的尸体怎会被封存在烟花中?”有禁军护卫不满道。&lt;/p&gt; 对他们三人的这个回答,他们明显是不满意的。&lt;/p&gt; “你们先前不是说这是你们亲手做的吗?”禁军护卫说着,目光落到了那两个老工匠的身上,道,“所以是你们杀了这人,把他弄到里头,然后准备待到国之祭祀大典上点燃烟花引发轰乱吗?”&lt;/p&gt; 若不是乔大人发现情形不对,将东西运去了寒鸦殿,想想到时候人头升空的景象,就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兴盛和的长了几个脑袋够砍的?&lt;/p&gt; 两个老工匠被问的脸色一白,闻言连忙摇头否认道:“不,不是,我们怎会做这种事?是不想活了不成?”&lt;/p&gt; “那这人怎么会在里头?”那个低头嫌弃的嗅着自己身上血腥味的禁军护卫拧着眉头喝骂道,“还她娘的叫老子沾了一身的血?”&lt;/p&gt; 两人摇头道:“不……不知。”&lt;/p&gt; “你们弄的烟花你们不知,难道我们这些根本没有碰烟花的便知道了不成?”禁军护卫喝斥着,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见她没有出声,忍不住****背,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道,“难道除了你们,还有旁人碰过这烟花?”&lt;/p&gt; 瞧瞧这三人现在发抖的样子,真是……啧啧啧。要知道,先前这三人的姿态拿捏的别提有多高了,还再三保证烟花不会有问题,结果怎么样?脸都打肿了!&lt;/p&gt; 一想到这里,禁军护卫便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后再次偷偷瞟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这位乔大人方才可是大大的将他夸赞了一番的,说他胆大勇猛,是个可塑之才。他可是也看过那本写大理寺乔大人的话本子的,所以早对大理寺那些惩恶扬善抓坏人的案子向往已久了。这禁军做了那么多年,早腻味了,说不准今日他英勇睿智的表现给乔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改明儿就能调到大理寺乔大人手上当差了呢!&lt;/p&gt; 正这般想着,见女孩子朝他笑了笑,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道:“不错,你们仔细想想,除了你们之外,可还有别人有机会碰到这烟花?”&lt;/p&gt; 女孩子的话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禁军护卫忍不住****背,觉得自己离到大理寺当差,被写到话本子里更进一步了。&lt;/p&gt; 果然还是圣人说得好:“机会这种事是要自己争取的。”至于是哪个圣人说的,这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lt;/p&gt; 兴盛和的三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了一番,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之后,其中一个老工匠忽道:“要将烟花封的叫你我看不出破绽来,可是不但要费上一番功夫还要无比熟悉烟花封存的人做的了。”&lt;/p&gt; 另一个老工匠经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一变:“难道是老郑……”&lt;/p&gt; “什么老郑?”积极出声询问的禁军护卫连忙追问。&lt;/p&gt; 问了大半天,这三个傻的只顾着惊吓、尖叫和害怕了,也没说出几个有用的消息,此时好不容易说出个老郑,可不能叫他们蒙混过去了。&lt;/p&gt; 兴盛和的三人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还是那主事默了默,开口道:“老郑是我们兴盛和管库房的老人,在我兴盛和呆了快三十年了。我兴盛和为宫里做烟花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以往那么些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lt;/p&gt; “以往那么些年是以往,今年是今年,人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奇怪的。”乔苒开口打断了那主事的话,若有所思,“若当真如你所说,一个在兴盛和呆了三十年的老人,便是资质一般,用三十年也足以学会封存烟花了。”&lt;/p&gt; 毕竟封存烟花这等事不比造烟花这等需要天赋的活计,封存这种事用三十年足以模仿的分辨不出差别来了。&lt;/p&gt; 兴盛和三人没有出声反驳。&lt;/p&gt; “至于是不是他,请那位老郑过来一问便知。”乔苒说着,转头吩咐身旁的禁军护卫,请他去请陛下身边的女官过来。&lt;/p&gt; 现在,找到了这个嫌疑重大的老郑之后,还是要问一问这个老郑是什么人的。&lt;/p&gt; 老郑是什么人啊?年岁四十上下的主事先是一怔,而后本能的摇了摇头,道:“我还未接任主事的位置时,那个老郑就在了,只知道是兴盛和可靠的老人了,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lt;/p&gt; 兴盛和的主事因为太过“年轻”不大清楚这个老郑,倒是两个兴盛和“年纪稍长”的老工匠要稍稍清楚一些的。&lt;/p&gt; “这个老郑啊,”其中一个老工匠怔忪了一刻,半阖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回忆了起来,“我倒是知晓一些。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兴盛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匠而已……”&lt;/p&gt;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极大。兴盛和当时的主事是个心善的,早上一开门,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蜷缩着窝在门口已经冻僵了。主事吓了一跳,眼见人还活着,忙让人将他搬了进去,还帮忙请了大夫,一番救治之后,这已经冻僵的外乡人这才醒了过来,只是本就受伤的一条腿因冻伤也彻底废了,也做不了什么别的重活了。后来,据这老郑自己说是家乡闹饥荒一路来到京城闯荡的,结果在半道上被山匪劫了浑身的家当,还折了一条腿。”&lt;/p&gt; “主事见他可怜,恰逢缺个管库房的,便收留了他,。老郑也不是什么不懂分寸的,坚持三十多年不要工钱,而且这三十多年来库房几乎没有出过什么事,是以兴盛和上下也都是极信赖他的。”老工匠说着,即便觉得老郑嫌疑不小,从措辞间也没有半点指责的意思,显然是疑惑多于肯定,私心里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老郑做的。&lt;/p&gt; 整个故事里,主事心善,但三十多年分文工钱不取的老郑同样是个知恩图报的。&lt;/p&gt; 说罢这些往事,兴盛和三人皆露出了几分感慨之色。&lt;/p&gt; 正在感慨之间,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出声打断了他三人的唏嘘:“兴盛和的烟花生意想必不止整个长安城,就连整个大楚都是排的上名号的存在吧!”&lt;/p&gt; 毕竟能在陛下这里露脸的,而且又在国之祭祀大典上选用那么多年,兴盛和的手艺必然是过硬的。&lt;/p&gt; “这是自然。”提到兴盛和的生意,主事声音也不由扬高了几分,多了几分底气。&lt;/p&gt; 开口问话的女孩子只“恩”了一声,又道:“如此大的生意,那么想必你兴盛和的库房必然不小,是也不是?”&lt;/p&gt; “自是如此。”主事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我兴盛和库房里最多时可是要堆放来自全大楚各大城池六成以上的烟花的,这库房若是小了,又怎堆放的下?”&lt;/p&gt; 听他这般说来,女孩子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忽道:“那这老郑可不是普通人,管理那么大的库房出入,三十多年而未出过什么岔子,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所以,他的算科应当很好吧!”&lt;/p&gt; 算科在国子监诸多学科中算是冷门,有时候堂堂国子监甚至一年招到的算学院学生都不到十个,可见其稀少。因为除却朝廷某几个部门为数不多的一些职位之外,多数用到算科的地方就是各府或者各大生意铺子的账房管事了。&lt;/p&gt; 这比起国子监其他学科,委实不算什么“有用”的,在民间,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少的。因不被“重视”,学习算科的自然极少,精通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账房老管事,要做到一个人管兴盛和那么大的生意三十年不出岔子,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lt;/p&gt; 可偏偏这个老郑做到了。&lt;/p&gt; 一个普通百姓有这么厉害算数功底或许可能是天赋使然,可这样的“天赋使然”同今日之事扯上关系,未免也有些太不寻常了。&lt;/p&gt; 这并不是难以想通的事,是以女孩子这话一出,不过半晌,侧殿中几乎是人人色变。&lt;/p&gt; 毕竟算科需要的是脑子和手,老郑的腿脚不便并不会影响一个算科高手得到重用。&lt;/p&gt; 三十年。一个如此厉害的算科高手在兴盛和管了三十年的库房,而没要一点工钱,这本身便有些不合常理。&lt;/p&gt; “这老郑……”主事喃喃着,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而后看向面色平静的女孩子,道,“真有问题吗?”&lt;/p&gt; “不知道。”女孩子摇了摇头,而后复又低头看向那具藏在烟花桩中的尸体,道,“还有,这个人你们不觉得有些古怪吗?”&lt;/p&gt; 被她再次提及一开始吓坏众人的头颅,众人便复又低头看了过去:他面容上的情绪狰狞,那双眼睛却看起来有些平静而又诡异。&lt;/p&gt; 狰狞而平静,这本身便是极其矛盾的一对存在。&lt;/p&gt; “他……好似是个瞎子。“女孩子与那双平静而诡异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四章 梦 瞎子?兴盛和众人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lt;/p&gt; 主事还道:“这个……做烟花光凭手感怕是不行的。”言外之意,就算他不认得这个人,这人也绝对不可能是兴盛和的人。&lt;/p&gt; 这话说了同没说有什么两样?那禁军护卫翻了个白眼,继续巴巴的盯着先前指出这是个瞎子的女孩子了。&lt;/p&gt; 对乔大人接下来会问出什么话来,他还是很期待的。&lt;/p&gt; 不过女孩子并没有给他什么期待,默了默,只“哦”了一声,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转而走到侧殿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lt;/p&gt; “乔大人,你不继续问了吗?”&lt;/p&gt; 大抵是女孩子看起来甚好说话的样子以至于禁军护卫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口直问道。&lt;/p&gt; 女孩子闻言却是一摊手,对她道:“我眼下已经无话可问了,你有吗?”&lt;/p&gt; 他当然没有?禁军护卫摇了摇头。&lt;/p&gt;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语气亲切:“那就下去洗漱洗漱吧,身上沾了那么多血污,也怪难受的。”&lt;/p&gt; 禁军护卫茫然的“哦”一声,本能的转头走出了侧殿。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的他打了一个寒噤,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似乎有些不对劲。&lt;/p&gt; 至于哪里不对劲,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女官时他才想起来:这尸体还在呢!乔大人没有继续问话反而将他打发了出来,是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吗?&lt;/p&gt; 总是自己“亲手”接手的“尸体”,头一回的事,没有看到个所以然来总是叫人心里头惦记着的。&lt;/p&gt; 眼下见陛下派来的女官进了侧殿,他干脆脚一抬,又折了回去,跟着回到了侧殿。&lt;/p&gt; 女孩子见女官进来了,笑着互相施了一礼之后,便将从兴盛和三人口中听来的“老郑”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点出了这个被藏在烟花里的人是个瞎子,至于这人是什么人,老郑是否与此有关,她一个查案断明真相的也无法凭空编排一个说法出来。&lt;/p&gt; 女官很认真的听了一遍之后,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又道:“国之祭祀大典快差不多了,乔大人随我去偏殿换身干净衣裳,待到晚些时候再回去吧!”&lt;/p&gt; 皇城国库虽说东西不少,可有些物件还是不会准备的,譬如朝廷官员的官袍。要当真让乔大人穿着一身带血的官袍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皇城也未免太过高调了,必然会引来众多猜测,是以只能等百官离开之后再请乔大人离开了。&lt;/p&gt; 女孩子闻言立时向女官道了声谢,而后便抬脚跟着她离开了侧殿。&lt;/p&gt; 两人三言两语便定下了,不论说还是答都是干净利索,以至于直到再也看不到女孩子的背影,禁军护卫才回过神来:乔大人是真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今日这案子就这样?&lt;/p&gt; 不这样还能哪样?连尸体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是需要通过进一步查证尸体的身份以及找到那个老郑,通过“证人”或者“嫌犯”口中的消息来推进了。&lt;/p&gt;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放到大理寺查案这里同样受用。&lt;/p&gt; ……&lt;/p&gt; ……&lt;/p&gt; 随着国之祭祀大典的落幕,百官再次跪下山呼万岁。&lt;/p&gt; “乔大人一直没回来呢!”徐和修心不在焉的跪在百官中一边摸鱼一边忍不住四处探了探,而后小声提醒甄仕远。&lt;/p&gt; “我看着呢!”甄仕远翻了翻眼皮,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将目光落到站在不远处高台上的张解身上,顿了顿,才道,“张天师在,她不在,总觉得怪怪的。”&lt;/p&gt; 徐和修听的心中一跳,本能的脱口而出:“莫不是先前来请人的宫婢也是如周世林那般假扮的不成?”&lt;/p&gt; 一提到周世林他便本能的向周世林那里望了一眼,而此时被提到的周世林还好端端的呆在那里,只是也眼睛乱转着正往这边看来。&lt;/p&gt; 一个对视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徐和修忙转头对甄仕远道:“周世林也不清楚,也在到处找她。”说着不等甄仕远开口,他又道,“所以,还是快告诉解之吧,乔大人又不见了。”&lt;/p&gt; 呃……什么叫又?徐和修甩去了脑袋中莫名其妙的想法,思忖着,在解之主持的国之祭祀大典上乔大人居然没有出现。虽说乔大人不是那等以夫为天的女子,可瞧着在来之前乔大人的反应,显然对解之要主持的祭祀大典是极期待的,眼下一整场祭祀大典连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徐和修越想越是心惊,待到陛下一声“起身吧”之后便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前冲去。&lt;/p&gt; 只是才走了一步,便被一旁的甄仕远拉住了,对上徐和修不解的目光,甄仕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朝张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那位张天师一个祭祀大典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下,眼下祭祀大典一结束,人转头就走,可见姓乔的丫头在哪里他比我们都清楚。”&lt;/p&gt; 说话间,张解一个转身绕过殿角已经离开了。&lt;/p&gt; 这火急火燎离开的举动更是让甄仕远坐实了自己的猜测。&lt;/p&gt; “我们走吧!”说罢这些,甄仕远伸手推了推徐和修的胳膊,缩了缩脖子,看着才过子时乌凄凄的天色打了个哈欠,道,“有她在,今日宫里必然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个么……我们迟早会知道的,眼下还是早些回去补觉的好”&lt;/p&gt; 先前大殿下的事情他还以为陛下真龙天子护佑,到底是降住了她。正感慨天子之气厉害之时,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巴掌。&lt;/p&gt; 事实证明,这世间有些人,当真是真龙天子之气都降不住的存在。&lt;/p&gt; 从某种角度讲,当年金陵人人“怕”她,“躲”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lt;/p&gt; 而且,依着他“多年”的经验,她牵涉其中的案子,往往是接触的人地位越高,这案子便越麻烦。&lt;/p&gt; 这一次,可是发生在皇城之中,陛下身边啊!&lt;/p&gt; 这真是……想想就刺激。&lt;/p&gt; 甄仕远一想至此,便不由有些心虚:这可不关他的事,也不是他偏心要将她带进来的,是她凭本事进来的。他大理寺可不做那等行贿打压之举,什么事都是凭本事说话的。&lt;/p&gt; 至于凭本事引来的案子,那当然也叫凭本事说话。&lt;/p&gt; ……&lt;/p&gt; ……&lt;/p&gt; 陛下当然不会苛待“功臣”,女官带她前往小憩的偏殿之中还放了一张小榻容她补觉。换了一身宫裙之后,乔苒便在小榻上躺了下来。&lt;/p&gt; 女官见她躺下小憩之后,便走到一旁的香炉前点助眠香。&lt;/p&gt; 她来时薛女官特地提过乔大人忙了一晚上累了,若是需要小憩,要妥当安排,一应所需都应当是最好的。&lt;/p&gt; 这助眠香自然也是最好的,陛下也喜欢的紧呢!&lt;/p&gt; 陛下会喜欢的东西,乔大人应当也会喜欢吧!女官这般想着,点燃了助眠香。&lt;/p&gt; 屋内暖和,香炉内的熏香浅浅的燃着。&lt;/p&gt; 果真是助眠的好物,女孩子的呼吸声很快变得清浅而规律了起来。&lt;/p&gt; 女官在屋内呆了片刻,眼见女孩子没有再出声,这才转身默默退了出去。&lt;/p&gt; 方才这位乔大人提的关于兴盛和那个“老郑”还有那个疑似失明的尸体的事还要回去禀报,外头有禁军护卫守着巡逻,这里暂时用不到她,是极安全的。&lt;/p&gt; 门被轻轻掩上,即便已经刻意放轻了手脚,可女官临出门时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碰撞声。&lt;/p&gt; 此时,她人已不在殿内了,自然是看不到呼吸规律睡的正熟的女孩子突然眼皮跳了跳,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可眼球却飞快的转动着,好似被困入了什么梦魇之中一般。&lt;/p&gt; ……&lt;/p&gt; ……&lt;/p&gt; 清醒梦。&lt;/p&gt; 当看到周遭烟尘滚滚的官道,偶尔飞奔而去的马匹时,这是乔苒的第一感受。&lt;/p&gt; 这早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清醒梦了,可清醒到这个程度的还是头一回感觉到。&lt;/p&gt; 是不是这具身体的体质特别容易做清醒梦?乔苒忍不住自嘲,只是看着周围的一切,却又觉得有些奇怪。&lt;/p&gt; 这一次的清醒梦同曾经几次的不一样,曾经的她在清醒梦里能清楚的感觉到世界在眼里被放大,以及“自己”低矮的视角的。&lt;/p&gt; 那是属于身体“原主”的,在襁褓中刻在脑海中的一些画面。&lt;/p&gt;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周遭的一切没有放大的感觉,视角也是正常的,并没有那么低矮,就好似……就好似她当真身处其中一般。&lt;/p&gt; 如果不是清晰的肯定自己应该在偏殿里小憩入睡,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拉到这个地方来了一般了。&lt;/p&gt;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不可能一瞬间从皇城的偏殿跑到这烟尘滚滚的官道之上来。&lt;/p&gt; 而且,乔苒低头看向脚边,官道的脚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野草,里头甚至还开着不少不知名的野花。&lt;/p&gt; 色彩斑斓生机勃勃的样子很是好看,乔苒蹲下身,顺手采了一朵野花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lt;/p&gt; 触手的真实感让她也不由有些感慨:当真跟真的似的。&lt;/p&gt; 不过可惜,这样的生机眼下整个大楚是不会出现的,因为现在的大楚正是隆冬,可不是这样草木丰茂之时。&lt;/p&gt; 乔苒好奇着抬脚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野花一边向前走去。&lt;/p&gt; 走了不过几步却又有几骑从她身旁经过,马蹄踏下的烟尘袭来,溅了她一头一脸。乔苒被这烟尘呛的一阵剧烈的咳嗽。&lt;/p&gt; 正咳嗽间,那边经过的几骑却突然停了下来,烟尘中仿佛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就在乔苒还未有所察觉时,那先前经过的几骑却突然调转了马头,再次往这边奔来。&lt;/p&gt; 有了先前被溅了一头一脸的经验,乔苒连忙走到了一边,想要让开那些人。&lt;/p&gt; 只是当有些人本就是奔着你而来时,你再怎么躲避也是无用的。&lt;/p&gt; 那几骑人马奔至她跟前停了下来。&lt;/p&gt; 人都已经近至跟前了,乔苒不得不抬头同那些人对视。&lt;/p&gt; 大抵是清楚的知晓自己在做清醒梦的缘故,胆子自也比平日里大了不少,乔苒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眼前这几骑人马。&lt;/p&gt; 都是些看着不过二三十岁模样的年轻人,身形精瘦矫健,瞧着便是一副练家子的样子。当然,得出他们是练家子并不只是因为身形,还因为这些人身上的袍衫。虽然不清楚是具体哪家的,可从这衣着款式以及人人配着的腰刀来看,倒似是哪家府里说得上话的护卫。&lt;/p&gt; 才这般想着,便见为首那个二三十岁模样的年轻人出声了:“你是城里的百姓?这路上不太平,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lt;/p&gt; 乔苒怔了怔:什么城里的百姓,路上不太平的?&lt;/p&gt; 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腰间便被拴上了一条绳索,而后整个人腾空而去,而后就在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时,整个人便被撂到了马背上。&lt;/p&gt; “这兵荒马乱的,遇到我等出城巡逻也算你的运气,”先前出声的人说着,自做了决定,“正巧我等要回城复命,你同我们走吧!”&lt;/p&gt; 说罢这些,不等她有所回应,身下的马屁股就被人抽了一记,马一记吃痛,连忙带着乔苒狂奔了起来,被绑在马背上的乔苒被巅的一阵头晕眼花,一时倒是连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lt;/p&gt; 这般一路颠簸,待到马背颠簸稍缓,女孩子重新有力气看向四周时,却见周围已经多了不少正在官道上行走的百姓了。乔苒歪头打量着那群百姓,有挑担的小贩,扛锄头的农人甚至出门归来的一家老小,各式各样的百姓都有。&lt;/p&gt; 乔苒看着那一群寻常可见的百姓,此时正三三两两着往路边的凉茶摊走去。&lt;/p&gt; 提着茶壶的伙计在茶摊里穿梭者,为客人上茶上点心,瞧着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lt;/p&gt; 乔苒趴在马背上认真又好奇的看着。&lt;/p&gt; 这群似是走累了歇歇脚的百姓此时喝上了茶水,吃上了点心也开始闲聊了起来。&lt;/p&gt; “总算是回家了,”说话的是那瞧着出远门归来的一家老小,他们感慨着,“做生意出门一趟可真不容易,本想着能大赚一笔,没成想也就赚个辛苦钱,往后,我等是再不做这等赔本买卖事了!”&lt;/p&gt; “本也不要出去乱跑,”一旁那个将锄头放在一旁的农人嚷道,“什么地方能比咱们这镇南城更好的呢?”&lt;/p&gt; 镇南城?乔苒微微蹙眉:她还没有将大楚城郡看熟,是以这镇南城还不大清楚。&lt;/p&gt; 倒是这城池的名字,听起来有些霸气。&lt;/p&gt; “你是说镇南王府宝藏的事吧!”那农人说罢,出远门归来的一家老小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都是没影的事。若真是有宝藏,这镇南王府还会越混越回去吗?再混下去这镇南王保不保得住都难说了!”&lt;/p&gt; 镇南王!乔苒心头一跳,过目不忘的记忆让她很快记起了那个已经绝户了的镇南王,连镇南王妃都已经回娘家了……这镇南王……还当真保不住了。&lt;/p&gt; 当然,这只是现实中的镇南王,这梦里的镇南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乔苒正这般想着,绑着自己的绳索突然一松,没了绳索支撑的她一下子从光滑的马背上滑落到了地上。&lt;/p&gt; “你自回家吧!”那几个护卫抽了绳索,对着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的女孩子说着伸手一指,指向前头不远处的城池,“进了城就是了。”&lt;/p&gt; 乔苒本能的顺着他们的指向望了过去,却见前方原本还蒙蒙看不真切的景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去了蒙蒙的烟尘,一座城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54.第六百五十五章 无他 子时刚过,官员们急促的脚步声却响彻了整个皇城的宫道。&lt;/p&gt; 虽然此时天色仍然一片漆黑,官员们却早已归心似箭了。&lt;/p&gt; 祭祀大典结束便是大楚的年假了,虽说,对于某些需要时刻掌控时局的“大人们”来说,从来没有所谓的年假,毕竟在这个位子上,稍错一步,便有可能面临满盘皆输的结果,这是谁也承受不住的后果。&lt;/p&gt; 不过,在年关时,就连政敌都不主动挑事惹事早已是朝堂不同党派间约定俗成的“默契”了,所以,这也是一年到头,大楚官员们最清闲的一段时日了。&lt;/p&gt; 这一点便是位高权重也不免俗,是以几个往后总走在最后头的“大人们”今日也同旁人一道走在人群之中,快步向宫门行去。&lt;/p&gt; 就在这样向着宫外行去的人潮之中,却有人逆着人潮回到了皇城一侧的偏殿。&lt;/p&gt; 几个今日值夜的禁军护卫此时正在偏殿前巡逻,见他过来,忙施礼唤道:“见过张天师。”&lt;/p&gt; 张解嗯了一声,问禁军护卫:“乔大人在里面?”&lt;/p&gt; 禁军护卫点头回道:“是,乔大人正在里间小憩。”&lt;/p&gt; 张解闻言点了点头,也未多话,便径自走到偏殿前,而后伸手推开了殿门。&lt;/p&gt; ……&lt;/p&gt; ……&lt;/p&gt; 镇南。&lt;/p&gt; 对着城门石匾上的这两个字乔苒并不陌生,甚至还十分熟悉。&lt;/p&gt; 从方才那些百姓口中就听说了镇南城这个名号,从中猜到这座城池名镇南一点都不奇怪。&lt;/p&gt; 乔苒蹙了蹙眉,虽然知道是做梦,可还是忍不住将其同现实中已经绝户了的镇南王府联系起来,她确实不大熟悉大楚城郡,毕竟天下大大小小的城郡无数,有不少更是数次易名,委实难以确定。&lt;/p&gt; 可镇南王府的那块封地似乎不叫镇南城啊!&lt;/p&gt; 乔苒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似是而非的城门,站了片刻,正在疑惑间,那提着茶壶走来走去伙计拎着茶壶走到她身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一个姑娘家家的怎的不回家”?&lt;/p&gt; 姑娘家家的乔苒转头向他看去。&lt;/p&gt; 伙计朝她笑了笑,转头伸手倒了碗茶递给她,而后笑问:“难道是外乡人,也是如那些人一样来镇南城找宝藏的?”&lt;/p&gt; 宝藏,这已经是第二次从他们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了。&lt;/p&gt; 乔苒双目一亮,眼中不由多了几分兴味,问伙计:“什么宝藏?既是镇南王府的宝藏又同外人有什么关系?镇南王不还在呢吗?”&lt;/p&gt; 见她说出这句话,凉茶摊里的百姓却是相视了一番,而后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lt;/p&gt; 乔苒不解的看着笑的正欢的百姓,奇道:“怎的了?我这话难道有问题不成?”宝藏的主人还活着,争什么宝藏?&lt;/p&gt; 先前送了她一碗凉茶的伙计也在笑,此时见她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终是忍不住道:“你当真是来寻宝的吗?我这些时日瞧了那么多的寻宝客,你还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位了。宝藏谁找着了,就给谁一半,这可是镇南王亲自贴的悬赏令,要不然,又怎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lt;/p&gt; 还知道“趋之若鹜”这个成语,乔苒瞟了眼那个拎茶壶的伙计,心道:这成语可不算简单,瞧这伙计一副粗人打扮,没想到书读的还不少。&lt;/p&gt; 当然,伙计书读的多不多不重要,乔苒心里的兴趣此时也被调动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问那伙计:“寻宝这种事不是都有要求以及提示什么的吗?这镇南王的宝藏可有什么提示了?”&lt;/p&gt; 比起宝藏里头是金山还是银山什么的,她兴趣不大,反而是这引得不少人过来的宝藏所在更令她感兴趣。&lt;/p&gt; “你还真要去啊!”那拎着茶壶的伙计对她这话似是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里忍不住嘀咕,“瞧着可不大聪明的样子。”&lt;/p&gt; “我聪明不聪明与你无关,兴许我运气好呢!”乔苒随口回了一句,原本没打算与那拎茶壶的伙计较真,毕竟吃了他送的一碗茶,可此时听他语气中浓浓的不屑,不知怎的,心里一股无名之火顿起,干脆认真打量起他来。&lt;/p&gt; 打量了这伙计一番,女孩子便忍不住笑了:“比起我奇怪,倒是你,做了多久的茶馆伙计了?”&lt;/p&gt; 被反问了这么一句的茶馆伙计似是一愣,随即本能道:“什么做多久的茶馆伙计了?”&lt;/p&gt; 女孩子轻哂:“虽说瞧着你同这些茶客说话熟稔的仿佛老相识一般,再加上那一桌茶客是才出远门归家的,你们这般熟稔的样子确实很容易叫人误以为你是在这茶馆做了好些年的伙计。”&lt;/p&gt; 茶馆伙计脸上笑容略略收敛了一些,看着她,一副等她将话继续说下去的样子。&lt;/p&gt; “只是从你倒茶的动作举止,以及洒落在桌上的茶水来看,这与你表现出来的‘老伙计’模样似乎有些矛盾啊!”女孩子说话间,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他的肩头,“不管是凉茶摊还是酒楼、茶馆的伙计,这伺候吃、喝的伙计都会随身带着擦拭桌凳的巾子,就如像先前那样将茶水倒漏出来,便需要及时擦拭。可你这位老手不仅没带,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这显然不对劲。”&lt;/p&gt; 茶馆伙计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为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lt;/p&gt; “还有,你这活做成这样了,那茶摊摊主却一声不吭,这可不像是付工钱的对待伙计的态度。”乔苒说着,目光又从伙计的肩头转向他的脚下,“还有你脚上这双白靴,我还从未见过哪个跑前跑后的伙计穿着这般易脏的白靴跑来跑去的,再加上你方才脱口而出文绉绉的话,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茶馆的伙计。”&lt;/p&gt; 女孩子说到这里,将手里的茶碗递还给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处处都是破绽,却又送我一碗茶,我便给你这个面子,不戳破你的话了。”&lt;/p&gt; ……&lt;/p&gt; ……&lt;/p&gt; 张解推开殿门,走入殿内。&lt;/p&gt; 这座偏殿不大,是以一脚迈进去,其内所置几乎一览无余。&lt;/p&gt; 半透的屏风后,女孩子正和衣而睡,睡姿规矩又有些说不出的优雅和端庄,一如曾经见过的那样。&lt;/p&gt; 她虽有不同于日常所见那些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那样的性子和举止,可却有一种仿佛溶于骨子里的姿态,那是只有自幼举手投足都被人严格教导过的人才能做的到的。&lt;/p&gt; 一个自幼被家人避讳,养在庄子里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熔在骨子里的神态和举止?&lt;/p&gt; 张解缓缓走至垂在屏风上方的香球边。&lt;/p&gt; 这是陛下常用的助眠香,他进门之时便闻到了。女官自然不会怠慢她,所用之物皆依了陛下所用之物的规格。&lt;/p&gt; 只是这香味虽好,女孩子却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因为鼻子灵敏远超常人,但凡有些微的味道她便能比旁人更快的察觉到。所以,这样浓郁的香味于她而言是有些不习惯的。&lt;/p&gt; 一想至此,张解便伸手熄了香球中的助眠香,而后绕过屏风走到女孩子正在小憩的软塌旁坐了下来。&lt;/p&gt; 即便是已经刻意收敛了自己的脚步声,可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睡眠极浅的缘故,原本呼吸规律正在入睡的女孩子忽地神态举止不复先前的优雅和端庄,开始不安的发出了几声呓语。&lt;/p&gt; 是做噩梦了吗?张解俯身低头正想将她拍醒,冷不防女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二人一个对视间,见是他,女孩子犀利的眼神转为柔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lt;/p&gt; 见她醒了,张解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而后问她:“做噩梦了?”&lt;/p&gt; 噩梦?乔苒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lt;/p&gt; 毕竟做梦都梦到自己要寻宝还开始盘查可疑人物,若不是那股张解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惊的她一下子从清醒梦中惊醒过来,兴许她此时都准备盘查完伙计进城寻宝了。&lt;/p&gt; 相比做了个“有所思”的梦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乔苒没有忘记问张解:“怎么样?祭祀大典可还顺利?”&lt;/p&gt; “你都将麻烦寻出来了,又怎会不顺利?”对女孩子的询问,张解眼里不由多了几分笑意,顿了顿,又道,“我听说烟花的事了,此事……”他略略犹豫了一刻之后,对上女孩子清亮的眼神,还是说道,“陛下没有让你插手,你便莫插手了。”&lt;/p&gt;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多问。&lt;/p&gt; 至于张解让她不要插手,定然不会是因为烟花里藏了具尸体的缘故,比起看到尸体那一瞬间的可怖,倒是瞎子、老郑以及准备破坏祭祀大典的人这些背后的事问题更大。&lt;/p&gt; 女孩子的反应从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她聪明识大体,当然明白他这么做的意思,也知晓他是为了她好。可这样从来不多问一声的“乖巧”不知为什么还是叫他心头一阵酸涩。&lt;/p&gt; 聪明识大体的女子大抵是这世间不少男子所想要和喜欢的了,他此前也同样觉得她这样的聪明令他喜欢。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这样的聪明识大体放在她的身上,却让他有些难受。&lt;/p&gt; 明明正是骄纵的年纪,她却如此“懂事”,从来没有真正的任性过。&lt;/p&gt; 对于这样的情绪,他有些陌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她做的是对的,却反而期望她做些错的事。&lt;/p&gt; 女孩子眼睛清澈而明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心里的手纤细而柔软,一如她的人,看起来柔弱,在面对麻烦时却从来没见她真正退缩过。&lt;/p&gt; 对着女孩子的眼睛,张解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会在这时候动手脚的,必然是冲着陛下去的,这些人身后来头不小,你……着实不必掺和其中。”&lt;/p&gt; 先前有焦、原两家的事,现在又多了个真真公主,他实在是不想让她再牵扯到别的事情中了。&lt;/p&gt; 女孩子下意识的歪了歪头,他看到她嘴唇动了动,似是想问什么,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嗯”了一声。&lt;/p&gt; 她在好奇。他知道。&lt;/p&gt; 能在大理寺做的如此如鱼得水,除了天赋如此,擅长查案断案之外,更重要的是喜欢,对案子、对真相的好奇也是驱使她去做这些事的重要原因之一。&lt;/p&gt; 张解沉默了一刻,还是决定满足女孩子的好奇,于是他道:“那个瞎子的眼睛瞎的不同寻常,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应当也是一个阴阳术士。”&lt;/p&gt; 他虽然自己在阴阳司做事,阴阳司这些日常所遇的同僚也是十分可爱的,可这并不会叫他天真的以为这世间所有的阴阳术士都是可爱无害的。&lt;/p&gt; 当有些人掌握了旁人不懂、不会的手段时,真要做什么能得手的可能性自然更大。&lt;/p&gt; 这世间被列为“奇人异士”的阴阳术士不多,当这些“奇人异士”被一方人马所招揽时,做出的事往往远超常人的想象。&lt;/p&gt; “民间有传言,泄露天机太多会遭天谴,”张解解释道。&lt;/p&gt; 女孩子依旧歪着头看着他,目光清亮,看起来难得的可爱,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女孩子的头顶,将她头顶有些凌乱的碎发抚平之后,才继续道,“不管有没有天谴,至少,想要测算清楚一卦,对于不少阴阳术士来说都是急需耗费精力的。所谓的泄露天机太多,便是不停的测算。对于那些算一卦都急需耗费精力的阴阳术士来说,如此不停的算计,很容易患上眼疾,这等人患上眼疾的症状同这瞎子有些类似,而且……”说到这里,张解顿了顿,看了眼女孩子,又道,“在拆开的烟花桩中找到一部分瞎子没有被炸飞的身子,其中便有他的手,从他手中茧的位置来看,确实是极有可能长期摆弄卦文的结果。”&lt;/p&gt; 当然,这些至此都只是猜测而已,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兴盛和那个叫老郑的找过来问上一问。这些事,禁军已经下去办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了。&lt;/p&gt; 女孩子默了默,静静的嗯了一声,而后对上张解眼中的忧虑,忽地笑了:“怎么这副表情?唔,事情确实不少,可我手头却没什么事要做的。”&lt;/p&gt; 大殿下那里是不是水行撺掇的,有陛下在查,毕竟撺掇大殿下作恶这种事是陛下不准许的;再譬如真真公主同乌孙小族长的事,那也是陛下接手,更别提眼下这件有人破坏祭祀大典的事了。&lt;/p&gt; 这些事确实不少,也很是麻烦,却没有一件是需要她来做的。&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六章 初一 离开皇城的时候天还不过蒙蒙亮,不过因着日子特殊,往日这个时候空空荡荡的街道之上已经有不少百姓在走动了。&lt;/p&gt; 人人身上皆穿着新裳一脸喜色,空气中弥漫着烟花燃过的松香味,这样的味道很容易让她想起不久前在皇城里闻到过的掺杂着血腥气的那股松香味,乔苒摇了摇头,暗道了一声可惜那耗费了不少心血的烟花雨了。&lt;/p&gt; 除了大人同样也有早起的小童在街道里拿着燃起的烟花棒玩耍打闹。&lt;/p&gt; 乔苒跟着张解边走边看,看她兴味满满的样子,张解笑问她:“没见过吗?”&lt;/p&gt; 乔苒摇头,道:“头一回见。”&lt;/p&gt; 不管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是她自己本人,虽然因着缘故不同,可对于这样满是烟火气息的年节都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亲历。&lt;/p&gt; 当然,即便是年节,也有早起趁着年节赚钱财的小贩。&lt;/p&gt; 穿的喜庆的卖糖小贩、卖烟花棒的小贩以及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小贩正晃着手里的拨浪鼓的吆喝着。年节的时候,拿了压岁钱的小童总是格外大方的,想到一有钱便去买糖吃的裴卿卿,乔苒嘴角不由多了几分笑意。&lt;/p&gt; 因着是民间的虎年,街上还多了不少小老虎的泥人和玩偶,见乔苒看的高兴,张解便帮她挑了几只小老虎泥人带回去。&lt;/p&gt; 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小老虎泥人,乔苒委实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因着难得起了兴致,便没有推脱。&lt;/p&gt; 两人一路边走边逛,待走到家时,天已从蒙蒙亮转为全亮了。老远便看到门微掩着,想来红豆他们已经起床了。&lt;/p&gt; 走到门外时,红豆中气十足的嚷嚷声自里头传来。&lt;/p&gt; “唐中元,你快将柴火坎了啊!”&lt;/p&gt; 往日被红豆“骂不还口”的唐中元破天荒的还嘴道:“你知不知道大年初一砍柴便要一年砍到头了?不吉利啊!”&lt;/p&gt; “我管你吉利不吉利呢!”红豆哼道,“你不砍柴,让我们这些老弱妇孺砍吗?”&lt;/p&gt; “还知道老弱妇孺了!”唐中元嘀咕了几声她懂得的成语又多了云云的,随即院中便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砍柴声。&lt;/p&gt; “姓方那两个,把糖、干果、点心什么的都倒出来放好!”红豆指使罢唐中元又开始指挥起了方秀婷和方二夫人。&lt;/p&gt; “我娘又不姓方。”方秀婷抱怨了一句。&lt;/p&gt; 红豆没有理会她,转而又喊了声“乔书”,扬声道:“昨晚的功课做了吗?”&lt;/p&gt; “我做完了。”乔书回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叹了口气,道,“民间习俗,大年初一做什么要一年做到头呢!”&lt;/p&gt; “那你一年读书读到头不好吗?”红豆哼着,还想说下去,眼角余光一撇,看到一团白影从眼前闪过,惊呼了一声“不好,小白要跑了”便要追上去。&lt;/p&gt; 不过她的担忧并没有出现,因为小白没有跑,只是一蹬腿,飞快的扑进了才跨进门的女孩子怀里。&lt;/p&gt; 这准头,自从被裴卿卿“训练”了一番之后,本就“身手不错”的小白身手愈发矫健了,每每都是大老远的便能听到女孩子回来的动静,而后成为“欢迎”她进门的第一人,哦,不,是第一猫。&lt;/p&gt; 高兴的拿脑袋蹭着女孩子的手,小白“喵喵”了两声开始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身后跟着的张解看着这惯会“撒娇”的白猫片刻之后,忽地“咦”了一声,问众人:“我有些不记得了,这猫是公的还是母的?”&lt;/p&gt; 这话一出,院子里原本的抱怨声、嚷嚷声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向他望了过去。&lt;/p&gt; 连同方才还问顺着的小白身上的毛不知什么时候炸了开来。&lt;/p&gt; 被这般注视着的张解恍然不觉,只是含笑望着众人,道:“怎么了?”&lt;/p&gt; 怎么了?还怎么了?红豆抽了抽嘴角,半晌之后,终是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出声问张解:“姑……姑爷,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呢?”&lt;/p&gt; 张解含笑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lt;/p&gt; 随便……问问。红豆打了个寒噤,不知道为什么,往日觉得看起来翩翩君子似的姑爷今日瞧起来叫人有些害怕呢!总觉得他问小白是公是母是想要做什么,譬如把小白变成公公什么的。&lt;/p&gt; 乔苒抿唇,掩住了嘴角的笑意,伸手安抚了一番炸毛的小白之后才笑道:“还愣着做什么?我有些饿了。”&lt;/p&gt; 哦,对,小姐饿了呢!红豆一拍脑袋,记起了比畏惧姑爷更重要的事,伸腿踢了一脚正在砍柴的唐中元,道:“去将桂花圆子煮了。”&lt;/p&gt; 唐中元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扔下手里的柴刀,转头去了厨房。&lt;/p&gt; 这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看的方秀婷感慨不已:“真是什么人都有人喜欢,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lt;/p&gt; 扫把星有人喜欢不奇怪,毕竟除了邪门了一点,也没别的缺点了,可红豆这丫头呢!她瞧着同扫把星正相反,除了不邪门之外,也没别的优点了,这样还不照样有人喜欢。不得不说,这就是命啊!&lt;/p&gt; “胡说八道什么!”原本不过随意一句感慨,那厢的红豆却尖叫了起来,嚷道,“我同唐中元什么关系都没有!”&lt;/p&gt; 行行行,没有便没有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方秀婷翻了翻眼皮,默默地往屋里走去。&lt;/p&gt; 吃了桂花小圆子、跟着红豆学着做了豆包,还放了烟花爆竹什么的,一晃眼,正月初一就过去了。&lt;/p&gt; 热闹了一整日过后,乔苒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纱帐如云般缠绕在一起,眼中一片清明。&lt;/p&gt;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这里过正月初一,过的一如她想象中的那样闲适而安逸。&lt;/p&gt; 裴卿卿回家过年了,所以,枕边少了个小尾巴,乔苒看着床蔓,静静的想着事情。&lt;/p&gt; 一声叹息响起。&lt;/p&gt; 乔苒神情没有半分紧绷,只是抿唇莞尔道:“我便等着你什么时候出声呢!”&lt;/p&gt; 张解一声轻笑响起,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此时屋内只有床头一盏灯,灯影昏昏,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他眉心微蹙,眼神却依旧温柔。&lt;/p&gt; “你知道我没回去?”他道。&lt;/p&gt; 虽然红豆口中道着对姑爷放心什么的,可每每到夜晚入了夜还是不忘赶人的,所以,按说张解此时应该早已回家了。&lt;/p&gt; “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女孩子笑着回了一句。&lt;/p&gt; 这是属于张解身上独有的味道,她先前以为这种檀香味所有的阴阳司天师因着常年接触这些事物身上都有,事实上确实阴阳司的大小天师身上都有这样的檀香味,可他们身上的与张解身上的却又有些不同。&lt;/p&gt; 一味千人啊!&lt;/p&gt; 所以,光凭这个味道,她也能清晰的分辨出哪个是他哪个不是他。&lt;/p&gt; 张解笑着在床头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lt;/p&gt; 女孩子躺在床上,从初见至此已快一年了,五官比起当初初见时愈发清丽,倒是那双明明该是妩媚颠倒众生的桃花水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lt;/p&gt;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是在家里过的,”张解看着她温柔的说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自在又高兴,站在高处看这座长安城,总觉得所谓盛世繁华不外如此。”&lt;/p&gt; 乔苒点头,轻声道:“不错,盛世不外如此。”&lt;/p&gt; 她无法预见这个时空的大楚会延绵多少年,更无法窥探千年以后这个时空会发生的事情,但至少此时,至少眼下,如今这个八方来朝的长安正处在文明之巅,说一句盛世繁华,此时的世间没有哪一座城池能比这座城池更担得上这样的名头了。&lt;/p&gt; “可今年我不想回去了,”张解倚在床头俯瞰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柔和,”我想陪你说说话。“&lt;/p&gt; 乔苒垂下眼睑,笑着道了声“好”。&lt;/p&gt; 说什么呢?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同她说的,可到真正同她说话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lt;/p&gt; 女孩子静静的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lt;/p&gt; 望着这双含笑的眸子,他脱口而出:“我喜欢你,苒苒。”&lt;/p&gt; 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睛,点头道:“我知道。”&lt;/p&gt; “我想和你成亲。”看着她的脸顿了顿,他又道,“你不能嫁给别人,要嫁给我。”&lt;/p&gt; 女孩子点头,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轻声应和:“我知道。”&lt;/p&gt; 晚上明明只喝了几杯,还是有些醉了吧!平心而论,张解醉酒的酒风还是不错的,除了啰嗦一些几乎没有别的缺点。&lt;/p&gt; 正这般想着,却见张解目光清亮的看着她,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红晕,他忽地开口问她:“我还是很好的,比别人都好,对不对?”&lt;/p&gt; 乔苒看着他,再次点了点头。心道看来喝醉酒的张解除了啰嗦之外,便是还有些自恋了。&lt;/p&gt; 不过,这些小毛病倒不是很重要了。&lt;/p&gt; 他伸手过来,拉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接着说道:“我想拉着你的手。”&lt;/p&gt; 乔苒看了看拽住自己的手,默了默,忽然觉得张解这醉酒的酒风还是得改改的。毕竟这一次抓的是她,不大要紧。若是下次喝醉了抓的不是她呢?是别人的手呢?所以这“动手动脚”的毛病必须改。&lt;/p&gt; 拉着她手的张解没有同她“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好麻烦啊,可好多人不想我娶你。好不容易陛下不乱点鸳鸯谱了,那些没眼色的混账还成天跳出来惹事,真想将他们全都收拾了……”&lt;/p&gt; 乔苒听的眉心一跳:看来喝醉了酒的张解不止会动手动脚,还会骂人呢!可真是够能耐的啊!&lt;/p&gt; “那个姓黎的小子装疯卖傻,家里那些人眼睛也不知怎么长的,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敢瞧不起你……”&lt;/p&gt; 能耐的张解为她打抱不平骂骂咧咧了快半个时辰之后才扁了扁嘴,低头看向她道:“苒苒,你怎么不说话?”&lt;/p&gt; 乔苒抽了抽嘴角,道:“这不是你说着呢么?”他一顿喝骂正将她惊到了,还是头一回发现张解这么会骂人来着,要是放到外头去说,非得惊的人下巴都掉下来不可。&lt;/p&gt; “我不管,我说了那么多了,该轮到你了。”张解拽着她的手微微晃了晃,道。&lt;/p&gt; 她说?乔苒惊了一惊,心道:她也要骂这么多的吗?这可算难到她了,她一向是动手不动口的老实人呢!&lt;/p&gt; “好了,不说了,我累了,该睡了。”乔苒晃了晃被他抓在手里的手,哄他,“明儿还有事呢!”&lt;/p&gt; “不是放年假吗?有什么事?”张解对此表示不满,“难道甄仕远将你安排在明日去衙门当值?”&lt;/p&gt; 眼看着张解扁了扁嘴,又要开始对甄仕远骂骂咧咧,乔苒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是要去茶馆喝茶。”&lt;/p&gt; 茶馆喝茶很重要吗?张解看着她,眼神有些幽怨。&lt;/p&gt; 乔苒抽了抽嘴角,忙将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才道:“这件事可是裴卿卿亲耳听来的,应该做不得假。”&lt;/p&gt; 她从来不是什么圣人,先前险些被真真公主无缘无故的抽了一巴掌,这件事她自然要弄清楚的。&lt;/p&gt;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更何况,对有些人,尤其是真真公主这样的人来说,你不做任何反抗的后果,只会令她变本加厉,至于生出什么“感动”之心,“迷途知返”什么的,要迷途知返,她早就返了,万万等不到现在才开始悔悟的。&lt;/p&gt;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原本骂骂咧咧的张解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默了默,道:“那我陪你去喝茶吧!”&lt;/p&gt; 苒苒的事还是很重要的,即便头脑有些昏昏沉沉额,可这一点他没有忘记。张解安静了下来,靠在床头沉沉睡去。&lt;/p&gt; 至此,一夜无话直至天明。&lt;/p&gt; 虽说第二日一早,进门的红豆被坐在床头的张解吓了一跳,但好歹念着对方是姑爷,没将手里的铜盆扣在他的头上。&lt;/p&gt; 蹭了一顿早饭,这位登堂入室的姑爷便带着乔苒出了门。打扮妥当,原本兴高采烈的准备跟着一起去的红豆带着满身的怨气被留在了家里。&lt;/p&gt; 目送着两人携手远去的背影,她忽道:“裴卿卿这丫头怎的还不回来呢?”&lt;/p&gt; 一物克一物,能克住这位登堂入室的姑爷的,除了小姐自己之外,怕是只有裴卿卿这个丫头了。&lt;/p&gt; 不过,眼下这个丫头并不在。红豆破天荒的开始想念起了回家过年的裴卿卿。&lt;/p&gt; 大年初二的街头比大年初一人更多了不少,大楚民风开化,此时街头除了不少举家出行的一家老小之外,更有不少年轻男女都牵着手走上了街头。看着随处可见的牵着手的年轻男女,张解看了眼他同女孩子拉在一起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些。&lt;/p&gt; 女孩子脸上同样满是笑意。即便是再喜欢在阴阳司、大理寺做事,有年假可放,可能够毫无顾忌的牵着手走在街头这种事还是很叫人喜欢的。&lt;/p&gt; 这世上能找到一个她喜欢也同样喜欢她的人并不容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lt;/p&gt; 一路边走边瞧,前方不远处就是徐十小姐家的茶馆了,张解拉着乔苒的手停了下来,指向茶馆对面的食斋,用熟悉的语气说道:“我们去那里。”&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七章 结怨 茶馆对面是一家做小食的食斋,乔苒看了眼崭新的门头,门头上三个大字“怡然居”笔力千钧,颇有魏晋遗风。怡然取自怡然自得之意,门头青竹做匾,窗花纹饰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入目之处一片翠意盎然。大抵是年节的关系,满目的翠意中多了不少喜庆的红灯笼。 大红大绿本为大俗之色,不过经着一番妙手布置,倒也变得雅致了起来。 乔苒拧了拧眉心,看着这新出来的食斋带着疑惑跟在张解的身后进了怡然居。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笑容憨态可掬的胖伙计,见他二人进来,也不多问便笑着将人往楼上引去,乔苒看了眼才坐了不过七成的大堂,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不过见张解一派淡然,便没有多问,只是跟着那伙计往楼上而去。 伙计并未多话,只径直将他二人带到最里间的雅间门口之后才停下来,转而看向张解。 张解对他道:“随便上一些小食过来便可。” 伙计这才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乔苒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却没有出声,只跟在张解的身后进了里面的雅间。 雅间里布置的一派淡雅,张解引着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而后伸手为她倒了杯茶,递过来道:“喝茶吧!” 乔苒嗯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茶,待看到茶杯中丢的两颗梅子时,她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他:“这怡然居是你的?” 张解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便知道瞒不过你,是看到梅子猜出来的吗?” 乔苒摇头,道:“梅子只是叫我最终确认了我的猜测,其实一进门我便有所猜测了。” 哦?张解起了兴致,看着她微微挑眉。 女孩子抿了抿唇,笑着对他道:“你知道我记性还不错,上次来时对面的还不是这怡然居,这一点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错。所以,这是一家新开的小食斋。” “临近年关,新开一家小食斋倒也算不得错,毕竟年节时出来玩的人可比素日里要多上不少,趁着这时候将生意做出名头,在商言商也是不错的。所以小食斋这种生意自然也是可以做的。” 张解笑看着她,伸手为她手中已经见底的茶杯重新斟满了茶。 酸涩中带着几分甜味的茶水入口,让女孩子忍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她很喜欢这样酸酸甜甜的味道。 “人本就喜欢沾个新头,在如此热闹的大年初二,这座新开的小食斋却并没有坐满宾客,只坐了七成,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歪头看着张解道,“所以,这小食斋定然是哪方面出了问题,而这问题不是小食做的不好吃便是定价出了问题,再联想到堂中没有坐满的宾客,以及其中宾客非富即贵的打扮,我便知道应当是定价的问题而不是小食的问题了。” 纵使大楚盛世,又恰逢年节,花大钱吃碗小食,这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依然是不愿意的。 “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赚钱,”乔苒继续抽丝剥茧的分析着,“这条街上虽也有不少人,却不是黄天道这种地方,来这里的多是寻常百姓,这座小食斋的小食对于寻常百姓来讲显然不合适。明知不合适却依旧将小食斋开到这条街上来,不是真的傻,便是另有所图。” 说到这里,女孩子朝他眨了眨眼,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道:“你自然是另有所图。” 正说话间,外间轻叩了两声,不等里头答应,伙计便端着小食走了进来,将手里几盘小食放到桌上之后,伙计欠了欠身之后便又退了下去。 比起以往所见的口角伶俐的伙计,这个先前在堂中憨态可掬,瞧着嘴皮子功夫不错的伙计竟出人意料的安静。 只做事不多言是非,乔苒看着那个不吭一声退下去的伙计朝张解挑眉:这可不像伙计对客人的态度,明明是手下对上自家主子才会有的举动。 张解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盘子里的小食推到她面前,道:“这就是我的另有所图。” 乔苒看向桌上的小食,是几盘在长安城里并不多见的江南小食:鸭血粉丝汤、盐水鸭、梅花糕以及酒酿圆子羹。 “这里的厨子本是我安排在江南官道途中开小食店打探消息的探子,开了多年,年岁大了,我便将他召回来做了个真正的厨子。”张解说着将鸭血粉丝汤推到她面前,道,“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乔苒舀了一勺鸭血粉丝汤入口尝了尝,点头:“味道不错。” 多年的探子待到年岁大了回到京城也并非无处可用,至少可以心无旁骛的做一回真正的厨子了。 张解含笑着看着她,待到小碗的粉丝汤入腹之后,才起身走到一侧悬着一副江南山水画的墙面前,当着她的面,他伸手将画取下来,露出墙面的暗格,朝她招了招手,道:“你且来看看。” 乔苒起身走至他身边好奇的顺着他的指向望了过去,却见墙体石砖间缝隙交错,通过一枚有放大功能的透明琉璃石,那缝隙在眼前被无比放大,一扇同样四面缝隙交错的石墙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透过石墙的缝隙,隐隐看到有人影在其内走动。 不过,因着委实离得太远,除了依稀看到的人影之外,还是无法看清楚。 便在此时,张解从怀中取出一块透明琉璃石,又在石砖一侧打磨好的卡缝中将琉璃石嵌了进去,这一块琉璃石嵌入其中之后,眼前所见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先前隐隐看到的走动的人影一下子在眼前放大,虽然只有隐隐可见的一处细缝,却已经能够令她清晰的辨认出穿着斗篷来回走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年前曾经见过的徐十小姐。 这简直……乔苒怔了一怔,目光从眼前的琉璃石看向窗外。 这座小食斋离徐十小姐的茶馆不过一条街的距离,这距离不算远,可茶馆是徐十小姐的产业,想要在徐十小姐的产业上动什么手脚并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还要能够清晰的看到徐十小姐在茶馆中的动向并非易事,通过这样两条并不起眼的细缝,经过琉璃石将徐十小姐在自家茶馆不对外开放的雅间中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当真可以夸上一句设计这个机关的工匠“技艺惊人”了。 “这是什么人做的?”乔苒夸赞了一番之后,忍不住问张解。 张解道:“卫氏马场主人的父亲,裴卿卿的外公。这种小的机关物件,他一向很是擅长的。” 想到那位纨绔似的马场主人同张解之间的龃龉,乔苒忍不住摇头失笑。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有了这样的机关,正巧能在不惊动徐十小姐的情况下瞧瞧她今日要见的人了。乔苒拿了块梅花糕,对着琉璃石认真的看了起来。 琉璃石那一侧的徐十小姐还在来回走动,神情瞧着有些焦灼。 正在此时,徐十小姐身边的侍婢走至她身边似是说了什么,徐十小姐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薄怒转过了身。 乔苒忍不住叹了声“可惜”,偷看这种事自然是只有一面可看的,此时徐十小姐转过了身子自然只能看个背影了。 不过光看背影,通过徐十小姐身形激动发颤的样子也能猜到她此时情绪十分激动,似乎同走进来的人发生了争执。 不过争执的内容,以及徐十小姐正在同谁说话这种事自然是看不到的。 乔苒感慨道:“若是徐十小姐能换一换姿势就好了。” 话音刚落,便见徐十小姐仿佛听到了她感慨一般身形猛地一晃,在这头盯着琉璃石看的两个人皆是吓了一跳,不过下一刻,便见徐十小姐微晃的身形停住了,那个侍婢的身形出现在了琉璃石中,是她扶住了徐十小姐。 乔苒这才松了一口气:自从知晓徐十小姐有心悸的老毛病之后见到徐十小姐这样情绪激动或者身形猛地一晃,她便本能的有些害怕。 这种毛病只能慢慢养着,刺激不得,便是在几千年后的现代,关于心脏的毛病都极难治好,更别说此时的大楚了。 不过徐十小姐虽然被人猛地推了一记,却也因着她这一下的身形晃动,那个先前出手推她的人同样出现在了两人视野里。 这张脸,不管是乔苒还是张解都不陌生,对于她的出现也在意料之中。 真真公主! 所以,一如裴卿卿偷偷瞧见的那样,长安城名门闺秀中说话颇有份量的徐十小姐同被名门闺秀敌视万分的真真公主这两个明面上看怎么都搭不上关系的女子私下里有交集。 乔苒抿了抿唇,继续看着徐十小姐同一脸阴沉之色的真真公主。 她倒不担心一向心狠手辣视人命于草芥的真真公主会做什么,倒不是说忌惮徐十小姐身份什么的。毕竟从先前崔家小姐的事情上看,这位真真公主可不是会因为一个姓氏便有所顾忌的主,论其不管不顾的作风,还当真颇有几分亡命之徒的味道。 这世间诚然有人重情重义,却也有利益至上。便是一族中再如何优秀的后辈,人一旦死了,再高傲的大族中总会有人以此作为谋利的交换条件的,而一旦大族中有了不同的声音,那便不再是铁桶一块了。 只要真真公主手中的筹码足够,大族便不会再横加干涉,至少明面上不会再有什么动作。 从某些角度上来看,死人永远是比不上活人重要的。 不过眼下,这样一个亡命之徒同徐十小姐呆在一起她却并不担心,以她所见的徐十小姐并不是个蠢人,更何况茶馆是她的地方,真真公主再如何也不会傻到在茶馆里动手的。 只是下一刻发生的事却着实驳了她的想法。也不知徐十小姐寒着一张脸说了什么,真真公主似乎被激怒了,情急之下手一下子扬了起来。 下一刻,一道巴掌的红印出现在了白皙的脸上。 乔苒和张解看的皆是一愣:倒不是为真真公主气急之下敢动手而震住,他们愣住的原因是想象中的巴掌红印并没有出现在徐十小姐的脸上,而是真真公主正一脸愠怒的捂着明显肿高的一侧的脸颤着手指向徐十小姐。 不过这一巴掌之后并没有完,一道白影从琉璃石中一闪而过,似是怕她没看清楚,张解特意解释道:“是有人摔了茶盏,从角度和方向来看,应当是徐十小姐摔得。” 一向目中无人的真真公主被人甩了一巴掌还不算,甩巴掌的还朝她摔了茶盏,真真公主自然怒不可遏,凝视着徐十小姐的双目几欲喷火,手一甩,身后便有两个执鞭的侍婢闪了出来。 在旁人的地盘上也敢这般放肆,乔苒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并不担心,从徐十小姐胆敢接连甩真真公主巴掌和摔茶盏来看,徐十小姐绝对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文弱女子。 毕竟,即便京城名门闺秀皆是知书达理之辈,可能够从目睹惯了后院厮杀的名门闺秀中脱颖而出的,光凭徐家小姐这个身份可是远远不够的。 徐十小姐本身便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 果然,下一刻,只见琉璃石中两道寒光一闪而过,徐十小姐身后的侍婢同样不是善茬,两柄软剑出鞘,真真公主身后甩鞭子的两个侍婢手中的鞭子当场便“身首异处”了。 这情形真是……乔苒忍不住翘起了唇角:“真真公主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被人如此接连下了一通脸,偏偏还是在对方的地盘,真真公主寒着一张脸朝着徐十小姐点了点,唇动了动,似是放了句狠话之后,便一脚踹开了房门气冲冲的带着人走了。 虽然,这一记同徐十小姐的交锋,真真公主确实吃了个亏,不过乔苒却并不觉得徐十小姐摆了真真公主一道。 “真真公主自己仗势欺人时难道还自己亲自上场同人扯头发不成?”乔苒不以为意的说道,“真靠扯头发打架,我觉得打架最厉害的应当是那些将门虎女,而不是她了。” 都是仗着身边的人动手的,她能让身边的侍婢甩鞭子,旁人难道就不能让身边的侍婢亮软剑? 正说着话,窗外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两人探头望去,却见先前从徐十小姐那里吃了一亏的真真公主脸上顶了个偌大的巴掌印走出了茶馆。 本就是大年初二街上行人多的时候,她那辆夺人眼球的马车此时占了大半条街道,引得不少百姓纷纷驻足朝她望去。 “看什么看?”真真公主怒吼了一声,似是气不过,顺手甩了身旁执鞭的侍婢一巴掌,而后转头指向茶馆里,众目睽睽之下放了句狠话:“徐禾缘,今日之仇不报,我便不叫李真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八章 初三 当众放了一句狠话之后,真真公主离开了。 不过围观的百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有愈来愈多的架势。 乔苒干脆靠在床边拖着腮帮子看着外头的情形。 “这就是那位强抢良家男子的真真公主,你们莫要看她生的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却是心狠手辣,可厉害着呢!”有百姓嚷嚷道。 听到“强抢良家男子”之时,乔苒险些没一下子将口中的梅子茶喷出来。没想到这位真真公主才回长安不久,便如此“声名在外”,倒也确实是本事。 “这女子坏的很呢,听说只有生的模样齐整的男子从她面前经过,便没有什么好下场可言了。”有人接着话说道。 这话一出,当即便引来人群里不少自认“模样齐整”的男子的惊呼。 乔苒看着楼下人群里“良莠不齐”惊呼的男子们,沉默了下来,此时又听有人问出声了:“那个徐禾缘是什么人,居然能叫真真公主当众放狠话?” 本是好奇随口一问,岂料这问题一出,问话的却当众遭到了不少人的嘲笑。 “敢同金枝玉叶叫板又姓徐的你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啊!” “长安城中最厉害的姓徐的是哪个,你心里没数吗?” “就算不知道徐太傅,那坊间流行的话本子你没看过吗?就是写大理寺女官同天师那个徐十小姐啊!” …… 乔苒:“……”原本不过想看个热闹,没想到看个热闹都听到旁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同样被提到名字的张解伸手递了块梅花糕过来,乔苒伸手接了过去,吃着梅花糕,继续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吃着梅花糕听八卦果然是一件人生乐事。 “听说这真真公主面若桃花,心思却无比歹毒,杀人不见血,心狠手辣,还总耍阴招呢!”对于这位真真公主,不少人似是早有耳闻,描述起她的用词无比娴熟。 “天哪!那徐十小姐得罪了她,会不会出事啊!”有人开始替徐十小姐忧心了起来,“徐十小姐可是个好人呢!” 虽然没有看过话本子,也没听过什么徐十小姐,可同真真公主这种恶人作对的想也知道是好人无疑了。 …… 听着楼下议论纷纷,乔苒拧了拧眉心,甜软的豆沙馅儿含在口中一时忘了吞咽,她偏了偏头,对一旁的张解说道:“虽然我觉得这些老百姓说真真公主的话一点也不假,可这真真公主的行径什么时候传到人尽皆知了?” 要知道,在徐和修没有说漏嘴之前,她根本都没有听说过关于真真公主的事情,就连红豆那“包打听”都没听过回来向她告状呢! 眼下不过短短几日的工夫,真真公主的消息竟传的那么广了? “那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了。”对此,张解倒是毫不意外,他道,“虽然说这种话不好听,但有一句话叫做‘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此女子如此到处树敌,会在幕后推动此事传言的人并不在少数。” 对于真真公主,他是当真连名字都懒得提,直接以“此女子”来代替了。 对此,乔苒深以为然,而且,要在长安城里传一件消息远比压一件消息要容易的多。派几个人到处于那等闲着没事做的百姓人群里一传,自有人会去帮忙大肆传言的。反而是要压下一件消息,譬如她姨母一家的事,能够做到的,整个长安城里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过,如此传言也好,至少只要徐十小姐自己小心些,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乔苒说着,目光仍在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间游移,“那么多人都瞧见了徐十小姐与真真公主闹的矛盾,真真公主真想任着性子胡来怕并不容易。” 对此,张解轻轻应了一声,他道:“我虽与徐十小姐不算熟悉,不过因着徐和修和承泽的关系,也算是相识了好些年了。徐十小姐可不是那等会头脑一热胡来的人,她既敢得罪真真公主,便不怕真真公主的报复。而且,她也不是那等天真到当真以为光凭一个姓氏便能使自己免遭暗算的徐家小姐,这一点同那位出事的崔家小姐不同,你放心便是。” 乔苒心中松了一口气,虽说对于徐十小姐是敌是友眼下暂且还看不清楚,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不希望徐十小姐出事的。一边吃着梅花糕,一边继续看向楼下的百姓,待到议论纷纷的人群渐渐散去,徐十小姐终于带着两个侍婢从茶馆中走了出来,而后登上门口的马车离开了。 今日这一通热闹看的还算尽兴,乔苒看完了全程,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身后的张解。 女孩子望来的目光十分专注,使得张解忍不住咳了一声,含笑问她:“怎么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平静而坦然,对面的女孩子是与自己互相心悦的心上人,光明正大的看一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女孩子移开目光,却不忘指了指他的耳朵,道:“这里红了。” 看来张解表现的并不如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坦然嘛!那就好,不然还叫她以为就她一个人心中忐忑呢! 屋中安静了一刻,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热的乔苒终是再次开口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安静:“对了,有一事我想问你一问。” 张解道:“你说。”但凡她所问,只要他能回答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于苒苒,他会逐渐做到二人之间没有秘密的。 “好。”女孩子闻言嗯了一声,回看了过来,咳了一声,正色道:“你这怡然居便是翻新不过几日的工夫,这并不奇怪。可是要设计这样的机关,还要能在不对对面茶馆动手脚的情况下,找到那处得以配合我等自这里看到的石砖缝隙,这不是几日间就能做到的!” 当然,查到茶馆的主人是徐十小姐这种事她相信对于张解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可在不惊动徐十小姐的情况下,用如此复杂麻烦的手段去窥见徐十小姐那里的动静,他图什么?据她所知,张解可没有偷窥旁人是非的癖好。 对此,张解只是看着对面的茶馆微微眯了眯眼,而后一开口便意有所指:“那座茶馆可不是徐十小姐一个人的。” 不是徐十小姐一个人的?那还能是谁的?乔苒怔了一怔,脱口而出:“茶馆的事连徐和修都不知道还能是谁……我知道了,难不成……” 女孩子说着下意识的偏头转来,对上张解望来的眼神时,琥珀色的瞳孔一暗,震惊之下脱口而出:“是谢承泽的?” 张解点了点头,带着些许再一次同她心有灵犀的惬意,转向对面的茶馆,道:“不错,这茶馆是徐十小姐和承泽的。” 长于大族,总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有座只属于自己的茶馆用来传递消息或者见什么人,至关重要。 不过,比起徐十小姐一介女流,又是徐氏这等尚算简单的门阀,谢氏显然更需要一座这样的茶馆。 “那是徐十小姐离京前的事了,承泽向我透露过他二人共同置办了一座茶馆,不过选在何处却没有透露过。”张解解释道,“办下茶馆之后不过多久徐十小姐就离京了,茶馆也暂且是由承泽一人所用。直到先时你告诉我徐十小姐的茶馆,我便想这应当就是徐十小姐和承泽共同置办的茶馆了。” 乔苒听到这里,默了一默:“所以,你在短短半个月的工夫买下了这个地方开了小食斋,还重新翻新了一番?”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乔苒心道。 张解却不以为意,淡淡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里本来便是一座食斋,改头换面不是一件难事。” 乔苒:“……”倒是险些忘了,即便他没有像乔大老爷那样穿金戴银满脸写着“我是金陵首富”,素日里行事也十分低调,可说到底有张氏数百年积累的家底在手,他自然也有足够的底气说出“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 安静了片刻之后,乔苒再次开口了:“不过徐十小姐身家也不低,未必只有一座茶馆,这一座茶馆也有可能并不是徐十小姐和承泽共同置办的。” 对此,张解只摇了摇头头,淡淡道:“我手下有个精通算科的探子算过,在不惊动族里的情况之下,用族里给的例银扣除他二人的花销,又已开了数年的茶馆,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情况之下,这二人也只买的下一座茶馆,买不下第二座了。” 乔苒:“……也对。” 长安居,大不易。若是开一家寻常的茶馆,那只消租赁地段便可以了。可若是用作探听消息,那便一定需要对整座茶馆有大改动,建密室设机关什么都是需要的。依着徐十小姐和谢承泽警觉的性子,那座茶馆中定然不缺这些东西。用租赁来的地段做这些事显然不合适。 要买下一家茶馆的地段,确实是一笔巨款,除了乔大老爷那等以及眼前这位,一般的名门子弟要瞒着家里做这些事,几乎是难以做到的。 虽说她此生对有没有钱倒并不是太过在意,宫中御宴吃得,街边小摊也同样吃得。来到这里,变成一贫如洗、两袖空空的乔苒之后,她也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直到此时,看着张解、徐十小姐以及谢承泽买茶馆、小食斋的事,才恍然觉得手头有些紧了。要知道,曾经的她,作为商业联姻的产物,虽说每一刻都面临着算计与来自血脉亲情的背刺,这样手头紧张的感觉却还是头一回有过。 张解淡然混不在意的态度仿佛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乔苒捂住脸转过头去:不复当初了啊!虽说她对钱财的态度并没有如普通人那般执拗过,毕竟曾经有过。可想着自己此时还租住的小宅子,乔苒还是忍不住盘算起来要不要同别的官员一样做些生意赚些别的钱财什么的。 她当然知道张解不会在意她有千金巨富还是一无所有,不过……还是做些什么!总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人,不试一试完成一番白居易曾经感慨的“长安居大不易”的梦想岂不可惜? 当然,最重要的是此时闲着也是闲着,手头没有案子的时候正好可以做些别的事。乔苒心头盘算着。 本是心底的盘算,也没准备立时便着手去做这件事的,岂料待到隔日年初三一早,便有人拎着两大包东西上门了。 “来来来,过年串亲戚,老夫我在长安城也没有别的亲戚可串门,便来你家串串了。”两位几乎生的一模一样的冯老大夫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不消人招呼便自己进了门。 看着两位冯老大夫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红豆顿时喜笑颜开,高兴的对正抱着小白顺毛的乔苒道:“小姐,你说冯老大夫会带些什么上门来?会带些肉菜还是瓜子点心?” 过年串门统共就这么点东西,用大脚趾猜都能猜到是些什么玩意儿。 乔苒闭眼吸了吸鼻子,道:“没闻到什么肉、菜还有瓜子点心的味道,都是些药的味道。” 一听都是药,原本兴高采烈的红豆顿时蔫了,忍不住嘀咕道:“哪有大过年送药的,怪不吉利的!”。 这声嘀咕声音本也不大,而年纪大的冯老大夫有时候便是她们大声说话都听不清楚,更别提这声音不大的嘀咕声了。 岂料,大抵还真是“好话不入耳,坏话往里钻”的关系,这样细微的嘀咕声居然还真叫平时时不时耳朵就要背上几背的冯老大夫听到了。他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斜眉怒目红豆,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老夫这些又不是什么治病的药,都是补药啊!” 过年送补药,那便没什么不好的了。 红豆扁了扁嘴,在乔苒的示意下认了声错,这认错态度如此之快,直叫冯老大夫大呼不过瘾,正巧此时看到拿着一把扫帚的唐中元自后院走了出来,一旁那位“专治男科”的冯老大夫连忙挑了两包药,喜笑颜开的走了过去,先二话不说捏了捏唐中元的臂膀,这一捏更是满意不已,直呼“小伙子身体不错啊!” 唐中元被冯老大夫这眼神看的一个激灵,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正当一众人满头雾水之时,专治男科的冯老大夫一边口中嚷着“试试!”“试试!”“百试百灵!”的话一边不由分说的将药塞到唐中元的怀里。 这情形,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冯老大夫手里的不是什么正经药。 乔苒默了默,正要开口喝止,一旁金陵的冯老大夫却在此时朝她挤了挤眼,出声了:“乔小姐,要不要一起做生意啊!” 天才本站地址:..。网手机版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九章 出手 心底才盘算着生意,便有生意上门来了,按理说这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才对。 乔苒看了看朝她挤眉弄眼的“金陵闺中妇女之友”冯老大夫,又看了看那边捏着唐中元的臂膀嚷着“试试”“试试”专治长安男科的冯老大夫,沉默了一会儿,她问冯老大夫:“那是什么药?” 什么药?冯老大夫正了正神色,对上女孩子好奇的目光,动了动唇似要说话,只是才一张嘴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嘿嘿笑了开来。 乔苒:“……” 天知道素日里瞧着慈眉善目的正经人冯老大夫怎会笑的这般猥琐的? 有这样感觉的显然不止乔苒一个,红豆对着莫名其妙笑的开怀的冯老大夫默了默,开口道:“冯老大夫,你莫笑了,这般笑着瞧上去真不像一个好人。” 不像一个好人的冯老大夫嘴角抽了抽,给了红豆一个白眼之后,重新转向乔苒,笑道:“乔小姐,我告诉你,这药真是个好东西。” 乔苒看向那头还在被“专治男科”的冯老大夫“上下其手”的唐中元,默了默,道:“冯老大夫,你说今日带来的都是补药。所以……你二人强拉着让唐中元试的究竟是什么药?” 这是女孩子第二次开口问这个药了,再打哈哈怕是绕不过去了,毕竟,女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两位生的一模一样的冯老大夫这般想着互相对视了片刻,一番互使眼刀之后,终是“妇女之友”的冯老大夫开口了:“暧,就是那种药呗!” 那种药是哪种药?乔苒没有吭声,在冯老大夫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药之前,休想从她的荷包中掏出一个铜板儿。 “就是男子吃了会龙精虎猛的那等药。”对着女孩子平静的眼神,冯老大夫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说罢还不忘解释,“放心,都是补药,吃不坏的。” 乔苒默了默:所以两位冯老大夫是想同她一起做卖小药丸的生意? 这生意一个女子做来……呃,虽说做生意这等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配合着这两位冯老大夫挤眉弄眼的神情,总觉得怪不正经的。 “……有用吗?”乔苒沉默了良久之后,问两位冯老大夫。 “这要瞧吃的那人是什么问题,宫里的公公定然是不能治的。”到底是“专治男科”早已习惯了,比起金陵的冯老大夫,长安这位面皮显然厚了不少,实诚的说道。 这话说的,院内众人显然意识到了这药的用途,纷纷尖叫着捂面而逃。 看着院中人不过转眼的工夫便逃得只剩乔苒一个了,长安的冯老大夫冷哼了一声,道:“看来这些还没成亲的孩子都挺懂的嘛!坊间的话本子里定是带了不少私藏,改明儿老夫要去官府去报一波官赚些赏金了。” 乔苒默了默,道:“……冯老大夫,这种钱就莫赚了吧!人家赚钱糊口也不容易。” 长安的冯老大夫却道:“他们糊口了,老夫这等正经给人讲授医理的拿什么糊口呢?” 乔苒:“……” 眼见女孩子不说话,长安的冯老大夫再接再厉,道:“他们那画师画工还十分精湛,不论男女画的又好,如此,还有谁来买老夫正经讲授男女之别的书?” 乔苒:“……”没想到这种话本子的竞争也如此激烈。 对上长安冯老大夫望来的渴望认同的眼神,乔苒默了默,道:“生活所迫,都不容易。” 这话就叫人爱听了,对此,长安的冯老大夫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乔苒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他们都跑了,你没跑。可见你要么是不懂,要么便是熟稔于心的老手了。依老夫多年看人的经验来看,你决计就是老手了。” 乔苒:“……” “好了,莫要总不说话了。”长安的冯老大夫感慨完,不忘提醒她,“咱们的生意你看怎么样?” 乔苒思忖了一番,道:“还不知道效果,不曾验证过,毕竟药可不能乱吃。” “不错,药可不能乱吃。”有人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张解正领着一个灰袍长衫的年轻人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二人在门口站了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看那年轻人缩着脖子站在张解身后,倒像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只是方才开口的声音却并不是张解的,所以,说话的只能是他了。 乔苒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在闻到空气中那缕淡淡的药香之时便已经猜测到了一个不管是年龄还是其他都符合来人的身份。 柳传洲,那个太医署新进的太医。 此时原本瞧起来没什么主意的柳传洲正满脸激动之色的看向两位一模一样的冯老大夫,他激动道:“药不能乱吃,尤其还是这等药。若是一个不防,份量出了问题可是一辈子不举的事。” 长安的冯老大夫不以为意,道:“都是些补药,吃不死人的。” 柳传洲却激动了起来:“可若没什么用处,卖无用之药岂不是坑人钱财?” 长安的冯老大夫见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话还真是没错,不但没错还对得很,简直叫人无法反驳。 冯老大夫一时语塞,不管心里怎么想,一张老脸总还是要的,于是正想说两句搪塞过去,却听那年轻人再次开口了:“乔大人,在下乃是岭南的柳传洲,如今在太医署做事,你与其同这两个招摇撞骗的做生意,倒不如同我一起合伙卖药丸……” 乔苒:“……”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生了一张这样适合卖药丸的脸,一个两个的都要同她合伙卖药丸。 “在下研制的药丸可不似他们那等叫人难以启齿,是治腹泻的……”柳传洲说罢便忙不迭地说了起来。 “都是治下三路的毛病,你又比我等好多少?”比起金陵的冯老大夫还要面子,长安的冯老大夫毫不客气回怼了过来。 柳传洲被他这话说的脸一红,忙解释道:“我这个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就我这个只男的吃得,女的吃不得,你那个谁都吃得而已?”长安的冯老大夫乘胜追击。 论嘴皮子吵架的工夫,年轻人还是要多历练历练啊! 张解对上柳传洲望来的求助似的目光,摇了摇头,表示此事与自己无关,转而走到乔苒身边唤了声“苒苒”。 乔苒嗯了一声,看向那两个正在吵架的:虽说冯老大夫不论脸皮还是嘴皮子工夫都远在柳传洲之上,可到底不占理,是以得了个理字的柳传洲虽然嘴皮子功夫不比冯老大夫,倒也因着占理在争执中未落下风。 看着一时半刻,这二人恐怕难分胜负的样子,张解拉着乔苒去了后院。 待走到后院听不到前头的争吵声之后,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待笑够了,乔苒才问张解:“那个就是你说的柳传洲吗?”虽然几乎已经肯定了柳传洲的身份,但还是需要张解的亲口证实的。 张解点头,道:“不错,那个就是柳传洲。” 乔苒抿唇笑道:“你描述的很是传神,是以他一露面,我便认出来了。” 这幅单纯认死理的样子委实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样。 “瞧着倒是真的憨傻,信楼也不过将他当成一枚棋子而已。不过,也不排除扮猪吃老虎的可能。”乔苒想着暗暗说道。 对于柳传洲“运气好”认识了个“上道的朋友”从岭南来长安太医署的事,怕是除了柳传洲自己之外,没有几个人是当真觉得他“运气好”的。 “他眼下与我走的很近,”张解道,“今日突然拎着两瓶据说壮阳的药酒上门走年节。” 乔苒:“……”也不知是做大夫的都这样还是只两位冯老大夫与柳传洲奇怪,年节上门拎的居然是这种物什。 还有,她倒是当真佩服张解说这话时能够做到不苟言笑,坦然自若的本事了,换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突然要同你合伙做生意这种事我此前并不清楚,”张解向她解释着,“估摸着是早就打算着这些事情了,今日正见冯老大夫他们在同你说卖药的事,便插了话。” 乔苒思忖了一下,道:“如此的话,我倒是可以借卖药的事同柳传洲走的近一些,也好借机看看他是真的单纯憨傻,还是扮猪吃老虎。” 这自然是可以的,张解点头道:“也好。”说罢不等女孩子开口,又道,“不过得等裴卿卿回来之后再同他打交道。” 毕竟是个男人,没有裴卿卿在一旁看着他还是不放心的。 乔苒应了下来。 柳传洲的事情暂且略过,比起这个事,张解今日上门除了看她之外,还有别的事。 “昨晚徐家的暗卫抓到了两个意图蒙混进徐家的混混。”张解说道。 乔苒愣了一愣,听张解又道:“从混混身上搜到了两包药粉,听说是那等青楼老鸨用来整治不听话的女子所用的,混在茶水中效果极强。” 听到这里,乔苒脸色一寒,当即忍不住骂了一声“无耻!” 如此相似的手段,再想到曾经自缢而亡的崔家小姐,很难不将这一切同真真公主联系起来。尤其白日里,真真公主才当众对徐十小姐放了狠话。 “有些事百姓不知道不代表徐家这等门第的人不知道,”张解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当年崔家小姐发生在百胜楼的事情徐家也是知道的,是以,鲜少动怒的徐太傅为此大发雷霆,据说连夜便修书上奏了,此时这奏折应当已经送到陛下面前了。” 这不是大人插手孩子间玩闹的事了,真真公主看似混账的举动实则是实打实的打在了徐家的脸面之上。 她知道她所不在意的正是不少女子所在意的。你不是自诩清高吗?你不是洁身自好吗?你不是瞧不起我李真真这等人吗?那我便摧毁你的清高和洁身自好,让你变为同我一样的人。至于你想不开自尽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真真公主看似混账的举止之下,实则一击直中要害。 乔苒下了定论:“这个真真公主比我们想象的要棘手的多。” “不错。”对此,张解也十分认同,“不过徐十小姐也是小心的,据闻徐太傅令她出入都要带上数十暗卫随行,且近日最好莫要出门了。” “那便好。”有些人暂时不能正面对上的,乔苒想了想,道,“暂且只能先躲一躲,要真正解决真真公主的麻烦怕还是要从根源上入手。” 弄清楚陛下为什么会准许真真公主突然回京,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只是,要从陛下口中得知消息……除非陛下想说,否则,永远也莫想着能从陛下口中套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女孩子终于再次开口了:“我觉得……那位乌孙小族长的事最好还是查上一查的好,此事让我觉得并不是巧合。” 就如张解说的那样,这位真真公主四处树敌,还如此张狂,从她一击直中要害的举动上来看,她并不蠢,反而狂的十分有分寸。譬如对付崔家小姐,再譬如对付徐十小姐,可乌孙小族长的事当真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怪怪的,就好似这位真真公主被人无端摆了一道一般。 “原本知晓有人在对付真真公主是一件好事,”乔苒想着,说道,“毕竟真真公主于我们而言是莫大的敌人。可事关乌孙,从陛下带乌孙人出席宫宴的举动上来看,对待乌孙人,陛下似有示好招揽之意。” 匈奴从来就是大楚的强敌,因为匈奴人的屡屡犯境,致使大楚无数儿郎戍守边关,有家不能回。大楚盛世之下是无数儿郎在边关的艰苦驻守。 乔苒自忖自己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有大志者”,可即便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大楚百姓来说,能够瓦解匈奴内部的势力,天下太平,让儿郎回归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能够兵不血刃或者耗费极少的兵力来解决匈奴犯境之事,自是要竭力赞成的。 就如汉人不喜欢匈奴人一样,匈奴人同样不喜欢汉人。这一次,能将与乌孙人的关系推进到这个地步,于陛下潜入匈奴腹地的探子而言,绝对是下了大工夫的。 可眼下,这样的心血即将被毁于一旦,乔苒有些忧心。 “对付真真公主的这个人委实太喜欢借刀杀人了,而且颇有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味,”乔苒默了默,略有不齿,“若为了对付真真公主,而致邦交大事于不顾,我以为此事不可为。” fpzw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章 灯阵 .uidzhx.co 都已经到了要互相算计的地步了,自然也就无所谓道义不道义了。对于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点乔苒深信不疑。更遑论,观真真公主的行径,真的除掉了她,也不知这长安城中会有多少人奔走相告,举家欢庆呢! 对付真真公主不用讲道义不假,但为了达到目的,枉顾山河大事,乔苒私以为还是有些过了。 张解微微拧了拧眉心,动了动唇,却欲言又止。 这幅模样被女孩子看在眼里,她愣了一愣,迟疑了一会儿之后问张解:“你……难道知道借用乌孙人算计真真公主的是什么人?” 张解看着她道:“能做到这些事情,又不喜欢露面亲自对付真真公主且同她有仇的我倒是知道一个。” 乔苒正想问他是什么人时,在看到张解若有所指的神情之后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带着犹豫开口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崔……呃,就是先时将真真公主赶出长安的崔家吧!” 张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崔司空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日常也不会随意放下身段去对付小辈,所以你不曾亲眼见过他出手,更没有被作为他手里的棋子利用过。” 乔苒默了默,道:“我人微言轻,也不喜欢随便招惹他人,到处树敌,自然没做过什么会引得崔司空亲自动手对付我的事。” 顿了顿,不等张解开口,女孩子又道:“不过我相信,同一个人定的计谋,布的局,就算针对的对手截然不同,布的局也天差地别,可在惯用的手法上定会有些天然的相似。” 这话话音刚落,张解便笑看了她一眼,道:“你说的话同大天师几乎一模一样,她曾经亲见过崔司空出手,是以对此也算略知一二。当年我被当做棋子来将真真公主逐出长安时,大天师就说过此等手段颇似出自崔司空之手,这一次关于乌孙人的事她也有相似的感觉,同样认为极有可能是崔司空的手段。” 只是这些,到底没有证据。 崔司空出手也从来不喜欢留下证据,当然,旁人也无法找到证据。 “不过能让乌孙小族长一路从西域安安稳稳的来到长安,最后落入真真公主的手中,若没有一张足以掌控这一路的手段和消息网,是无法做到的。”张解道,“光这一点,除了崔司空,能做到的人不多。” 可能够做到这些的人之中,除了崔家同真真公主有那么大的仇怨之外,旁人似乎并没有。 真真公主的狂从来都是有分寸的,真正惹不起的人,她鲜少会去招惹。今次徐十小姐的事若非徐十小姐同她撕破脸在先,也万万不会出现惹恼徐太傅的事。 这话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再次陷入了沉默,此时的长安城一片盛世长安之景,可长安盛世之下的汹涌澎湃此时已掀起了一角。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乔苒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虽说站在院中并没有办法看到爆竹被点燃的情形,不过从爆竹的松香烟雾中依稀可以辨认的出应当是对面闫先生家在放爆竹。 拜年的嘈杂声自一街之隔的对面传了过来,世人尊师重道,闫先生是教书的先生,年节之时自然少不了学生同家长的拜访。 待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退去之后,乔苒忽道:“其实,这件事也挺棘手的。” 闫先生和方二夫人,还有她最初想要来京城的理由——方家大房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她此时看似站在平摊宽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路上,实则路面之下随时都会生出暗刺来叫她摔上一跤。 罢了,先过了年再说吧! …… 两位冯老大夫那药丸委实卖不得,乔苒自然是拒绝了,不过同柳传洲卖药丸的事却被定在了年后再做商议。 对此,柳传洲表示十分高兴找到了一个大“靠山”,乔苒也心情不错:毕竟能够名正言顺的观察一下这个柳传洲了。 岭南信楼的事虽然眼下看来同她没什么关系,但好奇当真是她的天性,她也委实有些奇怪柳传洲这个人到底何德何能能被信楼选中作为棋子了。 一晃过了年初五,到了年初六,裴卿卿便高高兴兴的背着大包袱回来了。给了乔苒一记“凶猛”的熊抱,又揪起小白扔到一旁,她便开始分发送给大家的礼物了。 有红豆喜欢的肉菜、方秀婷喜欢的话本子、唐中元的匕首、乔书的书本等等,至于送给乔苒的除了一包鱼干吃食之外,还有一只红色的荷包。 乔苒看着红色荷包愣了一愣,裴卿卿朝她眨了眨眼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将她拉到一旁,难得压下自己的大嗓门,小声道:“乔小姐,这是我爹特制的蒙汗药粉,往后若是有人追着你想要使坏,你只消将荷包里的粉末一撒,他只消沾上一点点,就立刻……”裴卿卿说着舌头一吐,两眼一翻,做了个“昏厥”的表情。 这礼物倒是有趣且使用,乔苒表示很喜欢,裴卿卿无比高兴。 毕竟乔小姐虽然脑子很厉害,可手脚委实不大厉害,有时候脑子再厉害,对上不同你废话的恶人,那也是没用的。 手脚不厉害这是没办法了,那便干脆备些“好东西”吧,也省的她不放心。 至于那包鱼干最后还是喂了小白,乔苒还不至于为这些东西同小白抢食。更何况,整个年节,同样放年假的张解日日上门,下厨这种事有“姑爷”代劳,红豆自是无比高兴。 姑爷做菜当真是有天赋,就是做的鱼有点多。除了小姐吃的很是高兴之外,大家闻到鱼腥味都有些想吐了。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说是不可能说的。若是一说,姑爷定是当场就甩手撂担子不给大家做菜只给小姐做了。 难得能甩手一回的红豆很是明智的闭了嘴。 过了一整个充满鱼腥味的年节之后,转眼就快到元宵了,甄仕远将她安排的值年假的日子就定在元宵前一日,因着玩闹了一整个年节,家里有些乱,要好好打扫一番的红豆干脆就将闲着没什么事的裴卿卿赶出来陪她一起过来当值。 顺带一起被赶出来的还有不住掉毛的小白。瞧着年纪不大的小白,毛掉的也太惊人了,惹得大家都怀疑小白是不是谎报了年岁,实则已是“掉头发”年纪的老白了。 陪着乔苒,裴卿卿自是没意见,而且对此无比赞同。 两人一猫就这般值了个无比清闲的年假,闲暇时不忘喂喂甄仕远那只养在大理寺的小花,而后蹲在一旁看吃饱了的小白和小花打架。 当然,有裴卿卿在一旁伸手拉开两猫,打来打去也分不出个什么胜负来。 过了值年假的日子,元宵便到了。大早上的一碗桂花元宵让裴卿卿高兴极了,开始掰着手指数着时辰,等晚上灯会的来临。 长安城里的灯会自是十分热闹的,看年年都在长安过元宵的裴卿卿对晚上到来的灯会表现的无比期待,还是头一回在长安城看灯会过元宵的金陵众人见状也不由多了几分期盼。 “元宵灯会也有阴阳司的参与,不过我并不负责此事。”来接人的张解对乔苒说道,“虽然元宵灯会很是热闹,可玩之处也有不少,不过,我觉得你最感兴趣的应该还是元宵灯阵。” 灯阵?乔苒心中一瞬闪过无数猜测,而后脱口而出:“是奇门遁甲那种吗?” 看女孩子满眼期待的样子,张解不由莞尔,点头道:“不错,就是奇门遁甲那种。” 当然,面对长安百姓的自是最简单的奇门遁甲了,只要精通算科或者运气足够好,也是能很快便从灯阵中走出来的。 今年的奖品是匠作监董大监亲手制作的十余盏宫灯。 而往年,这些灯笼是由林娘子做的,一想到这个名字,乔苒便忍不住一阵唏嘘。 不过好在,最后的林娘子还是保住了一条命,人活着总是幸事。 “董大监名声在外,他所制的物件民间收藏家亦很是喜欢,”张解解释道,“这宫灯奖励还算不错的。” 一听奖励不错,裴卿卿当即便吞了口唾沫,拉了拉乔苒的袖子,“小声”道:“乔小姐,去赢他个几盏灯笼回来卖了买糖……还有鱼吃。” 在一旁帮着乔苒挑出行斗篷的红豆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丫头真是长进了,还晓得买糖之外再把鱼加上了。 “一人只得拿一盏,不能重复走的。”张解见状,很是“善意”的提醒她,“我身为阴阳司中人走不得这个灯阵,你在六岁走灯阵时一脚踢翻了一面灯墙,往后元宵灯阵便不准你进入了,你可还忘了?” 裴卿卿扁了扁嘴,哼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还总提它做什么?” 看着还不到十岁的裴卿卿嚷着“小时候的事”,众人一默:她现在也不大吧! 对众人的眼神,裴卿卿恍若未见,此时只小脸严肃的看着面前这一群人暗忖起来:总之,除了乔小姐之外,张解和她是走不得灯阵了。至于其他人:红豆、唐中元、方家的还有只知道读书的乔书……她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便别去了,灯阵里冷的很,若在里头呆的太久了,非得冻坏了不可。” 年年都有那等一根筋的想要解出灯阵,结果在里头待的太久,被人抬了出来。 认真考虑了一番,裴卿卿转向唯一一个有可能走出灯阵还不会冻坏在里头的人——乔苒,道:“乔小姐,你一定要早一些出来,给我弄个灯回来。” 对上小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委实是叫人难以拒绝,乔苒笑着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团子,披上斗篷,又接过红豆递来的暖炉,道了一声“我尽力”。 这倒不是她没见过灯阵便口出狂言。虽然确实没有见过灯阵,不过张解会如此向她“不遗余力”的介绍灯阵,显然是觉得她能够解开灯阵走出来,那这对她应该不算难。 抱着手里的暖炉出了门,元宵节的街上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往灯阵而去的方向人更是多,好半天人群才动一下,若是大家跟着去灯阵那里走一遭,怕是其他的就玩不成了。 是以,不过一合计,红豆就严肃的把自家小姐交给了自家姑爷,而后高高兴兴的同裴卿卿他们去往另一个方向了。 灯阵那等要脑子的玩意儿可不适合他们这些人,反而是套圈、猜谜什么的适合他们这等人玩耍。 分成两路之后,乔苒便同张解往灯阵的方向而去。 二人一路边走边聊,大抵是鉴于往年不少冻伤在里头的情况,灯阵终究是看的人多,进的人少,瞧着老半天不动一动的人群一旦动起来走的倒也不算慢。 他二人到达灯阵时时辰还算早,再加上看的人多,试的人少,乔苒进去时领到的号牌上写了一个十分靠前的“九”字。看来她是第九个选择走入灯阵的了!董大监制了统共十盏灯,如此,只要她不是太慢走出来,裴卿卿交待的“得一盏灯”的任务便必然能够完成。 披着厚厚的御寒斗篷,手里还抱着依旧滚烫的暖炉,如此“准备周”之下的乔苒正要踏入灯阵却听张解突然道了声“且慢”。 乔苒转过身来,下一刻便察觉到些微的凉意套入了自己的颈间。 她低头,看向这个套入自己颈间的东西——细密的银链之下悬着一块圆圆的表盘。 这显然不是大楚之物,当是来自海外——这等类似的东西她也只在乔大老爷那里见到过。 不过,比起乔大老爷那等纯海外的“怀表”,她身上这块表盘显然已经“改进”过了,表盘上是大楚通用的时辰,并不是海外的计时方法。 “灯阵阴寒,易使寒气入体,半个时辰内出来最好,”张解指着表盘上的刻度,对她道,“你虽身子骨不错,也不宜在里头呆的太久,莫要超过一个时辰。一旦超过这个时辰,我便进来寻你。” .uidzhx.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同闯 乔苒记了下来,朝他摆了摆手,走入灯阵之中。 冰灯的寒冷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乔苒拉拢了斗篷,将自己缩在斗篷中一边走一边开始观察起了这座灯阵。 到底是元宵灯会上的助阵之物,这运用了奇门遁甲手法的灯阵虽说乍一看有些看不懂,不过,走了几圈之后,乔苒倒也摩挲出几分门道来了。 边走边看,拢在斗篷里的手指时不时比划着在心中默默计算走过的岔道变化。偶尔还会碰上一两个同样走进来闯灯阵的,多是同她一般穿着厚斗篷抱着暖炉“准备充分”的,显然会来走灯阵的多不是什么新手,是老手了。 遇到之后,大家也不过相视一笑,便各顾各的走了。灯阵的出路不止一条,全看自己怎么走了。 不过,比起真正困人一隅的奇门遁甲阵,这到底是与民同乐的灯阵,便是走到了死路也不过撞上一度冰墙,再转身折回来便是了。 乔苒碰了两次死路之后便将这座简易的奇门遁甲阵摸得差不多了,经过一番算计之后,她终是算出了一条出路,开始在灯阵里绕行起来。 因着是最简易的奇门遁甲阵,阴阳司不但没有在死路上设障碍,就连冰墙与冰墙之间都没有设置隔绝的通道,以至于在灯阵中还能时不时的听到走到近处的闯灯阵的人传来的交谈声。 不过,进灯阵的人不多,敢闯冰阵的也多是算科学的不错的学生,诗书礼读的不少,便是交谈说话,也刻意收敛了声音,不去打乱旁人的思路。 这点小声的议论声反而还叫闯灯阵的人心中一定:到底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里头闯着,那便好,不然安静的一个人声都没有也怪吓人的。 当然,也因着不设防的关系,这冰镇里除了冰墙之外自没有其他阻隔了,难怪暴脾气的裴卿卿一脚下去能踢翻一堵墙不准许再次入内。 乔苒在冰阵里穿梭着,因着心中已经选好了一条道,一时倒也不急了,甚至还低头看了看张解悬在她身上的表盘,算了算,自己从入阵到出阵或许还当真应了张解所说,大概半个时辰左右。 乔苒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的怀表,一个转向走过一堵冰墙,一阵清晰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小姐,还是小心些为妙。奴婢可在灯阵入口处见到真真公主的侍婢了,怕是真真公主也准备闯灯阵了。” 这声音恁地耳熟,乔苒脚下一慢,下一刻,便听到一道更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事,这是阴阳司的灯阵,不是真真公主的府邸,不会有事的。” 是徐十小姐的声音! 乔苒惊了一惊,心中的念头一下子冒了出来:徐十小姐怎会出来了?不是听闻徐太傅令她不要随意出门吗?不过随即她便意识到徐太傅并没有将话说绝,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莫要出门。 今日是元宵节,算是不到万不得已吗?乔苒有些疑惑。若只是为了走灯阵,看灯会而没有旁的事的话,她若是徐十小姐是不会出门的。 尤其,此时真真公主同她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听那侍婢口中所言,似乎真真公主也在这灯阵里。 对于徐十小姐,不管如何,她都是不希望徐十小姐落到真真公主手里的,是以,不过略略一向,乔苒便敲了敲冰墙,轻轻唤了声“徐十小姐”。 一墙之隔,并没有回声。 乔苒又敲了敲冰墙,唤了声“徐十小姐”。 依旧没有回声。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没有听到附近的交谈声与脚步声之后这才叹了口气,继续向灯阵的入口走去了。 再如何简单,这灯阵到底是出自奇门遁甲的原理,冰墙尽头连着的路一直在变,一个转眼的功夫便有可能走上另一条侧道,徐十小姐她们只稍稍走动自然便从她附近离开了。 乔苒虽说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其实方才她敲冰墙是想透露或者“提醒”一番徐十小姐的。虽说走灯阵的大多是为了解开灯阵走向的布局而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灯阵年年都能走,如今同真真公主同处一地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当然,徐十小姐已经走了,乔苒想偷偷“帮忙”的想法自然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对此,乔苒尝试过后便没有太过执拗于找到徐十小姐了,毕竟那一日是亲眼看到那两个侍婢的身手的。张解也说过徐十小姐行事很是小心,应当不至于做出托大的举动。 摸着手中已经冷下来的暖手炉,乔苒匆匆向灯阵的出口走去。 走出灯阵的那一刻,乔苒再次看了眼胸前坠着的表盘:稍稍过了半个时辰。 这个时辰虽说比张解觉得的她能走出来的时辰要慢上一点,可比起走灯阵的其他人还是快了不少的。 那十盏悬挂在出口处由董大监亲手做的宫灯此时也只被拿走了一盏,乔苒朝张解笑了笑,且同他一道先去出口处挑了宫灯。 知晓这宫灯赢了是要落到裴卿卿手中的,张解看了看,将那只小兔子宫灯拿了下来,之所以拿下这只小兔子宫灯,是因为这是一只在吃糖葫芦的小兔子,按着裴卿卿的喜好,定会喜欢这兔子宫灯……上的糖葫芦的。 乔苒接下了这只兔子宫灯之后,才对张解道:“本是可以半个时辰之内走完灯阵的,路上出了些事耽搁了。” 张解对她还是十分了解的,这半个时辰估算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张解瞟了眼她身上的怀表嗯了一声,目光落到女孩子微蹙的眉间,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之后,才问她:“什么事?” “我在灯阵里听到徐十小姐的声音了,”乔苒对他说道,“虽说没有正面遇上,不过当时她应该就在我附近。” 对此,张解只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他知道?乔苒有些疑惑。 张解笑了笑,伸手指向街道两畔铺子的屋顶之上。 乔苒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这热闹的铺子屋顶之上竟站了好几个黑衣人。 他们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虽说此处灯火通明,算不得漆黑,可因着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灯阵以及灯会上各种各样的宫灯、套圈、杂耍等小玩意儿上。 街上一派灯火热闹,他们站在热闹之上,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以至于若非张解指出,她当是不会注意到这些黑衣人的存在的。 “这是徐家的暗卫,”张解说着朝那些黑衣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才对乔苒说道,“平日里他们是不会如此明显的出现在人前的。” 乔苒默了默,道:“眼下也不算明显。”这些暗卫如此往这些人间热闹之上一站,又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了? “今日显然是为了震慑真真公主的人,他们才会现身。”张解说着,往灯阵入口的方向指着那几个冷着脸堵在入口处的护卫道,“若非他们现身,真真公主身边那几个护卫便要跟着闯入灯阵中了。” 闯灯阵还要带人?乔苒有些意外:“阴阳司居然准许她这般胡来?” 张解摇头:“阴阳司不准,可这灯阵出入并不设限,护卫也是人,她耍起无赖来,阴阳司自然也没有办法。” 这倒是。乔苒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再次开口同他说了起来:“所以,因着徐家暗卫的主动现身,那几个护卫才没跟进去?” 张解道了声“不错”。 他亲眼看着真真公主带着两个侍婢进的灯阵,徐十小姐身边的侍婢身手不错,对付那两个侍婢应当没有问题。 因想到这一茬,他才没有出面阻止。只是,灯阵里同时出现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到底是叫阴阳司有些紧张了起来。阻止护卫与暗卫的进入,闹不出人命不假,可动起手伤了拳脚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对此,张解只摊了摊手,淡淡道:“阴阳司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徐十小姐这等时候出来便是不妥。” 即便是自小相识的朋友,徐十小姐今日出门的举止也是不妥的。 对此,早就心中腹诽的乔苒自是苟同的:“元宵灯会年年有,灯阵也一样,也不知这些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竟引得徐十小姐这个时候跑出来。” “有吸引力的不是灯会也不是灯阵,”听罢她说的话,张解却摇了摇头,先前提及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时略显淡然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凝重,他道,“是承泽。” 哈?谢承泽? 女孩子意外不已,声音忍不住扬高了一些:“谢承泽这个时候约了徐十小姐出门看灯会?” 便是消息再不灵通,再呆在家里养病,距离真真公主同徐十小姐在大街上放狠话,徐太傅下场参奏也好些天了。作为未婚夫的谢承泽怎会不知情?这等时候,不说未婚夫了,怕便是寻常的朋友都不会将徐十小姐约出来看灯会! “这你便错怪承泽了。”张解看着女孩子惊讶不已的神情,眼神黯了黯,伸手将女孩子被夜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额前碎发略到一旁,而后才道,“承泽没有约徐十小姐出门,是徐十小姐偷偷出门尾随的承泽。” 女孩子这才“哦”了一声,道:“如此,倒真是我想错了。” 张解垂下眼睑:“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承泽应当不会做出害徐十小姐的事的,当然……”他说着目光转到正凝神的女孩子白皙的脸上,顿了片刻之后才道,“也不会害你。” “我知道。”女孩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对谢承泽的警惕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卸下,“我也知道世人都有秘密,便是朋友之间也要留着秘密的。可谢承泽有时候委实出现的太巧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撇去他是你我相识的人不谈,如此总莫名其妙的出现,你会不觉得这个人可疑吗?” 那是作为大理寺官员的本能与指责,当然至今为止,谢承泽虽然出现的巧合与可疑,却并没有犯过案。 张解道:“你说的自有道理。”他若不是也觉得承泽行为举止有些古怪,又怎会费那么大的劲置办怡然居? “他自你之前一刻的时辰走了出来,”一直守在出口处,张解自是亲眼见过谢承泽的,“他同我打了个招呼,挑了盏灯便独自走了。至于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进阵,则是在你之后。我亲眼看着她二人互相亮了暗卫与护卫之后进的阵。” 所以今日闯灯阵的顺序应当是谢承泽、她、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此时谢承泽与她已经出来并顺利拿灯了,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还在阵中。 乔苒哦了一声,这顺序没什么问题,不管是谢承泽还是她闯阵速度都不慢,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并没有他二人那么快。 低头看了眼宫灯中已经烧至一半的蜡烛,乔苒没有道:“我们去找裴卿卿!” 虽说这宫灯中的蜡烛还能换,可元宵节玩宫灯与旁的时候看灯自是不同的,过节的气氛也是十分重要的。 张解将她拉到身边,虽然知晓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两人身边有暗卫和护卫在看着,不会有什么事,却还是叮嘱了一番看管灯阵的几个阴阳司小天师叫他们留意一番,这才带着乔苒离开了灯阵。 此时比起来时路上的人头攒动,因着已至戌时,虽说灯节还未结束,可路上行人显然已少了不少了。 毫不意外的在灯市的“糖画灯笼”摊前找到了手里正举了几个糖画的裴卿卿,看到乔苒手里的兔子糖葫芦灯笼,裴卿卿高兴不已,忙伸手接了过去,高兴的道谢,而后还不忘对身后一边嫌弃翻着白眼一边手里提着各式吃食的红豆道:“先前谢承泽送我的圆鼓灯笼你帮我拿着,乔小姐送我的我亲自提。” 虽说圆鼓灯笼圆圆的勉强像个糖饼一样好看,可比起想象中的糖饼,还是乔小姐送的这个货真价实的糖葫芦灯笼更好看呢! 看着小丫头满意的样子,乔苒忍不住笑了几声,却不忘问她:“你们见到谢承泽了?他还送你灯笼了?” 裴卿卿一边舔糖画一边道:“是啊!听说也是灯阵里赢来的,我就说他那么大的人喜欢拨浪鼓,连挑灯笼都喜欢挑像这个的。不过送完灯笼之后他似是有急事,又匆匆往城外的方向去了,说是要去见朋友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朋友元宵节也不出来玩,那真是怪没意思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二章 破阵 谢承泽当然不止张解一个朋友,出城去见朋友自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乔苒揉了揉裴卿卿头上的小团子,帮她拿好画完的糖画离开了。 此时夜已过半,年节的氛围也随着路上行人的离去而渐渐消散。 过了元宵节,年节便正式过了,众人又要恢复成以往为升斗米来回奔波的日常中了。 不过,对于还是孩子的裴卿卿来说影响倒是不大,左右她喜欢的糖果子与点心素日里也买的到就是了。 兴致勃勃的逛了一圈,待到元宵灯市上的百姓开始收拾摊位时,今日元宵灯市也彻底将要告别结束了。 乔苒拉着收获颇丰依依不舍还未玩尽兴的裴卿卿,道:“回去,你若还想玩套圈、看杂耍什么的,尽可以改日去骡马市再玩。” 裴卿卿抿了抿唇,虽说心里有些不愿意,却也知晓不能乱来,想到自己到底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裴卿卿点了点头。一行人正要离开时,几个阴阳司的小天师却自远处匆匆向这里奔来,还未近至跟前便已出声高喊:“张天师留步!” 正打算将乔苒他们送回去的张解停住了脚步,看着几个自远极近奔来的小天师行至他跟前,明明是隆冬天,额前却布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满脸俱是压抑不住的急色。 大抵是出什么事了!对上乔苒望来的目光,张解叹了口气,叮嘱裴卿卿和身后提着东西做“苦力”的唐中元道:“几个女孩子便交给你们了。” 不等旁人开口,裴卿卿便小脸一板,出声拍了拍胸脯,道:行,你去!” 乔小姐的安危不消张解说,她也会保护好的。至于旁的红豆、方秀婷什么的,谁会对她们下手啊!裴卿卿撇了撇嘴,瞄了眼一旁同样提着东西做“苦力”的乔书:至于这个“女孩子”,到底不是真正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人会对他下手。 心里衡量了一番之后,裴卿卿便主动伸手挎住乔苒的手,道:“乔小姐,我们走!” 阴阳司那几个小天师这一瞧便又是遇到难事解决不了来找张解帮忙了,对于这等情形,她都早已经习惯了。 若是什么事他们都能解决,那还要张解做什么? 听裴卿卿应了下来,张解复又看向女孩子,眼里有些歉意,顿了片刻之后才对她道:“那我去了。” 乔苒朝他笑了笑,点头道:“嗯,万事小心!” 张解应声而去。 目送着他同几个阴阳司小天师离去的背影,一直不曾多说什么话的方秀婷忽然出声道:“你二人方才这一番告别真同话本子里的夫妇出门告别一个样,”顿了顿,不等众人理会她,她又自顾自的嘀咕了下去,“话本子里原来也不全是骗人的啊!” 虽说!方才那情形话本子看的多了都觉得老套了,不过老实说,亲眼看着还当真是有些触动的。所以,这就是扫把星不要黎三公子要这个张天师的原因? 姑爷果然是姑爷,同黎三公子是不一样的。方秀婷叹了口气,深深觉得黎三公子这一回怕是当真要输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罢了,她一个外人操心扫把星的事情做什么?左右什么张天师、黎三公子都同她没关系。方秀婷缩了缩脖子,这大冷天的,灯会看过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没什么事的就不要在外头瞎晃了。 …… …… “好了好了,早些回去,没什么事就不要在外头晃了!”距离此地不远处的街头,一行巡逻的护卫正驱散着此时三三两两还聚在街头没有离去的百姓。 百姓应声加快了脚步:元宵灯会已经结束了,除了这大街正中的灯阵一时无法拆除之外,大大小小的灯摊也早收拾干净了。 待到路上行人散光了了,那几个驱人的护卫才向着往这边奔来的几人走了过去,施礼之后起身道:“张天师,人都散去了。” 张解脸色此时早已不复先前对着乔苒一行人的平静,转而是一脸的凝重,显然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听几个阴阳司小天师说完整个过程了。 “先去看看再说。”张解对几个驱人的护卫说道。 护卫应声转身领路。 原本流光溢彩的灯阵因着灯火熄灭失了先前的华光,莹莹月光之下,没了灯火,这座巨大的冰灯阵散发着幽冷的寒光,让人无端打了个寒噤。 原来这样美丽的灯阵没了辉煌的灯火居然还挺渗人的。 “真跟冰棺似的。”身后跟着的小天师随口嘀咕了一声。 张解脚步慢了慢,看了眼身旁的冰灯阵,他眼神一暗,而后又转向前方灯阵的入口之处。一个时辰前打过招呼的几个立于屋顶之上便是现身也鲜少有人注意的到的暗卫此时正不顾自己暗卫的身份齐刷刷的站在灯阵入口处,常年喜怒不露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罕见的焦灼之色。暗卫的身旁是十几个真真公主府的护卫,此时也正一脸焦灼的站在灯阵入口处来回走动,甚至还朝灯阵入口处几个护卫晃了晃拳头。 只可惜,这些护卫并不是寻常的护卫。今日元宵灯会,为防有人在长安城中闹事,阴阳司调来在冰灯阵附近巡逻的护卫是大内的禁军护卫。日常出现在皇城左右的禁军护卫自然比一般的护卫多了几分底气,面对公主府护卫的晃拳威胁,当即一拳头直接招呼了上去。 对面的靠山不过是个公主,他们的靠山可是天子,有什么可怕的? 日常耀武扬威惯了的公主府护卫被这二话不说的“重拳”直接打懵了,待到回过神来想要挥着拳头报复回去,对上的却是满面寒霜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状的徐家暗卫,以及人未至声先至的阴阳司众人。 “住手!”一位阴阳司小天师连忙出声唤住了正要重拳回击的公主府护卫,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动手?” 来的真是巧!想要回击却被对方制止的公主府护卫脸色有些难看:当时禁军护卫动手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阴阳司还有徐家的暗卫出声?待到他们被打了,倒是喝止的及时,真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毕竟,自家这位公主主子和眼前几位可都是有私仇的。和徐家就不消说了,前不久还惹得徐太傅亲自下场,和阴阳司的仇便是这一行天师里最前头带人过来的张天师了。 对此,公主府的护卫首领皱了皱眉,有些无奈:自己的主子到处树敌,他们做手下的难道还能指导公主做事不成?徐家便不说了,阴阳司这个张天师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大男人这般矜持作甚?他们公主长的又是貌美,这种事他又不吃亏,非得上纲上线的,真叫人头疼。 当然,这种话只能腹诽以及在公主府发两声牢骚了,近些时日,公主在长安城的声名越发狼藉了,这种话说出去,出了公主府,怕是要被人套麻袋打闷棍的。 周围尽是有过节的“敌手”,公主府的护卫虽然习惯了一言不合出拳相向,却并不蠢。以一敌三,他们自忖还没有这样的本事,是以,只寒着脸收了拳头,等着此时过来的阴阳司发话。 张解看着围在灯阵入口处的一众护卫,问道:“怎么样了?” 守在入口处的禁军护卫当即便道:“因着徐十小姐与真真公主他们进入近一个时辰了,我等唯恐进去的时辰太长出什么问题,便告知了几位小天师,几位小天师当即决定进阵寻人,只是进阵之后才发现这灯阵出了问题。” 至于灯阵出了什么问题,其中一个阴阳司小天师当即接口道:“我等进去之后发现灯阵被人动了手脚,不管进去如何变换路线,不多时还是会回到折回出口处的路,尝试数次无果之后,我等意识到无法修补出问题的灯阵,便立时关闭了灯阵,开始寻人,”说到这里,那个阴阳司小天师指了指一旁的几个少年,“找到了这几个国子监学生之后,剩余的两拨人便怎么也找不出来了。” 特意提及了剩余的两拨人,再看围在灯阵入口处的公主府护卫与徐家暗卫,这剩余的两拨人是哪两拨人显而易见了。 张解点了点头,对那几个少年道:“明日国子监开学,尔等留个姓名便走!” 事已至此,显然是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此时还不宜大肆宣扬,且先将外人请离再说。 那几个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对事情有所怀疑,不过明日确实是国子监开学的时候了,今晚也不宜掺和进别的事情,是以,几人没有坚持,留了姓名便离开了。 待到那几个少年离开之后,张解才问守在入口处的禁军护卫,道:“里头可是无人了?” 禁军护卫点了点头,道:“围在灯阵入口处看的人多,进去的人少,此时其中已经没有旁人了。” 张解点了点头,看了片刻灯阵,道了声“可惜了”,而后便带着人绕至距离出口不远处的一处冰墙前停了下来,转头对身后几个阴阳司小天师道,“此事非比寻常,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想要对此时仍然留在灯阵中的人动手。如此的话,这冰灯阵之中必然会留下不少线索,可什么证据都是比不过还困在阵中的人的,所以,也只好先毁了这座冰灯阵再追查下去了……” 此时距离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入阵虽说已超过一个时辰了,估摸着不管哪个都多少受了冻伤了,可远还不到丢了性命的地步,自然是救人要紧。 张解说罢,指着冰墙处一处凹槽对身后几个阴阳司小天师道:“奇门遁甲的阵法除了有精妙的生死门破阵之法之外其实还有别的破法,因着这些阵法是通过搭建的物件支撑起来的阵法,那么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也可以将之看作机关物件的一种。这座冰灯阵自然也不免俗,这些冰墙都是冰砖搭建起来的,只要抽出其中一处重要的连接点,那么整个冰灯阵自然也就撑不起来,能够用蛮力摧毁了。” 裴卿卿那一脚蛮力破阵除却她本身力气够大之外,她下脚的墙也正是各处连接处的支撑点。所以一脚便毁了整个灯阵。 而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同裴卿卿一样的事情。张解深吸一口气,伸手对着那一处凹槽伸出了手。 一声清脆的重击声之后,伴随着一阵连续不断的的冰面破裂声,冰墙一处倒塌,没了这一处的支撑,牵一发而动全身,冰墙相继倒下,坍塌的冰墙引得脚下地面一阵剧烈的震颤,连续不断的坍塌之下,冰碴漫天飞舞。 早等着这一刻的徐家暗卫与公主府护卫很快便从一片坍塌中找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随即奔了过去。 “公主!”“小姐!”“快请大夫”的呼声不绝于耳。 全场一片混乱,张解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 …… “年节结束了啊!”玩了半个月的年假,元宵过后该回国子监上课的上课,该去衙门报到的报到,生活又恢复成了年前的模样。 今日一大早叫了马车,叮嘱了一番乔书,将乔书送上去往国子监的马车之后,乔苒和唐中元也要去大理寺衙门当值了。 裴卿卿抓住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乔苒脚边的小白的后颈,将它扔回红豆怀里。 到底是跟着去了一趟大理寺衙门,心玩野了,她跟着乔小姐是为了保护乔小姐来着,可不是为了玩,这小白却不是,显然是上次去大理寺跟小花打架打野了心。 这可不行!他们是出门做正事的,可不能由着这只知晓玩的小白胡来。裴卿卿指着小白的鼻子嘀咕教训了一通,便踏上了去往大理寺衙门的路。 有了裴卿卿,这一路也远比往日热闹了不少,在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来到了大理寺衙门,对着半个月年假未见的同僚们打了一番招呼之后,有人便朝乔苒挤了挤眼,道:“甄大人一大早便来了,瞧着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此刻就在屋中,还叫我们同你说一声,让你一来便去屋中找他。” 到底同僚一场,还是要提醒提醒乔大人小心些的,上峰心情不好,“无辜可怜”的下属便极有可能被无端责骂,这一点,不管哪个衙门都是一样的。 谢过同僚的好心提醒,乔苒带着裴卿卿扣响了甄仕远办公屋堂的大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三章 突然 原本以为这一阵敲门声之后是甄仕远烦躁的一声“进来”声,没想到,一阵“咯吱”之后,竟是甄仕远自己亲自拉开房门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看着甄仕远眉眼间肉眼可见的疲惫以及眼底发青的眼圈,乔苒怔了一怔,带着裴卿卿进了门。 甄仕远看她二人进门之后,便复又伸手关上了房门,甚至还落了栓。 这举动……委实有些奇怪。乔苒不解的看着甄仕远的举动,而后听甄仕远神色淡淡的开口了:“可发现今日大理寺衙门中的异常了?” 这话一出,不止乔苒开始沉思起来,就连裴卿卿也板着一张小脸开始思考了起来。 这乔小姐的一群同僚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还是以往那副“啰嗦”的样子,同三街九巷那里坐在街边纳鞋底的大娘没什么两样。至于心情……自然好得很,还有心思向乔小姐“通风报信”什么的,心情能不好吗? 认真的想了一遍没有想到哪里异常的裴卿卿连忙眨巴着眼睛看向乔苒:她是发现不了什么异常了,乔小姐能发现吗? 似乎是察觉到她望来的目光,乔苒朝她望过去,而后叹了口气。 莫名其妙的突然叹气?裴卿卿更不解了,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乔小姐的眼神中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悲戚之色。 将小丫头拉到身边,乔苒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小团子,幽幽道:“徐和修今日没来,原本年节结束就该来衙门报到的谢承泽今日也没来。” 甄仕远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道:“我便知道你猜得到。” 乔苒看了他一眼,道:“昨晚张解突然被几个阴阳司小天师叫走,我便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想着有徐家的暗卫在,再加上时辰不长,便还有些奢望,可今日看他二人没来,你又这番表情,便猜到多半是出事了。” 便知道瞒不过她,甄仕远“恩”了一声,道:“是今日丑时末没的。” 乔苒顿了顿,似是有些不解:“昨日张解很早就离开了,不至于被困到丑时吧!” 对张解的手段,她还可以更自信一点。甄仕远道:“张天师去了就将人救出来了,是冰寒之下心悸犯了,这一次来的太凶,徐家甚至还去宫里请了太医过来,可到底没有撑过去,丑时末就没了。” 听到这里,乔苒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一旁的小丫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听到这里,忍不住拽了拽乔苒的衣袍,问道:“乔小姐,你同甄大人在说什么呐,我怎么听不懂?”小丫头说着,茫然的擦了擦眼角莫名其妙垂下的大颗大颗的泪珠,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生难过呀!” 有时候,兴许脑袋还未反应过来,可是身体已经有了先一步的本能反应。这一次,小丫头身体的本能反应很是敏锐。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她头顶的小团子,轻声道:“徐十小姐……走了。” “徐十小姐要走了吗?她要去哪里?”小丫头略显稚嫩的声音中有些颤抖,似乎难以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却又似乎早已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对着这样一双清澈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乔苒再次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徐十小姐犯了心悸,没有挺过去……不在了。” “怎……怎么可能?”总算意识到发生什么的小丫头眼里满是疑惑,她拽了拽乔苒的衣袖,大声质问,“怎么突然走了?我们还没有查清楚先前是不是她同真真公主合谋要害你的呢!” 童言无忌。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有些不忍看到这样一双还不曾面临过生离死别的眼睛,低声道:“徐十小姐一直有心悸,昨晚冰灯阵寒气入体,以至于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没有熬过去,所以走了。” “我们还不知道她是好的还是坏的呢,她怎么就走了呢?”裴卿卿大声的说着,一双大眼睛里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落了下来,她拽了拽乔苒的衣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大声道,“乔小姐,你说是不是?” 乔苒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小团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声音涩然:“是啊!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对上女孩子悲戚的眼神,裴卿卿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童音的哭泣声,听的甄仕远心里也是一抽,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就是啊!怎么那么突然呢?” 这一切委实太过突然……叫人始料未及。 乔苒抱住“哇”地放声大哭的裴卿卿,眼底有些发热,却还是眨了眨眼,抑住眼底的热意,问甄仕远:“徐十小姐犯了心悸,那真真公主呢?” 虽说心里难过,不过此时却不是哭的时候,她颤着声音,似是疑问又似是肯定:“真真公主恢复过来了,没什么事,是不是?” 甄仕远闭上眼点了点头,道:“不错,真真公主已经无碍了,徐十小姐出事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听说今日一大早,公主府便在府邸外点爆竹撒钱财庆贺了。” 虽说二人因着先前的事情结了怨,徐十小姐出事,众人也不指望真真公主做什么了,可这般点爆竹撒钱财庆贺还是太过分了。 “怎么这样啊?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呢!”裴卿卿大声的说着,表达自己的不满,“真真公主这样的坏人为什么没事,徐十小姐为什么会出事?” 虽说前一刻,对于“有嫌疑”谋害乔小姐的徐十小姐她还有着莫大的抱怨,可同真真公主比起来,徐十小姐当真是个好人,为什么好人没了,坏人却还在?裴卿卿不解。 “这不公平!”小丫头大声道。 傻孩子,这可不是公平不公平的事。甄仕远再次叹了口气,虽说心中不忍,尤其事情发生之后,大抵是怀疑昨日之事是人为,张天师还特意着人来将他请去了徐家。等了整整一晚上,从有希望等到绝望,那样的过程委实太过煎熬了。他一把年纪,自认看淡生死,可这样等待的过程都有些吃不住。以至于消息传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听错了。 从徐家离开之后,他甚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这绝对不是对徐家的不敬或者对徐十小姐的不喜,而是那样悲戚的情形让人有些吃不住。 可他却不仅仅只是个前去看望小辈的朝中同僚,还是大理寺卿,是因着昨日之事颇为蹊跷被请去调查此事的官员。 所以,即便心里再不好受,此时都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此事。 而调查此事的人,他几乎想也不想便想到了她!相信让她来调查此事,不只是他,就连徐和修和谢承泽都不会有异议。 虽说徐十小姐是死于心悸,可凶手困人的举动却间接造成了徐十小姐的死,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对做出这等事的凶手会如何判定罪责是刑部的事,他们大理寺要做的便是抓住幕后的凶手。 甄仕远看向乔苒。 “我知道了。”乔苒对着甄仕远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此事交给我便好。” 虽说与徐十小姐至此交集不多,甚至此前还曾怀疑过她同真真公主的关系,可私心里她却是当真不讨厌这位徐十小姐,甚至还有些微的喜欢的。 看到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突然没了,她心里也十分难过。 比起从未经历过相识之人生离死别的裴卿卿,乔苒经历过,可那时离去的人不是与她无甚关系的,便是有些积怨的,真正相识甚至有些喜欢的人就这般突然之间在眼皮子底下出事,尤其想到昨晚在灯阵中近在咫尺的交谈声,乔苒便有些难受。 如果……她是说如果昨晚她那一声唤住了徐十小姐,是不是徐十小姐就不会有事? 这才是最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情:明明可以避免的,明明一墙之隔,她可以伸手拉住徐十小姐,可她却没有拉住徐十小姐。彼时,她也没有想到,一墙之隔,隔得居然是生死之别。 世人最后悔的永远不是无法做到,而是本可以却没有做。 乔苒抱住嚎啕大哭的裴卿卿,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裴卿卿可以哭,她却必须振作起来,调查徐十小姐昨晚之事的真相,给徐十小姐一个交代。也让她那本没有写完的关于她和张解的话本子有个好的结局。 即便是生龙活虎的孩子,这样耗费心血的恸哭终究是耗去了裴卿卿大半的心神,将哭累睡着的裴卿卿安排在侧间之后,乔苒走了出来,对甄仕远道:“如此的话……大人,我们梳理一番昨晚案子发生的过程吧!” 甄仕远点了点头,道:“昨晚徐十小姐进灯阵的过程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些人之中甚至包括张天师。” 乔苒道:“我知道,甚至昨晚在灯阵中有一刻我还听到了她同侍婢说话的声音,她身边的侍婢让徐十小姐小心真真公主。” “不错,真真公主。”甄仕远说到这里顿了顿,扫了她一眼,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真真公主喜欢报复人,有恩未必报,但有仇必定报并且十倍奉还的性子整个长安城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结怨之后没过多久便出了事,而且此前徐家的暗卫是亲手抓过真真公主派来意图祸害徐十小姐的恶人的。足可见,真真公主对徐十小姐确实是动了谋害之心的。”甄仕远说道,“且昨日出事时,徐十小姐与真真公主同处一座冰灯阵中,当时冰灯阵出了问题,只进得,出不得,这就相当于徐十小姐与意图并且确实开始对她下手的真真公主彼时同处一座密室之中,这些嫌疑已经足够将真真公主列为嫌犯了。” 乔苒看着甄仕远,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未免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歇了一刻又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一件事使得真真公主的嫌疑巨大。” 乔苒道:“请说。” 甄仕远嗯了一声,开口说道:“徐十小姐身边的侍婢证实,昨日冰灯阵中,徐十小姐与真真公主确实撞见过。并且,撞见之后起冲突时,真真公主身边的侍婢曾经撞了徐十小姐身边的侍婢,有一些事物也在争执中掉在了地上,包括……徐十小姐随身携带的缓解心悸的药丸。” 乔苒脸色一凝,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甄仕远看了她一眼,道:“你没听错,徐十小姐在冰灯阵里发了心悸不假,不过她一向随身携带治疗心悸的药丸,可昨晚药丸入口之后,并没有缓解徐十小姐的心悸,因着有时候过于冰寒的天气也会引得徐十小姐的心悸加重,以至于药效没有那么大,她身边的两个侍婢当时便未怀疑药丸的问题,反而将药丸都交给徐十小姐吃了进去。” 乔苒脸色一沉:“药丸尽数入口,也就是说此时徐十小姐入口的药丸已经一颗不剩,无法通过剩余的药丸查证药丸问题了,是不是?” 甄仕远点头,道了声“不错”,这也是令他以及徐家人觉得昨日之事有蹊跷的原因。 女孩子静了片刻,垂眸道:“大人,你继续说吧!” 甄仕远嗯了一声,开口继续说了起来:“而且昨日发生冲突之时,真真公主确实放言让徐十小姐等死之类的话,以此作为依据,真真公主委实已是徐十小姐遇害一案中的重要嫌犯了。” 有众目睽睽之下结怨的动机,又有下手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借机掉包了徐十小姐的药丸,徐十小姐遇害一案中真真公主的嫌疑巨大。 “虽说这般动机、机会、嫌疑巨大之下,一般人都不会下手,可做此事的如果是真真公主又另当别论了。”甄仕远分析着,不忘提及旧事,“我等莫要忘了真真公主几年前害崔家小姐的事。她一向喜欢借用律法规则明着作恶又叫人无可奈何。而此时掉包药丸之事无法证实,便是当真查出将徐十小姐困于阵中的人与真真公主有关,徐十小姐是死于心悸,并不是直接死于真真公主之手,这大可叫她钻了空子,所以,我以为此事确有极大可能是真真公主所为,你觉得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上山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有理。” 时常查案的人同普通寻常人考虑案子的想法是不同的,如这等所有嫌疑都指向一人的案子,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此人就是幕后的凶手了,可对于甄仕远和她而言恐怕想的更多的会是栽赃嫁祸的手段。 只是这等手段若是真真公主做来看起来又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借用律法的规矩明着作恶于这位公主而言也不是第一回了。 “那我这便上奏陛下,且先将这等嫌疑重大之人收监再说。”甄仕远说着板下脸来,冷声道,“有些人还是关起来比较好,大家也都能放心。” 乔苒点头道了声“好”之后,对甄仕远道:“如此……大理寺同真真公主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她树敌无数也不在乎多一个敌人了。”对此,甄仕远倒是并没有太过在意。 人这一生行事很少有能肆意横行的时候,尤其是如他这般身处大理寺卿位置上之时,要考虑的更多,从圣意到同僚间的周旋以及官场之上的人情脸面这些事情多得很。 不过对于这位真真公主,即便她背后的势力再如何强大能够支撑她肆意妄为,在他这里却还不足够让他畏手畏脚行事。 “那倒是。”女孩子弯了弯唇角,似是想笑,眼里却实在没什么笑意。 他们此时能够光明正大谈对付真真公主的事,是因为徐十小姐死了。 用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来换取对付真真公主的筹码,这代价委实太大,大的人喘不过气来。 甄仕远二话不说便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开始磨墨写折子,乔苒在屋里站了片刻,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恰巧有两个才自饭堂拎着半只烧鸡经过的同僚见她站在门口,便高兴的扬了扬手里的烧鸡唤了声“乔大人”。 乔苒点了点头,看着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同僚叹了口气。 大理寺里看起来一切依旧,却到底不一样了。 见女孩子忧心忡忡的样子,两个大理寺官员对视了一番,却没有打扰她的意思,而是刻意放轻了手脚向正中办公的大堂走去。 乔大人总是这样,不声不响的默默想着事情,而后一开口便语出惊人。眼下,许是同样在想什么事情罢了,左右大理寺里就算没有新来的案子,那些积年未解决的旧案却是多得很。 就在二人绕过眼前的长廊,将要一脚踏入正中大堂时,却忽听一道女孩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对了,平庄回来了吗?” 这大理寺上下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子也只有这么一个,更何况,对乔大人的声音,大理寺上下早已经熟悉了。 平庄?两个拎着半只烧鸡的同僚闻言皆是一愣,怔了片刻之后,挠了挠头,道:“似乎一大早就没看到那小子的人呢!” 毕竟那除了脸之外其余都不怎么样,尤其脑子不怎么样的傻小子站在人群里还是十分抢眼的,丢在大理寺官员里头还有徐和修、谢承泽这等世族子弟可以在皮囊上争上一争,可丢到大理寺官差里头,这唬人的外表是当真一眼就看得到了。 今日,似乎并没有看到那张脸啊!两人认真的回忆着。 “他不是告了年假吗?年假结束也该回来了。”女孩子说着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又道,“这是迟到了吧!” “那许是今日不会来了吧!”其中一个同僚挠了挠头,说道,“他日常出勤勤快得很,除了不到万不得已告假之外从来不迟到的。” 乔苒“嗯”了一声,默了默,却再一次出声叫住了两个正欲离开的同僚:“对了,若是方便的话劳烦两位帮我同车夫说一声,今日我要用马车,出个城。” 女孩子出门透透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说想要出城。 正在检查自己才写好的折子的甄仕远似是有些惊讶,却还是问了她一句:“去哪里?” “寒山寺。” 这个答案一出,甄仕远脸色微凝:若不是她提醒,他倒险些忘了,寒山寺里的主持是平庄的九叔,平庄同真真公主有仇,宫宴上他们还有些担心莫名其妙回家祭祖的平庄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过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平庄并没有出现。 彼时,平庄不出现自然是一件好事。可现在,平庄仍然不出现便有些不对劲了。 尤其想到平庄与真真公主的过节,整个年节乃至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平庄今日却仍没出现,这委实不让她多想。 平庄找不到,她此前同崔家也没什么交集。无故登门,即便碍于面子,崔家不将她赶出去,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还不至于贪图崔家那一两口茶来着。 如此的话,人人都可进的佛门圣地寒山寺便成了她此时唯一的选择了。 她想要去会一会那位引得长安城万千女子追捧的主持大师。 这一点,不过一个转念间甄仕远自然也想明白了,是以叮嘱她道:“那你多带几个官差一起去,把唐中元也带上吧!” 至少唐中元在一众官差中论机灵还是无人能比的。 乔苒“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大理寺。 知晓她去往寒山寺是急事,大理寺的车夫也是个中老手了,是以马车行的并不慢,转眼的功夫便驶上了通往城门口的黄天道主道之上。 一路疾驰,车帘被风掀起,乔苒带着几分沉重的心情看向外头,过了元宵节,长安城中已经恢复成了年前的氛围,街边的升斗小民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着话。 这长安城依旧是一片盛世和平的景象。本就心情沉重的乔苒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面对这日常所见的人间烟火之景,心中涌现出了一片酸楚。 徐十小姐的离开似乎一点也不曾影响到这一片盛世和平。当然,大楚盛世和平是一件好事。这大楚是千千万万大楚百姓的大楚,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大楚,这世上也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有太大的改变。即便是徐十小姐这等出身,在坊间颇有名望的女子亦是如此。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此时能做的不多,也只有尽力为徐十小姐寻一个真相了。 马车一路摇晃着出了城,驶向城外的寒山寺。 今日不是什么佛缘日,寒山寺自然是紧闭山门的。不过对此,乔苒早已预料到了,她将腰间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解了下来,拿在手里。 即便知道对方大开山门根本不是欢迎她或者喜欢她这个人,她也不在意,左右,她这一世也没打算遁入空门,自然不消和大师们私交太好。 马车行至寒山寺门前的空地之上,便听到外头骑马随行的唐中元带着几分异样的声音出在车外响起:“乔大人,我看到平庄的马了!” 平庄爱马如命是大理寺中出了名的。所以,即便大多数马在大理寺众人眼里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平庄身下那匹叫重风的大马还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尤其是待乔大人走下马车之后,那马便忙不迭地走到她身边拿脑袋开始蹭她了。 这般招重风喜欢的,恐怕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乔苒拍了拍亲昵的朝她蹭来的重风的脑袋,示意自己有事要忙,重风嘶鸣了两声,停在原地,一双眼睛看了她片刻之后,别过了脸。 灵性的仿佛当真明白她心里所想似的。 几个跟随而来的官差腹诽了一番“这马成精了云云”的便跟在乔苒的身后敲响了寒山寺的大门。 敲了几下,山寺大门微微拉开一条缝,一道熟悉的略带几分稚嫩的童音自里头传来:“今日与佛无缘,不接客……” “好说,接的不是客,是天子。”人进不去的门缝里腰牌还是能进去的,一只手举着一块腰牌塞了进来。 下一刻,先时还不过微微拉开一条缝的山寺大门一下子被拉了开来,一个光头小沙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而后扁了扁嘴,指着乔苒,道:“阿弥陀佛,这般拿着陛下的恩赐到处仗势欺人的也只有女施主你了。” “过了个年不见,小师傅的口舌功力倒是越发长进了。”对小沙弥口中明显的“嘲讽”,女孩子半点不在意,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放在心上,那她心里早堆满事了。 “今日不是我一人进来,我还带了人。”乔苒说着指向身后的唐中元并几个还在茫然中的官差,道,“也不想同你磨蹭了,明人不说暗话,我在外头看到平庄的马了,今日是年节后的头一日,他怎的不来大理寺?” 对面的小沙弥听到女孩子的一通喝问之后,似乎是呆住了,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歪着头看向女孩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们……你们便是因为平哥哥不去衙门当值便带着人上门准备绑他去吗?” 阿弥陀佛,这大理寺的人也太吓人了!素日里他偷懒不去上早课,也没见师兄们跑到他屋子里来提人的啊! 这居然能够找上门来!要知道,大理寺在长安城东北方,他们寒山寺可是在长安城外的西南方向了,这都跨越大半个长安城了,就只是为了来抓不去衙门当差的平哥哥? 这做官的都那么可怕吗?连偷个懒都能跑那么远过来抓人? 小沙弥眼中流露出了几抹惧色。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也不解释,只淡淡道:“他人呢?” 小沙弥颤了颤,目光瞥到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又往自己面前送了几分,忙道:“在后院呢!” 阿弥陀佛,平哥哥不要怪他不讲义气啊!实在是陛下面前,不敢造次。这位姓乔的女施主也委实太不讲道义了,只晓得拿着“陛下”到处耀武扬威的欺负人,真是太过分了。 眼见这位女施主只“嗯”了一声,手里继续拿着“陛下”,还不忘招呼一声身后的官差们跟上便大步往后院而去,小沙弥一个激灵,连忙跟了上去,不过才走了两步,却又立时折回来关门。 阿弥陀佛,主持交待他的任务是守门,这位带着“陛下”的女施主拦不住倒也罢了,旁人是一个都不能往里放了。 明明只来过一次,可进寒山寺后院的路,走在最前面的女施主却是无比娴熟,熟的根本不消他指路便直向后院而去。 绕过殿角,远远看到东北角石桌旁的两个人,女孩子便扬声开口了:“大师!” 这一声“大师”之下,被喊“大师”的寒山寺主持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是一旁打着石膏坐在石凳上的平庄吓的一个激灵,远远看着女孩子身后带了几个素日里常打交道的同僚向这里走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此时摔断了腿只得坐着的关系,往日里瞧着与自己身形差别不大的同僚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身影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大,以至于他抬头仰望过去,总觉得这些同僚身形无比强壮的样子。 就这般一个女子领着一群此时他眼里的壮汉向这里行来,素日里总是面无表情,沾了些许那位张天师“阴阳怪气”气息的女孩子今日表情有些凝重。 这种肉眼可见的阴沉的脸色让他一个激灵,以至于待到女孩子近至跟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九叔,救命!” “救你个头!”跟随乔苒走过来的一众官差中一个素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上前便是“含蓄友好”的一拳,而后笑着说道,“我说你小子今日怎的不来衙门呢?原来是摔断了腿!” 平庄随口应付了一声,看着此时已走至跟前的女孩子那张脸。 眉心紧紧的拧在一起,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眸子里沉沉的怒气似乎都快压抑不住了。 这样的表情他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乔大人若不是在压抑着自己愤怒的情绪那才怪了。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他没有去衙门报到吗?他怎的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这般重要了? 平庄这般想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好看便是如此的,他虽然也承认乔大人那张脸同样生的好看,不过想到为此要对上那位“阴阳怪气”的张天师,他觉得他还是要考虑考虑值不值当的。 正这般想着,便听面前的女孩子开口“关心”起了他来:“腿怎么突然摔断了?”他那匹形影不离的重风就在山寺门口,至少上山时,平庄的腿应该没事,毕竟独腿是骑不了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五章 责问 “我是昨日回的长安城,自然是要先来看九叔的。”平庄翘着打了石膏的腿解释着,对上女孩子“关心”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叫人有些害怕。 见鬼!明明是大冬天的,额头为什么居然开始冒汗了? 他回京先看九叔有问题吗?不看九叔难道看她不成?这个……呃,他倒是不介意,就怕她那位张天师介意啊! “结果途中重风跑的太快,我一时没有拽紧缰绳,便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平庄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对女孩子说道,“乔大人,我好生可怜,只能暂时住在九叔这里,连口荤腥都吃不上,当真是怪想念饭堂的烧鸡的。” 他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要一只饭堂的烧鸡应当没有问题吧! 女孩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垂眸看向他打着石膏的腿,半晌之后,忽道:“我可以看看吗?” 看他的腿?平庄一个激灵,本能的缩了下自己的身子,警惕道:“乔大人,你看我腿作甚?” 虽然那些顽固守旧的总说女孩子的腿看不得,但男孩子的腿同样是不能轻易给人看的……正这般想着,对面的女孩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眼见她抬了抬手,平庄便暗道不妙,下一刻,果然听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看看他的腿。” 语气平淡的仿佛在问今日吃了什么一般。 这平淡的一语作罢,她身后那群“壮汉”便一拥而上,二话不说便制住了他打着石膏的腿,开始三三两两的剥石膏。 “喂喂喂,你们做什么?”眼见这么一群往日的同僚如今的“壮汉”一拥而上,平庄急的才被风吹干的额汗又出了一头,其间还不忘向女孩子求救:“乔大人,你……你做什么?” 这乔大人怎的回事?怎的每每都是如此稍稍露出些许对他“有意思”的举动,下一刻便给他兜头重重的泼上一盆冷水“告诉”他是他多想了?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不要以为她长得好,他便不跟她计较啊! 女孩子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垂眸看着那被拿开石膏的腿,认真的看了会儿,瞧膝盖处的样子,确实是当真摔了,应当是真的走不了路了。 对此,女孩子只叹了口气,而后再次挥了挥手,伸手掩住自己的口鼻,向后退了几步,拧着眉心问他:“你多久不曾洗漱过了?” 这味儿也太冲了。 眼见女孩子挥了挥手,几个抬平庄腿的官差也忙不迭地扔下他的腿向后退的远远的。 这还当真是看人不能光看外表,瞧这个平庄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如此的不喜洁,连脚都不洗,可熏死他们了。 这前一刻还不由分说的拥上来的一群人此时倒是当真“如他所愿”的退去了老远,平庄的脸色却着实算不得好看。 这想看他腿时二话不说便拥上来,不想看时扔完就跑,总让他觉得自己此时宛如被负心汉抛弃的女子一般。 “你且把脚洗洗再说话吧!”不等他开口,其中一个官差便从随身携带的帕子上撕下两个布条,卷成小卷状塞入鼻孔之中,再次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举动看的平庄只想骂人,大男人的带什么帕子。 平庄愤愤的转过头去,再次转向退了好几步远的女孩子,冷声道:“乔大人,腿也看过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要不是她要看腿,怎会叫他被人这般嫌弃?想也知道这群要好喜欢嚼舌根的同僚回了大理寺会怎么说了。这能怪他吗?他赶了好些天的路,路上哪有那条件让他洗漱的?再说本也没让他们闻啊,是他们硬要看腿拆了他的石膏看到的。 平庄的责怪,女孩子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掩着口鼻打量着她,一开口再次让平庄气的跳脚。 “我只是觉得你这腿断的太巧了!”她道。 平庄瞪着乔苒,此时哪还管这是不是自己的上峰,脱口而出:“乔大人,你不要过分啊!”他腿都摔断了,她还在说风凉话,甚至还“觉得”他的腿断的巧。 人不能这般无耻! 对此,女孩子只是再次往后退了几步,站定道:“今日大理寺接了桩案子,我怀疑此事与你有关。” 平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想也不想便道:“城里死了人便同我有关?乔大人,你以为我平庄是什么人?又不是那等走到哪儿,哪儿便有命案的人。” 这话一出,退的远远的几个大理寺官差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微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平庄在指桑骂槐的骂乔大人呢! 再到乔大人手里的案子,没有涉及命案的当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对此,“走到哪儿,哪儿便有命案”的乔大人只挑了挑眉:“昨日的命案牵扯到了真真公主。” 正愤怒着的平庄脸色一僵:真真……公主? 待到回过神来,他忙道:“什么真真公主假假公主的,我不认识。” 众人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方才那么大的反应当真是把众人当瞎子不成? 对上众人望来的眼神,意识到自己欲盖弥彰的平庄这才只得咳一声,解释道:“我……我是与真真公主有过节,不过昨晚的事同我没什么关系,我昨晚可才摔断了腿呢!”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那让众人退避三尺的腿,奋力的拍了拍,“重风使了小性子,叫我摔了。” “你不是总说重风有灵性吗?你与重风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往年怎么不摔,偏今年摔了?”女孩子不依不饶的问着。 “那我怎么知道?”平庄没好气的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这乔大人便是生的再好看,如此问个没完没了也让人生厌了。 “你与真真公主的过节周世林已经同我说了,”女孩子对他的不快恍若未见,只依旧平静的说着,“你与她可说是泼天之仇也不为过。” “那也同我没关系。”平庄撇了撇嘴,斜睨了她一眼,“我家重风有灵性,大抵也是知道我有可能牵涉进命案,便将我摔了,正巧洗脱了这嫌疑。” “什么时候摔得?”女孩子看着他那条腿顿了顿,道。 “昨天啊!”平庄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在对上女孩子幽幽的眼神时又自动略去了一些心底涌出的脾气,拉着脸回道,“昨天寺里晚上吃斋饭的时候在山门外摔得。” 女孩子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他一眼,总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目光从他身上略过,落到了不远处坐在角落石桌棋局旁的怀玖大师身上。 正看着石桌上棋局的怀玖大师似有所感,目光从面前的棋局上移开,抬头向她看来。而后,便见女孩子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道:“大师!” 怀玖大师同样双手合十回了她一个佛礼,狭长的凤目中瞳色有些幽深。 眼看女孩子正欲开口,那头被忽视的平庄却又忍不住出声问她:“乔大人,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又有什么人死了?” 乔苒微微侧了侧头,道:“徐十小姐。” 哦,徐十小姐。平庄本能的点了点头:估摸着是哪家的闺秀……咦?不对!她说什么?徐……徐十小姐? 意识到这个名字是指的谁的平庄不敢置信的看向乔苒。 女孩子先时的平静中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悲戚之色,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对上平庄惊异的眼神,她点了点头,道:“不错,徐十小姐!就是那个写话本子的徐十小姐,徐和修的族妹!” 这话一出,不止平庄,就连原本还不知道此事一同跟随而来的几个大理寺官差都是一脸震惊之色。 虽然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理寺官差,他们同徐十小姐这等名门闺秀几乎没什么交集,不过因着徐和修、因着那本写大理寺官员办案的话本子,整个大理寺上下还是知道这个徐十小姐的。 尤其,这位徐十小姐可不仅仅只有那两层身份,除此之外她还是谢承泽的未婚妻,如此算下来还当真是他们大理寺半个“自己人”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个消息委实太过突然,先前乔大人带他们出门时他们还不知道。 此时再回想乔大人这一路上的情绪,大抵是有些明白为什么乔大人这一路心情如此低落了。 接到手的案子却发现出事的居然是相识之人,这种感觉真是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一会儿,平庄才回过神来,他与这个徐十小姐没什么交集,自是没有什么伤心,不过因着徐十小姐这般的身份,再联想到真真公主的行径,他下意识的一惊,脱口而出:“不用想了,一定是真真公主干的!” 乔苒看了他一眼,道:“此时还不确定,不过真真公主的嫌疑确实很大。” “那定是她无疑了!”平庄下意识的冷笑了一声,哼道,“整个长安城里除了她胆敢对徐十小姐这等身份的人下手,还有哪个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办事总要讲究证据。”乔苒回了他一句,目光再次转回那位坐在角落石桌旁的寒山寺主持,道:“先前倒是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怀玖大师是出自崔家。” 对此,怀玖大师只垂眸道了声“阿弥陀佛”而后才淡淡道:“遁入空门之后,崔这个姓自也只是外物了。” 女孩子却微微眯了眯眼,一张口,带着几分咄咄逼人而来:“我先前提到徐十小姐出事之事后,这里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就连根本不知道徐十小姐的小沙弥都面露惊愕之色,为何独独大师没有?” 怀玖大师看着她,静静道:“自遁入空门,自然万事皆空。” “所以,怀玖大师的意思是不插手外事了?”女孩子偏了偏头,盯着他片刻,忽地轻哂了起来,“昨日之事与大师无关?” 喂喂!质问他便罢了,怎的还去打扰九叔了?平庄眼见女孩子那套“熟悉”的质问语气套到了自家九叔的身上,正要出言阻止,却听怀玖大师已经开口了。 “与我无关。”他垂眸,静静的说道。 “那同崔家呢?”女孩子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昨日之事可与崔家有关?” 怀玖大师顿了一顿。 就在这一顿的空隙间,总算能插话的平庄终于忍不住插进话来,对乔苒喝了一声“够了啊!”而后带着几分恼怒,出声道,“乔大人,同真真公主树敌的多的是,是不是只要她涉及的人命官司便都要来问我崔家的麻烦?”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了声“我没有在问你”,转而对怀玖大师双手合十做了个佛礼,道:“大师,得罪了。” “无妨。”怀玖大师静静的说着,抬起眸子看向女孩子,“出家人不打诳语,徐十小姐的死同崔家无关。” 这算是回了她方才那句话吧!平庄瞪着女孩子,女孩子却根本没有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我相信怀玖大师的话,”女孩子笑了笑,看向怀玖大师,似是不经意一般随意提了一句吗,“对了,大师方才自称我了。” 一个自称看似重要却又不重要,端看说出这话的人。 怀玖大师看着她,始终淡然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世间之事一味退避是无用的,倒不如好好面对。”女孩子说着低头向石桌上厮杀正酣的黑白棋子,“棋局如此焦灼,与其在城外干着急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参与其间,也好叫某些傻小子不要傻乎乎的闯入其中平白做了他人手里的棋子。” 这什么跟什么?一直注意着眼前这二人却总被这二人忽视的平庄一脸茫然,不过虽是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这“某些傻小子”是指的是他,他还是感觉的到的。 他几时做了他人手里的棋子了?他怎么不知道?平庄有些疑惑。 “阿弥陀佛!”怀玖大师低头再次念了一句佛号,再抬头时,眼里已不复先前的淡然,那双深瞳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乔苒道:“近些时日都是晴好天,寒山寺的山路是出了名的平稳,所以因着道路泥泞摔马是不可能的,况且重风又是如此有灵性的良驹。所以,平庄昨晚的坠马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我天生鼻子比一般人要灵敏的多,方才在寺门前见到重风时闻到了重风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说到这里,乔苒用眼角的余风扫了眼一旁打着石膏吊着腿的平庄之后才接着说道,“怀玖大师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 平庄爱马成痴,重风入口的每根马草、每口水都是他亲自摘择的。若是坠马一事是他自己策划的,他会对自己动手却未必会对重风动手,尤其还是入口之物。这一点在她靠近怀玖大师时得到了证实。 所以,怀玖大师特意给重风喂了加料的药草就是为了将平庄这个侄子“摔打”一番?这显然不合常理。 而让平庄断腿,巧巧的避过嫌疑才是怀玖大师特意为之的。这件事情发生在昨晚吃斋饭时,也就是元宵灯会前,彼时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还未被困阵中。 所以,怀玖大师的回答“徐十小姐的事与崔家无关”倒是能说得通。 不过,徐十小姐的事与崔家无关,同真真公主有关的事,譬如乌孙小族长的事却未必与崔家无关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不惧 看着素淡甾衣广袖之下那张俊美到毫无瑕疵的脸,女孩子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只是对着面前的俊俏大师再次陷入了沉默。 比起身负血仇的平庄,眼前这位才是真正难对付的角色。不知他是正是邪,这不是乔苒自己得出的结论,而是曾与他打过交道的张解、大天师得出的结论。 素日里众人眼里精通佛法的高僧的一句承诺“此事与崔家无关”她当真相信吗?乔苒暗自摇头:她不敢相信。 她见多了表里不一的人物,断不会因为他的一句承诺就当真相信崔家干干净净,一个当真出世的出家人的眼神绝对不是方才那样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女孩子笑了,她看向怀玖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而后,转向一旁一脸茫然状的平庄,问道:“怎的今年突然想到回去祭祖?” 平庄挠了挠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回去。”不过虽是不太想回答女孩子,但大抵是长久面对女孩子所产生的服从心理,他还是详细的解释了一番:“崔家每年都会派些人回去祭祖的,今年小辈中有好些都忙着课业,为来年的科举准备。看来看去,便只有我这个不消参加科举的人闲着了,因此我便回去了。”他说着,不忘“身残志坚”的拿着手里的剑甩了个漂亮的剑花,得意道,“派我随行,还可以少带几个随行的暗卫,岂不是最好?” 乔苒看着他吊在半空中的腿,顿了片刻之后,才道:“听周世林说,你跟在我身边是准备借机查家姐遇害的真相,查的如何了?” 原本脸上还有些许笑意的平庄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滞,半晌之后,他冷笑了起来:“不是真真公主害的还能有谁?” 还有,这大督护也太不仗义了,说好了绝不对外透露的,他不过是离开长安城几日的工夫,怎的乔大人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早知是真真公主害的,那你跟在我身边做什么?”乔苒拧了拧眉心,摊手道,“我是个大理寺的查案官员,在我这里,除了能学会查案,旁的还能学什么?你既早知是真真公主下的手,那根本不用再多此一举寻出真相了吧!” 平庄将手里的剑放在了一旁,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不是最好光明正大的把真真公主送进狱中吗?自己行刺且不说未必能成功,就算能成功,自己不是下大狱就是要亡命天涯躲避牢狱之灾什么的,哪有自由身来得好?” 能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要东躲西藏?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女孩子嗯了一声,再次看向他那只吊起来的腿,顿了片刻之后,才道:“那你好好养着,我回头会叫甄大人请个大夫过来替你看看的。” 这话听的平庄脸色再次变得微妙了起来:他就说嘛,每次都是这样。一时以为这位上峰在关心自己,结果回头就给自己一个没脸,以为这位上峰在给自己没脸时,她又开始关心自己。 女人善变这四个字在这位上峰身上简直表现的淋漓尽致。 平庄面上纠结的表情落在女孩子眼中,女孩子没有在意。平庄这种表情她看的太多了,一看便知道是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用理会。 至于找个大夫,也是为了确保平庄的动向和行踪。这么想虽说作为上峰有些不应该,不过此时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徐十小姐的事,局面已经够乱了,这傻小子便不要再入局添乱了,好好养他摔断的腿便好了。 “如此的话,大师,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乔苒说着再次向怀玖大师行了个佛礼,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目送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纠结了好一会儿的平庄总算回过神来了,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怀玖大师,似是有些讶然:“九叔,乔大人同你告别呢!” 他家九叔行事一贯滴水不漏的,便是乔大人方才的质问惹恼了九叔,也断不该连一句回礼都忘了吧! 怀玖大师“恩”了一声,回看了过来。日光下,那张出尘的脸上不复以往超脱于世的淡然,转而多了凝重。 平庄看的心头一跳:他有多久没在九叔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了?不再是超脱于世的与己无关,那个曾经惊才绝艳,被族中寄予厚望,一手掌棋指点全族的崔氏九子难道重新回来了? “九叔,你……”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等他把话说完,坐在角落石桌旁的怀玖大师便起身,淡淡道:“我随你下山。” 什么?下……下山?平庄一惊,本能的整个人跳将了起来,不过因着那只被石膏固住的脚,人也一下子被绊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不过此时,他却委实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只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怀玖大师,磕磕巴巴道:“当……当真?” 不管是族里还是他劝了九叔多少年都没什么用,今日被乔大人这般一质问竟突然想开了?平庄又惊又喜,忍不住再次开口问了他一遍:“九叔,你当真愿意同我下山?” “恩,下山。”怀玖大师说着,瞥了他一眼,道,“收拾收拾,我和你一起回去!” 若说先前那句还只是怀疑,这一句却着实已经坐实了他的想法,平庄喜不自胜,连疼痛都顾不上了,连忙翘着腿起身催促了起来:“那快走快走!” 有人喜便有人悲。 难得机灵起来的小沙弥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跑了,此时已然带着一群寺内的师兄弟赶了过来,行至怀玖大师面前,为首的那个和尚想也不想便急急问出了口:“主持,听说您要下山?可莫要想不开啊!” 想不开?平庄一听火气便上来了,想也不想便给了他们一个白眼:“我九叔上山才是想不开,眼下是想开了才同我们下山来着!快闪开,莫要挡路!” 若是被这群光头和尚挡的太久,九叔又想不开了怎么办? 虽说他也不知道乔大人哪句话触动了九叔,不过这位上峰虽说喜怒无常了些,做的事还当真大多都是难得的大好事了。 等他脚好了,定要尽早早回到这个上峰身边,好好为她做事的。 为首的和尚不肯闪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嘴一扁,居然说哭便哭了起来:“怀玖师弟,你若是离开了,咱们寒山寺的香火……” “我九叔做主持这几年为你们寒山寺引来的香火钱你们寒山寺省着点花,供个十年不成问题!”平庄毫不客气的说着挥手赶人,“快闪开闪开,你们寒山寺的香火有着落了,我们崔家的香火怎么办?九叔还未成亲生子呢!” 成……成亲生子?一众寒山寺的和尚似是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们崔家又不缺子弟,至于一定要觊觎怀玖师弟的这点香火吗?” 平庄冷笑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反应之快远远的超过了平日里的自己:“你们寒山寺也不缺和尚,一定要觊觎我九叔做这个主持吗?” 这还要多亏乔大人素日里巧舌如簧的折腾,哦,不,是“锤炼”,叫他应对外事的反应当真是越来越快了。 这话一出,没有经历过乔大人“锤炼”的寒山寺一众和尚顿时哑口无言,只得巴巴的望着此时唯一可以改变主意的怀玖大师。 怀玖大师解下身上的佛珠放在棋盘上,朝一众和尚低头垂眸道了声“阿弥陀佛”之后,才道:“我俗事未了,这几年叨扰诸位了。” 这回话彻底绝了一众寒山寺和尚的希望,半晌之后,只得眼泪汪汪的问怀玖大师:“怀玖师弟,你办完俗事还回来吗?” 他们寒山寺若是没了怀玖师弟,必会冷清下来,那些出手大方的女客很快便会做鸟兽虫鱼一般散去了,寒山寺香火凋零,这等情形,真是让人想想便忧伤不已。 怀玖大师解下身上的甾衣放在棋盘之上,看了寒山寺一众和尚片刻之后,终是叹了口气,道:“有缘再见吧!” 有……有缘再见?一众和尚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哭嚎大哭了起来,他们虽说不大懂外头俗世勾心斗角的事情,可这句显然的客套话还是听得出来的。 怀玖大师是真的不做主持,要还俗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叫他们一时半会儿从哪里再找个面容长相气质不逊于怀玖师弟的过来做主持吸引豪爽的女客? …… …… 此时乔苒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解决了崔家的大麻烦,只是解决了平庄插手的事情之后再次回到大理寺。 走一趟寒山寺的工夫,此时已过午时了,甄仕远的奏折也已经送往皇城之中。对上甄仕远望来的眼神,乔苒将寒山寺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才道:“那位怀玖大师的意思是徐十小姐的事与他们无关,我等不用再在崔家身上下功夫了。眼下事情已经够乱了,以防平庄腿脚好了进来插一脚乱了局,请大人寻个大夫看着他,莫要让他在我们查清徐十小姐的事情之前搅和进来。” 甄仕远“嗯”了一声,当即招手唤来人吩咐了下去,只是即便暂时排除了平庄的嫌疑,他还是忍不住对乔苒道:“本官还是觉得平庄的行径有些奇怪,仿佛被人刻意安排好了来扰我等的视线一般。” “此事与徐十小姐的事情无关却未必与其他的事情无关。”乔苒说着揉了揉眉心,似是也有些无奈,“这位真真公主树敌太多,我等查起来也有些麻烦。” 这一点甄仕远深以为然。 “今日问此事不太合适,明日本官会遣人去徐家问一问,”甄仕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有没有食过被调换的药丸什么的,倘若能交到封仵作手中,显然会有一个答案。” 对此,乔苒迟疑了片刻,反问甄仕远:“徐家会准许吗?” 虽说徐家在一众京城门第中算不得顽固守旧的,可徐十小姐声名如此之广,又是个未婚的女子,同她有婚约的还是谢氏子弟。 一个同时牵扯到徐、谢两族的未出阁的女子,送到封仵作这个男人这里来验尸?即便封仵作并没有传出过什么不妥的声名,可就算不顽固守旧,让封仵作一个男人“看了”徐家小姐的身体,徐、谢两族当真会允许? 乔苒私以为可能性不大。时人对于验尸之事除了无主的尸体或者牵扯重大的案子之外,女子,尤其是有身份的女子被验尸这种事是极少的。 这一点,就算是几千年后的现代社会都有人耿耿于怀,更何况此时的大楚? 甄仕远叹了口气:有没有调换药丸,徐十小姐出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从中作梗这一点有办法可以证明,只是证明的办法却“并不可为”,徐家会同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并没有责怪徐家的意思,换了是他,一方是世人的言辞批判,一方是真相,尤其真正能够做主的人——徐十小姐自己已经过世了,让旁人来委实难以抉择。 不过即便如此,身为大理寺卿,他还是要上门问上一问的。 隔日,甄仕远便带着乔苒去了徐家。因着徐十小姐女子的身份,带个女子上门,尤其带的是她也好让徐家不那么排斥。 下了马车,二人却是一惊,想象中的满目缟素并没有出现,除却每个人臂膀上绑着的丧带之外,徐家并没有多少丧办的气氛。 此时,距离徐十小姐过世已有一日了,以徐家的本事,断不会沦落到来不及丧办的地步,如此没有开始备丧似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徐家此时并没有开始准备丧办。 这怎么可能?甄仕远同乔苒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异色。 人已至此,多猜无义,两人上前敲响了大门。 大门被拉开,不等他二人开口,门房却似是一早便等着二人了,施礼唤了声“甄大人”“乔大人”之后便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徐家的这一番举措委实是超出了他二人的预料之外。 两人虽说心中疑惑,却没有出声,只是抬脚跟上了门房。 带着丧带的门房一路也未多话,径直将他二人带到了一座布置颇为雅致的小院里,而后不由分说,走到院内正中的屋房前推开了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大人,十小姐生前留有遗言,她若有朝一日遭遇不测,请大理寺莫要畏惧人言,还她一个真相。” 真相与名声的抉择并没有落到徐家的身上,因为徐十小姐自己早早便做了选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七章 听到 有徐十小姐这句话无疑让大理寺做事方便了许多,只是甄仕远和乔苒却着实开心不起来,心头更是沉了几分。 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大楚女子,还是出身世族,要考虑到自己和家族声名的女子,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值得敬佩的,甄仕远和乔苒肩头的担子也因此更重了几分。 徐十小姐如此看重他们,这一次,大理寺若不拿点手段出来,又怎么对得起徐十小姐的托付? 屋内的徐十小姐就这般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仿若睡着了一般。乔苒只看了一眼,眼底便不由得一酸,连忙别过脸去,看向周遭的一切。 大夫用的药剩下的药渣,换的衣物,扎的针、经手的物件……都被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 管事开口,声音也有些沙哑,道:“侍婢就安排在一旁的房间中,若有需要,两位大人尽管传唤。” 乔苒“嗯”了一声,虽说心里难受,却还是忍不住问管事:“徐十小姐留下遗言是什么时候的事?出事当天吗?” 什么时候的遗言是很重要的,若是出事之后突然留下这样的遗言,那显然是徐十小姐自己觉得自己这一次突发心悸来的蹊跷,虽然一时半刻无法确定真正的凶手,却心里清楚此事不是意外是人为。 如此的话,对于甄仕远和乔苒来说,几乎可以确定将徐十小姐的事列为谋杀案之列了。 可惜对女孩子的问题,管事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却摇了摇头,回道:“并非出事当天,而是此前,十小姐说过好些回,家里人都知道。” 正因为家里人都知道,不是临时起意,这一次出事之后,丧事暂缓才没有引来什么大的波折。毕竟劝诫的话,当时在徐十小姐自己说出这个“遗言”之事时,家中众人就已经劝诫过了,对此,徐十小姐自己早做出了反驳,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这一点,委实无人能够说个不是来。 听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心头才压下的酸楚再次涌了上来:徐十小姐还当真是他自任大理寺卿以来碰到的最配合的被害者了。 沉默了一刻,甄仕远朝乔苒点了点头,道:“去将封仵作叫过来!便不要挪动徐十小姐的遗体了。” 对方如此配合,他们大理寺更该努力找到真相才是。 屋中昨日用剩的药渣、衣物、扎针等物件还是要请太医同仵作过来查验里头的成分的,看看同徐十小姐的身子骨、素日里服的药是否会相冲以及造成别的后果等等,这些都需要稍后加以验证。 当然,私心里,甄仕远以为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凶手若是在徐家,在那一日众目睽睽之下、在数位经验丰厚的老太医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动手脚,应当早被发现了。 若徐十小姐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先前几个侍婢所说的,在冰灯阵这座“天然的密室”之中与真真公主身边人掉包随身携带的药丸造成的了。 不过,此时有疑处的可不止这一点,当晚的冰灯阵到底是什么人动的手脚,这一点更是解决这个案子的关键。 毕竟如今最站得住脚的推测的凶手是真真公主,如何让这座冰灯阵只困得住这二人也是其中最大的疑问。 脑海中过了一番当日发生的事情,甄仕远心中也理出了个大概的探测方向,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子,道:“你留这里还是我留这里?” 女孩子怔了怔,反问他:“甄大人想留下来吗?” 留这里就意味着要应对接下来封仵作验尸验出的问题,以及徐家侍婢的证词,甚至查找徐家众人之中会否有同徐十小姐结下梁子的人等等问题。鉴于要同徐家上下打交道,而徐十小姐出事那一晚他又被早早喊了过来,也算半个见证人,是以甄仕远本人其实更属意留下来的,毕竟再精妙的口述都比不上他这半个见证人来的好。 留下来查探细致而琐碎,去外头的话便主要纠结于徐十小姐同外人的恩怨情仇了,不过因着徐十小姐长袖善舞、甚少与人结怨的性子,查的其实主要就是真真公主了。 女孩子显然一点就透,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我去外头查证!”她道,“从真真公主同徐十小姐结怨之事开始查起。” 甄仕远点了点头,眼见女孩子转身正欲离开,想了想又忙叫住她,道:“你还是带上几个人再出去走动!” 徐十小姐出事之后委实不得不让他对真真公主提起了警惕,若是连徐十小姐这等身份的人都会中招,那她……诶,总之还是小心为妙! 女孩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事不宜迟,此事还是越快越好。 乔苒随着管事离开了徐十小姐的院子,走到连通徐家大门的长廊时,正碰上了几个迎面走过来的年轻公子,乔苒只一眼,便看到了走在其中的徐和修和谢承泽,剩余的几个年轻公子论长相皆与徐和修有些或多或少的相似,应当也是徐氏子弟了。 因着徐十小姐的事情,这些人皆是红着眼一脸悲戚之色。 长袖善舞、聪慧过人的徐十小姐可不仅在京城名门闺秀中吃得开,在一众徐家后辈中也是讨人喜欢的存在。 既是迎面撞上了,乔苒脚步一慢,停在原地,待那方缓缓走过来的一众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时,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正欲离开,却被徐和修叫住了。 “乔……乔大人,”他叫住乔苒,问道,“你去哪里?怎的来了又要走?不管我十妹妹了吗?” 他估摸着这两日她同甄大人会上门来,没想到来的那么快!只是眼下怎的连问都不曾问过他们便要离开了? “甄大人留在这里,”乔苒看着他发红的眼圈,叹了口气,道,“我去外头查一查。” 这等时候,还要人如往常那般冷静自持是不可能的了,徐和修此时反应迟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被乔苒一提醒,徐和修这才“哦”了一声,忙对她道:“那你快去!” 有甄大人留在这里也成,左右害十妹妹的凶手是家里人的可能性不大,让乔大人去外面查那是再好不过了。 正这般想着,听身旁的谢承泽动了动,先是开口向她道了声谢,而后才道:“这等时候你还是带些人在身边来得好,阿缘不在了,我怕真真公主做出什么事来。” 这一声叮嘱倒是提醒了徐和修,他眼下满脑子都是十妹妹的事,一时没有想那么多,此时听承泽开口才记起这一茬,忙顺着谢承泽的话接了下去,提醒她要小心。 女孩子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顿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待到女孩子离开之后,徐和修便迫不及待的问起了一旁的谢承泽:“承泽,你也觉得十妹妹的事同真真公主有关吗?” 谢承泽对此却是不置可否,只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此事还要等大理寺查证结果才是。” 对他这句回答,徐和修显然不算满意,他反问谢承泽:“若不是觉得十妹妹的事同真真公主有关,你又怎会特地提醒乔大人小心真真公主?” “那是因为真真公主本就在盯着乔大人,”谢承泽回他,而后眼皮垂了下来,掩住了眼底的神色,“而且阿缘不在了,此时无人能够控制真真公主的举动了。” 这话听的徐和修一怔,虽然他是个极容易受外事影响的人,可却不是什么蠢人,谢承泽看似没什么问题的回话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阿缘不在了,便无人能控制真真公主的举动?阿缘同真真公主有什么关系?” 谢承泽对着情绪激动之下以至于有些微颤抖的徐和修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终是开口道:“年初二,在阿缘和我的茶馆,真真公主和阿缘在众目睽睽之下争执的事你是知道的!我问你,若不是同阿缘有约,真真公主那等凡事讲究‘金枝玉叶’身份的人怎会跑到一座不起眼的茶馆去?” …… …… 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曾经是站在一起过的。不论站在一起的时间长短,也不论内心对对方真正的喜恶,站在一起纯粹是为了利益还是别的什么目的,至少这两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京城“颇有名望”的女子是曾经一道合作过的“同伴”。 乔苒深知这一点,回到大理寺,带了人手便去了徐十小姐和谢承泽名下的那座茶馆。 徐十小姐出事的事虽然才隔了一日,不过作为她亲手布下的产业的掌柜自然是一早便收到了这个消息。虽然主子不在了,但茶馆还是要继续开下去的,即便茶馆里此时并没有多少客人。 乔苒看着神情悲怆的茶馆掌柜,轻叹了一声,问他:“掌柜可还记得我?” 看到她,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茶馆掌柜的声音一下子呜咽了起来,不住点头,道:“记……记得,乔大人是!是为了我们东家的事来的!” 乔苒点了点头,道:“就是为了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那日冲突之事来的,也不知道那一日在茶馆里发生了什么事,竟叫真真公主在门前当众放话要徐十小姐好看!” 其实真正说起来,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那一日在茶馆中发生的事情她和张解也算半个目击者了,只是只看得到这二人起了争执,却无法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再者说,张解这个机关暂时不能暴露,是以,乔苒便未透露这一点。 不过,不知是徐十小姐早有准备还是掌柜做了什么,听她问出了这句话,掌柜当即指了指楼上的雅间,道:“这几日,小的便等着大理寺的人过来问话呢!”他说着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对乔苒解释了起来,“那一日是大年初二,茶馆里人多,我们东家和真真公主是在楼上的雅间见面的,因着争吵时声音太大,也叫隔壁的茶客听到了一些争执的声音,此时那一桌隔壁的茶客就在楼上的雅间里,我带您去看看。” 居然还有人听到了谈话的内容?这对于乔苒真可谓是意外之喜了!女孩子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忍不住对那掌柜道:“如此,倒是多亏你们了。” 她和张解的亲眼所见再加上这样的谈话内容,足够让她推测出那日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发生争吵的缘由了,即便他们那日的亲眼所见不能作为证据,却也不失为一个极有益处的查证方向。 …… 雅间里坐着的是一家老小,看装扮似是个薄有资产的商户,听掌柜道明了缘由之后,那个商户便出声了。 “年初二那日我们一家老小是来这茶馆喝茶的,定的就是隔壁的雅间,那一日隔壁是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的事我等原先并不知情……”商户说到这里,不由一顿,脸色有些微妙。毕竟这长安城中百姓此前恐怕谁也不会想到两个名声天差地别的女子会约在茶馆的雅间里碰头。 “是后来真真公主在茶馆前放狠话,听路人议论我们才知道那一日隔壁争吵的是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商户说道,“不过我等一开始并没有听到什么,直到后来两人争执声音大起来了才听到了一些……” 因着那一日的事情委实太过离奇,以至于对那一日听到的事情他并没有忘记多少,此时还能记起个大概来。 “……最开始争执的一句话是徐十小姐在质问真真公主,”一开始他们也不清楚哪个是徐十小姐,哪个是真真公主,不过得益于真真公主那句狠话,算是分清楚了。 “我告诉你她在谢家只是让你露个面,哪个准许你指甲藏毒去对她动手了?”商户认真的说道,“这是徐氏小姐质问的声音。” 至于真真公主的回答,则是:“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八章 闯阵者 即便是不懂这些名门贵女之间的龃龉,可单单这两句话之间所包含的信息就足够人浮想联翩了。商户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眼那个掌柜,这掌柜也是个厉害的,知晓大理寺的人迟早会来问,因此,连着“请”他们喝了好几日的茶了。 乔苒默了默,看向那出声的商户,声音有些涩然:“之后呢?” 商户不知道,掌柜不知道,可这两句话的意思她已然猜到了。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最开始争执是为了她在谢府的事。 引真真公主入内的有徐十小姐不假,可显然她并未授意真真公主指甲藏毒这等事,也因着这个缘故同真真公主有了矛盾。 商户道:“之后徐十小姐冷笑了一声,开口道……” “李真真,你当真以为仅凭你手里免死的底牌就能让你在长安城为所欲为?不要做梦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委实太大,以至于牢牢记着当日争吵之事的商户想了好些天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禾缘,你又算什么东西?莫要以为我先前听了你几回就当真能对我指手画脚了,我想对谁动手就对谁动手,轮不到你来指点我!” 这是真真公主的回应,即便彼时不知道隔壁争执的是谁,毕竟李真真、徐禾缘这等名字也并非罕见到世间独一无二,他们只是寻常百姓,一时间也未将名字往人身上套。只是光那一句回应的话,就能听得出女子声音里的傲慢,似是一向肆无忌惮惯了的。 “你要做什么?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对她动手!若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对你客气!”徐十小姐对真真公主说道。 真真公主只是一声冷笑,对此一副全然不以为意的样子:“那又如何?徐禾缘,我就是要对她动手怎么样?要怪就要怪她同张解扯上了关系,先时那姓张的小人把我弄出京城时可曾给过我半分脸面?” “张解是张解,她是她,总之,你若是执意动她,你我之间的合作便不要继续下去了!”徐十小姐语气之中的怒意便是隔了堵墙的隔壁茶客都感受的到。 “不合作便不合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徐禾缘,你要做什么?”商户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再次看向乔苒,道,“之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是打斗声,再之后,我等便听到隔壁茶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真真公主带着几个侍婢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而后直接出了茶馆,再之后便是大庭广众之下放狠话的事了。” 去了茶馆外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真真公主当众放狠话,而后又毫不顾忌徐家身份想要故技重施结果叫徐家的暗卫收拾了,又惹恼了徐太傅亲自上书。 就在众人以为真真公主这一次算是踢到铁板了之时,却突然峰回路转,徐十小姐出事了,这委实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出事这个时间点委实太巧,以至于民间都几乎认定了凶手就是真真公主。而真真公主的表现也未让大家失望,得知徐十小姐出事之后寻人放了烟花爆竹,还撒钱庆贺。换了旁人非得避嫌不可,她却唯恐不被怀疑的太快。 不过考虑到真真公主的性子,若真是她所为,这种事她还当真不是做不出来。 乔苒略一思忖之后便向几个茶客道了谢,身边的官差记下了他们的姓名住址和证词便让他们离开了。 待到茶客走后,乔苒这才对那个掌柜说道:“自两人发生争执那日之后,徐十小姐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关于真真公主亦或者别的什么人的事么?” 虽说此事所有证据看来,徐十小姐出事不是意外便是真真公主所为,但作为大理寺官员,摒除个人偏见,无法排除是旁人所为时,该问还是要问一问的。 掌柜怔了怔,大抵也是徐十小姐出事之后头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若说有,也是问问谢公子有多久没来茶馆了什么的。” 说到这里,似是怕乔苒听不明白,掌柜忙不迭地又追加了一句:“这茶馆不是十小姐一个人的,承泽公子也有份的,只是……承泽公子很少露面罢了。” 或许可以说,自从茶馆建好之后,谢承泽公子就极少来了。以往徐十小姐撑着关系倒也不大,左右地段是买下来的,经营经营,不用付上房租钱,总是多少有些赚头的,更何况不管是徐十小姐还是谢承泽公子都不缺茶馆赚的这点钱财。 眼下徐十小姐不在了,他也一直在等谢承泽公子上门,只是这个时候,徐十小姐刚出事,估摸着承泽公子也忙得很,抽不出空来了。 乔苒“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叮嘱了一声掌柜,道:“若是回头还想起什么特别的事,直接去大理寺寻我便好了。” 掌柜连连点头,看着女孩子沉重的脸色忍不住又擦了擦眼底冒出的眼泪,道:“小的省得,我们十小姐总说乔大人聪明厉害的,这一次,小的一定好好配合,决不能叫我们十小姐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乔苒点了点头,带着人转身出了茶馆,而后一抬头,便看到了怡然居前那个面相憨厚的掌柜。 看着掌柜笑眯眯朝她使眼色的样子,乔苒想了想,交待了两声同行的官差,让他们先回大理寺,自己则迈步向着怡然居这里过来了。 果然,才走近那掌柜,掌柜便憨笑了一声,迎上来道:“乔小姐忙了一上午,也饿了!吃小食吗?楼上雅间已经备妥了。” 乔苒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就去楼上雅间!” 若是这么明显的暗示她还听不明白她便是个傻子了。 果然,随着掌柜推开楼上雅间的门便看到在里头等着的张解了。 怡然居的掌柜是极有眼色的,才将她带到雅间,道了声“小的去准备吃食。”便退了下去。 乔苒看着桌上满满一桌的吃食,弯了弯唇角,似是想笑,眼底却没有太大的笑意。 徐十小姐的事才发生不久,又有几个人此时笑的出来? “你先坐!”张解起身将她拉到桌边坐下,而后舀了一碗汤递过来,道,“要查徐十小姐的事也得吃饱肚子才行。” 乔苒笑了起来,道了声:“我知道。”便伸手接了过去。 满桌的小食都是她喜欢的,吃了一些小食之后,乔苒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对张解道:“我适才去了茶馆,我二人在这里看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起争执那一日,有茶客听到了她二人的争吵声。” 这话一出,张解舀汤的手不由一顿,半晌之后,才问乔苒:“她二人因何起争执?” 乔苒垂下眼皮,默了默,指了指自己,声音涩然:“我啊!” 因为那一日她在谢家遭遇的事情,徐十小姐约了真真公主同她起了争执。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能让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合作的定然不会是小事,此时徐十小姐却因为她的关系同真真公主起了争执,甚至单方面撕毁了盟约。乔苒心里委实是有些不大好受。 她此生不爱受人恩惠,便是无缘无故受了人什么恩惠,也必然会想着还回去。当然,张解除外,她同张解的关系需要另当别论。 平心而论,徐十小姐也未给她什么恩惠,只是为了她惹上了真真公主,甚至还极有可能是为了她而死,这种感觉让乔苒心头仿佛压着一块重达千斤的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 听乔苒讲述了一番隔壁茶客听到的二人争吵内容之后,张解也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他伸手覆住乔苒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真正害徐十小姐出事的人的错。” 道理她自然懂,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对上张解正欲继续劝诫的目光,乔苒朝他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我知道我此时应该做什么,找到徐十小姐出事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难过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不是真正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算上她的实际年龄,其实与此时的张解一般无二。大楚的女子到了这个年纪甚至已有不少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她虽然还不至于如此,却也不是什么幼稚不懂事的孩子,这个道理她自然懂。 “其实眼下要做的就是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被困阵中的真相了,”乔苒说着,忍不住嗤笑,“若没有人对冰灯阵动了手脚,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还不至于被困在一处密室之中,而后诱发心悸。” 再之后即便当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是掉包药丸同真真公主一行人脱不了关系的话,先前动手的人同样是帮凶。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咬了下唇,突地抬头看向张解,道:“我无意去窥探旁人的秘密,可元宵那一日徐十小姐无故出门之事还是要查的,即便此时去质问谢承泽不大合适。”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出了事,而且两人的感情还早在长安城众多百姓之中口口相传,不说旁的,就说她今日在徐家看到的谢承泽脸上压抑的郁色看起来不似作假。 毕竟,以谢承泽低调内敛的性子,若是表现的太过明显,反而有做戏的嫌疑,她今日所见的谢承泽却一点不似做戏。 可即便如此,徐十小姐为了追谢承泽出门之事还是要问一问的。 除此之外,便是对冰灯阵动手脚的事了。 “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冰灯阵,可要对这种同奇门遁甲有关的冰灯阵动手脚,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做到的。”乔苒说着,看向张解,道,“几位阴阳司的小天师还是要问一问的。” 张解从袖中取出一沓纸,轻轻的放到她的面前,道:“这一点,我已经替你问过了,口供在这里。” 徐十小姐出事之后,他便猜到这次的案子甄仕远一定会带上她,就算甄仕远不提,苒苒也会主动提的。既然如此,阴阳司的事他还是管得到的,为她伸一伸手也不是不可以。 “当日几个在场的阴阳司小天师从目前看来与徐十小姐都没什么关系,不过对那一日陆续进出过冰灯阵的人倒是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张解说到这里,眉心忍不住拧了起来,“你和解之能出来,代表这座冰灯阵一开始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却被人动了手脚,是以,应当只有同样懂奇门遁甲之人进了冰灯阵才能让徐十小姐与真真公主同处一室。”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与之相关的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乔苒点了点头,翻看起了张解给她看的几份口供,边看边道:“那一日进出过冰灯阵的只有这些人吗?” 撇去乔苒、谢承泽、徐十小姐一行人、真真公主等人之外,还有几个国子监学算科的学生,以及剩余的三个目前还不知身份的闯冰灯阵者了。 国子监学算科的学生留了姓名好查,那三个闯阵者目前却不知姓名,不过凭着记忆,几个阴阳司小天师还是将那三个闯关者的样貌画了下来。 因着这画像还不曾张贴出去,是以,此时他们对这三人的身份还处于未知之中。乔苒看向手里的画像,最上首摆的是一个看似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观画像面容有些儒雅,身边带的是个书童,听阴阳司小天师的回忆他们似是对闯冰灯阵极感兴趣,便进去闯了闯,不过失败了,没多久,这一主一仆便从远路返回到了出口处。 这一点乔苒是知晓的,毕竟据说出口处的灯除了谢承泽那一盏之外,只她得了一盏,也就是说今次的元宵灯会,只她和谢承泽二人是走到出口处的,并没有其他人走到出口处。 乔苒看了片刻画像上的文士,将画像放到一旁又看向接下来一张:比起前一位的儒雅,这一位则是胖乎乎,憨态可掬的模样,乔苒默了默,道:“这人还挺像你这怡然居的掌柜的”。 张解看着画像上的人,也轻笑了一声,道:“会对奇门遁甲感兴趣的普通人之中如方才文士那等读书人多一些,他确实有些怪怪的,而且据说衣着有些破烂,似是哪里的乞儿一般。” 当然乞儿什么的也并非不能对奇门遁甲感兴趣,只是此时在查案子,还是要考虑细致一些。 乔苒记下了画像上人的长相,将画像拿到一旁,再次垂眸看向第三幅画,只是这一次,不等张解出口,才看到画像的第一眼,乔苒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他?” 最后一张画像上的人即便是只有粗浅的笔墨寥寥数笔来勾画,却依旧能让人从其长须飘飘、类似福画神仙老叟的模样中看出几分仙人之姿。 她记得这个人,不是年前在骊山碰到的那个将他们一众人中所有人的命格都“数落”了一遍的老者又是谁? 她还记得那个老者对她的批语,他说“她不是人”。这句谩骂之语自然当场就被红豆驳斥了回去。只是乔苒清楚自己,这般想着,她的手忍不住覆上了自己的心口:她确实不是原来的那位乔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六十九章 掉包 初时心头一震之后,乔苒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这个能一口指出“她不是人”的老者必然不是普通人,乔苒想着,下意识的看了眼张解,这个老者是如……张解这样的阴阳术士。 而这座冰灯阵,对于寻常的阴阳术士来说要走出来应当不难!可走出冰灯阵的只有她和谢承泽二人,一个阴阳术士居然走不出这最简单的奇门遁甲阵?乔苒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手指落在这张画像上轻轻敲了敲,道:“这个人有问题。” “不错。”张解同样看向画像中的人,说道。 那一日他们一行去骊山遇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阴阳术士之后,乔苒回来便将此人的样貌详细告知了他,并且做出了一副相似的画像,因着此人相貌委实太过特异,以至于在第一眼看到这张画像时他便想到了这一茬。 这若当真就是先时批判他们这些人命格的阴阳术士的话,无法走出冰灯阵委实不应该。一个有能力走出冰灯阵却刻意不走出来的阴阳术士实在是叫人怀疑的。 而且,他也确实有能力做到改变冰灯阵的走向,将徐十小姐他们困于其中。只是……张解看了眼乔苒,眼中露出些许迟疑之色。 那位老者指出苒苒的身份有问题:先前是无人注意到这个老者,他便是说了,也只会被人当做是说笑或者说疯话什么的。可若是让他站到众人面前,那么关于苒苒的身份问题必然会引来不少人大作文章。 即便撇开面相与实际不符不谈,就说苒苒在金陵别庄前后的表现如此之大,有心人若真想挖些事情出来,也不是挖不出来。 更不用说,他其实也已早早的确定自己喜欢的这个苒苒与原来那个被困在金陵别庄中的女孩子不是个了么? 他不想谈却不代表旁人不会拿来大做文章,所以,对于要不要贸然将这个如今敌我不明,甚至一开始便对苒苒抱有敌意的老者找出来这件事上他犹豫了。 他的犹豫女孩子自然也明白,这个老者的出现必然会对她的身份产生轩然大波。只是……女孩子低眉垂眸沉思了许久之后,终是摇了摇头,对他道:“总要找出来的。” 躲是没有用的,比起此时有准备的面对这个可能出现的老者,将来某一日,这老者突然出现,给予她重重的一击才是最为致命的。 张解看向她的眼睛。 女孩子轻咬下唇,显然也知道这个老者的出现将意味着什么,只是眼神却十分坚定。 “找,此人有问题。”乔苒看着画像上的老者,说道,“他与徐十小姐遇害案有关。” 张解沉默了良久之后,终是道了一声“好”,而后将画像交给乔苒,道:“那你将这几幅画像拿回大理寺寻人!” 可能对整个冰灯阵动手脚的人只有这么几个,总要找出来的。 女孩子叹了口气,与张解又说了几句,便准备回大理寺了。 只是临起身时,她却忽地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张解,问他:“我……我要真的如那个老者说的那样不是人,你……会怎么样?” 即便心里是相信他的,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她这句话,张解似是愣了一愣,随即便摇头失笑了。 他看向眼前虽然脸上并没有太大情绪,手却下意识拽住自己衣角的女孩子轻轻叹了口气,上前,走至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你,没有别人。别的什么事……或者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提到什么人时,他眼神闪了闪:很多事他看得到,只是她不愿提,他便不问,她若愿提,他自也会认认真真的听着。 乔苒心中一瞬释然开来,她弯了弯唇角,朝他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了。” 张解伸手,覆上她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你是人,活生生的人,不用去理会旁的什么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害怕。” 这等上天铸就的奇迹岂是那么轻易就可能被人摧毁的? 至少目前的阴阳司都不可能做到,她自然便是人,活生生的人。 两人起身出门离开了怡然居。 将乔苒送回大理寺,张解离开时对她道:“有什么事,若是在天师道宅子那里找不到我,就去怡然居找我也是一样的。” 乔苒点头,舌尖上怡然居小食的余味还未散去,她不由轻哂:“我挺喜欢这般找你的方式的。” 吃着小食等人总是一件人生乐事。 …… …… 走入大理寺,甄仕远等人还未回来,应当是徐家那里还未问完话。 乔苒想了想,便去了负责张贴画像的小吏那里,将从张解那里弄来的三张画像交给小吏,解释道:“元宵节当晚进出过灯阵的除却留了姓名的,还有几位未曾留有姓名,你们去张贴一番,且将这三人寻出来!” 小吏应声接了过去,粗粗翻阅了一遍三人的画像,果不其然,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第三幅画像之上,忍不住惊叹:“这人当真生的一副仙人之姿的模样。” 乔苒“嗯”了一声,对此反应却有些淡漠,她道:“那也只是肖似仙人,不是真正的仙人,还是找人!” 小吏点了点头,神色微凛。因着先时大理寺官差回来的告知,如今的大理寺也都知道了徐十小姐的事情,毕竟不管是甄打扰还是乔大人可都没有勒令官差不准提及此事。 徐十小姐的事情眼下整个长安城都快传遍了,没理由对着接手案子的大理寺众人还要隐瞒的道理。 有些事可以隐瞒,可有些事却全然没有必要。 嘱咐完小吏之后,女孩子便转身离开了,只是还不待她走出屋子,却听身后的小吏突然“咦”了一声,而后忙出声唤住了她:“乔大人!” 乔苒转头看向他。 小吏此时手里正拿着那三张画像,乍一见转身的乔苒,似是也有些局促,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挺了挺腰,指着前两幅画像,道:“乔大人,我好似见过这画像上的另外两个人。” 见过?乔苒愣了一愣,随即脸上喜色一闪而过:若是见过便好了,这委实可以省却不少麻烦了。 见女孩子脸上的喜色,小吏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要找出这二人的姓名却是一件难事,”那小吏说着,不待她发问便转过身走到身后的书架旁,而后将厚厚的一摞纸张从书架上搬了下来,搬回桌上,指了指积了些许尘土的纸张,道:“我似乎在这些画像中看到过这两个人。” 这一摞是京城各部衙门近十年间的通缉、悬赏、搜寻的犯人以及衙门需要找到的重要失踪者的画像。 寻人的事,不管是通缉悬赏犯人还是找寻重要的失踪者,大多数时候都会各部衙门都分发上一份,这等情况之下,大理寺这里自然也收了不少来自各部衙门的寻人画像。 在这之后,有些人找到了或者通缉悬赏的重要犯人归案了,各部衙门若是恰巧遇上个比较讲究规矩的上峰便会着人特意跑上一趟,可若不是那等上峰,多半是不打这个招呼的,也因此大理寺库房这里堆积了一堆往年的画像。 便是大理寺卿甄仕远本人都不可能对京城别部衙门有多少寻回的通缉重犯知晓的一清二楚,更遑论一个小吏?是以,每年除了那等全城皆知的重要犯人归案他们能够抽走这些人的画像丢弃之外,有不少其实是根本不清楚是否归案、是否被找寻到的画像掺和其中的。 本来这种寻人的事都是失踪或者逃脱的日子越短,越是容易寻到,一般而言,过了半年一年的,能找回的便不多了。 “我似乎看到过这两个人的画像,”小吏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看向乔苒,苦笑了起来,“只是都是这样的画像,看多了,已然记不清了,所以,这个……还要请乔大人自己翻一番了。” 毕竟,乔大人过目不忘之能可是整个大理寺公认的。由他来找远远没有乔大人自己来来的快。 原来是这个缘故……乔苒笑了笑,接过小吏递来的画像道了声谢,也不多说便径自回了自己办公的屋堂。 这重重的一摞画像都是各部衙门送来的:有一夜之间屠尽一家百余口的穷凶极恶之徒,也有那等用自己的方式报仇的“绿林”,除却这些通缉的,便是一些涉及重要案子的失踪人证什么了。 若只是寻常的人口失踪案,多数时候只在长安府衙那里有,譬如先前虞是欢一案中那个在刑部自尽的女孩子,但凡能够分发到各部衙门的多是比较重要的失踪之人了。 乔苒开始翻阅起了手头这一摞厚厚的画像,只是手才一动,便触到了一团软儒。 乔苒看向手边不知什么时候跳到桌面上来的小花,小花朝她“喵”了一声,复又趴了下来,懒懒的晒着太阳靠着乔苒午歇。 外头阳光大好,午时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浓浓的暖意,一向是猫儿最喜欢的了。 乔苒莫名其妙的再次叹了一声。 而此时的徐家大宅之中,众人一样立于阳光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几位特地被请来研究徐小姐入腹药丸成分的太医走了出来,看着外头站着的徐家众人,满脸俱是沉重之色。 “药丸无毒,都是些大补的药丸。”正中那位老太医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下来,双目微微眯起,“可这药丸虽然无毒,可于徐十小姐的心悸却没有任何作用,吃了也没什么用。” 大理寺那位传闻中的封仵作还真是个厉害的,他们这些做大夫的是当真下不了手,没想到这封仵作眼皮眨也不眨一下便当场动刀验尸了。 虽说仵作也被称作“看死人病”的大夫,都是研究人身体的一科,同医道也不能说没有渊源。可对于大多数大夫来说,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们虽是一把年纪了,也不能免俗。治个活生生的人是敢的,可对着一具尸体,委实是连手都在颤了。 也只有那位封仵作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要说可怕,你们做大夫每日要做的事才可怕呢!人都死了,你下一刀也不至于再死一次,怕什么?倒是人活着,你这一刀可要小心了,毕竟是性命攸关,出了什么事,谁赔得了?” 这话……细一深究,居然还挺有道理的,几个太医被说的哑口无言。 不过好在传闻中血流遍布的情形并没有出现,相反,台面上还挺干净的,甚至缝合的针脚都看起来不错,一看便是缝合惯了的。 一想至此,众人又是一个哆嗦。 不过好在虽然人吓哆嗦了,却不至于傻了不分轻重,接过那几颗封仵作从徐十小姐腹中未融化完的药丸,他们分析了一番,竟当真发现这药丸被掉包了。 这等大补的药丸素日里吃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对于一个犯了心悸急需救治的病人来说,这吃了等同于没吃,徐十小姐之后病情加重自也情有可原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徐十小姐这一次居然没挺过去,这案子也彻底成了命案。 在老太医说出那句话之后,此时围在院子门口的徐家众人仿佛一下子被人扼住喉咙失了声,午时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只觉得浑身发寒。 他们……他们可是徐氏子弟啊!出事的十妹妹甚至还是徐氏颇有名望的小辈,居然还当真被人不明不白的暗害了? 一瞬间的凝滞之后,当场便有一个性子烈的徐氏子弟惊怒出声:“这案子还查什么查,不是真真公主做的还能有谁?” 手伸到徐家来,这不仅仅是为十妹妹的死伤心,更是让他们徐氏子弟此时没来由的一慌。原来“徐家”这个名头也不足以护着他们一世周全吗? “便是查也要按照规矩来查。”便在此时立于一旁许久不做声的甄仕远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看着情绪恍若沸腾了一般的激动不已的徐家小辈,叹了口气,忙安抚阻止住了众人的冲动,道,“私自报仇不可取,此事,本官已经上奏陛下,必然会给徐家一个交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章 质问 人都死了,再给个交待能有什么用?有徐家子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甄仕远看了眼一众神情慌乱、悲戚的徐家子弟,往常一惊一乍的徐和修处于其中倒是虽然红了眼睛,却没有那么慌乱。 想来到底是明白此时痛哭用处不大,还是要想办法报仇才行。 百姓眼里坚不可摧的长安豪族到底也是有一夕之间倾覆殆尽的风险的,昔年张家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家族庇护能庇护一时,却未必庇护的了一世。甄仕远心道:这些孩子还是要历练历练啊! 这般想着,他走上前,对徐和修道:“你来帮本官取一下徐十小姐出事当天这里有关人员的口供!” 纵使徐十小姐的事看起来与徐氏本族关系不大,可该进行的步骤却是一步不能少的。即便是素日里小辈间的争执吵闹也是必须获取的口供之一。 毕竟,此前也有先例,豪族子弟之死到最后查出来死因竟是同族子弟口角所为。 世族子弟也不可能人人都是人中龙凤,总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徐和修愣了愣,很快便冷静下来,应了一声是。 甄仕远朝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尚算冷静的谢承泽,道:“你二人一起!” 谢承泽沉默了一刻,也一同点了点头。 甄仕远这才转身向屋内走去,既然确定了药丸有问题,那徐十小姐身边侍婢的口供便十分重要了。 徐十小姐身边两个自幼习武的侍婢早已哭过不知多少回了,原本以为习了武便能保护十小姐不出事,可没想到当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会出这样的事。 尤其那位被撞丢了手中药丸的侍婢更是悲戚不已,据说已经痛哭昏厥过去好几回了,今日午时仵作过来,那侍婢据称又昏厥了过去,此时还未醒过来。 对此,甄仕远还是略有些意外的,毕竟,在寻常人的印象里,这等自幼习武的侍婢比起寻常的婢子性子都是更刚烈、更坚强一些的,尤其在之前听过徐家管事的叙述之后,他更是这般以为的。 徐十小姐几乎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身边这两个习武的侍婢,素日里这两位侍婢比起徐家一众婢子举止也是更为强硬果决,就连徐家几位老爷都曾夸赞过这两位侍婢比起一般婢子可谓有勇有谋。 是以,侍婢哭晕过去这个消息传到甄仕远耳朵里时,还是叫甄仕远有些意外的。不过,听徐氏小姐身边其余人提起过被撞丢了药丸的桃剑一贯更得徐十小姐的宠爱,主仆关系更甚似亲姐妹时,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桃剑此时正在昏厥还未醒来,因此如今在屋里等着甄仕远问话的是徐十小姐身边另一位执软剑的侍婢木剑以及伺候徐十小姐起居的伺书。 桃剑、木剑、伺书这几个名字与常人听到的侍婢名字委实相差甚远,一个精通诗书的女子会给侍婢起这样的名字也着实有些令人意外。不过,想到他大理寺那位给侍婢起了红豆这个名字,他又不觉得意外了。 这些与众不同的女子所思所想自然也不可能与世人尽数相同。不管是出身世族却早早留下遗言,认为真相远比声名更重要的徐十小姐,还是那位精于查案、探案的姓乔的丫头都是如此。 “甄大人。”两位在屋中等候问话的侍婢上前向甄仕远施了一礼之后,红着眼睛起身,颤着声音回道,“大人有什么直问便是,我二人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协助大人将暗害我们小姐的凶手找出来。” 对这两位婢子的反应,甄仕远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没有啼哭,能认真接受问话便好。 不管什么案子,总是越快着手查探越容易找出凶手的。 “先从徐十小姐那日出门开始说起!”甄仕远让两位侍婢坐了下来,走到桌案后,亲自执笔开始写起了木剑与伺书的口供。 两位婢子对视了一眼,伺书率先站出来,开口说了起来。 “因着先前与真真公主发生了冲突,小姐那天本是不想出门的。”伺书说道,“家里人也不属意她随意出门,只是后来听说那一日谢公子会出门访友,小姐想了想,便带上了我等还有暗卫出了门。” 对此,甄仕远表示理解。徐十小姐对谢家这位谢承泽公子的感情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事,男女之间的关系他这个过来人多少也是理解的。自己不能出门,心上人却在元宵与人有约,心里总是惦记着想要追出来看看的。 这种事,哪个人年轻的时候没有经历过?甄仕远觉得徐十小姐的举动可以解释的通,便示意伺书继续说下去。 伺书便接着说道:“我等在灯市上见到了谢承泽公子,原本是想唤住谢承泽公子的,可小姐却让我等不要唤住承泽公子,悄悄跟在了他的后面。” 这种女孩子心里转辗反侧,偷偷跟随心上人的举动也是时常有的,甄仕远再次点了点头,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路跟着承泽公子,眼看他进了灯阵,小姐犹豫了一会儿便也带着我等去了灯阵,结果就在灯阵入口处看到了同样准备入阵的真真公主,互相给了个冷眼之后,我、桃剑、木剑便跟着小姐进了灯阵。”伺书说到这里,声音忍不住一颤,悲剧便是从此时开始的,若是早知小姐会因为被困灯阵稀里糊涂的犯了心悸没有挺过去,她们当时定然宁死也不会让小姐闯这个灯阵的,只可惜,没有如果。 “小姐有心悸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冰灯阵这等地方并不适宜久呆,不过因着前些年小姐闯过几回阴阳司的冰灯阵,所以对于这次的冰灯阵小姐也是有些把握的,更何况还有暗卫在,”说到这里,伺书声音一滞,再次呜咽了起来,“小姐说若当真走不出来,有暗卫看着会及时让一旁的小天师寻人,所以问题应该不会很大,更遑论便是一时半会儿没出来,我等也是随身携带太医开的药丸的,小姐吃了便不会有事。” 甄仕远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如此,徐十小姐进阵之前应当也是认真考虑过一番的。” 毕竟徐十小姐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做出稀里糊涂闯阵的决定的,自己走过几回冰灯阵,有一定的把握出阵她才会带人进入。便是这一次没有及时出阵,有暗卫看着,时辰一到便会请阴阳司的小天师进阵寻人这算是有所准备,再退一步的说,就算小天师没有及时找到人,徐十小姐也随身携带了急救的药丸可以自救。 所以,徐十小姐这一趟进阵算是准备相当周全了。 可这样周全的准备之下居然还是出了事……甄仕远执笔写口供的手不由一顿:问题先有冰灯阵被人无缘无故改动间接促使徐十小姐没有及时出阵以及阴阳司小天师一时半刻没有寻到人,后有与真真公主一行在冰灯阵中狭路相逢,被人调换了药丸。 “徐十小姐有心悸的事很多人知道不假,”甄仕远想了想,看向伺书和一旁的木剑,拧起了眉头,一语道出了其中的关键,“真真公主能知道没有问题,可要准备一份与徐十小姐素日服食药丸大小相似且不管气味还是味道都差不多的药丸,这不是光凭看一眼就能做到的!” 他考虑过徐十小姐此前与真真公主有过接触,有可能亲眼见过徐十小姐服食治疗心悸的药丸。可便是这一切都是真真公主策划的,要模仿出外形相似的药丸不难,毕竟药丸嘛,都是黑不溜秋的一个丸子,也就大小不同而已。 可药丸的气味以及入口的味道,徐十小姐有心悸可不代表她那时说不了话,尝不出味道,若是入口的味道不对,她大可拒绝入口,而不会为了救治一骨碌全都吞下去。 徐十小姐是个聪明人,似这种入口之物她若是察觉到有问题,怎会一骨碌全数吞入? 尤其这等药还是她吃了那么多年的药,对于如此熟悉之物,若非做到以假乱真是不可能骗过她的。 “本官先前问过为徐十小姐开药的太医,太医道这副药丸的配方是他特意为徐十小姐调配的,因人而异,也就是说此药丸在市面上是无法买到的,”甄仕远说到这里,目光不由淡淡的扫向似是此时才缓缓意识到什么的伺书和木剑,声音中多了几分肃然,“本官以为光凭看或者短暂的接触是无法做出一模一样的药丸的,你们以为呢?” 伺书和木剑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了起来,震惊之下,先前还不曾被问到话的木剑一下子脱口而出:“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小姐的身边人中有人出卖了小姐?” 甄仕远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二人,道:“若非如此,那就是他们买通太医一同构陷徐十小姐了。如此,本官将太医拿下,审问一通便知。” 正在院外对着一众徐氏子弟叹气的老太医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袍。许是今儿天冷,他穿的少了些! 屋内的伺书和木剑此时只觉浑身如坠冰窖:是了!这种小姐随身携带的事物外人又怎么可能接触到? 尤其在同真真公主发生争执之后,小姐行事更为小心谨慎,日常所触之物,自外送来的入口之食都会用银针试过才会入口。 那药丸……那药丸不是毒药,银针自然不会变色。只是在心悸突发之时,服下大量无用的药丸,这同催命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比起与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老太医相比,更有可能是徐十小姐身边的人出卖了她。 “能接触到这等药丸的绝不会是外人,”甄仕远掀起眼皮打量了一番伺书和木剑,淡淡道,“你二人不妨想想哪个会有这个可能?” 这话一出,两人神情皆是一肃,小姐对她们那么好,人那么聪明,身边的侍婢也都是自小到大都用惯了的,非但没有苛待过她们,反而教授了她们不少一个侍婢本不可能接受得到的东西,她们所得一切都是来自小姐,又怎么可能出卖小姐? 两人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在甄仕远的提醒下,也知晓此时不能意气用事,是以认真想了好一会儿,伺书才忍不住看向木剑,道:“话说回来,要不要问问桃剑?她许是比我们知道的要多一些。” 虽然十小姐一向一视同仁,从来不曾厚此薄彼过,不过比起她们,桃剑更聪明,在好些事情上也更能给小姐出主意。 “桃剑?”甄仕远未曾执笔的手在桌上轻轻扣了扣,忽地偏头问她二人,“对了,你们先前说徐十小姐元宵那日本是不准备出门的,后来突然准备出门是听说了谢公子会出门访友的消息,这消息是从何处听来的?” 作为过来人,他当然能理解徐十小姐这么大的女孩子偷偷派人打听未婚夫行踪这种事,虽然在外,这或许会被不少老顽固诟病女子善妒云云的。不过,人非圣贤,又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因爱才有妒,这种事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 到底是顾忌小姐的名声,伺书和木剑似是有些犹豫。 甄仕远见状,忍不住提醒她们:“这于查清你们小姐的死至关重要,本官是过来人,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对你们小姐有所诟病的。” 他这话出口之后,两位侍婢这才对视了一眼之后,开口道:“是承泽公子身边的书童告诉我等的。” 这等事情,他稍后自会去证实,甄仕远暗暗想着,嗯了一声,继续问她二人:“书童又是通过何等手段告知你们的?” 这话一出,木剑动了动唇,脱口而出:“是桃剑……” 话至一半,两个侍婢脸色顿变,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一般,来不及同甄仕远说什么便忙不迭地向一旁的屋中奔去。 甄仕远见状忙将笔扔到一旁跟了上去,只是还来不及踏入侧间,便听屋里传来伺书的一声惊呼,而后是木剑不敢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桃剑!” 长久办案的本能让甄仕远眼皮本能的一跳,才一脚踏入侧间的那一刻便已预料到了什么,可即便如此,在看到头套白绫吊垂在屋中的桃剑时人也是不由一震,不过比起两个侍婢,他还不至于傻站在原地,一时的惊愕之后便忙扬声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放下来看看是否还活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一章 疑问 甄仕远虽然反应快,可论手脚却委实没有木剑这个自幼习武的侍婢利索,借着脚边的脚踏轻轻一蹬,木剑便跳了起来,将脖子套在白绫中,面露青色的桃剑从白绫中解了出来,而后轻轻的将人放在了地上。 甄仕远见状忙扬起了声音:“太医来。” 他年纪虽然比起年轻人来稍长一些,可这嗓门却不弱,这一嗓子直让此时对着外头一众徐氏子弟唉声叹气的几个老太医吓的一个激灵,本能的转头便往院子里奔去。 徐氏众人见状正要跟上去,却被徐和修和谢承泽拦住了去路。 “甄大人只唤了太医过去,我等还是先留下口供!”徐和修红着眼睛看着徐氏众人沉声道。 唤太医过去显然是甄大人在屋里有了发现,这是一件好事,即便此时心里难免好奇,却还是不打扰为好。 众人相视了一番,安静下来,没有再坚持。 院外众人正记录着口供,跨入屋内的几位太医却着实被屋内的情形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见状更是本能的一个哆嗦,指着被放在地上的桃剑,哆哆嗦嗦道:“又……又死了一个?” 甄仕远瞥了那一惊一乍的太医一眼,凉凉道:“还有脉息,不过你们若是再愣上一会儿,怕是真的要死了。” 以往同那姓乔的丫头在一起面对案子时,他这个年岁比那丫头大上好几轮的长辈总显得一惊一乍的,以至于暗地里他都琢磨过自己是不是胆量、谋略等等各方面太过差劲了。可在看到年纪比他还大上一轮的老太医们这等反应时,他觉得不是自己胆量、谋略太差,而是那丫头根本不是普通人。 人,还是不要同这种怪人相比了,毕竟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得他提醒老太医好在虽说有些哆嗦,可多年行医的本能还是在的,稀里糊涂的被甄仕远催着走到躺在地上的桃剑身边时,神志也恢复了大半,开始低头看向地上闭目不醒,面色铁青的桃剑。 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即便因着常年习武身上留了些伤痕却难掩本身的青春鲜活,脖颈上的肌肤白皙如玉。 只是此刻,那如玉的脖颈之上的一道红痕却着实刺的人眼睛有些不敢直视。 “这是……”老太医伸手拭了拭女孩子脖颈上的红痕,抬头看向垂在半空中的白绫,默了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甄仕远影响,竟转头认真的对甄仕远说道:“这白绫环这等高度,可这足踏却这么矮……”老太医说着伸手指向一旁先前木剑借力的足踏,道,“这怕不是被人给弄上去的!” 推理这种事谁都多少会一点的,他也如此。老太医想着,又觉得自己的推理可谓精妙,大抵除了医术上的天分,推理上他也是有这么一点的。 只是没想到这话一出,甄仕远却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记白眼,道了声“她会武”,还不忘继续提醒他快一点,不然人真的要凉了。 至于老太医说的话,方才木剑借力一跃代表桃剑要投缳并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更何况这屋子里统共才几个人,先前桃剑昏厥入睡是他亲眼看到的,事发时木剑和伺书都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跑到隔壁去谋害桃剑?会分身术不成? 莫要以为读上两本坊间写大理寺的话本子就以为自己能当大理寺卿了,若大理寺卿是那么好当的,那阿猫阿狗都能当了。 话说回来,按说这些外人对大理寺的案子如此感兴趣,那大理寺衙门的差事该当是整个长安城数部衙门中最抢手的才是,可现实也没见大理寺衙门职位如此抢手啊,倒是正统六部年年都有不少豪族后辈进入其中。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比起对大理寺千奇百怪案子的兴趣,还是顶头的乌纱帽更重要一些。 在大理寺任职,顶天了就是个大理寺卿,明面上看着便是相爷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实则到底是远远不如朝中正统文武官员的。 “发现的早,她又自幼习武,体格自也比旁人要好上不少,”被教训了一通的老太医捏着手里的金针,探着桃剑趋于平缓的脉息,先前被甄仕远呛了一通,此时不忘呛回去,“放心,死不了,就是或许声音受损,说不了话,做不了口供了。” 对此,甄仕远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接话道:“手还在就行,她可以写。” 徐十小姐身边的侍婢自然是识字的,只要人活着,声音是否受损都不影响他们查案。 老太医眼角抽了抽,正想回怼回去,冷不防听到外头一道大声的嚷嚷声响了起来。 “甄大人,甄大人,可要我封不平入内帮忙?”隔着院子都能听到声音里难以抑制的兴奋。 正互相交锋的甄仕远和老太医一听这话,脸色齐刷刷的一沉:这封仵作果然是哪里嗅到有尸体的味道便朝着哪里过来了。 先前替徐十小姐验完尸,徐家人还特意将他带下去洗漱招待了,原本以为耳边能清净个几个时辰,没成想这才多久,徐家居然就将他放出来了? “甄大人?”没有等到甄仕远回应的封仵作忍不住又叫唤了一声,热切的问道,“要不要我进来?” 进来个鬼!老太医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进来什么?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还轮不到他啊!封仵作闻言不由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望:人活着呢! 纵使对这个封仵作的怪癖徐家众人早有耳闻,徐家也一贯以“知礼”著称,可当封仵作这句话当真在众人面前说起时,还是有徐氏子弟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娘。 这姓封的说的是人话吗?人活着他那么失望作甚? 外头的封仵作暂时莫用理会,甄仕远垂眸看向老太医又一针之下,神思从昏厥渐渐转为清醒的桃剑。 待到老太医最后一针落下时,她神思已完全清明,见到面色各异的众人,桃剑先是一愣,转而眼泪便开始簌簌落了下来,不待甄仕远开口,她便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可努力了好一会儿,除了一些支支吾吾的喉中呜咽声之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早说伤到喉咙了!”老太医见状凉凉的道了一句,转向甄仕远,道,“你去让她写口供,老夫便不带人在这里打扰了。”说罢便带着手下几个太医出了院子。 甄仕远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桃剑,没有让她立即写口供,而是盯着女孩子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桃剑,徐十小姐换药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不等桃剑说话,甄仕远忙追加了一句,“你只消点头摇头便可。” 桃剑一边落泪,一边不住点头。 看桃剑不住点头的样子,一旁的木剑和伺书早已惊呆了,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同时喃喃出声:“桃剑,你为什么要背叛小姐?这是为什么?” 桃剑不住摇头,眼泪落的更凶了。 摇头?摇头是说自己没有背叛徐十小姐吗?甄仕远拧了拧眉,指了指外间的桌案道:“罢了,你还是去外头写一写此事的详细缘由!” 人生一张嘴,除了吃饭,说话果然也是十分重要的。 桃剑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忙在木剑和伺书的搀扶下走向了外间。 甄仕远看着主仆三人的背影,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子闷气:所以折腾这么一圈是为了什么?还不若早些将事情的原委讲出来来得好。 这一点上,那姓乔的丫头脑子就清醒的很。 …… 被点到名的乔苒此时翻阅那摞叠灰画像的手已经停了下来。 风吹过,将那一摞叠灰的画像吹的霹雳哗啦作响。 女孩子随手将手边的砚台压在了被风吹的慌乱跳动的画纸上。 画像上的人一派儒雅文士的做派,面上无须,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呃,是比手边另一张画像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至此,第一位带着书童的文士画像找到了。 乔苒看向文士画像颁发的衙门——工部。 是京城的六部中的工部啊!女孩子垂眸沉思了起来:工部……提及与此事的关系大概便是元宵灯会上那座融合了最简单奇门遁甲与粗浅机关术的冰灯阵了。 手头的画像也不是一份通缉悬赏,而是寻人。工部寻的人……会不会与机关术有关?如果是一个精通机关术的高手,那么有没有可能改动冰灯阵将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困于其中? 自来了大理寺之后,她也接手了不少案子,似徐十小姐这个案子,显然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需要不少人的配合,才能间接促成徐十小姐的死。 而此时她在查探的一环中,画像上的这个人显然是有做到的可能的。 乔苒这般想着,再次看了眼寻人画像上的名字——张明。这并不是个特别的名字,甚至长安城里随便站在哪条街上喊一声‘张明’或许都能喊出好几声回应来。 从别部衙门发来的画像没有写明寻这个人的缘由,乔苒看了片刻,将张明的画像放到一旁,继续翻看起了手边剩余的画像。 接下来要找另一位了。 此时,屋中无人,她也不在意继续一心二用,一边找人一边想事情了。 重新梳理一番徐十小姐的案子,会发现这个案子有意思的地方有很多。 首先,便是案子本身,粗看只是意外,毕竟徐十小姐从生到死的过程都是在徐家以及甄仕远本人的亲眼目睹之下发生的。可稍稍细查,却又发现徐十小姐的死极有可能不是意外,此时真真公主便毫无意外的进入了众人的视线,而真真公主的表现也一点不辜负她这个重要嫌犯的嫌疑,又是撒钱庆贺又是贴身侍婢撞药之流。 此时,不管怎么说,真真公主的嫌疑都是最大的,这一点,她无可辩驳。只是……乔苒微微蹙了蹙眉,这位骄傲蛮横、整个长安城声望极差的女子确实不做什么好事,看先前崔家小姐的事情就知道了。可她同徐十小姐交恶说到底也不过是年初二才发生的事,到元宵节事发统共不到半个月的功夫,用半个月的功夫设下一个这样看似简单越是细想便越发觉得不简单的局……乔苒觉得便是她要做到这般都有些困难。 当然,案子也可以不刻意去深究和细想,毕竟真真公主这样的人被定为最终的凶手想必长安城里又有不少百姓放烟花爆竹庆贺如同过年了。 这个结果会是一个皆大欢喜且众人都接受的结果。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还有……究竟是什么人对冰灯阵动的手脚?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对付真真公主或者徐十小姐这两个女子便用这么大的手笔?乔苒这般想着,下意识的看了眼已经被找出来的那张画像。 她揉了揉额头:徐十小姐这件事还当真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无比复杂的案子,每一步似乎都能牵扯出一个更大的阴谋来。 当然,这其中最奇怪的便是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合作这件事本身。至少从茶客所听到的争吵内容以及徐十小姐面对真真公主时的神情,可以看出这二位对对方就算不是厌恶也是十分不喜的。 既然这样,徐十小姐又为什么要与真真公主合作?她口中所谓真真公主“免死的底牌”又是什么?此前她二人又合作多久了?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回京的日子相差不远,那徐十小姐在真真公主回京一事中到底做了什么? 乔苒想到这里便觉一阵头疼:此时她脑海中对于这个案子能想到无数的可能,若是可以,她当真恨不能此时就飞到徐家去,从徐十小姐身边那几个侍婢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只是,此时在徐家的不是她,只能等甄仕远回来告知了。 女孩子轻叹了一口气,继续翻阅起了手里的画像。 …… …… 大抵是投缳用力时伤到了手,桃剑写的不算快,有些等不急的甄仕远干脆停下了来回走动,走至她身边等她边写边看。 只是才看了头一句,甄仕远便觉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一般,:“桃剑,你是说换药的事是徐十小姐和你做的?” 这怎么可能?既然是自己换了药,当真突发心悸时又怎么可能吞下大量换过的药丸?是不要命了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二章 画像 桃剑不住点头。 “既然知道药被换了,为何还要吞下去?”甄仕远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身身份了,带着愠怒脱口而出,“徐十小姐犯的是心悸,脑子没坏!还有你……你既知道药有问题为何还让她吞?” 桃剑急的连连摇头,只是对上甄仕远望来目光时却又疯狂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激动的“啊啊呜呜”的比划着。甄仕远面无表情的看着手脚动用比划的桃剑,先前的气性渐渐趋于平稳,他指了指桌上的纸,沉声喝道:“写下来。” 若不是他们发现她投缳救得及时,这么重要的事又怎会知道?若不是这个桃剑投缳,声音又怎会受损,三言两语早说清楚了,用得着现在“支支吾吾”的比划吗? 甄仕远心里有些不满,却也知道自己要求高了些:不是什么人面对这等情况都能冷静下来的,尤其是这么大的女孩子,哦,他衙门里那个不是普通人,要另当别论的。 想了一会儿,那头颤着手执笔的桃剑总算是将事情的原委写的差不多了。 甄仕远看着桃剑写下的内容,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你是说徐十小姐的药丸虽然换了实则不过是将一颗药丸的份量分成了三颗,就是说原来吃一颗要吃三颗,那一日你随身带了十八颗药丸,算起来等同带了六颗,所以想着应当不要紧……” 甄仕远念到这里,不由略略一顿:所以,这大概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徐十小姐在冰灯阵中犯了心悸之时,桃剑会将药丸全数送入徐十小姐口中,不要命的往里塞了。 “如此的话,你们吞了所有的药丸,十八颗等同六颗……不对!”甄仕远顺着桃剑写的念了下去,脸色却猛地一肃,“徐十小姐吃的根本不是你们自备的那十八颗药丸,还是换了!” 桃剑此时一听早已惊呆了,吱吱呜呜的似乎想问什么,身旁的木剑和伺书到底是同她自小一起长大的,比起甄仕远显然更快一步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解释道:“你先前昏迷着,不清楚,仵作从小姐腹中取出的药丸被送到太医那里辨认过了,只是寻常的补药,根本不是小姐服食的药丸。” 徐十小姐服食的治疗心悸的药丸好些成分是城里药馆很难买到的,根本不是市面上那些寻常的补药,所以,这根本不是同一种药。 桃剑恍然回过神来,眼泪流的更凶了:她险些因着一时冲动害了小姐。 看这侍婢恸哭懊悔的样子,甄仕远心里对她的埋怨也少了几分。 这侍婢自责之下做了傻事也算人之常情。 对方千算万算唯一算漏的大概就是封仵作的验尸手段了,他们没想到徐十小姐并非寻常女子,有了徐十小姐生前的遗言,封仵作能够名正言顺的验尸,自然也就有了发现。 若是没有验尸,待到药丸的事桃剑交代了,怕是只会被大家以为徐十小姐自己自作自受,此事的真相可算是彻底石沉大海了。 这丫头虽然闹出了投缳这一出险些坏事,不过想着她先前根本不知道药丸被调换之事,如此的话,徐十小姐的死很有可能是她们自己调换药丸所为,这件事当真传出去,定然会被世人耻笑自作自受,连带着徐十小姐生前的行径也会被解读为大愚若智之流。 流言惯是如此,即便大多数人都知道不好,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传言的毕竟是少数。让自家小姐死后遭受非议,对于这几个以徐十小姐为天的侍婢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自然会想办法隐瞒。 想清楚了这一茬,甄仕远敲了敲桌案,提醒那几个抱头痛哭的侍婢,道:“继续说!” 此时他面对的到底是普通的女孩子,还是要顾念一番对方心境的,不像衙门里那个,有时候还能反过来安慰他。 “因为你们先前自己换过药丸,所以,只要药丸气味以及入口味道相差不大的话,徐十小姐并不会有所怀疑,才会乖乖吞下去。”甄仕远仔细分析着,“但药丸还是被调换了,虽然没有做到从各方面看完全肖似徐十小姐服食的药丸,但气息味道相差不大,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虽然未必要你们这样的身边人,至少也是看到闻到接触过的人。” 这样一来,能泄露消息的就太多了:譬如太医身边经手传药的小童子,经手传药的普通侍婢,甚至同徐十小姐有过交集的闺秀以及身边侍婢,但凡短暂接触过的,皆有可能模仿出个大概来。 徐十小姐又不是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等闺秀,她交友甚广,如此怕是查个三年五载也查不完。 抓着泄露药丸消息这一点来突破显然不太可取,如此查下去那真真是要查个没完没了了。 甄仕远暗暗摇了摇头:此点只可用作参考,并不能作为突破之处。 “所以还是要看看什么人可能调换过徐十小姐入口的药丸,”甄仕远说着,看那三个侍婢张口欲言的动作,眉心一跳,忙道,“真真公主身边侍婢调换的可能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妨再想想别的可能。” 众人的目光转向桃剑。 换药之事最清楚的便是桃剑了,桃剑认真的想了会儿,在纸上写了下来。 “药丸分拆是小姐亲手做的,而后又亲手交到我的手中,应当不会有问题。”她写着,“之后那些药丸我便一直随身携带,除了洗漱之时,从未离过身……” “等等。”眼看桃剑还要继续写下去,甄仕远在她写的纸面上敲了敲,暂时打断了她继续写下去的动作,他低头问桃剑,“你说洗漱,本官问一下你们洗漱时是否有可能被人调换药丸?” 真真公主侍婢调换的这个可能是谁都知道的,他此时想知道的是别的可能。那丫头不是常说嘛,只有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剩下来的那个才是事情的真相。 这话一出,木剑同伺书几乎是齐齐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不可能,我等洗漱都是在自己的屋中洗漱的。” 寻常的侍婢或许会去同旁人挤共用的澡堂木盆,她们这些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是不用的,有自己洗漱的用具和水……诶,等等! 看着两个侍婢说完这话脸色忽然变了变,甄仕远便知道自己问到点子上了,忙问:“可是有例外?” 木剑和伺书看了眼桃剑,见桃剑点了点头,这才道:“小年那一日,院中井盖坏了,早起打水时发现有鸟在井中排泄,污了水,是以那一日我等洗漱是去的共用澡堂。” “也就是说,那一日也是可能被人调换药丸的,对不对?”甄仕远反问三位侍婢。 三人迟疑了一刻,点了点头。 共用的澡堂一个洗澡的工夫也不知进出过多少人了,这寻常人怎么可能记得住当时进出过的人?大概唯一能确定的是个女子,不,不一定,长的或者化的像女子都是有可能的,毕竟他夫人的妆面手段他可是亲眼见过的,厉害着呢! 甄仕远挑了挑眉,除了他衙门里那个应该可以记清当时进出过的所有人的样貌之外,对于普通女孩子,这种要求显然是匪夷所思,问了也是白问。 案子进行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案子其中的一个可能如今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真真公主所为,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作为一个浸淫官道多年的老手,依着这个结果结案无疑会是皆大欢喜的。 徐家会满意,毕竟在徐家上下众人的眼中,真真公主就是害死徐十小姐的真正凶手;百姓会满意,毕竟在京城百姓心中,京城贵女,哦,不,不只是贵女,是京城所有女子之中,真真公主无疑是个“令人厌恶”的存在,多的是自认为貌比潘安实则长相差强人意的男子日日惶恐唯恐被她强占了去失了清白的;而于他自己而言,如此雷厉风行的接案结案无疑也能为他添上一笔耀眼的政绩,虽然以他的本事,做个大理寺卿也到头了,可陛下的赏赐之流还是很重要的,毕竟世上俗人而已,一个有名望的大理寺卿便是面对相爷一品公这样的人物也能多不少正面硬刚的勇气。 只是这样的皆大欢喜或许会对不起为了真相不顾惜贵女声名的徐十小姐。甄仕远有些犹豫,他并非圣人,此时有一条更简单的路就摆在眼前,而另一条路即使花费大量的代价,查出来的结果也极有可能还是第一种。 两天结案与花上十天半月再结案,即便结果一样,可影响到底是不同的。 甄仕远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良心占了上风。他自诩当年得罪了房相一党之后便学乖了,人也圆滑了不少,尤其在金陵呆了这么些年,无功无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清闲又不得罪人,这日子委实过的舒畅顺遂,更是早已让他下定决心做个装傻充愣的“难得糊涂”。 可这样难得糊涂的为官之道自从碰上那个姓乔的丫头,居然开始变了,这丫头,简直……有毒。甄仕远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板着脸看向桃剑、木剑和伺书,喝道:“本官身为大理寺卿,只会寻出真正的真相,不管那个凶手是真真公主还是旁人,如此才能告慰徐十小姐在天之灵,你们可明白?” 三个侍婢怔了怔,还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就继续查,”甄仕远说着大手一挥,拍在了桌案上,“真真公主的事便不用说了,本官且要问问你们,你们小姐近几个月都在做些什么事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一个人莫名其妙的被人设局暗害除却普通的恩怨情仇之外最有可能的便是她近些时日在做的什么事影响到了旁人,以至于他人不得不除之而后快了。 这句话用那丫头的话来说就是“她最近做了什么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了”。 不得不说,这丫头的破案思路有的时候当真是有点意思的。 “一般而言,除却运气不好死于穷凶极恶之徒之手的,多数被害者都是死于恩怨情仇。可在那些公认的十分聪明的被害者中,死于恩怨情仇的反而没有那些普通人多,他们中有一大部分更是死于太过聪明,以至于挡了别人的道了。”甄仕远记得女孩子说这话时的神情无比平静,她道,“因为比旁人聪明,因此也更善于发现一般人难以察觉的事情,更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他当时听了她这一席话便眼角一跳,脱口而出:“那你还是笨点的好。”像她这样的委实太容易招来杀身之祸了。 女孩子当时闻言只哈哈大笑,没有再说。 此时,面对莫名其妙被人暗害的徐十小姐,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这一茬,或许是长久接触案子的本能,让他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毕竟,徐十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与真真公主相约在茶馆,真真公主也决计不是徐十小姐一句相邀便肯屈尊降贵应约的人。 …… …… 冬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手边的小花睡了醒醒了睡也不知多少次了,待再一次从短暂的小憩中醒来时,小花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喵”一声,睁着一双琥珀大眼歪着头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个它极喜欢亲近的人类。 女孩子半点没有被昏昏欲睡的暖阳影响到的样子,此时正专注的看着手边的画像。 她已经好一会儿没有继续翻阅手头那摞叠灰的画像了,因为此时,她已经找到第二张画像上的人了。 同第一张画像一样,不是通缉悬赏的恶徒,一样是一张寻人的画像,只是颁布的衙门从工部变成了礼部。 礼部,在京城一众衙门中算是出了名的“清闲”衙门,当然,所谓的“清闲”也是相对的,比起吏部官场繁杂以及刑部与各类重犯勾心斗角等等,礼部委实清闲的过分了。 这是一张礼部的寻人令,同样没有标明寻人的缘由。 乔苒伸手将第一张画像拿了过来,并排放在一起,只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到了颁发寻人令的日期之上。 看似无甚关系的两张寻人令这等时候看来倒是发现了不少耐人寻味之处:譬如,这两张寻人令是出自同一年的,而且前后颁布的时间仅仅相隔了一个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三章 傅灵 近几个月做了什么引来了杀身之祸?桃剑、木剑与伺书三人对视了一眼,眼底露出几分难色。 甄仕远敲了敲桌子,道:“这等时候还瞒什么?” 现在还有什么能比真相更重要的吗? 伺书这才不得已开口解释了起来:“不是瞒什么,而是小姐这些时日做了好些事情,委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话一出,甄仕远本能的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哪来那么多的事?” 也只有不寻常的女子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寻常十四五岁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同未婚夫牵小手踏青玩赏什么的,就是和闺中密友凑在一起咬耳朵说悄悄话。观察长安时局这种事就是把她们拎到面前来解释一通,怕也有不少人要听着听着打哈欠睡着了。 当然,这些也只是腹诽而已,甄仕远叹了口气:这世间总要有些人走在众人前面的,正是因着这些人的存在,大楚才能盛世长存。 这些人中有些成功了,史书留名,有些人失败了,就……没有然后了。 甄仕远心中感慨了一番,而后重新看向那三个侍婢,道:“先说说徐十小姐为什么要分药这件事!” 桃剑连忙执笔在白纸上写了下来。 甄仕远看向写在纸面上的缘由,再次沉默了下来:徐十小姐分药这件事是出自于私心,先前在谢府心悸发作时因着谢承泽反应冷淡,便想借着元宵节这一日再试他一试。 谢承泽。虽然觉得不大合适,不过甄仕远心里还是在真真公主之后加上了谢承泽的名字,倒不是觉得他会是害徐十小姐的重要嫌犯,而是他元宵那一日的出行间接串联起了这只围绕徐十小姐展开的网。 他的出行,是能结网的关键。 “好,分药这件事我知道了,”甄仕远心里转了几个年头,说到这里,再次停下来顿了一顿,继续道,“至于你们说的徐十小姐做的事太多不知从何说起这种话,那便由本官来问,你们回答,一件一件的说。” 头一件便是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的合作问题,甄仕远拧着眉心,看向面前这三个侍婢,心道:也不知道能问出来多少。 …… …… 比起徐家屋内审问之声的剑拔弩张,大理寺衙门之内乔苒已将剩余叠灰的画像交还给了小吏,而后便将画像交由官差送往工部和礼部询问缘由了。 手头的事已经尽数完成了,剩余的便是等两部衙门传回消息了。 乔苒替陪了她一下午的小花顺了顺毛,起身出了屋堂,快到下值的时辰了,今儿估摸着是等不到两部衙门传回的消息了,她整理了一番桌案,准备回去,只是才一出衙门便看到了在衙门前那颗歪脖子树下抱着小白等她的裴卿卿。 昨日小丫头哭了一回,今日早上起晚了,乔苒自也没叫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记着要跑来接她。 小丫头的眼睛此时仍然有些红红的,看到她出来便将小白抗在肩头,上前伸手环抱住了她。 “乔小姐,我来接你了。”她的小脑袋埋在乔苒怀里,涩着声音说道。 因为徐十小姐的突然离世,让小丫头反而更珍视起了身边人。尤其是乔苒,在裴卿卿眼里,害死徐十小姐的无疑就是真真公主了,再联想到真真公主对乔苒的敌视,她更是担心乔苒也会突然出事,是以今儿早早便出门决定保护起乔苒了。 乔苒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嗯”了一声,笑了笑,道:“好,我们回去。” 裴卿卿听罢,小脑袋不住的点着,抬眸看到乔苒平静的眼神时又伸手抱了抱她,感慨道:“乔小姐,还是你厉害,我听到徐十小姐的事都哭了呢!” 倒也不是吓的,只是那种莫名其妙突然涌上心头的惶恐不安让她心慌不已。比起她来,乔小姐就厉害多了,裴卿卿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自己以后还是要快些长大,再长个几年就能同乔小姐一样泰山压顶而不改色了。 乔苒笑着道了声“傻孩子”,她不是真的十四五岁的少女,裴卿卿却是真的孩子,两者怎么比得了? 裴卿卿在她这么大的孩子里已经很不错了。 安抚了一番裴卿卿,乔苒牵着她的手往家里走去。 将小白交给乔苒暖手之后,裴卿卿想了想,悄悄问她:“所以,害徐十小姐的是真真公主吗?” “有这个可能。”乔苒没有将答案说绝,只是对她道,“却还有别的可能。就算是恶人,也不可能什么坏事都是她做的。” 裴卿卿似懂非懂,小脸严肃的想了一会儿,问乔苒:“那反过来说,是不是就算是好人,也是可能做坏事的,对不对?” 乔苒点了点头,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道了声“不错”。 裴卿卿咧嘴笑了笑,正想说什么,朝着乔苒望过来的目光却忽地一滞,略过她,看向她的身后,眼里多了几分警惕。 即便不如裴卿卿反应那么快,身后的马蹄声也早已经传入了女孩子耳中,乔苒转头,看向自远极近而来的那位披着艳色斗篷的少女。 高束的马尾,英挺的剑眉,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坚毅。 乔苒看着纵马奔至她面前翻身下马的女孩子,心道:又是一个不爱红妆爱武妆的女孩子。 “乔苒。”女孩子站定之后出声喊了她一声。 乔苒看了她片刻,点头,道:“是我。” “傅灵。”女孩子报了下名字,见面前的女孩子拧眉沉思的模样,又追加了一句,“家父上督护傅镇岳。” 女孩子挑了挑眉,恍然:“傅小姐。” 傅灵看她有礼客气而疏离的样子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只道:“你没听过家父的名字很正常,这里毕竟是长安,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王孙贵族遍地走的长安,除却最有名望的那几个,其余官员若是没有交集的,又有几个能记清楚的? 乔苒看着她客套了一句:“上督护雷霆震岳的名字确实威风。” “也就是个名字威风,实则古板的老顽固罢了。”傅灵说着朝她拱了拱手,道,“乔大人,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乔苒怔了怔,还不待回应,那头的傅灵已经率先忍不住出声了:“是同阿缘有关的,哦,就是徐禾缘,我同阿缘是最要好的朋友。” 徐十小姐啊!乔苒恍然,一旁大抵因着人小没有被注意到的裴卿卿闻言连忙扯了扯乔苒的衣袖,道:“乔小姐,去呗!”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眼那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傅灵,挺了挺胸,道,“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因着这一句,傅灵总算注意到了裴卿卿,看到裴卿卿时她先是愣了一愣,而后下意识的说道:“放心,你当我是李真真那种不要脸的东西吗?我是不会乱来的。” 毕竟这位乔小姐瞧起来半点武艺都不会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这句话她还是要说的,免得吓到了她。 只是才说完这一句,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乔苒手里暖手的小白身上,随即眼睛一亮,赞叹道:“这猫儿真是漂亮。” 小白抬眼瞥了她一眼,继续往乔苒怀里钻了钻。 傅灵看着小白的举动,忍不住又道了一句:“懒洋洋不搭理人的样子好生招人喜欢。” 裴卿卿见状,在一旁凉凉道:“没用的,你再夸它都没用,它只喜欢乔小姐的。” 傅灵闻言扁了扁嘴,只是到底忍不住摸了两把小白之后,随手指向路边一家二层楼的食肆道:“就去那里说话,我请你二人吃饭,边吃边说。” 乔苒低头看向裴卿卿,裴卿卿吸了吸鼻子,在闻到一丝微不可闻的桂花甜酒酿的味道之后朝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两日委实是长大了不少,当然,这长大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头的,裴卿卿自觉自己是该补补了。 像桂花甜酒酿这种东西补起来的效果就很是不错,她心中暗暗想着。 对此,乔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着裴卿卿的手跟上了傅灵。 随便寻了个二楼里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傅灵便一拍桌子,对乔苒道:“你们随便点,我请客!” 乔苒点了点头,看了眼墙上的竹签菜单,要了碗馄饨转头看向裴卿卿。 大抵还是有些在乎在这等不熟悉的人面前的“大人”形象的,裴卿卿扭捏了一下,看向傅灵,眼睛眨了眨,摸了摸肚子,道:“我不是很饿,可以要些桂花甜酒酿加小圆子吗?” 傅灵一听顿时乐了,人喜欢好看的东西是天性,更何况眼前这个小丫头看起来当真是乖巧又可爱的样子,于是大手一挥,豪气顿生:“你尽管点,管饱!” 乔苒闻言忙道:“不必,随便来个三五……”碗这一字还未说完傅灵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乔大人,虽然你脑子听说很好使,可做事委实也太斤斤计较了,三五两怎么够,小丫头尽管吃,管够!” 裴卿卿闻言忙欢呼了一声,高兴道谢。 事已至此,乔苒挑了挑眉,没有再阻止,上督护的千金,应当不会为几碗酒酿圆子同她们着急的。 傅灵是个急性子,不过一会儿,她点的面、乔苒的馄饨以及裴卿卿的小圆子上桌之后,还不待她们动筷子,她便已一拍桌子,大声道:“乔大人,我说,你一边吃一边听便是。” 乔苒想了想,点头。 对于能够一心二用的她来说,这委实不算什么有难度的事。 “我今日来不是同你们一起为阿缘出事的事伤感的,而是为了找出真相。”傅灵郑重其事的说道,“阿缘出事前在做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会不会同她的死有关。” 乔苒抬眸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傅灵得了她的眼色,略一踟蹰之后,便再次开口说了起来:“她同承泽的感情并没有像外面传的那么好,不,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早前在她未回洛阳守孝前她同承泽的关系是真的不错,但守孝期满回京之后,阿缘就曾对我说她觉得她同承泽之间的感情好似变了。我那时宽慰她说十天半月不见都会变得生疏,更何况三年不见?既然回来了,那么多走动走动便能回到以往,可是不久之后,她回来告诉我说觉得承泽有什么事瞒着她。” 乔苒舀了一勺桌上瓷罐里的辣油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虽然没有说什么,傅灵却觉得那一眼一定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于是接着说了下去:“我当时只随口道了一句那你暗地里查一查好了,结果阿缘告诉我她已经在查了。” 乔苒拿起桌上的醋瓶,往馄饨汤头里加了一勺醋,接着看了她一眼。 傅灵得了这一眼的“暗示”,忙又道:“阿缘说她对承泽的感觉很奇怪,有时候觉得曾经的承泽回来了,有时候又觉得承泽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对面女孩子舀馄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傅灵见状情绪越发激动:“我让她再仔细查查,阿缘告诉我她查的很仔细,还买通了承泽身边的小厮,说时常看到承泽半夜里起床,有时候小厮叫他一声,承泽只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的便出了院子。我觉得这很奇怪,便私下里偷偷翻阅了不少医书典籍,查到一种症状与此十分吻合……” 对面舀馄饨的女孩子抬眼再次向她看了过来,傅灵一个激灵,正想继续说下去,却听女孩子忽地抬了抬下巴,指着她碗里的面,道:“你的面坨了。” 傅灵:“……”呆了一呆之后,傅灵顿时愤怒了起来:“我同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有在听吗?”就知道吃吗? “有啊!”面对她的愤怒,女孩子舀完碗里最后一只馄饨,放下瓷勺,认真的说道,“你还是先吃了,浪费不大好。” 这话说的傅灵一噎,哼了一声,从桌上的筷桶中取出一双筷子恨恨的插入坨成一块的面团中嫌弃的咬了一口,道:“我便要看看你准备怎么说。” 女孩子抬了抬眼皮,瞟了眼那头已经吃空了三碗桂花圆子甜酒酿的裴卿卿,咳了一声,忙将正欲顺着她的目光转向裴卿卿的傅灵拉了回来,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谢承泽有梦游,哦,就是梦行症?因为患上梦行症以至于精神恍惚甚至出现了双魂症这种症状,所以徐十小姐会觉得谢承泽变了个人一般?” 双魂症这种症状乔苒特地查过,私以为应该就是现代所谓的“精神分裂症”。 傅灵听的一惊,口中含着面团不住点头,待到她将面团吞下去,想继续说些什么时对面的女孩子已经再次开口了:“然后呢?便是谢承泽当真换了梦行症、双魂症什么的,你为什么会觉得谢承泽会同徐十小姐的死有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四章 傅灵的“推理” 这话一出,傅灵咬在嘴里的面团一顿,先前咋咋呼呼的神情顿时敛去了不少,片刻之后,她冷笑着狠狠的咬了一口面团,道:“我这么说来当然是有理由的。” 乔苒平静的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傅灵再次咬了一口面团,这才开口说了起来:“我将这个猜测告诉了阿缘,阿缘觉得很有道理,因着小厮所说的谢承泽每每开始梦行都是在半夜里,有一日,我们便偷偷守在谢府门口等着,想看看是不是当真如小厮所说的他会半夜出府,诶,你别说,那一日我们还当真等到谢承泽出府了。” 乔苒“恩”了一声,眉心微拧,问她:“然后呢?你们跟上谢承泽了?” 傅灵点头道:“不错,当时阿缘担心他梦行症会出什么意外,我们便跟上了谢承泽。结果,你道他去了哪里?” 乔苒若有所思的看着傅灵,顿了片刻见她没有开口,知她在等自己接话,便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他去了哪里?” 傅灵这才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他居然一晚上走了那么多路,直接出城了。” 乔苒抬眼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哦”,而后才平静的问她:“那你们跟上了吗?” “那是自然。”傅灵说着语气渐渐激动了起来,“我和阿缘一路跟着他出了城……” 对面的女孩子闻言眼皮轻轻抬了抬,指出了其中的关键:“既然是夜晚出城,守门的护卫未拦你们?” 长安城可是有宵禁的。 “这倒没有。”傅灵怔了怔,老老实实的回道,“他有牌子能夜晚出城的。” 患了梦行症还知道自己出示手令牌子出城?乔苒看着对面情绪激动的傅灵,暗暗叹了口气:这位瞧起来还当真是个傻大姐。 怕是觉得谢承泽真患了梦行症的只有傅灵自己了,徐十小姐根本没有信过这个猜测,至于为什么要跟上谢承泽,大概还是好奇自己这位夜半总出门的未婚夫是要做什么吧! 徐十小姐都未说破,乔苒自然也不说破了,等着傅灵继续说下去。 “我们跟着他出了城,而后便见他一路去了城外的山林,阿缘说患了梦行症的人不能随意被人打扰,不能离太近,否则很有可能惊扰了他以至于出现大问题,我想着谢承泽这又是梦行症又是双魂症浑身毛病已经不少了,再出一个,我家阿缘下半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便听了阿缘的建议。”傅灵认真的说着,“所以进了山林之后,我跟阿缘便只远远的跟在了谢承泽身后,不敢靠太近,只看到他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夜半、出门、密会,乔苒拼凑着从傅灵口中说出的信息,面上神色不显,只让傅灵继续说下去。 “我先前只以为他在跟什么人说话,可后来的事证明跟他说话的不一定是人。”傅灵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之色,这般想着,下意识的再次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子。 面前的女孩子目光依旧清亮,她就这么平静的望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快些说啊!我正认真的听着。” 傅灵觉得自己受到了鼓舞,想了想,继续道:“后来我想了想,那日我们离得远,也未看清楚,远远看着似是一个人影,可事实上……” 说到这里,傅灵一下子压低了嗓音,四处看了看,而后凑近女孩子,小声道:“可事实上,不一定是个人啊!” 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知道这个傻大姐的推测多半不会太靠谱,可听到这句话时,乔苒眉心还是忍不住跳了跳,看着眼前一边捣鼓手中面团碗,一边疑神疑鬼模样的傅灵,忍不住道:“不是人能是什么?” “自然是……”傅灵见女孩子一副不曾联想到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急了,指了指头顶,而后一吐舌头,做了个生动的“断气”的表情,道,“当然是那种东西了。” 眼见女孩子蹙了蹙眉,没有吭声,傅灵也急了,又一记再次拍在了桌子上,大声道:“你莫要不信我,我这么说可是有缘由的!” 乔苒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反问她:“什么缘由?” 傅灵急急的说道:“那城郊山林离山脚的乱葬岗不远,在山林里随便一瞅还能瞅到林立的坟头,民间传说话本子里关于这个坟头的故事说上十天半月都说不完呢!” 譬如说什么夜半酒鬼跑到这乱葬岗碰到个美貌女子,酒色上头一时没把持住成了事,待到风流一夜爬起来发现旁边睡的是个骷髅,惊吓的自此不能人道,再譬如什么有不孝子孙夜里经过,看到故去的老母将他在这里绑了一夜什么的。 这种故事她其实是有些不敢听的,可有时候实在架不住好奇便听了,听罢又害怕的厉害,可越是害怕记得越牢,回去往往都要做上好些天的噩梦。 说完自己的猜测,见对面女孩子眼神有些古怪,傅灵只当她没听明白,继续自己的‘推理’:“而且那日我害怕,没有继续跟着,可阿缘是不怕的,她跟上去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那种东西,自是没有再过去。不过阿缘瞧着柔柔弱弱的,却是个胆子大的,她害怕不敢跟上,心里却又着实担心阿缘,便在原地等着,等了快一个时辰,阿缘才回来。 “她回来之后,我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印子了。”傅灵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反手“掐”自己的动作,道,“脖子上有手指印。”阿缘肌肤生的白,那手指印更是衬的清清楚楚,她便是个瞎的都看的见,不会看错的。 乔苒听到这里,神情微肃,也不再催她吃碗里那块看着就难以下咽的面团了,只问她:“徐十小姐对脖子上的手指印怎么说?” 正“沉迷”于自己推理的傅灵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阿缘说是自己脖子上沾了草、叶,痒这去挠出来的,开什么玩笑?”她说着再次反手做了那个对自己掐脖的动作,道,“便是痒想挠,是这么挠的吗?当我傻呢嘛!” 这个推理倒是不笨!乔苒随口嗯了一声,接着套话,不,是问她:“之后呢?你们做了什么?” 傅灵这才恹恹道:“之后我们便下山了,没几天,我跟阿缘又出城玩,阿缘特意去了城外的寺庙道观,将这些地方都走了一遍,求了签,还买了符什么的。你说,这不是证明阿缘见到了什么不能见的那种东西吗?” 乔苒拧了拧眉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 傅灵受到了肯定,再接再厉:“所以,这次一听阿缘是跟在谢承泽身后好端端的突然出门什么的,我便觉得此事蹊跷,想起先前阿缘脖子上的印子,这一次冰灯阵突然不灵什么的,也应当是那种东西作祟,只是……”傅灵说到这里,脸色没来由的一白,她神情惨然,“只是这一次没有似上次那样撑过去……” 乔苒抬眸看了她一眼。 傅灵激动的反问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这件事是不是就是谢承泽害的?他应当已经被那种东西搅浑了心智,中邪了,所以害了阿缘……” “既然你说谢承泽中邪了,”乔苒这一次没有再等傅灵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问她,“他怎么不去阴阳司找人看看?” 这种疑神疑鬼的怪事天底下还有比阴阳司更靠谱的地方可以看的吗? 傅灵一噎,下意识回道:“不是去求了签、符什么的吗?去阴阳司找人多麻烦……”话到一半,她自己便说不下去了。 这长安城每一日疑神疑鬼觉得自己撞了不干净东西的不知有多少人呢,若是每一个都去找阴阳司,怕是整个阴阳司的人都要忙的没功夫睡觉了,再加上阴阳司负责的诸事不在少数,平日里忙得很,真正能请阴阳司天师过去的除却权势之外,还需要运气以及花费的时间。 正因为这个关系,不是遇上什么诡异的大事,一般而言,长安城中人是不会去请阴阳司的,等请到阴阳司大多已是十天半月之后的事了。 可这于谢承泽等人来说却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他们同张解的私交那么好,真要中邪了,难道不能去找张解吗? 乔苒点破了傅灵推理里的漏洞,眼见面前回过神来的女孩子气的一拍桌子,直道“好似也有些道理,既然不是中邪了,那谢承泽和阿缘的事就没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不过傅灵的这一通误会对乔苒来说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乔苒想着,起身道:“这次多谢傅小姐了,下次若是还能想到什么关于徐十小姐的事,你大可来衙门找我。”女孩子说到这里,指了指外头的夜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傅灵点了点头,直到此时目光才从她的身上落到一旁的裴卿卿身上:“我就不送……啊!” 一声惊呼响起,埋在一叠小山似的桂花酒酿小圆子碗后的裴卿卿抬头朝她咧嘴笑了笑,对上乔苒望来的目光怔了一怔,反应过来:“乔小姐,我们要回家了吗?”她还没吃饱呢! 不过肚子半饱也可以了,裴卿卿一口喝掉了手中小碗里仅剩的一点小圆子,打了个嗝起身扛着小白走到乔苒身后,朝傅灵豪气的抄了抄手,真诚的说道:“我们走了,这次多谢你的款待了。” 傅灵似是还在发怔,没有反应过来。乔苒见她不说话,便当她默认了,带着裴卿卿便离开小食肆回家去了。 也不知多久之后,食肆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这小不点怎的那么能吃!傅灵握着干瘪的荷包肉痛不已,早知如此……早知一家小食肆都能吃掉那么多钱财,她还不如就在街边同乔大人长话短说来得好呢! 这还当真不是乔苒有意坑傅灵,裴卿卿的饭量……她是猜到了,不过想着小食肆里一碗桂花酒酿圆子倒也不贵,便是吃了十多碗,就是她一个靠着大理寺俸禄过活养一大家子的都请得起,她私以为一个上督护家的大小姐应当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开始请客时,她表现的那般豪爽一副不差钱财的样子。 只是后来,待到同傅灵熟悉了,知道这位傅大小姐钱不留手“两袖清风”的样子之后,她才晓得这十多碗酒酿圆子可将傅灵坑惨了。 …… …… 夜半从梦中惊醒,乔苒睁眼看着从窗户缝隙透进屋中的月光,深吸了一口气。 身旁的裴卿卿吃了十多碗傅灵请的酒酿圆子睡得正香,今日张解也没有心头念着事情大晚上跑来她这里做梁上君。 屋子里难得的安静,按理说这该是个难得好眠的晚上,可乔苒委实是有些难以入睡。 想起今儿晚饭时傅灵说的话,乔苒苦笑了一声:若是可以,她当真是不想再接手同谢承泽有关的案子了,尤其这个案子涉及的还是徐十小姐,。 她虽然想着查明真相,却也不是个当真不近人情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谢承泽列为嫌犯,叫过来审问,再查证一番将他摘清,换了她是谢承泽怕是要忍不住动手了。 人说她所过之处必有大案,谢承泽比之她来,这一段时日接手的每个案子看起来,都像“凶手”,最后查证一番却又都不是,这等“厉害”的嫌犯比起她的“处处大案”来也当真是混不多让了。 瞧徐十小姐心思细腻、七窍玲珑的样子便知道她插手的事不在少数,连她都能察觉出谢承泽的秘密,同谢承泽关系更亲近的徐十小姐能察觉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插手谢承泽的事也不奇怪。 不过事关徐十小姐的死,她直觉同谢承泽关系应当不大。只是问,还是要问的。 乔苒这般想着,再次看了眼身旁的裴卿卿,觉得明天还是要带好裴卿卿出门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先前在谢家同谢承泽开诚布公的谈过一回的关系,面对明日即将再次作为嫌犯被审问的谢承泽,乔苒都生出了几分微不可见的羞愧和尴尬。 她真的没有在故意找谢承泽的茬。 翻了个身,乔苒闭上眼沉沉睡去。 隔日,原本准备去徐家找谢承泽的乔苒没等到去徐家的机会,因着一大早才步入大理寺,便看到了在门口等着她的谢承泽了。 乔苒动了动唇,还不待她说话,便听谢承泽主动开口道:“昨晚傅灵找我说了一些事情,我怕引起误会,为了少让阿缘的案子走些弯路,便特意过来解释了。” 听他提起“傅灵”两个字,乔苒心头油然生出一股无奈来: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徐十小姐很多时候宁愿哄着傅灵说假话,也不愿说真话了。 她昨晚对傅灵的评价没有错:这位傅小姐怕是有些一根筋和缺心眼。什么话到了她那里怕是都有随时泄密的风险的。 还在想着傅灵的事时,那边的谢承泽已经开口了:“阿缘的事同我无关,我不会害她,莫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乔苒终于忍不住问谢承泽,道:“那你夜半出门以及徐十小姐脖子上的掐痕又是怎么回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五章 坦言 谢承泽眉心微微拧起。 乔苒抿了抿唇,看了眼手边正在咬蜜饯吃的裴卿卿,心下稍安。 片刻之后,谢承泽终于开口了,他道:“说实话,我不想说。” 这真是一句天大的大实话,乔苒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把话说清楚也不是不可以。”谢承泽说着看了眼坐在大堂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偷偷往这里瞅两眼的同僚们,转身到,“在这里说话不大方便,乔大人,你随我来。” 乔苒“嗯”了一声,正要跟上去,谢承泽又回头看了眼她身旁的裴卿卿,手伸到自己的袖袋中,片刻之后,从袖袋中摸出一包桃干递到裴卿卿手中,道,“我与乔大人有话要说。” 正在咬蜜饯的裴卿卿看了会儿桃干,喉咙吞咽了下,却没有立刻伸手接过,而是巴巴的看向一旁的乔苒。 桃干再好吃,还要乔小姐同意才行。 乔苒朝她点了点头,裴卿卿这才欢呼了一声,接过桃干,强压着小脸上的兴奋,一本正经而严肃的对乔苒道:“乔小姐,你放心去,有什么事大叫一声就好,“小丫头说着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晃了晃,”我一定会立刻赶到你身边的。” 原本以为这话一出,背对着她二人的谢承泽还是会如以往一样一声不吭,毕竟对于谢承泽的“沉默寡言”的作风,众人早已习惯了。 岂料裴卿卿话音刚落,几步开外的谢承泽却突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是恶霸,不必如此提防我。” 一秒记住m.luoqiuzww. 裴卿卿朝他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作为回应。 这幅可爱的样子,看的谢承泽默了默,转过头去,指向前方不远处树下,偏了偏头,对乔苒道:“我在那里等你,也好让这位裴大小姐看在眼皮子底下放心。” “裴大小姐”的称呼让裴卿卿一怔,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喜欢这个大人一样的称呼,而后踮起脚拍了拍乔苒的肩膀,小大人一般道:“乔小姐,你去,我在这看着呢!” 乔苒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了声:“好,裴大小姐。”这才提步跟上了前头的谢承泽。 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乔苒走到谢承泽身旁站定,回头看了眼在大理寺长廊上跳上跳下表示着自己兴奋之情的“裴大小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感慨了一声:“小孩子总是喜欢快些长大的。” “大人却正相反,还是喜欢做小孩子更自在一些。”身旁的谢承泽接话道。 乔苒转身回看向他。 对上女孩子望来的目光,谢承泽垂下眼睑:“很多事不必想也不用操心。” 这感慨……乔苒看着谢承泽,等他接下来的话。 “我没有梦行症也没有双魂症。”谢承泽顿了顿之后,终于开口说起了正事,“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毛病,不过是年岁渐长,人总是会变的,不可能总在原地一成不变而已。” 乔苒默了默,没有反驳。 “我虽是谢氏子弟,可父母双亡,大伯一家对我的态度你应当也看的出来……”谢承泽解释着,看向乔苒。 想到如今还关在大理寺大牢里折腾的那个谢奕,乔苒点了点头,道:“看谢奕那纨绔的模样,便知道宠出这么个纨绔的父母不会是什么好的。” 对于谢承泽这个亲弟留下的唯一血脉,怕是携挟恩求报更多一些。这一点谢承泽怎么可能不明白? “没有人喜欢受制于人。”谢承泽说道。 乔苒轻声道:“确实如此,我亦同样不喜欢受制于人。” “若只是一回两回倒也罢了,可我大伯一家显然不欲如此,甚至还希望谢家遵循嫡长那一套,”谢承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乔苒解释道,“这一辈谢氏的嫡长就是我大堂兄。” 乔苒轻笑一声,眼里露出几分嘲讽之色:“你大伯他们不是希望谢家遵循嫡长那一套,是异想天开的希望整个谢氏为他们谋划。”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谢氏这样改朝换代不倒的大族自有自己遵循的章程,否则早就出事了。所以,谢家长房的想法不能明着来,只能暗着来,如此的话,谢承泽这个聪慧机敏又自幼长在膝下,承受“大恩”的侄子就是一副好棋了。 “我不欲长久受他们桎梏,自然暗中为自己谋划。”谢承泽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微微摇了摇头道,“当然,摆脱长房控制只是其一,人皆有权欲,我亦不例外。即便不能成为堂兄谢殊那样老太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谢氏子弟,争不了第一,这第二和第三我还是想争一争的。” 大族的龃龉不少人心里都清楚,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心照不宣可以,说出来便不为美了。 不过此时,面对女孩子,谢承泽还是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乔苒沉默了一刻,对谢承泽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一日傅灵他们见到的人是你暗中为自己培养的人?” 谢承泽点头,道:“是不属于谢家,属于我自己的人。那一日阿缘无故出现,惊扰了我的人,不过我认出了阿缘,及时令他住了手。” 乔苒想到傅灵口中徐十小姐脖子上的掐痕,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倒是解释的通了,只是之后徐十小姐走访寺庙、道观的举动却又是为了什么?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叫傅灵做出了“谢承泽中邪”的“精彩推理”。 “我的人是两位出家人,”对此,谢承泽解释道,“我当时没有对阿缘解释这些,不过阿缘的性子你应当猜得到,那日之后她便借着求签、求符的借口想将人找出来,不过我的人并没有藏身道观、寺庙,所以她没有找到。” 这解释也完全合情合理,乔苒想了想,问他:“所以,你元宵那一日出城也是为了同自己手下的人碰面?” 谢承泽点头,叹了口气之后,才道:“不过我并没有想到阿缘跟着我进了冰灯阵之后会被困入冰灯阵中。” 徐禾缘并不是一个闯冰灯阵的新手,而是数次走出冰灯阵的老手,他根本没有想到冰灯阵会困住她。 所以,如此的话,他也算是间接害死阿缘的凶手之一了,若没有他将人引入冰灯阵,根本就不可能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乔苒沉思了片刻,看向谢承泽,道:“我相信你的话,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谢承泽眼风扫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想问元宵那一日我为什么突然出门?” 昨日甄仕远审问了一番桃剑、木剑她们几个,发现冰灯阵的事情很有可能从头至尾都是一桩围绕阿缘展开的阴谋,而这个局能发动的前提就是元宵那一日引阿缘出门。 他就是引发阿缘出门的那个引子,引来怀疑这并不意外。 女孩子点头实话实说:“这很重要。” 甄仕远虽然还未将审问的结果告知面前的女孩子,不过即便还没有得到甄仕远审问的结果,女孩子对案子的反应依旧十分敏锐,甚至已经隐隐察觉到他的出门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天赋了,女孩子于查案之上的天赋,怕是整个大理寺也很难找到第二个更胜于她的了。 谢承泽垂眸,声音中多了几分凉意:“那一日,我本是不欲出门的,却临时接到手下的人传来消息,不得已出了门。至于为什么要进冰灯阵,则是因为发现阿缘在身后跟着,先时已经被她扰了一次,是以这一次才想着借冰灯阵脱身。” 乔苒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她再次出声,声音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你收到消息急着出城,从谢府去往城外,最近的一条路便是黄天道,此时又恰逢徐十小姐跟随在你身后,你看到冰灯阵,想着借冰灯阵脱身对你而言并不算是临时起意,可以说是必然的。” 所以,所谓的临时起意什么的不过是被人精心设计之下的必然。就似干渴之人走在路上看到茶摊会选择去茶摊上喝水一样。 对方看似随意的设计实则是故意设下的陷阱,单从这一个引徐十小姐出门进阵的举动来看,设计针对徐十小姐这个局的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布局高手,而且最难得的还是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出现在局中,甚至被设计的谢承泽本人还会因此自责自己害了徐十小姐,可事实上,不过是那人深谙人心之道,一步一步引诱他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乔苒神情肃然,谢承泽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用谢承泽这样一个聪明到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棋子来布局,换作是她怕是也不会轻易选用,对方却敢大胆的用这枚棋子,丝毫不怕反噬。此人不是有绝对的把握手段远超谢承泽就是胆量远非常人所能比拟,这两种不管哪一种,其手段都是令人拍案叫绝的。 有这样的对手,狡猾如斯,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承泽脸色十分难看,徐十小姐出事之后,他便已经意识到那日自己突然收到消息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人布局中的一环,不过身在局中,到底是没有她看的那般真切。 将自己嵌入局中作为对付徐十小姐的棋子,这对于谢承泽而言,当真是不管身理还是心理都是重重的一击。 谢承泽脸色十分难看,半晌之后,他道:“那一日我急着出城,是我的人受了重伤。” “早不伤晚不伤偏偏那等时候伤,”乔苒冷笑了一声,显然不觉得此事是意外,她问谢承泽,“是什么人做的?” 再厉害,摘得再清楚的布局也断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雁过无痕,怎么可能?真正能够做到毫无破绽的杀人手法多半是简单到极致的,经手的人越少越是难以留下破绽。 而眼前这个针对徐十小姐的局显然是一局复杂到极致的局,这样的局看着毫无头绪,可因着步骤繁复,往往只要其中一步没有做到尽善尽美,便会功败垂成了。 谢承泽脸色铁青:“对方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杀手,被我的人制住那一刻已经服毒自尽了。” 这一步查证至此已经断了。 谢承泽本身就是个断案的高手,乔苒自然不会质疑他说出的话,不过……女孩子拧了拧眉心,反问他:“对方是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你的人的?” 既然谢承泽暗中培养自己的人手这件事都是夜半出门做的,又是如何被人得知的? 谢承泽目光闪了闪,不过很快便斩钉截铁道:“这件事应当不会有旁人知道。” 乔苒有些意外他的肯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肯定,却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你错了,这件事有旁人知道的。” 谢承泽几乎想也不想,便摇头否认:“不可能。”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乔苒看着他斩钉截铁的样子,弯了弯唇角似是想笑,可眼里却着实没什么笑意,她轻声提醒谢承泽,“你忘了徐十小姐。” 这话一出,谢承泽脸色顿变。 女孩子不等他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徐十小姐见过那两个人,所以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从她走访寺庙、道观可以看得出她并没有放弃过找寻那两个与你有关的人。不过你的人因上次被徐十小姐瞧见,自躲了起来,徐十小姐找寻无果之后,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去找旁人来帮这个忙?” 谢承泽神情凝重,没有打断她的话。 乔苒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便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她找了旁人来寻人,谢大人你的那两个人自然也不是不为外人所知了。” 谢承泽看着她没有出声。 女孩子便继续道:“如此的话,元宵那一日她不顾得罪真真公主的风险也要跟上你出门会不会是已经知晓了你急着出门时为了见到那两个人?” 说到这里,女孩子脸上的笑容渐收,她轻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那便只可能是谢大人你的人受重伤这件事徐十小姐已经先于你知道了。” 谢承泽脸色愈发复杂。 这个推理看似天马行空,可却惊人的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所以,是徐十小姐找人帮忙寻人,使得谢承泽的人受了伤,进而使谢承泽急着出门,而徐十小姐的目的则是为了跟随谢承泽再次见到谢承泽的那两个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徐十小姐唯一没有想到的事,她寻得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帮她,而是为了将她设计入局,她还未成为螳螂便已成了一枚死棋。 所以,设计谋害徐十小姐才是那个“帮手”的真正目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六章 意外 “谢大人?”&lt;/p&gt; 神思似乎有些飘忽的谢承泽抬了抬眼眸,涣散的目光重新凝为冷静。&lt;/p&gt;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神情复杂。&lt;/p&gt; 女孩子收回了在他面前晃着的手,道:“我也不想这么说,只是这个推测如今看起来当真是合情合理。”&lt;/p&gt; 徐十小姐自己引来的帮手却正是害死自己的真正凶手。这个推测让乔苒着实高兴不起来,若是当真如她推测的那样,徐十小姐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了,传出去也不知会引来多少流言蜚语。&lt;/p&gt; 这件事,徐十小姐做的委实不算聪明,只是世事无绝对,她乔苒也无法保证自己每走一步都是对的。&lt;/p&gt; “你说的不错。”谢承泽垂下眼睑,道,“确实有这个可能。”&lt;/p&gt; 眼前的谢承泽神色恹恹,这幅倦怠无力的样子,乔苒倒是也有几分感同身受。&lt;/p&gt; 如果徐十小姐还活着,作为未婚夫的谢承泽对于未婚妻如此算计自己或许还能抱怨责怪一二,可如今徐十小姐已经死了,抱怨也好、责怪也罢,都已经没了意义。&lt;/p&gt; “此时多说无益,找到害死阿缘的人才是如今至关重要的事。”谢承泽说道。&lt;/p&gt; 乔苒点头,看向拧着眉头自远极近向这边走来的甄仕远道:“如果是这样……徐十小姐身边那几个丫鬟最好带来大理寺问上一问。”&lt;/p&gt; 甄仕远过来了,可以问一问昨日他在徐家的收获了。&lt;/p&gt; 就算徐十小姐再怎么小心仔细,要瞒住身边人可不是一件易事。&lt;/p&gt; ……&lt;/p&gt; 徐十小姐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便是三个贴身的丫鬟也无法事无巨细的一一回忆起来,昨日不过一个药丸的事情便审的甄仕远头都大了,所以,一听乔苒提出这个要求,他当即便让官差去徐家找人了。&lt;/p&gt; 匆匆说了一遍药丸的事情之后,甄仕远迫不及待的问乔苒:“你呢?昨日可有什么收获?”&lt;/p&gt; 乔苒点了点头,先将茶馆的事情说了一遍,证明真真公主同徐十小姐的结仇证据确凿之后才又将阴阳司那里的消息告诉甄仕远。&lt;/p&gt; 当得知乔苒找到了那两个画像中人时,甄仕远忍不住抚掌道好。&lt;/p&gt; “剩余的最后一个还要找。”道完好之后甄仕远对乔苒说道。&lt;/p&gt; 乔苒应了下来,才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承泽,见他点头,又将先时同谢承泽关于徐十小姐的猜测说了一遍。&lt;/p&gt; 破案当然是要讲证据的,光凭猜测破不了案,即便这猜测合情合理一样如此。&lt;/p&gt; “所以,我想问问桃剑她们几个。”乔苒说道,“这三个丫头那里定然有所突破。”&lt;/p&gt; 甄仕远揉了揉眉心点头应允。&lt;/p&gt; 徐十小姐的死仿佛揭开了冰山一角,这案子真是越查越发复杂了。&lt;/p&gt; ……&lt;/p&gt; ……&lt;/p&gt; 日头渐升,屋里石炉上的茶盏已经烧开,热气自壶嘴不断的喷涌而出。&lt;/p&gt; 不过屋中三人不论哪一个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壶煮开的热茶之上,甄仕远早已离开椅凳,此时正背着手在屋中焦急的来回走动。&lt;/p&gt; 又一个屋中来回走完,甄仕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快午时了吧!”&lt;/p&gt; 乔苒和谢承泽抬眸对视了一眼,正想说话,便听外头敲门声响了起来,不等他们应声,裴卿卿中气十足的声音便自门外响起:“乔小姐,今日饭堂做了拨霞供,我点了一炉,咱们吃去呀!”&lt;/p&gt; 午时了。大理寺的饭堂都开饭了。&lt;/p&gt; 屋中三人神情凝肃,敲了一会儿门没听到回应声的裴卿卿拧了拧眉心,伸手推开屋堂的门,小脑袋自门缝里探了进来。&lt;/p&gt; 看到屋内三人齐刷刷坐在屋内时,她松了口气,板着小脸严肃道:“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不理我呢!”&lt;/p&gt; 这话有些委屈,乔苒弯了弯唇角,朝她招了招手,裴卿卿蹦跳着跑到她的身边,拿头顶的小团子蹭了蹭女孩子的手心才听女孩子道:“我们在想事情,一时忘了说话了。饿了吧,走,我们吃饭去!”&lt;/p&gt; 再怎么忙,饭还是要吃的。&lt;/p&gt; 这话一出,小丫头立时高兴的跳了起来,忙不迭地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乔苒回头朝屋里的甄仕远和谢承泽点了点头,跟上了裴卿卿。&lt;/p&gt; 拨霞供……说的他都有些饿了,甄仕远摸了摸肚子,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承泽:“要不我们也……”&lt;/p&gt;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lt;/p&gt; “大人,出事了。”两个官差一身泥污出现在了屋堂门口,神情灰败。&lt;/p&gt; ……&lt;/p&gt; 小锅中拨霞供奶白色的的汤汁浅浅翻滚着,带着氤氲的热气冉冉升起,乔苒将调好的酸甜酱汁隔着汤锅递给对面的裴卿卿。&lt;/p&gt; 小丫头吃的正是高兴,这大概也是极少数几个她没有胡乱加糖汁又符合她裴大小姐胃口的东西了。&lt;/p&gt; 乔苒的筷子夹着一片切的薄薄的牛肉放入汤锅中,看牛肉沾了热汤卷曲变了颜色,叹了口气。&lt;/p&gt; 徐家那里怕是出事了。&lt;/p&gt; 今日甄仕远一来,便让人去徐家请桃剑她们几个了,徐家虽然离大理寺不算近,可若是一路不停,急急赶路,午时前早该到了,可如今直到午时她跟着裴卿卿来饭堂吃拨霞供,却仍然没有见到官差带着那三个侍婢回来。&lt;/p&gt; 大理寺的官差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可能会不靠谱,可在正事上还从来不会随意出什么岔子,在路上磨蹭,边走边玩这种事更是不可能发生的。&lt;/p&gt; 所以,午时仍然未出现必然是徐家那三个侍婢那里出事了。&lt;/p&gt; 这倒也不是她胡乱担心和猜测,而是有缘由的。乔苒将牛肉从拨霞供奶白的汤汁里捞出来放入酱料碗中:这次将谢承泽和徐十小姐设计入局的那个人绝非泛泛之辈。&lt;/p&gt; 此时就像双方对弈,对方早已走至一半,他们却刚开始动身。从确认徐十小姐是死于谋杀开始,桃剑她们三个便至关重要了。这一点他们能明白,那位布局者岂会不知道?&lt;/p&gt; 依着那位藏头露尾的性子,必然会想办法解决有可能知晓他存在的所有人,这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桃剑他们三个。&lt;/p&gt; 即便那位与徐十小姐的会面或许桃剑她们根本不知情,毕竟若是知情的话,昨日甄仕远提及时她们多半会说。可即便不知情,桃剑她们身为徐十小姐的身边人,自家小姐与什么人会面或许不知道,可自家小姐去了哪里总是知道的。&lt;/p&gt; 有了地点未必就不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以这位的谨慎,怕是根本不会允许这种可能存在。&lt;/p&gt; 乔苒陷入了沉思。&lt;/p&gt; ……&lt;/p&gt; ……&lt;/p&gt; 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一片暖意,再次踏入这座家宅的甄仕远却只觉得浑身发寒。&lt;/p&gt; 在一众官差的簇拥下甄仕远走入院子,徐家那位管事带着人神情悲戚的上前拜倒行礼。&lt;/p&gt; “小的见过甄大人,”那位管事说着拿袖子擦了擦赤红的眼睛,指向身后的院子,道,“人……就在里头呢!”&lt;/p&gt; 甄仕远点了点头,看了眼管事以及他身后几个徐家的主子,神情不郁的走入院内。&lt;/p&gt; 这并不是徐家一众主子所住的院子,而是几个尚算得宠的侍婢被主子特例赏赐的院子,院子不大,可在徐家拥有院子的侍婢却并不多见,这在一众侍婢中可算是少见的存在。&lt;/p&gt; 不过,引得徐家一众主子也出现在这院子里的却并不是因为这院子里住的侍婢有多么得宠,而是因为……&lt;/p&gt; 甄仕远快步疾行走入院中那三间并排而列的屋子,一走进去,便见封仵作背着医箱似是收拾完了准备离开了。&lt;/p&gt; “你才来多久,这就走了?”甄仕远不耐的拧起了眉头,纵使知道自己是迁怒,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lt;/p&gt; 对于这位整个大理寺最大的长官,封仵作翻了翻眼皮,虽是仵作,可对待这位长官他脾性起来了照骂不误,对上峰的质问,他毫不客气的指着地上躺着的三具尸首,冷哼道:“这还有什么好查的?”&lt;/p&gt; 就这样子,至于出动他吗?他封不平也是很忙的,这种死状寻常的尸首就不要刻意找他来动手了。&lt;/p&gt; “这随便哪个仵作得出的结论与我的都不会有什么差别!”封仵作指着那三句尸首道,“凶手连一点掩饰都没有,显然问题不在于验尸的死状上,你该找的是姓乔的丫头,不是我。”&lt;/p&gt; 甄仕远脸色铁青的顺着他的指向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三具尸体。&lt;/p&gt; 桃剑、木剑和伺书,昨日还哭哭啼啼在他面前绞尽脑汁想着要为自家小姐找回公道的三个丫头此时正面色铁青,双目爆瞪的躺在地上没了气息。&lt;/p&gt; 几个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大睁着双目,似乎正不甘的看着这个世间。&lt;/p&gt; 昨日,他还嫌弃这三个丫头不如衙门里那个“懂事”,如今,这三个“不懂事”的丫头已齐刷刷的死了,带着不少秘密追随两日前才死去的徐十小姐而去了。&lt;/p&gt; 虽是抱怨了一通,封仵作到底还是忍不住,走到那三个丫头身边蹲了下来,抬手随意拿起其中一个丫鬟的胳膊,指着上头凸起的青筋道:“活活捂死的。”&lt;/p&gt; 活活……甄仕远听的呼吸一滞,本能的脱口而出:“伺书便罢了,桃剑、木剑这两个丫鬟可不是寻常女子。”&lt;/p&gt; 她们是自幼习武跟随在徐十小姐身边随护的丫鬟,与一般的护卫都可以借着巧劲一较高下,如今……居然就这么被活活捂死了?&lt;/p&gt; 甄仕远一甩袖,冷哼了一声,身后两个跟随着走进来的官差道:“其中间隔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lt;/p&gt; 说这话时,那两个官差脸上露出了一抹困惑之色:“我二人,不,不单是我二人,就连当时院外正在清扫的徐家一众侍婢在内,无一人听到屋内的动静。事发之后,同样也没有见到有人出去过。”&lt;/p&gt; 甄仕远冷笑了一声,重重哼了一声“简直可恨”。&lt;/p&gt; 对方毫不掩饰自己动手杀人的举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是谋杀,可他们眼下却连个人都没看到过。&lt;/p&gt; 而且事发时外头那些人都能互相作证,并没有出现过有什么人中途离开的境况。&lt;/p&gt; “那人是怎么死的?”甄仕远脸色铁青,难看至极,“青天白日的,难道还能闹鬼不成?”&lt;/p&gt; “没有鬼。”话音刚落,便听有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众人一抬头便看见穿着一身乱糟糟衣袍的徐和修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看他蓬头垢面的样子便知道是一大早听到消息之后便急急赶了过来的,连洗漱都还来不及洗漱。&lt;/p&gt; “找到密道了。”徐和修指着外头院子里那口井,道,“密道就在井旁那块松动的石板下。”&lt;/p&gt; 甄仕远冷哼一声,当即大步向门外走去,此时那块松动的石板已经被人推开了,露出了仅容一人可以通过的一条长廊,甄仕远看了眼阴冷的长廊,问徐和修,“通到哪里?”&lt;/p&gt; “离徐家不远处的一处街头死角,”虽然找到了密道,徐和修脸色却并不好看,他道,“那里鲜少有人经过,我问了一问,并没有人看到凶手的离开。”&lt;/p&gt; 找到了密道,知晓了凶手的杀人手法,却连凶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那又有什么用。&lt;/p&gt; “真是可恨!”甄仕远忍不住又暗骂了一声,不甘不愿的让官差进密道搜搜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lt;/p&gt; 对方杀了桃剑、木剑她们显然是因为桃剑、木剑她们或许知道关于凶手的秘密,即便昨日那三个丫头自己都没发觉到,凶手却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这三个丫头可能会想起的线索。&lt;/p&gt; 凶手比知情的证人反应更快,这对于如今正紧着查案的大理寺而言显然不是一件好事。&lt;/p&gt; 早知如此,他昨日就该将那三个丫头带回大理寺的!可是昨日……哪个能知道那三个丫头稀里糊涂间可能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lt;/p&gt; 甄仕远心里翻来覆去的骂了好几声娘,转头再次招来今日过来带人的官差,喝道:“不是令你们快些将人带回来吗?为何不直接将人带走?我大理寺是缺了必须之物不成?还要叫她们收拾了再走不成?”&lt;/p&gt; 今日大理寺的官差第一次见到桃剑、木剑她们时,这三个丫头并没有死,而是转头回去收拾衣物时出的意外。&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七章 过往 一通喝骂将两个官差骂的面如土色,待到甄仕远一口气骂完之后,其中一个才开口解释了起来:“大人,我等本是不想再生波折的,只是临出发前那几个侍婢执意……”说到这里,官差的声音不由低了几分,人死为大,更何况身为一个男儿,将矛头指向几个女子委实是令人不齿,若放在平日里,他们当真是宁肯自己担下这责任也不将事情说出来的,可这件事不同,关系甚大,所以,定然是要说的,而且,不得有任何隐瞒。 官差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她们几个道包裹细软这些事物可以不收拾,可她们手边关于徐十小姐的一些个细碎物件必须收拾着带去衙门,否则,大人问起,怕是定会有所遗漏。” 所以,细碎物件是关于徐十小姐的,桃剑她们几个提及要带徐十小姐相关的事物,官差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甄仕远蹙了蹙眉,知道这还当真怪不得眼前这几个小子。若换了是他,怕是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的。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问那几个官差,道:“当真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众人点头。 甄仕远脸色十分难看:一院之隔,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三个侍婢,其中两个甚至武艺尚算不错,对方不是用了药就是身法手段远在桃剑和木剑之上。 鉴于封仵作的验尸结果,答案显然是后者。 甄仕远蹙眉看向眼前的三间屋子,叫住经过身旁的搜查官差道:“搜仔细点,但凡有个字或者有什么古怪物件的都找出来带回去。” 这么狡猾的对手处处快他们一步,总让他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凶手就在暗处狞笑着嘲笑他们。 真是可恶至极!甄仕远暗骂了一声,烦躁的走了出去。 …… 吃完热气腾腾的拨霞供,裴卿卿身心舒畅的蹲在长廊上看小花玩耗子。 吃个拨霞供的工夫,也不知这只花猫从哪里抓来的耗子,不过大抵是因着并不饿的关系,小花虽然抓了耗子,却并没有吃它,只是用爪子踩着耗子放一放抓一抓,再放一放抓一抓的玩。 裴卿卿看的十分专注:抓耗子玩这种事也是看猫的。譬如家里那只小白,虽然瞧起来生的一副会抓耗子的厉害样子,喵的一声也确实能将耗子吓跑,可不知道是爱干净还是什么别的缘故,那只小白总是看到耗子,将耗子吓走便不管了。难得高抬贵爪上前抓一下将耗子叼到外头去便要回来洗爪子洗脸,似这种抓耗子抓着玩的事小白一点都不喜欢做。 小花倒是喜欢的紧,越玩越是高兴,那只耗子也从原来精神奕奕的样子变得神色恹恹了起来,到最后干脆趴着不动任它动手,偏小花还不肯放过它,一口叼走了耗子向外跑去。 裴卿卿起身,整了整衣裳,跟了上去。这偌大的大理寺能跟上一只猫飞檐走壁的,也只有她裴卿卿了。 小丫头十分自信。 乔苒看着裴卿卿几个起落在屋顶上追着小花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渐渐趋于凝重:猫捉耗子,那位幕后的凶手此时对她们不正像抓着耗子逗的小花么? 明明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她却没来由的从凶手的举止中品出了几分得意炫技之感。 拿人命来炫技,女孩子拧起眉心,肉眼可见的闪过一丝怒气。 她转身向甄仕远办公的屋堂走去。 工部和礼部衙门的回应应当没有那么快,所以此时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等了,正这般想着,一个官差却匆匆走过来,对她道:“乔大人,外头有位姓傅的小姐找您。” 姓傅?乔苒心下了然,她认识的姓傅的小姐大概只有傅灵一个了,于是对官差:“那请她去屋子里说话!” 虽然傅灵脑中思考的方式有些清奇,不过此时徐十小姐身边那三个侍婢那里出了岔子,傅灵这里倒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从大理寺衙门门口到乔苒所在的屋堂散步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乔苒匆匆回到屋内等候被官差带过来的傅灵,这一等便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饶是自诩耐心不错的乔苒也等出了几分焦灼之色,待看到半个时辰后被官差带进门的傅灵时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路上可是发生什么事,耽搁了吗?” 官差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正晃头晃脑左顾右盼的傅灵闻言当即“哦”了一声,道:“啊,没!没耽搁,我就是头一次进你们大理寺,好奇瞅瞅呢!” 引路的官差借着这个机会忙一拱手退了出去。短短的一段路,硬生生的“爬”了半个时辰,早叫人受不住了。 那头恍若不觉的傅灵还在左顾右盼,好奇的对着这座大理寺卿办公的屋堂东瞅瞅西看看。 先前大抵是想着官差在场,傅灵并没有说什么,待到官差离开之后,她便忙不迭地如倒豆子一般将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乔大人,这就是大理寺卿办公的屋堂吗?” “你素日里是在这里办公的吗?” “奇怪!阿缘不是说你是单独的屋子吗?这同阿缘写的不一样呢!” “还有,你桌子上那个张解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呢?你们不是进行到互送信物那一步了吗?” “对了,你们饭堂里那个俏厨娘呢?她不是也暗恋张解的吗?” …… 傅灵一股脑儿说了一堆,乔苒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傅灵说的差不多了,巴巴的朝她望来,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不是这样吗?” 乔苒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傅小姐,话本子与真实的是不一样的,莫要混为一谈。” 傅灵怔了一怔,片刻之后,听乔苒再次开口了:“整个大理寺除了大理寺卿之外哪个能有私人办公的屋堂?我不过是与上峰关系不错才在这里特意置办了一张位子。还有我和张解什么定情信物这种事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居然比我二人还清楚。” 傅灵呆呆的看着她,似是一时间无法回神。 女孩子看了她片刻,顿了顿又道:“我们饭堂里没有什么俏厨娘,唯一的一个女子是一对被甄大人塞进来做小食的夫妻,早到做舅母的年纪了。所以,暗恋张解的俏厨娘这种话就不要乱传了,没得毁了张解的声誉。” 傅灵听到这里,再次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讷讷道了声“哦”。 这大理寺当真是处处都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先时见阿缘那话本子写的那么清楚详细还以为是真实的呢!原来,话本子终究是话本子啊! 傅灵失望不已。 女孩子却不等她说话便开口问了出来:“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这句话提醒了傅灵,她忙猛地一拍脑袋,手伸到怀中摩挲了片刻之后,从怀中摸出一本话本子递了过来。 乔苒看向她递过来的话本子不由一愣。 这是一本话本子,却与市面上买到的话本子截然不同。不管是从装订手法还是话本子表面的字迹用墨来看,这都应当是一本手写装订完成的话本子。 不仅如此,这字迹还十分的眼熟。乔苒随意翻了翻,确认字迹来自于同一个人之后,她抬眼看向傅灵:“徐十小姐亲手写的?” 傅灵点头道:“这是阿缘写的你和张解那话本子的第三册,还不曾交给书商,所以市面上还未流通,除了我和阿缘之外,还没有人见到过这本话本子。” 如此……乔苒微微挑眉:徐十小姐生前最后一本亲手书写的话本子,流落到坊间也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争夺。 傅灵挠了挠后脑勺,对上乔苒想了想,道:“既是阿缘落在我那的东西,写的还是你的事,我便拿来送还给你。” 乔苒倒了杯茶,将茶水推到傅灵面前,道:“你喝茶。” 傅灵接过茶杯道了声谢,透过面前氤氲的茶水看到茶水对面的沉静美丽的脸时,不知怎的,往日里阿缘同她说过的话再次浮在了眼前。 “阿缘,阿缘,我查过了,谢承泽那个浑身毛病的混账东西在你不在的这些年里身边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女子,除却谢家那些姐妹之外就还是谢家的姐妹了。”傅灵说到这里,忍不住嘟起了嘴,似乎有些不悦,“若一定要说谢家姐妹之外的人的话,倒还真有一个。” 徐十小姐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你说的是那位大理寺的女官乔大人对不对?” “是啊!”傅灵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道,“听婷婷她们说是个颇有姿色的乡下丫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在桌案前执笔写着什么的徐十小姐突地抬起头向她看来,在傅灵满不在乎的目光中,她突然道:“长安城外,又有几家往上数三代不是个平民?便是崔、王、谢这等大族最早发迹时不也是寻常百姓?” 桌案后执笔的女孩子脸上神情严肃。 傅灵怔了怔,才明白阿缘为什么不高兴了。是因为她那句“乡下丫头”,这她先前倒没有在意过,只是几个姐妹在一起素日里总这么说已经习惯了。 “你知道我话不留心的嘛!”傅灵朝徐禾缘吐了吐舌头,拽住徐禾缘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我不是故意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徐禾缘看了她一眼,肃然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这种不故意比起故意其实更不好。” 因为已经习惯了将所谓的“乡下丫头”同她们这些出身矜贵的“大小姐们”分开来,是心里都已经认同了才会如此不以为然。 “人选不了出身,”徐禾缘说着再次看向自己面前的纸页,喃喃道,“能打破出身做到这些才是真的厉害啊!” 女孩子脸上的赞赏之色溢于言表,傅灵好奇的探头望了过去,而后便看到了她面前字迹未干的纸页:“张女官走到案发现场,此时不少大理寺的官员已经先她一步赶到了现场,见过来的是个豆蔻年华美丽的过分的女孩子,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一边是一具尸首分离死状可怖的尸体,一边是个鲜妍美丽的女孩子。见到这样可怖的尸体,她并没有如寻常女孩子那样惊叫出声亦或者吓的昏厥过去什么的,她只是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傅灵越看越好奇,越好奇越发对接下来的故事起了浓重的兴致,待看到没了下文之后忍不住催促道:“怎么不写了,阿缘快写啊!” “是不是很好看?”徐禾缘没有依着她的话继续写下去,而是将笔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将纸页上的墨迹吹干。 傅灵点了点头,问徐十小姐:“阿缘,你要写话本子吗?这话本子我喜欢看,等写完了定要第一个拿来给我看。” 徐十小姐“嗯”了一声,认真的看了片刻纸页上的内容,解释道:“其实我写的就是乔大人和张天师的故事。” 傅灵闻言不由一愣,再次看向纸页上被描述的冷静美丽招人喜欢的女孩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骗人!那乔大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招人喜欢?” 她语气中带了几分愤懑,显然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的真人应当远比我写的更招人喜欢。”徐十小姐看着纸页上的内容,弯了弯唇角,抬头目光灿若星子,“若有机会,我定要亲自见一见她,还要同她成为朋友。” 傅灵扁了扁嘴,显然对徐十小姐的话并没有那么相信,于是她想了想,道:“你方才不是说谢承泽这混账东西对你敷衍吗?这么些年他身边除了这个乔大人之外又没见到别的女子出没,再加上这金陵来的乔大人听闻又是个有姿色的,谁知道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关系才叫谢承泽对你不比当初的。” 毕竟她娘都说了,男人都是好色的东西,呃,当然,女子也一样,她也喜欢好看的郎君。 所以,人都是好色的,谢承泽难道还能不是人不成? 这话一出,便听徐十小姐当即板下脸来,而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乔小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得胡乱揣测她!” …… 明明想的不是什么伤心的事,只是与阿缘在一起时的一些琐碎小事,可傅灵还是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眼泪在眼眶里框都框不住的往下掉。 对面的女孩子看着她突然间开始掉眼泪,似是也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拿了帕子递过来给她擦拭。 傅灵接过女孩子递来的帕子重重的擦了擦,而后认真的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的对面前的女孩子道:“阿缘说了,你那么聪明,若有朝一日她遭不测,叫我一定要来寻你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八章 话本 乔苒愣了一愣,大抵是被傅灵的话吓了一跳。&lt;/p&gt; 傅灵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抽抽噎噎道:“我一想起阿缘就难过的厉害,你说阿缘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就被人害了呢?我……”&lt;/p&gt; 她一边抽噎一边说着,间或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女孩子,见女孩子动了动唇,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同阿缘的感情感动到了,凝重的神情中带了几分难言的复杂之色。&lt;/p&gt; 傅灵见她露出这幅神情,难得的一个激灵,停了下来,颤颤道:“你说吧!”她要说的话还有好多呢,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不妨让面前的乔大人说一说,她也正好歇一歇。&lt;/p&gt; 对面的女孩子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所以,让你将这本话本子在她死后交给我的也是徐十小姐?”&lt;/p&gt; 这句话委实是超出了傅灵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面前的女孩子会跟她一起怀念阿缘的,结果她一开口说出的居然是这句话。&lt;/p&gt; 对面的女孩子显然与她想的不大一样,她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看重。&lt;/p&gt; 傅灵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我想着似乎也没有很刻意的样子。就是她突然提及这句话时正在写手头这本册子,随意提了一句的样子。”&lt;/p&gt; 这还不刻意?乔苒心道,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那本话本子,拧眉不语。&lt;/p&gt; 傅灵又抽噎了一会儿,察觉到乔苒许久不曾说话了,才停下了抽噎,问对面的女孩子:“乔大人,有什么问题吗?”&lt;/p&gt; 对面的女孩子眼风扫过来,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顿了顿,又道,“你做的很好。”&lt;/p&gt; 没来由的被夸赞了一句,虽然这句夸赞听起来有些敷衍,可傅灵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哭花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顺口道:“你有什么关于阿缘的事都可以问我,我一时想不到那么多,可若是想到了,定会都告诉你的。”&lt;/p&gt; “好。”对面的女孩子当即应了一声,看着她认真道,“我正巧也有一些关于徐十小姐的事情要问你……”女孩子说着目光中闪过一丝暗茫,“就从徐十小姐当年离京说起吧!”&lt;/p&gt; 徐十小姐当年离京是为了回洛阳守孝,原因是生母病逝。说到病逝,就不提徐十小姐的心悸了,这是她胎里带来的毛病,来自于她的母亲。&lt;/p&gt; 关于徐十小姐母亲病逝这件事倒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毕竟太医关于徐十小姐母亲的病症已经诊治了多年,似这种天生有心悸的人极少有能活到古稀之年的。徐十小姐的母亲中年病逝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可于徐家众人而言却并不意外。&lt;/p&gt; 乔苒算了算时间,徐十小姐的母亲病逝于三年前,额,虽然原娇娇或许有一治之力,但那时候原家正藏着原娇娇,所以徐十小姐母亲的病逝是必然的。&lt;/p&gt; 不过,如今有了原娇娇之后,心悸这种天生胎里带来的毛病也不知道原娇娇能不能治,这个念头从乔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lt;/p&gt; “徐家祖宅在洛阳,所以阿缘必须离京。”傅灵提及这一茬多说了两句,她道,“也不过三年而已,这三年我们时常互通书信,我还去洛阳寻阿缘玩过四五回,所以,虽是守孝,但我二人的感情却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lt;/p&gt; 从长安至洛阳有官道,如今太平盛世,这条道上戍守的官兵又少,可说安全的很,鲜少会出什么问题,所以家里人也是放心的。更何况,傅灵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比起眼前这位娇弱的乔大人来说,长相委实是极安全的,全然不用担心有人要劫财劫色什么的。&lt;/p&gt; “这三年间我瞧着阿缘也没什么变化,”傅灵想着不忘追加了一句略带埋怨的话,“倒是那姓谢的小子变了不少,三年间都没来看过阿缘一次。”&lt;/p&gt; 这就很过分了!洛阳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挪一下脚怎么了?谢承泽的行为举止自然让她十分不悦,不过因着阿缘说他们有通书信,这才就此作罢。&lt;/p&gt; 乔苒想了想,突然出声问她:“那这三年徐十小姐可有交过什么新的朋友?”说罢,不等傅灵开口便详细描述了一番,“我是问在守孝时交的朋友。”&lt;/p&gt; 这个啊……傅灵回忆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啊,不过人嘛,总是要交朋友的,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呀!在洛阳的时候出去同洛阳当地的贵女一起玩自然是有的,不过好到无话不谈的还是只有我一个。”&lt;/p&gt; 乔苒看了她一眼。&lt;/p&gt; 平心而论,这一眼并没有带上什么特别的情绪,可不知道为什么,傅灵还是从中察觉出了几分质疑,不由扁了扁嘴,道:“怎么?你不信我?”&lt;/p&gt; 乔苒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我想找一个人,一个极有可能是徐十小姐在洛阳认识的,她十分熟悉和信任的人。”&lt;/p&gt; 洛阳,一个绕不开的地方。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的交集是助她回京,而此前三年,她在洛阳。&lt;/p&gt; 阿缘最信任的人当然只有她!傅灵虽然对乔苒说的话表示质疑,可一想此事事关重要,还是认真的想了起来。&lt;/p&gt; “阿缘可不是那等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女子,才不会无缘无故相信别人呢!”傅灵瞅了乔苒一眼,轻哼了一声,却还是认真的想了想,道,“不过若说在洛阳有什么令她还算信任的人的话,我觉得有一个人倒是可以问一问。”&lt;/p&gt; 乔苒挑眉:“谁?”&lt;/p&gt; “洛阳府尹家的千金冯六小姐同阿缘关系还算不错,”傅灵认真的想着,说道,“也算是我不在洛阳陪阿缘玩时,阿缘的新玩伴吧!如今她已经嫁人了,夫家就在京城,明儿我带你过去找冯六小姐问一问,她或许应当知道一些阿缘在洛阳的事情。”&lt;/p&gt; 乔苒点了点头,记住了冯六小姐这个名字。&lt;/p&gt; 便在此时,外头一阵嘈杂声响起,两人还不待出声,便见甄仕远一脚踢开了屋堂的大门,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lt;/p&gt; 一见屋内除了乔苒之外还有个不认识的新面孔,甄仕远怔了一怔,不过旋即回过神来,皱着眉问乔苒:“这是什么人?”&lt;/p&gt; 不等乔苒开口,傅灵忙回他道:“我叫傅灵,是阿缘最好的朋友。”&lt;/p&gt; 阿缘……听到这个名字,甄仕远拧着的眉心微微松了松,“哦”了一声,对傅灵道:“你来是为了徐十小姐的事吧,有什么关于徐十小姐的事情想到了定要尽早说。”&lt;/p&gt; 否则,就如同桃剑她们三个那样,还未来得及说便被人灭口了。&lt;/p&gt; 傅灵道了声“知道了”之后,朝乔苒挤了挤眼,道:“我明天再来寻你去找冯六小姐。”便起身走了。&lt;/p&gt; 待到傅灵离开之后,甄仕远才忍不住一甩袖,重重的哼声道:“桃剑她们出事了。”&lt;/p&gt;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封仵作不在衙门里我便知道多半是被灭口了,怎么样,可有凶手线索?”&lt;/p&gt; “没有。”甄仕远冷声说了一句之后,才忍不住恨声道,“凶手委实是十分嚣张!”说罢便将凶手的所作所为从头至尾说了一遍。&lt;/p&gt; 女孩子听罢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过此时抱怨什么的也无用,于是她将傅灵的来意说了一遍,而后提及了明日她二人要去见冯六小姐的事情。&lt;/p&gt; 听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眉心一跳,脱口而出:“你要不要现在就将那个傅灵唤回来去见冯六小姐?”&lt;/p&gt; 这委实不是他一惊一乍什么的,而是从桃剑她们三人突如其来的死讯中还未回过神来,实在是怕一个耽搁的工夫,那冯六小姐又被人下手了。&lt;/p&gt; 那等时候怕是除了封仵作会开心……不,封仵作也不会开心,这大半年自从她入京之后,封仵作手头的尸体数目就十分可观,现在就连封仵作那种人都开始挑三拣四了。似这等不做任何遮掩的尸首,他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了。&lt;/p&gt; 乔苒认真的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唤住傅灵便不用了。”&lt;/p&gt; 甄仕远虽然一惊一乍的,可他的担心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一定道理的。&lt;/p&gt; 如果,她是说如果凶手当真是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的话,依着今日桃剑她们仅快他们一步的死来看,怕是前脚她们带着傅灵去找冯六小姐,后脚冯六小姐就会惨遭不测。&lt;/p&gt; 这等时候还是小心为妙。&lt;/p&gt; 凶手既然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那便让将猫训的服服帖帖的裴卿卿来走这一趟好了。&lt;/p&gt; “洛阳府尹名唤冯兆喜,他确实有也仅有一位千金是嫁到京城来的,是去年才成的婚。”乔苒说着,一摊手,指了指在屋顶上跑来跑去的裴卿卿道,“寻冯六小姐这件事委实不用傅灵来陪同的。”&lt;/p&gt; 脸色难看了一整天的甄仕远听到这里脸色稍霁:险些忘了她过目不忘的工夫,虽说未必能记得住整个长安城所有权贵后宅人丁出处,可也记住了不少,其中就包括洛阳府尹冯兆喜的后宅,而她记住洛阳府尹的后宅也是有缘由的。&lt;/p&gt; “大人可还记得你我来京途中经过洛阳时出的岔子吗?”乔苒提醒了甄仕远一番一些“久远”的事情,“就是嫌犯想要借假死脱身的那个岔子。因着这一番过往,我回京之后特意看了一看,是以记住了这位冯大人的家眷。”&lt;/p&gt; 虽说当时的事情与洛阳府尹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想着总是涉及贪污大案,且幕后黑手时至今日似乎仍未听说找到过,她便留了个心眼。后来查到这位冯大人与京城的关系仅仅只有一位女儿的夫家,且这夫家同权贵中心关系不大才在心里彻底摘了冯大人的嫌疑。&lt;/p&gt; 没想到当时的随手一查这个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这还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了。&lt;/p&gt; 乔苒有些感慨,将裴卿卿叫下屋顶,在裴卿卿耳边说了几句,便见小丫头一个纵身不见了踪影。&lt;/p&gt; 待到裴卿卿离开之后,乔苒才问甄仕远:“对了,甄大人,上奏陛下将真真公主列为嫌犯的奏折陛下可回了?”&lt;/p&gt; 甄仕远闭眼摇了摇头。&lt;/p&gt; 陛下对于真真公主的反应并不寻常,即便知道是这个结果,他还是想试一试,结果自然毫不意外的石沉大海了。&lt;/p&gt; 可作为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他不能去质问陛下。&lt;/p&gt; 如果能够将真真公主‘请’到大理寺来,问清楚徐十小姐同她结盟的缘由或许会有所收获,可现在的问题是他“请”不动真真公主。&lt;/p&gt; 查个案还束手束脚,甄仕远愁眉不展。&lt;/p&gt; 裴卿卿跑的再快,将冯六小姐“请”来也是要时间的,乔苒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盯着徐十小姐那册话本子看了片刻,翻开看了起来。&lt;/p&gt; 说实话,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话本子写的是她自己的缘故,对这册写自己的话本子,乔苒算不得喜欢,不过即便不喜欢,前两册的内容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当然最清楚的便是徐十小姐“杜撰”出的那个暗恋张天师,不,话本子里叫做乔天师的俏厨娘了。&lt;/p&gt; 张解喜欢俏厨娘?乔苒当时第一眼看到这里便想笑,就话本子里那俏厨娘平平的厨艺,张解怕是能挑出一堆的毛病来,哪还喜欢的起来?&lt;/p&gt; 还有什么贪嘴挑食喜欢吃鱼的毛病也同张解没什么关系,倒更似说的是她。&lt;/p&gt; 乔苒翻开话本子看向第一页,第三册话本子开头描述的便是一位深夜打更人发现的案发现场的情形。&lt;/p&gt; “打更的老张头喝了些酒,身子也暖和了不少,远远瞧着不远处的街角里似乎躺着个人,旁边还滚着圆滚滚的什么东西,因离的太远,人又在阴影里,委实看不真切。不过依着他多年的经验,这多半是个喝醉的醉汉,旁边滚着的应当就是空酒罐了。老张头暗骂了几声浪费,此地离卖酒的泸沽坊不足百步,这酒鬼应当就是从泸沽坊出来的。泸沽坊的空酒罐若是没有磕碰还回去的话还能抵上一碗酒,瞧这醉汉随意的将空酒罐扔在一边,怕是多半磕碰坏了,换不成酒了。老张头这般想着,心里带着几分怒气走了过去,待走到近处一看,却是三魂吓了两魂半,当即尖叫了起来,那滚在一旁的哪是什么空酒罐,分明是个脑袋,一双杏眼大大的睁着,似是满脸的不敢置信,眉心的美人痣似乎还能诉出几分小丫头生前的俏丽……”&lt;/p&gt; 乔苒看到这里,眉心不由一跳:美人痣的丫头在徐十小姐的话本子里只有一个,且被反复提及了。&lt;/p&gt; 是那个暗恋乔天师的俏厨娘!第三册一开头,那个俏厨娘居然就死了,似有所感一般,乔苒还不待看完第一章的描述便直接翻到了第二章。&lt;/p&gt; 第二章头一句话就是:“张女官被抓了。”&lt;/p&gt; 虽然同张解换了个姓氏,可这句话还是乔苒浑身一寒。&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七十九章 影子 这种感觉委实是微妙又奇怪,明明已经换了个姓氏了,而且话本子里那位张女官的性情也与她本人有很大的差别,经历更是如此,可乍一看到“张女官”这三个字时还是让乔苒自脚底生出了一股寒意,仿佛自己一样身陷囹圄了一般。&lt;/p&gt; 俏厨娘性子活泼开朗,人又热情,除了厨艺平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当然,这个没什么缺点也只是在有些人眼中看来而已,在乔苒和张解二人看来,光厨艺平平这一个缺点就足以抵扣俏厨娘几乎所有的优点了。&lt;/p&gt; “既是个厨娘,厨艺好是本分,至于为人热情开朗活泼之流只是情分,本分未做好,情分再好又有什么用?”这是他二人的想法,是以对于这本话本子中的俏厨娘二人都算不上喜欢。&lt;/p&gt; 不过虽然不喜欢,却也不至于讨厌。更没有想到在第三册话本子的开头,徐十小姐居然会将这个俏厨娘写死了。要知道除却极少部分如他二人这样的人之外,坊间看这话本子的对俏厨娘喜欢的不在少数,更有不少书生坦言比起过于沉静不像个寻常女子的张女官,他们更喜欢俏厨娘这样活泼亲近人的解语花,张女官虽然美丽却太过疏离了。而徐十小姐本人对于俏厨娘似乎也不讨厌,这一点从她笔墨用词多是褒义就看的出来。&lt;/p&gt; 原本以为这俏厨娘便是比不上张女官这样的主角,也该是个能活到最后的人物,毕竟话本子里总是要有几个横亘在主角之间的人物的,这种人物叫配角,而且关于俏厨娘的着墨徐十小姐当真是用了不少,没想到这第三册才开了个头,这俏厨娘居然就被写死了。&lt;/p&gt; 不仅被写死了,连主角张女官都被抓成了嫌犯。饶是乔苒自诩看的多了,“见多识广”,这种套路也不是没见过,可在大楚看到这样的套路,不得不说,徐十小姐的话本子卖的这么好不是没有缘由的。&lt;/p&gt; 乔苒手指搭在话本子的纸页上轻轻扣了扣,叹了口气,又转回第一页上准备将第一章看完,那头的甄仕远却听到了她的叹气,抬头问她:“何故突然唉声叹气?”&lt;/p&gt; 乔苒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吃惊徐十小姐生前写完的最后一册的开头。”说罢便将傅灵带来的话本子的来处说了一遍。&lt;/p&gt; 当听闻这是徐十小姐生前最后一册遗作时,甄仕远也不由多了几分兴致,干脆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到乔苒身旁挪了张椅子过来同她一起看。&lt;/p&gt; 不出意外的,在看到第三册开头那个死去的俏厨娘时,甄仕远同样吓了一跳,默了默之后,忍不住道:“这下好了,你情敌死了,你要成重要嫌犯了。”&lt;/p&gt; 乔苒点头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道:“不错,第二章开头我便被抓了。”&lt;/p&gt; 你被抓了?甄仕远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子,这才再次看了下去。&lt;/p&gt; 徐十小姐话本子里的俏厨娘死状极其凄惨,身首异处,素日里这个活泼开朗的厨娘又没得罪过什么人,唯一得罪过的也只有主角张女官了,自然的,主角成了嫌犯。城中一时谣言四起,因着现场除了不加掩饰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之外并没有别的线索,一时间坊间猜测纷纷,都道凶手连个线索都不留,可见不是寻常人,不是杀人的老手,便是精通破案不留线索的破案官员。这前一条指向买凶杀人,后一条则是就差明晃晃的说出张女官的名字了。&lt;/p&gt; 不意外的,城中觉得张女官就是杀害俏厨娘凶手的不在少数,不少茶楼酒馆甚至已经开始借着这一桩事情编排起“二女相争,女官杀人”的故事了,毕竟,这种集狗血、情杀、女官之流于一身的故事大家都喜欢听。&lt;/p&gt; 传言传的愈发厉害,大理寺衙门面临民间言语的压力也愈发的大,更有不少不明真相的民众听信了茶楼酒馆的故事,觉得张女官就是凶手,因着大理寺只是收押张女官并未如他们期望看到的那样惩治凶手,还跑到大理寺门口扔菜叶砸臭鸡蛋抗议的。&lt;/p&gt; 当然,闹的最厉害的还是因此愤怒,觉得大理寺徇私枉法包庇同僚的被人暗中煽动的学生了,他们跑到大理寺门口静坐了。&lt;/p&gt; 这场面描述的委实太过真实,以至于真实的大理寺官员甄仕远同乔苒二人一时都有些不自在了起来。&lt;/p&gt; 平心而论,若是当真有一个案子牵涉到了大理寺的官员,他们便是按照寻常规章制度办事,若是有人暗中煽动借此挑拨民意,话本子里的扔菜叶砸臭鸡蛋以及静坐抗议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而且这可能性还不小。&lt;/p&gt; 甄仕远看到这里,不由沉默了一刻,不知是不是似有所感一般,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声音中带了几分自嘲:“本官当年还当真如此……”&lt;/p&gt; 这一声自嘲是本是下意识的一提,声音又轻轻的,完全似是不经意的喃喃,若不是乔苒就在甄仕远身旁,且时刻注意着甄仕远,怕是根本不会听到这一句话。&lt;/p&gt; 当年……甄仕远当年便是在大理寺的,煽动民意什么的,房相爷完全有能力做到。乔苒脑海中不过一个转念的工夫便已经想明白了,她轻哂,没有戳破甄仕远的喃喃。&lt;/p&gt; 看来是亲身经历过,所以如此感同身受了。&lt;/p&gt; 看完第二章,正要看第三章时女孩子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往下翻,而是认真的对甄仕远道:“我想缓一缓,便先不看了。”&lt;/p&gt; 甄仕远看了眼屋堂门口,门口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工部、礼部衙门那边能够三五日之内给到回复便不错了,在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之前,花时间看一看这位徐十小姐生前最后一部遗作,倒也不算浪费时间。&lt;/p&gt; 正这般想着,一旁的女孩子挪了挪椅子已经自笔架上取下笔开始在面前的纸页上写了起来,在看到她落笔写下的“张女官”三个字时,甄仕远眉心一跳,下意识问她道:“你这是做什么?”&lt;/p&gt; 女孩子没有抬头,继续专注的写着,口中回他道:“我写的是张女官,”说话间她已在张女官下头又添上了“张解”二字,而后继续说道,“我想看看徐十小姐的张女官和乔天师身上到底糅杂了多少人的影子?”&lt;/p&gt; 她有一种预感,此时将“张女官”分解开来可以看到好些人的存在。&lt;/p&gt; 就譬如乔天师的身份来自于张解,姓氏以及某些喜好譬如爱吃鱼来自于她,性格却并不全然类似张解,有时候太过沉默寡言甚至让她品出了几分谢承泽的影子,可经手的案子实则大多是徐和修经手的。&lt;/p&gt; 张女官的身份则来自于她,性情也有些肖似她,但那时不时的小儿女作态又与她不一样,当然,这只是本话本子,即便有徐和修这个大嘴巴整日里“乔大人”“乔大人”的说,可听来的与亲眼见到的到底是不同的。更遑论她与徐十小姐说熟悉还当真算不得熟悉。张女官与她本人不同这没什么奇怪的。&lt;/p&gt; 她不敢确定是不是每一个写话本子的人都是如此,可从徐十小姐描绘的那几个主角的模样性情喜好都来自于身边人的融合来看,她相信人是有骨子里的偏好的,既然两个主角如此,那么其他重要角色或许或多或少也会有徐十小姐身边人的影子。&lt;/p&gt; 如此的话,那个对徐十小姐影响颇深,让徐十小姐深信不疑的人会不会也藏在这些人里?&lt;/p&gt; 第三册与前两册虽然从用词笔法来看能看得出几分前两册的影子,证明是来自于同一个人所写,却因着俏厨娘突然暴毙,总让她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lt;/p&gt; 徐十小姐对这个人的笔墨用词如此之多,怎么就让她突然死了呢?如果徐十小姐是个喜欢兵行险招,将故事写得离奇叫人捉摸不透的人倒也罢了,可从前两册话本子的内容看来,徐十小姐并不喜欢这样捉摸不透的故事。比起这样的故事,她更喜欢细致的穿针引线,处处暗示,所以,先前话本子里的案子虽说结果顺着故事的推移多半能猜到,可因着先前一点一点给出的暗示,能叫看话本子的人看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感觉。&lt;/p&gt; 这等处处埋着伏笔的写法当真是既不会惹怒看话本子的读者,又不会叫人乏闷。&lt;/p&gt; 也只有除了亲身经历过案子本身的乔苒没有太大偏好,对于多数人而言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故事的。&lt;/p&gt; 所以,既然有处处暗示、喜欢埋伏笔的想法,她便总觉得徐十小姐的话本子里应当能找出一些有意思的地方。&lt;/p&gt; 而如今,她最想找出的就是话本子里那个俏厨娘身上又是哪个或者哪几个人的影子。&lt;/p&gt; 俏厨娘最初登场委实有些老套,若非性子活泼招人喜欢,怕是早叫人骂傻了。&lt;/p&gt; 这个老套的登场是卖身葬父。乔苒写了下来,在俏厨娘的身上,其中一个人的影子她已经看到了,乔苒在纸上写下“傅灵”二字,口直心快,不算聪明却憨直简单的性子这不是傅灵又是哪个?&lt;/p&gt; 但这个俏厨娘身上的影子绝对不止傅灵一个,乔苒默了默,认真的想着,眼中明光微闪:暗恋乔天师这一点若是换成暗恋张解的话,似乎又多了一个人的影子。&lt;/p&gt; 乔苒在纸上写下“真真公主”四个字。&lt;/p&gt; 那厨艺平平、卖身葬父又来自于哪里?乔苒看着纸上的俏厨娘陷入了沉思:当然,最令她难以释怀的还是俏厨娘为什么突然死了?&lt;/p&gt; 正垂眸思索着,忽听一旁的甄仕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惊呼了起来:“这俏厨娘居然还有这等身份!”&lt;/p&gt; 对徐十小姐的那本话本子,甄仕远的兴致也不是很大,毕竟话本子里的案子比起他们现实经手的可简单的多了。可这一册的话本子不知道是因为徐十小姐生前遗作还是因着开场“张女官”被抓了的缘故,叫甄仕远兴致大了不少,便是乔苒没有再看,他自己却翻了起来。&lt;/p&gt; 不过他也未细看,略过了不少张女官身陷囹圄,乔天师奔走相救,二人感情升温的戏码,毕竟对于过来人甄仕远而言,这些小儿女情长委实没什么好看的。是以,他只捡着关于案子的内容翻了一番,此时已然翻了好几章,竟翻出了俏厨娘还有别的身份一说,顿时惊呼了起来。&lt;/p&gt; 别的身份?乔苒愣了一愣,忙问甄仕远:“那俏厨娘是什么身份?”&lt;/p&gt; 甄仕远眼睛并未离开话本子,一边看一边回她:“是流落民间的王族遗孤,”说着他又忍不住“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张女官是主角,显然是不可能杀人的,而且这杀人手法,就张女官那小身板儿估计做不到。”&lt;/p&gt; 毕竟张女官的外表各方面甚至包括体质都是来自于面前这丫头,一个普普通通的“弱质女流”不借助外力是不可能做到一个人一刀将俏厨娘身首异处的。&lt;/p&gt; “所以这俏厨娘的死应当是同她王族遗孤的身份有关了,”甄仕远嘀咕着,“那杀她的人必是来自于某些势力,此事怕是要涉及朝堂权贵了,这从先前有人煽动针对大理寺的言论,意图让大理寺快些结案就能看得出来有势力在暗中下手了。”&lt;/p&gt; 王族遗孤……这个答案委实叫乔苒吓了一跳,她奇道:“她不是一开始就在卖身葬父吗?那个葬的不是她的父不成?”&lt;/p&gt; 这问题,一听就是他大理寺的人才问的出来的话了,因为他一看到这里,反应同她简直一模一样。甄仕远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骄傲感,不过,此时他还未翻到后面,是以想了想,道:“可能在后头会写,我估摸着兴许是什么忠心的仆从什么的,毕竟仆从受老主人所托照顾小主人这种套路也是很多的。”&lt;/p&gt; 只是因着闲暇还未翻到后头,是不是这种套路,他此时还不知道,但依着他多年的经验,应当八九不离十了。&lt;/p&gt; 乔苒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认真的想了会儿,又问甄仕远:“既是王族遗孤,怎会沦落到流落民间,要卖身葬父的地步?宗室中人不是有名册吗?只要记录在册的,报了官,不至于叫她还要到大理寺来讨生活吧!”&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章 快慢 便是一个父母皆不在的孤女,光宗室中人这个身份,即使祖上一点遗产都未留下,也是能领到宗室中人每月分发的月银的,而这月银完全足够一个孤女日常开销,甚至买上三五个仆从伺候了。 不得不说,生下来便是李氏血脉这一点与寻常升斗小民相比注定是不公平的。 所以,这才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一个王族遗孤怎会跑到大理寺去当厨娘?虽说这只是一本话本子,不必这般严瑾,可乔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甄仕远瞥了她一眼,道:“我怎会知道?我又没看到那里呢!”他又不是写话本子的徐十小姐,怎会知道徐十小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话本子不用讲究那么多,原先把她弄到大理寺也是好叫她作为掺和张女官同乔天师感情的配角方便出现!”甄仕远想了想,道。 女孩子却托着腮帮子看了他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是这般。你想啊,既然是把这个俏厨娘当做破坏乔天师和张女官感情的配角,她恋慕的又是乔天师,为了方便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不是应当把她放在阴阳司更方便对乔天师下手么?” 甄仕远被她这话说的一噎,还不待他反驳,便听女孩子接着说了起来:“还有,就算一定要让她做个厨娘,也未必要做大理寺的厨娘,做宫里的厨娘不也方便她掺和感情?将她放到大理寺,这俏厨娘每一日见张女官的次数比见乔天师多了不知多少,如此,便是破坏感情也没什么力道啊!” 看着面前女孩子一本正经的分析着如何更方便的掺和自己和张解的感情,甄仕远脸色古怪,片刻之后,咳了一声道:“徐十小姐兴许没想那么多呢!这俏厨娘毕竟只是个配角,若是掺和感情太厉害了,怕是会被人骂的。” 虽然看这本话本子的,坊间有不少书生喜欢这等俏丽活泼的俏厨娘,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尤其是看这话本子的女子,买话本子的最主要的读者们还是不喜欢俏厨娘太跳的,毕竟在她们眼里乔天师和张女官是天作之合,不管从先来后到还是感情因素都是更喜欢两位主角在一起的,一个太跳的破坏人感情的配角显然是不被人喜欢的。 照这么看来,俏厨娘被安排在大理寺衙门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太跳了,怕会引来谩骂。 “可这个配角着墨委实多了点,”乔苒回忆着前两册的内容,轻哂,“而后第三册人就突然死了。” 若说“意外”徐十小姐这一手是当真惊到她和甄仕远这两个自诩断案老手的大理寺官员了。 “我如今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甄仕远没有继续理会乔苒,而是翻着手里的话本子,道,“所以,我准备快些将它看完,就能回答清楚你这个问题了。” 乔苒听罢沉思了片刻,起身走到屋堂外。 算算裴卿卿的脚力,应当快回来了,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这个冯六小姐了。 …… 同样迫不及待的想见冯六小姐的还有一个时辰前离开大理寺衙门的傅灵,虽说送完话本子她回了家,不过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想了想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便干脆准备出门去找嫁到京城来的那位冯六小姐。 说实话,虽然那冯六小姐是阿缘在洛阳结识的“替代品”,可她当真是一点都喜欢不来这位冯六小姐。 同样是饱读诗书的才女,阿缘会写话本子,会大半夜的和她一起出门跟着谢承泽去盯梢,那位冯六小姐却满口的“仁义道德”,遵守《女则》《女戒》,一副活在前朝的样子,她真是不明白阿缘怎么会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的。 是以,虽然都是阿缘的朋友,她跟这位冯六小姐却除了见到打个招呼的功夫,私下里根本不曾来往过。 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说的?要她坐下来听冯六小姐说一天的话,简直头都要大了,这次,若不是为了阿缘,她当真是一点都不想去见这个冯六小姐。 可她是个干脆果断的,既然想到这一出,此时天色又尚早,便想着干脆就现在出门,将冯六带去大理寺叫乔大人审问好了。 做什么事不都宜早不宜迟嘛!傅灵想着,便大步出了院子,准备出门。 只是这一次出门还未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看着下朝回来的父亲,傅灵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随意敷衍的唤了声“父亲”便准备绕过自家父亲出门去。 那厢才从同僚家中回来的上督护冯镇岳将女儿翻白眼的举动尽收眼底,不过大抵也是早就习惯了,毕竟这女儿从小便是如此,真不知道他冯镇岳和夫人都是恪守礼教的怎会生出这么个出格的女儿。 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人家骑马射箭打马球时才穿的胡服劲装,她整天套在身上,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远远看着跟个男人似的。冯镇岳有些头疼,想到都十六七岁仍然无人问津的女儿便心慌的厉害,觉得这女儿八成是要砸手里了。 这女儿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屡教不改,生都生出来了又不能重新塞回去重生一个。冯镇岳忧心不已,看着女儿那张清秀的脸更是忍不住叹气。清秀放到外头去还不错,可放眼美人如云的长安城,门当户对的那群年轻后生早被养刁了眼,这清秀还不如貌丑的叫人记的住呢!真是头疼。 当然,长相这种事也不能怪女儿,毕竟自己跟夫人就长这样,要是真生出一个长的太过出挑的,那才奇了怪了,他要怀疑一番这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又要去哪里野去?”看女儿这副“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冯镇岳只觉的闺女的亲事越发的雪上加霜,没好气的又问了一句。 只是没想到往日里他这么一问,只会随意回个地名的女儿今儿居然破天荒的眼睛一亮,认真解释了起来:“父亲,我新交了一个朋友,是大理寺的乔女官,她在负责阿缘的案子呢!她要找阿缘洛阳时认识的朋友,我知道那个冯六小姐就在京城,准备带冯六小姐去见她,没准还能帮阿缘报仇呢!” “胡闹!”冯镇岳听罢想也不想便喝骂了一句,指着傅灵的脑袋脱口而出,“你个连《三字经》都背不熟的还学人破案,也不想想你有那脑子吗?” 他老冯家的人就没一个是那等动脑子的料,瞎掺和什么? “我可比你聪明多了。”傅灵闻言顿时不服气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回怼了回去,“阿缘都夸我呢!” “她那是哄你呢,你爹我就这样,你能聪明到哪里去。”冯镇岳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而后不忘训斥她,“少掺和那种事了,还不如想想学着人家小姑娘捣鼓捣鼓胭脂水粉什么的。听说有些女子点妆手段相当了得,我有个同僚的夫人日常就是个极美的样子,有一回出去玩不留心落水,待到从水里捞出来可叫我们吓死了,还以为换了个人。你若是有那等点妆水平搞不好也能骗,不,找一个夫婿回来,不用叫我和你娘为你找夫婿这种事头疼了。” 他现在都在考虑要不要等来年科举学人榜下捉婿,那等名次太靠前的倒也不用,毕竟早被人盯上了,名次一般,人也不用太出挑,不丑即可,到时候敲晕了带回来,没准还能敲到个有潜力的后生呢! 傅灵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家父亲正在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急,只依旧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总之,我现在要出门找冯六小姐,同你说一声,晚上不用给我留饭了。”先前被乔大人跟那大胃口的小丫头敲了一笔竹杠,今儿非得敲回来不可,她就不信了,她一个人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的饭量,傅灵摸了摸肚子,想着。 那厢原本还在忧心傅灵终身大事的傅镇岳却突然“咦”了一声,叫住傅灵,问道:“你说洛阳的冯六小姐,她姓冯,同洛阳那位姓冯的府尹可有什么关系?” 一听自家老顽固的父亲居然还知道这一茬,傅灵双目一亮,忙不住点头道:“对对对,冯六小姐就是冯府尹的女儿,嫁来京城了。” “她那夫君可是个六品的闲散文职官员?”傅镇岳脸色变了变,却很快冷静下来,问自家女儿道,“住三花巷那里的?” 傅灵点头如捣蒜:“对对对,父亲,你居然知道这个!” 看来老顽固父亲还挺八卦的嘛,傅灵想着。 傅镇岳却看了她一眼,道:“那你今儿不用出门了。” 什么?傅灵听闻顿时一愣,奇道:“为什么?” “因为人家此时没空搭理你了。”傅镇岳说道,“我回来的路上经过三花巷见到不少人拎着水桶在救火,似是一家起火了,便问了一问,听说就是个六品闲散官员家的,新进门的媳妇是洛阳府尹的女儿。” 傅灵听的脸色顿变,抬脚就要往外冲,傅镇岳眼疾手快一巴掌抓住了傅灵的脖颈,提起来道:“你做什么去?人家家里走水,眼下正忙得很,哪有功夫搭理你?” 傅灵急道:“既然走水,我更要去帮忙救火了,父亲,你快放开我。” “倒还有几分侠义心肠,”傅镇岳敷衍的夸了一句,却是嘴角一抽,盯着傅灵的脑袋看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败下阵来道,“我经过之时火已扑的差不多了,眼下估摸着在善后,你就莫要过去添乱了。” 虽然知道自己生出来的女儿聪明不到哪里去,可这也委实“憨厚”的过分了。 不用她救火啊!傅灵想了想,尝试着想要挣脱开傅镇岳,却发现自家老爹今儿是动了真格,她根本动弹不得,于是忙道:“那我去救人……” “你救个什么人,又不是大夫,不要添乱了!”傅镇岳说着这才放开了傅灵,而后叫来府里的几个护卫,叮嘱他们道,“看着小姐,今儿就别让她出去乱跑给人添乱了。” 这一句嫌弃的话听的傅灵气的七窍生烟,忙抬脚就要跟上傅镇岳,却被几个护卫及时抬手拦住了去路。 这显然不是第一回了,傅灵没有做试图突破几个护卫的重围这种徒劳的挣扎,毕竟上督护自己武艺便不错,家里的护卫手脚功夫自然不俗,对付个三脚猫功夫的傅灵不在话下。 看了眼闺女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傅镇岳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负着手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闺女太傻了,还真要他这个当爹的看着才行。 徐家那位徐十小姐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人这突然死了他也觉得惋惜,可徐十小姐又不是什么普通女子,人家姓徐,可不是他老傅家能招惹的,而对方胆敢对徐家下手,定然不是个小人物,他家里比起这些人来权势够不上也就罢了,脑子估计也一样不够格,那还掺和什么,上赶着送人头不成? 至于大理寺……那是没办法,毕竟吃的就是这碗饭,这烫手山芋不接也得接。 原先还未察觉到什么,倒是那傻闺女的话提醒了他:大白天走水……当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可这个时候走水,而且走水的还是傻闺女正要帮着大理寺的人去找的什么劳什子的冯六小姐。 看来这次接手案子的大理寺官员能力必然十分出众,毕竟事关徐家,给甄仕远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找个能力平平的来接手此案。事实证明,此人能力确实不错,那么快就找到了冯六小姐,只是凶手同样狡猾,眼下就好似两方在跑步比快慢一般,谁先出一步,便赢了。 这等比快慢的“游戏”里,他家傻闺女掺和进去怕是人家都走到终点了,她还在起点东张西望呢! 所以,还是不要胡乱掺和进去的好,毕竟这种事也是讲脑子的,她家傻闺女没有脑子这种东西,就不要进去搅和了,说不好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一章 有一个好主意 “乔小姐,我回来了。”好不容易盼回了走一趟的裴卿卿,当看到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裴卿卿时,饶是早有准备的乔苒都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乔苒一怔,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裴卿卿。 跑一趟的功夫,那个粉妆玉琢的小丫头活像换了个人一般,离开前可爱的缀着毛球的小裙子缀了一圈的毛球此时只剩一两个稀稀拉拉的挂在了裙摆之上了,身上的小裙子也变得灰不溜秋的,袖子烧了一半松松垮垮的挂在肩头,白皙软噗噗团子似的小脸脏兮兮的满脸尘土,只一张嘴那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活像哪里来的小乞儿一般。不过好在,虽然看着有些惊人,人到底没什么事,小丫头抿着唇一跺脚,恨恨的哼了一声,向她告状道:“乔小姐,你知道我去冯六小姐那里时她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乔苒看了眼小丫头身上被烧了一半的袖子,顿了顿,脸色微变:“走水了?冯六小姐出事了?” 裴卿卿摇了摇头却又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才对乔苒道:“果真是有人想要害冯六小姐呢,我看到了那人的背影了,不过你先前叮嘱我不要轻举妄动什么的,我想了想便没有追。” 乔苒脸上神情凝重,她看了眼裴卿卿,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此时确实穷寇莫追。” 桃剑她们三人先大理寺一步的死,代表对方已经行动了,此时她没有如计划的那样等傅灵带她们去找冯六小姐,而是直接派去了裴卿卿,便是因为这快了半步,所以裴卿卿遇到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动手的凶手,当然,即便不是凶手本人,也应当是与凶手关系十分亲近的身边。 当然,裴卿卿若是那时出手,未必没有当场擒获凶手的可能性,可是对方同样是个高手,乔苒偏了偏头,看了眼身旁的裴卿卿,她此时正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 乔苒看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在不确定对方手段之前,还是莫要打草惊蛇来得好,毕竟身边这个小丫头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虽是没有抓到那个人的背影,不过我看他走路的姿态挺着腰,没有半点佝偻,身形矫健,应当年纪不算很大,”裴卿卿认真的想着,“身形偏瘦,瞧起来不似那些武将矫健强壮,倒似张解那等柔弱文人的样子。” 会内家功夫的高手身形未必都是浑身肌肉爆裂的样子,譬如张解,譬如裴卿卿就似这等。乔苒点了点头,夸赞了裴卿卿一声,却见小丫头扭捏了一下身子,又道:“你夸的太早了,乔小姐。我虽然没有抓到那个人,却记住了那人的背影,不仅记住了那人的背影还救下了在房中被迷晕的冯六小姐。” 所以冯六小姐并没有出事,乔苒双目一亮,就见小丫头朝她扮了个鬼脸,而后吐了吐舌头道:“虽是吸了些迷烟,有些不舒服,不过未免夜长梦多,我便干脆掐了她的人中将她掐醒了,”小丫头说着不免得意,虽然情急之下她没控制住力道,叫冯六小姐人中处都肿了起来,可好歹人是醒了,看着冯六小姐这副不便随意移动的样子,她原先想的将冯六小姐抓来大理寺的想法只能就此作罢了,毕竟冯六小姐一副娇娇弱弱女子的样子,一听要带她走,当场就急的哭了出来,连连摇头道“自己若是不清不楚的被人带走了,无法同夫君交待云云的”,这样子看的裴卿卿一阵头疼。 正事当前,这冯六小姐居然还在想这些虚的?不过想着到时候乔小姐还要向这冯六小姐问话,强行将人“请”来,若是不配合必然不好。 于是她想了想,便干脆自己“充当”了一回乔小姐,问了问冯六小姐一些她觉得重要的话,而后将冯六小姐的话带了回来。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乔苒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问裴卿卿:“你问了她什么?” 裴卿卿眼皮一番,郑重道:“你不是同我说找冯六小姐主要问的是她同徐十小姐的关系嘛,我便捡着这些问了。” 小丫头说着轻咳一声,背着手还原起了当时的情形。 “听闻你同徐十小姐在洛阳关系不错,你们时常一起出去玩吗?”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配着那身狼狈的样子有些滑稽,不过想到她身上那烧了一半的袖子就是为了救自己才烧到的,冯六小姐犹豫了一刻之后认认真真的回道:“嗯,我家离徐家祖宅不远,同徐十小姐年岁也差不多,家父又时常去徐家祖宅拜访,一来二去的便认识了徐十小姐。徐十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我们一见如故,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自然便一起玩了。” 裴卿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听到“一见如故”之时,眼神明显闪了闪。 一见如故……她自然是相信一见如故的,譬如她一见乔小姐就一见如故,一见点心铺的老板娘也是这样。可乔小姐说过,真正的一见如故是极其稀少的,当真有一见如故时应当珍惜。大多数所谓的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题,那是其中一个见识阅历远在另一个人之上,才能使得另一个人萌生出“一见如故”的感觉。看是不是当真一见如故,你只要看一见如故的两个人,你认真看,是能感觉出这两个人到底是真的“一件如故”的难寻知己还是后一种。 这位书呆子一般的冯六小姐和那位七窍玲珑心的徐十小姐一见如故……呃,那位傻乎乎的傅大小姐好歹是因着和徐十小姐自小一起长大才成为朋友的,再者说傅大小姐也不曾说过同徐十小姐一见如故这种话,这位冯六小姐当真是里里外外都看不到与徐十小姐身上有半点相似之处,这两人是当真一见如故吗? 小丫头板着一张脸认真的想着事情,冯六小姐只当自己说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晦涩”了一些,便想了想,又将话说的直白了一些:“我们喜欢的东西有好多都是一样的,一起喜欢吃洛阳海会楼的茶点,去白马寺祈福,去天香观听妙真小师傅讲经什么的,因为喜欢的东西都一样,自然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小丫头仍然一脸严肃的样子,却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咳了一声问冯六小姐:“你们去海会楼点茶点什么会点什么?茶点好吃吗?” 这副一本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即便是一贯恪守“礼数”的冯六小姐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认真的回道:“海会楼的茶点每一样都很好吃,你若是有机会去洛阳一定要尝一尝,定然不会叫你失望的。” 隔着老远她都已经闻到小丫头身上甜甜的点心味道了,可见是个贪嘴儿的,冯六小姐想着,却没有“主动戳破”小丫头的心思,反而继续说了起来:“当然,除了差点,还有海会楼的猜词会,徐十小姐可厉害了,每次都能拿到第一,都拿了好几次隐主了。” 原本以为小丫头会继续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开始惦记海会楼的点心,没想到这等时候她居然开口出声打断了她:“隐主是什么东西?”小丫头认真的问道,“猜词会的第一为什么要叫隐主?” 冯六小姐一怔,随即也笑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怎会知道为什么要叫隐主?大概是取个名字噱头,都是为了挣些钱财,所以叫什么都无妨。” 裴卿卿说到这里,忍不住看向面前若有所思的乔苒,问道:“乔小姐,你说为什么要叫隐主?” 她不懂的总是会去问乔小姐的,而乔小姐多数时候也都是能回答她的:“叫什么词主的不是更好吗?” 这话一出,原本只是若有所思的乔苒却在这一刻双目顿时一亮,而后忍不住抱住裴卿卿的小脑袋亲了一下,在裴卿卿哼哼的鬼脸中,女孩子眯了眯眼睛:“隐主啊,大抵同一个叫隐楼的地方有些关系。”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丫头童言无忌的发问让她茅塞顿开。当然,这也可能是个巧合,或许海会楼的东家便是随口取了个名字,可涉及徐十小姐,她总觉得这不大似是个巧合。 隐楼又是什么地方,是个楼吗?裴卿卿还想问,对面的女孩子却仿佛看穿了她所想一般,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这个眼下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机会到了,我便告诉你。” 事情眼下不过才揭开冰山一角,便是她自己也无法完全窥见里头的真容,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告诉裴卿卿。 裴卿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记了下来乔小姐欠她的“秘密”,而后扳着小脸继续说了起来:“我又问她们常去的白马寺和天香观是什么地方,那冯六小姐道是洛阳有名的寺庙和道观,不少闺中小姐都会去那里玩耍祈福,她和徐十小姐也一样。” 一个寺庙,一个道观,乔苒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徐十小姐寻人去找寺庙和道观可不仅仅是为了找谢承泽的手下那么简单了。 “我问了下她们去白马寺做什么,她说便是赏景吃素斋祈福什么的,要我有朝一日得空自己去洛阳走走便知道了,她一时半会儿说不了那么多,但是总归是个极好玩的地方,专门跑一趟我不会亏的。”裴卿卿认真的说着,眼珠子转了转,拉了拉乔苒的衣袖,“认真”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乔小姐,我觉得这冯六小姐这话说的不错,我们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才好。” 乔苒笑着“嗯”了一声,又问裴卿卿:“那天香观呢?也是如白马寺一样的地方吗?妙真师父又是什么人?” 裴卿卿哼了一声,得意道:“这我自然是问了。”她好歹也在乔小姐身边带了那么多年,不,是那么多月了,学到的可多了,怎么可能不问这个? 小丫头没有卖关子,而是认认真真的回道:“天香观跟白马寺差不多,也是出家人烧香拜神的地方,同你金陵呆的那个差不多,卖卖开光的什么葫芦、符什么的,大家都道天香观的符很灵验,所以冯六小姐和徐十小姐便时常结伴去天香观求符,那妙真师父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是天香观专门制符的师父。” 出家人的法号绕不开那几样,叫妙真的师父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能保证一个道观里不撞名就不错了,所以冯六小姐还特意提及是天香观的妙真师父。 结伴去求符,人求符除却寻常人求心安的,便是心里有事寻求解惑的,而这等时候面对为世人解答疑惑的德高望重的出家人往往会生出几分依赖来。如此的话,面对天香观的妙真师父,徐十小姐有没有可能生出几分依赖来? 乔苒不敢说徐十小姐这等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子会完全信任一个外人,不过若说到心里有事这一点,如徐十小姐这样的女孩子心里的事可谓太多了,所以,若是妙真的话,有没有可能成为徐十小姐的“解铃人”? 乔苒私以为这可能还是很大的。这一次裴卿卿问的很好,她眼神闪了闪,看向一脸跃跃欲试的裴卿卿,蓦地生出一股念头,这念头一旦生出当真是挡也挡不住。 当女孩子抬脚再次步入屋内时,甄仕远的话本子已经看了一半了,听到女孩子进屋的动静,他头也未抬,只道:“看到一半了,都是些杀人手法的推理细节还有你同张解,哦,不,是话本子里那乔天师和张女官增进感情的戏码,所以你先前关于俏厨娘的疑问解答我还未看到,待我看到了定然同你说。” 乔苒没有回应,只上前几步走至甄仕远身边,而后一伸手压在了他正看的话本子上。 看到兴头上呢,她这是做什么?甄仕远皱了皱眉,抬头向她望了过来。 “大人,我想到一个好主意,需要你配合!” “什么好主意?”甄仕远乍闻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有些发懵,眼角的余光在看到跟着她如小尾巴一般从门外跑进来的裴卿卿时吓了一跳,忙道,“这丫头怎么跟个乞儿似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一步 什么乞儿?她这一身不是破烂,那是侠义热肠的象征!裴卿卿毫不客气的给了甄仕远一个白眼。 这甄大人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这都不懂,哼! 弄成这样还挺骄傲的,甄仕远蹙了蹙眉,轻哼了一声,看向乔苒,不解的问她:“你要做什么?” “那个冯六小姐家里走水了,”乔苒解释了一番裴卿卿这一身的缘由,“我们这一次早去一步,所以裴卿卿险些跟他撞了个正着。” 这话着实把甄仕远吓了一跳,闻言之后,忙上下打量了一番裴卿卿,见小丫头精神头十足,还是一个能打十个成年男子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板着脸训斥裴卿卿道:“便是你能打,也要小心,需知那些个杀惯人的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孩子就放过你,更有甚者,便是因为对方是个老弱妇孺这等柔弱之辈,打的更厉害……” “我不柔弱啊!”小丫头嘟着嘴回了一句实话,晃了晃自己看着小,实则打人一拳一个准的小拳头,语气中不无骄傲。 她还挺能打的!这实话把甄仕远一噎,他连忙咳了一声,不再理会裴卿卿,转而偏过头去问开口的乔苒道:“你要做什么?” 女孩子笑了笑,双目微微眯起:“我想配合一番对手的举措。” 以身做饵,诱君入局。 配合对手?甄仕远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才问女孩子:“可有危险?” 女孩子摇了摇头。 甄仕远这才道:“好,你且说说本官要怎么配合你。” 女孩子沉思了一刻,目光在面前的裴卿卿身上顿了片刻,忽道:“卿卿,你想不想去洛阳玩?” 去洛阳吗?小丫头灰扑扑的脸上一双眸子顿时亮了起来,兴奋的看着乔苒:“乔小姐,我们去洛阳吗?那徐十小姐的案子怎么办?”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还真是不容易啊!小孩子的情绪本就来的快去的也快,为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徐十小姐伤感一场,哭一回已经不容易了。指望她如同大人一般持续感伤着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作为一个孩子,惦记着吃和玩的时候仍然没有忘记徐十小姐还当真无法叫人说她个不是来。 正这般想着,小丫头又道:“这里离了你怕是不行的,到时候这案子怎么办呢?”指望这些人给徐十小姐沉冤昭雪这种事委实是想想就叫人害怕呢! 甄仕远脸色一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在小丫头那张情绪生动的脸上看到了几丝鄙夷之色。 说的好像大理寺里所有男人加起来都不如姓乔的丫头一个似的。 对上裴卿卿担忧的眼神,乔苒揉了揉她的小脸,道:“我不去洛阳,我找人同你一起去,”说罢不等小丫头开口便转头对甄仕远道:“大人,我想问你借个人。” 借人?甄仕远怔了怔,眼神落到一旁神情生动的小丫头脸上微微一滞,一个激灵忽地脱口而出:“你是想借唐中元?” 女孩子点头,道:“昔年在金陵时,为乔家的案子他曾帮我跑过一趟姑苏,是个极机灵的,所以,这一次的事情我想让他同裴卿卿一起去。” 大理寺的男人也不是都没有用处的,譬如唐中元就不错。甄仕远心头五味杂陈,沉默了片刻,对上女孩子望来的眼神,叹道:“那就让唐中元陪这小丫头一起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人陪的。”对此,裴卿卿大为不满,虽说高兴能去洛阳玩,可她还没忘了这里的乔苒,“我若是不在这里,谁来保护乔小姐你呢,我想想不如咱们一起去洛阳玩!” 虽然洛阳离长安也没有太远,毕竟比起金陵到长安的距离,洛阳可谓太近了,可好歹也是出一趟远门,她想的一起出去玩是同乔小姐这样的一起出去,才不是跟唐中元一起呢! 玩玩玩,就知道玩!甄仕远瞥了眼乔苒,目光中露出了几分不满之色: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一想她口中的洛阳是徐氏祖宅的所在地,便知道这一趟她让裴卿卿和唐中元去洛阳是办事情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个只知道玩的小丫头和唐中元当真能行吗?万一这个丫头胡闹,唐中元可制不住她。 “这一趟你们不是去洛阳玩的,是去做事情的。”乔苒揉了揉小丫头头顶的两只小团子,认真的对她说道,“唐中元做事我很放心,不过好些地方需要你来拿主意,明白吗?” 这话的意思是乔小姐不放心唐中元,所以特意找了她这个办事靠谱的陪着唐中元一起去?被委以如此重任的小丫头小脸上顿时多了不少笑意:没办法,太被乔小姐看重就是这样,她也很苦恼的! “我会告诉张解让他保护你的。”裴卿卿闻言认真的拍了拍乔苒的肩膀说道。 这种保护自家媳妇儿的事本来就该张解自己来做,她爹都是这般日日保护着她娘的呢! 听着一旁姓乔的丫头哄孩子的语气,甄仕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确实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真的厉害。如这姓裴的小丫头这种小小年纪聪明的过分的孩子还是要靠哄才能乖乖听话的,要不然,她发起脾气来,他们这些大人都得遭殃! “除了替唐中元拿主意之外,你还要做一些事情,”女孩子叮嘱竖着耳朵认真听着的裴卿卿,道,“你们要去洛阳的白马寺祈福、游玩,要去天香观求符,同观里那个画符的妙真小师父聊天玩耍,还要跟着当地的引路客一路逛知府府和徐氏祖宅……” 不是去办事吗?为什么听起来如此好玩的样子!小丫头越听越是高兴,一双大眼睛笑的弯成了一条缝,:乔小姐这个指派的任务当真是叫人难以拒绝啊! 甄仕远瞟了眼一脸兴奋的小丫头,动了动唇,忍不住嘀咕了几声:别说小丫头了,这简直叫他都有些心动了,亏得她舍得一路花钱财让这小丫头和唐中元去洛阳玩耍。 正这般想着,交待完任务的乔苒走到他面前,而后伸出了手。 女孩子白皙的掌心看的甄仕远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而后一脸警惕的看着向他伸手的乔苒,道:“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乔苒蹙了蹙眉,道:“甄大人,唐中元和裴卿卿要办事,这一趟不是出去玩的,这路费以及花销自然要从大理寺账上出了。” 甄仕远脸色顿变:所以这两人出去玩还要花大理寺的钱? 裴卿卿早乐的蹦起来了,看着甄仕远的目光熠熠生辉,仿佛在看一块硕大的糖糕一般,有的吃有的玩,还不用花她钱袋里的钱,不愧是她家乔小姐,对她就是好! “对了,未免打草惊蛇,这账目暂时不能记大理寺账上,”女孩子才说完却又立时提醒甄仕远,“对手委实太过狡猾,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对,也有可能被察觉,所以,不妨请大人先行垫付,待到案子了了再报上账目好了。” 甄仕远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几分,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不算鼓的钱袋。 看着高高兴兴的裴卿卿,他突地抬手挥了挥,道:“你出去玩,去跟小花玩。我有事要跟你的乔小姐说。” 正在兴头上的裴卿卿心情不错,尤其是想到这次去洛阳眼前这位便是个备用的大钱袋,对待甄仕远也不由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耐心,见乔苒朝她点了点头,小丫头这才“哇”的一声跑了出去,临出门时还不忘帮他们掩上屋门。 待到小丫头离开之后,甄仕远才问乔苒:“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让唐中元跟这丫头去洛阳,换个人去办事不好吗?” 他可没忘记那小丫头先时望着他的眼神,跟看肥羊似的。有些人,莫看着人小,胃口却着实不小,一个人能打十个成年男子,这胃口也抵得上好几个成年男子了。 乔苒这才道:“我想比对手先走一步,却叫他以为我等比他慢上一步。” 这话乍一听有些拗口,不过甄仕远愣了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所以,你会让这小丫头和唐中元去洛阳也是这个缘故。” 因着此时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所以,此时如他还有姓乔的丫头这等对方重点监视的人不能离开长安城,那去往洛阳的两个人势必是要两个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且又叫他们信得过的人。 一个时常东跑西跑不见踪影的小孩子和一个常被遣来遣去的普通官差的离开自然不会引来多少人的关注。 既然如此,甄仕远看了眼乔苒,道:“看来明日你还要同傅灵去一趟冯六小姐那里。” 对方一招走水,冯六小姐因着被裴卿卿意外救出,这一步棋并没毁去,只是慢了半拍,所以这局同对方比快慢的棋还会继续下去。 “让裴卿卿和唐中元先走一步,”乔苒说道,“待到明日我同傅灵去了冯六小姐那里之后,我会同人亲自去一趟洛阳。” 她会以身入局,一切按照对方设定的节奏来行事。 这下甄仕远算是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想了想,点头道:“此举倒也不是不可行。” “再长再复杂的局总有最后见面的时候,”女孩子说着,刻意拉长了语调,似有所指,“老实说,我很是期待到能见到对方的那一日啊!” 隔日一大早,傅灵便迫不及待的上门了,昨日叫她那老顽固的父亲关了一天,可快憋死她了。是以,今日,那几个板面脸的护卫一撤,她便忙不迭地出了门,一大早便跑来大理寺衙门等乔苒。等着等着,却因着大理寺衙门饭堂的小食香味,忍不住点了些小食来吃,此举也成功的她本就干瘪的荷包瘪的更厉害了。 这真是怪不了她!傅灵边吃边想,谁叫这大理寺饭堂的吃食这么好吃呢?难怪有一回听阿缘提及过不少别部衙门的总去大理寺蹭饭吃呢,这也成功的致使每一年大理寺衙门饭堂的开销都远超京城其他衙门,私下里还被人起了个“饭桶衙门”的外号。 傅灵边吃边啧嘴:这么好吃,让她做一回饭桶,她也是愿意的。 吃饱喝足之后,那位乔大人总算是姗姗来迟来了,傅灵打着饱嗝,拍了拍乔苒的肩膀,道:“走,我带你去见冯六小姐。” 乔苒点了点头。 看着女孩子老老实实不疑有他的样子,傅灵忽地自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对乔苒道:“乔大人,实不相瞒,我本是准备昨日带你去见冯六的,都怪我爹,说冯六家里走水了,家里忙得很,一时半会儿哪有功夫搭理我,让我莫要瞎掺和,这才晚了一天。” 乔苒闻言,笑了笑,道:“令尊说的有理。”毕竟是官拜上督护的人,想必对于徐家这个案子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之处。 人有自保之能,这自然不是什么错处。 “他有个什么道理,怕东怕西,胆小如鼠。”傅灵冷哼了一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老顽固”父亲的不满之后才又开口问乔苒,“乔大人,那个小丫头呢!” 那险些将她吃的被扣留在小食铺里的大胃口小丫头今日怎么没看见?傅灵觉得奇怪,便顺口问了一问。 乔苒闻言目光闪了闪,无奈道:“小孩子出去玩了。” 那倒是。傅灵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小孩子就是这般没个定性的,我那两个八岁的弟弟就是如此,时常玩的找不着人的。最远的时候都能跑出城呢,可叫家里人急坏了。” 乔苒想着昨晚离开的裴卿卿和唐中元,点头附和:“是啊,小孩子喜欢出城玩。”此时,这二人应该早就离开长安地界了。 将调皮捣蛋不听话的两个弟弟抱怨了一路之后,二人终于到三花巷附近了,傅灵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巷子,道:“诺,就在这里。” 昨日走水的火势应当并不算太大,街坊四邻并没有被波及到,只有一家的墙上烧的有些发黑,不过瞧着如往日一般进出巷子聊天说话的百姓们,应当没有伤到什么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三章 起始 傅灵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等到回过神来时又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做出这等举动呢? 有时候,人的本能反应往往要快于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乔苒看了眼身边的傅灵,略过她的反应,只道:“走吧,我们去见那位冯六小姐。” 她二人一个根本不认识冯六小姐,一个同冯六小姐私下几乎没什么可说的,是以自也懒得兜圈子,上门之后开门见山便道找冯六小姐有事。 冯六小姐的夫家姓陈,对她二人突然登门也有些诧异,不过碍于对方连圈子都没有兜,直接亮了身份腰牌道与案子有关,话已至此,按说是不能拒绝的,只是冯六小姐那位告假在家的夫君还是犹豫了一番,道:“实不相瞒,这位女官大人,内子昨日屋宅走水受了惊吓,此时正卧病在床。” 不知是不是担心夫人病体的关系,那位陈大人脸色有些苍白,不太好看的样子。 乔苒蹙眉打量了这位脸色苍白的陈大人:昨日裴卿卿救下冯六小姐时还好好的,今日突然卧病在床了? 说到生病,倒是这位陈大人更似是生病的样子。 “什么病?”乔苒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位冯六小姐夫君的身上,在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时,当即冷笑了一声,拉住了意欲抬脚硬闯的傅灵,伸手从袖中摸出了那块百试百灵的“如朕亲临”。 这等时候多说无益,还是亮腰牌更管用。 这腰牌一出,果不其然的,那位姓陈的大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张,对上女孩子严肃的脸色,浑身颤了颤,突地双膝一软当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而后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大人饶命。” 乔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想问你不让冯六小姐见人的缘由,你带我去见冯六小姐。” 她是来问话的,不是来得罪人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女子柔弱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乔大人,我夫君只是不想我掺和进这等事情之中,并非有意隐瞒,求大人念在我二人是初犯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还饶过你?你不是阿缘的好朋友吗?阿缘现在出事了,不过问你个话你还拿捏挑三拣四?傅灵愤怒的转头望了过去。 乔苒也一同转身看向那个出声的女子:一身厚实的令人发慌的衣裙,头戴厚厚的幂笠,这身密不透风的装扮放在街上虽然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可是如今就在家中,她还是这么个装扮,就委实……乔苒蹙了蹙眉,在傅灵开口前先一步出声了:“你怎么了?” 这话一出,冯六小姐还未说话,她那夫君便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内子……内子并非薄情之人,委实是……” 冯六小姐沉默了一刻,颤着手覆上幂笠,而后缓缓将幂笠掀了开来,在掀开的那一瞬间,傅灵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不过好在她也本不是胆小之人,一声短促的惊叫之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待到镇定下来,却又有些意外,冯六小姐的夫君陈大人倒也罢了,估摸着是早见过了,有所准备,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乔大人居然没有出声? 傅灵转头看向“柔弱”的乔大人,见女孩子此时眉心微锁,正盯着那位令她一见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的冯六小姐看。 傅灵心头一震,片刻之后再次转向那位冯六小姐看了起来。 那张往日里被她称为虽然神情呆板但模样尚可的脸上此时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红色的疹子密密麻麻的起了一脸,脸上还被人用朱砂写了两个字:多事。 这两个字言简意赅仿佛怕人看不明白一般。 这是一句简短又渗人的警告。 那密密麻麻的疹子虽然仍然叫傅灵看的瘆得慌,以至于她忍不住再次后退了一步,可心里却早已积满了怒火,待到后退一步站定,她忍不住开口质问:“这简直太过分了,是什么人做的?” 冯六小姐一张嘴,眼泪便簌簌的往下落,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朱砂整张脸看起来更是惨不忍睹。 乔苒盯着冯六小姐的脸,眉头拧的越发紧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冯六小姐抽抽噎噎的说着,“今儿一大早起来就变成这样了,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我变成这个样子,若是起了坏心想要对我们动手,我们当真是连反抗都不知道。这才生出了畏惧。” 那位陈大人也在一旁掩面落泪:“昨日家里大白天突然走水我便觉得蹊跷,好在内子被烟呛醒了,没有出什么事,否则后果当真是难以预料。” 傅灵看的心头一阵烦躁:她最讨厌人动不动掉眼泪了,尤其是男人,偏眼前这对夫妻眼泪掉个不停,你还不能道他们一个不是来。 正这般想着,一旁眉头紧锁的女孩子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道:“你们当真以为你二人不说对方就会放过你们吗?” 正掉眼泪的冯六小姐和她那夫君陈大人脸色一僵,一时间连掉眼泪都忘了,只呆呆的看向面前出声的女孩子。 “对方会如此暗中下手警告于你们显然是因着你们知道一些事情,不希望你们多言而已。不过比起活人来,显然死人更适合保守秘密。”女孩子淡淡的说道,“我若是你们,此时定然将自己知道的都尽数说出来,一个人知道的叫做秘密,可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就不是秘密了,届时你二人也就没有了特意下手的价值了。” 冯六小姐和陈大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之色,正在冯六小姐犹豫间,抬眼却见面前的女孩子似是有些不耐烦的在脸上抓了抓,这举动落在她的眼里,她眼中当即闪过一丝异色,目光闪了闪之后,她忽地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开口道:“乔大人,我觉得你们应当去洛阳走一趟。” 去洛阳?傅灵惊“咦”了一声,忙问她:“为什么要去洛阳?” 冯六小姐没有理会她,只对乔苒道:“我和阿缘在洛阳关系确实不错,不过阿缘心思重,除了闺中小聚之外,她有好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你若想知道阿缘的事情怕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洛阳,海会楼、白马寺、天香观这等地方是她常去的,你可以去那里看看,问问消息。” 乔苒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好,而后便拉着还欲说话的傅灵离开了。 “怎么就走了?不是还没问完吗?”傅灵不解的问乔苒,回头看了眼冯六小姐和那位陈大人,又觉得那边两位此时神情有些微妙,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她。 这幅明显的一脸心虚之色就连她都看的出来,身边这位乔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傅灵有些着急,奈何有那块“如朕亲临”的不是自己,这乔大人跟看不见一样一路拉着她径直出了府。 傅灵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试着挣脱一下,可一想到拉着自己的乔大人这幅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万一她一用力,不小心弄伤了这位乔大人可怎么办?毕竟这位乔大人可还要为阿缘的事跑东跑西,这等时候委实是不能受伤。 傅灵强压下自己想要动手的心思,好不容易出了府,那位乔大人松开了她的手,她连忙反手拉住乔大人,不让她离开,而后开口说道:“这冯六小姐一瞧眼神就不对,分明是心虚呢!你做什么走啊!不是有你那块牌子呢吗?她敢不答?” 老实说,这真是一块令人眼热的牌子,她若是有这块牌子,定然到哪里都举着,还能叫家里那群板面脸的护卫个个听话,才不听她那老顽固父亲的呢! 怎的偏偏眼前这个乔大人明明有这么好的牌子都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面前暴殄天物的乔大人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走?傅灵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乔苒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冯六小姐脸上的朱砂只是普通的朱砂,眼泪一擦便掉,此时已快午时了,便是一大早起来看到脸上的朱砂字,早该擦了,她却依旧顶着那一脸的朱砂也不擦,分明是在等什么人来给他们看,鉴于她在我二人眼前哭的这一场,显然是为了给我们看的。” 就是给她们看的?傅大小姐惊愕不已。 顿了顿乔苒又道:“疹子也是画上去的,没有凸起,方才她掉眼泪做戏时也擦了不少。” 傅灵这才听明白了,只是明白过来之后心里的愤怒更甚。所以,不管疹子还是朱砂都是画的,就为了将她们吓退?若不是这位乔大人举着那块“如朕亲临”出来,怕是不打算说了? “这冯六小姐也太过分了!”傅灵闻言愤怒不已,“阿缘待她那么好,如今出事了,她怕惹事就想退缩?如此不讲半点情面,我非得找人好好说道说道她的所作所为不可!” 乔苒垂下眼睑,眼里闪过一丝幽色:“她已经说了,莫要再来找冯六小姐的麻烦了。” 傅灵显然不是个藏得住事的,所以有些话不能同傅灵说,冯六小姐虽说性子有些古板守旧,却并非不讲情面,否则……乔苒轻哂一声:否则她方才就应当已经说出把事情告诉裴卿卿的事情了。 总算送走了眼前那位大理寺的女官大人和傅大小姐,冯六小姐和陈大人松了口气,对视了一眼之后,冯六小姐擦了擦脸上的狼狈,轻声道:“我……我去同那位说。” 陈大人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带着幂笠的冯六小姐这才转身向屋中走去。 虽是自己和夫君日常所居的屋子,可站在眼前时她还是忍不住颤了颤,顿了片刻之后,她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此时有个人正背对自己而立。 冯六小姐走进去,掩上屋门,轻声道:“那位乔大人和傅大小姐已经走了。” 背对着她的人没有立时出声,片刻之后,才道:“照我的话去说了?引她们去洛阳了?” 冯六小姐嗯了一声,道:“一切都照您的意思去说了。” 一瓶白玉瓷瓶扔了过来,冯六小姐连忙伸手去接,只是到底来不及接住,白玉瓷瓶落地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脆响,冯六小姐吓了一跳,好在瓷瓶足够瓷实,落地滚了几圈之后完好无损的滚到了她的脚下。 冯六小姐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捡起了瓷瓶。 “一次一颗,一日三次,吃上三日便没事了。”那人说道。 冯六小姐连忙应了下来,待到再次抬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看着手里的白玉瓷瓶,冯六小姐苦笑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屋门,屋外,陈大人正在等着,见她出来,才带着几分愧疚上前道:“怎么样了?” 冯六小姐将手里的白玉瓷瓶交给他,轻声道:“他说一次一颗,一日三次,吃上三日便好。” 陈大人接过瓷瓶,看向冯六小姐,叹了口气:“是我的不是。” “这又怎能怪你?”冯六小姐苦笑了一声,道,“不是你服下那毒便是我,他盯上了我们,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先前同乔大人说的话半真半假,今日一大早她同夫君从睡梦中惊醒时并没有被下毒亦或者被画了朱砂,而是有个蒙面的男人站在他二人床头,一手执剑抵住了她睡在外侧的夫君的喉口,要他们帮忙做一件事。 来人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夫妻的床头自然也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他二人的性命,两人不得已只得应允,那人甚至还逼迫她夫君服食了毒药,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不过,好在昨日她便已将事情告诉了那个小姑娘,那位乔大人应该也是知情的。还有,先前乔大人抓脸的动作,冯六小姐想到这里下意识的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总觉得那位乔大人似乎猜到了什么。 当真有这般厉害吗?冯六小姐心里起疑,想到徐十小姐说过的乔大人心里却又信了几分。 那位乔大人应当是猜到他二人被挟持了吧,否则又岂会不由分说的将傅大小姐带走? 她只知道害死徐十小姐的人定然十分厉害,不过叫徐十小姐夸赞的人一定更厉害,她该相信那位乔大人才是,冯六小姐心道。</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四章 闹事 对方既然引她去洛阳,那她就去洛阳。 甄仕远听罢女孩子的决定,迟疑了一刻,问她:“你要不要再想想,去洛阳也不是非你不可。” 对方局已经设下了,虽然知道他们还有后招,可是以身入局这种事也不是非得要她来做,对方既然觉得自己的局设置的高明,那便如寻常反应好了。当然可以自己跑这一趟,可也不是说定要自己跑的,让官差去也是一样的。 甄仕远这般想着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的女孩子:从外表看上去当真是柔弱安静不像会得罪人的样子,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在大理寺人缘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要么不得罪人,要得罪人便得罪个大的,譬如真真公主这样的,再譬如因为知道的太多挡了人的道的。 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去洛阳,也不知道要带多少人手才够,甄仕远担忧不已。 对此,女孩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不是,这件事还当真是非我不可。”她对甄仕远道,“对方摆明了是要找我,我便是躲过一次还有第二次,案子拖的越久越是不好,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绕弯子了。” 遇难事躲避并非她的作风,不如迎难而上来得好。 甄仕远看着女孩子坚决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不再劝了,只道:“那我帮你挑一些得用的人吧!从长安到洛阳,这一路虽是官道,却还是要小心行事的。” 乔苒点了点头,对甄仕远道:“那长安这里就交给大人了。” “好说,”甄仕远点头应了下来,再次开口似是随意一说又似是承诺,“工部和礼部那里我会亲自去催上一催,顺便我会修书一封与洛阳府尹冯兆喜请他竭力配合你。” 乔苒点头道了声“多谢大人”。 甄仕远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我觉得你还是同你家那位天师说一声的好,”说罢大抵是怕乔苒坚持他又忙提醒她,“这可不是女孩子无理取闹什么的,这本就是他惹出的事情,自也要由他自己来解决。” 虽说被真真公主看上这件事对于张解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他自己也是无辜的,可事已至此,牵连到她,还当真是他的不是。 “所以说男人没事生的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甄仕远感慨不已。 “还是好的,至少看着舒心,”乔苒笑着打趣了一声,而后正色道:“那我问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那姓张的小子敢不走试试?甄仕远眉毛挑了挑,顿了顿又问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乔苒道:“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好。”甄仕远点头,最后叮嘱了她一声,“有事传书回来,小心行事。” …… 隔日一大早,女孩子便出现在了城门前,带着大理寺挑选出的三十个官差护卫,此去洛阳是为办事,所以,红豆自然是带不得了,再一次被自家小姐舍弃在家的红豆在临别前迸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声,惹得随行的官差护卫以及难得起了个大早过来送行的甄仕远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待到走到女孩子身边时,刺耳的惊嚎声总算是停了下来,红豆看向走过来的甄仕远怔了怔,不解的看向乔苒,问她:“小姐,姑爷去也就算了,为什么他也能去?” 被小丫鬟一手险些指到鼻子的甄仕远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皮一翻:“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要去的?” 他不过是过来送下属出城办事而已,这哪儿跟哪儿啊? 原来这甄大人也不去啊!红豆不平的心思稍稍缓和了一些,比不上姑爷她是认得,可若比不上甄大人这样的外人她可是万万不能依的。 甄仕远冷哼了一声,懒得跟这丫头一般见识,便转头看向乔苒,以及她身后轻装简行一看便是临时跟来的张解道:“你们此去洛阳切记小心行事!” 乔苒点头应了一声。 甄仕远又对张解道:“本官便将我这个手下交给你了,你若是连她都保护不了,届时你二人的事可莫要怪本官跳出来反对!” 这话倒是颇有几分长辈相护的意思了,甄仕远说这话时也没有半点场面话的想法,俱是出自真心,这丫头虽然有时候说话委实气的人跳脚,可总的来说还是招人喜欢的,他是当真对她有半个小辈看护的意思在里头的。 张解目光转向乔苒,看到女孩子脸上含笑的神情时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随后郑重对甄仕远道:“甄大人,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苒苒的。” 有了这句保证,甄仕远才一挥袖子,道:“如此就别磨蹭了,早去早回吧!” 乔苒点头应了下来,踩着足凳踏上了马车。张解收了足凳坐至马车前,朝他摆了摆手,拉动了缰绳。 整个过程做的行云流水一般,甄仕远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这天底下能叫这位张天师如此自然又认为理所当然的做车夫的怕也只有马车里这丫头了。 眼见马车驶动,大理寺的官差纷纷告别了前来送行的家人翻身上马。 此去洛阳大理寺虽然挑了大早,城门还未开启的时候出发的,不过早在城门口等着进城的百姓却是一点不落的看到了这一幕,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甄仕远没有阻止,有这么多人看到也好,省的叫他再寻人将此事宣扬出去了。站在城头,看着那远去的一行人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甄仕远才收回了目光,看向脚下,脚下城门开启震得人双脚酥麻,是开城门的时候了,排队等候的百姓总算等到能进城的时候了,看向一边排队等着进门,一边回头指向方才大理寺众人聚集的空地指指点点的百姓,甄仕远心里暗暗估摸了一下:快则半日,慢则一日的工夫,想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转身回大理寺,只是才一转身,便见两个大理寺的官差匆匆赶了过来,还未行至他跟前便已经忍不住出声了。 “大人,城里出事了。” …… …… 真真公主的府邸就坐落在长安城权贵富户聚集的朱雀坊,比之城西三街九巷的人多繁杂屋宅参差不齐,朱雀坊显然清净了不少,屋宅排布也是整洁的令人瞧着身心舒畅。毕竟权贵富户多讲究风水之说,或许请不到阴阳司最厉害的天师过来相看,花几个钱请个略懂风水堪舆之术的过来指点一二也是不错的。 这也是长安城除了皇城附近之外匪徒最少光顾的地方了,毕竟得罪了三街九巷的硬茬子可能会挨顿揍被送去衙门,得罪了这里的权贵富户不但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有甚者可能牵连家人。 久而久之,三街九巷的杂乱与朱雀坊的清净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今日,素日里鲜少有人聚集的朱雀坊前一大早便聚集了不少人,不但有挑担的挑夫,赶路的行人,还有日常吃饱了没事做的懒汉闲汉踩着没穿好的鞋底前来观望。 这群穿着胡乱而又随意的百姓同这里齐整考究的朱雀坊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真真公主的府邸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了,来得晚的根本连缝隙都找不到一个,听都听不真切更别提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了。 发现饶是再怎么竖起耳朵都不可能将里头的事情听真切之后,来的晚的百姓便干脆不去管里头发生的事情了,转而对附近的宅邸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一家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瞧这墙面上的竹子,估摸着是个酸里酸气的文人,”几个闲汉指着真真公主家宅旁的一座宅邸评头品足,“干净是干净了,就是瞧着也没有别的什么,同真真公主的府邸比起来寒酸的有些厉害呢!” “是啊,毕竟金枝玉叶的府邸,连牌匾都是镶金的。”有人带着酸气嘀咕了一声,“真是老天不长眼,也不知道偷牌匾这种事触犯不触犯律法,若是不触犯,真想将她那牌匾撬了带回去融了换金子。” 这话委实俗气的厉害,不过却也成功道明了不少围观百姓的心声,是以引来一阵附和。 “是啊,她那楼修的又高又讲究,一看便是贪了不少民脂民膏的,指不定还有你我的一份呢!”有百姓附和着,望着那讲究精致的高楼,眼红不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进去逛逛。” 有人取笑道:“你回去重新投个胎,生的好看一些就能被抢回去绣楼藏娇了!” 被取笑的人也跟着“哈哈”一笑,捏着鼻子用矫揉造作的语调回了一句:“那还真是太好了!” 口中说着“太好”,语气却是阴阳怪气,这也是城里大部分百姓对于真真公主的厌恶和不喜。 正说笑间,隔壁“寒酸”的屋宅侧门开了,一个书童从里头探出头来看了看,对上已经挤到自家门前来的纷纷扰扰的百姓怔了一怔,很快便在百姓还未回过神来之时“嘭”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这幅被吓到一般的反应成功的取悦了汇集在这里的百姓。素日里,朱雀坊这些贵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就连身边的小厮和书童与人说话都带了几分不可攀的高傲,此时被他们吓的紧闭屋门的举动成功叫其中一些素日里无所事事,到处惹是生非的闲汉起了兴致,有人笑道:“这还当真是老子活到那么大头一回见这些贵人的狗见到老子便关门躲避呢!” 有好事者见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提议:“不过是瞧一眼便吓成这样,你们若是上前敲门讨碗水喝你猜会是如何?” 这话一出,几个胆大的闲汉顿时兴致大起,撸起袖子道:“讨碗水便讨碗水,大不了抓去牢里,还管饭呢!” 说罢便当真上前一步敲起门来。 “大人,讨碗水喝啊!” “嘭嘭”震天响的敲门声配合着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书童哪敢开门,慌忙叫来管事拿主意。 对方这幅来者不善的样子说什么都是不能开门的,但如何应对这种事便连管事一时都有些懵,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大早上的便去问今日根本不用上朝的主子。 好在自家主子也早被外头的嘈杂声惊醒了,他来主院时,自家主子已穿戴齐整的坐在院中煮茶了。 “相爷!”管事上前俯身施礼,指着外头道,“出事了。” 这座被闲汉惊扰的家宅是当朝左相裴行庭的家宅。 “我已听闻了。”裴相爷点了点头,面上并未见什么恼怒之色,手里依旧稳稳当当的在往壶里添着茶水,“隔壁公主府因着徐家那孩子的事被人围了起来,此事显然是有人暗中煽动,我等暂时不必掺和进去。” 他今日也不必上朝,自关了门不管就是了。 若只是如此,他也不必大早上的便跑来找相爷了。管事苦笑了一声,道:“有闲汉敲咱们房门说要讨碗水喝,怕是来者不善。” 这种聚众闹事却被波及的事情此前不是没有过,前朝就有位王爷住在被愤怒的百姓围攻声讨的佞臣隔壁,结果起冲突之时有人暗中闹事,跑到王爷家里顺走了不少好东西不说,还有人冲撞了王爷待产的侧妃,结果那位本就身体不大好的侧妃因此早产没挺过去一尸两命,此事在当时引来不小的轰动,所以,开门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世间多的是德行有亏的人借机浑水摸鱼做些恶事。 有人闹到自家门前来了啊!裴相爷有些意外,不过比之慌了神的书童和茫然拿不定主意的管事,却依旧镇定自若。他将身边的腰牌解下来放在一旁的石桌上,道:“拿我的腰牌去寻冉闻找些人过来……” 话未说完,书童便自门外疾步走了进来,指向外头,脸上满是欢喜:“外头有官差来了,那几个敲门的闲汉被当场抓了起来。” 哦?反应这么快?裴相爷有些意外:“哪个衙门的?做事倒是利索!” 书童道:“是大理寺的,那甄大人一来就将那几个闹事的抓了,外头闹事的动静立时小了不少。” 甄仕远啊!裴相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他倒是不错,难得在金陵呆了那么些年还能醒悟过来。从他回长安的表现看来,倒是不枉老夫给他借这一场势。” 顿了顿,不等管事和书童开口,裴相爷便再次开口问了起来:“不过此时尚早,他一大早便去大理寺衙门上值了吗?”</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五章 劝离 管事道:“这倒是不知。” 裴相爷没有在意管事的回话,便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道:“不对,能那么快聚集了那么多官差赶来,这怕不是他一个人难得起了兴致起了个大早就能做到的,应当还有别的缘故。” “你去查一查大理寺今儿早上又有什么动作了,”裴相爷吩咐了一声管事,而后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话说回来,徐家这件事老夫本便是不掺和也该关注一二才是。” 管事应声离去。 裴相爷再次坐了下来,对还站在原地未曾离开的书童道:“你去门口探探发生的事情。” 书童点头应下,应声而去。 待到管事和书童相继离开之后,裴相爷才摇了摇头,轻哂一声:“真真公主……呵……” …… …… 不管裴相爷对真真公主是冷笑也好是嘲笑也罢,对于甄仕远而言,解决此时聚在门口的百姓才是麻烦事。 大理寺官差的到来暂且让围在真真公主府前的人群散开了一些,嘈杂声也小了不少。 甄仕远从人群分出的道中走了进去,目光扫了扫一众围观的百姓之后便直直看向了真真公主的宅邸前,烂菜叶、臭鸡蛋还有哪家用过的臭袜子之流这些事物一应俱全的出现在了宅邸门口,那烫金的门把手上还挂着臭鸡蛋悬着的蛋液,半掉不掉的悬在半空中。 紧闭的朱红大门同门前乱糟糟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砸的最狠的还是朱红大门前那块烫金的匾额了。 借着臭鸡蛋的黏液,不少菜叶、臭袜子、破布条什么的粘在匾额上,还未走近,那股味道便扑鼻而来,直把甄仕远熏得一个趔趄,险些没背过气去。 揉了揉鼻子,甄仕远忍住反胃的冲动走到了人前,面对众人,他开口说道:“好了,尔等有什么不满的尽可到衙门去控诉,莫要聚集在这里闹事!”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立时不乐意了,有人当即便忍不住出声驳斥了起来:“闹事?大人以为我等是在闹事?真真公主干的坏事还少么?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这话一出当即引来不少人的应和,有人愤愤不平:“徐家那位徐十小姐死了呢!前脚同真真公主结了仇,后脚人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是啊!人家徐十小姐还写了话本子夸赞你们大理寺,现在人死了,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越说越是群情激奋。 原本过来凑个热闹的大部分百姓此时也被调动起了几分兴致,纷纷出声质疑:“难道大理寺也是看人下菜,害怕这金枝玉叶的报复的?” “这真真公主又不是先帝的亲闺女陛下的亲姐妹,为何这般嚣张?” 这话一出人群愈发骚动。 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甄仕远瞥向那个出声驳斥的瘦削男子,这么大义的话语配上那脸上游移的神情以及四处乱瞟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一开始那句质问大理寺的话也是这个声音,朝身边的官差使了个眼色,让人记下这人的相貌,甄仕远没有立时让人对这人动手,而是面对一众百姓出声道:“你们要为民除害,只要不触及律法哪个管你们?可眼下是你们聚众闹事惹到附近的邻居了。”他说着一招手,再次让人将先前那几个跑去一旁那家讨水喝的闲汉架了出来,道:“你们可知道隔壁这家是谁?” 一众百姓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朱雀坊这里住的多不是普通人,至于具体住的是哪个贵人却多半人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也同他们没什么关系。 甄仕远见众人不说话,这才笑了笑,再次开口道:“是裴相爷家。你们真想讨要说法本官不阻止,不过扰了人家裴相爷便不好了。” 裴相爷不仅年长,风评也好,再加上金陵裴氏不在长安,留在长安的多是族中挑选出来品德不错的,是以,这些年裴相爷在民间的风评几乎一水的褒扬之语。大家都道金陵裴氏算是城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不作恶且家风清正的大族之一了。 当然,关于这一点,曾在金陵当了多年府尹的甄仕远心里也有数:不管哪家都有几个小混账,不过裴家的天高皇帝远,远在万里之外的金陵,家里看的又牢,确实未惹出过什么大事来,这才是裴家风评不错的主要原因。 一听到扰了人家裴相爷,人群中的嘈杂声顿时低了不少。毕竟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什么不肖的裴家子弟,人家裴相爷又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有损百姓的事情,扰了确实无辜。 不过扰裴相爷这件事并不能打退百姓的念想,有人出声道:“我等就是想要真真公主给个交代,为徐十小姐讨个公道!” 声音义愤填膺,真真是满满的侠义心肠! 甄仕远抬了抬眼皮,心道:徐十小姐人好不好是徐家的事,你们中大多数人连徐十小姐是哪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为徐十小姐讨公道?就瞧着他方才来之前这里乱哄哄的情形,除了一小部分或许真有那么个心思的,大部分的都是在看热闹顺便扔菜叶、臭鸡蛋、破布条,甚至还有捣乱的。 “可你们便是聚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甄仕远说着转身指了指紧闭的朱红大门道,“大楚律法,尔等不得随意乱闯公主府。你们便是将公主府围个水泄不通……公主府的地窖存粮也足够人撑上十天半个月了,你们围着除了泄愤又有什么用?” 回应他的是一片嘈杂。 出现在这里的百姓大多是跟着人过来凑热闹过把“狭义”瘾的,并没有个想法,大多听风就是雨,大理寺卿说的话,而且听起来还很有道理,自然便意动了。 “既然没什么用,不如看完热闹我等便走了吧!”有百姓被劝动了。 “是啊,我家那口子晌午还要回来吃饭呢,我得回去给他做饭去!”有人开始惦记家里的事了。 人群松动,有人已经开始抬脚准备离开了。 却有人在此时再次出声阻止了人群的流向:“我等围在这里无用是不假,可你大理寺的接手接了这么久,便是没查清楚也早该将真真公主这等重要嫌犯抓起来了。这件事若是换了个人早抓了吧!难道大理寺是见到公主怕了?不敢了?” 一个软骨头的大理寺卿总是受人唾弃的,虽然知晓这也全然怪不得甄仕远一个人,可不少人还是因此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怨怼。 就知道这活吃力不讨好!好在早已修炼出脸皮厚度的甄仕远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目光扫过那厢再次出声的人:巧了,又是他! 心中发出一声冷笑,甄仕远淡淡道:“事关真真公主之事,才出事当日本官便已上奏陛下,只是这些时日陛下事务繁多,南方大雪死伤数十万灾民之事还未解决,一时半刻陛下不曾回应也是正常的。” 百姓虽然喜欢凑热闹,但天子的不是也是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说的。所以,这件事自然不能怪陛下。可不怪陛下怪什么?怪灾民吗?离得近的徐十小姐的事确实更容易令人感同身受,可数量上,数十万灾民同一个人相比,陛下忙于雪灾之事自然也是没有问题的。 眼见嘈杂声越来越小,已有百姓抬脚回家了,甄仕远神情依旧淡淡的。 来之前便听说了这里的事,好在那一日看徐十小姐话本子的时候看到了围攻大理寺衙门这一茬,他当时便同才送走的那姓乔的丫头商议了一番,便有了这一番对策。 不得不说,百姓虽然容易利用,可多数情况之下,幕后黑手是不会轻易现身的,能出现在人群里搅和的多是些小人物,这些人反应可没有幕后黑手那么快,要对付起来自然也没有那么困难。 对方煽动百姓,他们便祭出天子。帮徐十小姐伸冤这件事可不是嘴上说的,而是要看手上做的,他们此时就是在身体力行的做着这件事。 那每到关键时候便出声的瘦削男子看着渐渐离去的百姓似是仍有些不甘,甄仕远冷笑了一声,等着他继续出招,只是这一次却不待他出招便有人前来打破了他的举动。 一顶软顶小轿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走到公主府前软轿停了下来,一位身着高帽的宦官自轿中走了出来,先环顾了一番四周,而后径直走到甄仕远面前施礼唤了声“甄大人”。 甄仕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宦官怀中明黄色的圣旨上顿了顿,问宦官:“公公,这是?” “甄大人的帖子陛下看到了,陛下说了定会给徐十小姐一个交待。”宦官说着顿了一顿,意有所指的看向一众临离开时还纷纷回头看这最后一茬热闹的百姓,看似是在对他说实则却是给百姓一个交待,”不过念在真真公主好歹也是宗室中人,在未查清楚案子之前便贸然将她打入狱中,有损皇家颜面。是以,陛下下旨在未查清楚案子之前,真真公主不得离开公主府一步。” 有脑子不大灵光的百姓闻言忙问身边的人:“这公公的话什么意思?” 一旁的百姓道:“就是陛下先将真真公主禁足在公主府,当然,说软禁也成,总之在未查清楚案子之前,这位公主是不能出来晃了。” 此举虽说没有应了众人的意将真真公主抓入大牢,可比起先时的无功而返也算个让百姓满意的结局了。 百姓心满意足的散去了,甄仕远与宦官寒暄了两声,待宦官自入公主府传旨之后,连忙向身边的官差使了个眼色,而后快步走出了人群。 在这里抓那人显然不大妥当,还是待那人离开再动手好了。 至于陛下的旨意,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这会是巧合吗?甄仕远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他身为大理寺卿,好好查清楚这个案子便好。陛下的事也好,真真公主的事也罢,暂且轮不到他来插手。 不过轮不到他来插手却未必轮不到别人来插手,甄仕远看向从前方驶过来的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青帘马车,轻哼了一声:这不是老同他抢案子的冉闻的马车又是谁的? 马车再低调,对于甄仕远而言,冉闻可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回头看了眼在裴府侧门前停下来的马车,大步向前走去。 门外发生的事情并不需要裴相爷亲自出面也能一清二楚,待到冉闻落座之后,裴相爷将煮好的茶推到冉闻面前,道:“新煮的茶,你尝尝看。” 冉闻接过轻抿了一口,叹道:“相爷的煮茶手艺越发精进了。” 这倒不是吹捧,而是事实,裴相爷的煮茶手艺确实不错。 不过他来裴相爷这里可不是来喝茶的,两句寒暄过后,冉闻便开口了,他对裴相爷道:“甄仕远一大早是出城送行了,那个丫头带着几十个大理寺官差去洛阳了。” 他没有说那丫头是谁,不过显然裴相爷知道他口中这个丫头是哪个。。 这也是为什么大理寺的人今日会来了个早,早早便将真真公主府前即将被人煽动的民闹解决的原因。 裴相爷听罢似是有些意外:“查徐家那孩子的事居然查到洛阳去了?” 冉闻点头,道:“昨日那丫头去找了冯兆喜的女儿,就是与徐家那孩子关系不错的那个,显然发现了一些线索。” 这线索应当还是紧要线索,否则不会这么要紧着赶去洛阳的。 至于在洛阳能查到什么,那就要等到了洛阳之后再说了,对那个丫头,他们一向是十分期待的。 说罢大理寺的事,裴相爷自然而然的提起了冉闻来之前那道来的十分巧妙的圣旨了。 “甄仕远的折子当天就呈到宫里了,此事我得知之后还特意提点了一番薛女官,让她将甄仕远的折子放在了最上头。”裴相爷说起这件事时,神情便有些微妙,“结果陛下直到今日才让公公过来传旨。” 在裴相爷面前有些话自然可以说的明白一些,冉闻托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了一刻,道:“从今日煽动百姓一事来看,显然有人想试着对真真公主下手,不管其最后目的是什么,这一点不会变。陛下这道圣旨说是惩罚,依我看倒更似是想要暂且保住真真公主的性命才对。”</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六章 闲谈 保住真真公主的性命?裴相爷轻哂:“所以,天子也不是能任性而为的,尤其是想做一代明君的天子,在这方面并不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多少。” 裴相爷自称普通人?若放在平日里或许只会令人发笑,可此时说起来……冉闻道:“相爷说的不错,比起陛下,我等都是普通人。” 不管是从真真公主的出身还是真真公主这个人来看,陛下都不会喜欢,却又不得不保她,天子有些时候受的桎梏颇多。 裴相爷看着手中澄净的茶汤沉默了一刻,忽道:“我记得前两日大理寺似乎带着两幅画像去了工部和礼部这两个衙门?” 冉闻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好似是阴阳司的冰灯阵出了问题,查出来进出过冰灯阵的人与前几年工部和礼部衙门派发的画像吻合。” 裴相爷闻言“哦”了一声之后问冉闻:“这如此算来距离大理寺问画像的事也两三天了,工部和礼部还没回应吗?” 冉闻摇头,当着裴相爷的面他也懒得兜圈子了,直道:“怎么可能回应?这件事牵扯这么大,一方是徐家少了个好孩子,一方是陛下态度古怪的真真公主,自是哪方都不想得罪了。” 拖字诀很多时候都是个好办法。有时候事情不管于情于理都该做,可早做和晚做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此中龃龉两人自然清楚,估摸着是工部和礼部在揣摩圣意,一时半刻拖着罢了。 裴相爷并未立刻说话,只是一边喝茶一边微微眯起眼,似是在想着什么,一杯茶水下肚之后,他突然开口道:“冉闻,你今儿回去之后拿我的帖子去工部和礼部问一问,道大理寺办事这么快,怎的工部和礼部办事如此拖沓?若是办不好事情,裴某倒是不介意在朝堂上请陛下为这两部衙门换些人手。” 冉闻听的心中一跳,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低头应了一声是。 自以为是聪明人暗自揣摩圣意的不在少数,此时陛下什么都未说便擅作主张为大理寺查案增加难度,相爷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似乎都不大认可。 “老夫就住在真真公主家宅旁,今日就险些被小人钻了空子。若是再拖下去,大理寺没有及时赶来,老夫这家宅怕是要不宁了。”裴相爷似乎在解释自己插手此事的缘由,解释完之后便复又低头喝了口茶,淡淡道,“此事总要有个说法,一味的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难道当真要将这个案子拖成悬案不成?” 冉闻再次应了一声是,半晌之后,忽地再次开口道:“徐家那孩子出事那天,听说宫里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宫里?裴相爷挑眉,似是有些惊讶,他道:“那日宫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冉闻道:“是大殿下的事。” 大殿下……听到这个名字,裴相爷轻嗤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还有大殿下。” 陛下唯一的子嗣却被“险些”忘了?这话听起来当真是怎么说怎么有些古怪,不过冉闻却并不以为意,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 “咱们这位大殿下又恰巧发生了什么事啊?”裴相爷再次为自己倒了杯茶,神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又和恰巧这两个字用的真是好,冉闻心道:上一次大殿下那里出事是年宴的时候,这一次是徐十小姐出事的时候,是真的巧。 冉闻道:“听闻是丑时末的时候又发病了,大殿下宫里忙了好一阵子,到寅时才止住了病情。” 裴相爷嗯了一声,接着问冉闻:“太医怎么说?怎么突然发病了?” 冉闻道:“那个时候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太医都去了徐家,留在太医署的只有一个姓柳的新进太医,虽是也跟着去了,却根本没叫他接手。” 所以太医署对事情的经过并不清楚。 裴相爷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大殿下的病是由原小姐接手的?” 原家那个丫头几乎包揽了大殿下的病情这不假,不过一旦大殿下病情得到控制,原小姐想要回去还是能回去的。徐家那孩子出事那一日是元宵节,原家那丫头按照以往来讲应当回原家过节的。 虽然原家那点事私底下成了不少人的笑柄,不过面上原家还是一片和乐融融的。元宵节……那丫头不回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 冉闻道:“回去是回去了。不过灯会结束后便回了宫,是以大殿下发病的时候,原小姐很快便赶了过去。” 裴相爷再次“哦”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冉闻又道:“这一次大殿下的病似乎有些严重,一直到寅时才控制住。” 从丑时到寅时,比起以往原小姐控制住大殿下病情的速度,似乎有些慢了。 裴相爷抬了抬眼皮,忽地问冉闻:“徐家那孩子什么时候没得?” 冉闻眼神一闪:“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 裴相爷想了想,道:“众所周知,我长安城里有个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徐家那孩子不是一下子没了的,而是撑了几个时辰的,既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应当心里有数,那时候便没有人提出去请那位神医么?” 冉闻道:“听说徐家那孩子不肯,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这一茬?裴相爷似是有些意外,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他能清楚南方大雪灾民的具体数量,可于徐十小姐出事前后的细节问题还是要问冉闻的。 “那一日事情委实太多了,更何况后来查出那孩子的死不是意外,是以也无多少人关注这件事。”冉闻对裴行庭说道,“事情自然也就没有传开。” 毕竟人已经死了,比起她的喜恶,自然是要找到她死去的真相更重要。所以在场众人,即便是甄仕远彼时就在现场,对此事也没有太过在意。 裴相爷点了点头,沉默了一刻,却道:“便是徐家那孩子肯,那个时辰,徐家的人去寻原小姐怕是也要扑个空的。” 毕竟大殿下又发病了,比起离不得人的大殿下,换了谁都没有那个胆量把原小姐请走的。 不过,这件事因着徐十小姐的拒绝,一时半刻并没有引来多少人的关注而已。 不管是裴相爷还是冉闻皆非寻常人,稍一梳理便发现了其中的“巧合”,沉凝了一刻之后,冉闻再次开口了:“所以,到底是谁想要徐家那个孩子的命?” 对方处心积虑的断绝了那孩子所有的生路,显然是为了让她去死。 “大殿下那里委实有些刻意了,”冉闻拧了拧眉心,似是有些困惑,“大殿下深居简出,徐家那孩子又并不曾入过宫,她几时惹到大殿下了?” 女帝自登基之后一切宫宴皆从简,以往男子为帝,后宫主事的皇后妃嫔甚至太后起了兴致都会宴请官宦女眷,可如今女帝后宫显然与以往不同,大楚皇城已有多年不曾办过什么宴请女眷的宫宴了,徐家那孩子再得宠,只要不是功绩突出的女官,都不可能入宫,更不可能见到大殿下。所以,大殿下与徐家那孩子又是几时候结的怨? 对此,裴相爷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结怨并非一定要是亲眼见过,有时候很有可能只是她做了某些事惹得大殿下厌烦了,便有可能招来怨恨。” 冉闻听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至于吧!大殿下才几岁,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裴相爷莞尔,温和的笑意中透出几丝凉意,他看向冉闻,似感慨却又似警告:“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孩子。” “当年大天师和陛下不就是孩子?”裴相爷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怅然,“有些孩子的聪明远远超出了我等的想象,偏偏还生了一副欺骗世人的外表,容易叫人看走眼。” 说起这样的孩子,冉闻脱口而出:“大理寺的那个就是这样的。” “那个够聪明却不胡闹,反而是一件好事。”裴相爷道,“有些孩子聪明不够偏偏还要胡闹,而且因着他的身份,便是胡闹,外人也不能拿他如何,你道该怎么办?” 这是在说大殿下吧!冉闻沉默了一刻,苦笑了起来:“往年也不曾见大殿下如此。” 往年的大殿下除却性子胆小,天赋平平,读书什么的又因着身体的缘故比不上同龄人之外确实不曾闹出过什么幺蛾子。直到年宴那一日开始,也不知道怎么了,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居然连着两次“巧巧”发病,当真是不得不让人生出几分怀疑。 “往年不胡闹可不是大殿下聪明低调单纯,而是此前没有人告诉他自己这个独一无二的身份是一道护身符。”裴相爷闭眼似是假寐,口中却依然说着话,“一旦有人告诉了他,他便知道自己便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也不会有事,错的永远不是他,是他身边人督查不利。” 这真是听起来便令人心惊肉跳。 冉闻沉默了一刻,再次开口道:“相爷,年宴之后,宫里曾传出过风声陛下有意请徐太傅教导大殿下。” 徐长山有“天下第一大儒”之称,不管学识还是手段,都足够担得上帝师了,先前是大殿下那身子骨都道活不久,陛下便未亲封太子,徐长山也一直不曾接手亲自教导大殿下。 年宴那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动了怒,虽说大殿下行为不妥,不过身为母亲陛下大抵还是觉得大殿下有教好的可能,是以没几天便传出了徐长山要亲自教导大殿下的消息。 结果……徐十小姐出事了。 即便一时间连甄仕远都想不到徐十小姐之事与大殿下发病的关系,不过想必很快,待到他们冷静下来,这一茬必然会被记起,就算不被记起,也定然会有人提醒他们两者之间的巧合。 毕竟年宴那件事有一就有二,即便大殿下的事是真的巧合,怕是也没几个人会相信。更遑论,大殿下这件事未必是巧合。 那么,大殿下在年宴上为什么会闹出那一番举动?是因为大殿下不喜大理寺那个丫头。可巧的很,徐十小姐写过一本话本子,里头的主角就是大理寺那个丫头,一个人若是不喜欢那个人也不会将她写作主角了。 那么恨屋及乌,大殿下做出这等事来也不奇怪。 这件事,大殿下是很难摘干净了,原家也一样。毕竟追本溯源,大殿下讨厌大理寺那个丫头就是因为原家那个孩子。 如此的话,大殿下难以摘清楚对什么人最有利?徐长山必然会因为此事而拒绝教导大殿下。 一个不管品行还是能力都达不到储君要求的大殿下对那些如今还滞留京中的宗室中人而言无疑是最有利的。 所以,这件事背后会不会有宗室中人推波助澜也不知晓。 “除了徐长山的事情之外,从今日对方煽动百姓聚在真真公主府前闹事来看,似乎还有人想借机解决真真公主。”冉闻想了想又道,“几年前崔家的事,真真公主做的太过火了,崔司空可不像会就此收手的人。”民间传说有崔菩萨之称的崔司空可不比活阎王“良善”多少。 裴行庭点头看了眼冉闻,道:“倒是可能也有他的一份。” “除了崔家之外或许还有别人,”冉闻顿了顿便再次开口了,“听说几年前死去的那个崔家的丫头的兄弟功夫不错,周世林把他调到大理寺跟在大理寺那丫头身边做事了。” 虽然不管事情还是人,此时都是不能笑而且不该笑的,可裴行庭眼睛还是眯了眯,嗤笑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武将也有可能掺和进去?” 冉闻道:“他们显然也想对真真公主动手,否则,为何从山西路回来之后,周世林会把人调到那丫头的身边?” 这自然是因为山西路那一趟出行使得周世林对那丫头的本事有了认知,这才会出此下策,不,如今看来,这可谓“上策”了。 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中趁乱做些什么,要分清楚可并非易事。 “这只是我等知道的这几家,你莫忘了那丫头还去了洛阳。”裴行庭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看着茶汤被荡出涟漪,道,“或许还有我等不知道的势力掺和其中。” 徐家那孩子的死注定不会轻易罢休。 长安城要起风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七章 前后 乔苒并不知道自己才一走长安城里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虽说此去洛阳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过坐在马车上的乔苒还是能分出一两分心思细细观赏一番车窗外官道两畔的景象的。 见女孩子看着车窗外官道两畔的杂草出神,张解偏了偏头,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女孩子指着官道两畔的杂草道:“看,出芽了!” 虽说此时大家身上仍然穿着厚厚的袄裙,不过官道两畔说不出姓名的草木竟然在此时冒出了新芽。 乔苒于草木之上所知不多,只是在一片枯黄中乍见这样一抹绿色着实生出了几分舒畅之感。 张解于草木之上也不熟悉,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这一抹新绿便道:“过了年本也不用多久便要到春天了。” 乔苒点了点头,思绪有些飘远:她便是去年冬春交际之时来的这里,彼时她也不曾想到这短短不到一年的工夫,她所经历的会远比以往二十多年更要精彩。 女孩子“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移开官道两畔的草木,眉目渐渐舒展。 风越来越大了,冒芽的草木在风中挣扎,看的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 乔苒看的认真,车窗帘却在此时突然被风卷起,贴上了她的脸,一下子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乔苒蹙了蹙眉,本能的伸手想要拿开遮住自己视线的帘子,一只手却已经先她一步将车帘移开单手系在了一旁。 乔苒看着张解单手灵活的系着车帘,默了一刻之后,道:“我突然觉得你们习武之人做事还当真挺方便的。” 飞檐走壁什么的便不消说了,乔苒伸手比划了一下,觉得系车帘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若要让她单手做来似乎还当真有些困难。 虽然不过是一件小事,张解却依旧笑了笑,温和道:“那下次这种方便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做好了。” 女孩子莞尔,朝他挑了挑眉,眉眼间凝了几分俏色。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提及洛阳之事,既然事情不可避免,此时提起也不过涂添烦恼。难得路上还有些许日子的放松,她自然不会早早便扛起这个担子。 不过路上的话,便看看话本子解解闷吧!乔苒看向手头那本徐十小姐亲手写下的第三册话本子翻了开来。 …… …… 女孩子离到洛阳还有一些时日,所以一时半刻还不会有消息传来。 才从工部和礼部两个衙门回来的甄仕远面色不佳,解决完真真公主的事情之后,他便亲自去了工部和礼部两个衙门,而后受到了两个衙门客气有礼又搪塞的接待,甄仕远自然不会猜不到对方的意图,毕竟这意图委实好猜的很。 他甄仕远好歹也一把年纪了,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不会傻到连这么明显的拖字诀都看不出来。 案子调查进展受阻的甄仕远憋着一肚子气回到了大理寺,还未进门便看到几个官差在衙门门口候着了,见几个官差一脸为难之色,甄仕远只觉心情更差了,这几个官差是先时被他派去抓那个在人群中煽动百姓的男子的,此时看这脸色可半点不像抓到人的样子。 果不其然,见他回来,官差上前便道:“大人,那人不见了。” 不见了?好端端的人能不见?甄仕远皱了皱眉,即便知道这几个官差是大理寺的老人不会耍滑偷懒,可语气里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怒气:“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人还抓不住人家一个?人怎么跟丢的?” 官差道:“我等一路跟着那人出了人群,准备待人转出朱雀坊就上前抓人……” 这倒是没有问题,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下手抓了那个男人,怕是会引来百姓恐慌继而引来民乱。毕竟百姓不过是一腔“狭义”之心到真真公主宅邸前讨要说法,若是如此便被抓了,到时候还要费心思将大理寺摘干净,这当真是没事找事了。 “熟料在那人走出朱雀坊踏上黄天道的小道之上后突然冒出来一群乞儿,我等眼前一花,不过一转眼的工夫,那人就不见了,过后怎么找也找不着了。”官差回道。 甄仕远听的脸色愈发难看,什么突然冒出的乞儿若不是早就谋算好的脱身之计谁信? “我等找不到人还特意问了那群乞儿一番,结果那群乞儿道是有人说真真公主又在府前撒钱财,他们便赶过来捡了。”官差解释道。 先前徐十小姐出事之事传开之后,真真公主就撒钱庆贺过,听说撒出来的还都是金花生,这委实叫人羡慕不已,尤其是缺钱的乞儿听的更是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恨不能当时就在现场好捡个满怀。 贵人手头随意流出一点,便能叫他们大半年不饿肚子了,这换谁能经得住这等诱惑?即便大家都知道徐十小姐是个好人,可真真公主撒的是钱,错的是真真公主,不是她的钱财,所以钱财还是要捡的。 不过今日真真公主可没撒什么钱财,除了门口的烂菜叶、臭鸡蛋破布条之外,还当真没什么可捡的。 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甄仕远脸色难看的挥了挥手,喝退了官差,大步走入大理寺。 案子自然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工部和礼部那里的拖字诀其实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大不了请人走一趟御史台……甄仕远心里盘算着,往日里他同御史台的周御史也算是碰到能说上两句话的交情,自是知晓此人喜好花鸟,花鸟之中尤爱兰花与鹦鹉,大不了请夫人去骡马市逛一逛,花几个钱财买盆名贵的兰花或者一对开了嘴会说话的鹦鹉送去。 他心里也清楚,工部和礼部的拖字诀倒不是不想查案什么的,更多的是为了试探陛下的意思。只是这试探他们自己不想出头,却总想着叫旁人来出头。甄仕远心里将工部和礼部几个排的上名号的挨个问候了一番全家的长辈,摸了摸钱袋,心里有些肉痛,查个案,却将钱袋查的瘪的不能再瘪了,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只是这事终究还是要做的。甄仕远有些无奈,却无可奈何。 破费是总要破费的,可为什么破费的总是他。 一路冷着脸回了自己的屋子,甄仕远回到自己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了片刻,想了想此时自己无甚可做,他的目光便忍不住落到了自己面前那本徐十小姐的话本子上。 此时着实无甚可做的,不如将徐十小姐的话本子看完吧!甄仕远想着,手忍不住伸到了话本子上,不过略一犹豫便将话本子拿了过来,而后翻了开来,只是这一看却不由傻了眼,除了个封皮之外里头竟然包了本《大理寺律则》,甄仕远脸色大变,还不待他发火,下一刻,便看到了从那本《大理寺律则》中轻飘飘的掉出了一张纸条,出于本能反应,他一个伸手便接住了那张纸条,而后便看到了那张纸条上清秀熟悉的字迹。 “大人,书我拿走了,此去洛阳,路上烦闷,聊作解闷之用。另:这本《大理寺律则》也不错,大人可以看一看。” 字条没有落款,不过那字迹以及口吻连同内容“此去洛阳”都已经明明白白的昭示了书写者的身份,不是那丫头写的还能有谁? 偷走了他的书,呃,好像也不对,毕竟这本《大理寺律则》一开始便是傅镇岳家里那个傻大姐给她的,所以,还当真不能叫偷走了他的书。 不过便是没偷走他的书,故意留了张书皮,又包了本《大理寺律则》在里头是什么意思?是要他遵守《大理寺律则》吗?笑话!他可是大理寺卿,这本《大理寺律则》他都有权限随时能够更改,他还用看? 就他大理寺那些“饭桶”,自他上任之后加的几条都是关于饭堂的律则,譬如一日之间去饭堂的次数不能超过五次,一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云云的。 带着愤愤将《大理寺律则》扔到了一旁,今日自送走她之后还当真是诸事不顺,甄仕远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过了会儿之后,他却又忽地将那本《大理寺律则》抓了过来,想了想,重新将它包到了书皮里。 姓乔的臭丫头拆书的时候显然是用了心的,包起来的时候,竟不论是话本子的厚度还是别的,看起来都全然就似是一本书。 甄仕远看了片刻包好的话本子,突然摩挲了一番下巴,将包好的话本子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桌案前。 瞧着还当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甄仕远想了想,忽然轻哂了一声,觉得手头这本重新包起的话本子或许还有些用处。 他扬声喊了句“来人”。 外头的官差听到声音忙进来问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甄仕远指了指桌上那本包好的话本子,对官差道:“你寻几个人去问一问城里几个大的书商,就说找到了徐十小姐生前写完的那本话本子的第三册,本官想着总是徐十小姐最后的遗作,话本子既然作完了,就当印出来才是。” 官差听的一愣,脸上肉眼可见的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当真?大人,那本话本子当真有第三册?” 那本话本子坊间拥有众多拥沓,徐十小姐出事之后,百姓悲愤可不仅仅因为徐十小姐声名不错,还有一大部分缘故是为了看不到话本子之后的故事所伤感。 毕竟他们是当真喜欢这个故事的,若是就此看不到了未免太遗憾了。即便知道话本子里的人是有原型的,可难道还能派个人成天盯着大理寺和阴阳司不成? 这自然是不行的。不说想要混进皇城等同痴人说梦了,就说骗过那些擅长断案的大人们的眼睛混进大理寺都不是一件易事。 坊间不少人因此痛呼不已,但那又如何,死去的人还能再活过来不成?今日真真公主府前有这么多百姓聚集不得不说与此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关系。 没想到居然还有第三册!官差欣喜之下脱口而出:“大人,第三册将故事写完了吗?” 甄仕远瞄了他一眼,含糊道:“差不多了吧,开头那个杜撰出来掺和天师和那臭丫头感情的俏厨娘死了。” 多数话本子都有这么个套路,俏厨娘这么重要的人物突然死了,估摸着也快结束了吧!他是没有将话本子看完,不过看着翻过的那几章,话本子里的天师和那臭丫头感情进展很快,以他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应当快写完了。 即便没写完,应当也差不多了。 当然,有没有真的写完并不重要,左右他突然把人叫过来透露这件事的目的也不是当真准备为众人解答关于话本子的困惑的,他自有自己的目的。 一本写完的话本子作为饵自然更好。再加上他透露出的关于话本子开头的内容,那第三册的开头连他同姓乔的丫头这等对这本话本子兴趣不是很大的人都看的惊愕不已,更遑论那等原本便兴趣极大的了。 甄仕远捋了捋须,对着那一脸兴奋之色的官差挥了挥手,道:“这件事你去办吧!” 瞧着他一脸兴奋那样子便知道走出了这个门,话本子的事连同那段惊人的开头就会被爆出来,他倒是真想看看有没有人会咬这个空饵。 甄仕远手指在书皮上轻轻扣了扣,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这姓乔的丫头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过这一茬确实提醒了他。 拿着一本《大理寺律则》若是能吊出一两条鱼来还当真是一件好事,甄仕远盘算着,便在此时方才一脸兴奋出门的官差又自门口匆匆走进来,道:“大人,礼部衙门来人了,说是画像找到了。” 什么?这么快就有人咬饵了?甄仕远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只是这想法不过一瞬便被他否决了,这放饵的小子便是用飞的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找书商传消息的事情做完,这显然是还未等到他放饵,礼部便已经将画像送过来了。 想一想先前自己在礼部被搪塞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怎的不过前后一个时辰的功夫,这礼部的人便转了性子?甄仕远有些疑惑,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板着脸淡淡道,“如此甚好,你去将礼部的人请进来吧!” 他倒要看看礼部衙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87.第六百八十八章 三年前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三年前&lt;/p&gt; 来人不是随意哪个礼部衙门的官差,也不是寻常的小吏,而是正儿八经的礼部官员。当然,这不是说甄仕远认得来的这位礼部衙门的大人,而是从此人身着的官袍推测此人官位位及四品,算起来应当在礼部衙门内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lt;/p&gt; 这么一个人亲自过来大理寺回话,甄仕远有些意外,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天:今儿是个阴天,太阳打哪边出来也不知晓。&lt;/p&gt; 按理说就算是他走后礼部突然转了性子,那也只需要遣个寻常的礼部官员过来走一趟就好了,万万轮不到如此品阶的官员亲自跑一趟。&lt;/p&gt; 甄仕远有些疑惑,观察了一番这位礼部的大人,便走了过去。&lt;/p&gt; 见甄仕远过来,那位坐在堂中喝茶的礼部官员连忙起身,带着满脸的笑意迎上来拖长语调唤了声:“甄大人!”&lt;/p&gt; 看着那不过才到中年的礼部官员强硬的以还不到耄耋的年纪挤的脸上的褶子如菊花般绽放,甄仕远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这幅热情的样子真是让人受不住,怪……渗人的。&lt;/p&gt; 甄仕远觉得自己这一刻排斥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稍微要点脸皮的估摸看了也知道稍稍注意一下了,接下来只消公事公办,给了画像走人就好了。&lt;/p&gt; 不过这位礼部的大人不知道是“礼”这一字修的太到家了,还是脸皮的厚度远远超过他,对他排斥的反应恍若未见,犹自一张笑脸紧紧的贴在他的冷屁股上不肯放手。&lt;/p&gt; 甄仕远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忍住胃里泛出的不适对那礼部大人抽了抽嘴角,道:“好说,此事……我已经知晓了,你将此人消息交给我便好。”&lt;/p&gt; 那礼部官员闻言依旧笑的满脸褶子,手里举着那张画像道:“甄大人,可要下官向你解释一番此人的来历?”&lt;/p&gt; 甄仕远道:“……我识字的,你带了卷宗我自己看也是可以的。”&lt;/p&gt; 那礼部官员对他的回应似是觉得有些遗憾,感慨道:“下官也想为大人查案略尽绵薄之力的。”&lt;/p&gt; 甄仕远闻言忙摆手道:“不绵薄不绵薄,如此就够了。”&lt;/p&gt; 这样啊……那礼部官员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似乎对无法出手相助深感遗憾,顿了顿之后,他再次对甄仕远道:“那甄大人下次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定要及时开口,好让下官及时过来……”&lt;/p&gt; “好说好说!”不等这人说完,甄仕远便忙不迭地打断了他的话,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赶人:“我大理寺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便不留大人了,礼部事多,大人先回去吧!”&lt;/p&gt; 好在这话之后那位礼部官员没有再坚持,扔下一句“我姓孙,甄大人下次有用的上礼部的地方,莫要找别人,直接来寻我便是”才终于走了。&lt;/p&gt; 甄仕远连连点头应是,见这人总算走了,甄仕远不过才松了口气便立时唤来了方才进来禀报的官差,抬了抬下巴,道:“你跟上去送送那位孙大人,送到……呃,门口便差不多了。”&lt;/p&gt; 官差对他的吩咐听的目瞪口呆:既是怕怠慢那位大人,想要送一送那位大人,甄大人亲自送不是更好吗?而且听甄大人的意思是只要将那位大人送到衙门门口便好了,如此的话,大理寺衙门又不大,去大理寺衙门门口才几步路?实在是偷懒,想差遣他帮忙送一送那位孙大人那便干脆送回礼部衙门好了,左右跑去送人的是他,又不是甄大人自己。&lt;/p&gt; 当然,这也只是官差自己暗地里的腹诽而已,听罢甄仕远的吩咐,他只是略略一愣便很快追了上去。&lt;/p&gt; 甄仕远手里拿着礼部送来的卷宗,却没有立时查看,而是在屋堂中来回踱步,似是在等着什么消息一般。&lt;/p&gt; 很快,那先前被遣去送人的官差便匆匆回来了,他似是有些焦急,来不及进门便急急唤了声“大人”,而后急急出声道:“大人,那孙大人出衙门之后便上了等在衙门门口自己的马车,只是临上马车前,属下听到那孙大人对一位立在马车旁的仆从说了一句‘已经按相爷交待的做了’,属下也不知是哪个相爷……”&lt;/p&gt; 正急急禀报着的官差话至一半突然戛然而止,面对甄仕远不辨喜怒的脸色他恨不能狠狠的甩自己一个耳光:这除了裴相爷还能是哪个相爷?难道还能是与大人早有嫌隙的房相爷不成?&lt;/p&gt; 不过好在甄仕远并没有发怒,或者准确的说是没有对官差发怒,他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让官差下去做事了。&lt;/p&gt; 他确实不喜欢他人在他面前提及房相爷的事,可他甄仕远又是什么人?还能因为手下那群官差无意提及事关房相爷的事就胡乱发作不成?&lt;/p&gt; 更何况现在比起这些陈年旧事,显然手里的案子更重要。&lt;/p&gt; 甄仕远带着礼部送来的卷宗回了屋堂,而后顺手关上了屋门。回到椅子上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翻看了礼部送来的卷宗。&lt;/p&gt; 通常大楚的各类大典都是由礼部主持的,而这份三年前的寻人令也是因一场大典引起的。&lt;/p&gt; 渭水端午龙舟节。&lt;/p&gt; 比起国典,端午龙舟节并不算是什么隆重的大典,所以,陛下以及朝中一等一的权贵鲜少有参与的时候,这更多的是民间庆贺的习俗。&lt;/p&gt; 不过对于长安城中某些闲在家中没事做的纨绔子弟来说,这又是一个名正言顺聚会玩闹的日子,所以每年渭水端午龙舟节虽然陛下以及朝中权贵群臣不参与,可民间依旧是大办的。&lt;/p&gt; 三年前的渭水端午龙舟节上发生了意外,搭在渭水河畔的木塔坍塌,有无数人落水,虽说彼时在场的官差奋力相救,可还是有不少人在事后并未找到。&lt;/p&gt; 天灾之下,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一样的。&lt;/p&gt; 画像中这位名唤姚晃的男子是在礼部负责记录庆典文书的小吏,当时就在木塔上记录龙舟节盛况,木塔坍塌之后,他也一同落水,找了多日无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礼部便发出了寻人令。&lt;/p&gt; 不过,因着是落入渭水,虽然渭水水流并不湍急,但因着多日无果,礼部也早将这个姚晃当作半个“人没了”的境况来处理了。&lt;/p&gt; 工部衙门此时还未派人前来,不过礼部衙门送来的寻人令里多加了一句,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中除了礼部的姚晃之外,工部一个叫做张明的小吏也在其中。&lt;/p&gt; 张明这个名字确实长安城中一抓一大把,可同在工部,又同时在三年前失踪的张明,甄仕远不觉得这会是个巧合,这个张明多半便是第一幅画像里那个张明了。&lt;/p&gt; 所以,两个端午龙舟节上失踪的人此时突然出现在了长安城,却没有回礼部也没有回工部消了寻人令,而是元宵那一日先后去阴阳司的冰灯阵里走了一趟?&lt;/p&gt; 甄仕远拧起了眉头,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lt;/p&gt; 查案子查出了三年前端午龙舟节上的意外……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便合上了卷宗,出了屋堂向大理寺库房走去。&lt;/p&gt; 虽然礼部送来的卷宗并不详细,可从其中寥寥数语他几乎已经还原了当时的那一场意外:渭水龙舟节吸引了大批的贵人与百姓前往围观,贵人可以在渭水河畔的高楼里一睹端午风采,可寻常百姓便只能挤在河道两岸看热闹了。&lt;/p&gt; 这样尽数挤在河道上看热闹一则容易引起踩踏伤亡事故,二则于官差、官员在其中走动做事也是极其不方便的,于是工部便搭了几座临时的木塔供百姓进入观看龙舟节。&lt;/p&gt; 木塔搭造并不需要何等复杂的技术,自然也就没有让匠作监出马的必要。毕竟匠作监虽然隶属于工部衙门管辖,可到底比不上工部手下自己的工匠管起来方便,请匠作监来的话,且不说需要工部另外拨款,就说分发文书,调配动工的日子时辰等等皆是十分繁琐的事情。&lt;/p&gt; 对于工部而言,搭木塔这件事杀鸡焉用宰牛刀,不消那么麻烦,自然也就没有匠作监什么事了。&lt;/p&gt; 当然,对于此时查案的甄仕远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少个匠作监掺和其中,可以省却了不少麻烦。&lt;/p&gt; 工部的想法实属人之常情,工匠搭建了木塔,不过大抵是龙舟节太过热闹,以至于木塔上挤满了前来围攻的百姓,不知是木塔未搭建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总之木塔坍塌,无数人落入渭水河中,不少人因此丧命,也有人就此失踪,当然,在众人眼里看来,这也等同是死了,而且比寻到尸体的人更惨,可说“尸骨无存”。&lt;/p&gt; 毕竟渭水河中也有食肉的大鱼,很难确保这些“尸骨无存”的人是不是葬身鱼腹了。&lt;/p&gt; 甄仕远私以为,若是在此案之前听说此事,他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想法。&lt;/p&gt; 直到今年元宵灯会,本该“尸骨无存”的两个人突然现身出现在元宵冰灯阵中……这个案子真是越查越古怪了!甄仕远叹了口气,心道。&lt;/p&gt;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关于三年前这场意外的事还是要翻查一番过往的卷宗才能确保这当真是一件意外。&lt;/p&gt; 甄仕远这般想着走入了大理寺库房,库房的小吏正支着下巴打瞌睡,此时半睡半醒间乍见上峰迈步走了进来,吓的一个激灵,困意全消,人“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唤了声“大人”。&lt;/p&gt; 看小吏这幅吓坏了的表情,甄仕远摆了摆手,倒是没有太过在意。&lt;/p&gt; 都是这样过来的,无事时总不能拿卷宗当话本子看吧!老实说,能把卷宗当话本子看的,除了那个丫头,他还当真没有见过第二个。&lt;/p&gt; 看上峰的脸色并不似是想要发作自己的样子,小吏松了口气,忙问甄仕远:“大人要寻什么卷宗?”&lt;/p&gt; 甄仕远道:“三年前渭水龙舟节木塔坍塌意外之事。”&lt;/p&gt; 虽说没有如乔大人那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好歹也是成日浸淫在卷宗堆里的,小吏认真的回忆了一番,配合四处翻阅登记目录,总算在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那一本记载了三年前渭水龙舟节意外的事。&lt;/p&gt; 只是可惜,记载虽然找到了,其中的记录却并不详尽。&lt;/p&gt; 这倒也不是三年前狄方行渎职什么的,而是此事从来就没有落到过大理寺的头上。所以,大理寺所有有关三年前渭水龙舟节的记录都同旁的衙门没什么不同,除了以旁观者的角度记述了一番端午龙舟节发生意外的过程之外,就是发出了几分感慨,同文人写的游记也没什么两样。&lt;/p&gt; 甄仕远看的大为失望,只是此时大理寺库房之中也找不到更多关于此事的记录,不得已只好就此作罢。&lt;/p&gt;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甄仕远走出库房,叫了个官差过来道:“你替本官跑一趟长安府衙,让何太平将这两人的画像贴出来,顺便查一查他们的户籍过往与家人亲眷之流,只要能寻到的,通通请到大理寺来一趟。”&lt;/p&gt; 官差“哦”了一声拿着画像应声而去。&lt;/p&gt; 甄仕远望着官差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取下官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总觉得再这般下去,自己这头顶便要越发稀疏了。&lt;/p&gt; 奈何这世间总有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想要惹事,甄仕远恨恨的骂了一句,重新戴上官帽向屋堂走去。&lt;/p&gt; 乔苒并不知道自己才走了半日的工夫,自家上峰就已经开始为稀疏的头顶发愁了,她只是翻着手里徐十小姐写的话本子看的正入神。&lt;/p&gt; 没有如甄仕远那样跳过那位乔天师和张女官感情进展的内容,她一字一句看的十分认真且津津有味,待到酉时,车队在路边的驿站停下休整时,女孩子还坐在车中捧着话本子出神没有离开马车。&lt;/p&gt; “很好看吗?”张解掀开车帘踏上了马车,看向她手里那本包着《大理寺律则》封皮的话本子,笑着问道。&lt;/p&gt; 这还是昨晚他特意“跑”了一趟大理寺帮忙换下来的,虽说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突然提出如此要求,他却还是去做了。&lt;/p&gt; “不错。”女孩子点了点头,没有放下手里的书,只是朝他挑了挑眉,道,“你猜死了一个俏厨娘又冒出一个什么人来了?”&lt;/p&gt; 张解摇头,他没看过又怎会知晓?不过见女孩子饶有兴致的样子便顺着女孩子的意问了下去:“什么人?”&lt;/p&gt; 乔苒朝他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暗光道:“一个张女官的孪生姐姐。”&lt;/p&gt; 徐十小姐这本话本子真是越看越有意思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88.第六百八十九章 人来 第六百八十九章 人来&lt;/p&gt; 张女官的孪生姐姐。&lt;/p&gt; 一想到这里,乔苒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个和自己长的十分相似的女子,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lt;/p&gt; 事实上她的身边也确实有一个和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可以被认作孪生姐妹的人——原娇娇。所以,这个张女官的孪生姐姐说的是原娇娇吗?&lt;/p&gt; 乔苒深以为以徐十小姐写话本子的手法和习惯,很有这个可能,毕竟前两册里那位张女官和乔天师影射她和张解就已经足够明显了。&lt;/p&gt; 不过前两册坊间的话本子她是当真没看出几分兴致来,倒是这第三册,越看越让人觉得有趣,叫人欲罢不能。&lt;/p&gt; 听她道这话本子里又出现了一个张女官的孪生姐妹,便是原先并没有太大兴趣的张解都“咦”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之色。&lt;/p&gt; 张解看了眼同样一脸兴致盎然的乔苒,思忖道:张女官的孪生姐妹这多半应该指的就是原娇娇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张女官的孪生姐妹只影射了原娇娇一个人还是原娇娇同旁人结合起来的一个人物。&lt;/p&gt; 女孩子看话本子看卷宗一向是极快的,徐十小姐这第三本话本子论厚度虽然不薄却也没有厚到石砖一般。按着女孩子以往翻看的速度,这样一本话本子这一路早当看完了,可是看女孩子手里话本子翻动的迹象,似乎才翻动了寥寥十几章的样子,这一次她看的出人意料的缓慢。&lt;/p&gt; “这话本子是真的好看。”女孩子手搭在书的封皮之上轻轻抚了抚,眼神闪烁。&lt;/p&gt; ……&lt;/p&gt; ……&lt;/p&gt; 再好看的话本子,甄仕远是看不到了,想起前两日看过的几章内容甄仕远有些不是滋味,《大理寺律则》他是实在不想看,想了想,才从库房出来的甄仕远又转身回了库房。&lt;/p&gt; 好不容易送走了突然前来的上峰,小吏还不待喘口气便看到自家素日里无事不会随便前来的上峰突然又回来了。&lt;/p&gt; 不是吧!小吏手忙脚乱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口中再次唤了声“大人”。&lt;/p&gt; 哪有这样的,居然还杀了个回马枪!小吏一边腹诽着一边小心翼翼的问甄仕远:“大人,可还要什么卷宗?”&lt;/p&gt; 甄仕远瞟了他一眼,道:“徐十小姐生前不是写过那个坊间很是流行的话本子吗?本官查案遇阻,且看一看可否给本官些许启发。”&lt;/p&gt; 小吏:“……”大人不愧是大人,便连当值时摸鱼都能说得这么委婉好听。&lt;/p&gt; 不过,未免大人再杀一个回马枪,小吏还是连忙应下,转身便跑去书架上将那两册话本子找了出来,交给甄仕远。&lt;/p&gt; 乔大人一走,便再没有人拉着甄大人商议案子了,以至于甄大人今儿都跑了好几回库房了。若是每一日都让甄大人来那么几回,这谁受得住?还是赶紧将话本子交给甄大人,打发他回去看话本子来得好。&lt;/p&gt; 甄仕远当然不知道小吏内心所想,只是看这小吏跑前跑后积极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头,心里多了几分赞赏。&lt;/p&gt; 先前倒是不曾发现,这库房小吏还真是不错,问他要什么他都能很快便将卷宗找出来交给他,可见这管库房的小吏对库房卷宗十分熟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那丫头一样过目不忘的,天赋虽然没有到家,但好在勤能补拙,这小吏不错啊!甄仕远暗自记了下来,来年提拔下头小吏时别忘了这个,真是不错。&lt;/p&gt; 甄仕远不知道小吏心中所想,小吏也同样不知道甄仕远内心所想。只是一直被甄仕远这般盯着真真是将这小吏吓的一个激灵,面上强作镇定,颤着手将才找到的话本子交到了甄仕远的手上。&lt;/p&gt; 看这小吏找到话本子之后便忙不迭地将话本子交过来,而且还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手不住颤抖时,甄仕远心中满意更甚,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小吏的肩膀,暗示自己的看重。小吏也因此十分激动,甚至激动到了面上表情失控的地步。&lt;/p&gt; 甄仕远哈哈一笑,这才转身走了。&lt;/p&gt; 待到甄仕远离开之后,小吏再也忍不住跌坐回椅子里:可真是吓死他了!甄大人性子也太古怪了,看到他怕成这般居然还笑,怕是也只有乔大人这样泰山压顶而不改色的人才忍得了吧!&lt;/p&gt; 想乔大人此去洛阳没有十天半个月工夫是不会回来的小吏突然生出了一股子难言的伤感之情:也不知道乔大人什么时候回来。&lt;/p&gt; 若是顺利一些,早些回来就好了。&lt;/p&gt; 甄仕远并不知道自己在小吏心中成了这幅模样,只是拿着话本子回了屋堂中重新翻开了先前已经看过的这两册话本子。&lt;/p&gt; 这两册话本子中的大体情节他还是记得的,只是要像那丫头一样,具体的记得每一字一句连同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还有些费劲,是以,此时他待要将这两册话本子重新翻一遍。&lt;/p&gt; 隔日,偷偷在被窝里翻了大半夜话本子的甄仕远顶着两只乌黑的眼圈去了大理寺,还未下马车便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官差。甄仕远翻了翻眼皮,记起昨日是叫他去何太平那里问的事,见这官差一脸神情激动的模样,他心中稍安,心道多半是有戏了。&lt;/p&gt; 果不其然,才走下马车,那官差便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激动道:“大人,找到那两个人了。我等已将人弄到大人屋中了,眼下正叫人看着,绝对不会叫他们离开屋子半步的。”&lt;/p&gt; 甄仕远点了点头,走了两步,脚下却忽地一滞,回头看了眼那神情激动邀功的官差,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大了,想法不大单纯,总觉得这官差方才的话有些怪怪的。&lt;/p&gt; 什么叫“人已经弄到大人屋中了”?&lt;/p&gt; 可甄仕远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继续向前走去。&lt;/p&gt; 那邀功的官差还跟在他的身后,他甄仕远走一步,这官差恨不能走一步半,对比了一下昨日那个老实本分的库房小吏,甄仕远深以为身后这个还要敲打敲打,库房那个才是紧要提拔的。&lt;/p&gt; 两人这般一前一后的走到屋堂中,才一只脚迈入屋中,甄仕远便停了下来。他那屋子当真不算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乍一迈步走入屋中,还是有种呼吸一滞的感觉。&lt;/p&gt; 放眼望去,一群身着长安府衙黑红官袍的官差同三个穿常服的男人挤在屋子里,看得人眼前都有些泛黑。&lt;/p&gt; 因着这两日一直对着那几张画像,是以,只一眼,甄仕远便认出了眼前这三个男人就是第一张画像上外表若文士一般的男子张明和他的书童,以及第二张画像上的姚晃。&lt;/p&gt; 甄仕远皱了皱眉,对着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官差道:“还不快将长安府衙的同僚请去外头喝茶?”&lt;/p&gt; 他是大理寺卿,要问话。且不说大理寺审案外人能不能在场,便是他不介意,可被这么一群着黑红官袍的长安府衙官差围着,且这些人身上还带着刀杵在他这里,这感觉同上了公堂被三堂会审了一般。&lt;/p&gt; 自己身后这位可真没有眼色,看来这敲打还要更明显一些,甄仕远暗忖着。&lt;/p&gt; 被他一提醒的官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长安府衙的官差请了出去,临离开前,其中一位长安府衙的官差不忘对甄仕远道:“大人,我等昨日将画像贴了出去,今日一大早他们便自己寻上门来了。”&lt;/p&gt; 长安府衙还未来得及在这件事上下人手,所以便不邀这个功了。&lt;/p&gt; 甄仕远点了点头,客气了一句:“替本官向何大人道一声谢。”&lt;/p&gt; 那官差道了声“应该的”便跟在官差的身后离开了。&lt;/p&gt; 待到几人离开之后,甄仕远这才转头看向屋中那三个着常服的男人,见那三人齐齐起身,神情拘谨的样子,他摆了摆手,道:“本官便是随便问问,你们坐吧!”&lt;/p&gt; 三人这才落座。&lt;/p&gt; 甄仕远绕到桌后坐了下来,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三人之后,才缓缓开口:“本官查到你三人,不,是两人,”甄仕远说着瞥了眼那个书童,道,“三年前你二人在渭水端午龙舟节上失踪,如今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衙门报道?”&lt;/p&gt; 书童是跟着主子的,而且只牵涉到了这一次冰灯阵的事情,暂且不必算在里头。&lt;/p&gt; 这话一出,那位工部的张明和礼部的姚晃二人互相看了看,到最后还是那位带着书童的张明先开口了。&lt;/p&gt; “回大人的话,实不相瞒,我失忆了。”&lt;/p&gt; 失忆……甄仕远抽了抽嘴角:这说法似乎一时半会儿还当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失忆这种事难道还能敲开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不成?&lt;/p&gt; 甄仕远心里半信半疑,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淡淡道:“你且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lt;/p&gt; 那个名唤张明的工部小吏这才苦笑了一声,讲述了起来:“三年前渭水端午龙舟节木塔坍塌,我意外落水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待到再次醒来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说到这里看了眼对面的书童,再次道,“我怎么都记不起自己的过往,这三年间又同救我的那家人家寡居的女儿生了情愫,结为夫妇……”&lt;/p&gt; 这也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书童的缘故,救他的人家中薄有家产,这三年他娶妻生子,日子过得不算糟。可这不算糟的日子如今要到头了。&lt;/p&gt; 他在城中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快及冠了,自家夫人在家中日日以泪洗面等候他的消息,他却在咸阳另娶他人为妻,他如今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两位夫人了。&lt;/p&gt; “救我的那家人住在长安辖下的咸阳,这三年我鲜少来长安,也不曾遇到过相识之人,直到昨日,有相识的街坊进城看到了寻人令,特地告诉了我,我一阵剧烈的头痛之后回想起了这一切,是以今日一大早便赶去府衙了。”张明解释一番,至于自己身上那些糟心事便暂且略过了。他自己家中之事便不在这里提及了。&lt;/p&gt; 甄仕远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接着问他:“元宵节那日你闯了灯阵。”&lt;/p&gt; 不是疑问,是肯定,此人若是开口否认,那定有问题。&lt;/p&gt; 张明闻言只略略一愣,便点头道:“不错,元宵灯会那一日我带着书童进城了,看到阴阳司搭建的冰灯阵……大人有所不知,早年我在工部时就对这些同机关相关的事物颇感兴趣,是以耐不住好奇便试了一试,只是,”张明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他道,“这冰灯阵委实太过厉害,以至于我并未成功破阵又折了回来。”&lt;/p&gt; 甄仕远再次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敛去了眼底的情绪,片刻之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姚晃,问道:“你呢?这三年为何不回礼部衙门报到?”&lt;/p&gt; 姚晃苦笑了一声,道:“大人,实不相瞒,我失忆了。”&lt;/p&gt; 他也失忆了?甄仕远抬起眼皮,看向姚晃。&lt;/p&gt; 姚晃无奈道:“方才听了张兄的话,我便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必会引来质疑,但此事是真的,我也失忆了。”&lt;/p&gt; 甄仕远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再次开口问他:“他被人救起娶妻生子,你呢?”&lt;/p&gt; 姚晃道:“我被人救起,救我的是个开食肆铺的掌柜,一开始他缺人手,我便卖苦力与他,帮他搭房子好换碗饭吃,可惜我人虽胖,力气却不怎么样,倒是当年六艺算科学的不错,字也写的可以,便帮着管账了。”&lt;/p&gt; 好歹也是礼部的小吏,正儿八经科举出身,虽说失忆了,可本事没丢,混个帮忙算账、写字的账房还是没问题的。&lt;/p&gt; 甄仕远皱了皱眉,问姚晃:“救你那食肆铺在哪里?”&lt;/p&gt; 姚晃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顿了顿之后,还是道:“咸阳。”&lt;/p&gt; 长安附近的城镇也就那么几个,都在咸阳其实也不算大的问题,只是在此前听了他二人一样落水失忆的经历之后,再加上相同的咸阳,总觉得事情愈发古怪了。&lt;/p&gt; 当然,事情的古怪可不止这一件,甄仕远掀了掀眼皮再次开口了:“渭水端午龙舟节,你二人失踪时听闻身上俱穿着官袍。一家是有书童的薄有家产之家,另一家是开食肆铺的掌柜,按说不至于目不识丁,无所见识到不知你二人官员身份的地步吧!既然如此,便是你二人失忆了,救了两个朝廷命官,这两家人为何不报官?”&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89.第六百九十章 三年 第六百九十章 三年&lt;/p&gt; 为何不报官?这个问题并不是难以发现的,甚至可以说这么大的漏洞,连想都不用想,便能指的出来。&lt;/p&gt; 不管张明还是姚晃都是京城六部衙门的小吏,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蠢笨到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当时工部、礼部正在寻人,相较于将人扣下来做苦力,显然将人报到官府,拿一笔赏钱更划算。既然如此,这二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来?&lt;/p&gt; 要知道他二人这三年就呆在咸阳,咸阳百姓来长安又不花费多少工夫,脚程快,有辆马车的甚至当天就能来回。更何况,当年这二人失踪时,城里就张贴了画像,怎么可能身边无一人发现他二人?难道这二人被救之后,身边围着的都是瞎子吗?&lt;/p&gt; 他二人的事情并没有解释清楚,这一点张明和姚晃都是明白的,是以,略略一顿之后,姚晃再次开口了。&lt;/p&gt; 他看了眼张明,眼神有些古怪,先前让张明先开了口,这次轮到他了。&lt;/p&gt; “画像张贴了一个月。”姚晃说着,眉心微微拧起,不知是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解释不足以说服甄仕远还是他自己也对三年前端午龙舟节发生的事情也起了疑,他道,“救我的人却是一个月之后才在路边发现了我,彼时我并未着礼部官袍,身上穿的只是常服,画像也已经撤下了。”&lt;/p&gt; 当时落水失踪不见踪影的并不是只有他和那位工部的两人,还有旁人,且不说画像与真人本就有些差距,就说他二人原本的相貌就是既不出挑的过分也不丑的过头的,总之并非那等叫人一眼记住的长相。&lt;/p&gt; 所以之后救他的掌柜没认出来他来在他看来也是说得通的,这其中若定要说什么古怪的话,便是他那失踪的一个月了。&lt;/p&gt; 这一个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完全不知道的。若是失忆的话,按说他已经想起来了才是,可实则并不然,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不知道同他先时的不知道又不一样,他只觉得自己那段经历仿佛一片空白,当然,这话他如今不能说,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毕竟之前既然可能是失忆,那一个月自然也可能同样是失忆了。&lt;/p&gt; 这个解释倒是也能解释的通,不过因着过于离奇,甄仕远并没有全然相信,只点了点头而后再次转头看向张明,问道:“你呢?”&lt;/p&gt; 张明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看着他,神情尴尬而微妙。&lt;/p&gt; 甄仕远被他这眼神看了片刻之后,突地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你该不会也和他一样吧!”&lt;/p&gt; 张明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大人,我跟他也是一样的。”&lt;/p&gt; 他话音刚落,一旁那书童便开口了:“大人,我等并未捣乱,姑爷说的是真的,这一点不仅是家里人,就连街坊四邻也是可以证明的。”&lt;/p&gt; 这话说罢,屋内便再次安静了下来。&lt;/p&gt; 甄仕远打量着面前三个人,沉默不语。&lt;/p&gt; 这也太古怪了:同时失忆一次或许还能说是巧合,这二人同时失忆了两次,而且失忆之后又同处咸阳,元宵那日又一同出现在了冰灯阵中,再之后就是一同恢复了记忆。&lt;/p&gt; 这样接二连三的巧合甄仕远是决计不会信的。&lt;/p&gt; 不光是甄仕远不相信,就连张明、姚晃二人自己也不相信。&lt;/p&gt; 安静了一刻之后,张明再次开口了,他这一次并没有问甄仕远,而是问一旁的书童:“你家小姐说过是在路边发现的我,将我带回。彼时我身边可有什么别的物件,穿的常服衣袍又是什么模样的?”&lt;/p&gt; 你家小姐……书童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家小姐不就是你夫人吗?虽说先前因着失忆的关系,你忘了长安城的夫人,另娶了我家小姐。现在想起来了,记起你长安城的夫人,便不认我家小姐了不成?&lt;/p&gt; 只是心中虽然不满,不过当着甄仕远的面,书童也没有说什么,只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衣袍,就是件寻常的麻布灰袍。人也邋遢,胡子茬拉的,似是许久没打理的样子,瞧着比一般的……乞儿干净一些罢了。”&lt;/p&gt; 那不修边幅的样子,哪个会觉得他是什么衙门的官员?只以为是个寻常的百姓,小姐心善,将人捡回去收拾干净之后,瞧着这人生的不错,这才动了心思。&lt;/p&gt; 对书童的抱怨,在场无人理会,倒是姚晃再一次接了一句“意料之中”的话,道:“听说我那件也是寻常的麻布灰袍。”&lt;/p&gt; 这种麻布灰袍并不算少见,不少庄稼汉都喜欢穿着这等袍子干农活,不仅便宜,也耐穿。&lt;/p&gt; 只是此时说起来,总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怀疑来。&lt;/p&gt; 瞧着那书童语气中的抱怨和张明突然生疏的称呼,可见怀疑的不止他一个。&lt;/p&gt; 毕竟此番回忆起往事,多出一个夫人,无颜面对家中妻儿的张明怕是比他更受不住。姚晃想着,倒是他还不曾娶妻生子,若是多一个夫人倒也无妨。&lt;/p&gt; 当然,这也只是暗暗想想罢了。&lt;/p&gt; 甄仕远看着面前巧合重重的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问他二人:“元宵那一日,你们来长安城只是巧合?”&lt;/p&gt; 姚晃点头道:“咸阳虽说不错,但论有意思好玩什么的还是长安城有意思啊!每逢过节,掌柜准我们休息,我便会来长安城。”这也是他一把年纪还没娶妻生子的缘故,毕竟他天性好玩,心思也不在这上头。&lt;/p&gt; 不过以往来长安城这么多次,都没碰上个熟人,也是可惜。&lt;/p&gt; 他是巧合,不过张明却不是了。他瞥了眼一旁的书童,眼里怀疑之色更重了:“我倒是并不喜欢大走动,那一日是陪救我的……呃……他家小姐进城来逛灯会的,她带着两个侍婢去了首饰铺子闲逛,我带着书童随意走走,那冰灯阵就在黄天道正中,一眼便看到了。我一向喜欢这等事物,看到了便进去逛了。”&lt;/p&gt; 书童扁了扁嘴,表示不满。&lt;/p&gt; 甄仕远不由多看了眼张明:到张明和摇晃这个年纪,又不发福又不掉头发,身姿挺拔,张明确实比姚晃要更受同龄的女子欢迎。&lt;/p&gt; 不过,看张明这个人似乎不是什么急色之徒,对自己原来的夫人感情深厚,而对那位救了她的女子,似乎感激居多。只是眼下听他的称呼‘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的,似乎对那女子一家人有所怀疑了。&lt;/p&gt; 比起他来,倒是姚晃那里并没有太过怀疑那食铺掌柜。&lt;/p&gt; 这也正常,比起姚晃做了三年的苦力,张明可算是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还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同床共枕的枕边人。&lt;/p&gt; 如此亲密的关系更是不容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而那个女子也不知为何让他这么快就起了疑。&lt;/p&gt; 甄仕远顿了片刻之后,道:“本官想见一见你二位的救命恩人。”&lt;/p&gt; 不管救了姚晃的还是救了张明的,他都想看一看。&lt;/p&gt; 整件事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违和感,委实叫人不得不重视。&lt;/p&gt; 两人当即点头应了下来,倒是那书童见张明应得如此之快,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对这个只是靠着“一张脸”便入赘了家里的姑爷,下人也并不是太看得起,眼下见着姑爷对这位大理寺卿的要求连问他家小姐一句都没有便应了下来,书童更是不满,愈发觉得这个姑爷是个白眼狼。&lt;/p&gt; 对书童的甩脸,张明没有回应,只拧了拧眉心。&lt;/p&gt; 书童只作未见,便在此时,甄仕远挥了挥手道:“今日便先问到这里,来日待见了你二位那两位救命恩人本官再问,你二人先回去……”说到这里,似乎怕张、姚二人听不懂,甄仕远特地解释了一句,“先回工部和礼部复一下命吧!”现在还早着,不到午时,是来得及走这一趟的。&lt;/p&gt; 这话一出,姚晃那里倒是没什么,书童却忍不住道:“大人,我家姑爷今儿还要回去呢!小姐在家里等着……”&lt;/p&gt;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对着这个胆子颇“大”的书童似乎不大喜欢,是以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姑爷?可莫要乱说话!”&lt;/p&gt; 书童怔了一怔,他对着自家姑爷敢腹诽,发牢骚表示不满,对眼前这位正儿八经的朝廷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却是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乱说话的。&lt;/p&gt; 不过虽是不敢乱说,可眼睛长在他身上,翻个白眼表示不满还是会的。&lt;/p&gt; 甄仕远当然能看到书童私底下的举动,他倒是不以为意,只道:“且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毕竟这种事见仁见智。”自从女帝登基之后,不满父母指定的婚事,自立女户的比比皆是,“可成亲是为结两姓之好,这应当没什么问题。”&lt;/p&gt; 甄仕远说到这里,手一伸,指向那方默然不语的张明,道:“他彼时连个身份户牒都没有,这叫哪门子的两姓之好?”&lt;/p&gt; 书童一噎,他只是个略读过几年书的书童,若是寻常讲些朴素的道理或许还能辩上一辩,可这位大理寺卿一开口便是文绉绉的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话,说完这些文绉绉的话又开始说户牒,他对大楚律法除却杀人偿命,偷盗会被抓去吃牢饭之外所知甚少,便是一时想辩驳也不知从何说起。&lt;/p&gt; 甄仕远没有给书童绞尽脑汁与他争论的机会便再一次开口了:“既然是正经成亲了,他那时叫什么名字,上的什么户牒?”甄仕远说着伸手一指,指向一旁脸上神情复杂的张明,再次问道。&lt;/p&gt; 书童一怔,张了张嘴,道:“就是成亲,按个手印的事,我家小姐还是给他取了新名字的。”&lt;/p&gt; 甄仕远冷哼了一声:“那上户牒了吗?”&lt;/p&gt; 书童看了眼一旁的张明,再次出声声音却低了不少:“我……我等不懂上户牒的事。”&lt;/p&gt; “没有户牒是对的,那看来婚书也是不曾去咸阳县衙立过了?”甄仕远再一次开口问道。&lt;/p&gt; 书童摇了摇头,看张明不说话,只得道:“我们哪懂得这个,请个媒人摆个席面什么的便好了。”&lt;/p&gt; 衙门里倒确实有立婚书这种说法,不过民间百姓也没多少会当真跑到衙门去立婚书,顶多写上两份婚书自己保管便是了。再者说,若夫妇当真争论起来,两人各自执着婚书去衙门,衙门又不是不认,用那么麻烦吗?&lt;/p&gt; 甄仕远皱了皱眉解释了一句:“衙门肯认是将婚书当作契书来处理,自然可以认,可他那时候,”他说着斜了眼张明,“他没有户籍,便是等同大楚根本没有这个人,这算什么婚书?”&lt;/p&gt; 大楚律法繁杂,三言两语难以解释的清楚,甄仕远便用自己的话“解释”了一番,看着书童似懂非懂的样子,甄仕远并没有客气,一锤定音道:“所以这是无媒苟合。”&lt;/p&gt;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不过甄仕远这番一说倒并非是为了过一番嘴瘾,而是想观察一番张明的反应。&lt;/p&gt; 即便对那位失忆时娶的夫人感情不深,“无媒苟合”这句话可是连他都骂进去了,想来换了一般人,也该稍稍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来了。&lt;/p&gt; 可张明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并没有对这句话太过在意。&lt;/p&gt; 甄仕远觉得张明的反应有些古怪,却没有立时问下去,而是先遣张、姚二人去各自衙门报道去了,书童自也回家里报信了。&lt;/p&gt; 待到遣走了这些人之后,甄仕远立时叫来官差,言简意赅的将这里的事情稍稍说了一番,令人飞鸽传书与乔苒。&lt;/p&gt; 此时他们才走一日,这封飞鸽传书应当用不了多久,很快便能给到回应。&lt;/p&gt; 收到飞鸽传书时,乔苒一行还未从驿站离开,是以干脆在驿站看完了甄仕远传来的消息。&lt;/p&gt; 虽然言简意赅,但为了说清楚,飞鸽传书来的字条上还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lt;/p&gt; 乔苒看的忍不住轻哂:“国子监那些学生有功课没学好怕被先生与家里人责骂作小抄的怕是也这般吧,甄大人读书的时候估摸着也是个顽劣的。”&lt;/p&gt; 张解笑了两声,此时他二人已经看完了甄仕远送来的“小抄”,他问女孩子:“你怎么看?”&lt;/p&gt; “我没有见到张、姚二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女孩子摊手想了想,道,“只是听罢甄仕远说的,我觉得他二人这三年的遭遇是不是换一换更好?”&lt;/p&gt; 换一换?张解听的忍不住挑眉。&lt;/p&gt; 乔苒笑着解释了起来:“礼部那位未娶妻的姚晃应当被那女子所救,娶那女子为妻,然后带着书童在家做个闲散姑爷;工部那位娶了妻的张明应当被掌柜所救,一开始帮忙搭建食铺什么的。如此的话,”女孩子脸上笑意多了几分,“倒还真是两方皆学有所长,一方懂“礼”会做好这个闲散姑爷,一方出自工部,想必指导搭建个食铺什么的应当没什么问题。”&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90.第六百九十一章 相争 第六百九十一章 相争&lt;/p&gt; 难怪他听了这两人三年间的经历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如果把张、姚二人这三年的经历看做一场精心布置的局的话,那么便可说这种违和感并没有来源于张、姚二人各种古怪的给人一种浓浓设局感的巧合,而是来源于这场局本身,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lt;/p&gt; 张解一时间也说不出这违和感到底来自哪里,还不待找出这种让他觉得不对劲的违和感,女孩子便一语道破。&lt;/p&gt; 这大概便是天赋了吧,张解失笑着摇了摇头。&lt;/p&gt; 女孩子却在此时再次开口道:“大抵是女子天性使然,我将自己代入到那个救人的女子身上想了想,这两人放在面前若是有的选,我大概更喜欢姚晃的身份。只是人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外表,单论外表,张明显然更好。”&lt;/p&gt; 姚晃的长相就如同张解怡然居的掌柜一般,虽然瞧着圆滚滚胖乎乎挺有意思的,不过看自己夫婿同看一个食铺掌柜的要求是不同的。&lt;/p&gt; 这一点,作为女子有天然的优势,所以乔苒一语便道破了其中的问题。&lt;/p&gt; 她解释道:“如果这当真是为了张、姚二人精心布置的局的话,那张、姚两人就全然是放错了位置,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违和感。”&lt;/p&gt; 张解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的话,你觉得是谁插手坏了这布局?”&lt;/p&gt; 乔苒一哂,眉尾轻挑:“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看张明的反应他应当也意识到了什么。”&lt;/p&gt; 张、姚二人虽然只是工部、礼部的小吏,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自也远比一般人要聪明。&lt;/p&gt; 所以,作为身边人,张明定然能比他们先一步发现其中的问题。&lt;/p&gt; 将张、姚二人调换,于这个局显然百害而无一利,甚至待到张明恢复记忆,首当其冲要面对的便是如何同自己原本的妻儿解释这件事。&lt;/p&gt; 布局者这一番精心布置显然不可能是为了破自己局的,如此的话,谁最有可能是这个调换的人?整件事中,若说有动机又能够做到这一点,且还能从中获利的显然只有一个人。&lt;/p&gt; 那个女子。&lt;/p&gt; 张明显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是以对那女子的反应若说原先还是感激居多,此时却是满满的怀疑了。&lt;/p&gt; 如果那女子当真做了这件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个救了姚晃的食铺掌柜兴许未必是其中的知情者,但那女子必然是,而且还是这局中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lt;/p&gt; 不过布局者再高明大概也忘了他手里的“棋子”不是真正的棋子,是活生生的人。是人便不可能当真如棋盘上真正的棋子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感情且无比听话,是活生生的人便有七情六欲。尤其这颗棋子作为一个寡居的女子要挑的是一个夫君。对于女子而言,挑夫君这种事可不是小事,在这一刻,挑选夫君的本能反应超过了作为棋子的职责。&lt;/p&gt; 毕竟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亲密枕边人,在张明和姚晃二人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已有妻儿,且夫妻感情极好的张明,舍弃了姚晃。&lt;/p&gt; 这个推测虽说离奇却一点也不牵强,甚至于情于理都解释得通。&lt;/p&gt; 不过乔苒还是问张解,道:“你看如何?”&lt;/p&gt; 张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女子总是比我更了解女子的,不过我听着还当真没什么问题。”&lt;/p&gt; “没问题就好。”女孩子点了点头,忽地朝他展颜一笑,道:“既如此,你来回这个信吧!甄仕远这么大小的字要我写起来有些困难。”她说着伸手一指,指向正站在张解肩头左顾右盼的信鸽道,“它也带不了太多东西。”&lt;/p&gt; 女孩子语调软软的,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娇嗔,张解看的心中一跳,在她之前,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撒娇甚至还有人会特意穿着袒胸露腹的衣服故意向他身上跌来,不过他从来没有觉得受用过,反而还有些排斥这样的举动。&lt;/p&gt; 可如今眼前这个一贯聪明独立惯了的女孩子每每向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他当真是有种心都化了的感觉。&lt;/p&gt; 咳了一声,张解应了下来。&lt;/p&gt; 做小抄这种事他不需要,却不是没有替别人做过,写一写也无妨。&lt;/p&gt; 甄仕远收到这封传来的飞鸽传书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lt;/p&gt; 看着巴掌大小的纸条上用炭笔写的比他还小还好看的字,甄仕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要以为字写的足够小他就看不出来了啊!这可不是那丫头的字,是张解的。&lt;/p&gt; 没想到这位张天师小抄做的这么精细,看来年轻时,不,人家现在还年轻,应该说是年少时也不是个好的。&lt;/p&gt; 腹诽了一番这小抄比自己的更好,甄仕远便忙不迭地看起了这巴掌大的小抄。&lt;/p&gt; 将女孩子的意思看完之后,甄仕远想也不想便唤来人吩咐了下去:“来两个人,去咸阳张明当年呆的那一家,务必将那位寡居的女子请来。”&lt;/p&gt; 到底是女子更了解女子,她这一番推测倒是合理解释了一番张明昨日的反应为何如此古怪的原因了。&lt;/p&gt; 看来多半是察觉到了枕边人有问题才会如此反应吧!&lt;/p&gt; 也不知道这个女子会知道多少,甄仕远对此倒是十分期待。&lt;/p&gt; 不知是他们反应太过迅速以至于对方一时半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官差此一行去咸阳异常的顺利,很快便带着那位夫人过来大理寺衙门了。当然,一同过来的还有失忆时同她结为夫妇的张明,连同昨日那个对他很有几分怨气的书童。&lt;/p&gt; 其实从昨日张明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这一对“失忆夫妻”多半要出问题了,甄仕远对张明冷淡的反应并不以为然,目光落到了那个被侍婢搀扶着进门的妇人身上。&lt;/p&gt; 这妇人此时正小声问着张明:“夫君,你昨日怎的未回家?彩娘等了你足足一晚上。”&lt;/p&gt; 这妇人模样并不出挑,有些寻常普通,不知道是天性柔弱还是在张明眼前才会如此,此时正双目含泪,一脸忧愁之色的看着张明。&lt;/p&gt; 不过虽然模样不出挑,妇人的声音却是柔弱婉转,很是动人好听。&lt;/p&gt; 只是不知道是这三年早已听习惯了,还是张明天生不吃这一套,对彩娘的担忧之语,他只蹙了蹙眉,提醒她道:“这里是大理寺,私事就不必在这里说了。”&lt;/p&gt; 他说话间语气淡淡的,对彩娘的担忧似是并未有所触动。&lt;/p&gt; 彩娘“嗯”了一声,似乎觉得离张明有些远,便上前两步想要过来拉张明的手,张明身体一僵,本能的朝距离自己更近的甄仕远近前了一步。&lt;/p&gt; 甄仕远看的眉心一跳:宁可离他这个男人更近一步都不愿离他那夫人更近一步,这还真是……&lt;/p&gt; 正这般想着,朝自己这边近前了一步的张明却在此时突然调转了方向,脚尖一转,大步转向了另一侧。&lt;/p&gt; 众人顺着他的转向望了过去,正见一辆寻常的青帘马车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马车缓缓驶来,对着彩娘反应僵硬甚至可以用冷淡来形容的张明此时却突地双目一亮,而后快步上前,还不待马车停稳人便已走了过去。&lt;/p&gt; 这情形看的甄仕远本能的抽了抽嘴角,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待到马车停稳之后,张明便赶到了马车前,不待车夫伸手便替马车里的人掀开了帘子,而后伸手道:“阿柔,仔细些。”&lt;/p&gt; 阿柔……甄仕远本能的转向先前彩娘的方向,却看到了一张胖乎乎圆滚滚的脸。&lt;/p&gt;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姚晃“嘿嘿”一笑,对甄仕远道:“见过甄大人,下官来了。”&lt;/p&gt; 他做了三年的账房,如今重回礼部当职,眼下礼部又没什么事,正是清闲的时候,是以对他而言,恢复记忆是一件大好事。&lt;/p&gt; 是以乐的个清闲的姚晃一大早便过来了,而后正撞上了一出好戏。&lt;/p&gt; 对张明这个和自己遭遇“巧合”颇多的工部官员,他还是有些同情的,毕竟失个忆不算还失身了,平白多了个夫人,往后这后院有的热闹了。&lt;/p&gt; 见他还有心思看热闹,甄仕远翻了个白眼,目光一扫,很快找到了彩娘,她此时已转到张明所在的那一侧了,不知是忐忑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人没有离张明靠的太近,眼睛却牢牢的落在了张明的身上。&lt;/p&gt; 他这里明明是破案查案的大理寺衙门,不知道为什么,甄仕远此刻却有种身处温柔乡风流地正在看一出痴男怨女家长里短戏码的感觉。&lt;/p&gt; 从那辆停稳的青帘马车里伸出了一只手,甄仕远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的再次转向彩娘,而后心里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慨。&lt;/p&gt; 那双恍若柔胰的手甫一出现,他便明白张明为什么对彩娘是这个反应了。&lt;/p&gt; 已有个快及冠儿子的女子当然不会年轻,可那双手却保养的半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连一双手都保养的如此之好的女子便是看不到长相,也可知晓多半是个极优雅的女子。果不其然,待到马车车帘被完全掀起,走下来的美妇人身姿如柳,娉娉婷婷半点不逊二八年华的少女,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流下多少痕迹。&lt;/p&gt; 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更是远比同龄人要年轻的多,再加上她浑身萦绕着的浓重的书卷气,这应当是一个出身不错,饱读诗书的女子。&lt;/p&gt; 倒不是说以貌取人什么的,而是这样一个女子,再加上二人原本便感情深厚,一个处处不及自家夫人,且动机古怪不明的彩娘,张明会如此反应也不奇怪了。&lt;/p&gt; 同美妇人一道下来的还有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从他身上依稀可见张明与这美妇人的影子,甄仕远心道这多半便是张明的儿子了。&lt;/p&gt; 这幅一家和睦的样子,那彩娘看的不过转眼的工夫眼泪便掉了下来,张口又喊了声“夫君”。&lt;/p&gt; 这一声就连看好戏的姚晃都敛了脸上的笑容,更别提甄仕远了。&lt;/p&gt; 这种二女争夫的事情发生在大理寺,简直让他头疼。&lt;/p&gt; 家长里短这种事一向是琐碎且麻烦的,要不然总是处理家长里短琐事的长安府衙也不会终年到头忙得不可开交了。&lt;/p&gt; 这种事早知该让何太平来处理了,甄仕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当然,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而已,甄仕远不会当真将此事交给何太平来处理。&lt;/p&gt; 张明正要说话,那位名唤阿柔的张夫人却已经开口了,她声音也如人一般柔和,只是开口说的话却是柔中带刚,那位张夫人道:“你救我夫君之事到底是恩情还是另有所图此事还不好说,再者说来,你二人成亲的婚书上可是我夫君的名讳?咸阳县衙户籍可能寻到这个人?”&lt;/p&gt; 彩娘听的一怔。&lt;/p&gt; 虽说这话昨天那位大理寺卿已经说过了,而且通过书童之口,她也已经听过了。不过兴许是因为昨日甄仕远说这话时她并不在场,她听到的只是转述又或者开口质问的是与她干系不大的大理寺卿不是这位张夫人,她倒并没有太过在意。可此时被这位张夫人当面提及这一茬,彩娘脸色顿时一白,动了动唇,似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lt;/p&gt; 那张夫人说罢又眯了眯眼,道:“便是不知道我夫君是朝廷命官,无缘无故捡到一个人不去县衙走一趟,问一问,却私自将人藏了起来。我夫君是失忆脑子不清醒,你也一样失忆了不成吗?”&lt;/p&gt; 彩娘嘴唇颤了颤,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位张夫人,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lt;/p&gt; 没想到的可不止她一个,在场的甄仕远和姚晃也没有想到。&lt;/p&gt; 原因无他,这位张夫人委实生的一副柔弱怯怯的姿态,先前开口其实已经令人惊讶了,毕竟这位张夫人更像是个躲在张明身后的小女子。不过想着她这三年的怨气,也算情有可原。可如今这一席话听来比起**这三年间的委屈更多的是质疑,而且质疑的有理有据,不容人反驳。&lt;/p&gt; 这幅外表看似可欺,实则却是个硬茬子的样子着实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正在去往洛阳途中的女孩子。&lt;/p&gt; 看来不管是那个未来的“张夫人”还是现在眼前这位张夫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91.第六百九十二章 挖坑 第六百九十二章 挖坑&lt;/p&gt; 彩娘被张夫人这般呵斥了一顿,一时间似乎有些茫然,是以并没有立刻回应。&lt;/p&gt;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对张夫人的呵斥,她没有出声,只是眼泪再次簌簌地落了下来,而后转向一旁的张明,喊了声“夫君”。&lt;/p&gt; 平心而论,作为过来人的甄仕远觉得这应对没有问题,寻常情况下,相比情敌张夫人,一般而言张明应当更容易被触动。&lt;/p&gt; 应对的没有问题,只可惜对面的张明似乎不是一般人。&lt;/p&gt; 他道:“我与你的事要等这个案子查清楚之后再说,眼下还不好说。”&lt;/p&gt; 真是恁地无情!甄仕远虽然知晓这个什么彩娘多半有问题,看她这幅可怜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不过看这姓张的家伙,当真没在他脸上看到“不忍”这两个字。&lt;/p&gt; 真是颇有另一位姓张的小子的作风,也不知道这天底下姓张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除了心悦之人,对别的女子都是这般冷淡的模样。&lt;/p&gt; 眼见这位张夫人如此咄咄逼人,张明半点呵斥也没有,彩娘的眼泪又掉下来了。&lt;/p&gt; 甄仕远看的有些头疼,若说那个张夫人是外表长的柔弱的话,眼前这个彩娘就是真的如水做的了。&lt;/p&gt; 正这般想着,那位张夫人却冷笑了一声。&lt;/p&gt; 众人再次向她看了过去,不过虽说是冷笑,大抵因着这位张夫人的声音好听,所以只这一声倒也没有生出让人排斥的感觉。&lt;/p&gt; 冷笑之后,那位张夫人开口了,她看向眼前眼泪直落的彩娘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满,而后开口直道:“怎的?你受的委屈多还是我的受的委屈更多?”&lt;/p&gt; 张明忙道:“当然是阿柔你。”&lt;/p&gt; 那位张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才转向一旁看的头疼的甄仕远唤了声“大人”,施礼之后,她正色道:“大人莫用管我们这些儿女私事,我已同夫君说了,大人查案要紧,徐十小姐的事情我也听说过,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家定然不会推辞。”&lt;/p&gt; 来了,来了,就是这种感觉!甄仕远点头随意应了几声,一边让几人进衙门说话,一边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张夫人真是越看越像那个丫头了。&lt;/p&gt;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有这张夫人在,那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彩娘就不用他一个大理寺卿去呵斥了,由她出面控场再好不过了。&lt;/p&gt; 只是想到这张夫人像的那个丫头,甄仕远心里便忍不住“咯噔”了一声,总觉得一会儿问话时会有事发生。&lt;/p&gt; 待到张明一家同彩娘一家进去之后,甄仕远目光转向一旁看热闹的姚晃,见他看着那位张夫人的背影似是呆了,一动不动的样子便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道:“这是张明的夫人,不是你的,莫要乱看。”&lt;/p&gt; 这莫不是光棍久了,垂涎人家夫人了吧!&lt;/p&gt; 且不说瞧这边这位姓张的对自己夫人服服帖帖的样子,就说那位看似柔弱的张夫人自己,怕也不是哪个都能上前插上一脚任人欺凌的。&lt;/p&gt; 这张明生死不明三年,还能将家里操持的服服帖帖,儿子管教的不见半点不妥,外加自己又是一副岁月不曾在身上流逝的样子,足可见这位张夫人不是个简单角色。&lt;/p&gt; 这种女子是能胡乱觊觎的吗?会出事的。甄仕远心道。&lt;/p&gt; “我知道是他夫人。”姚晃点了点头,给了甄仕远一个眼色,而后竖了竖拇指,道,“厉害角色啊!”&lt;/p&gt; 傻子都看得出来。甄仕远翻了个白眼,走了进去。&lt;/p&gt; 虽说女子偶尔犯些小糊涂是“情趣”,可多数情况之下,还是同张夫人这等女子打交道来得好。&lt;/p&gt; 将人请进大理寺屋堂,甄仕远扫了一番众人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正在一旁暗自落泪的彩娘身上,他道:“彩娘,且将你发现张明的过程说一说。”&lt;/p&gt; 彩娘这才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脸上的眼泪,强忍着泪意开口了:“我发现夫君时是在回家的路上,那天下着雨,我家马车撞到了路边的石柱,动弹不得,下人下去查看的时候便发现了倒在泥地上的夫君,他当时胡子茬啦的,身上是一件灰布麻袍,整个人脏兮兮的。”&lt;/p&gt; 这些先前张明已经说过了,想来虽说失忆了,不过人对自己的过往总是有天然的好奇的,所以捡到自己时的状态,想来张明已经问过这个彩娘了。&lt;/p&gt; 虽是说了一番对甄仕远他们而言的“废话”,不过甄仕远还是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彩娘,准备再次开口。&lt;/p&gt; 那头的张夫人却在此时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道:“甄大人,民妇有一些话想要问一问彩娘。”&lt;/p&gt; 她突然出声发问,甄仕远愣了一愣,本能的点了点头,道了声“你问吧”。&lt;/p&gt; 那位张夫人向他道了声谢之后便转向彩娘问了起来:“你先前说的我已经听夫君说过了,不过具体的还是不大清楚,你说你救他那天是下雨,是什么时辰救的,可过了午时了?”&lt;/p&gt; 彩娘怔了怔,见甄仕远没有出声打断张夫人,这才带着几分委屈开口回道:“午时一刻,就在路边捡到的。”&lt;/p&gt; 张夫人想了想,又问她:“我夫君被你捡到时除了灰布麻袍身上可还有别的物件?譬如下身裤子的式样颜色、鞋子,里衣?还有头发是否束起来,是用的发带还是发冠……”&lt;/p&gt; 一番问话下来,甄仕远和一旁的姚晃皆是目瞪口呆。&lt;/p&gt; 这张夫人是不是在强人所难?问的这么细是想可以为难彩娘吗?&lt;/p&gt; 至于一旁那个姓张的,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看着自家夫人,对自家夫人咄咄逼人的举动视若未见。&lt;/p&gt; 彩娘满脸皆是委屈。&lt;/p&gt; 张夫人会刻意刁难她,她早在来之前便知道了,是以彩娘对张夫人的举动并没有太过触动,让彩娘心里难受的还是张明的态度。&lt;/p&gt; 这位张夫人都这般做派了,他怎的还是这幅反应?&lt;/p&gt; 委屈虽是委屈,不过彩娘也知道此时是在大理寺衙门,是以对张夫人的刁难她并没有避开,只是带着几分怨气瞥了眼张夫人之后便开口回答了起来:“夫君当时上身是一件灰布麻袍,腰间是条同色的腰带,下头是条褐色的布裤,并无什么特别的。至于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草鞋里的袜子是白色的,不过已沾的满是泥污,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头发梳了一半,用的是一条灰色发带。”&lt;/p&gt; 面对张夫人的刻意刁难,彩娘回答的滴水不漏,回答完之后面对甄仕远、姚晃连同张明惊讶的表情,大抵是憋屈委屈了一路了,此时难得叫那位张夫人哑口无言,彩娘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回答完之后还不忘主动问甄仕远:“大人觉得我的回答可有什么问题?”&lt;/p&gt; 甄仕远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回答的很好。”&lt;/p&gt; 彩娘这才复又看向那位没有出声的张夫人,见对方神情惊讶,似是完全没有料到的样子,忍不住带了几分别样的心思问她:“可还有什么问题?”&lt;/p&gt; 似是此时才回过神来的张夫人眉心再次拧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着先时刁难失败,她表情有些微妙,不过这微妙的表情很快便被张夫人收了起来,她看了彩娘片刻之后再次开口问她:”我且问你,你前日三餐吃的什么菜?”&lt;/p&gt; 前日吗?前日夫君在家的,彩娘想了想道:“早上家里煮了面,加了肉臊子,外加两个蛋,我同夫君一人一个。”&lt;/p&gt; 虽说家中还算是薄有资产,可她家里于吃食上倒没有太过讲究,不能与权贵之家相比,就是寻常的咸阳当地百姓的口味与吃法。&lt;/p&gt; “中午吃了饭,荤菜煮了牛肉和鱼,素菜便随意摘了些时令的……”&lt;/p&gt; 张夫人在此时再次出声打断了彩娘的话,她看着彩娘追问了起来:“牛肉和鱼是什么做法,里头可还加了别的?”&lt;/p&gt; 问的这么细,彩娘拍了拍额头,似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回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怨气:“就是寻常的做法。牛肉干切的,鱼做了汤,汤里加了菜,豆腐什么的,具体是什么哪个记得住?”&lt;/p&gt; 这位张夫人问问题便喜欢这样吗?先前问她捡夫君的事情也问的如此细致,眼下连吃一顿饭都是这般恨不能连里头用的佐料都问全了。&lt;/p&gt; 张夫人对她的回答只微微挑了挑眉,再次出声问了她一句:“你真的记不住?”&lt;/p&gt; “哪个记得住?”彩娘反问她,一改先前的柔弱,多了几分争锋相对的意味。&lt;/p&gt; 没有将一顿饭记住这没什么问题,这些寻常琐碎的小事,有几人能记住的?她只是个寻常女子,又不是什么天生的奇人,用什么都往脑袋里记吗?&lt;/p&gt; 彩娘自觉自己的回答没什么问题,没想到那张夫人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她冷笑罢便转头看向身后的甄仕远,道:“甄大人,民妇的话问完了。”&lt;/p&gt; 甄仕远此时神情已由先前的古怪转为凝重,彩娘虽说自觉自己回答的没有什么问题,可看甄仕远这番表情还是心里有些害怕,她怯怯的问甄仕远,道:“大人,可是民妇的回答有什么问题?”&lt;/p&gt; 甄仕远再次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个没有问题,虽说本官记性比你好上一些,能记住前日的吃食,可再往前同样记不住了。”&lt;/p&gt; 彩娘抿了抿唇,只是还不待她松口气,甄仕远便忽地扬声唤了声“来人”,两个早在门外等候的官差闻言连忙走了进来,抄手施礼之后便见甄仕远忽地一指,指向屋中的彩娘道:“把她拿下。”&lt;/p&gt; 彩娘大惊失色,只是此时立时应下的官差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擒住了彩娘,叫她动弹不得。&lt;/p&gt; 以防万一,连跟随彩娘左右那个还没来得及动一步的侍婢也被官差一同擒下。&lt;/p&gt; 他们大理寺的官差就是这样,真正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男儿对待犯人就是要如此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柔弱女子还是七尺男儿,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不能动上恻隐之心而出手绵软,否则必会被甄大人借口克扣俸禄。&lt;/p&gt; 天大地大,克扣俸禄可是天大的事,马虎不得。&lt;/p&gt; 被抓住的彩娘吓得脸色一白,忙道:“大人,民妇的话可是有什么问题?”&lt;/p&gt; “没,没问题。”甄仕远看着她神情微妙,却还是认真解释了起来,“张夫人前后两次问的问题,你的回答都没有问题。”&lt;/p&gt; “既如此,为何要抓民妇?”彩娘不解。&lt;/p&gt; “可正是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甄仕远看着彩娘,眼神愈发微妙。&lt;/p&gt; 若说原本因着那姓乔的丫头的一番推测,他对这个彩娘已有所怀疑了,那么眼前这位张夫人看似斤斤计较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问题下来,已经让他从怀疑转为肯定了。&lt;/p&gt; “你连前日中午的吃食都记不住,可见并不算是个记性好的,就算是在普通人中这记性也算一般。”甄仕远淡淡的说道。&lt;/p&gt; 记性不好难道是大罪不成?彩娘看向甄仕远。&lt;/p&gt; 甄仕远却轻哂了一声,伸手一指,指向一旁神情古怪的张明,道:“那你何以将三年前救他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记得衣袍裤子这或许可以拿感情深厚搪塞,可连发带鞋袜这种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本官以为你当是个记忆远超常人之人,可为何之后却连中午吃食都答不出来?”&lt;/p&gt; 彩娘一怔。&lt;/p&gt; 不等她说话,好一会儿不曾出声的张明终于开口了:“这于我是一件天大的事,按理说我应当记得比你更牢,可发带鞋袜这种事,乃至午时一刻这么具体的时辰我是无法记清楚的。”&lt;/p&gt; 姚晃也在一旁适时的加了一句:“我方才听了便觉得奇怪,张夫人方才的问题,将心比心,我试着想了想,发现我也是不能回答的如你这般好的。”说罢这话,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前日的吃食我还是能具体说出来的,可见我记性应当比你好一些。”&lt;/p&gt; 到底是科举出身,读书全靠死记硬背自然不行,可背书这一点是硬功夫,所以能科举考出来的,记性都不会太差。&lt;/p&gt; 给她挖了个坑的张夫人也在此时出声了,她淡淡的看了彩娘一眼,道:“我从先时就一直怀疑你,毕竟我夫君失踪之事委实太过蹊跷,其中具体事宜稍后我还要同甄大人细说。”她说着看了眼一旁的甄仕远,而后再次问彩娘,“你回答的这般好,是有人给了你条子,你将它背下来了还是一早便知道我失忆的夫君当时是这幅打扮好叫你过去捡个正着?”&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92.第六百九十三章 调换 第六百九十三章 调换&lt;/p&gt; 这按说不是张夫人应该管的事了,不过甄仕远听闻也并未出声打断张夫人。&lt;/p&gt; 她说的若有道理,他倒是不介意让她多说几句的。&lt;/p&gt; 张夫人见甄仕远没有反驳,心下了然,便继续问了下去。&lt;/p&gt; 彩娘脸色灰败,动了动唇倒:“我……我不过是将救夫君那日的事情牢牢记在心中……”&lt;/p&gt; “我说过,不要拿救夫君这种事搪塞,”张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眼睛紧紧的盯着彩娘,道,“事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到底知道多少,不妨现在都说出来,也好将功赎罪。”女子说着瞥了眼甄仕远,又道,“甄大人是个仁善的,下手绵软,可若是去了刑部便没有那么客气了。”&lt;/p&gt; 这是想用言语来吓彩娘?甄仕远对张夫人的话语怔了怔,心中却有些狐疑。也不知道是不是经手的案子多了,见过的穷凶极恶之徒也多了,这样简单的言语吓唬,甄仕远觉得应当很难吓到彩娘。&lt;/p&gt; 正这般想着,彩娘却面色一白,嘴唇颤了颤,双目中闪过一丝恐慌,不等他们开口,她便慌忙出声道:“不是,我没有杀人,也没有害过人,我只是挑了夫君而已!”&lt;/p&gt; 这样一句辩解的话看似寻常,甄仕远却听的心中一跳,原因无他,彩娘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委实太过古怪了,古怪到让人一眼便看得出她这句话并非寻常的辩解。&lt;/p&gt; 果不其然,下一刻,彩娘便瑟缩了一下身子,泪眼婆娑的出声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那个人不过是给了我一笔钱财叫我同“合适”的夫君过一辈子罢了。”&lt;/p&gt; 还有这种事?甄仕远蹙眉,虽说从彩娘口中说出来的话委实有些古怪,他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下去:“什么意思?他让你去挑‘合适’的夫君,如何个挑法?”&lt;/p&gt; 还有,怎的这般一吓就说出来了?这彩娘的口风太松,松到他忍不住怀疑这女子口中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lt;/p&gt; 不过眼下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总要让她先把事情说完再做判断的。甄仕远暗忖着。&lt;/p&gt; 那位张夫人此时也没有再开口了,大抵也是同他打的一样的主意,让彩娘先把话说完再说。&lt;/p&gt; 彩娘抽噎了两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地惊恐的看向甄仕远,道:“甄大人,我……我说了实话,应当不会被送去刑部吧!”&lt;/p&gt; 这反应……甄仕远忍不住看向先前出言吓唬彩娘的张夫人,见她与一旁的张明对视了一眼,此时心下了然,这个消息多半是张明说的了,想来对彩娘的怀疑张明一直都有。&lt;/p&gt; 不过以张明与彩娘的关系,确实容易接触到旁人接触不到的消息。&lt;/p&gt; 心里有了分寸之后,甄仕远咳了一声,顺着先前的话说了下去,他道:“你若是说的是实话的话,我可以不将你送去刑部,不过要确定是实话。”&lt;/p&gt; 如此简单的恫吓便把彩娘吓成这个样子,甄仕远也对彩娘的“本事”多了几分了解,是以,为防她听不明白,特意将话说的清楚了一些。&lt;/p&gt; 彩娘听罢,这才说了原委。&lt;/p&gt; 原来她原本只是个夫君早逝的寻常寡居妇人,日子过的不算好,紧巴巴的,有一日,她回家的路上捡到一个人。&lt;/p&gt; 听她又捡到个人,甄仕远本能的眯了眯眼。&lt;/p&gt; 这眯眼的举动彩娘也看在眼里,见状忙解释道:“那次是真的……”话说到一半便噤了声,什么叫那次是真的,这话听起来便像她捡了不少人了一般,事实上连同那个人在内,她统共只捡过他和夫君两人。&lt;/p&gt; 罢了,还是赶紧将事情说清楚的好。&lt;/p&gt; “我给了他一碗汤面,救了他,他道一碗汤面的恩情,无以为报,他准备好好报答我。”彩娘说道,“他给了我一笔钱,还送了宅子与我。”&lt;/p&gt; 不过是一碗汤面而已,对方要报恩不假,可这恩报的也太过了吧!&lt;/p&gt; 甄仕远有些怀疑,问彩娘:“你便不觉得奇怪吗?”&lt;/p&gt; 彩娘道:“一开始有些害怕,不过那人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么大一笔钱和宅子,她实在拒绝不了。&lt;/p&gt; 甄仕远冷笑:好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说辞真叫人一时半刻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世上确实有这样的大善人,“运气”来了,万一碰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lt;/p&gt; 当然,对于彩娘这样的寻常百姓,心里稍一犹豫便接受了,不过对于他而言,因着素日里看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的案子。对方如此百倍千倍的回报,他首先定是怀疑的。&lt;/p&gt; 毕竟只是一碗汤面,又不是什么随手救命的恩情,用得着如此吗?&lt;/p&gt; 彩娘见甄仕远没有出声便接着说了下去:“我有了宅子和侍婢之后,那人道我什么都不会,必然会坐吃山空,他本为了报恩叫我过上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日子的,若是坐吃山空怕是不好。于是想了想道帮我寻个会管账,会管铺子,会打理家中的夫君来帮我的忙。”&lt;/p&gt; 这世间有独居多年日子不好过的老光棍打了半辈子光棍突然挖到一罐金子发达了,买了宅子田地与侍候的下人之后,想的便是娶媳妇。&lt;/p&gt; 其实换成女子也是一样的,譬如彩娘就是这么想的。&lt;/p&gt; 她原来那死鬼走的早,她一个人过苦日子的时候瞧着旁人家里做事有人搭把手,过节时能一起出门挑首饰什么的,委实羡慕的很,此时听那人这么说,自然便动了心思。&lt;/p&gt; 更何况,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夫君还会帮忙管账管铺子什么的,她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lt;/p&gt; 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突然能够过上衣食无忧,又不用操心的好日子,彩娘自然拒绝不了。&lt;/p&gt; “很快,那人就将我带到一间郊外的宅子那里,推开其中一间屋子,屋子里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彩娘说着,目光瞥向一旁的张、姚二人,道,“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道这就是帮我挑的那夫君。”&lt;/p&gt; 在场众人看向彩娘指向的人,神情微妙。&lt;/p&gt; 被彩娘突然伸手指到的姚晃似乎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险些成了这个彩娘的便宜夫君。一想到他和张明两个人先时如同被人挑牲口一般的挑选,姚晃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lt;/p&gt; 会管账,会经营铺子,会打理家中,什么都是他来做,这个彩娘是当真只消享福了。&lt;/p&gt; 还真是报恩!姚晃揉了揉鼻子,看向一旁同样脸色微妙的张明。也不知道中间又是出了什么差错,彩娘的夫君突然变成了张明,姚晃打起精神认真听着。&lt;/p&gt; 彩娘也在此时继续说了下去:“原本,我对夫君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想着能叫我好好享福,什么都不用去管便好了。”&lt;/p&gt; 她原先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羡慕那些贵人,有钱财,有铺面还有下人伺候,可当自己当真有了钱财、铺面和下人之后,她才发现贵人也有贵人的烦恼,偌大的家中不需自己来打扫却是需要管的,经营铺面不能亏掉钱财,怎的挑选合适的下人,挑了下人之后如何防着下人偷懒耍滑手脚不干净这些事情都要管,着实累得很。&lt;/p&gt; 所以,有这么一个什么都能帮她做了的夫君她是很想要的。&lt;/p&gt; 原本,她对将姚晃抓来做她的夫君也没什么不满的,可坏就坏在,待到那人有事离开了一个时辰之后,她在屋中坐了会儿,看向另一个昏迷不醒的。这越看越觉得这个好,生的顺眼。想想过日子这种事还是一辈子的事,她便动了换人的心思,这心思一动便再也停不住了。&lt;/p&gt; 那人似是被事情耽搁了,她在屋里头等了一个时辰,并没有等到那人回来,反而是等了两个身材健壮的彪形大汉进来,问她哪个是她挑的夫君,他们要将事情安排下去了。&lt;/p&gt; 彩娘彼时一慌,鬼使神差的指了指张明。&lt;/p&gt; 那两个男人似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闻言点了点头,扛着眼前这两个人便离开了。&lt;/p&gt; 到底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她也有些害怕,怕被那人发现她动了别的心思,没想到等了一日之后那人自己没来,道有事在身便不来了,只叫人带了条子叮嘱她三日后的午时一刻去路边捡人,关于那人的穿戴也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lt;/p&gt; 彩娘唯恐有错,背了整整三日,背的一字不差。待到三日后的午时一刻,她去路边捡到的便是张明,并不是姚晃。&lt;/p&gt; 这才是换人的缘由。&lt;/p&gt; 这话说罢,在场众人脸色都无比的精彩,尤其是无缘无故跟彩娘搭伙过日子的张明,那脸色可用青红交加来形容。&lt;/p&gt; 不过,相比张明,并没有“失身”的姚晃脸色却更为难看:感情是这个叫彩娘的寡妇嫌他不好看才挑的张明。&lt;/p&gt; 这一时相比失身,他突然觉得被嫌弃不好看这种事也不比失身好多少了。&lt;/p&gt; 这一段过往大抵也解释了彩娘为什么先前能将张明当时的穿戴背的一字不差的缘故了。&lt;/p&gt; 甄仕远蹙了蹙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个想法,对比张、姚二人的遭遇,相比这妇人挑了哪个做夫君,他更关注那个开口涌泉相报的人。&lt;/p&gt; “那人生的什么模样?”甄仕远问彩娘,语气中多了几分微不可见的严厉,“他帮你良多,你该不会不记得这人的长相了吧!”&lt;/p&gt; “记得,记得呢!”彩娘闻忙不迭的回道,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道,“那人左脸有一大片烧伤的疤痕,瞧起来可怕的厉害,我记得清清楚楚。”&lt;/p&gt; 那人的长相委实太有特点,便是只看过一次怕是也难以忘记。&lt;/p&gt; 听到如此明显的特征,甄仕远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她,“他带你去的宅子你可还记得?”&lt;/p&gt; “记得记得。”彩娘说罢记得之后却又咬了咬唇,神情也变的不安了起来,她道,“不过那宅子已经没了。”&lt;/p&gt; 没了?甄仕远有些意外,今日的问话出奇的顺利,张夫人没有胡搅蛮缠,反而聪慧理智,彩娘不过一吓便将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几乎有问必答,直到此时才让他遇到了困难。&lt;/p&gt; “宅子怎么没的?”甄仕远本能的开口问了她一句。&lt;/p&gt; 先前还只是不安的彩娘眼神瞬间转为惊恐,她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拽紧了自己的衣角道:“听说是一把火烧没了的。”&lt;/p&gt; 事情发生之后,到底是偷偷将人掉了包,心里有些忐忑,所以她曾经偷偷回去看过。这一看,才发现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原先还好端端的宅子烧的只剩几堵破败的石墙了,问了附近的邻居才道是屋宅起了火,一家人全烧死在里头了。&lt;/p&gt; 听到彩娘口中道“一家人”时,张夫人突然开口问她:“是不是死去的人同你当时看到的根本是两伙人?”&lt;/p&gt; 彩娘默了默,还是点了点头。虽说对这个针对自己的张夫人,她仍然有些惧怕,不过问到了正事,因害怕被送去刑部,她没有再对着张明哭诉,而是说道:“是啊,听说死去的是一家老小五口人。我一听便有些害怕,因着那一家老小五口人同我先前见到的根本不一样。”&lt;/p&gt; 那宅子里人不多,除了那个涌泉相报的疤痕脸之外,俱是几个健壮的彪形大汉,根本没什么一家老小。&lt;/p&gt; 她虽然不算聪明,可仔细琢磨了一段时日,大抵也猜得到多半是这家宅子原来的主人被人绑了起来,那疤痕脸带人鸠占鹊巢,怕不是个好人。&lt;/p&gt; 若说这屋宅的事原先只是猜测的话,后头发生的事便彻底坐实了她的猜测。&lt;/p&gt; 不过不等她说话,那厢的张夫人沉默了一刻已经再次开口了,她道:“我夫君道你有说梦话的习惯,虽说说的不多,断断续续的,不过经过拼凑,他大抵也猜到你似是见过什么可怕的刑罚场面,是也不是?”&lt;/p&gt; 因着这位彩娘每每夜半无缘无故惊醒尖叫道什么夹手指断骨头什么的,所以,她此前便推断这位彩娘十分惧怕刑罚场面,只是不知道是曾经经历过还是见到过。不过但凡受刑,多会留下一些“后遗”症状,而彩娘身上并没有这种“后遗”症状,所以她推测彩娘应当是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场面。&lt;/p&gt; 虽然只是见到,不过看彩娘每每夜半都要做噩梦的样子,张夫人觉得这位彩娘应当十分畏惧刑罚之事,再加上夫君同她提过彩娘素日里是个胆小的,她先前便吓了她一吓,没想到这彩娘居然就这般交待了。&lt;/p&gt; 当然,能吓成功还是因为夫君同她提起彩娘素日里是个胆小的,有些疑神疑鬼,惊吓或许有奇效。到底是一同过了三年,即便没有感情,对这个彩娘张明也是十分了解。张夫人想到这里,心头忍不住算出:虽说夫君彼时是失忆又被人以救命之恩相要挟成了亲,成亲之后感情也算不得好,可于她夫妻而言,心里总是有根刺的。她眼里并不是个容得下沙子的人,昨日却只能将夫君罚跪了半夜而已。归咎到底,想起夫君失忆前遇到的一系列古怪之处,她心里清楚此番他们都只是被算计了而已。&lt;/p&gt; 只是可恨她当时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否则,又怎会叫她夫妻分离三年,中间还多出个彩娘来?&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93.第六百九十四章 追忆 第六百九十四章 追忆&lt;/p&gt;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张、姚二人被挑中有这样一番经历是一早便有所预兆的。&lt;/p&gt; 张夫人柔和的眉眼间不自觉的敛了几分怒气:她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只知道她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平生也不曾害过人,凭什么,莫名其妙的他夫妻要遇到这一茬事。&lt;/p&gt; 如果是意外,她也无甚可说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三年,她一边要照顾朗儿,一边也在暗中查着三年前的事,可恨她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翻书阅典,硬生生的将自己一个寻常妇人磨得对大楚律法典籍皆有涉猎。&lt;/p&gt;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涉猎也算有了用场。&lt;/p&gt; 张夫人看向一旁惊恐不安的彩娘,神情复杂。一方面,这个女子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没有这个女子之前,她夫妻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恩爱夫妻,可说从相识到相爱再到相知,她夫妻间没有任何矛盾。&lt;/p&gt; 这个女子的突然出现却打破了她二人的过往,破镜重圆终究还是有裂痕的。&lt;/p&gt; 可另一方面这个女子却并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说比拟的话,这女子只是幕后黑手手中的刀,伤了人,就算能怪刀子太过锋利,可这一切最该追责的不是刀子,而是执刀的人。&lt;/p&gt; 道理她都懂,也明白不是夫君的错,可有时候还是终究忍不住生出几分怨气来的。&lt;/p&gt; 所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她绝对不想放过。&lt;/p&gt; 彩娘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慌忙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看她恨不能将脑袋藏起来的鹌鹑样,甄仕远蹙了蹙眉,没有问彩娘,而是看向张明,道:“她怎么回事?”&lt;/p&gt; 张明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样子,她时常会这样夜半尖叫,惶惶害怕不安。”&lt;/p&gt; 姚晃同情的看了眼张明:这身边有个人大晚上的乱叫,这换谁睡得着。&lt;/p&gt; 张明抿了抿唇:具体怎么样他无从知晓,只能从彩娘偶尔断断续续的梦话中推断她应当看到过什么刑罚的场面,正因为看到过,对刑罚恐惧到了骨子里,是以方才夫人一搬出刑部衙门,彩娘便什么都招了。&lt;/p&gt; 至于彩娘知道多少,张明以为知道的未必多,毕竟这三年间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彩娘,并未见她同外头的人有过接触。&lt;/p&gt; 这样尖叫也不是个事,甄仕远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发问,却听那厢的张夫人开口了。她似是有些迟疑:“你……从一个勉强维持生计的寻常妇人摇身一变成了薄有资产的寡居妇人,我夫君这三年间却从未看到过与你有什么过往的故人前来相认,这是为什么?”&lt;/p&gt; 从勉强维持生计的寻常妇人一夜之间有了宅地下人,这等突然“翻身”的遭遇,过往四邻街坊却从未上门拜访过,这有些不大寻常。&lt;/p&gt; 人活着,很少有人能同周围的人和事没有任何交集的。&lt;/p&gt; 张夫人有些怀疑,对于彩娘,她没有办法做到理智以待,总是忍不住以更苛刻的目光去看待彩娘,所以每一点古怪指出都格外重视。&lt;/p&gt; “死了!”正埋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彩娘忽地颤颤的惊叫了一声,而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他们死了,我看到他们都死了,死了,死了……”&lt;/p&gt; 四邻街坊都死了?甄仕远心中一骇,此时从彩娘口中说出的话委实叫人不得不想,而且越想越是令人生出了几分细思极恐的味道。若这些人都死了,且他们的死与此事有关的话,那彩娘看到的这些人的死难道与刑罚有关?&lt;/p&gt; 若是刑罚,且是私刑的话,那滥用私刑,胡乱杀人,这些人按大楚律法死上百次千次都足够了。若不是私刑,是真正的刑狱之罚的话,那更不得了了,甄仕远心中骇然,额前忍不住冒出了一阵冷汗。&lt;/p&gt; “他们断骨头、夹手指……”正这般想着,彩娘已经开口嚷嚷了起来,一开口便让人脸色大变,不过很快便从她的嚷嚷中品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所以彩娘之所以没有过往是因为过往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并且不知什么原因,彩娘似乎也目睹到了那一幕,自此每每夜半都会被噩梦惊醒?&lt;/p&gt; “你在何处看到的刑罚?”甄仕远打断了嚷嚷开来的彩娘,道,“什么地方?”&lt;/p&gt; 唯恐夜长梦多,如此重要的消息可拖不得。&lt;/p&gt; 彩娘摇了摇头,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一声一声的不断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口中嚷嚷着“断骨头”“夹手指”,一声一声重复着,似乎全然忘了别的话,只是来回说着这几句话。&lt;/p&gt; 甄仕远有些不甘,忍不住拔高了嗓子再问了一遍,可彩娘仿佛魔怔了一般,只是不住的摇头,重复着那几句话,目光涣散而茫然,瞳孔中仿佛没有焦点一般。&lt;/p&gt; 这幅样子看的甄仕远心中一跳,唯恐彩娘如此重要的人证发生什么问题,只能令人将她打晕了带了下去。&lt;/p&gt; 据张明说,这个彩娘已经如此夜半惊梦偶尔精神恍惚了三年之久了,很难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等时候,他也不敢将人逼得太狠,万一真疯了,那就不妙了。&lt;/p&gt; 彩娘暂时是问不得了,将闲杂人等一并带出去看管起来之后,甄仕远看着此时还在屋中的张明、张夫人以及姚晃三人。&lt;/p&gt; 顿了顿,甄仕远率先开口道:“失忆之后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现在且说说失忆前的事。”&lt;/p&gt; 他没有忘记张夫人先前说的话,她道“她夫君失踪之事委实太过蹊跷”,看来此事失踪前就已有迹可循了。&lt;/p&gt; 关于这一点,他也委实好奇的很:不管张明还是姚晃又或者彩娘看起来都只是寻常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既然如此,他三人又为什么会被选中,布局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关于这一点,他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lt;/p&gt; 平心而论,这个局委实十分复杂,直至如今,他都不知道背后的布局者在谋划什么。&lt;/p&gt; 事情起源于三年前的端午龙舟节上那次木塔坍塌的意外事故,当然或许真相可能起源更早,但此时他们无从知晓,端午龙舟节的那次意外是此时唯一有迹可循的事情。&lt;/p&gt; “夫君失踪之后,我想了好些事情。”张夫人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听出了几分伤感的意味。&lt;/p&gt; “我在想为什么早上临出门前夫君还同我和朗儿说好了要回来吃饭,可一个转眼的功夫,人却回不来了。”张夫人并没有落泪,可淡淡的声音却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惆怅来。&lt;/p&gt; 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并不柔弱,可是说到这里还是有些伤感。&lt;/p&gt; “我此前并不懂查案,唯一知晓的关于查案的事情只是坊间流传的一些话本子而已。”&lt;/p&gt; “夫君出事之后,工部那里签了一张寻人令,也只能如此,再多的也帮不了我了。”张夫人感慨了一声,眼中多了几分悲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夫君是死是活,总要有个说法。”说到这里,她忽地轻哂了一声,摇了摇头,似是自嘲,“说来也是做不得数的,按说这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多半是等同人已经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半点没有夫君会死的感觉,这也许是身为女子的直觉吧!”&lt;/p&gt; 直觉这种事玄乎的很,也不能拿来破案,并且多数时候直觉也没有那么准,此时若非人已经回来了,她是万万不会提起当年的心情的。&lt;/p&gt; “连着一个月,我夜晚频频噩梦,梦到夫君被人绑着关在一间屋子里,痛苦的想要逃离。”张夫人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lt;/p&gt; 张明张了张口,唤了声“夫人”,纵使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不知为何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lt;/p&gt; “我总是觉得我的夫君没死,被人关在什么地方等着人将他救出来。”张夫人说道。&lt;/p&gt; 这话一出,不止张明,就连一旁的甄仕远和姚晃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比起张明,他二人更多的是想到了张明姚晃二人失踪的一个月。虽说不知道他二人在那一个月中发生了什么事,可张夫人这场梦确实做的很有那么几分“预言”的感觉了。&lt;/p&gt; “待我冷静下来,我先寻了不少关于渭河河道记载的书籍,连杂文野史都不曾放过。”张夫人说道,“渭河水流中关于吃人大鱼的传说并不多见,多半都是杜撰出来唬人的,而且意外发生之后,官差一直在打捞,那么大个人便是当真葬身鱼腹了,按说衣袍总能找到才是。”&lt;/p&gt; 张、姚二人失踪时穿的是官袍,官袍与常服之间的区别只一眼就认得出来,便是寻常百姓打捞到破布衣角,以防万一通常也会上缴到衙门,可事实上自始至终衙门都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消息。&lt;/p&gt; “所以,我觉得我的夫君或许没有死。”张夫人说到这里,不由一顿。只是这等她以为的事官府于情于理都不会接管,所以她只能自己查。&lt;/p&gt; 因着她夫妻二人素日里感情甚好,张明与她可说是无话不谈,甚至衙门里的琐事她也一清二楚。&lt;/p&gt; 她觉得自己的夫君没有死却不回来,必然是不能回来,甚至如梦里做梦梦到的一般被人抓了。可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抓她夫君?她夫君并不是个喜好交友的,日常除了工部衙门办事之外便是回家了,家中的下人仆从都是老人了,没有动机而且事后的表现并无什么异样之处。至于衙门里,张明在工部只是个小吏,同僚也都是多年相识的老人,从未听他提过结怨什么的。&lt;/p&gt; 所以,仇杀的可能性不大。张夫人觉得不是仇杀那便多半是是因为工部处理的事情上,她夫君得罪了什么人,冷静下来之后的张夫人开始回忆了起来。&lt;/p&gt; “我夫君当日会在坍塌的木塔周围是端午龙舟节搭建木塔的事他也参与了,”张夫人说到这里,看向张明。&lt;/p&gt; 虽然三年不见,不过多年夫妻的默契没有丢,张明当即会意,道:“我负责保管木塔相关的图纸而已。”&lt;/p&gt; 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昨日跪了半夜之后,他夫妻已于此事上商议开来了,而后一直觉得即便是有人想借用木塔之事害人,比起一手负责搭建、监管的这些人而言,他一个不过是保管图纸的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的被人对付吗?&lt;/p&gt; 听到这里,姚晃也忍不住道:“那我这厢更是奇怪了,你好歹还保管了,我却不过是同百姓一起在木塔上负责记录龙舟节的详情而已,实在不知道将我抓走是为了什么。”&lt;/p&gt; 要说重要,多的是比他二人更重要的人,他二人有什么好抓的。&lt;/p&gt; “或许与端午龙舟节的意外虽说有关,可关系没有那么大,”张夫人在此时再次开口了,她看向张明,问他,“夫君,你还记得出事之前家中遭了贼人之事吗?”&lt;/p&gt; 张明似是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道:“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家里丢的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我也记不清了。”&lt;/p&gt; 张夫人点头,道:“确实不算太重要,遭贼的是书房,夫君丢了一件多年前的旧衫,两张过了期限的路引,一些文房四宝,几本旧书等等,这些物件加起来也统共不到二十两银子。”&lt;/p&gt; 因着遭贼的书房,他的书房重地并不似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一般存放了不少了不得的文书,多是一些闲杂之物,素日里也从不锁门。&lt;/p&gt; 因着自己未锁门再加上物件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两银子,他们也不曾上报衙门。&lt;/p&gt; 张夫人没有继续说遭贼的事情,只是话题一转,又道:“夫君,你还记得出事前我去城外寺庙求符的事吗?”&lt;/p&gt; 张明点了点头,他夫人也算半个信女,时常会出城去寺庙求符上香。&lt;/p&gt; 这不奇怪,去寺庙求个心安的女子比比皆是。&lt;/p&gt; 一想到她为自己求符这件事,张明眉眼间多了几分怅然:“那一日出门你为我求了一张符,我还记得。”他也一直带着,直到端午龙舟节意外才丢了那张符。&lt;/p&gt; 张夫人眼神微闪,道:“那张符是寒山寺的,这没什么问题,可回来途中我遇到了一件事,可因着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便一直未曾提及。”张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道,“求符那日,我自寒山寺出来之后路遇急雨,恰逢路边有间山庙,我便带着人去山庙避雨了。”&lt;/p&gt; 长安城外除了寒山寺这样颇具名望的大寺庙之外,更多的是一间一间错落布置在山间的小庙。&lt;/p&gt; 这些小庙多是权贵为家中看破红尘出家的族人修建的家庙,有些权贵仍在,家庙便有主,更多的是破败无主的野庙,偶有游方到此的出家人恰逢遇到个无人的野庙便会住下来,有些一住不走,有些住上一段时日便离开了。&lt;/p&gt; 城外山间走动的行人偶尔路遇急雨便会寻找就近的山庙躲避大雨。&lt;/p&gt; 那一日,她也进了一间这样的山庙,而后便在庙里遇到了一位出家人。&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五章 推断 “那个人看着像是个游方到长安城的出家人,”张夫人解释道,“人长的不起眼,也同样不叫人生厌。”&lt;/p&gt; “他道路遇即有缘,想要送我一签符文,我拒绝了。”张夫人淡淡的说道。&lt;/p&gt; 她并不是个毫无戒备的女子,虽说随身跟着两个护卫,可对着这等素不相识却突然道要送她签文的,她本能的反应便是对方有所图谋,这一点跟彩娘截然不同。&lt;/p&gt; “那人接着说道他看出我夫妻和睦,道我近些时日夫妻可能会生隙,我觉得这话委实好笑,也没有搭理他。”张夫人说道。&lt;/p&gt; 她虽是个日常也跟随着旁人一起去烧香拜佛,求符弄文的,可对于她而言,那只是求个心安,并没有当真有多信这种事,是以这人说的话非但没有叫她生出紧张的情绪来,反而更让她戒备不已。&lt;/p&gt; “之后他又神神叨叨的说了一通话,总的来说便是道我夫君是个心志不坚的,叫我仔细我的夫君,注意我夫君是否背着我与情人私下里来往云云的,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找我夫君的书信等物件,必会留下证据。“张夫人说道。&lt;/p&gt; 当然原话说的是极委婉且好听的,断不会说的这么直白,有好些话甚至只是暗示而已。&lt;/p&gt; 那个时候可没什么彩娘,张夫人自是不信的,她冷笑了一声:“那人叫我注意我的夫君,去翻查夫君的书信,我且问你们翻查书信要去哪里翻查?”&lt;/p&gt; 甄仕远神情微凛:“书房。”&lt;/p&gt; 张夫人彼时并没有相信这个话,可没过多久,书房里便遭了贼,再之后张明就此失踪,三年不见踪影。&lt;/p&gt; “一开始我也并未想那么多,只是本能的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张夫人说道,“这三年间我闲下来一直在做这一件事,久而久之便察觉出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lt;/p&gt; 如果书房遭贼不是意外是人为是不是当真坐实了对方在找什么东西?只是直至如今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人找的到底是什么。&lt;/p&gt; 张夫人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甄仕远,道:“书房当年少的就是这些东西,也没有旁的。”&lt;/p&gt; 甄仕远看向纸条上的文字内容,确实如先前她夫妻说的那样:一件旧衫,两份过了期的路引,一份文房四宝以及几本旧书。&lt;/p&gt; 一眼望去,这里头若说有特别之物的话,看来看去也只可能是那几本旧书了。可这几本旧书委实不是什么难得的孤本,可说坊间几乎每一家书坊中都有。&lt;/p&gt; 少的三本分别是《大学》、《论语》和《中庸》。这三本书有什么奇怪的?甄仕远百思不得其解。&lt;/p&gt; 这就是意外发生前后张家的事情了,甄仕远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姚晃,问他:“你呢?意外发生前后身边可有什么不对之处?”&lt;/p&gt; 姚晃“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尴尬。&lt;/p&gt; 甄仕远看他这幅反应,心中一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你莫告诉我你什么都未发觉。”&lt;/p&gt; 姚晃干笑:“还当真没发觉什么,想想我这么一条光棍,无财无色的,哪个会对我下手。”&lt;/p&gt; 过往几十年也确实如此,有时候家里大门忘关了入睡也不会有什么事。只可惜,心大了大半辈子,谁晓得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有这一遭。&lt;/p&gt; 姚晃那里什么都发觉不出来,甄仕远不得已只得记下姚晃提下的收留他的食铺掌柜,除了情形不太对劲要寻个太医来看看的彩娘之外,其余几位皆让他们下去歇着了。&lt;/p&gt; 这个案子越查越是一团雾水,为防案子进展走漏引来凶手的猜疑,听到彩娘嚷嚷以及审讯过程的人暂时都不能放回去。&lt;/p&gt; 甄仕远开始梳理起了手头现有的线索,只可惜梳理了整整一个下午,却依旧是一头雾水,正迷茫间,听官差进来禀报道“徐大人来了”。&lt;/p&gt; 许久……哦,不,是几天,每每忙起来的时候总有种时光飞逝的感觉。几天未见的徐和修胡子茬啦的走了进来,顺手施了一礼。&lt;/p&gt; 甄仕远看着神情疲惫伤感的徐和修朝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吧!”&lt;/p&gt; 徐和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甄仕远唤了声“大人”。&lt;/p&gt; 甄仕远问他:“怎么不呆在徐家跑到衙门里来了?”为徐十小姐的事,他这个“体贴”人的上峰特意为他和谢承泽批了不少假。&lt;/p&gt; 徐和修苦笑了一声,对甄仕远道:“左右呆在家中也无什么事便过来了。”&lt;/p&gt; 十妹妹的后事不用他操劳,他想帮忙也无处下手。先前情绪激动悲愤,外加上作为十妹妹的家人,确实有好些事情需要他配合,一天到晚也是忙得很,无暇顾及其他。可待到大理寺衙门问完话,十妹妹的后事开始准备之后,便没有他什么事了。&lt;/p&gt; 到底是本性使然,总是大理寺的官员,十妹妹的事让他坐着干等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当然这件事因着他作为亲眷,不能参与,可私下里也是能查的。只是事情进展到这里,目前知晓的,私下里的线索都梳理的差不多了,徐和修觉得到底还是要来衙门一趟看看了。&lt;/p&gt; 徐和修的心思甄仕远自然不可能不知晓,他看了眼徐和修,淡淡道:“你十妹妹的事情本官在查,目前顺着你十妹妹的事情查下去,反而还牵连出了一段三年前的旧事。”&lt;/p&gt; 一听还牵连出了别的事,徐和修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连先前略有些疲惫的神情似乎也驱散了不少。&lt;/p&gt; 甄仕远见他起了兴致,想着自己梳理了大半日徒劳无功,不妨让他来试试,于是想了想便开口将关于张、姚二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这个案子当真是查的越多,越是糊涂,当真不知道从何整理起来。”&lt;/p&gt; 徐和修骤然听了这么一茬混乱至极的案子进展,眼神一滞,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什么意思,不是查我十妹妹的事吗?查到了张、姚二人,他二人关于案子说了什么?”&lt;/p&gt; 甄仕远摇头,道:“离开前我问过这二人,关于这一点,二人皆是一脸茫然,道不曾动过冰灯阵的手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此阵出了故障。”&lt;/p&gt; 徐和修听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忙道:“如今很显然,这个案子应当就是那第三个仙翁模样的老者做的了,他就是幕后黑手。”&lt;/p&gt; 看他情绪激动的样子,甄仕远翻了翻眼皮,道:“有这个可能,所以找人这种事我已经吩咐下去做了,目前还没有传来什么消息。”&lt;/p&gt; 徐和修听罢,这才点了点头,喃喃:“大人说的是。”&lt;/p&gt; “不过,若是张、姚二人说了谎呢?”甄仕远话锋一转,忍不住眯起了眼,他道,“毕竟三年不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lt;/p&gt; 看似是同情的,而且从未对张、姚二人生出过丝毫怀疑,可作为大理寺卿,即便一时头脑发热,待到冷静下来便会发现张、姚二人的嫌疑仍然不能排除。&lt;/p&gt; 看似深情款款,不似说谎,可张、姚二人说他们并未动冰灯阵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外人看到过,所以,只能算作口供,可作参考,不能作为他二人无罪的证据。&lt;/p&gt; 若有没有罪证皆凭人一张口,那还查什么案子。&lt;/p&gt; 另外,案子既然查到了张、姚二人离奇的经历上了,能查自然也要查出个问题来的。就算他二人关于这三年间的经历没有作假,徐十小姐这个案子中为什么又突然将他二人放了出来,这背后的人到底在想什么,甄仕远有些头疼。&lt;/p&gt; 徐和修听罢再次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对甄仕远道:“大人,我实在是帮不上你了,这案子听的人头都大了。”&lt;/p&gt; 一时半刻,他想不出这些事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之处的。&lt;/p&gt; 甄仕远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他下去。&lt;/p&gt; 罢了罢了,本也只是侥幸想指望他一回,事实上这种风马牛不相及,需要人用莫大的想象力串联起来的案子到最后还是要找那个丫头,甄仕远想着走了出去,盘算着怎么安排那张字条上的小抄才能尽可能多的将案子写的详细毫无遗漏。&lt;/p&gt; 算算日子,这样的小抄再来两次她这一路也要到洛阳了。甄仕远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举动还真是给她这一路“解闷”了。&lt;/p&gt; ……&lt;/p&gt; 因这一次飞鸽传书,他们一行人此行已有一段路程了,是以,乔苒这一次收到甄仕远送来的小抄已是隔日清晨了。&lt;/p&gt; 乔苒坐在马车里,将看了一小半的书册放到一旁认真看起了甄仕远送来的小抄。&lt;/p&gt; 即便是经过甄仕远的整理已经尽可能的梳理连贯了,可因着事情本身便是极为混乱的,以至于乔苒看完小抄也有一瞬间的发懵,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lt;/p&gt; 事情虽说繁杂,可经过甄仕远的梳理其实已经清楚了不少,至少甄仕远想弄明白的问题她看明白了。&lt;/p&gt; 没有在冰灯阵里动过手脚这件事只是张、姚二人自己说的,没有人能够证实。即便对方表现的再真诚,不似作假,以查案者的角度来看,这种没有证人的言论就是不作数的。&lt;/p&gt; 如果他二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动手脚的多半便是那个仙翁模样的老者了,可甄仕远已经张贴了好几日的寻人令了,直到他发出飞鸽传书的时候,仍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也没有人来大理寺报过见到过这样的人。要知道这老者的模样如此显眼,按说只要见过的应当都多少会有些印象才是。&lt;/p&gt; 可事实便是如此,无人见过这老者,仿佛世间根本没这个人一般。&lt;/p&gt; 如果他二人说的是假的,那么很有可能此事就与张、姚二人有关,首当其冲的推测就是这两人联合这其中涉及的所有人撒了谎,可不管是情绪状况不稳定的彩娘还是张夫人母子这些人的存在都有诸多人证,要作假并不是一件易事。&lt;/p&gt; 如此的话,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另外张、姚二人的遭遇会不会同徐十小姐的死有关?&lt;/p&gt; 毕竟两个已经失踪三年的人却齐齐参与进了徐十小姐的案子,虽说有这样的巧合,可查案者首先要做的便是排除这种巧合的可能。&lt;/p&gt; 案子查到这里,虽说线索有种杂乱,可顺着线索的走向查下去也是可以的,这般的话,线索的走向便进行到了张、姚二人的失踪上。&lt;/p&gt; 关于张、姚二人的失踪:最大的问题便是他二人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会挑中他二人。失去记忆的那一个月期间,他二人又做了什么。&lt;/p&gt; 乔苒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膝盖上摩挲着,想着这一切的缘由。&lt;/p&gt; 不知不觉间悠悠摇晃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大抵是脑中想着事情,乔苒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一行人已经停下休整了,只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中想着事情。直到张解掀开车帘踏上马车走进来问她:“怎的了?这次甄大人的飞鸽传书里有令你也觉得毫无头绪的事情吗?”&lt;/p&gt; 这一句笑问让女孩子回过神来,笑着转向他道:“头绪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些事情不明白。”&lt;/p&gt; 张解道:“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lt;/p&gt; 乔苒点头,将甄仕远传来的“小抄”内容复述了一遍,而后才道:“你说那一个月他们为什么会失去记忆?我先时猜想或许是因着本来就没有这段记忆,譬如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等缘故。”这猜测并不是没有根据的,毕竟据彩娘所说,她见到的张、姚二人就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以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的。&lt;/p&gt; 可张、姚二人因为醒的太过巧合,委实不大像是落水昏迷这等因病引起的昏迷,而且两人之后齐齐失忆更是断绝了这种可能。所以,张、姚二人会有此番遭遇绝对是有人安排的,只是她不明白,费尽心思布局抓人,就为了让张、姚二人躺在床上一个月吗?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lt;/p&gt; 乔苒不明白的是这件事。&lt;/p&gt; 熟料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张解听罢只略略一顿,便开口道出了三个字:“摄魂症。”&lt;/p&gt; 摄魂症?这样玄乎怪异的名字委实将乔苒吓了一跳,正当她开口想问一问张解这摄魂症是不是同阴阳司有关,涉及人“三魂七魄”之说这种玄乎的症状之时,张解再次开口了:“就是用某种手段让人进入一种任人操控的状态,但并非那等玄乎其神的手段,”似是为了怕乔苒听不明白,张解将“摄魂症”解释的更详细了一些,“听闻刑部曾有一位小吏为了套取那等受尽刑罚也不肯开口的凶犯的口供,这小吏便想了个办法,用一根吊坠在人面前来回摇晃就能让人进入这种状态,而后获取到凶犯的口供。这种手段在民间有些野史中又被称作……”&lt;/p&gt; “催眠。”乔苒开口,眼底一片清明。&lt;/p&gt; 这个推断,她怎么没想到呢?&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95.第六百九十六章 求问 第六百九十六章 求问&lt;/p&gt; “催眠。”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的口,张解看向女孩子的眼中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lt;/p&gt; 她既然猜到了那便不用他多言了。&lt;/p&gt; 不过如果是催眠了他二人的话,为什么要选择这两个人?催眠的这一个月这两人又做了什么?&lt;/p&gt; 这一点或许连这两人自己都不清楚,更遑论别人了。&lt;/p&gt; 自己不清楚的话不要紧,弄清楚为什么选这两人的原因便可以了。&lt;/p&gt; 这二人的职位皆是闲差,论重要程度……呃,委实是有些不够重要。乔苒拧了拧眉心,此时也陷入了与张、姚二人相同的困惑之中。&lt;/p&gt; 确实,工部和礼部比他二人职位重要的多的是,实在是没必要挑中这两个人。&lt;/p&gt; 如此的话,选中的为什么是他们?乔苒十分不解。&lt;/p&gt; 张解也无法回答她的困惑,却想了想,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选这二人,不妨看看催眠的手段是否有什么禁忌之处。”&lt;/p&gt; 他对于催眠这种事了解的不多,先前提起的那位刑部小吏的事情虽说确实有成功叫口风极紧的凶犯开口的情况,不过大多数情况之下,并不能成功。可以说催眠手段成功的可能性并不算高,这也是为什么听起来如此好的办法,刑部却并未全衙门上下一同运用的缘由。&lt;/p&gt; 直至如今,刑部衙门的审讯手段仍然以“刑”为主,实在是审不出来才会叫那小吏来试上一试,毕竟除了极少的成功之外,大多数都是失败的。&lt;/p&gt; 能扛过重刑的凶犯,皆不是寻常人,其心志坚毅远超常人,并不会被轻易催眠……等等?心志坚毅?&lt;/p&gt; 想到这里,张解正欲开口,对面的女孩子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若说催眠禁忌的话,我听闻心志比旁人坚毅的人并不容易被催眠到。”&lt;/p&gt; 在现代社会,也有催眠来治疗心理病症的事情,有些人潜意识里十分抵触被人窥探内心,便不容易催眠成功。&lt;/p&gt; 虽说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大楚,用心志坚毅来解释倒是也能将大部分情形概括清楚了。&lt;/p&gt; 如果说心志坚毅的话,一个常年闲职,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所求不多,知足常乐,另一个同样常年闲职,喜好玩乐,素日里怕是二人也没有机会去锻炼什么意志,如此的话,这二人算不算得容易被催眠手段利用的人?&lt;/p&gt; 这个猜测至少在选择这两个人的原因之上能解释得通一部分。可是心志不够坚毅,容易被催眠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又选定这二人?&lt;/p&gt; 二人再次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乔苒突然“咦”了一声,道:“姚晃是礼部的官员,端午龙舟节这样与民间百姓同庆的大节,他当日在场,那么各部衙门,尤其是礼部这等尤为讲究的衙门在端午节当日应当不会选择一个生肖属相八字与当日相冲的官员在场吧!”&lt;/p&gt; 这是自然,张解点头,道:“似这等大节日,礼部都会提前核对一番参与人员的名单八字等内容的,先时年宴就有几位大人是临时替换上来的,原因便是相冲。”&lt;/p&gt; 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大楚自开朝,不,不说大楚了,就是往上数各朝各代,都有讲究,否则民间嫁娶为何要挑吉时吉日?&lt;/p&gt; “姚晃当日在场应当是与当日并不想冲。”张解说道。&lt;/p&gt; 女孩子闻言双目顿时一亮,道:“所以,就是说姚晃的生辰八字是上交上去的,可说只要有心,能看到的手段有无数种,对是不对?”&lt;/p&gt; 张解迟疑了一刻,点头道:“应当如此。”&lt;/p&gt; “那个同你本家的张明在端午前书房曾经遭窃,丢失了一些事物,里头有两份过了期的路引,对是不对?”女孩子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眼神微妙,“路引上应当有张明的生辰八字吧!”&lt;/p&gt; 一件旧衫,一套文房四宝,两份过了期的路引和几本旧书,旧衫与文房四宝或许其内另有乾坤,但此时要发现旧衫和文房四宝的问题,几乎可说痴人说梦了。毕竟丢失之时,那位张夫人和张明二人都没有发现其内的问题,三年之后,让见都没见到的她和甄仕远来发现这些事物中的问题怎么可能?如此的话,在剩下的路引和旧书之间,甄仕远似乎一开始更偏好旧书里有问题。可《论语》《中庸》这些书却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些书里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旧书的话,那此时唯一剩下的便是过了期限的路引了。&lt;/p&gt; 路引是大楚百姓出行到大楚各地入城检查所需的物件,其目的是证明其人的身份,所以路引上关于此人的一些重要信息都是全的,包括人的出生地、出生年月时辰、籍贯等等。&lt;/p&gt; 有了出生年月时辰自然就有了生辰八字。&lt;/p&gt; 按着这个推测下去,张、姚二人被挑中会不会与他们的生辰八字有关?乔苒想着。&lt;/p&gt; 而与生辰八字有关的事情……乔苒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心: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lt;/p&gt;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徒劳无获的乔苒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张解道:“你来回信吧!”虽说甄仕远的小抄“功底”十分深厚,可架不住字条就这么大,蹲在张解肩头吃食的那只信鸽它也只能带这么一张字条而已。&lt;/p&gt; 很多事情言简意赅,虽说大体将事情说清楚了,可查案这种事就是需要事无巨细的,有时候纸面上的文字还不如现场看一眼,人的眼神举止动作有时候都会泄露某种情绪,即便不能作为证据,却能指引人查案的方向。&lt;/p&gt;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张、姚二人,出发前看到的只是画像,出发后则是从甄仕远口中听来的经过,尽管她相信甄仕远会尽量少的掺杂进私人的情绪于其中,可到底是经过甄仕远这一张口相传过的了,很难不夹杂一些个人的想法。譬如对于那位张夫人,寥寥数语中,她便能感觉到甄仕远复杂难言的情绪,甚至言语间还有暗示说那位张夫人像她。&lt;/p&gt; 张夫人像她……乔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说不知道甄仕远哪里来的感觉觉得张夫人像她,不过念在他言语间对张夫人的敬佩和欣赏,她便不计较了。&lt;/p&gt; 大概是多少有些受甄仕远笔下言语所惑,就连乔苒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张夫人印象好了不少。至少这等时候还知道冷静下来,并没有胡乱针对彩娘而搅乱甄仕远破案,这还是不错的。&lt;/p&gt; 另外,张明在遇到意外前书房遭窃这种事也是张夫人发现的,若非她提及,他们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一茬。&lt;/p&gt; 不管如何,遭遇夫君失踪意外,一边咬着牙操持家中,照顾子嗣,一边不忘翻书阅典,自己寻求真相,这样的女子,总归是叫人敬佩的。&lt;/p&gt; 乔苒感慨了一番,将她和张解关于催眠的推测传给甄仕远,就在张解准备放出信鸽时,乔苒却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忽地很认真的问张解:“你说,如果当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张、姚二人被人催眠过的话,能被催眠一次是不是就能被催眠第二次?”&lt;/p&gt; 张解一怔。&lt;/p&gt; 女孩子想了想,道:“说实话,巧合这种事情多数时候我都是不信的。”&lt;/p&gt; 如果硬要说巧合的话,她和张解当年路雨在金陵檐下相遇或许可以说是巧合,可即便是避雨相遇的巧合,若不是她和张解当时都在或多或少的关心玄真观的案子的话,是不会有这样的巧合的。&lt;/p&gt; 即便是这样的巧合,能够避雨相遇都有个诱因。&lt;/p&gt; 而此时,她说的巧合是指徐十小姐的案子中张、姚二人齐齐出现的事情。&lt;/p&gt; “如果,我是说如果,”女孩子小心着自己的措辞说道,“这二人会不会有再次被人催眠,而后进入冰灯阵中动手脚的可能?”&lt;/p&gt; 张解正要放信鸽的手一顿,转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lt;/p&gt; 女孩子眨了眨眼,手指无意识的比划了一下,说道:“那个阴阳司的冰灯阵并不难,如果有人用催眠的手段让他二人进入冰灯阵中,指引他二人做些什么,会不会让冰灯阵做出改变?”&lt;/p&gt; 这个猜测是突然从她脑海中出现的,可一旦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了。这个推测乔苒越说越顺:“张、姚二人尽管失忆却仍会不由自主的迈步去阴阳司布置的冰灯阵中走一走,可见这二人骨子里都对这种结合了奇门遁甲和机关术的冰灯阵十分感兴趣,要破这个冰灯阵并不算难,就像先前徐十小姐身边的桃剑、木剑她们说的那样,徐十小姐连着破了数次冰灯阵了,可见难度并不大,所以若是给张、姚二人足够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走出冰灯阵的。&lt;/p&gt; 那么有人若用催眠手段控制他二人,对冰灯阵动些手脚,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lt;/p&gt; 这是一个离奇但从理论上来说并非做不到的推测。&lt;/p&gt; “至于他二人的记忆,催眠这种手段我知晓不多,不妨问一问那位刑部的小吏,有没有可能让被催眠的人重新加入一段被改变过的记忆。”乔苒说道,她不太懂这个,不过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消息,当然,到底能不能做到她也不太能确定,毕竟大楚与她曾经所处的时空是不同的。&lt;/p&gt; 张解听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明白了,此事我会告诉甄仕远的。”&lt;/p&gt; 好在虽然甄仕远的小抄“功底”深厚,张解的也混不多让,看着他把喂撑了一倍的信鸽放出去的瞬间,乔苒看向扑楞着翅膀远去的那只肥硕的信鸽有些担忧:“会不会吃太多了?”&lt;/p&gt; 张解目送着信鸽远去的方向眯了眯眼,柔声安抚她:“放心,我有分寸。就是晚一些到长安而已。”&lt;/p&gt; 乔苒默了默,解释自己担忧的缘由:“我是担心它生的如此肥硕,被嘴馋的用弹弓打下来打牙祭。”&lt;/p&gt; 张解:“……”&lt;/p&gt; 好在,乔苒的担心并没有成为事实,大概是物似主人,张解养得信鸽还是很机灵的,虽说飞到甄仕远手中时,一边的翅膀疑似有被弹弓擦过,擦掉了一两根毛的痕迹,但最后还是安全飞到了大理寺。&lt;/p&gt; 让人把信鸽带下去好吃好喝的供着后,甄仕远便忙不迭地打开了乔苒传来的字条。&lt;/p&gt; 女孩子“惊人”的想象力和推断依旧没有让他失望,这一次,关于催眠的推断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又暗自思忖了起来。&lt;/p&gt; 只是这一想,便忽地发现这推断虽说没有证据,且天马行空的,但还当真能将不少事情解释清楚了。&lt;/p&gt; 当然,一个天马行空且能将事情都梳理的通的推断自始至终也只是推断而已,查案还是要讲究证据,不过,有了方向再来查找证据显然要比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要好得多了。&lt;/p&gt; 甄仕远看罢女孩子的推测,收了字条之后便叫来官差让他们备车去往刑部了。&lt;/p&gt; 甄仕远来的也是巧,刑部尚书周栋此时正巧就在衙门里,省却了不少传话询问的麻烦,听他要找懂催眠手段的小吏之后,周栋当下便让人去将那小吏带来了。&lt;/p&gt; 带来的小吏样貌平平无奇,三十来岁的样子,眼神幽幽的,看着人的目光波澜不惊,就连看向周栋也是平静冷淡的眼神。&lt;/p&gt; 甄仕远打量了他一番,周栋开口向他介绍道:“他名唤甄止,便是我刑部那个精通……略懂催眠手段的小吏。”&lt;/p&gt; 倒是还与他一个姓氏,甄仕远忍不住多看了甄止一眼,大抵是被他平静的眼神所感染,心头情绪也平静了不少,他注意到了周栋开口介绍甄止时的用词,一开始说的是精通,之后才道略懂,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吗?&lt;/p&gt; 甄仕远暗忖着,朝向他施礼的甄止点了点头,咳了一声,开口道:“甄止,本官查案遇到一些难处,这难处又正巧是你所擅长的,所以本官便过来请教一番。”&lt;/p&gt; 堂堂大理寺卿向他一个刑部小吏请教?甄止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静静的说道:“请教不敢当,大人直说便是。”&lt;/p&gt; 如此最好,甄仕远心道了一声,开口问甄止:“本官问你,催眠这种手段有没有可能使人忘却一段日子里的记忆再重新植入一段假的记忆?呃,也不用太久,”甄仕远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解释,“一两个时辰就够了。”&lt;/p&gt; “有的。”甄止依旧是面无波澜的表情,开口静静的说道。&lt;/p&gt; “不过我做不到,必须是极为精通此道的人才能够做到,一两个时辰绝对可以。”他道。&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七章 就在洛阳 630shu ,最快更新天作不合! 按说这样的大事,光一句刑部小吏的“有的”并不足以打消甄仕远的疑虑,合该再次确认一番才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同他本家的姓甄的小吏眼神委实太过平静还是别的不知什么的缘故。甄仕远没有再次确认一遍,心里却已经信了个八成。 真有这样的事的话,若是张、姚二人被人植入了一段新的记忆,并且深以为自己没有做过什么手脚,碰了壁便出来的话,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关于催眠,哦,就是摄魂症的事情还是要问的更详细一些才好。 于是甄仕远想了想,又问甄止:“那等先前被催眠过的人再次被催眠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 甄止依旧一副静静的模样,闻言点了点头道:“曾经被催眠过的人心理意志通常较常人更为薄弱,也更容易习惯于被催眠的状态。” 就像国子监里那些启蒙的孩子,被先生督促着学习,第一次督促成功了,第二次、第三次待到之后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只消先生一个暗示,甚至先生这个人出现或者一句话便会自己去学习了。当然,也有那等顽固的,怎么督促都不肯的。这比喻不是很恰当,但催眠这种事确实是会习惯的。 甄止的解释条理十分清晰,甄仕远听的连连点头,待到听罢,心里对乔苒和张解的猜测更是多信了几分。 不过……甄仕远问甄止:“催眠摄魂乃是小道,就连略懂的人都不多,更别提精通的了。甄止,你可知晓这世间有哪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 甄止说这话时神情依旧平静,不过眼神中还是很明显的闪过一丝深思之色,半晌之后,他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精通此道却不对外而言的人,这个问题下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甄大人。” 甄仕远神情一凝,不过甄止到底也没有让他太过失望,顿了顿之后,很快又道:“不过先前大人问的,我能十分肯定的回答大人一定可以。因教授下官催眠的师父就能够做到为催眠者编入一段虚假的记忆,使他记忆混乱。” 甄仕远听罢,忙问他:“你师父现在在何处?” 虽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世间定然不止这一个,不过好不容易有个符合推测的“可疑”人物,自是要问一问的。 甄止道:“师父已过世数年了,大人若要寻他不妨问问阴阳司的人有没有办法。” 说这句话时他反应依旧平静。 甄仕远却被他这话一噎,若非对方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他当真要以为这个叫甄止的小吏在开玩笑了。 周栋大抵也是觉得甄止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妥,在一旁道:“他说话一向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甄仕远抽了抽嘴角,道:“怎……怎会?” 他又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气量狭窄之人,还不至于同一个小吏一般见识。更何况,每个衙门不都有一两个性情古怪的么?譬如他衙门里的封不平以及那个体质特殊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旺案子”的丫头。 看甄仕远抽了抽嘴角的反应,周栋咳了一声,想了想不由多说了几句:“其实先前甄止那位过世的师父也在我刑部任职,甄止入职刑部之后,便被他挑中教授摄魂催眠刑讯的手段。对于甄止的天赋,他多有称赞,只可惜还未来得及传授多少,那位姓吴的小吏便因意外逝世了。” 人都死了好些年了,人死为大,甄仕远也不欲多问,便随口问了一句:“倒是可惜了,若是活到现在指不定甄止已经出师了,而后再多挑几个有天赋的教授,刑部审讯想必也可少花费不少力气了。” 这个么……周栋闻言难得笑了笑,而后摇头道:“这种催眠的手段用来审讯到底不是正道,便是他当真活着,也不能让他将刑部上下都教了。这个手段不可以没有,却也不能整个刑部都用上这样的办法。” 甄仕远听的忍不住一愣,他没有问周栋为什么不认可这个手段的主因,毕竟周栋头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他不认可不是因为这个手段难或者极有可能失败什么的缘故而是催眠的手段到底不是正道。 为什么周栋觉得用催眠的办法来审讯不是正道?甄仕远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 虽说不知道甄仕远问这个问题是出于自己的好奇还是查案所用,不过想着甄仕远此时接手的徐家的案子,再者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对外透露的秘密,是以周栋只略略一想,便对甄仕远道:“百闻不如一见,与其让我来说,不如让你亲眼看一看的好。” 一听能够亲眼看一看催眠的过程,甄仕远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周栋见他应下于是吩咐甄止道:“且先带甄大人看看密室里的那几个人,而后你示范一遍给甄大人看一看。” 甄止应了一声是,转身道:“大人请随我来。”说罢这话便带着甄仕远往刑部衙门大牢走去。 甄仕远连忙跟了上去。 刑部大牢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每次来都会有种浑身一寒的感觉,这次依旧不例外。甄仕远本能的搓了搓手臂,眼角余光瞥向一旁淡定自若的周栋和甄止,连忙挪开手,将手放到一旁。 虽说有种阴恻恻的感觉,但他可是堂堂大理寺卿,在外头自然要稳重。 刑部大牢里安静的出奇,每一间牢房都单独隔开,门一关,里头的动静几乎听不到…… 一声惨叫声突然响起,震得甄仕远本能的一个激灵,待到回过神来,发现周栋和甄止同时停了下来。 是这两人也被吓到了吗?甄仕远想着,却见甄止低头去拿挂在腰间的钥匙,虽说此时没有抬头,不过大抵是感受到了甄仕远的注视,是以甄止边拿钥匙边对他道:“甄大人,到了。” 到了?甄仕远目光转向了甄止正在开锁的牢门,牢门紧闭,只在最上首有一间小门,不过此时,这小门也被关着,所以一时无法看到里头的动静。 正想着,甄止已经将牢门打开了,开门的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怪风瞬间从里头冲了出来,那宛如隔了几夜的包子一般的馊臭味熏得甄仕远一个喷嚏。 周栋也稍稍掩了掩鼻,显然是同样被这味道呛到了。 甄止表情依旧平静,将牢门打开之后,伴随着从牢内传出的一声接一声的凄惨怪叫声走了进去,道:“大人,你可进来看一看。” 虽说这直冲鼻子的古怪味道让甄仕远有些受不住,可到底是好不容易来了一回刑部,自然不能白来,甄仕远在外头深吸了一口气,跟在甄止的身后走了进去。 先前在外头没看出来,倒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牢房进深深的很,论大小足抵得上寻常牢房四五个大。 牢房里一眼望去空空荡荡的,往常绑囚犯所用的正中木桩被拆除了,只剩一个低矮的木墩,磨得光滑平整,似是被刑讯者常年当做凳子来使用了。 而这间牢中的犯人则手脚颈都被拴上了重重的枷锁,锁链的另一头被固定在了墙面之上。 虽说相比那些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的犯人,这些犯人能够活动两步,可却也仅仅只是两步而已,锁链长度极短,见人进来,原本绑在墙面上的犯人开始张牙舞爪的想要扑过来,不过因着拴在身上的锁链太短,人不过才动一步便被牢牢拴住。 甄仕远看着想要奋力扑过来的犯人浑身上下都被禁锢自己的锁链箍的皆是勒痕,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果然这种事还是刑部“专业”,他大理寺这样拴着犯人怕是要闹的整个衙门上下鸡犬不宁了。 “无妨,他们扑不过来的。”跟在最后走进来的周栋看到甄仕远认真打量着那些犯人,“好意”提醒了一句。 甄仕远点头客气了一声,而后便顺势问周栋:“这些犯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关在这里?” “都是些罪大恶极的凶徒。”周栋说道。这是一句废话,会被送到刑部来的,有几个会是老实的? “不过撇开凶徒的身份,这些犯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周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牢里时不时发出阴恻恻的怪叫声的凶徒,道,“他们都是用摄魂催眠手段刑讯中或者刑讯后出了意外的。” 什么?甄仕远心中一骇,不敢置信的看向周栋。 周栋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再次确认了一番自己方才出口的话,而后道:“这便是我刑部为什么不用摄魂催眠手段的缘由。” “这些人或多或少不是痴了就是呆了。”一旁顺手拿起靠在墙面上的笤帚扫了扫飞到地上的鞋子、头发、破布条等乱糟糟事物的甄止淡淡的解释着,“这种事先前我师父也没有办法控制,我更是如此了,所以摄魂催眠的手段一般不用。” 看甄止镇定自若的反应,这间牢房素日里应当是他在看管打理没错了。 “我如今主要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用摄魂催眠的手段将这些疯了呆了的人治好。”甄止说道。 所以,比起摄魂催眠的刑讯手段,他用的更多的是救人,不过成效并不算大。 “到如今,也就这个疯了的有些成效。”将鞋子、头发、破布条等乱糟糟的事物扫到一边之后,甄止将笤帚靠在墙面上走到距离牢门最近的一个披头散发头发打结的男人身旁,那男人垂着脑袋,人懒懒的靠在墙面上一声不吭,若不是能看到他胸前剧烈的起伏,非得误认为人已经死了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成效”显著,原本一声不吭的疯子就在此时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抬头隔着乱糟糟的发帘朝他们望了过来。 甄止走到他身旁,对甄仕远和周栋“解说”了一番:“虽然多数时候还是会发疯,但比起旁人,已经知道控制自己的言行,不胡乱伤害自己了。”他说着,捉起那疯子被拷着锁链的手腕拿起来向甄仕远和周栋展示:“你们看,没有勒痕。” 此情此景看的甄仕远脸上神色十分古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甄止这捉手臂的举动仿佛在骡马市看到卖猫猫狗狗的小贩提起猫狗给他们看品相一般。 周栋神情自若,似是也早习惯了,对此点了点头,问甄止:“可有清醒的时候?” 甄止回道:“偶有三四次清醒的时候,一次求饶喊了声救命,一次喊饿,要吃饭,还有一次喊……” “佛祖笑了!”正低垂着脑袋的疯子忽然尖叫了一声,扬声高喊了起来,“佛祖笑了!佛祖笑了!” 这样骤然的一声尖叫直将甄仕远吓了一跳,正想继续发问,那疯子却在此时再次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继续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甄仕远怔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忙对周栋道:“听到了么?他方才说那一句时口齿十分清晰,应当……” “是清醒的。”甄止接话道,“我方才正想说,大人亲耳听到便更好了,他最后一句就是‘佛祖笑了!’。” 大抵是骨子里本能的反应,甄仕远听罢忙道:“这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对此,周栋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说起了这人的生平:“这人送进来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是个撬遍佛像金身的惯盗,一次撬了佛像一双金眼珠准备拿去卖,却被寺里几个小沙弥发现,不知是不是偷红了眼,挣扎间他一不留神刺死了一个小沙弥,其余几个见状嚷嚷着要报官,他一时心恶,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几个小沙弥都杀了,末了待到自己反应过来唯恐被发现还放了把火烧了佛殿,那夜不巧起的是东风,火借风势,甚至连寺庙后的厢房都波及到了。后来被抓归案后,算了算,他亲手杀死的小沙弥有五个,被火烧了残了的整整二十多人,身上背负那么多命案,自然要被处以极刑。行刑前因着彼时甄止的师父正在钻研摄魂催眠之术,便拿他试了试,行凶过程虽说问出来了,可两天后人便疯了。” 所以,刑部也这般一直锁着他供小吏钻研摄魂催眠之术。 “至于佛祖笑了这句话倒也是句实话,”对让甄仕远大惊的那句话,不管是周栋还是甄止反应却依旧平淡,周栋道,“他偷盗的那座白马寺的佛像同别处不同,月圆有光的夜晚,夜半子时在佛殿内查看时,因着月光,看起来就像在笑,所以又叫笑面夜佛。” 甄仕远只觉这一刻脑中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一般,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你说他偷盗佛像金眼珠的是什么寺?” “白马寺,挺有名的,”周栋蹙了蹙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却还是解释道,“就在洛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97.第六百九十八章 宫灯 第六百九十八章 宫灯&lt;/p&gt; 白马寺。&lt;/p&gt; 洛阳的白马寺。&lt;/p&gt; 仿佛一团迷雾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甄仕远恨不能扑上去紧紧的将这条线索抓在手里牢牢不放手。&lt;/p&gt; 不过,到底碍于他此时人还在刑部,甄仕远很快镇定了下来,咳了一声,道:“原来是洛阳白马寺。”&lt;/p&gt; 看甄仕远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倒是周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始皱眉看着他。&lt;/p&gt; 被这般注视了一番的甄仕远很快便回望了过去,而后干咳一声,问周栋:“周大人,可有事要问我?”&lt;/p&gt; 周栋看了他片刻,似是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这点迟疑便消失不见了踪影。他看着甄仕远,提醒他道:“先前你没问我摄魂催眠的事情,我因此没想起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倒是现在,既然提到了洛阳白马寺,不是听闻你大理寺的那个丫头去了洛阳吗?同是洛阳,你就不觉得其中有些怪异之处?”&lt;/p&gt; 甄仕远被周栋这一席话一噎:大抵是没想到他在装傻,周栋却反客为主提醒他这二者间的关系。&lt;/p&gt; 对上周栋古怪的眼神,甄仕远一个机灵,原本想装傻的心情立时散了大半,咳了一声,忙就此揭过,道:“周大人说的是,方才我便已经想到这一茬了,待回到大理寺之后便准备立时着手查这件事。”&lt;/p&gt; 听罢这听起来有些欲盖弥彰的说辞,周栋没有说破,只点了点头,道:“如此的话,待回去之后甄大人便快去做这件事吧!关于催眠摄魂的事,刑部若是有什么发现定会派人来大理寺请甄大人的。”&lt;/p&gt; 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味,甄仕远瞥了周栋一眼,提醒他:“我还未看过甄止催眠摄魂的过程呢!”&lt;/p&gt; 这个事情周栋能忘,他是万万不会忘的。&lt;/p&gt; 没想到这时候又不杀了,周栋眼神瞟了过来,这个要求是一开始他便肯许的,是以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他出声喊了一声“甄止”,甄止当即会意,点了点头,便自怀里掏出一块圆形的玉佩,玉佩一端系着一条红绳。&lt;/p&gt; 甄仕远看着这物,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人随身携带的玉佩吧!”&lt;/p&gt; 甄止回道:“是下官的。”&lt;/p&gt; 甄仕远闻言奇道:“这玩意儿能用来催眠摄魂?”&lt;/p&gt; 甄止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只要是这等吊坠模样的事物,都能催眠摄魂。用的什么东西不重要,关键是人。”&lt;/p&gt; 这个人不止是指的施展催眠摄魂手段的人,还有被催眠摄魂的人。&lt;/p&gt; 有些人即便是从来没有被催眠过的,却依旧能很快进入被“控制”的状态,有些人,即使花费了大力气成功了一次,第二次想要故技重施却依旧困难重重。&lt;/p&gt; 所以,这种手段关键的是人,因着不管是施展者还是被施展者都是不可控的,所以结果也很难预料。&lt;/p&gt; 向甄仕远解释罢之后,甄止便叫来刑部的官差,吩咐了几句下去,很快,官差便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过来了。&lt;/p&gt; 被带过来的囚犯耷拉着眼皮,一脸无力的样子,被人拖着带来带去连眼皮都未翻一下,恍若根本不在意外头的状况。&lt;/p&gt; “这便是一个极容易被催眠摄魂的人。”甄止指了指这囚犯对甄仕远道。&lt;/p&gt; 为了演示一番给这位大理寺卿看,他便挑了一个容易被催眠的人过来。&lt;/p&gt; 官差似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很是熟练的将人绑了起来,而后强硬的将那犯人的脑袋抬了起来,与甄止对视。&lt;/p&gt; 甄止回头看了眼甄仕远和周栋,见他二人目光往这边望了过来,便抬脚走到那犯人的面前,打了个响指。&lt;/p&gt; 这一声响指,在场众人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个被制住的犯人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触到了什么特殊的命令了一般,原来有气无力的样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连忙看向甄止迫不及待的与他对视。&lt;/p&gt; 这反应看的甄仕远忍不住皱眉,正想开口发问,便听一旁显然早“看习惯了”的周栋提醒他:“你看他眼睛。”&lt;/p&gt; 眼睛?甄仕远有些不解,眼睛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这人长的特别好看。&lt;/p&gt; 不过虽是不解,他却还是依言看了过去,只一眼,甄仕远便“咦”了一声,挪不开目光了。&lt;/p&gt; 原因无他,此时甄止还在缠着手里吊坠的绳子,并未开始催眠摄魂,这人的反应却已经变得十分古怪了起来。&lt;/p&gt; 看他的样子,腰背挺的笔直,杨着头,一脸激动不已的样子,可这幅激动感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怎么一个古怪。&lt;/p&gt; 甄仕远一开始并未发觉这具体的古怪之处,只是得周栋一提醒,这才猛然发现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古怪了。&lt;/p&gt; 他的情绪以及身体的表现看起来此人此时十分激动,正常人若是如此激动,他的眼神同样表现出的必然是激动的情绪。激动的眼神正常人大概会是双目闪闪发亮,激动过头的甚至目中含着泪光,又或者稍稍收敛一些的虽然不至如此却也能看出其中的神采。&lt;/p&gt; 可这人的眼神却是呆滞而茫然的。&lt;/p&gt; 他的身体表现出的是激动,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十分期盼和向往,可他的眼神表现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空洞无物。&lt;/p&gt; 这样两厢违和的情绪在他身上体现,这也是为什么甄仕远本能的觉得古怪不适的缘由了。&lt;/p&gt; 便在此时,已经缠好玉佩绳索长短的甄止开始了。&lt;/p&gt; 他拿起吊坠在那犯人面前晃了起来,甄仕远只看到玉佩一端被他牵引在手里,吊坠垂着绳索来回摆动。&lt;/p&gt; 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古怪之处来,只感觉这种事随便换个什么人都能做。若一定要说特殊,那大概就是他牵引吊坠摆动的节奏刚刚好罢了。&lt;/p&gt; 除此之外,当真是令人看不到什么古怪之处。&lt;/p&gt; 可就是这样他看不出什么古怪的摆动,甄仕远眼看着他那位本家甄止开始引导那个犯人说话,几乎是他问一句,那犯人便答一句,回答问题时那犯人依旧是一副双眼空洞无神的模样,如提线木偶一般。&lt;/p&gt; 这反应委实太过怪异了,以至于甄仕远看的有些全身发寒,忍不住问周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lt;/p&gt; 周栋瞟了他一眼,道:“甄大人,你觉得周某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lt;/p&gt; 刑部尚书喜欢开玩笑?这想想便怎么想怎么一个怪异。&lt;/p&gt; 甄仕远摇了摇头,心里信了几分,只是却仍忍不住道:“总觉得怪怪的。”&lt;/p&gt; 周栋点头,道:“这种手段不可控之处太多,刑部很少用。不过既然能用来审讯人,自然也能用来控制人。”&lt;/p&gt; 显然,他虽然不清楚甄仕远找他的具体缘由,不过问到催眠摄魂的手段,甄仕远自然不会是用来审讯人的,刑讯这种事是刑部的看家本事,大理寺也并不是喜欢各衙门都插上一脚的性子。&lt;/p&gt; 不是为了审讯,就是控制人了。先前看甄止审问犯人,那犯人如提线木偶一般的反应,他便猜到或许有人可以用这个手段来控制人,看样子是当真查到这一步了。&lt;/p&gt; 看罢了催眠的全程,甄仕远没有再多留,转头便出了刑部衙门回了大理寺。&lt;/p&gt; 有些事情既然确定了就要证实一番了。&lt;/p&gt; 刑部一个来回之后,除了飞鸽传书给正在前往洛阳途中的乔苒等人,甄仕远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派人去了一趟阴阳司。&lt;/p&gt; 既然女孩子看似天马行空的推测居然能够方方面面都做到与事实相符毫不违和,那么剩余的显然便是要证实这等猜测了。&lt;/p&gt; 所以,他想要试一试张、姚二人的能力,看他二人能否破获这个元宵节阴阳司摆出的冰灯阵。&lt;/p&gt; 若是很快便能破获,这当然不能作为什么证据,可至少代表往催眠摄魂这个手段上查能查到结果的可能性极大。&lt;/p&gt; 可惜,张解跟着一起去洛阳了,否则,去阴阳司拿那日的图纸不就是那丫头一句话的事情?甄仕远暗道了一声“可惜”。&lt;/p&gt; 当然,大理寺查案,若没有什么特殊状况,阴阳司也不会胡乱搅乱大理寺查案,会尽力配合,可若是大天师在还好,若是大天师不在,几个小天师上报一番寻人得大天师首肯什么的怕是还要花费不少功夫。&lt;/p&gt; 也不知道去阴阳司的官差运气好不好,能不能恰巧碰到大天师在的时候。甄仕远心里嘀咕着。&lt;/p&gt; 待到午时过后,吃完饭坐在屋堂中喝茶的甄仕远便等到了去而复返的官差。&lt;/p&gt; 看官差脸上一脸喜气的样子,甄仕远便知道这一次他们运气不错,想是大天师刚好在场。&lt;/p&gt; 果不其然,待到官差将图纸交给甄仕远之后,便忙不迭地开口“回报”了起来:“大人,属下去的时候巧得很,正巧大天师就在场,是以很快便让属下拿到了图纸。”&lt;/p&gt; 而且,这一趟回来,他不仅带回了图纸,还将元宵节那一日作为奖励悬在出口处的宫灯也带回来了。&lt;/p&gt; 真不愧是大天师,人就是大方,不像某些个人,连饭堂多吃些饭都要管。&lt;/p&gt; 甄仕远不知道官差心里在想什么,可看他脸上一览无余的表情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事,多半是在骂他。&lt;/p&gt; 不过甄仕远并不在意,这群大理寺的饭桶还能在别的地方对他不满吗?说到底,不就那档子吃饭的事呗!&lt;/p&gt; 没有理会官差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他指了指空荡荡的桌案,道:“把灯放上来我看看。”&lt;/p&gt; 这宫灯乃是匠作监的董大监亲手所制,且不说其造型精巧,就是放到外头去也值个不少钱呢!元宵那一晚总共被摘了两盏,都是他们大理寺的人摘得。&lt;/p&gt; 摘灯的分别是谢大人和乔大人。&lt;/p&gt; 如今,剩下的十三盏都在这里,大人也不发话让他挑一盏拿回家去,也太小气了。&lt;/p&gt; 所以,还是女人大方,男人就是小气。官差腹诽着,没留神把自己这个男人同样也骂了进去。&lt;/p&gt; 甄仕远随手拿起一盏灯看了看,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伸手拨了下手里旋转的莲台灯,看着莲台旋转了一会儿,待到停下来之后,他忍不住又伸手拨了一下。&lt;/p&gt; 这玩意儿真是看的人手痒,忍不住去拨一拨它。&lt;/p&gt; 如是,拨了四五次之后,官差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属下可以去外头候着吗?这转的花瓣看的人头都晕了。”&lt;/p&gt; 大人多大的人了,还跟孩童一样玩莲花灯吗?&lt;/p&gt; “你说什么?”一道猛然拔高的声音突然响起。&lt;/p&gt; 官差被这句突然拔高的声音委实吓了一跳,本能的摸了摸耳朵,安抚了一番自己的耳朵,而后才看向那声突然在自己耳边炸开的声音的主人——甄仕远。&lt;/p&gt; 此时那位提着莲花灯把玩的大理寺卿一扫方才的迷惑之色,双目瞪大如铜铃,脸上满是惊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那惊愕中他似乎还看到了几分欢喜。&lt;/p&gt; 真是怪了!&lt;/p&gt; 正这般想着,便听到自家的上峰再次出声催促了:“你方才说什么?”&lt;/p&gt; 官差怔了怔,看着甄仕远片刻之后,默默出声道:“叫大人,哦,不,是请大人莫要玩灯了,这灯转的人眼花……”&lt;/p&gt; “秒极!”甄仕远一声抚掌大喝再次将官差吓了一跳。&lt;/p&gt; 甄仕远自是没工夫安慰胆子小被吓到的官差,立时吩咐他道:“你替本官走一趟刑部,去请那位叫甄止的小吏过来。”&lt;/p&gt; 请刑部的人?不是才从刑部回来吗?官差不解,却还是依言转头去了刑部。&lt;/p&gt; 很快,甄止便被请了过来,只一进门看到被甄仕远一盏一盏系起来的宫灯,他一向平静的眼神中很快便闪过了一丝异色。&lt;/p&gt; 见他一踏进门,头便仰了起来,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一盏一盏被风吹的微微摇晃的宫灯,甄仕远忍不住得意。&lt;/p&gt; “怎么样?”他问甄止,“若是两个早被催眠过的人,可否用这种方式将人催眠?”&lt;/p&gt; 甄止盯着那一盏接一盏的宫灯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应该可以。”顿了顿,不等甄仕远开口,他又道,“甄大人,这些宫灯所用的垂绳特别的长,你发现了吗?”&lt;/p&gt; 他常年用这种绳索坠物尝试催眠摄魂的效果,所以,对于绳索长短远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自能很快便发现其中的问题。&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九章 偶遇 绳索特别长?甄仕远看向这十三盏才被他悬起来系在半空中的宫灯,有些疑惑。&lt;/p&gt; 他一把年纪了,早过了玩灯的年岁了,对玩宫灯这种事委实是不擅长……就算擅长,哪个还会特意去注意绳索的长度?&lt;/p&gt; 甄仕远看向被他悬起的宫灯,微微眯了眯眼。&lt;/p&gt; 甄止既然敢开口说出这样的话,那应当不是贸然开口了。&lt;/p&gt; “甄大人,”正这般想着,甄止指着被他依着徐十小姐出事那一日在冰灯阵出口处一样悬挂起来的宫灯,道,“下官可否取一盏下来看看?”&lt;/p&gt; 甄仕远“哦”了一声,道,“这是自然。”&lt;/p&gt; 甄止听罢随手将附近的椅子推了过来,而后踩着椅子摘了一盏下来,随后提着拿在手里,对甄仕远道:“大人,可看出什么不同来了?”&lt;/p&gt; 甄仕远看那盏被他提在手中的宫灯悬到了他大腿处的位置,只要脚步一动,宫灯便会随着他的走动“打”到他的大腿上,他蹙眉道:“如此,走路似乎有些不大方便。”&lt;/p&gt; 甄止点头,道:“确实如此。”顿了顿,又道,“甄大人可以再去坊市灯铺买几盏手提灯回来做对比,一看便知。”&lt;/p&gt; 说罢,不等甄仕远开口,他又继续道:“下官斗胆猜测甄大人过来请下官为的便是这宫灯能否用作催眠所用,大人,下官可以很明确的说是可以的。而且此时宫灯未点燃,夜间宫灯点燃,摇晃的宫灯加上灯火能更助于催眠摄魂手段的施展。”&lt;/p&gt; 甄止解释着:“施展催眠摄魂手段之时,我等常常会借助外物,譬如点燃的熏香、香囊等等灯火也是其中一种。”&lt;/p&gt; 他说着突然比划了一下,而后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lt;/p&gt; 甄仕远看他的表情,心知他有话要说,于是便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无妨。”&lt;/p&gt; 于是甄止想了想道:“似罂粟、五石散这等事物加入其中,对于催眠摄魂手段的施展帮助更大。”&lt;/p&gt; 甄仕远听罢,神情一凝。&lt;/p&gt; 甄止见状,忙道:“这便是下官不愿多说的缘由。”&lt;/p&gt; 与罂粟、五石散扯上关系总是有些邪乎的,先前房相爷的侄子房值周不就因为这种事出了事吗?刑部衙门自然也不会准许使用。他虽然也未用过,却能够确定用上这样的药一定能事半功倍。毕竟罂粟、五石散这等事物最能摧毁人的心志了。&lt;/p&gt; 与这些事物相比,灯火的作用都有些不够看了。&lt;/p&gt; 不过再不够看,这也是辅助之物,这些悬挂在冰灯阵门口的宫灯确实极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用来行催眠摄魂所用。&lt;/p&gt; 甄仕远此时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信了七八分,不然如何解释这提起来行动不便的绳索?哦,对了,除了这十三盏宫灯之外,剩余的两盏就在裴卿卿那个小丫头那里。&lt;/p&gt; 小丫头如今是去洛阳玩了,糖球、蜜饯和点心这些不会忘,那两盏被她带回去宫灯估摸着不会带走吧!毕竟是出门,一切从简,连灯都要带像什么样子?甄仕远腹诽了一番,正要开口唤人,想了想,却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来得好。&lt;/p&gt; 打定主意之后,甄仕远便没有再唤官差,转而自己去后头唤了车夫。&lt;/p&gt; 来到那条自己不怎么来却熟悉无比的巷子门口,甄仕远便下了马车,让车夫在巷口等着,而后站在巷子口踟蹰了一刻便走了进去。&lt;/p&gt; 姓乔的丫头租住的宅子离巷口不远,所以,才走了没几步便已经能看到宅门了。&lt;/p&gt; 大抵是因着主人和跑的最勤快的裴卿卿还有唐中元不在家的缘故,宅门关着。想也是,红豆和方家母女都是女子,乔书又常年不在家中,呃,就算在家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把门关起来的好。&lt;/p&gt; 甄仕远想着准备走过去敲门,只是还不待走到屋宅门口,便听一旁传来一声略带惊讶的轻呼声。&lt;/p&gt; “甄大人?”&lt;/p&gt; 甄仕远本能的一个激灵,脑中本能的闪过一丝念头:声音是个女子,有些熟悉,但不是那个姓乔的丫头,而是……他一边想着一边转头看了过去。&lt;/p&gt; 待到对上那张五官虽然柔弱眼神却十分坚毅的脸时,他不由一怔,脱口而出:“张夫人。”&lt;/p&gt; 原来是张明的夫人,他心道。这位柔弱,性格却总让人无端想到那丫头的张夫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甄仕远有些意外,下意识的看了眼这宅子,见宅子的门头上写着“闫宅”二字,看字迹不像是外头统一定做的门头,而是有人书写之后拓下来另做的。&lt;/p&gt; 字迹俊秀飘逸,转折处又有些内敛,甄仕远自己便是进士出身的文人,字如其人这句话他也是信几分的,此时看这门头的“闫宅”二字,不知为何,甄仕远对这书写者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这多半也是个儒雅内敛的文人。&lt;/p&gt; 正这般想着,张夫人已经快步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俯身施了一礼之后,开口道:“民妇来这里看表兄,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到大人。”&lt;/p&gt; 今儿一大早留在大理寺衙门的张夫人便过来说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甄仕远想了想,便允了。&lt;/p&gt; 张夫人等人尤其是张夫人只是留在大理寺衙门协助他们查案,并非嫌犯。再者说这整件事张夫人也是受害者,跑什么跑?就算想跑,不管她那个失忆时另娶的夫君,自家的儿子也要顾忌的。&lt;/p&gt; 是以,甄仕远想了想应允了,还道让她带上官差,不过此时没见他大理寺的那几个官差,估摸着是没带什么人,只身前来了。&lt;/p&gt; 一个女子独自跑到这里来……甄仕远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不过听她口口声声道表兄,这自古表兄表妹的……甄仕远“哦”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原来这里住的是张夫人的表兄……”&lt;/p&gt; 正说话间,听宅子里传来了一声男子的问询声:“表妹,你在同何人说话?”&lt;/p&gt; 随着这一声问询,说话男子也出现在了甄仕远眼前。&lt;/p&gt; 看到甄仕远,男子愣了一愣,下意识道:“表妹夫好似不长这般……”话未说完,大抵是注意到了甄仕远身上的官袍,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忙向甄仕远施礼,道:“草民见过大理寺卿大人。”&lt;/p&gt; 甄仕远看着这字如其人,外表确实儒雅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男子,点了点头,道:“无妨,本官过来找人的。”&lt;/p&gt; 能住在这里的虽然未必大富大贵,却也不是那种需要日常为一两口生计奔波的百姓,看这人的模样,估摸着不是教私塾的先生就是开书坊东家、文士之流的。如此,还真是表兄表妹,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lt;/p&gt; 甄仕远或许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猜便将闫先生的身份猜对了,闫先生便是个教私塾的先生。&lt;/p&gt; 听他是来找人,那闫先生“哦”了一声,看了眼对门紧闭宅门的屋宅,道:“也对,那家的租户就是大理寺那位女官,大人应当是来找她的”&lt;/p&gt; 虽是这么说的,闫先生紧接着便疑惑了起来:“我听她……呃,听人说那位女官出远门办事了,大人不知道吗?”&lt;/p&gt; 没道理啊!身为大理寺卿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官出远门了?若只是简单的告了几日假,那或许会是出去玩了,可那位寡居的方夫人说了乔大人是出远门要去洛阳了。&lt;/p&gt; 他与那位方夫人年纪相仿,经历也相似,一开始他瞧那位方夫人不是个灵慧的,毕竟他身边这个年纪的女子不管是他故去的夫人,还是他表妹都是极聪慧的,似方夫人这等“朽木不可雕也”的还当真是异类。&lt;/p&gt; 所以,最开始他是不喜欢这位方夫人了,后来见她虽然不大聪明,却肯学,他讲那些常人听起来枯燥的学问的时候,她也总是听的十分认真,便也渐渐的不大讨厌这位方夫人了。也许往后……一想到往后的事,闫先生虽然面上不显,耳尖却忍不住红了。&lt;/p&gt; 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未婚女未嫁,不过是年纪大一点,又先前都有过世的夫君夫人罢了,大楚可从来没有守节不准再娶再嫁的说法。&lt;/p&gt; 看着这看起来书卷气浓浓的张夫人表兄说着话说着话开始发愣,甄仕远不由咳了一声。&lt;/p&gt; 被他这一声咳嗽提醒的回过神来的闫先生忙道:“乔大人真出远门了……”&lt;/p&gt; 看自己表兄这幅傻愣愣的样子,张夫人无奈扶额:自己这表兄别的都好,就是不够机敏,容易认死理。先前因为夫君三年后回来的事,他发了好一通火,先时那一声嘀咕听起来险些将甄大人当作她夫君了。&lt;/p&gt; 这甄大人与她夫君的长相可是截然不同,敢情只要同她说话的就成了她夫君不成?&lt;/p&gt; 眼下闹了一通玩乌龙的表兄眼看还要继续说下去,张夫人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看了眼甄仕远古怪的脸色,她道:“甄大人当然知道这件事了,乔大人出远门还是甄大人下的令呢!”&lt;/p&gt; 这话甄仕远虽然没有说,不过听说乔大人离京那一日除了大理寺的官员还有不少官差一同离开。&lt;/p&gt; 若只是告假出远门,官差可不用随行,所以,乔大人出门这件事自是甄大人的命令了。&lt;/p&gt; 而这等时候出远门,虽然案子她只清楚关于夫君的事,不过想也知道多半还是同徐十小姐有关,毕竟听闻乔大人一行去的可是洛阳。&lt;/p&gt;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案子,张夫人心中感慨了一声。让她夫君失忆的人当真是毁了她原本无憾的一生,人道破镜重圆,彩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总是很难再回到以前了。&lt;/p&gt; 张夫人既然这么说了,甄仕远也懒得再解释,只看了眼那个不怎么机灵的闫先生,道:“本官是过来找旁人的。”&lt;/p&gt; 也不知道张夫人这般心思七窍玲珑的人怎么会有个这样的表兄,就像姓乔的丫头那么聪慧的人,身边居然有那个叫红豆的憨傻丫头一般。&lt;/p&gt;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甄仕远感慨了两声,上天就是这么公平,有的人太聪明了,总要有人傻一些平衡一番。这才算是公平。&lt;/p&gt; 闫先生怔了怔,似是有些疑惑,却被张夫人一个眼色制住了,直到甄仕远敲开了对面的屋门,一脸讶然的红豆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甄仕远推着进了门,而后“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lt;/p&gt; 不过关上房门之后,甄仕远便未再推着红豆进屋堂说话了,转而耳朵贴着大门认真的听起了外头的动静。&lt;/p&gt; 看堂堂大理寺卿这幅“听壁角”的样子,红豆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忍不住道:“甄大人,你做什么呢?外面是闫先生,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说一声,直接将他请进来就是了。他同我们的关系还不错……”&lt;/p&gt; 甄仕远没有理会她,只听了会儿,疑惑道:“怎么只有张夫人训斥的声音呢?表兄表妹这种事自古就有,那丫头可说了,凡事皆有可能,人要多听多想……”&lt;/p&gt; 这案子如此复杂,如同拨霞供一般,再往里头加一段表兄表妹的事又有什么奇怪的?&lt;/p&gt; 在别的方面不开窍,在这种事上最开窍的红豆当即恍然,而后拉了拉甄仕远,让他别在闫先生的事情上浪费功夫了:”莫看了,这什么夫人同闫先生应当就是表兄表妹的关系,要说有关系闫先生也是同方二夫人有关才是……”&lt;/p&gt; 一时没留神说漏嘴的红豆虽然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可看甄仕远朝她望来的眼神,显然已经听到了。&lt;/p&gt;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一屋子的女孩子,除了方二夫人这个适龄的还能有谁?&lt;/p&gt; 甄仕远听罢不由皱眉,问红豆:“她没管管?”&lt;/p&gt; 虽然没指名道姓,可红豆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她”就是指的自家小姐,扁了扁嘴,道:“小姐说该说的话都说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很难控制的,方二夫人不听也没有办法,小姐也说了这件事迟早有出事的一天。”&lt;/p&gt; 甄仕远听的一时半刻没去找那两盏灯,反而奇道:“她既然知道此事定会被人拿捏大做文章,为什么不阻止?”&lt;/p&gt; 方家那两个失踪的定是被什么人拿捏在手里做底牌呢,这张底牌迟早有放出来的一天,到时候,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好拿来发作的吗?&lt;/p&gt; 诚心找茬发作这种事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管你们是不是发乎情止乎礼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这种事一向是言语解释不清楚的。&lt;/p&gt; “又不能将人绑了。”红豆哼了两声,话越说越顺溜,“小姐该做的都做了,还要怎样?再者说来小姐说了,既然没办法知道对方会借此大做文章,不如将计就计,也好早做应对。”&lt;/p&gt; 这句话她太熟悉了,被唐中元教念成语的时候背了好些遍呢!&lt;/p&gt; 虽然诧异红豆怎么突然间出口成章了,不过比起这个来,倒是乔苒的反应再一次令他震惊到了。&lt;/p&gt; 果然,坐以待毙这种事她从来不会做的,虽说不知道她准备怎么应对,可他这一回真是白操心了,罢了罢了,还是找灯来得好。&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699.第七百章 姓房 第七百章 姓房&lt;/p&gt; 那边哼唧了两声的红豆此时似是也回过神来了,问他:“甄大人,小姐不在,你来做什么?”&lt;/p&gt; 素日里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这眼神看的甄仕远气的险些没背过气去。&lt;/p&gt; 用这眼神看着他作甚?也不看看他像坏人么?&lt;/p&gt; 甄仕远心里腹诽着,对上小丫头的眼神,没好气的直说来意:“能干什么?就是来找灯罢了。”&lt;/p&gt; 他要找被谢承泽和乔苒赢回去的那两盏灯,听说那两盏灯最后都落到了某个成天上蹿下跳的小丫头的手里。&lt;/p&gt; 原来趁着小姐不在,甄大人是过来找裴卿卿的东西的。红豆想着,突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不管是小姐还是裴卿卿现在都不在,甄大人却在这等时候跑来要东西。&lt;/p&gt; 不过虽是这么想的,可小姐走之前交待过莫要惹事什么的,红豆想了想,便带着甄仕远进了乔苒和裴卿卿的屋子。&lt;/p&gt; 甄仕远跟在红豆的身后走进了屋子,才一进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一股子甜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了。&lt;/p&gt; 怪了,难道是错觉?裴卿卿那小丫头都已经走了好些天了吧!甄仕远心忖,怎么还会有这么一股子甜味?&lt;/p&gt; 正这般想着,便听到一旁的红豆发出了一声尖叫声,而后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喵叫声,红豆惊呼:“蜜罐翻了!”&lt;/p&gt; 一瓷罐的蜜罐罐盖分离,里头晶莹的蜂蜜翻倒在架子上,阳光下,那一滩晶莹的蜂蜜闪闪发光。&lt;/p&gt; 裴卿卿不在,这个家里除了小白还能有谁会做出这等事来。&lt;/p&gt; 在裴卿卿的训练之下身手愈发敏捷的小白灵敏的跳到了架子顶端,抖了抖毛,喵了一声。&lt;/p&gt; 厉害的喵都是这样的,打翻了罐头,却能浑身上下不沾一点脏污。&lt;/p&gt; 看着红豆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甄仕远无奈的抚了抚额,开始环顾四周。&lt;/p&gt; 有裴卿卿那个小丫头住在这里注定了这屋子不会干净,甄仕远目光一扫,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便看到了不少裴卿卿那小丫头留下的痕迹:譬如绣桌绣布下鼓鼓囊囊,疑似几块蜜饯,床脚下已经探出头的“果核”,架子上的几粒糖滚山楂还有就在小白脚下踩着当球玩的糖球。&lt;/p&gt; 这么多零嘴儿,好在小白这只猫皮是皮实了一些,抓老鼠倒是真真的一把好手,没有闹出耗子来还多亏这只猫了。&lt;/p&gt; 甄仕远粗粗扫了一眼,便率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虽说果核、蜜饯、糖球这种东西随处可见,好在东西摆置倒是摆置的整整齐齐。&lt;/p&gt; 这觉不是裴卿卿的作风,一瞧便是是姓乔的丫头的做派了。如此一目了然的找东西按说应当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两盏灯也不是小东西,可甄仕远环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那两只灯的影子。&lt;/p&gt; 甄仕远找了一番眉头直皱,忍不住转头问正举着鸡毛掸子在同小白“交战”的红豆道:“看到那两只灯了么?”&lt;/p&gt; 鸡毛掸子在半空中顿了顿,小丫头一双丹凤眼眨了会儿,半晌之后,摇头道:“不知道,裴卿卿最会藏东西了,除了小姐之外,我等要找东西只能凭运气。”&lt;/p&gt; 话说回来,她原先还当甄大人是找了裴卿卿之后过来拿东西的,原来是没同裴卿卿打过招呼啊!&lt;/p&gt; 那难办了!红豆摊手,道:“甄大人,你自找吧!”裴卿卿的东西一向最是难找的,她可帮不了甄大人。&lt;/p&gt; 甄仕远听的嘴角忍不住一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头翻了起来。&lt;/p&gt; 一旁的红豆举着鸡毛掸子跳了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因为高度不够没有办法给到小白教训,只得悻悻然放了句狠话“晚上不给饭吃”就此作罢。&lt;/p&gt; 帮甄大人找裴卿卿藏起来的东西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红豆很快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lt;/p&gt; 留下甄仕远一个人在屋子里找灯。&lt;/p&gt; 该怎么说,应该是庆幸总算这屋子的主人不是裴卿卿那小丫头一个人的,还有姓乔的丫头的份。甄仕远翻得很认真,当然女孩子存放衣物等私人物件的柜子是不能碰的,找了大半日,却依旧没看到那两盏按说不小,且很容易找到的宫灯。&lt;/p&gt; 甄仕远很是费解,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这宫灯还能藏在哪里?老实说该翻得地方他都翻了啊!&lt;/p&gt; 甄仕远抬头费劲的看向顶上的横梁,老实说,连横梁这种地方他都看了,依旧不见踪影,那小丫头还能将这么大的灯埋起来不成?&lt;/p&gt; 正这般想着,听红豆一声惊呼自外头响了起来。&lt;/p&gt; 这小丫头一贯如此一惊一乍的,甄仕远听的忍不住蹙眉,下一刻便见红豆提着两盏宫灯出现在了门口,她扬了扬手里的灯,问甄仕远:“甄大人,这可是你要找的宫灯?”&lt;/p&gt; 可不就是他要找的灯?甄仕远看的双目一亮,忙点头道:“不错不错,且拿来本官看看!”&lt;/p&gt; 红豆将宫灯拿了过去,道:“不会有错的,那一日裴卿卿带回来的就是这样的宫灯,拿回来之后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没有再看到了。好在我方才帮小白清扫它的窝,才看到了这两盏灯。”&lt;/p&gt; 正常人哪有将宫灯藏在猫窝里的,这能找到才怪了。&lt;/p&gt; 甄仕远总算拿到了手里的灯,也没再与红豆多言,转头便回了大理寺。&lt;/p&gt; 东西都差不多到手了,余下的便是应证了。&lt;/p&gt; 原本毫无头绪的案子进展开始顺利了起来,甄仕远的心情也渐渐舒展。&lt;/p&gt; 甄仕远心情不错,裴卿卿的心情却着实算不上好。&lt;/p&gt; 她带着唐中元一路紧赶慢赶,不忘“督促”他快快赶路,好不容易在乔小姐他们来之前几日到洛阳城下了,可看着前头长龙似的进城队伍,小丫头的眉深深的拧了起来。&lt;/p&gt; “这是怎么回事?”小丫头扳着手指算了算,道,“又不是什么重要节日,这洛阳怎的那么多人进城,都比长安城进城的人都多了。”&lt;/p&gt; 唐中元也有些不解,虽说洛阳也是大楚首屈一指的城池,可人多到这个样子,也委实太古怪了。&lt;/p&gt; 他二人不解,身后排队的百姓却是知晓的,瞧这两人一口流利的官话不带半点洛阳口音便知应当不是当地人,于是“好心”为他二人解惑道:“倒不是什么重要节日,而是今日白马寺的笑面夜佛会对外开放,所以大家都在排队等着进城看一看这笑面夜佛的真容呢!”&lt;/p&gt; 笑面夜佛又是个什么东西?裴卿卿一脸的不解,转头看向身旁的唐中元,见他脸上是与她同样的不解之色。&lt;/p&gt; 他二人一路走来,没道理唐中元知道,裴卿卿却不知道的。&lt;/p&gt; 见这一大一小,看年纪或许是兄妹的二人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大抵是排队等候委实无聊的关系,排队的百姓便继续“好心”为他二人解惑道:“笑面夜佛是我洛阳白马寺独有的,听说月圆之夜,素日里不会说话的佛像便会灵智顿开,会笑,那时候的大佛是最灵验的,向他许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所以,每逢十五前后,洛阳白马寺便会人满为患。”&lt;/p&gt; 会笑的佛像?不知道为什么,唐中元只觉得从这人寥寥数语的解释中听出了几分妖僧的味道,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而后忙转头看向裴卿卿。&lt;/p&gt; 往日里无所不能上蹿下跳的小丫头一向是个听闻鬼魅便惶恐害怕不已的主,怕是要吓坏了。这是唐中元的本能反应,可看到裴卿卿的那一瞬间,却让唐中元生出了几分惊讶之感。往日里听鬼色变的小丫头此时却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lt;/p&gt; 她不害怕吗?唐中元惊讶不已,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看不懂孩子了,可是到底忍不住好奇,问她:“你不怕?”&lt;/p&gt; 裴卿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解道:“这有什么可怕的?”&lt;/p&gt; 唐中元道:“会笑的佛像……呃,我等平素见到的佛像都是庄严慈祥的,这等每逢月圆夜会笑会动的佛像,你不觉得庄严慈祥是没看到,反而听起来有些妖冶么?”&lt;/p&gt; 裴卿卿托着小脸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lt;/p&gt; 唐中元:“……”&lt;/p&gt; 见唐中元这幅表情,大抵是为了安抚唐中元,裴卿卿想了想,又道:“只要不是鬼怪,便没什么怕的。”&lt;/p&gt; 唐中元:“……”原来如此,感情裴卿卿怕的只是鬼怪,不包括其他。&lt;/p&gt; 因着并不惧怕,小丫头兴致颇高,正高兴的拉着那闲着无聊的百姓问问题。&lt;/p&gt; “大佛有多灵验,不会是骗人的吧!”小丫头说道,“就像寺庙里他们说的无比灵验的符一样,都是说说灵验,实则也就是骗骗自己的玩意儿。”&lt;/p&gt; 哟!别看她年纪小,居然还挺懂的。那百姓怔了怔,有些诧异这么大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的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lt;/p&gt; 不过,虽是有些诧异,一来是闲的,二来是这看起来灰不溜秋的小姑娘细看之下生的真是可爱,于是百姓便干脆耐下性子同他们一边排队等候进城一边说了起来。&lt;/p&gt; “这可不是骗人的,这是真的。”百姓说道,“都是真人真事做不得假的。”&lt;/p&gt; 裴卿卿认真起来是个合格的听众,听到这里,忙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怎么个真法?有人当真是因着佛像得偿所愿了吗?”&lt;/p&gt; 她虽然不喜欢读书,不过因着天生聪明,所以这种成语拿捏着用起来十分娴熟。这可不是她自夸,是乔小姐亲口说的,当然,她裴卿卿也是承认这种事实的。&lt;/p&gt; 听她还懂什么“得偿所愿”,百姓忍不住笑了起来,待笑了几声之后,才忍住笑,道:“确实如此,而且还不少呢!”&lt;/p&gt; “好些年前潮州有一年轻秀才因着雨天路滑不慎摔下山崖,人虽说勉强捡了条命回来,可怜却是成了个瘫子,走路都不成了。家里有些钱财,族中就这么一个读书不错的,自是要想方设法让他站起来……”自古科考尤为苛刻,就算是书读得再好,外在的东西若是有缺了少了也是无法再进一步了,瘫子自然是无缘科考了。“家里不肯放弃这根独苗,四处求医,可是不少名医都束手无策,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了,毕竟这种事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了。”&lt;/p&gt; “实在是没有办法之后,家里人带着那年轻的瘫子秀才路过洛阳,听闻洛阳白马寺香火灵验便想着进来祭拜一番。”&lt;/p&gt; 委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之后,便只好寄希望于神明了。&lt;/p&gt; “听说因着那日是个上香的日子,白日里香客络绎不绝,年轻的瘫子秀才不喜欢旁人瞧着自己的目光,是以不肯白日前来,因此家里人便想着晚上过来,同当时的白马寺主持解释了一番之后,主持同情秀才的遭遇,也知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视他人目光于无物的,便欣然应允了,令他们入夜香客离开之后从后门进入,届时小沙弥会为他们开门的。听说就是那一日年轻的瘫子秀才看到了笑面夜佛,没过多久之后,人便不瘫了,而后重新科考,一举入仕,听说之后官运还不错呢!”&lt;/p&gt; 裴卿卿如同听话本子一般听的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百姓道:“那年轻的瘫子秀才叫什么名字,多大了。”&lt;/p&gt; 小孩子就是这点不好,尤其是那等聪明伶俐的,凡事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lt;/p&gt; 百姓不得已,绞尽脑汁的回忆拼凑着早口口相传却根本没细记的故事:“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哪还年轻的了,放到现在早一把年纪了。至于名字么,具体叫什么不大清楚,不过那个姓氏倒不是大姓,好像姓方……”&lt;/p&gt; 裴卿卿听到这里,“咦”了一声,道:“方也不是小姓呢!”&lt;/p&gt; “不是方,是房!”百姓纠正着她的读音,而后顺手一指,指向路边搭建的屋舍道,“房,房舍的房,这虽然不算什么稀罕姓氏,可当真不算多见。估摸着如今的大楚官员里姓房的也不过那么十几二十来个的样子,你一个个去问,总能找到的。”&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一章 包裹 长安城入夜,华灯初上,街边茶馆酒楼前灯火摇曳,吆喝的伙计,谈笑的路人,被人围观的杂耍艺人,人间烟火气息浓浓,冯老大夫看的目不转睛,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惊叹声。 乔苒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油纸包跟在他的身旁,身后是小心翼翼驾驶着马车的唐中元。 从大理寺到她家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行人却偏偏仿佛走的穿过半个城池了一般漫长,冯老大夫走的兴致勃勃,感慨不已:“果然是天子脚下,盛世长安,同咱们金陵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乔苒笑着应和了两声,没有催促冯老大夫,只慢悠悠的在他身后跟着。 即便已经有过现代影视作品的耳濡目染,可第一次来到长安时,她的反应也不比冯老大夫“含蓄”多少。所以,又更何况是这些土生土长的大楚百姓?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盛世长安,会有这样的反应委实太正常不过了。 “喂,乔小姐,你数了没?这一路过去都多少个胡人了!”走在前头左顾右盼的冯老大夫回头,虽上了年纪此时却兴奋的像个孩子,这样蹦跳四顾的样子平日里也只有在裴卿卿身上看得到。 “冯老大夫,你喜欢看胡人,明日叫红豆他们陪你去骡马市玩,那里有好些胡人在做买卖呢!“乔苒笑着说道。 冯老大夫点了点头,不忘追加一句:“还有吃食。” 身后驱着马车跟随的唐中元也接了话:“胡人的香料也与咱们中原的不同,用来烤肉吃最是好吃。” 冯大夫点头如捣蒜,提到吃便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这一路看过来,倒不是这丫头小气,凡是他看上的喜欢的能打包带走的,她都买了,奈何是他自己肚子吃不下啊! 毕竟,谁能想到大理寺衙门饭堂的厨子手艺居然这么好,难怪瞧着不少年纪渐长的身材都十分圆润的样子,就连当时在金陵身形瘦削一派文人风范的甄大人都胖了好些,也唯有这丫头没有长胖了,不过往竖里长了,长高了不少,那也算长肉了。 可惜肚子只有一个,待到明天再出来看看吧!冯老大夫叹了口气,跟着乔苒走入小巷。 “长安宅子贵,我和唐中元又每日都要去大理寺报到,便选了个近一些的宅子。”乔苒一边走一边同冯老大夫说着长安的日常琐碎。 “早便想到了。”冯老大夫闻言不由轻哼了一声,捋须道,“前人早作诗感慨长安居大不易了,你这地方虽然不大,不过瞧着地段不错,能租到已是不错了,是甄大人帮你找的地方吗?” 当年是甄大人带着她走的,走时听闻还向玄真观观主保证过自己也不是头一回去长安了云云,会照顾好乔小姐的。如今看来,这甄大人还真是厚道。得亏他还在想在金陵的时候看甄大人左右逢源同当地乡绅吃酒的样子不像什么大好人,没想到是他想岔了。诶!以貌取人要不得。 “不是。”女孩子闻言却认真的“解释”了起来,“甄大人一开始给我找的地方是个凶宅。” 凶宅?冯老大夫惊了一惊,还不等他开口,身后驱着马车的唐中元便插话道:“而且宅子下埋了不止一个,几十个呢!” 冯老大夫脸色彻底黑了:这该多大的仇!果然是相由心生,这姓甄的不是什么好人。 女孩子对此却似是毫不在意,只挥了挥手,淡笑道:“都过去的事了!”一般人遇上凶宅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对于一个大理寺官员来说,这大概就意味着“来活儿了”吧! 当然,若是当真是个凶宅,她还有张解,到时候让张解去对付就好了。 冯老大夫脸上露出一丝怜悯:真是可怜的,被上峰坑了却有苦说不出,还要强颜欢笑,这世上怎么会有姓甄的这么无耻的人?待这次回金陵之后,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反正他“闺中密友”无数,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闺中密友”传消息更快的方式吗? 心中自有主意,面上却神色不显,冯老大夫笑着跟她进了门。 迎面而来的是红豆的一声尖叫。 “这不是那个治男科的冯老大夫吗?怎么到咱们家里来了?”红豆说着左右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到了驱着马车最后进门的唐中元身上,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之色:“唐中元,你有病?” 这里唯一一个男的只有唐中元了。 这幅天塌了的表情让原本跑出来看热闹的裴卿卿同方二夫人母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真是没想到除了乔小姐(扫把星)和张解(张天师),还有一对啊!怎么先时就没发现呢? 不过这恍然很快便转为了惋惜,就连小小年纪的裴卿卿脸上都分外严肃。 可惜了,看着清秀挺拔的唐中元居然有病呢! 此前唐中元是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些看男科的男人要遮遮掩掩的,直到此时自己被众人这么看着,那种自脚底生出的不适和无中生有的羞愧感顿时涌遍了全身。 他忙道:“我没有,不要乱说!” 众人狐疑的看着他,没有吭声。 红豆脸色变了变,挣扎了一刻,声音转为从未有过的柔和,她深深的看了眼唐中元,柔声道:“先进来吧!” 一旁正诧异间的冯老大夫似是此时才明白众人在想什么,“哦”了一声,看向唐中元,道:“你有病?我那兄弟就是个中方面的圣手,要不要……” 乔苒揉了揉眉心,眼看这误会要闹大了,忙点出了冯老大夫的身份:“这是咱们金陵认识的冯景山老大夫,不是那个冯尧山老大夫。” 众人脸上的狐疑转为释然:原来是搞错了,唐中元没病啊! 红豆将信将疑的打量了片刻冯老大夫,道:“我说呢,不就走个长安城嘛,冯老大夫身上怎么同泥坑爬出来似的脏兮兮的。” 冯老大夫忙用金陵口音回她道:“老夫那是赶路赶的!” 红豆这才一喜连忙引着冯老大夫往里去,唐中元正要跟上去,却被红豆回头瞪了一眼,方才的温柔小意已经不见了,转而的是一贯的红豆式嚣张:“先把东西卸了再进来!” 这么重的东西,他不卸还有谁来卸?除了唐中元之外,此时剩下的唯一的一个男人就是冯老大夫了,人家一把年纪又赶了这么远的路,好意思让冯老大夫动手? 至于剩下的女子们,女子天生体弱,唯一体强的就只有裴卿卿了,可她还是个孩子,好意思叫孩子动手?而且看她蹦蹦跳跳往厨房里钻的样子就知道现在没心思帮忙卸货了,对裴卿卿来说,吃才是最大的事。 这前后态度变化委实是太明显了,唐中元扶额叹息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比起温柔却被误认为有病还是凶一些的好。 唐中元独自在院子里搬东西,屋里上了茶水,红豆又在裴卿卿的催促下煮了糖水丸子欢迎远来的客人冯老大夫。当然,这糖水丸子除了冯老大夫吃掉的那一碗,剩下的又都进了裴卿卿的肚子里。 “那玄真观主说叫你好好做事就好,伴君如伴虎,也不用求着大富大贵,过的顺遂便好。” “还有观里的小道童道下次你们回金陵莫要忘记带些好吃的回来。” …… 红豆看了眼一旁偷偷在摸腰间零嘴儿袋的裴卿卿,心道:带再多的吃食,就是带座零嘴儿山,只要有裴卿卿同行,走到金陵保管一点不剩。 话说回来,她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裴卿卿这丫头的小肚子是怎么装下这么多吃食的? 想起金陵种种,乔苒脸上也露出几分怀念之色,就连方家母女二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怅然:一晃眼的工夫,真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其实冯老大夫带来的话其实无非就是想念他们,让他们莫忘记来日回金陵看他们云云的。这些话并不意外,甚至猜也能猜得到,偏偏就让人心里无端动容。 冯老大夫将帮忙带的话说完之后,就指着外头那堆大包小包的礼物一一说了一通来自何处,待到说完最后的灰色包裹,他停了下来,低头拿起糖水丸子开始吃了起来。 其实倒不是饿,晚上也不宜吃太多,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对面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碗一碗吃个不停叫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这糖水丸子是什么味道。 一口入肚,冯老大夫有些不解:也不过是普通的甜汤而已,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吃的那么香? 剩余的人都没有动甜汤,他们没有那么嗜甜如命,所以糖水丸子对她们的诱惑没有那么大。 比起糖水丸子来,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太多的意外,唯有这只灰扑扑的小包裹叫人有些诧异。 “你那时候离开之后,那庄子是我接手的。”在这里重提旧事,方二夫人脸上一热,此时再记起自己以前的举动,总觉得有些害臊,以往怎么没发觉呢? “我找人清扫过一遍,并没有看到过这只包裹。”方二夫人说着不解的拿起包裹看了看,而后摇了摇头,肯定道,“我没见过。” 她说完,方秀婷也接话了,她道:“我那时候同你不对付的厉害,你去了玄真观之后,我还特意将你住的院子上上下下都让人翻过来着,可还是没见过这只包裹。” 方家二人没有见过,乔苒又将目光转向同她一起长大的红豆。 红豆摇头,无奈道:“小姐,你记性那么好都不记得,奴婢又怎么记得?” 乔苒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红豆见状,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小姐小时候不记事时候的事了?”她跟小姐年岁差不多,四五岁以前的事哪还能记得? 这倒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如果这包裹是她的话。 乔苒将包裹拢至自己的面前,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灰扑扑的包裹。 因着先前谁也不记得,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包裹也多少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此时见她将包裹打开,便不约而同的起身围了上来。 只是这一看,便有些不解和失望。 最上头的是一团泛黄的白布,皱巴巴的,不知是那几个方家老仆随意团塞的还是本就如此放进去的,这个冯老大夫没有看过包裹里的东西,自然没有多问。 这是什么?看边缘毛毛的,且将它展平也不是什么规整形状,更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一般。 方秀婷看了看,脱口而出:“莫不是小时候的尿布……” 这话一出,就连正在吃糖水丸子的裴卿卿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向乔苒:乔小姐……尿布,呃,委实想象不出来呢! 虽然说的不是她,是原主,可乔苒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 “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一旁的方二夫人却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她看了眼这团脏兮兮的黄布,道,“我方家那时也是大户人家,讲究的很,便是尿布也是裁剪工整,弄干净的,而且这布上手这么滑溜,我一摸就知道不吃水,哪会用这种布来照料小孩子?” 毕竟是当过娘的人,这点还是懂的。 那这是什么?还拿着那团布的方秀婷拿起来闻了闻,皱眉道:“味道不大好闻,放了很多年那种老布的味道。” 乔苒没有接话,只是再次看向包裹里剩下的东西:一只面具。 大人戴面具逗小孩子玩当然是可以的,而且是合理的。 可哪家的大人逗个尚在襁褓里的女孩子,不,别说女孩子了,便是常人意识里应当胆大的男孩子会用这样青眼獠牙的面具? 方秀婷看到这面具时不由愣了一愣,问乔苒:“你小时候便是看这玩意儿长大的?”所以胆子才会这么大? 乔苒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们从别庄搬出来之后带出的我幼时的物件都是缝制的娃娃、拨浪鼓这等的,我觉得姨母应当不会用这个面具来逗我玩。” 想到印象里的方大夫人,那个聪慧过人,待人接物得体的大嫂,方二夫人也道:“我也觉得不会。” 又不是有病,哪会用这种面具来养孩子? “所以,这只包裹是我的吗?”乔苒看着包裹里的东西,问正在吃糖水丸子的冯老大夫。</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又梦 是她的吗?冯老大夫一噎,默了默,道:“老夫也不知道,是那几个方家老仆给我的,想来是你的吧!不是他们的除了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乔苒想了想,笑道:“冯老大夫,东西不是方家的,也不一定是我的啊!” 冯老大夫道:“那怎么会出现在别庄上?那庄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住过吗?” 方二夫人闻言忙道:“自我嫁进方家之后,那庄子一直就是空的,直到后来她住进去之后才有了人,再后来……再后来你走了之后……”每次提到这一茬都叫人脸皮发烫,方二夫人咳了一声,道,“那庄子之后一直都是空的,直到方家出事。” 乔苒闻言便没有再问,只让红豆将包袱收拾好放起来,若真是旁人的要紧物件,自有人会上门来要的。 到底是许久不见了,藏了快一年的话众人自然聊的很是高兴。 “现在的金陵府尹杜大人是个厉害人物,处理金陵当地的大小事宜当真是信手拈来,是个好官呢!”冯老大夫感慨着,“哎,当年……要不是……真是可惜了。” 关于那位杜大人曾经的过往,譬如曾经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金陵府尹,将来可位极人臣也说不定,只可惜因为意外而遭了暗算云云的,总是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对了,”感慨了几番的冯老大夫忽地将目光转向一旁跟着吃茶嗑瓜子的方二夫人母女身上,略一踌躇之后便开口了,“你们……嗯……方老太爷当年判了秋后处斩应当知晓吧!” 判决下来之后,这里的人还没来长安呢,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冯老大夫这话也不是白问的,他是在试探方二夫人母女的意思。 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事关方老太爷,那案子的情况整个金陵也没几个不晓得的,大家当然不觉得这秋后处斩判错了,方家两个老的落到这个田地可谓罪有应得,毕竟杀了人家邱家那么多人嘛! 可到底是血亲,即便听说那方家的人仿佛生活在前朝一般,家里女子地位低下,方家女子地位不高,可到底也是这二位的长辈。 方二夫人嗑瓜子的举动没有停,嗯了一声,似是有些惊讶:“是啊,这都入冬了,不会还没处斩吧?” 方秀婷也跟着一脸好奇道:“难道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吗?” 冯老大夫盯着两人面上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二人面上确实没有什么伤心、愤怒、担忧等等之流的表情之后,才开口说道:“没有,按日处斩的,那日还有好些人去看呢!” 毕竟,这件事在金陵闹的也足够轰动了,以至于对于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来说,好奇已经高于看刽子手行刑的恐惧了。 “那日人真的很多,菜市口热闹的同过节似的。”冯老大夫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看了眼方二夫人母女,道,“不过两位江南书苑读书的方家公子没去,方三夫人母女也没去。”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细细品来却有些诛心。 大家都去了,偏血亲的几个不肯去送最后一程,究竟不知是该说他们心狠呢还是害怕被牵连到。 “原本行刑也不过手起刀落的事,”冯老大夫说着忍不住低头喝了口不甚好喝的甜汤,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不过那天还是发生了一些事的。” 原本懒散坐着当热闹听的众人听到这里似乎隐隐意识到冯老大夫接下来要说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了,纷纷直了直身子。 冯老大夫将手里的甜汤碗放在桌子上,瓷碗同木桌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行刑定在午时,监斩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大人。”冯老大夫说道,“午时刚过,杜大人就下令行刑,刽子手喝了口壮胆酒才抬起刀,天色突然就变了。” 天色变了?众人的好奇心彻底被调了起来,就连原本认真喝甜汤根本没有在意这里动静的裴卿卿都放下了手里的甜汤,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向冯老大夫。 “那天天气还不错的,午时日头也足,可就在刽子手准备动手时,天色突然就变了。”冯老大夫重复了一遍,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乌云密布,瞧着要下雨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露出了几分愕然的神色。 从日头大好到乌云密布,不过是一眨眼之间?而且还是在刽子手举刀准备动手时? 乔苒挑了挑眉,问冯老大夫:“方老太爷是不是突然开始就地喊冤了?” 这下轮到冯老大夫惊讶了,他“啧啧”了两声,问乔苒:“你怎么知道?” 乔苒笑了笑,垂下眼睑,目光落到了面前桌上浑浊的甜汤碗里,道:“天降异象如此好的机会,正是喊冤的好时候,若是碰上疑神疑鬼、性情软弱的监斩官,说不准还能暂且保住一命。” 戏文里都有六月飞雪窦娥冤呢!人皆有求生的本能,这个时候,方老太爷怎么可能不抓住最后的机会? “不过,方老太爷可能要失望了。”女孩子顿了一顿之后,便接着说道,“杜大人是个心志坚定之人,怕是不会被这等天象所吓退。” “不错!”冯老大夫听罢忍不住朝乔苒竖了竖大拇指,道,“乔小姐你猜的一点不错,当时天降异象,百姓都在惊慌之中,不瞒你笑话,便连老头子我都有些害怕,还有人甚至开始嘀咕说会不会是搞错了云云的。结果,你道怎么?杜大人当场起身,走至行刑台前,而后行至刽子手身边道……” 冯老大夫说到这里,站起来学着杜大人的举止和口吻说道:“昔有祸国妖女妲己蛊惑众生,行刑时不肯动手,当时便是姜公亲自动手,今便由本官亲自动手监斩手上沾染数十条人命的凶徒好了!” 听到这里,乔苒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杜大人果然心思敏捷。” 有人用六月飞雪天降异象窦娥冤出招,他便驳以苏妲己的故事。两者都是茶楼酒馆说书先生口中话本子的故事,当然也没有什么真假可考量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此时他们在这里听冯老大夫重复当时的事情只道精彩,但若是当时杜大人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便是依旧处斩了方老太爷,过后有人若是拿这点事做文章,因着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怕是不管于杜大人本人还是参与过这个案子的甄仕远,甚至是她以及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会有莫大的影响。 不过,杜大人反应的极快,及时化解了这个问题。 冯老大夫对此也是感慨不已:“是啊!杜大人还真是不错,后来他自己手起刀落,亲自动手处斩了方老太爷,待到行刑结束,那天色也放晴了,还真是应了处斩妖物一说。” 当然所谓的“妖物”都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感慨一二罢了。 乔苒轻笑了一声,道:“如果杜大人当真被天象吓到了,暂缓行刑,这等时候天色放晴,不砍头就放晴,岂不是要坐实了方老太爷冤枉一说?” 冯老大夫脸色顿变。 女孩子却笑着摊了摊手,而后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我便随口一说,大家莫要乱想,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明天该去衙门的照样要去衙门,红豆她们也要陪冯老大夫去逛骡马市呢,自然都不能睡懒觉,尤其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似是听的正在兴头上的裴卿卿,乔苒起身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向屋里走去。 虽然乔苒道了一声让大家早些睡,可不是谁都能好好睡的,尤其是听了冯老大夫说的行刑时的异样之后。 方秀婷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半夜,终于忍不住推了推一旁一直在翻身的方二夫人,道:“娘,你说老太爷他会不会半夜来寻我们……” 话未说完,听窗外狂风大概是穿过缝隙时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响声,她忍不住捂嘴惊呼了一声,人瑟瑟发抖。 虽然老太爷他们确实杀了人,她们当时站在扫把星这边也没有站错,当然,那个时候是被逼的,不像现在是自愿的。可做了这些还是叫人害怕老太爷找上门来的。 方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拉住她的手,道:“莫怕,咱们在扫把星这里呢!那老太爷生前都斗不过扫把星更何况还死了?” 她早发现了,只要不同那丫头作对,那扫把星便无比稳重可靠,根本不需要怕的。 方秀婷道:“可人死了变成了鬼,听说比活着的时候厉害……” 方二夫人道:“不是有红豆口中那个姑爷吗?有张天师,这便是真的成了鬼,也不用怕的。” 方秀婷安静了一刻,道了声“嗯”。 母亲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方二夫人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她,顿了会儿,又道:“你没看晚上说话时扫把星的表情吗?她根本没在怕的,便是老太爷真来了估摸着也会被扫把星克走!” 方秀婷想了想,在枕头上挪着脑袋点了点头,道:“我想也是,她还有心思叫大家睡觉,这个时候估摸着也只有她睡得香了。” 她们在这里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外头茅房有人都来来回回来了好几回了,怕是也睡不着。 整个家里,现在唯一睡得好的估摸着也只有扫把星了吧! …… 被提及的“扫把星”乔苒确实早早就睡了,毕竟要哄身边的裴卿卿睡觉,对于小孩子,她还是觉得要睡得足才能长得好的。虽然裴卿卿长的挺好,身体结实的很,不过小孩子身体自然是越结实越好了。 所以,乔苒早早便哄着裴卿卿入睡了。只是虽然睡着,可一整晚却是不停的做梦。 梦里整个世界似乎又放大了好多,她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一睁眼看到的是纱帐软顶,床头垂挂着拨浪鼓、布娃娃、小铃铛这等小物件。 周围很安静,似是没有人,她伸手想要去够垂在头顶的拨浪鼓,入目的是一只肉嘟嘟的小胖手。 梦里的她似乎意识脑海都停止了转动,如提线木偶一般奋力去够头顶的拨浪鼓。 就在要够到的那一刻,一只青眼獠牙的面具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她心头一惊,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乔苒睁开眼睛,看向头顶的纱帐。一旁裴卿卿的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此时小丫头睡得正香。纵使知道自己方才在做梦,她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到自己面前看了看:纤细修长的手指,这是一双少女的手,是她每日都能看到的自己的手。 她好久没有做梦了,不过这样整个世界被放大的梦境她并不是没有做过。 在金陵,她就做过这样的梦。 不过她如今人远在长安,金陵的一切距她相隔千山万水,今日唯一的不同便是冯老大夫从金陵来看她了。 乔苒发出了一声无声的苦笑:这同冯老大夫无关,她太熟悉这样的梦了,准确的说,那不是属于她自己的梦,而是属于原主的。 在金陵时,她做梦梦到的是原主幼时的一些片段,大多同她自己的“身世”有关,有梦到过乔家二老想要用她的血续命的,有梦到过年幼时被焦、原两家抱走当神医“炼制”的片段。 这一次似乎也差不多,不过梦到的却与自己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大。 那只青眼獠牙的面具! 她有过目不忘之能,自然记得那面具之上的每一个细节,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只很可怕的厉鬼面具。 梦到这只面具是因为今日看到了这只面具,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不,她有预感或许会梦到这只面具同今日她看到了这只面具有关,但梦里的事未必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尤其是那样熟悉的放大的世界,让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真实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情。 所以,这只面具难道还当真与她有关?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有股无奈之感。 她已经许久没有再想自己的身世了,因为自己身世的秘密在她看来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焦、原两家、原娇娇以及治百病的“神医血脉”,这些都能将所有的因果串联起来,包括原主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也有了答案。 她是炼制时出现的意外,是个活着的次品,这没有异议。 可此时却又突然出现了一只面具,仿佛再次为她本就已经清楚的身世蒙上了一层面纱。 这面纱与她的身世无关,却与她幼年时的经历有关,偏偏还因着太小,几乎没有什么记忆,现在她唯一有的大概就只有偶尔在梦里出现的零星片段。</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四章 当日 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神情的乔苒自然没有错过他微变的脸色,见状不由点了点头,脱口而出:“那就是有了。” 书坊东家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女孩子也不急,笑了笑,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墙上悠悠的看着他:“你若是想不起来,我可以等,你慢慢想。” 这话让书坊东家脸色一僵,垂下眼皮,嘴唇颤了颤,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事。”他说着却没有抬眼正视乔苒,而是依旧看着地面。 这表情乔苒很熟悉了,先前在三德书坊同他说话,他闪烁其词时也是这个表情。看来,接下来的话是否真假要她自行判断了。 平心而论,眼前这位并不是个说谎的老手。 薛怀的案子同上一个阙楼案几乎是前后脚发生的,而且都是她接的手。不过相比上一个案子里旗鼓相当的狡猾凶手,这个案子的凶手可谓相当不够看了。 不过再寻常普通的凶手,也要按照规矩来查案,行凶动机与证据缺一不可。 乔苒心里想着却没有在面上露出半分喜怒,只听那书坊东家说着那一日看到的事。 “那一日出了茶馆,我看到一个人在同薛怀说话,他穿着一身黑袍蓑衣,头上戴着斗笠,所以没看到脸。”书坊东家回想着那日的事情,说了起来,“那天下大雪,按说穿这一身方便赶路也是正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穿着那一身同旁人相比却有些格格不入,就好似比平常人多了些叫人害怕的感觉。”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平庄在此时忍不住开口道:“杀气。” “什么?”书坊东家闻言愣了一愣。 乔苒瞥了眼身后的平庄,对书坊东家道:“他随便说说的,你继续说。” 平庄听她这般说来,忍不住撇了撇嘴:他才不是说说呢!而是确定这种叫普通人害怕的感觉应该就是杀气了。 所以,那一日薛怀是碰到个江湖高手寻仇了?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挺了挺身子,兴奋的舔了舔唇:所以,这才是乔大人一定要他跟这个案子的原因吗? 想想也是!这大理寺衙门里的这些官差不过会些外家功夫,也就是俗称的拳脚功夫,跟他不是一个级别的。要对付这种江湖高手,也只有靠他出马了。 乔苒没有理会又开始胡思乱想的平庄,只让书坊东家继续将那日的事情说下去。 “那人走近薛怀,我看着他同薛怀说了几句,薛怀脸色一白,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翻下了河。” 昨日他被抓来时,那靠在一旁刚刚说着什么“傻气”的小哥已经同他说了,薛怀是死于额头上的伤,所以杀人的是王林翰。 书坊东家回忆着自己方才说的话,确定里头没有破绽之后,原本有些发颤的声音渐渐趋于平稳。 不管薛怀是死于额头上的伤还是因为溺水,都同他没什么关系。 面前这女子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薛怀下河后的举动,大抵是觉得人掉入河中,除了挣扎什么的也没什么可问的,便又问起了跟在薛怀身边的车夫和小厮。 “那两个呢?当时在做什么?薛怀掉入河中,他们又不是木偶,总不会什么都不做吧!”乔苒说道。 书房东家闻言忙道:“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不过那时他们不做什么是因为不能做什么,因为他们那时候也被那个戴斗笠的抬手一人一巴掌推到河里去了。” “是吗?”女孩子对此却是不置可否。 书坊东家打量着女孩子的脸色,一时没有回答她这一句话。 “你说薛怀是自己翻入的河中,那人又没动手推薛怀,连薛怀都没推,那何必无端再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推入河中?平白招惹人命官司?” 书坊东家脸色一僵,听那女孩子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你这说法有些问题。” 不知为什么,先前那种面对她冷汗涔涔的感觉又来了!对上女孩子审视的目光,书坊东家忙道:“我……我想起来了,方才是面对大人问话有些紧张,一时记岔了。当时的情况是我怕被那人发现便只敢躲在茶馆那幡旗后偷偷看,离得远有些看不真切,只看到薛怀掉入河中之后,那车夫和小厮吓了一跳,忙奔了过去,当时那人离得近,便想当然的以为是那人推的人,”书坊东家说道,“如今被大人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好像那人并没有碰到人,倒是薛怀在河里似乎举着手叫了两声‘逃’什么的,那两人自己跳下的河……” 原本是一心想着说辞对付她先前那句“他说法有问题”的话,没想到女孩子不但听的认真,反应还比他更快,听到这里,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当然,作为一个大理寺审问官员对着大牢里的人也不用客气。 “自己跳下的河那两人原来是会水的?” 大牢里昏暗的光线中,女孩子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深幽。 书坊东家不敢同她的目光对视,只望着地面,仿佛地面能被他望出一个洞来。 他道:“我……我不知道啊!” “那待出去了去问问甄大人。”乔苒闻言回头对平庄道,“问问他先前得出的那车夫和小厮不会水的结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人证可靠不可靠。” 长安虽说在风水堪舆之上说是“八水绕长安”,可到底不是临海又或者如江南这样的水乡,到底会不会水这种事并不是时时都会下水叫人瞧到得以验证一番的。 长安城的水还没有富裕到天天叫人往水里跳凫水玩的地步,便是大热天的,也没有几个城中的百姓会往河里跳。真有人这么做了,非得叫不少人看了笑话不可。 “人怕死是天性,若是不会水多半不会自己往河里跳,这同送死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倒是属意那两个人是会水的。”乔苒说道。 书坊东家听到这里,不安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与她一个对视之后,又将眼神游移开,继续看着地面回话。 “那之后呢?”女孩子问道,“那个戴斗笠的走了?” 书坊东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那戴斗笠的在桥边呆了好一会儿才走了,我……我因实在害怕没敢声张,也没敢往河里瞧,怕他又要折返回来,便飞快的过了桥,去王林翰家了。”他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接下来的话越说越顺畅,“然后就遇到小童点爆竹,被爆竹伤到了,再之后没多久便听到有人说发现薛怀他们了,之后的事你们也就都知道了。” 女孩子听罢只轻笑了一声,道:“你便是跑到王林翰那里了,也什么都没说?” 书坊东家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害怕,”说着又忍不住再次抬头问她,“我实在是害怕的紧了,顶多是见死不救,应当……应当不犯律法吧!” 见死不救是德行问题,当然不犯律法。平庄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传个话的事,你若是早一些说,没准还能救到人呢!” 书坊东家道:“我……我害怕。” 这副怂样看的平庄着实有些恼火,撇过头去,一副懒得看这人的表情。 这些书生还真是奇怪,大家瞧着都是身子骨瘦弱的样子,有些却胆敢仗义执言,揭发贪官污吏,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有些却怂成这样,一句话便能救条人命的事偏偏却不肯说。这还真是不知道叫人如何来说了。 “说的很好,大体都对上了。”女孩子也在此时出声了,不过她接下来开口说出的话却着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不过,要不要听听我看到的那日的事?” 她……看到的? 这话一出,不止书坊东家就连平庄也愣住了。她看到了?怎么可能?那一天他可是看完九叔回来碰到她的,她那天可正带着那个一身大力的怪丫头还有那个阴阳怪气的阴阳司张天师往城外去的,难道还有工夫跑到老东门去看薛怀落水不成? 女孩子对他们脸上的诧异恍若未见,抿了抿唇开口了。 “那天薛怀出狱,你提前打听了消息约了薛怀在茶馆碰面聊《书生神笔传》的事,因坊间催的太急,你早早找了王林翰来代笔写了最后一册,而且又因着先前不知道薛怀能不能出来,便做了决定准备将这本《书生神笔传》结束了。所以,等到薛怀出狱,你早已用王林翰写的那本找了印刷工匠将最后一册都印的差不多了。” 印书排版有个过程,即便大楚如今的印刷工匠已经用上了活字印刷的手段,可这样排版印书什么的还是一番大工程,是以这书坊东家为了最后一册《书生神笔传》投进去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再算上纸张用料人工的花费,这笔钱财可不能白花了。 “所以,薛怀不满意王林翰续写的提出要重写,你自然不会同意,毕竟可是好大一笔钱。”乔苒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书坊东家,她道,“虽说《书生神笔传》赚了不少,可维系这么一家书坊再加上最后投入的钱财,你手头并不算宽裕,衣袍都磨边了,可见几个月未添新衣了。” 书坊东家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被人看穿自己的窘迫处境总是有些尴尬的。 乔苒也不等他说话,继续说了下去。 “薛怀不满意王林翰的续写,不过因着急用钱脱离薛家,再加上写话本子并非他所喜欢的,他喜欢的还是画画,所以便也没坚持,只提出因着你二人未征得他同意续写《书生神笔传》,属于沾了他的光,毕竟以王林翰写的最后一册的水准来看,若是他来写《书生神笔传》恐怕根本不可能让这话本子在坊间传开,所以他要拿到他的那一份钱财。辛辛苦苦写完的王林翰因此勃然大怒,他本是冲动易怒的性子,自然上去就对薛怀动了手,把他打了之后便气呼呼的走了。” 说到这里,似乎除了将当时的情形说的更详细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与王林翰和这姓赵的书坊东家有什么大出入的地方,所以,谁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女孩子便笑了笑,又继续说了下去。 “待王林翰走后,你坐了会儿便也走了。”乔苒说道,“不过,王林翰离开的早,没看到薛怀遇见那个穿蓑衣的人,你却看到了。” 至此,也没什么不同。 “那穿蓑衣的让你觉得有些害怕,不敢靠近王林翰,便远远借着茶馆的幡旗挡着自己偷看那边的动向,你看着那人同王林翰说了几句,王林翰脸色微变,而后不管不顾跳入了河里准备逃命,自己跳河还不算,他还让那车夫和小厮跟他一样跳水求生。” 平庄抱着双臂在一旁听到这里,不由颇有些无趣的抓了抓头发。乔大人说的和那个书坊东家说的不是一样吗?有什么问题? 才这般想着,接下来的话却叫他吓了一跳. “那穿蓑衣的看了会儿很快便离开了,没有继续追赶,此时四下无人,你从茶馆的幡旗后走了出来,经过他们停在桥边的马车时却忍不住停了下来,而后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女孩子淡淡的说道,“那本《书生神笔传》为薛怀带来了不菲的收入和钱财,我在你给我的那份与王林翰签的契书上看到你只能拿三成,他拿七成,剩余零星的零头打发了王林翰。” 虽然被乔大人的话惊到了,但听到“打发”两个字,平庄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形容还真……挺形象的。 “你只占了三成,可钱财也都还是投入到《书生神笔传》的印刷装订之上了,手头拮据,他占七成,却根本不需要管这些琐碎小事,所以看似低调寻常的薛怀其实身怀巨财。以他和薛家的关系,定然不可能将银钱留在薛家,所以一定是随身携带。”乔苒想起那几个纯金的笔筒、砚台等事物,说道。 “他的秘密你也是知晓的,所以在看到马车上薛怀留下的银钱之后便动了顺水推舟的杀心!” 这话一出,那书坊东家白着一张脸再也忍不住从石床上跳了起来,大声辩解道:“我没有!”</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七章 左公印 矫情吗?乔苒轻哂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出了门。 疑惑就此已经全数解开了。 不过,她没准备现在将案子了结了。案子一旦了结就不属于大理寺管辖,犯人要提交刑部,到时候再想插手便不容易了。 所以,她还在等,等甄仕远所能试探到的薛女官的反应。不过,就如甄仕远说的那样,总带着一张“端庄大气”面具的薛女官早已修的泰山压顶而不改其色了,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端倪并不是一件易事。 乔苒站在后衙连接前头的天井处想着事情。 “乔大人。”徐和修拿着一卷卷宗经过时见她站在原地发呆,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你在做什么?” 眼前的女孩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未及笄的少女,但少女怀春发呆这种事放在她身上总觉得怪怪的。 旁的小姑娘发呆或许会想风花雪月的事,她发呆想的事恐怕一般男儿都要可怕的多。 被他这么一晃回过神来的乔苒“哦”了一声,望了望天,道:“酉时了,该下值了!” 这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反应看的徐和修目瞪口呆:“乔大人,你这到点下值不多留一刻的工夫还当真是大理寺第一人。” “事情办完了还留在衙门做什么?”乔苒笑了笑,顺口问了他一句,“你做什么去?” 徐和修叹了口气,道:“还能做什么?将元亨钱庄的案子卷宗整理一番,看看有无漏洞什么的送到甄大人那里去。” 乔苒记起元亨钱庄那个案子被搁置了:原本是要去工部拿卷宗的,岂知工部库房的大部分卷宗都受潮发霉了,眼下正在调动人手帮忙修复卷宗,自然没办法外借,案子也因此陷入了停滞之中。 话说回来,这个案子还真是一波三折,每每甄仕远鼓足气准备有所动作时,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让案子停下来。 不过这意外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因着先前长安大雪不停,不止是工部,其余衙门就连大理寺也有不少卷宗受潮,不过好在大理寺官员们常去库房借来卷宗看,一直有翻阅什么的。是以除了某些总是积压在角落里没什么人翻阅打理的卷宗受潮严重之外,其余的卷宗倒是还好,尤其是经常被借阅的那等卷宗,翻得越勤快的便越是没有受到波及。 工部库房的卷宗受潮已经严重到无法外借了,可见这一次其遭受潮害的严重。当然,这也可以看出大多数人,就连工部衙门自己的官员似乎都对自家衙门库房里的卷宗不是很重视。 卷宗借不到,徐和修便只能重新将手头现有的资料翻查一遍了。而这些事琐碎繁杂叫人看的昏昏欲睡。 整理了一天,徐和修已经整理的睡眼惺忪了,真可谓越是翻看的认真,人也越是困乏。 说话间徐和修便伸手打了个哈欠,道:“下值之后我准备去找解之喝一顿……” “我也要找他,不如一起吧!”女孩子说道。 徐和修闻言一惊,似是吓到了,他想了想道:“那个金陵来的老大夫不是昨日来找你了吗?你今日不用同他逛逛,以尽地主之谊?” “你说冯老大夫啊!“乔苒摊手,笑道:“我让红豆他们陪着冯老大夫逛去了。” 徐和修“哦”了一声,看到面前站着的女孩子,脸上突地一喜,他咳了一声,正色道:“从这里去天师道也要走上一段路呢,不如我们去百胜楼等解之?” 每每乔大人在,这个素日里难得坑到一回的解之都会变得无比大方。原本念着囊中羞涩,他是准备去寻个路边的小酒馆同解之喝酒来着,不过乔大人既然在,路边小酒馆自然是不行的了。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女孩子跟着他们在路边小酒馆吃饭呢?这是不对的!徐和修心里底气十足。 乔苒瞥了他一眼:徐和修真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不过,作为徐氏子弟,京城第一等的权贵门阀,徐家真可算是清流了。 “难怪你十妹妹要写话本子赚钱了。”乔苒道,“确实是节俭。” “十妹妹可不节俭!”没想到这话一出,徐和修便冷哼了一声,随即对乔苒道,“乔大人,你可知昨日在聚宝行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对了,乔大人,你可知道聚宝行的拍卖会?” 女孩子看着他摇了摇头。 徐和修见她摇头,顿时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后带了几分得意的问她:“聚宝行是城中最大的典当行,在大楚各地都有分号,你们金陵也有的,你先前没见过吗?” 乔苒摇头,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忘了吗?我在金陵可是被大家说是长在外郊的乡下人的,我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什么鬼的乡下人!徐和修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对着女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力的抬手扶了扶额,而后才道:“总之,就是个很有名的典当行,每年都有一次拍卖会,拍卖会上露面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到外头的珠宝铺、首饰铺什么的可都是能比作镇铺之宝的。” 镇铺之宝……乔苒抿了抿唇,哦了一声,道:“这么多的镇铺之宝想来这价钱也是极好看的,所以徐十小姐在昨日的拍卖会上出手了?还拍了一个很贵的玩意儿回来?” “岂止是很贵,你可知晓她拍了什么?”徐和修说着眼里便不由自主的染上了几分怒气,似是一想起此事火气就上来了,“她拍了一块前朝左公配在身侧的印章!” 女孩子面色依旧平静的看着他,开口问道:“前朝左公配在身侧的印章是什么东西?” 这样平静的样子让徐和修只觉的嗓子口堵了块石头一般,憋屈的慌。 诚然,能看到素日里沉着冷静,几乎无所不知的乔大人难得这般虚心的向他询问,按说正是炫一把“学识”的好机会,可一想到即便解释清楚了,对于她这等不懂其价值的局外人恐怕也无法理解其珍贵,他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前朝左公是个赫赫有名的工匠,他是……额,匠作监董大监你知道吧!”徐和修尽量寻着她能知晓的人作比喻。 果然,一提到董大监,女孩子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是个董大监那样厉害出色的工匠吧!” “不,不对,董大监怎么能跟左公比?”徐和修闻言忍不住忙纠正她的说辞,道,“当然,董大监也是极其厉害的,说是当世最厉害的工匠之一也不为过了,可这还是不一样的。不管本事、能力还有地位,董大监都是不能跟左公相比的。喏,就如解之也不错,但是同庙里供奉的张道陵还是不能比的。” “我懂。前人是要尊重的,”女孩子说道,“不过,张解很厉害的。” 偏心偏的如此明显!徐和修额上冷汗涔涔,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个比喻也不恰当,总之左公的厉害有人称其前后三百年,无出其右者。” 乔苒道:“那可不一定,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自然能看的更远。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比的。” 徐和修一阵头疼,决定绕过这个话题,咳了一声,言简意赅的做了总结:“总之,左公就是个很厉害的工匠,这次拍卖的是他常年悬在身侧的印章,又称‘左公印’,不少民间收藏大家都在找寻这枚‘左公印’,号称左公印在古印章中的地位就如同《兰亭序》在书画中的地位……” “你早用这个比喻我早听明白了。”女孩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幽幽道,“总之就是天下第一印对不对?” 徐和修听到之后连连点头,不过随即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天下第一印应该是陛下手中那块才是。” 国玺。乔苒失笑,不过对此毫无异议。这话真没错,比之收藏大家才懂得左公印的价值,国玺的价值可说普天之下没人不懂的,这是一块可搅动天下风云的印章,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印。 “所以,徐十小姐将左公印拍了下来,花了不少钱财吧!”乔苒问他。 “是啊!”徐和修听她重新提起“钱财”一事,眼眶都红了,“我们徐家兄弟姐妹之中,身上最阔绰的就是十妹妹了,尤其自她写了那话本子之后,更是日进斗金,就为了一块左公印,我瞧着她房里的东西都快搬空了……” 为了一块左公印搬空家当,想到“自小便知钱财来之不易”的徐和修当时痛心疾首的表情,乔苒安慰他道:“左右你十妹妹花的也不是你的钱,你便算了吧!” “十妹妹先前答应我今年生辰要送一块上等磨砚给我的。”徐和修愤怒的瞥了眼乔苒,道,“现在没了,怎么能说花的不是我的钱呢?” 这就是他的钱好不好? 乔苒默了默,道:“那能怎么办?花都花了,再者说来,千金难买我乐意,你十妹妹喜欢,便随她去了吧!”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句安抚,哪知这话一出,徐和修更愤怒了,他道:“若真是她自己喜欢倒也罢了,可偏偏这左公印根本不是为她自己拍的,而我就偏偏知道这么个喜欢左公印的人……” 看着徐和修脸上复杂难言的神色,乔苒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谢承泽?” “不错!就是谢承泽!”徐和修恨恨道,“十妹妹是为他拍的,这要是个同我不熟悉的男人,我非得暗地里找人套麻袋揍他一顿不可,可偏偏这个人又是承泽,还揍不得,可叫我气坏了!” 乔苒默了默,道:“你十妹妹和谢承泽感情好,也是一件好事,作为兄长,你该心胸宽阔些才是!” 徐和修哼了一声,道:“昨日拍卖会上的傻子可不止我十妹妹一个,那左公印是昨日全场拍价第二高的,全场拍价最高的是一套前朝著名的女匠公孙娘子花了十年时间打造的一副全套的头面,也不知哪个纨绔拍的。”说着,他不由有些幸灾乐祸,“我十妹妹是自己赚的钱财,将自己的家当搬空了也还是被家里说了一顿,我可要打听清楚是哪家纨绔拍的,回头让解之帮忙将消息透露到他家里,那纨绔非得被家里长辈打残了不可。” 乔苒道:“……兴许人家是深情想要给心上人一个惊喜呢!” “一个拍了送给女子,一个拍了送给男子。”徐和修哼了两声,道,“民间野史还有传言说左公同公孙娘子是相好,昨儿的拍卖会真是尽看这些腻歪事了,待到见了解之,我非得跟他说道说道。” 乔苒笑着摇了摇头。 那边被自家十妹妹搬空家当却不是为了他这个兄长刺激到的徐和修嘀咕了几声,忍不住有些费解的问乔苒:“你们女子都喜欢这样让人一掷千金来着?” 如果都是这样……徐和修有些害怕,他手上是很拮据的,真要一掷千金,如果不是家里帮他定亲,要他自己找的话,估摸着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旁人我不知道。”乔苒想了想,道,“看人吧!若是心悦之人送的,不管什么,只要是他上了心,尽力为我弄来的我都喜欢。如果不是心悦之人送的,那只会徒添烦恼。” 这话听的徐和修更愁了:“你这说的同没说一样啊!” 乔苒摊手:“这本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啊!” 徐和修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同唐中元说了一声之后,乔苒和徐和修出了衙门便往百胜楼走去,一路上,徐和修还在念叨,想来是真被昨日聚宝行拍卖会上的事刺激到了。 直到进了百胜楼,徐和修还在念叨着:“我定要将昨日十妹妹做的事同解之说道说道,还没嫁过去呢!就肯为承泽散尽家当了,若是当真嫁过去了,那还了得?” 乔苒随口嗯了一声和徐和修跟在伙计的身后去了楼上的雅间,推门进屋,张解已经到了。 桌上早摆上了小菜点心,徐和修匆匆扫了一眼,脸上不由多出了几分了然的得色。 每一样都是百胜楼最近的新菜式,就知道有乔大人在,解之定然格外大方。 早知如此,应该让十妹妹像解之学一学,真要讨承泽欢心,不一定非得左公印嘛!别的也是可以的。 今日的张解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他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抱着一只雕花檀木盒子走至乔苒身边,道:“我有一物想要送给你!” 送东西?徐和修回头看了过去,正见那只雕花檀木盒子被打了开来,盒中珠翠环绕,打开的一瞬间,满室一亮。 一套华丽的女子头面静静的放在盒中。</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八章 暗中 平心而论,这套女子头面做的十分精细,大到镶嵌在正中那颗隐隐散发着冷光的夜明珠,小到串珠子的金线,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技巧都无可挑剔,以至于打开露面的一瞬间,让人生出一股满室华光之感。 饶是早已被现代社会各种包罗万象的珠宝首饰养刁了眼的乔苒在这一刻都有种心头一震的感觉。她私以为,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女子看到这样一套头面不会驻足停留的。 不过,眼下这屋内反应最大的却不是此刻她这屋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而是徐和修。他惊呼了一声,神情惶惶的看着头面颤着手指着张解结结巴巴道:“你……你……” 这反应看的张解微微蹙了蹙眉,道:“我怎么了?” 徐和修指着那头面道:“你……你这哪来的?” 张解道:“买来的啊!” 买来的?徐和修认真打量了一番张解的神情,见他脸色平静,目光坦然,全然没有才花了,不,不对,是浪费了一大笔钱财的不安和懊恼。这表情看得徐和修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所以,难不成是他弄错了?这不过是首饰铺子买来的头面,虽说长的和昨日拍卖会上的有些相似,可到底不是同一个。再说了,头面嘛,花里胡哨的,瞧着也差不多的样子,徐和修心道。 不过,若是哪家铺子里也有跟昨日拍卖会上那套差不多的,那还当真不错,到时候可以跟家里几个兄弟介绍一下,不要乱花冤枉钱,毕竟徐家子弟手头还都挺拮据的。 这般想着,徐和修便当着乔苒的面向张解打听了起来:“你这头面哪买的,同昨日拍卖会上那套还挺像的……” “你说的若是聚宝行拍卖会上那个的话这就是。”张解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转头柔声问乔苒,“可喜欢?” 乔苒抿了抿唇,对着这样一套无可挑剔的头面,哪个能说出“不喜欢”这种话? “喜欢。”乔苒诚实的回了一句看向得知真相之后脸色都快扭曲了的徐和修,又道,“只是听说这头面价值连城。” 徐和修可是说了这头面是昨日拍卖会上拍价最高的,比徐十小姐拍的左公印都高,光一个左公印便已叫徐和修念叨了一路了,方才在来的路上他还口口声声说要找出那个“拍下头面的纨绔”,回头叫“纨绔”长辈回去教训一顿。 现在,他口中那个“纨绔”就站在他面前,而且一脸高兴坦然的问她喜欢不喜欢,乔苒看了会儿头面之后将盒子收了起来,放到一边,免得刺激已经扭曲了的徐和修。 徐和修心中复杂难明:感情昨天的拍卖会就是他最好的两个朋友的主场:一个被自家十妹妹送了左公印,另一个为他家‘苒苒’拍了一套头面,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情实感的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人家砸钱。 对徐和修的反应张解自然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乔苒便将徐十小姐拍左公印的事告诉了张解,张解听罢“哦”了一声,道:“难怪他这幅表情,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昨日拍左公印的居然是徐十小姐!” 乔苒抬眸看了他一眼,张解脸上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她虽然不大清楚这所谓的聚宝行拍卖会的规则,不过听张解和徐和修口中对是谁拍下的东西根本不知情,她大抵也能推测一二。这聚宝行的拍卖规则估摸着是众人不露面的,只给人加个牌号或者什么东西,所以众人只知价格而不知是谁拍下的东西。 当然,不知道是谁拍下的东西只是对普通人而言的,有些人还是有自己的办法拿到消息的。 “昨天同徐十小姐抢拍左公印的你可知道是谁?”张解问徐和修。 徐和修摇了摇头,看了眼一旁同样一脸不知的乔苒,心下稍安。至少老实人不止他一个。 乔苒回看他:她不知道很正常,她又并非出身这长安权贵的门阀子弟,昨天也没到场,昨天她是同红豆他们陪冯老大夫聊天来着了,所以她不知道很正常。可徐和修就是真“老实”了,居然还当真高高兴兴的看完了整个拍卖会。 张解难得开口愿意透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徐和修当然要知道。更何况,这怎么说都是昨日同十妹妹相争之人,在财力上比不上他十妹妹,哪知道过后会不会用阴招去夺左公印? “你知道?”所以徐和修连忙问张解。 张解点了点头,道:“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秀王府。” 徐和修对这个答案并不算满意,他道:“秀王府里的哪个?” 张解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徐和修有些惊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不是昨天看到的吗?” 怎么可能看得到?张解瞟了他一眼,道:“聚宝行若是能把消息泄露出去,那它也不用在长安做下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秀王府?”徐和修不解。他不是没看到吗?这又是如何知晓是秀王府的? 张解拿起桌上的青梅酒盏微微抿了一口,没有立刻开口,一旁的乔苒却已经出声了。 “是不是因为钱财账目所以猜到是秀王府?”女孩子略一思忖便开口说了起来,“聚宝行的消息没有问题,那定然问题不是出在聚宝行的身上,秀王府昨日同徐十小姐抢夺左公印,却并没有抢到手,所以定然也不可能是因为秀王府护卫戒备猜测到的。那么余下的便只有因为钱财账目猜测到了。徐十小姐昨日可谓‘倾尽所有’拍下了左公印,如此的话,与徐十小姐争到最后的秀王府身上所携的钱财定然不是小数目。” 女孩子不急不缓的分析着:“其实以秀王府的真正财力,要超过徐十小姐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徐十小姐的状况有些特殊,她写话本子赚的钱财并未置办其他产业,所以她身上的都是现钱与银票。一个普通的聚宝行拍卖会,他们应当也未想到半路杀出徐十小姐这样的对手……” 女孩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她若是秀王府的人,想要夺得左公印,那么势必会在去之前便预估可能遇到的对手,而徐十小姐,尤其是一个写话本子赚了大量现钱的徐十小姐此前应该是绝对不在他们考虑之中的。所以,这一次,徐十小姐能拿下左公印绝对是出人意料的事。 聚宝行能立足那么多年,那么他的规矩必然牢不可破。昨晚拍卖的重头戏以价格来看应该是张解手里这套头面,留给秀王府临时筹集现钱的功夫应该没有多久。若是真这么想来,徐十小姐昨天能拍下左公印还真是得了天大的运气。 “徐十小姐眼光不错。”想明白了这一出,乔苒由衷的叹了一句。 其实直到此时,她仍然不懂左公印的价值,不过这却不代表她不知道能让秀王府携带大量现钱也要拿下的必然是一件好东西。 徐和修显然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闻言恨恨的哼了一声,道:“承泽是不错,不过我十妹妹也是个好的,这整个长安城要到哪里再去寻一个肯倾尽家当为未婚夫拍左公印的女子?” 朋友重要,妹妹也一样重要的,他徐和修心里清楚的很。 “所以,昨天为了拍左公印,秀王府定然临时去寻人筹钱了。”乔苒说着问张解,“你是从钱庄那里收到的消息吗?” 正把玩着手里那只青梅酒盏的张解放下手里的青梅酒盏,道:“昨日我定的包厢对面应该就是秀王府的包厢,拍左公印拍到一半不是叫停了半个时辰么?” 说起昨日拍卖会上的事,乔苒不太清楚,不过徐和修是清楚的,他点了点头,道:“突然叫停的时候,十妹妹吓的脸色都白了,当即就让身边的小可回家里去将家里的家当都拿出来。” 张解道:“就是那个时候,我看到对面秀王府包厢里走出一个小厮,是秀王世子总带在身边眼角有颗红痣那个。” 眼角一颗红痣算是个明显的特征,本就记忆不错的张解也因此记住了那个小厮。 “那个小厮走出来的时候还没将手里的印信揣起来,我正好瞧到,便猜那个叫价叫的很凶,却又突然叫停的应该就是秀王府了。” 徐和修道:“既然是秀王世子身边的小厮,那抢夺左公印的应该也是秀王世子了。” 原本不过是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话,岂料这话一出,乔苒却摇头道:“这可不一定,那么大笔的钱财,光秀王世子一个人未必能拿的定这个主意。” 论身份高贵秀王府同徐家一时半会也很难说出哪家权势更大,一家位极人臣,一家宗室子弟,而且依着如今的情况看,这些宗室子弟极有可能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也说不定。再看徐十小姐和秀王世子在徐家和秀王府的地位,高下已经立判,在能动用的钱财之上,秀王世子自然是要远胜于徐十小姐的。 可便是地位再高,碰上个“自己赚了大笔钱财”的徐十小姐,若是秀王世子一个人怕是也只能认输,更何况拿印信取钱这等事了。 所以,张解一开始才会说是秀王府,却并没有提及具体哪一个人。因为不管是谁要左公印,能动用秀王府的势力必然是整个秀王府的意思。 这个道理,仔细一想,徐和修自然也明白了。他“嗯”了一声,却又拧起了眉头:“半个时辰,够小厮跑一趟钱庄了吧!既然是秀王府的意思怎的还是输给了我十妹妹?” 他再偏心十妹妹也不得不说,真比起财力的话,十妹妹是比不过秀王府的。 “那你要替你十妹妹谢谢我了。”张解替乔苒面前的青梅酒中加了颗青梅,笑着说道,“秀王府的人虽说去了钱庄,却应该没取到多少钱。” 他在暗中做了手脚?乔苒接过张解递来的酒盏,心中诧异不已:她印象里的张解并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啊! 而且,看情况,先前张解根本不知道同秀王争夺左公印的是徐家的人,无缘无故怎会突然插手帮忙? “我昨日看到淮王世子了,”张解说道,“所以,我把消息透露给淮王世子了。” 为了那个位子,留在京城的宗室子弟间一直在暗地里较劲。 淮王世子也没让他失望,收到消息便派人出了门,过后没到半个时辰,那秀王世子身边的小厮就回来了,回来时两手空空、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淮王世子那边的人得手了。 整个过程,他都看到了。 “原来是你做的好事!”徐和修听到这里,瞥了张解一眼,默默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帮了我十妹妹大忙了,没事做什么好事?” 让十妹妹得偿所愿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十妹妹允他的礼物没有了,这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解笑了笑,看向乔苒:“我听闻淮王世子那晚想要拍一物哄心上人开心……” 这话一出,徐和修脸上顿时精彩纷呈:“难怪高兴做好事了,原来是为了这个!”说到这里,他看向乔苒。 这副看红颜祸水一般的眼神让乔苒摊了摊手:她先前可不知道这个。 “淮王世子的心上人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张解悠悠的说着,“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将此物拱手相让?” 淮王世子是要将那头面拍了送给原娇娇的?乔苒愣了愣,道:“淮王世子这么做来就半点没有考虑世子妃的意思吗?” 张解道:“听说世子妃身体不佳。” 所以,是动了想要求娶原娇娇的心思?没想到淮王世子对原娇娇还当真是一往情深。不过世子妃身体不佳这种事并不是无解吧! “不是有原娇娇吗?”乔苒问道。 张解对她摇了摇头,道:“这世间治不好的除了大殿下这等强行续命的病之外,还有心病。” 乔苒了然:这个在淮王世子与原家小姐金玉良缘的故事背后有个一直被众人忽略的女人——淮王世子早已成亲生子,他有个为他诞下一对儿女没有犯过任何错处的世子妃。 “原娇娇确实提出过要为世子妃治病,世子妃拒绝了。”张解说道,“这是一件蠢事,她活着淮王世子对原娇娇的爱慕尚且如此明显,待她死了,怕是尸骨未凉就要想尽办法求取原娇娇了。” “她既然知道是蠢事那还做?”徐和修啧了两声,不解道,“只要世子妃活着一日,以原家大小姐的身份,原娇娇便不会做出掉价的事来,她丢不起那个人。” “自尊这种东西有时候可以放下,可有时候却又无比重要。”比起男子,同为女子的乔苒更能明白理解世子妃这么做的意思,“这个事无解,世子妃显然不愿向枕边人的心上人摇尾乞怜。” 于世子妃而言,碰上原娇娇这样近乎完美的“情敌”是痛苦的。那个女子是天下难寻的神医,比起旁的女子仿若高山仰止般的存在。就连感情里看起来她也没错,只是世子“一厢情愿”,连指责她似乎都找不到借口。 这样一个“没错”的人有多棘手,乔苒还是清楚的,毕竟原娇娇的“没错”也曾用在她的身上。</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百九十九章 破裂 不过,这到底是他人的闲事,乔苒连淮王世子妃这个人都没有见过,又谈何主动出手帮忙? “淮王世子没有让我失望,之后拍头面时,秀王世子的表现也是混不多让。”张解悠悠道,“有秀王世子帮忙,这套头面到手的价钱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了不少。” 容易……了不少。徐和修抽了抽嘴角:这说的是人话吗?枉他先前还想着让十妹妹来跟张解学学,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他十妹妹好歹不拍左公印的时候还是正常的,大方的,可张解这厮就不同了。素日里瞧他抠的很,一顿百胜楼的饭“千呼万唤”才能唤来一次,可一旦涉及到乔大人,这大方的……都在聚宝行拍卖会上拍下最高价的头面了,居然还道“容易”。 真是见了媳妇忘了朋友的典范啊! 对徐和修的眼神,张解恍若未见:这套头面除了他想拍给她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若不出手的话,这套头面定会落到淮王世子手中,而后自然会成为原娇娇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他更不能让了。 她如灼灼明珠,却被人当成了鱼目,丢在金陵多年,被人唤了多少年的“扫把星”?这件事苒苒不在意,他却不能不在意。 默默抿了口青梅酒,伙计端着菜进来了。 清蒸鱼、松鼠鱼、豆花鱼、鱼头煲……看到一盘盘端上来的菜,徐和修脸色复杂至极。他知道身边这位乔大人喜欢吃鱼,可张解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 整桌的菜除了百胜楼送的凉拌黄瓜不是鱼之外,其余的菜多多少少都与鱼有关! 这一桌菜让他仿佛闯进了猫窝,待到酒过三巡吃的差不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委婉”的提醒张解:“这一桌吃完,我大概半个月不想碰鱼了。” 张解“哦”了一声,帮一旁的女孩子将鱼肉里的刺剔干净了放到碗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徐和修:“……”他一向是最喜欢蹭张解请的饭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这顿饭吃的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觉。 原本以为大街上那些搂搂抱抱含羞带怯的小情人们之间看的人腻歪,不过再腻歪他也是吃得下饭的,可现在看了张解和乔大人之间,没有搂搂抱抱,也没有含羞带怯,可他连饭都快吃不下了。这个时候,真是要无比佩服裴卿卿了,亏得她那么喜欢跟着张解和乔大人一起出门吃饭还高高兴兴的能吃的很香,他是整个人仿佛脚下被刺了针一般,尴尬的恨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洞窝进去,偷偷吃。 这一刻,徐和修罕见的开始期待着早一些结束这顿饭了,只可惜,虽然饭是吃的差不多了,不过那边两个人显然没准备就此结束。 青梅酒换上了解腻的青梅茶,乔苒抿了口青梅茶,出声问他们:“你还记得金陵那个冯景山老大夫吗?” 张解只略略一想,便开口问她:“那个妇科圣手?” 这个名号当真是让人闻之难忘。 乔苒嘴角翘了翘,她忍着笑,道:“对,就是那位妇科圣手冯老大夫。” “他昨日来大理寺衙门找我了。”乔苒说道,“冯老大夫从金陵来长安是来寻兄长,顺带着今年准备在长安过年的。” 张解微微挑了挑眉:那位妇科圣手冯老大夫的兄长他也听裴卿卿那个大嘴巴丫头提过,听说是个治男子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毛病的大夫。 这样一对孪生兄弟的老大夫,相信只要是见过的,便不会忘。 “他带了好些金陵的特产和礼物来,”乔苒说道,“昨晚我们便聊了聊这大半年不见两地发生的事。” 张解点了点头,看着女孩子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今日突然来找他,定是那位冯老大夫说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老实说,即便金陵那边他一直留意着动向,而且还有那位杜大人坐镇金陵府,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可到底相隔千万里之遥,有好些消息自是比不得冯老大夫这等从金陵而来的百姓本人更灵通的。 “你还记得方老太爷吗?”乔苒问张解。 听她突然提起这个人,张解有些意外:“他不是被判了秋后处斩吗?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说起这些话时,张解脸上有些困惑,如果发生意外,没道理杜大人那里没一点消息传来的。 “不是,人已经行刑了,只是在行刑当日发生了一些意外。”乔苒说着,将昨晚冯老大夫说的监斩当日的情形说了出来。 在听到天色突变时,张解和一旁默默喝茶的徐和修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虽然最后因为杜大人反应迅速,没有酿出什么祸事来,可待到乔苒说完,两人脸色还是变得凝重了起来。 包厢里安静了片刻之后,徐和修开口问张解:“解之,你看这天色突变会不会是某些阴阳术士做的手脚?” 张解没有立刻回他,只沉思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可能是人为,但也可能是巧合,光这一点还不足为证。” 乔苒看着他二人,默默的喝了口茶。 包厢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这样古怪的安静让徐和修有些不习惯,顿了顿,他再次开口道:“说的也是,这天底下有本事搞出这样动静的阴阳术士能有几个?多数都聚集在你们阴阳司了,金陵……金陵又怎会有这样的奇人术士?” 话才说完,正捧着茶杯喝茶的乔苒却突然出声道:“金陵也未必没有吧!” 徐和修惊讶:“你知道?” 乔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而后提醒他:“你还记得方家那个宅子吗?” 金陵的很多事都是由那个宅子引起的。 她离开金陵的时候,以为关于那个宅子引起的麻烦事已经结束了,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个奇人术士建造的一座据说风水局势极好的吉宅而已。 民间有云“地善则苗盛,宅吉则人荣”,为了争夺这座不世出的高手建造的举世无双的“吉宅”,邱家与方家手段辈出,一家赔了几十条人命,兢兢业业几代人才好不容易借势夺回了宅子;而方家好不容易鸠占鹊巢,占了几十年的吉宅,没见“人荣”,倒是子孙越来越没出息,最后东窗事发,落了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她还记得当年对这座所谓的“吉宅”张解告诉她的话。 “以我的本事也只能看出这座宅子的风水之势极佳,就是真正的龙子凤孙、人中龙凤也住得。方家强占了这宅子,却未出什么人中龙凤来压制得住这宅子,再好的宅子也没用。” 乔苒听他这么说,当时只觉的有趣:“若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也根本不需要借一座宅子来起势吧!” 所以到头来不管是方家还是邱家,真说到底也没有哪家是真正的胜者。 不过现在,他们讲的不是邱家也不是方家,而是造这座宅子的人。 “造了那座宅子的人手段应该很厉害吧!”乔苒说意有所指。 徐和修闻言脸色微变,脱口而出:“若是那人的水准,要弄出这一出来应该不是没有可能的。解之,你说呢?” 张解点了点头,道:“这世间奇人不知凡几,多的是我等不知道的人,能造出那座宅子的人应该有那样的本事。” “可依着那宅子建造的年代看,造宅的人应当早就死了。”徐和修对金陵那个案子的事了解的不如面前这两个亲自参与其中的人多,可有些简单的事情也能推测到。 “造宅的人已经死了,却不代表后继无人。”乔苒道,“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事属阴阳司职责范围之内,交给我便是。”张解说着看向乔苒,正色道,“你不必担心。” 乔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事想要请你帮我查一查。”女孩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张解,“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这个面具?” 面具?见张解打开那张画纸,徐和修凑过去看了看,在看到画在纸上青眼獠牙的面具时不由一愣:“这不就是寻常的恶鬼面具吗?” 那种恶鬼面具都是这么画的,青眼獠牙,花里胡哨,看起来甚是恐怖的样子。他小时候还会有些惧怕,待年长一些便知都是哄人的玩意儿了。 而画纸里的恶鬼面具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至于其中不同,那还当真是全凭作画人的喜好本事而已。有些人喜欢把眼睛画大,有些人把獠牙画的老长,还有人还会多画几个眼睛等等。 张解盯着那恶鬼面具看了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头之后便将画纸收了起来,对乔苒道:“此事交给我便好,我会留意的。” …… …… 转日又是个好天气。 冬日在阳光底下走真是叫人昏昏欲睡,甄仕远伸手捂唇掩了掩打哈欠的动作,走入大殿之内。 天气好,陛下也要上早朝了。 大理寺接手的事情鲜少是需要放到朝堂上来说的,甄仕远站在队伍的末尾,开始走神。 最前头的人精老头子们一个个出列,打着话里的机锋,朝堂上的党派之争他早看腻了,甄仕远看了片刻之后便移开了视线,目光转到最上首的陛下身上。额前的垂帘厚重遮住了陛下大半张脸,让人很难通过那厚重的垂帘看到真正的“龙颜”。 甄仕远心里暗自叹气,随即目光转到了陛下左右两侧的两个人身上。 左侧是今日阴阳司的随朝天师——张解。看到张解就能想到姓乔的丫头的那张灵动又狡猾的脸,那张脸此刻与面前张解那张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模样的脸重合在了一起。真是天生一对!甄仕远冷哼了一声,目光自张解身侧开始向右移,他敢保证,绝对不会超过十步,就能在陛下的右侧看到那位御前女官薛止娴了。 可不超过十步就能同薛女官搭上话却偏偏要他这个上峰出手。甄仕远叹了口气,打量起了那位御前薛女官。 当年未出阁时这位就是京中贵女的典范,举手投足无可挑剔,如今这位“典范”是愈发的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了。 平心而论,一个养在闺中的娇娇闺女撑起一个风雨飘零的怀国公府是极不容易的,而能在陛下面前站住脚,早已将那张脸上的表情修炼的滴水不漏了。 嗯,要看她的反应……甄仕远暗骂了一句:哪家手下那般嚣张的?居然指使他这个上峰做事,真是要反了她了! 朝堂上的争执依旧没有争论出个结果来,这很正常,一般而言,要是能在一场朝会上就能争论出结果的事大概也不用特意拿到朝会上来争论。 待到陛下那句“容后再议”之后,文武百官下跪山呼万岁送陛下离开。 眼看薛女官就要跟着陛下离开,甄仕远连忙疾步向前赶去,正要开口唤住准备离开的薛女官,那边跟在另一侧的张解似乎看到了他往这边赶来的举动,特意停下对薛女官说了几句,薛女官点了点头,没有再跟上陛下,而是停下来等着他。 唤住了薛女官的张解这才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之后才离开。 一个使唤他,一个叫停薛女官,甄仕远见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这二人简直绝配。 便是先前不知道此事的张解都能停下来循本能反应相助于他,这不叫绝配叫什么? 甄仕远走至薛女官身边,笑着道了声“薛女官”。 薛女官点了点头,问他:“甄大人可是寻止娴有事?” 甄仕远咳了一声,道:“也没别的事,就是薛怀的事……” 薛女官眼皮连抬都未抬一下:“有大理寺在,我相信薛怀不会白死的。” 这话还真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不过甄仕远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个,于是他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抓住凶手了,眼下就关在大理寺里。” 薛女官再次含笑着说道:“甄大人办事自然叫人放心。” 还真是回答的客气、疏离又滴水不漏啊!甄仕远心里叹了口气,将那丫头交给他的杀手锏祭了出来:“只是那凶手一直在胡言乱语不肯承认,还道看到了一个戴斗笠的男人……” 薛女官一向滴水不漏的表情就在此刻有一瞬间的僵硬,甄仕远看的心中一阵骇然,连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那丫头不会又坑他了吧!能叫薛女官脸上那张“得体”的面具破裂的能是小事吗? 1603382607</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章 不必勉强 不过,好在她虽然坑人却也不是没有准备后手,是以甄仕远见好就收,用她给的说辞结束了这个话题:“只是经我们大理寺百般查证,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所以什么戴斗笠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凶手编排出来的说辞而已。” 薛女官“得体”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她道:“甄大人说的是,大理寺办案一向是令人放心的,不过到底是我薛家子弟,止娴也希望早日能给薛怀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甄仕远笑着又同薛女官客套了两句,便匆匆忙忙的找借口离开了,临走到皇城大道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薛女官的去向是御书房的方向,这不奇怪,作为御前女官,去陛下的御书房简直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此番薛女官是去向陛下“告状”的,当然,说告状也不能这么说,这顶多算是向陛下“回禀”此事。 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甄仕远心里骂骂咧咧的出了宫,就知道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什么吃了飞醋不让张解接近薛女官都是骗人的,这分明是事情太坑,不让张解出手,叫他这个上峰出面顶锅。 这京城哪家衙门里出过这么嚣张的手下的?甄仕远心中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丫头若是今日不给个明白话,他非得要她好看不可。 待回到大理寺时,女孩子正坐在廊下晒太阳,那只他养的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花猫正围着她的脚边“喵喵”叫,这幅讨好的样子真叫人眼红。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什么古怪体质,猫猫狗狗连同平庄那匹叫重风的骏马都跟她要好的很。 女孩子眯着眼,头靠在廊柱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半睡半醒惬意的很。 甄仕远走过去,咳了一声,道:“日子过得挺舒服的啊!” 正靠在廊柱上假寐的女孩子睁开眼,直起身子唤了声“大人”,而后自然而然的开口问他:“大人,怎么样了?薛女官什么反应?” 他还没问,她倒好意思先问了出来?甄仕远冷哼了一声,板着脸道:“她反应不小,脸色都变了。” 乔苒“哦”了一声,接着问甄仕远:“那之后呢?她可说什么了?” 那只花猫也在这个时候猫了猫身子,纵身一跃,跃入她的怀中。乔苒顺手帮它顺了顺毛,花猫“喵喵”一副惬意十足的样子。 甄仕远瞥了眼舒服的根本不搭理他一下的花猫,道:“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官话。” 女孩子抿唇看着他。 甄仕远见状默了默,又道:“就是说我大理寺办事让人放心,她也希望早日能给薛怀一个交代云云的。” 正帮花猫顺毛的女孩子却在此时微微变了变脸色,而后突地站了起来,正享受着她难得“顺毛”服务的花猫就被她这一下不小心抖落在了地上。 那么点高度当然不会吃痛,只是突然被“请”离了她的怀抱,花猫“喵喵”了两声,这“喵喵”声听的甄仕远既不忿又难过,天知道,他居然从这“喵喵”里听出几分委屈和恋恋不舍来了。 怎么能这样呢?这小花猫也太偏心了吧! “此事多谢大人了。”女孩子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甄仕远见状,连忙叫住她问道:“你去哪儿?” 女孩子道:“大牢,准备结案!” 那么快!甄仕远吓了一跳,顾不得安慰“喵喵”叫的花猫,忙抬脚跟上来,道:“你找到证据了?” 乔苒道:“早找到了。” 甄仕远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女孩子便再次出声道:“我若是没猜错,此事应该已经传到陛下耳中了,陛下很快便会传令刑部准备接手这个案子,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留人了。” 甄仕远闻言不由瞪眼看她:“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其实不知道这具体牵扯到了什么事。”女孩子摇了摇头,对他坦白自己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全凭猜测,“不过,我知道此事与那枚铜板有关。” 那枚铜板!甄仕远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交加,他双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未说,只没好气的催促了她一句:“那还不快去结案?” 这案子真是烫手的山芋!现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甄仕远嘀咕了两声,却还是跟了上去:事已至此,接手都已经接手了,还能摘清楚不成? 大理寺的大牢里,正对着吊着的胳膊发呆的书坊东家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 他人在大理寺,会见到大理寺的官员乃至大理寺卿这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此刻他是重要的“嫌犯”,可不说先前见到的那位姓乔的女官了,就说大理寺卿这样能上朝的三品大员,连个官差都不带便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这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他惊讶的看着没有半点“自持身份”的意思,不管不顾闯进来的两个大理寺官员,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二人看起来有点“虎”。 不过虽是如此,他还是抱着胳膊起身,开口唤了声“大人”。 “好了,废话少说。”女孩子抬手制止了他,毫不客气的脱口而出,“你先前不是问我要证据吗?” 那书坊东家闻言脸色顿变,不过还是强作镇定的问她:“大人找到我谋财害命的证据了?” 这话一出,站在乔苒身后的甄仕远下意识的看了眼乔苒:谋财害命的证据,平庄还在找。先前她推测到薛怀去见王林翰和眼前这人之前去过一趟铁匠铺子,而怀国公府去往老东门那一路上有三家铁匠铺,今日一早平庄便带人出发了,不过到现在还未回来,所以,证据什么的他们眼下还没有吧! 女孩子笑了笑,目光落到他垂在胸前吊锤的胳膊上,道:“我听闻所谓的武林高手练身法功夫会在腿上绑沙袋,却不知道在胳膊上绑金器是什么感觉?” 什么?甄仕远闻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这人吊着的那条胳膊上,而后又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 不知是不是太过震惊还是本就不擅长扯谎应对,他那惨白的脸色似乎不用开口就已经证明了答案。 “我……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辩解的话语脱口而出。 只是这一句无力的辩解在对上面前两个大理寺官员看过来的了然于心的眼神之后,他才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喃喃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前那副笃定我等找不到证据的样子我便猜你必然是把抢占来的金器藏在一个谁也不容易寻着的地方。”乔苒说道,“如此的话,藏在书坊这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这一点从平庄将你那书坊翻得天翻地覆也找寻不到一点事物便能证明。” 所以先前平庄忙活了一下午就是为了证明这个猜测!甄仕远默了默,没有出声打断女孩子的话,继续听着。 “你藏的地方必然是众人想象不到的地方,”女孩子悠悠说道,“薛怀喜欢将钱财打造成最易携带的金器,所以即便价值不菲,那东西也不会很大。不得不说他是个很会藏东西的人,只是不巧,我找东西还算不错。” 找东西不错……甄仕远听的眉心一跳,想到当初他们才进长安城时乔正元牵扯进的事情,不由暗暗心道:这岂止是还算不错,简直是相当厉害了。 “而出事那一天的薛怀同平日里有些不同,”乔苒说着抬了抬自己的手,道,“他的手受伤了。” 提到这个,甄仕远顿时恍然,此时再看那书坊东家吊在胸口的手,眯了眯眼,开口了:“薛怀吊着手死了,这手受伤的事难道还会传染不成?” 问题原来出在这里!一旦说破,再想起这一茬就觉得有些令人玩味了。可在没说破之前,这书坊东家的手是被爆竹炸伤的,似乎也是可以解释的通的。 那书坊东家瘫坐在石床上苦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再坚持已经无用,真相早已被看破了,苦笑之后,他脸上的神情转为释然,竟还有心思反问乔苒:“你怎么想到的。” “要瞒天过海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你并非其中高手,漏洞百出也是正常的。”女孩子看着他平静的开口问他,“你的手受伤了,可曾找大夫看伤?” 书坊东家愣了愣:“就因为这个?” “不止。”女孩子摇了摇头,又道,“当然,有些人性情古怪,或者皮外伤什么的不去看大夫也是常有的,但是你都严重到吊胳膊了,便是不看大夫也要抓药吧!” 三德书坊里并没有搜出治外伤的药。 “我的鼻子不错,”女孩子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那天我进三德书坊,你吊着胳膊,离你近在咫尺却没有闻到一点药味。”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原来乔大人当日一进门便已经怀疑我了?”书坊东家讶然之后,忍不住苦笑,而后将挂在脖子里的纱布解开,开始解起了胳膊上缠绕的纱布,“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原来早就露出了破绽。” “也不算。”看着书坊东家开始解起缠绕在胳膊上的纱布,乔苒目光没有再移开,她道,“我是怀疑你,不过当时我只怀疑你做了王林翰做的事。” 王林翰做的事……书坊东家愣了一愣:怀疑他杀薛怀,薛怀额头的伤是他造成的? “不过后来王林翰主动交代了之后,我便知道薛怀的死与你无关,那么车夫和小厮的死便变得可疑了起来。我是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的你。” 原来……如此。 最后一层纱布解开,两块厚厚的金片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甄仕远蹲下身将两块厚金片捡了起来,细细查看了片刻之后,道:“这是胳膊断了,固定骨头的夹板?” 乔苒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断手什么的应该是薛怀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便是薛女官那天不来接他,他自己也会走的。”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还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人暗中过了招他都不知道。这大理寺卿真不好做。 “缠了好几日还是挺沉的。”那书坊东家看着被甄仕远拎在手里的金片叹了口气,忽地又自顾自的笑了,“不知怎么的,扔出了这金片,总觉得心里也送了一口气一般。” “压在你心上的不是什么金片,是两条人命。”乔苒并不喜欢说教,不过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说上两句。眼前的男人生的文弱,眼底也没有什么戾气,看得出并非什么恶人,只是有时候人一念之差后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是啊!杀完人我就后悔了。”那书坊东家苦笑了两声,忽道,“我本名赵悯生,本是怜悯苍生的名字,却偏偏杀了人。” 乔苒道:“案子我没什么想问你的了,只有一件私事想要请你帮忙。” “大人说吧,”赵悯生道,“我都这样了,还能帮到大人也是一件幸事。” 乔苒道:“放心,不必勉强。” 听到“不必勉强”四个字,甄仕远瞥了她一眼:先前诳他去套薛女官话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乔苒道:“那个带斗笠的男人……” 才开了个口,甄仕远便忍不住偏过头去:就知道不必勉强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悯生自然也是知道她要问的话的,还未听她说完便连连摇头:“那天风雪大,我离的又远,根本没看到他的脸。” “我知道你没看到他的脸,”乔苒说道,“我想请你想想别的,譬如他这样一身杀气叫人不敢靠近的站在薛怀身侧,手上可拿了什么兵器,站姿是否笔直,比薛怀高还是矮……” 如此详细的问话倒是让赵悯生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我没看到他手里带了兵器,不过站在薛怀身侧时他手搭在薛怀的肩上,薛怀当时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人一直在抖,站姿什么的也不大清楚,只是看起来高了薛怀一头,人很高大的样子。”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薛怀算是个典型的文弱书生的模样,人生的虽然瘦弱,可论高度却不矮。比他高一头,乔苒看了眼身旁的甄仕远:那就是比甄仕远高一个半的头,这个人若不是风雪天这种分辨不出人的天出门,站在人群里应该算是鹤立鸡群了吧! 1603468986</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一章 带人 人长的很高大,而且是这种程度的高大,倒确实是一个明显的特征。 乔苒对赵悯生道了声谢。 赵悯生苦笑道:“我也不知能帮上大人什么忙,大人不必谢我。”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关于案子大人没什么想问的了,毕竟以大人的本事早推出了个中的关键,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说……” 这位乔大人再厉害,关键的过程推的再如何分毫不差也不是他本人,所以真要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还是要他本人来说的。 “自从阙楼案结案的消息在城中传开之后,我便开始留意薛怀什么时候出狱的动向了。”赵悯生道,“那一天薛怀出狱,我们约在老地方茶馆碰头,我和王林翰足足多等了他大半个时辰他才到……” 那大半个时辰薛怀应该是去铁匠铺子取这两块金片了,甄仕远看了眼手里的金片,心道。 不过这些赵悯生和王林翰并不知道。 “自从他那本《书生神笔传》火了之后,薛怀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赵悯生说着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怀念之色,“其实,这本书最初还是我帮他想的,让他写一个书生得了神笔的故事。” 乔苒和甄仕远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和他最初就是在那家茶馆里认识的,他这个人性子偏执不大讨喜,不过人本性倒不算坏,一来二去的再加上王林翰我们就熟悉了。”赵悯生道,“我同王林翰这等小民子弟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怀国公那等门第即便是同一个老祖宗的旁支子弟也不是谁都能庇佑的。” “他这个人性子是真不好,换一般人,薛家虽然对他冷漠又蔑视,但好歹钱财上不会亏待了他,默默不出声,这样活着也不会太艰难,偏偏他不肯。”赵悯生道,“这样的姓卫在旁人看来或许有点傻,在我看来却是还有几分傲骨的。” 乔苒抱着双臂斜倚在墙面上,依旧没有打断赵悯生说起那些往事。 赵悯生叹了口气,继续说着:“那时候我们也算是无话不谈,我以为我三人之间是真正的不因权势富贵而结交的知心知底的朋友。” “你那不是知心知底,”甄仕远忍不住插话道,“有因权势富贵而结交的朋友,也有因同是落寞不得志而结交的朋友,你们三个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到底,是因为三人那时皆郁郁不得志,赵悯生开着一家清贫的书坊,日子拮据;王林翰祖上留了些薄产,希望他能读书出头成为“翰林”,可显然王林翰不是那块料;而薛怀喜好丹青,却并无天赋。 他们三个其实从未知心过,是同样的郁郁不得志需要寻个发泄口而已,怕是从头至尾也只有赵悯生一个人觉得他们是知心之交。 听甄仕远这么一说,赵悯生怔了片刻,半晌之后,不由苦笑了起来:“或许大人说的是对的,是我一直一厢情愿而已。” “一日我们在路边的酒馆喝多了,见薛怀对着他那支笔发呆,我便笑说‘你再看,这笔也不会自己帮你作画’,薛怀当时愣了一愣,忽道要这是支神笔,真会教人作画就好了。《书生神笔传》最开始就是那么来的。”赵悯生叹道,“我们借着酒意,就说起了这故事的大概,就是一个人借着那支笔最后平步青云的故事。” 乔苒听到这里,眉心微微拧了拧:“那不就是最新一册的结局?” 女孩子这句话让赵悯生一愣,随即忽地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释然:“那本比《书生神笔传》卖的更好的话本子我也看过,先前我还以为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乔大人你查案的故事都是写话本子的徐十小姐编纂的,毕竟徐十小姐一向颇有才名。不过,眼下你站在我面前,我方知话本子里的你比之真正的你是远远不如的,你比话本子里的厉害多了。” 这样由衷的夸赞让乔苒怔了一怔,随即向他道了声谢。 甄仕远见状也不由“咳”了一声,表示了一下他这个上峰的存在感,而后道:“我大理寺的案子自然不是从未亲历过案子的徐十小姐能写的出来的。” 徐十小姐听说的查案故事是哪里来的真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从徐和修那里听来的,这般一个传一个的传到徐十小姐耳中,再加上写话本子编排故事情节润色什么的,出来的话本子能叫大理寺女官查案的故事吗?那分明已经成了“大理寺女官和阴阳司天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甄仕远一时想的有点多,好不容易帮那话本子重新取了个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怪不正经的。 真是的!一把年纪他乱想什么呢! 那边乔苒和赵悯生还在聊着。 “不错,这个结局与其说是王林翰写的,不如说是我希望的。”赵悯生苦笑道,“不过,看坊间大家的反应,大抵我终究不是写话本子那块料的吧!” “话本子里的是故事,并不是真正发生的事,”这个时候了,乔苒也不在意多说几句,“虽说很多人看话本子是为了消遣放松打发日子,好的结局是不少人乐意看到的却也要看到过程。《书生神笔传》的故事里那书生自己从未努力过,一味全靠那支神笔帮忙,如此不劳而获的人又有几个是属意看到他有好结局的?” 故事虽然是故事,但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懒汉会叫世人看到愤怒,因此群情激奋。 “写话本子也要考虑现实,比起你这个结局,薛怀写的那个结局才是我等看话本子的更想看到的。” 赵悯生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他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从最后一册话本子出来那一天,我的书坊被人捣乱就知道了。” 那些看《书生神笔传》的看客并不想要让这个书生有个好的结局。 “那天他看了王林翰写的结局之后大发雷霆,一边说我等毁了他的心血一边又很快冷静下来问我等要钱,他要的太过,王林翰愤怒之下便推了他一把,而后扬长而去。”赵悯生说起那日的事,神情还有些复杂,“王林翰走后,我同薛怀说要他再写一本别的话本子,他却道他钱赚够了,要离开长安,去洛阳、金陵这等地方走遍山水,以求画出一幅真正叫世人心服口服的画作。” “大人,你也瞧出来了,即便那本《书生神笔传》赚了不少钱,我手头也拮据的很,书坊里除却少有的几本书是赚钱的之外,其余的都是赔钱的。”赵悯生提及自生的境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自诩清高不贪钱,可没钱当真是寸步难行。” “他赚够了要走,却丝毫不考虑我等的境地,我当时整个人脑中早乱作一团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赵悯生感慨道,“我那时心里想的全是钱财的事,待到浑浑噩噩走出来时便看到了薛怀解开自己缠绕在胳膊上的纱布,把那两块金片扔到马车里,我当时眼里只有那两块金片,正巧这个时候,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过来了,薛怀同他争执跳河逃生,而后还让车夫和小厮也跟着跳。” “……乔大人你的推测几乎都是对的,那男人看那三个人跳河之后便离开了,我当时心里只有那两块金片,走到河边时,恰巧才跳进去的车夫和小厮要爬上来,河边满是青苔,那天又下了大雪,他们爬了好几次都没爬上来,正巧这时小厮看到我便让我来拉他们一把,我便是那时生的恶念。” 之后的事诚如乔苒推测的那样,赵悯生准备下手,下手前以防万一,去点了王林翰囤积的爆竹,趁着大家都在忙,早看热闹的时候跑到河边,用金片推着车夫和小厮不让他们上岸,以致最后那两个人力竭溺死在了河里。 “我当时早就被贪念蒙蔽了眼,不对薛怀动手是因为他当时瞧着已经不行了,连挣扎都没挣扎,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赵悯生叹了口气,道,“之后听说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救起来时薛怀还有气,我当时就慌了,以为自己做的事要败露了,只是没想到薛怀又突然死了。” 王林翰那一推无意间也是帮了他。 事情的经过至此已经全部解释清楚了。 乔苒看向甄仕远,甄仕远点了点头,拎着手里的两块金片,道:“结案吧!” 说实话,这个案子在他们大理寺经手的这么多案子中并不算复杂,而且凶手也不是什么狡猾的,几乎一吓便将事情的真相透露出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开大理寺大牢的那一瞬间,不管是甄仕远还是乔苒,心里都有几分复杂。 大概是这大半年见惯了各种阴谋阳谋勾心斗角的大案,这一次碰到这样一时冲动贪念而起的案子,反而叫人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王林翰尚且可以算是过失杀人,”甄仕远对乔苒道,“这赵悯生便是再不是个恶人,那也是主动下的杀手,死罪难逃。” 乔苒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目光却忽地一凝,而后越过甄仕远,看向他的身后。 甄仕远后知后觉的转过身望了过去,却见几个身着刑部官员官袍的人正往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刑部的二把手——刑部侍郎季南,而那跟在几个刑部官员身后的刑部官差打头的则是已经见过几次的刑部官差头领周梁——刑部尚书周栋的亲弟弟。 可以说这一行来大理寺衙门的,除了刑部尚书周栋自己没来之外,已经算是给足了大理寺衙门的“面子”了。 他倒还能勉强将这些人认个全,一旁的女孩子却是做不到的,不过虽是认不全,眼光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一开口便点出了其中那个真正做主的:“大人,正中那个比你高出一个半头的是谁?” 她点出的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季南。 这样一点一个准的本事一向是令甄仕远“折服不已”的。 不过她人点的虽然准,正准备回答的甄仕远听见她这句话脸色却不由一黑: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身高在汉人中虽然不算高,却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季南自己而已。可这样明显的指出他矮了“一个半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她又不是男人,怎么会知道身高这种东西男人一向是极为重视的。 虽是被那一句“一个半头”气到了,可本着不与小辈一般见识,不与女子一般见识的作风,甄仕远还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还能有谁?刑部侍郎季南,季家一家子都长的特别高大,听说是祖上娶过好几个丝路来的大高个蓝眼睛的胡姬。” 乔苒“哦”了一声,目光在季南身上游走了一圈,收回了目光,而后自觉的走到甄仕远的身后。 这个时候,甄仕远这个上峰出面就好了,跟她没什么关系。 那厢甄仕远已经板着一张“大理寺衙门一把手”的脸,出声了:“季南,你率人来我大理寺衙门所谓何事啊?” 看着季南大步迈至他跟前,甄仕远脑中莫名其妙的又闪过她方才的那句“一个半头”,眼下这个“一个半头”俯身朝他施了一礼,弯下了“一个半头”跟他一样高了。 虽然这朝中上下没几个会去对刑部官员不敬的,也没有人会小瞧这位“小小”的刑部侍郎,可官大一阶压死人,没办法,眼下他甄仕远就是这个官大的,“一个半头”也只能跟他一样高了。 “甄大人。”一瞬的一样高之后,季南直起了身子,低头俯视甄仕远还有他身后跟甄仕远身高差距不大的女孩子。 这场面莫名的有些滑稽,不看脸,就跟大人在低头看两个孩子一般。周梁“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才咳了一声,连忙收笑不语。 “陛下听说寄住在怀国公府的一个国子监学生出了事,薛女官求到了陛下面前,道怎的说也是薛家的子弟,陛下便让我刑部盯一盯,待到案子结了,便将涉此案三条人命的所有凶手都带回刑部。”季南说道。 低着头的乔苒暗道了一句“果然”,这个季南特地点出所有凶手,显然为的并不是过失杀人的王林翰,而是为了赵悯生。 抓赵悯生……是因为那个带斗笠的男人吧!乔苒抬头下意识的看了高甄仕远“一个半头”的季南一眼。</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六章 骡马市 甄仕远这一句话是当真把一众官员吓到了,不多时面前闲着逗猫的官员便走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人一猫看着他。 “已经过午时了,”女孩子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对甄仕远道,“大人今日的早朝开的有些久。” 甄仕远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刑部那事能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么?” 这件事女孩子并不陌生,毕竟昨日事发之后还是她替他招待的季南等人,方才甄仕远随意的一句其实已经透露了这件事的结果——刑部重新整顿。 “看来周大人是怀疑刑部衙门内部出了内鬼。”女孩子抱起花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它顺毛,花猫舒服的眯起了眼,时不时的“喵”一声,看着十分高兴。 甄仕远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她手里的花猫上,一边看猫一边说起朝堂上的事,将事情几乎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之后,他道:“总之,刑部是被人设计了,不过周栋也是个老狐狸,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重新整顿刑部,不管能不能找出那个内鬼,拔出某些人安进来的显眼的钉子确实没什么问题的。” 这件事真要办起来并不容易,不过,与他大理寺没什么关系,甄仕远说着摸了摸脸上的伤:除了这道擦痕。 女孩子听他说罢,“哦”了声,道:“大人,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这两日我想告个假。” “你要做什么去?”甄仕远问她。 女孩子道:“没什么事,就想去城里走走。再者说,冯老大夫虽说被红豆他们带着玩的还算尽兴,我这个做主人的总不能一天都不陪同吧!” 甄仕远想了想,点头挥手赶人:“那你去吧,这段时日若是城里消停的话,我大理寺应当是到年关都能闲上一段时日了。” 方才吓唬那群显闲逗猫的兔崽子们的话虽然不是假话,可即便大理寺清闲,当真要调动官员也不是刑部想调就调的,根本那有这么容易。 甄仕远接过女孩子递回来的猫,看着女孩子转身离开,手里一下一下的顺着猫的毛,大抵是今日被她抱过了,这花猫乖得很。 走出大理寺衙门的那一刻,女孩子在门口略略站了站,便向城中走去。 今日早上出门时,听红豆他们嚷嚷今天要去骡马市的,她不如也去骡马市好了,若是巧的话还能碰上红豆、冯老大夫他们,若是不能,难得自己一个人逛逛长安城也不错。 老实说阙楼案、薛怀案两件案子连着来,若是单纯的案子也就罢了,偏这两件案子都不单单只是案子,牵涉甚多,她也着实有些累了,也想一个人走走。 身着大理寺官袍的女孩子走在街上其实还挺惹眼的,毕竟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子走在街上的多的是,穿一身官袍正儿八经的女官大人却并不多。 不过这惹眼也不过是引来路人回头往她这里多看两眼而已,看过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长在八方来朝的长安城,这里的百姓也算是“见惯”了世面,不管是美丽动人的大家闺秀还是风度翩翩的权贵公子,早被各种美人养刁了眼,即使是个极其好看的女孩子也只能引得大家往这里多看两眼而已。 乔苒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商铺还有挑着担小心翼翼躲避五城兵马司巡逻官差的小贩。其实这些,往日里出门去大理寺当值的途中天天都能看到,不过大抵是心境不同,此时再看,她倒突然多出了几分别样的兴致。 这大概就是现代社会走同一条路,是在“工作途中”还是在“闲逛途中”所能看到的不同而已。 临近年关,长安城里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吃食上随处可见挑着担摆在路边的农人带着自家养的鸡鸭鹅猪牛羊肉在叫卖,干果点心铺子里络绎不绝的宾客就不用说了,毕竟不是谁都像裴卿卿那样终年干果点心不离手的,对于不少寻常百姓而言,这是年关时才会买来解馋的吃食。 布庄铺、成衣铺里也是来往客人不断,临至新年,量体裁衣,换上新裳也是自古就有的风俗。 乔苒饶有兴致的看着,还有巧手的剪纸贩子,剪了“福”字以及各种寓意不错的花鸟鱼兽摆在街上叫卖。 这样浓郁又朴素的过年氛围,她曾经只在电视里见过,乔苒走走停停,一路看着,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骡马市了。 猪牛羊马生畜的味道混合着胡商的香料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物,让鼻子灵光的乔苒有一瞬的不舒服,不过很快便适应了这个味道,走了进去。 走过胡商的香料铺子,乔苒挑了几包胡商的香料准备带回去,即便是来长安城有大半年了,对于红豆来说,胡商香料这种东西还是不熟悉的,而对这些香料最熟悉的张解也不能整日来她这里做吃食转。其实她也不是不会做菜,一两道简单易上手的她还是可以试试的,乔苒在心里盘算着这两日露一手的菜肴,挑足了香料继续逛骡马市。 香料摊旁一家小摊贩是卖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的,摊贩的主人是个蓝眼睛的胡人,用着一口蹩脚又不大流利的汉话介绍着小物。 “这是小马、这是牛、羊、兔子……”这些小物似是买来给小童玩耍的东西,看着挺漂亮的,有家里有小童的见状便过来问了一问,听到价格,吓了一跳,扭头便走了。 毕竟讲究些的权贵富户更偏好那等真正做工精巧的玩意儿买回家给孩子玩,不讲究的又计较钱财。 这看似漂亮却不能细看的小物恰巧处在两者之间,因此吆喝了大半天都没卖出去一个。 乔苒看了一眼原本准备离开,不过在看到被摊贩堆积在角落里的一物时,忽地停了下来,她蹲下身,伸手将混在角落里那一堆“马、牛、羊”小物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一只拨浪鼓,大抵是圆圆的,形状简单,对工匠手艺要求不高,是以,在一堆缺鼻子大小眼的动物里,倒显得格外的精细。 入手冰凉,这拨浪鼓的材质同一般木质的拨浪鼓不同,同那群雕刻好的“马、牛、羊”一样,是铜制的,女孩子手指在拨浪鼓面上轻轻敲了敲,内里空空的声音传来,青铜声低沉悠扬,同一般拨浪鼓的清脆相差甚远。 她晃了晃手里的拨浪鼓,两颗铜球撞击在拨浪鼓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声。 吆喝了半日也没卖出去一个的胡商见她对这铜制拨浪鼓似是很有兴趣,忙激动的凑上来用不大流利的汉话比划着“价钱好商量”,还热情的问她要不要看看别的。 乔苒嗯了一声,在一堆铜制的小物中挑出了一只铜制的糖葫芦,让胡商包了起来。糖葫芦和拨浪鼓都是给裴卿卿带的。 拎着香料和铜制小物的乔苒继续逛着,这一路看去倒是还看到了不少大楚少见的东西。譬如蓝眼睛的猫,虽然毛色杂了些,没有家里的小白那么纯,却应当也是胡地来的。除却胡地的猫狗之外,居然还有孔雀,不过大抵是被人长途跋涉带了一路,孔雀精神头有些不足,却也配合着卖孔雀的小贩表演了一下开屏,引来不少百姓的围观。 从死物看到活物,最前头的便是活人了。骡马市这里有贩卖奴籍的仆从,不过,这里的仆从同一般人家买到的奴籍仆从不一样,这里的仆从从外表上看同寻常的汉人差距很大。有肤黑卷发体壮如牛的昆仑奴也有身形高挑白肤蓝眼的胡姬。 当然,昆仑奴同胡姬的价钱是不一样的。虽然对这等人被标上价格买卖的事乔苒仍然是不习惯的,却也知晓在大楚谈论这些是不合时宜的,她能做的不过是不出手买卖而已。 昆仑奴是被买去做体力活的,胡姬则多是被城中青楼舞坊这等地方买去的,毕竟不少权贵对貌美的胡姬还是十分青睐的。 她走到卖昆仑奴胡姬的地盘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乔苒目光略过人群看向站在那里的一排昆仑奴和胡姬,原本不过是随意看一眼便要收回目光,不过,这一眼,却让乔苒不由多看了一会儿。 一般而言,骡马市的奴从也只有昆仑奴和胡姬两种,男的买回去做体力活,胡姬卖去风月场所、可那一排奴从里却不止昆仑奴和胡姬两种,在那一排队伍的末尾,胡姬身旁居然还有个白肤蓝眼的少年。 人群里时常来围观的百姓对此显然早已习惯了:“有的胡姬会带上家中的弟妹一同来,别说,这些胡姬的弟妹也是生的极好,只是……诶!可惜了。” 这白肤蓝眼的少年生的这么漂亮,那些买昆仑奴回去做体力活的显然不会买他,会出钱的自然只有青楼舞坊甚至是小倌馆这等地方的人,这漂亮的胡人少年将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诚然,有那等天生便喜好男子的,可多的是这等卖去小倌馆被逼的。 当然,百姓也只是感慨,一个胡姬的价钱已是价值不菲,似这等没长开的漂亮胡人少年更是少见,一个抵得上好几个胡姬。 乔苒自然知晓其中的龃龉,不过她也只在人群里围观罢了,且不说她是不是那等“热忱狭义”之人,便是她真想“义气”一回,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钱财。骡马市这里的规则早定了数百年了,可不是她凭着一股“侠气”就能乱来的。 这次到了个漂亮的胡人少年,那人牙子显然高兴的很,也知道好东西要放在最后,是以从价钱最低的昆仑奴开始拍,一路拍到胡姬,叫价越来越高,原本衣袍穿着良莠不齐的围观人群中肉眼可见的华服之人越来越多。 待到最后一个胡姬被拍走之后,终于轮到那个漂亮的胡人少年了。一开价便足足比先前拍走的胡姬多了一倍,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乐的高兴指指点点着几个开价的人点出了他们的身份。 “那个大胡子是水袖馆的管事,瘦竹竿是清风苑的人……”不管是水袖馆还是清风苑都是城里的小倌馆,把这少年拍回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每每看到这种事,乔苒都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份虽然麻烦多了些,却至少不是奴籍,在大楚,虽说有律法规定不能胡乱苛待奴从,可关起门来的事谁知道?再者说,奴籍的仆从就等同是明码标价的货物,而这些开小倌馆的拍回去让这少年做小倌并不算是律法所说的“苛待”之列。 似这等还小的拍回去若是养得好可以在馆里呆上十多年,自然能回本,这些开小倌馆因此是肯出高价的,原先还有几个华袍的富户似是有些断袖之癖也想拍,却到底比不上小倌馆的人舍得砸钱。 瞧着旁人是一个一个败下阵来,只有两个小倌馆的在拍了,看来这少年的归宿逃不掉了,看热闹的百姓也准备散去了。 便在此时,突然有人自人群后高喊了出来:“莫用出价了,我家小姐出一千金!还有哪个想拍?” 是一千金啊!方才两个小倌馆的也不过才叫过一千两,一千两同一千两金子相差多少不言而喻。 果然,在对方喊出这个价之后,便是两个小倌馆都消停了。 正要离去的百姓纷纷停下了脚步看向人群后,一顶粉色垂流苏的软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软轿前是个模样普通却穿的不比寻常人家小姐差的丫鬟,见众人向她们这边看来,丫鬟冷哼了一声,扬着头喝道:“看什么看?” 这声音……果然方才喊一千金的就是她了!骡马市这等接地气的地方,突然来了一顶这样“矜贵”的软轿,委实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全场安静了片刻,一道声音自软轿里传来:“没有人出价的话,他就归我了。” 这声音一出,全场随即响起了几声惊叹声。这软轿中的小姐声音简直可用勾人心弦来形容,哪怕乔苒是个女子,这一刻都觉得脚下有些发软了。 惊叹声过后,周围议论声顿起。 “听声音便是个美人,一出手又如此大方,这胡人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零七章 面具 骡马市是讲规矩的地方,就算想要不讲规矩,那也要问问时常在周围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官差答应不答应。 拍卖价高者得的规矩没有人会质疑,比起以往那些落到小倌馆的少年,今日这位胡人少年当真是运气极好。 那胡人少年显然也是这般想的,半大的孩子还没有学会掩藏自己的情绪,蓝色的眼睛一直往那软轿里瞧,眼里有好奇,有激动,有茫然却没有被拍下前的不甘和屈辱。 不得不说,粉顶软轿,柔弱无骨美人音再加上一掷千金的豪爽,实在会让人生出不少遐想。 京城能够千金一掷拍下一个胡人少年的有不少,可女子能花这么多钱而不同家里说一声的,除却先前为未婚夫拍左公印的徐十小姐,怕也只有金枝玉叶或者受家人百般宠爱的豪族之女了。 乔苒站在人群里同百姓一道目送着那一掷千金的大家小姐带着胡人少年远去,收回了目光。 转了一圈骡马市,买了些做菜用的香料和给裴卿卿带的小玩意儿,乔苒出了骡马市,从骡马市再往前走没多远便是城里的钟楼和鼓楼了。 这是在她那个时空也同样有的建筑,每每看到这些似是而非却又存在的建筑,乔苒总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就好似不管多少什么时空,有些人有些物都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钟鼓楼前有巴蜀之地来的外乡人正在表演变脸和喷火,这些远道而来长安的外乡人带着手艺汇聚长安,也叫如今的长安城不用出城便能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新奇事物。 表演杂耍的似是一家人,男女老少皆有,从几个半大孩子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大人的影子。 一轮杂耍表演结束,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子拿着一只铜盘向周围围观的人讨要赏钱。这种杂耍表演向来是看得人多给钱的人少,便是有的,也不过零星四五个铜板,轮到乔苒时,她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板放在了铜盆里。 若是红豆在这里许是心疼银子了。不过她方才看的确实尽兴,临近年关了,乔苒倒也不在意大方一回。 看到这么一把铜板放在了铜盆里,梳麻花辫的女孩子双目一亮,冻得有些红红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连声用不大熟练的官话道谢。 乔苒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出了人群,转了一圈也未碰到红豆他们,估摸着是去别处玩了,她不如先回家去好了。 才走了两步,袖袍却被人扯住了,乔苒回头,看向扯住她袖袍的人——那个梳麻花辫的女孩子。 女孩子朝她抿唇一笑,抬手指向身后正重新披上表演杂耍的外袍准备开始表演的汉子,用带着浓重巴蜀口音的方言边比划边说了起来:“谢谢这位女大人,我阿爹说你方才来的时候变脸都到一半了,没让你看完所以再变一遍给你看!” 乔苒怔了怔,目光落到女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头上顿了顿,随即笑着道了声好。 讨生活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铜锣声再度被敲响,经过的路人再次零零散散的围了上来,变脸开始了。 带着脸谱的汉子绕着全场走了一圈,喝了几声之后,随着身后锣鼓的敲击声开始变脸,一张一张脸谱飞快的闪过,引得围观百姓纷纷叫好。 那个拿铜盆讨要赏钱的女孩子紧张的看着她,在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时这才准备松口气,熟料先前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女孩子却在此时突然笑意一凝,眉心肉眼可见的拧了起来。 女官大人是不满意吗?女孩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安的看着正在变脸的自家阿爹,随即露出了几分不解的神色:阿爹没有失误啊,女官大人不喜欢吗? 一旁这位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官大人没有开口打断他们的表演,只是拧着眉头站在人群里同围观的百姓一起看着。 待到这一轮变脸结束,女孩子不安的拿起铜盆走到周围讨要打赏,待走到那位女官大人面前时,她正要略过,一堆铜板的铜盆里却突然丢进了一角银两,这一角银两看的女孩子一惊,不由睁大眼睛惊愕的抬头看向那丢银子的人——还是那位女官大人。 她此时仍然拧着眉心,脸色十分严肃,并没有看过表演之后高兴的样子,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碎银子? 女孩子不解的看着她。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阿爹打听。”那位女官大人开口了,声音虽然好听却有些清冷。 这样清冷的声音说着这么标准的官话,再加上她身上那一身深色的官袍,女孩子本能的生出了几分畏惧,闻言当即便带着她向正坐在木箱上歇息的阿爹走去。 “阿爹!”女孩子指着乔苒,又指了指铜盆里的碎银子,道,“这位女官大人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这话一出,才坐下歇息的汉子先是一愣,随即紧张了起来,连忙从木箱上起身,结结巴巴的问出了声:“大……大人,可是我等做错了什么?” 乔苒摇头,笑了笑,道:“莫用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打听打听。” 汉子闻言忙应了下来,而后见女孩子伸手指向他方才变脸时用到的那一叠脸谱面具。道:“我可以看看这些面具吗?” 汉子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将面具拿了过来。 乔苒伸手在这一堆面具里翻了翻,很快从其中翻出一个面具挑了出来,而后指着这面具上画的脸谱,道:“这上头画的是什么?” 这种脸谱面具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看可爱的,通常都是夸张的画样甚至有些还会引来小童哭吓,而这位女官大人就在这一堆令小童看了啼哭的脸谱面具中挑出了最可怕的一只。 青眼獠牙,比起其他面具勉强还能看出画的是个人,这青眼獠牙的一看画的便是恶鬼。 汉子疑惑的拿起面具看了片刻,回忆了一番之后,开口对乔苒道:“这是阿满鬼。” 阿满鬼?乔苒所知的有限的鬼怪故事里没听过这号鬼怪的名字,于是又问汉子:“什么是阿满鬼?” 汉子没有立刻解释阿满鬼,而是将那些表演的面具一字排开,指着一个个的面具对乔苒道:“大人,我们一家老小以四处卖艺为身,虽是出身巴蜀,却一路走了很多地方。为了融入当地,好叫来看的人更多,便时常添加一些当地特有的英雄鬼怪面具进去。譬如这张天师面具便是经过鲁地济南时加进去的……” 听他提到天师面具,乔苒便看了过去,同样夸张的画法,不过大抵画的是除恶的天师,所以,竟还能从中看出几分憨态来,同她手里这个只是青眼獠牙,也没画多余东西却偏偏有些渗人的面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满鬼是我等经过岭南边界时添加进去的,”汉子说着,指着乔苒手里的阿满鬼,道,“瞧着挺吓人的,但是当地百姓却家家祭拜阿满鬼。” 乔苒垂眸,看向面具上的那一双铜铃大的鬼眼,道:“通常一地有一地的风俗,这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家家祭拜阿满鬼,显然是这个阿满鬼同当地的一些民间传说有关吧!” 汉子点了点头,看向她手里的阿满鬼,道:“那也是我们好些年前去过的地方了,这阿满鬼看着凶,不过在当地传说里却是个英雄。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了,只听说是当地很久以前有个女子为了躲避妖怪去了那里……” 果然,传说必然少不了妖怪。乔苒没有打断汉子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 “……生了一对双生儿,两个兄弟打妖怪却打不过,为了打败妖怪,找山神帮忙……” 有妖怪自然也有神仙,乔苒认真的听着。 “山神说只有两人合二为一才能打败妖怪,于是一个兄弟主动献身血祭,两人合二为一打败了妖怪。”卖艺的汉子不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出来的传说故事自然没什么一波三折的感觉,听起来干巴巴的,而且这传说漏洞百出到乔苒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指正。 不过传说嘛,自然是不用太过较真的,只是乔苒还是敏锐的提炼了其中的关键:双生儿,一个献祭,另一个就能变成英雄,打败妖怪。 她拧了拧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浑身突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寒意,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寒意从何而来。 “这两个兄弟合二为一的就是阿满鬼。”汉子说着将面具往她手里推了推,热情的说道,“大人喜欢这面具便拿去吧!” 先前没有注意这些面具,今日被这位大人突然将阿满鬼挑了出来,盯着那面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怪不舒服的。这等面具还是莫要出现在脸谱里了,莫吓坏了孩童。 乔苒看了会儿手里的阿满鬼面具,没有推辞,再次道了声谢,而后往铜盆里放了一枚碎银子,对那汉子道:“我姓乔,在大理寺当差,若是再记起阿满鬼的事或者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大理寺找我。” 汉子忙激动道谢,初来长安城就能遇上一个愿意出手帮忙的人,这对外乡人来说是最大的慰藉。 …… …… 得知乔苒请了两日假专门陪同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冯老大夫表示无比满意。其他人也很是满意。 红豆满意在居然能尝到小姐亲手做的吃食,当然,小姐做的,便是再难吃,她都能夸的出来。 裴卿卿满意在乔小姐出去玩居然还记得给她带礼物,当然,更重要的是礼物只有她一个人有,就连张解都没有。可见在乔小姐心里,她可比张解重要多了,这让她无比高兴。至于乔小姐选的礼物,糖葫芦她喜欢已经挂在腰上了,那个拨浪鼓哄孩子的玩意儿,她三岁以后就没玩过了。不过正好谢承泽喜欢,等谢承泽下次生病再送给他当礼物好了。哦,不对,好像不能这么想,似是盼着他生病一样,小姑娘转了转眼珠,悄悄把拨浪鼓藏了起来。 “今天我们是上午去的骡马市因此没有碰到小姐,”晚饭后大家坐在桌旁说话,红豆叹道,“早知如此便不走了,许是还能碰到小姐。下午我们去曲江玩了,先前买吃食时听骡马市的小贩道这些时日芙蓉园开了几处园子,只要交些钱财便能进去逛一逛。我们想着冯老大夫好不容易来一回,若是有机会去芙蓉园里头走一走,待年后回了金陵也能好好同人说道说道。”当然,作为从没有机会进去的红豆等人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看一看,毕竟芙蓉园那等地方,除了皇亲贵族,普通百姓可是没有机会进去的。 乔苒听罢,笑问她:“那你们进去了吗?” 这话一出,几人脸上立时多了几分失望之色,乔苒看着众人沮丧的脸色,便将目光转向唯一不那么沮丧的裴卿卿。 这丫头是先前去过芙蓉园的,是以一次不去也不觉的如何。裴卿卿见她向自己望了过来,忙哼哼着解释了起来:“芙蓉园上午确实是开的,可等到午时过后我们赶到时,正碰上不少交了钱财游园的被赶出来了。” 乔苒觉得奇怪:“一般而言要定芙蓉园撇去身份不看,都是提前定下的,又怎会突然赶人?” 芙蓉园这等地方素日里也不是不能进去,不过要定下芙蓉园没一点权势是决计定不到的。如回园这等地方,寻常富家翁若是舍得砸钱还有包下的可能,芙蓉园却全然不是,能包下芙蓉园的不是皇亲便是权贵,无一例外。 “不大清楚,”裴卿卿摇了摇头,作为一行人里最有“见识”的却又觉得用这话回答乔苒委实有些丢面子,于是小姑娘又认真的想了想,对乔苒道,“我看到进去的好些都是宗室的人,什么秀王妃、淮王妃,还有乱七八糟郡王妃什么的。” 听她口中念叨出一堆“妃”,乔苒有些意外:“难道进去的都是宗室女眷?” 这话一出,裴卿卿还没说话,红豆便先开口了:“小姐,你不说我先前当真还没发现,好似还真是这样,那些个进去的男子都是护卫仆从管事打扮,就没看到一个能做主的男人进去。”</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上门 “我记得昨天裴卿卿他们说过来芙蓉园的都是女子吧!”乔苒转头小声对张解道。 张解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她,按说此时他们趴在屋顶上偷听不是什么雅致的事,可他入目所见的却是女孩子一袭水蓝色长裙趴在青石砖瓦上,即便是趴在满是尘土的砖瓦上也丝毫不能折损半分窈窕美丽。 他看的一愣,等了片刻的女孩子没有等来他的回应便转过头来看他,本就美丽的脸上因着薄施粉黛更是明媚的让人心悸。 “怎么了,张解?”她小声问他,眉心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 张解摇了摇头,伸手在面前的女孩子额间轻轻抚了抚:她似乎经常蹙眉,人说多智者必多虑,因为总是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轻轻点了点她额间,他眼神暗了暗,收回手,道:“不错,裴卿卿确实说过,而且据他们所说,昨日来的男子都是护卫、仆从这等人,馆内撕扯坏的衣袍皆出自城内赫赫有名的几家成衣坊,所以,万不可能是护卫、仆从穿的。” “那难道是偷偷进来的男子穿的?”乔苒想着可能的缘由,“芙蓉园的高墙若是武艺高强之人也不是翻不过吧!” “按说没这个必要。”张解目光转向别处,敛了敛有些走神的心思,说起了眼前事,“有什么事非要在芙蓉园做不可?”他道,“便是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换个私密的地方岂不是更好?在终年有小吏管理的芙蓉园反而会被人发现。” “管理芙蓉园的小吏虽然不需要经过考核举荐,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当的。”乔苒说着,目光闪了闪,想到门口那个神态倨傲,眼睛生在头顶上的小吏,道,“要动用关系将自己人安排在芙蓉园这里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是难事。” 想起先前门口的一幕,张解脱口而出:“昭王府?” “或许不止昭王府。”对此,女孩子没有否认,只是接着说道,“看似没什么大用处的守园小吏经过这么一番运作,岂不是将平日里的芙蓉园变成了他们的私园?” “这些宗室中人按理说应当不缺私园。”张解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他们要将芙蓉园变成他们的私园是要做什么?” 乔苒摇了摇头:她不是那些宗室中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伸手指向下方的仕女馆:“我倒是很好奇这些宗室女眷昨日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需要撕扯坏那么多的锦衣华袍,更不知道明明只带了护卫仆从的宗室女眷小聚过后居然还会出现这么多男子的锦袍。 张解看向屋顶瓦片下方来往频繁走动的侍婢,问乔苒:“要不要……” 目光交错,乔苒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抓住一个侍婢问问。 不过,乔苒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她确实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不过其中牵涉那么多的宗室女眷,怕是昨日来这里小聚的都与此事有关。撞破了那么多人的秘密,恐怕反而会引得他们联起手来。 她可没忘了进园子时的那一茬,明日还要请黄御史在早朝上掀起风浪,此时万不能打草惊蛇了。 两人趴在屋顶上看了一会儿,确定仕女馆中只有那些被撕扯坏的裙袍之后这才离开了仕女馆。 去往紫云台的途中,乔苒与张解边走边道:“其实,这些撕扯坏的衣袍先前倒是让我想到了宗室中人某些不大好听的名声。” 比起这个时代好些个云英未嫁的纯洁少女,她委实是有些不够“单纯”,毕竟现代社会也是见过好些男盗女娼的事情的。 而大楚建朝至今已将将四百余年,即便建朝时几乎人人皆是人中龙凤,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先前大楚宗室就传出过好些个枉顾伦常的事。 就连还算英明的太宗陛下有个妃子听闻都是他早逝的某位族弟的夫人,更别提后世那些个宗室中的不孝子弟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乔苒私以为特意跑到皇室私园芙蓉园里来做些“风流事”寻求刺激这种事他们未必做不出来。 “我此前也是这么想的。”张解说着却看了她一眼,对她道,“不过那些衣袍不像是做风流事撕扯坏的,衣袍很干净,不似被人穿过的。” “这就更奇怪了,扯坏这么多衣袍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乔苒暗忖着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这世间人人都有秘密,更遑论是本就秘密不少的宗室,可今日这个无意撞破的秘密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扯坏衣袍?”一旁肩上扛着小白,手里的桂花糕已经换成糖葫芦的裴卿卿同红豆和冯老大夫从一旁小路上走了出来,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乔苒,在确定她身上的衣裙没有问题之后,转向张解道:“小心乔小姐的衣服,这是她金陵的表哥从金陵送来的,礼轻情意重。” 她还懂礼轻情意重了!乔苒忍不住看向小脸严肃的裴卿卿:这小丫头学东西一向快得很,就是有时候小脑瓜里总能冒出些奇怪的想法。 听她提起那个金陵的表哥,张解挑了挑眉,问乔苒道:“先前一直不曾问过,那位乔公子婚配了没有?” 他没有忘记那个在金陵对她很好的乔大公子,算起来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乔大老爷的独子,按说这年纪早该娶妻了。她那么好,这乔大老爷的转变他不是不知道,万一生出什么亲上加亲的不该有的念头真是个麻烦,应该尽早解决这个麻烦。 “你还好意思问别人?”可惜,并没有什么人体会到他的心情,不仅如此,裴卿卿还翻了个白眼,斜睨他,“你都一把年纪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张家几代嫡传,居然还操心乔公子的事,要不是我帮你看着乔小姐,乔小姐都要跑了。” 一把年纪老大不小的张解:“……” 冯老大夫见状,低声问红豆:“这小丫头一直这样吗?”乔小姐他们在还好,乔小姐他们不在,这个孩子俨然就是半个管家大人一般,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叫人惊的下巴都能掉下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孩子? 红豆点了点头,不忘提醒冯老大夫:“你莫看她小,据说是那个什么武学奇才,惹急了她,她一个能打好几个唐中元呢!” …… “阿嚏!” 远在大理寺衙门甄仕远办公屋堂前守着的唐中元突然打了个喷嚏。 “唐护卫,注意身体啊!”抱着卷宗走过来的徐和修见状忙关照了他一句,不忘感慨唏嘘,“莫以为年轻生龙活虎的,那个平庄不就是吗?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一大早却告了病假。” “原来这小子是生病了,我道怎么没见他人呢!”屋里坐着的甄仕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行至他二人身边叹道,“今日衙门真是怪安静的。” 徐和修道:“今日所有人都在,只乔大人告假说要陪那个金陵来的冯老大夫逛长安城。” 所以,大理寺衙门安静还是因为乔大人不在吧!往日里倒没发现她还有这等用处,瞧着也不是什么话多之人啊!真是奇了怪了。 “冯景山那臭老儿!”甄仕远闻言不由拉长了脸,哼了两声,颇有几分不是滋味,“一样都是从金陵来的,他是只知道拜访姓乔的丫头却不知道来看看本官。” “大人你是金陵府尹,他只是寻常百姓,自然不敢麻烦你。”徐和修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卷宗,对甄仕远道,“大人莫要嫌无事可做了,工部衙门的长安城地下水位图已经修补好了。” 原本还以为依着工部衙门的办事速度至少要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眼下居然这么快就补好了?甄仕远听的眼前一亮,忙伸手接了过来,一边翻卷宗一边道:“元亨钱庄附近怎么样?” 徐和修听罢轻咳了一声,道:“来时我已经看过了,大人,你道怎么?这元亨钱庄附近就有地下河,按照地下河走向,这元亨钱庄的地窖不会大,我粗粗算了算,便是把那地窖都填满,都不及这存进元亨钱庄银钱的一成。” 所以就是钱数不对!甄仕远也在此时翻到了那一页,顿时激动了起来:“好!钱数相差如此之大,足够我大理寺出手查查元亨钱庄了。” 徐和修也道:“大人,那我们现在便去?”眼下还早,若是此时从大理寺带人出发,赶到元亨钱庄时还不到午时,足够他们今日便能撬开元亨钱庄的地库了。 甄仕远点了点头,伸手摸向袖袍中的绣袋:那枚小小的印章就躺在他的绣袋中,要不要今日就拿出来呢?对上徐和修激动的脸色,他却突然迟疑了起来,半晌之后,甄仕远缓缓将手从绣袋中撤了出来,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徐和修道:“本官想了想,我要查元亨钱庄总是要有明目才是。” 徐和修指着工部送来的卷宗,道:“这不就是明目吗?” “是。”甄仕远回答的倒是毫不含糊,只是依旧看着他道,“还缺一个我会想起查元亨钱庄的理由。” 什么意思?徐和修不解。 甄仕远看着他,问道:“你爹是在文渊阁修书的吧!” 如今支撑起徐家的是当朝太傅徐长山,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儒先前有个文渊阁十儒之首的称呼,算是不折不扣的儒士。如此,文渊阁这等整理文献的清水衙门自然也有几个徐家子弟,徐和修的父亲便被安排在文渊阁修书,俸禄不算高,胜在清闲。 “我记得前些时日天气不好,为了以防文献受潮,文渊阁关闭好些天了,这些修书的官员也因此一直闲着呆在家中。” 甄仕远说的一点都没错,徐和修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反问他:“怎么了,甄大人?” “我想去拜访一下令尊。”甄仕远说着一把抓住徐和修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他道,“一起吧!” 看着甄仕远那个难看的笑容,徐和修别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他的上峰强硬着要拉他去他家里拜访他父亲:就好似他年幼时调皮被国子监的先生罚了,然后拉回家去找他爹告状一般。 “放心。”不等他有所反应,甄仕远便强拉着徐和修出了衙门,对上本要一同跟上来的唐中元,甄仕远不忘回头让他别跟上来:“唐中元,你就留在衙门里吧,不必跟来了。” 说完这些,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徐和修上了马车,唐中元站在衙门前目送着那一辆马车远去,正要转身回去,忽听身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同僚道:“唐中元,我方才听甄大人说要同徐和修去拜访他那位在文渊阁修书的父亲是吗?” “不错,”唐中元说着,看着同僚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出声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同僚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到底还是因着信任唐中元,小声对他道:“我怀疑咱们大人有患呆症的前兆了。” 呆症?唐中元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那官差道:“前两日我见到在长廊那里去百胜楼订宴席的文吏在同大人说今日百胜楼被定掉了,定掉百胜楼的就是文渊阁的官员,今日他们包了百胜楼一整日,准备吃年饭呢!” 临近年关,不管哪个衙门的长官都会定个年饭吃上一顿,一年到头就这一顿,自然不能小气,如此情况下,百胜楼的宴席自然供不应求。 很显然,今年大理寺选了百胜楼,文渊阁也一样。如果文渊阁的官员今日去百胜楼吃年饭的话,徐和修的父亲显然不可能在家中,那甄大人这么强硬着把徐和修拖回去必然是扑了个空的。 那同僚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怜悯之色:“咱们甄大人也不容易,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诶!也不知道大人寻那位修书的徐大人什么事,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 爹今天不在家,临到半路上,徐和修便记起这一茬了,不过甄仕远依旧挤着那张难看的笑脸拉着他的胳膊一副唯恐他跑了的样子:“没关系,令尊不在,令堂在就更好。哦,不,是一样的。” 他爹不在她娘在一样?徐和修狐疑的看了眼甄仕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更好”才是甄仕远心中的本意。 什么事找他娘更好? 待到带着甄仕远见到他娘时,甄仕远开口便道:“徐夫人,徐大人在元亨钱庄存钱的印章你可知晓?” 徐和修脸色大变:这天下怎的还有这样坑下属的上峰?一开口便将他和他爹卖了个精光!</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一十二章 劝说 这种被人强拉着带回家告状的事徐和修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了。 他曾经以为从国子监出来,科举考中之后,这种被告家长的事情就与他无缘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遇到一个不靠谱的上峰这种事同样是避免不了的。 徐和修头顶一罐水,站在廊下叹气。 “仔细水别倒了。”母亲的声音自屋里传来。 母亲眼力比起当年更盛了几分,徐和修连忙站直了身子,稳住了头顶的水罐。 目睹这一幕的甄仕远捋须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茶盏朝徐夫人道:“徐夫人果然巾帼女杰!” 徐夫人笑着还了一礼,对甄仕远道:“甄大人放心,有话直说无妨。” 遇到这样的爽快人自然是一件幸事,甄仕远将手边的茶盏放在一旁,手指在茶桌上蘸了蘸,写了一个字——钱。 徐夫人看了片刻,面上露出了几分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不过虽是看明白了,却不代表她便会出手帮忙。徐夫人抬眼看向面前的甄仕远,道:“大人,我一介女流,委实没有必要卷进这些是非之中去吧!” 甄仕远看了眼外头顶着水罐的徐和修道:“小徐大人不错。” 听他提起外头的徐和修,徐夫人脸色稍缓,面上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慈爱之色:“这孩子确实不错。” 虽然身后的倚仗是当朝一品公,可徐太傅这个一品公比起诸如崔司空、谢太尉这等真正底蕴深厚的大族之长,徐太傅胜在名望。可名望这等东西却是不可复制和传承的,徐家子弟中虽然出了不少功课尚可、学问也不错的儒士,可比起真正名动天下的大儒还相差甚远。 文人相轻,虽说徐太傅如今还算壮年,足以庇佑子孙后代,可若是徐太傅不在了呢?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徐夫人清楚的很,如今的徐家之所以能跻身京城一等门第,靠的便是徐太傅一个人。 徐太傅只有一个,徐家子孙却有不少,总是等着他人的庇佑,自己不努力,总有庇佑不及的时候。 她家和修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进了大理寺也算做的不错。当然,他还年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也很喜欢小徐大人,”甄仕远看了眼徐夫人,眯了眯眼,出声道,“只是大理寺这官阶调动也不是全凭我一人喜好而已。” 这话徐夫人果然一点就透,她抬眼看着甄仕远笑道:“甄大人,可是我家和修有这个机会?” “大理寺官阶调动都是各凭本事而已。”甄仕远看了看屋外,见四下没有外人,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放在了桌案上。 这举动看的徐夫人心头一跳,不过到底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却不由抬头看向甄仕远,似是被他方才的举动惊的无话可说了。 “甄大人。”徐夫人拿起那张纸,嗤笑了一声,“这评估大理寺官员一年办案情况的结果不能叫人看到吗?” 方才那鬼鬼祟祟的举动当真把她吓到了,以为甄仕远准备暗中做些偷偷摸摸触犯律法的事呢!然而,只是把这结果给她瞧瞧而已。 甄仕远有些尴尬,却仍咳了一声,正色道:“触犯律法的事我自是不能做的。”莫忘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他这个上峰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知那堂里多少兔崽子会发现呢! “上头给的今年升迁的名额有两个。”甄仕远指着纸上的结果道,“已经快年关了,若是京城没再发生什么事的话,应该就取上头的两个了了。” 徐夫人只一眼就在纸上看到了徐和修的名字,排在第三行。 这孩子运气似乎不大好啊!感慨了一番的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上一行:巧了,排在第二行的人她也认识,不是同她家和修玩得好的那个谢承泽又是谁? 虽是看着一起长大的孩子,可做母亲的心里到底是偏心的,想到和修被承泽这孩子比了下去,便忍不住将两人这一年经手的案子,做的事对比了起来,这一对比,她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大人,你这排行是不是不对?承泽这孩子同我家和修相比不是一样吗?凭什么他在第二行,我家和修在第三行?” 甄仕远笑看着徐夫人的反应,道:“眼下他们两个经手的案子确实是一样的,若是没有意外,他二人之间应当有一个能得到升迁的机会。” 徐夫人沉思了起来。 甄仕远笑而不语:他就知道徐夫人会是这等反应,为人父母者都是这样的,看着自家孩子被比下去总要寻个理由的。 知道她家和修不是被比下去,而是一样,徐夫人心里舒坦了不少。瞟了眼外头顶水罐的徐和修徐夫人暗骂了一句“没出息”,目光又落回了纸面上,再次上移,她看向最上首第一行的那个名字默了默:乔苒?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徐夫人确定在京城一众年轻后辈中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来:“这排第一的是谁?怎的竟比和修和承泽这两个孩子还厉害?” 不是她做母亲的自夸,这两个臭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能胜过他们的……这京城大族里似乎也没哪个姓乔的吧?难道是哪家培养的远房子侄? 甄仕远捋了捋须,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他干咳一声,正色道:“排第一的啊,是本官举荐的一个丫头,还算不错。” 他一手举荐提拔的官员这么厉害,这等得意的心情也不比为人父母攀比自家孩子的差多少了。 徐夫人没有漏掉他口中的“丫头”,而且徐家上下因着徐十小姐写话本子的关系,对大理寺这个唯一的女官自然不陌生。 作为年长者,她对话本子没太大兴趣,不过隐隐听过似乎是个姓乔的女孩子,没想到这排第一的就是那个女孩子。 “倒是厉害!”徐夫人称赞了一句,又问甄仕远,“这个第一怎的超过我家和修……那么多?我不是听说她年中才来的吗?” “是年中才来的。”甄仕远提起这个底气愈发足了,“可她半年破下的案子比旁人一年破的都多!” 这可不是开小灶走后门可以作假的事,这是实打实的本事啊! 这么厉害吗?徐夫人有些意外,看着甄仕远得意的脸色时,想了想,问他:“莫不是你故意提携,所以多分了她好些案子吧!” 这两个臭小子在大理寺也呆了两年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怎的这般没用? “这可不是故意的。”甄仕远闻言,连连摆了摆手,而后对徐夫人道,“她破的阙楼案、山西路案可都是陛下钦点的,与本官无关啊!” 入了陛下的眼啊!那就没办法了。徐夫人闻言叹了口气,看着纸面上第一行那一骑绝尘的破案数目,熄了督促徐和修勇夺第一的心思,转而问甄仕远:“甄大人,我家和修若是能破了这个案子,是不是就能超过谢承泽了?” 甄仕远点头,含笑道:“这是自然。” 对徐夫人的反应,他半点不意外。在为人父母眼中,不管多大的孩子都是要她操心的。 元亨钱庄这个案子本就是徐和修接手的,眼下,缺一个完美的由头,徐夫人愿意出面自是最好不过了。 毕竟,做夫人的查丈夫的私房钱这种私事外人怎好指摘? “我这就写份诉状请甄大人替我查一查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在元亨钱庄存了多少银钱。”徐夫人没有再磨蹭,一拍桌案下了决定。 甄仕远道:“夫人不急,慢慢写便是。” 他当然不急,只有她这个当娘的急。这都快过年了,名额都快定下来了,再不快点办案怎么行?徐夫人起身让人拿来文房四宝,还不忘走到外头将头顶水罐的徐和修训斥一顿。 若不是这孩子不争气同谢承泽打了个平手,用她这当娘的出马吗?眼下离年关没多少日子了,她可要督促紧了这臭小子,莫把案子拖到年后去,争取一举超过承泽那孩子,好早日升迁。 要知道,徐家一众子侄里此前还没有这么快升迁的呢!她家小子比不得人家入了陛下眼的丫头,难道还比不得那一众平辈兄弟吗? …… 逛了一趟芙蓉园,回金陵又多了不少吹嘘的资本,冯老大夫很是满意,当然,更满意的是还有阴阳司天师亲自帮他驾车,陪他去恭房,啊呸呸呸,总想些这么不雅致的事可不好。 总之,对今日的行程,冯老大夫是万分满意的,知道乔苒请了几日假,明日还告假在家,于是冯老大夫想了想,提出了明日出行的建议:“乔小姐,明日我们去骊山玩如何?” 有乔小姐在,那位阴阳司天师必然也是在的,有他保驾护航,这一行必然放心。 骊山啊!提到这个地方便叫人记起前不久才解决的阙楼案,其实真正算起来,如今距离她接手阙楼案第一次去阙楼也未过去多久。 对上冯老大夫巴巴的眼神,乔苒笑着点了点头。她办完案子鲜少有回头看的时候,这一次回头看看应当也不错。 “骊山大部分景致眼下都能看,”马车外张解的声音响了起来,察觉到马车内一阵突然的沉默,他道,“阙楼却是不能去了。” 当然,她若想去,凭陛下给的“如朕亲临”也能去。只是她从来不是任性妄为的人,也不会当真用陛下的信任去为难那些奉命行事的护卫。 对于冯老大夫而言,这长安城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自然也就无所谓阙楼能不能进去了,只要能去过一遍骊山,便是不亏的。 一行人的心思都聚集在阙楼身上,手里的吃食已经变为龙须酥的裴卿卿却在此时忽然“咦”了一声,而后出声道:“红豆姐姐,你从方才上了马车开始便没说话了,是不舒服吗?” 支着下巴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外头的红豆眼神一慌,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坐着马车有不舒服……” 岂料先前还机灵古怪的裴卿卿此时却不复先前面对乔苒和张解时的机灵,转而不解道:“怎么可能?我们张解赶马车可是最好的,那些赶车老师傅都比不过呢!” 冯老大夫在一旁眼神古怪的瞟向外头赶车的张解:话说回来,一个阴阳司天师赶车比人家老车夫厉害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我不是因为坐马车不舒服……”红豆闻言忙向众人解释了起来,眼神却仍时不时的往外头瞟去。 “那是身体不大舒服?”一旁还未有所察觉的冯老大夫关心起了红豆,而后更是从怀里摸出一根红绳,道,“不过我瞧着你面色不像有病的样子,为防是什么暗疾,要不要老夫帮你看诊一番?”还要在他们这里叨扰一段时日,他一把年纪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不是吗?可以趁着这等时候倒是帮大家诊治一番,家里女眷那么多,正是对了他擅长的脉络。 这一句两句的关心反而叫红豆愈发尴尬,她下意识的看向乔苒。 对上红豆求助的眼神,乔苒轻笑了一声,指向车外道:“快到大理寺了,红豆想看看……呃,我平日去衙门当职的地方而已。” 还是小姐最好了!红豆这才松了口气,终于不复先前的尴尬,底气十足的对冯老大夫和裴卿卿道:“我在看小姐当职的衙门呢!” “骗人。”举着龙须酥的裴卿卿这等时候却又机灵了起来,眨着眼睛得意道,“是为了看唐中元吧!我可聪明着呢!” 红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若不是看裴卿卿年纪小,平日里也不似会掩饰心思的样子,她当真要怀疑那丫头时不时的机灵是不是故意捉弄她了。 怎的机灵的这么不是地方呢? 一路悠悠晃着的马车却在此时缓缓停了下来,裴卿卿朝外头那个大理寺的匾额努了努嘴,正想嬉笑着夸张解“善解人意”时,车帘被掀起,张解自车外指了指大理寺门口那个带着几个仆从的温婉夫人,向乔苒伸手道:“那是徐和修的母亲。” 女孩子闻言,“恩”了一声,将手放在张解的掌心跳下了马车。如徐氏这样门第的女眷突然跑到大理寺门前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等时候自然要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三章 诡异 认得他?哪个他?几个兴盛和的人愣了一愣,本能的开始抬头环顾四周。 这侧殿里除了那个说话的“血人”之外,只有几个禁军护卫并先前开口说话的乔大人本人了。 这位乔大人说的是谁,认得哪个? 眼见那三个兴盛和的跟傻子一般摇头晃脑的,有看不下去的禁军护卫忍不住道:“看什么呢?不是在这里吗?” 看什么?这不是在看人吗?也不知道乔大人在说的是谁?这里头的人他们今日也都是第一次见,会认得谁? 呵斥过了还在摇头晃脑?方才出声的禁军护卫也是个脾气急的,见状当即上前一步,顺手抬起“血人”手里那个脑袋,道:“这不是在这里呢嘛!” 一阵尖叫响彻云霄。 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的禁军护卫一时被震的惊在了原地,待到回过神来,忙惊呼道:“快把门关了……” 正在上门栓的乔苒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落上了手里的门栓。 这般一言不合提头上前的举动换谁不叫?所以,一见那急性子的禁军护卫上前,她想也不想便转头往门边去了。 事实证明她预判的没有错,方才那声震得人“耳膜”都快扛不住的尖叫若不是她门关的早,早引来人的围观了。 尖叫声被留在了殿内,禁军护卫揉着刺痛的耳膜,上前一把捂住了那三个还在尖叫的兴盛和主事同两个老工匠的嘴,呵斥道:“叫什么叫,还不快来认人!” 被捂住嘴叫不出声被迫冷静下来的兴盛和三人惊恐的看向那个禁军护卫,虽然此时勉强安静下来,却根本不敢再去看那只头颅。 先前当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还在四处找人之时却冷不防与这一张提在手里的脸一个对视,那样的场景当真是叫人毕生难忘,哪还敢再转头去看? 一想至此,三人浑身便是一颤。 “发什么愣?”禁军护卫却在此时再次催促了起来,推了他三人一把,道,“还不快过来认人?“ 这一把推的三人痛的龇牙咧嘴,再不去看,这几个手上没轻没重的再来一下说不准要折了几根骨头回去了。 是以,这般一想,几人没有再磨蹭,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大抵是想让他们看的更清楚一些,先前同禁军护卫周旋的工夫间,那边的女孩子已经拿帕子将那只被禁军护卫提在手里的脑袋擦了一番了,是以,此时看过去,倒是能勉强辨认出那张脸的真实面目了。 撇去被烧焦的脸颊周侧,这张脸的主人生前应当年纪不小了,满面皱纹的样子看起来有七十来岁的样子,那卷曲的头发不知是被焰火烫卷的还是原本就是卷的,整个人在脑袋边炸开。 不过,不同于曾经在葬礼上见过的那些安详故去的面容,这张脸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瞳孔漆黑,一双眼似是惊恐又似是平静的看着他们。 一个对视间,三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禁军护卫上前拦住了他三人的退路,发出了一声冷哼。 其中一个老工匠吓的脸色惨白,惊道:“死……死人眼睛不都是闭着的吗?” 那个原本沾了满身的血的“血人”护卫此时已经走到打了水的铜盆边洗过脸了,洗去脸上血污的护卫看起来也不如先时那般诡异了。 此时,听那老工匠说出的话,护卫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哂:“谁告诉你都是闭着眼睛的?岂不闻一句话叫死不瞑目吗?” 这个词一出,叫兴盛和的三人再次颤了颤。 看这三人抖如筛糠的模样,尤其其中一个人两眼已经开始上翻了,乔苒唯恐将他吓昏过去,到时候将人弄醒还要一番功夫,是以忙长话短说的开口问了出来:“认得他吗?” 兴盛和的三人齐齐摇了摇头。 “不认得的话这人的尸体怎会被封存在烟花中?”有禁军护卫不满道。 对他们三人的这个回答,他们明显是不满意的。 “你们先前不是说这是你们亲手做的吗?”禁军护卫说着,目光落到了那两个老工匠的身上,道,“所以是你们杀了这人,把他弄到里头,然后准备待到国之祭祀大典上点燃烟花引发轰乱吗?” 若不是乔大人发现情形不对,将东西运去了寒鸦殿,想想到时候人头升空的景象,就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兴盛和的长了几个脑袋够砍的? 两个老工匠被问的脸色一白,闻言连忙摇头否认道:“不,不是,我们怎会做这种事?是不想活了不成?” “那这人怎么会在里头?”那个低头嫌弃的嗅着自己身上血腥味的禁军护卫拧着眉头喝骂道,“还她娘的叫老子沾了一身的血?” 两人摇头道:“不……不知。” “你们弄的烟花你们不知,难道我们这些根本没有碰烟花的便知道了不成?”禁军护卫喝斥着,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见她没有出声,忍不住挺了挺腰背,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道,“难道除了你们,还有旁人碰过这烟花?” 瞧瞧这三人现在发抖的样子,真是……啧啧啧。要知道,先前这三人的姿态拿捏的别提有多高了,还再三保证烟花不会有问题,结果怎么样?脸都打肿了! 一想到这里,禁军护卫便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后再次偷偷瞟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这位乔大人方才可是大大的将他夸赞了一番的,说他胆大勇猛,是个可塑之才。他可是也看过那本写大理寺乔大人的话本子的,所以早对大理寺那些惩恶扬善抓坏人的案子向往已久了。这禁军做了那么多年,早腻味了,说不准今日他英勇睿智的表现给乔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改明儿就能调到大理寺乔大人手上当差了呢! 正这般想着,见女孩子朝他笑了笑,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道:“不错,你们仔细想想,除了你们之外,可还有别人有机会碰到这烟花?” 女孩子的话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禁军护卫忍不住挺了挺腰背,觉得自己离到大理寺当差,被写到话本子里更进一步了。 果然还是圣人说得好:“机会这种事是要自己争取的。”至于是哪个圣人说的,这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兴盛和的三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了一番,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之后,其中一个老工匠忽道:“要将烟花封的叫你我看不出破绽来,可是不但要费上一番功夫还要无比熟悉烟花封存的人做的了。” 另一个老工匠经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一变:“难道是老郑……” “什么老郑?”积极出声询问的禁军护卫连忙追问。 问了大半天,这三个傻的只顾着惊吓、尖叫和害怕了,也没说出几个有用的消息,此时好不容易说出个老郑,可不能叫他们蒙混过去了。 兴盛和的三人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还是那主事默了默,开口道:“老郑是我们兴盛和管库房的老人,在我兴盛和呆了快三十年了。我兴盛和为宫里做烟花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以往那么些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 “以往那么些年是以往,今年是今年,人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奇怪的。”乔苒开口打断了那主事的话,若有所思,“若当真如你所说,一个在兴盛和呆了三十年的老人,便是资质一般,用三十年也足以学会封存烟花了。” 毕竟封存烟花这等事不比造烟花这等需要天赋的活计,封存这种事用三十年足以模仿的分辨不出差别来了。 兴盛和三人没有出声反驳。 “至于是不是他,请那位老郑过来一问便知。”乔苒说着,转头吩咐身旁的禁军护卫,请他去请陛下身边的女官过来。 现在,找到了这个嫌疑重大的老郑之后,还是要问一问这个老郑是什么人的。 老郑是什么人啊?年岁四十上下的主事先是一怔,而后本能的摇了摇头,道:“我还未接任主事的位置时,那个老郑就在了,只知道是兴盛和可靠的老人了,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兴盛和的主事因为太过“年轻”不大清楚这个老郑,倒是两个兴盛和“年纪稍长”的老工匠要稍稍清楚一些的。 “这个老郑啊,”其中一个老工匠怔忪了一刻,半阖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回忆了起来,“我倒是知晓一些。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兴盛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匠而已……”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极大。兴盛和当时的主事是个心善的,早上一开门,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蜷缩着窝在门口已经冻僵了。主事吓了一跳,眼见人还活着,忙让人将他搬了进去,还帮忙请了大夫,一番救治之后,这已经冻僵的外乡人这才醒了过来,只是本就受伤的一条腿因冻伤也彻底废了,也做不了什么别的重活了。后来,据这老郑自己说是家乡闹饥荒一路来到京城闯荡的,结果在半道上被山匪劫了浑身的家当,还折了一条腿。” “主事见他可怜,恰逢缺个管库房的,便收留了他,。老郑也不是什么不懂分寸的,坚持三十多年不要工钱,而且这三十多年来库房几乎没有出过什么事,是以兴盛和上下也都是极信赖他的。”老工匠说着,即便觉得老郑嫌疑不小,从措辞间也没有半点指责的意思,显然是疑惑多于肯定,私心里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老郑做的。 整个故事里,主事心善,但三十多年分文工钱不取的老郑同样是个知恩图报的。 说罢这些往事,兴盛和三人皆露出了几分感慨之色。 正在感慨之间,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出声打断了他三人的唏嘘:“兴盛和的烟花生意想必不止整个长安城,就连整个大楚都是排的上名号的存在吧!” 毕竟能在陛下这里露脸的,而且又在国之祭祀大典上选用那么多年,兴盛和的手艺必然是过硬的。 “这是自然。”提到兴盛和的生意,主事声音也不由扬高了几分,多了几分底气。 开口问话的女孩子只“恩”了一声,又道:“如此大的生意,那么想必你兴盛和的库房必然不小,是也不是?” “自是如此。”主事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我兴盛和库房里最多时可是要堆放来自全大楚各大城池六成以上的烟花的,这库房若是小了,又怎堆放的下?” 听他这般说来,女孩子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忽道:“那这老郑可不是普通人,管理那么大的库房出入,三十多年而未出过什么岔子,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所以,他的算科应当很好吧!” 算科在国子监诸多学科中算是冷门,有时候堂堂国子监甚至一年招到的算学院学生都不到十个,可见其稀少。因为除却朝廷某几个部门为数不多的一些职位之外,多数用到算科的地方就是各府或者各大生意铺子的账房管事了。 这比起国子监其他学科,委实不算什么“有用”的,在民间,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少的。因不被“重视”,学习算科的自然极少,精通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账房老管事,要做到一个人管兴盛和那么大的生意三十年不出岔子,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偏偏这个老郑做到了。 一个普通百姓有这么厉害算数功底或许可能是天赋使然,可这样的“天赋使然”同今日之事扯上关系,未免也有些太不寻常了。 这并不是难以想通的事,是以女孩子这话一出,不过半晌,侧殿中几乎是人人色变。 毕竟算科需要的是脑子和手,老郑的腿脚不便并不会影响一个算科高手得到重用。 三十年。一个如此厉害的算科高手在兴盛和管了三十年的库房,而没要一点工钱,这本身便有些不合常理。 “这老郑……”主事喃喃着,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而后看向面色平静的女孩子,道,“真有问题吗?” “不知道。”女孩子摇了摇头,而后复又低头看向那具藏在烟花桩中的尸体,道,“还有,这个人你们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被她再次提及一开始吓坏众人的头颅,众人便复又低头看了过去:他面容上的情绪狰狞,那双眼睛却看起来有些平静而又诡异。 狰狞而平静,这本身便是极其矛盾的一对存在。 “他……好似是个瞎子。“女孩子与那双平静而诡异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五十五章 无他 子时刚过,官员们急促的脚步声却响彻了整个皇城的宫道。 虽然此时天色仍然一片漆黑,官员们却早已归心似箭了。 祭祀大典结束便是大楚的年假了,虽说,对于某些需要时刻掌控时局的“大人们”来说,从来没有所谓的年假,毕竟在这个位子上,稍错一步,便有可能面临满盘皆输的结果,这是谁也承受不住的后果。 不过,在年关时,就连政敌都不主动挑事惹事早已是朝堂不同党派间约定俗成的“默契”了,所以,这也是一年到头,大楚官员们最清闲的一段时日了。 这一点便是位高权重也不免俗,是以几个往后总走在最后头的“大人们”今日也同旁人一道走在人群之中,快步向宫门行去。 就在这样向着宫外行去的人潮之中,却有人逆着人潮回到了皇城一侧的偏殿。 几个今日值夜的禁军护卫此时正在偏殿前巡逻,见他过来,忙施礼唤道:“见过张天师。” 张解嗯了一声,问禁军护卫:“乔大人在里面?” 禁军护卫点头回道:“是,乔大人正在里间小憩。” 张解闻言点了点头,也未多话,便径自走到偏殿前,而后伸手推开了殿门。 …… …… 镇南。 对着城门石匾上的这两个字乔苒并不陌生,甚至还十分熟悉。 从方才那些百姓口中就听说了镇南城这个名号,从中猜到这座城池名镇南一点都不奇怪。 乔苒蹙了蹙眉,虽然知道是做梦,可还是忍不住将其同现实中已经绝户了的镇南王府联系起来,她确实不大熟悉大楚城郡,毕竟天下大大小小的城郡无数,有不少更是数次易名,委实难以确定。 可镇南王府的那块封地似乎不叫镇南城啊! 乔苒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似是而非的城门,站了片刻,正在疑惑间,那提着茶壶走来走去伙计拎着茶壶走到她身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一个姑娘家家的怎的不回家”? 姑娘家家的乔苒转头向他看去。 伙计朝她笑了笑,转头伸手倒了碗茶递给她,而后笑问:“难道是外乡人,也是如那些人一样来镇南城找宝藏的?” 宝藏,这已经是第二次从他们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了。 乔苒双目一亮,眼中不由多了几分兴味,问伙计:“什么宝藏?既是镇南王府的宝藏又同外人有什么关系?镇南王不还在呢吗?” 见她说出这句话,凉茶摊里的百姓却是相视了一番,而后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乔苒不解的看着笑的正欢的百姓,奇道:“怎的了?我这话难道有问题不成?”宝藏的主人还活着,争什么宝藏? 先前送了她一碗凉茶的伙计也在笑,此时见她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终是忍不住道:“你当真是来寻宝的吗?我这些时日瞧了那么多的寻宝客,你还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位了。宝藏谁找着了,就给谁一半,这可是镇南王亲自贴的悬赏令,要不然,又怎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还知道“趋之若鹜”这个成语,乔苒瞟了眼那个拎茶壶的伙计,心道:这成语可不算简单,瞧这伙计一副粗人打扮,没想到书读的还不少。 当然,伙计书读的多不多不重要,乔苒心里的兴趣此时也被调动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问那伙计:“寻宝这种事不是都有要求以及提示什么的吗?这镇南王的宝藏可有什么提示了?” 比起宝藏里头是金山还是银山什么的,她兴趣不大,反而是这引得不少人过来的宝藏所在更令她感兴趣。 “你还真要去啊!”那拎着茶壶的伙计对她这话似是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里忍不住嘀咕,“瞧着可不大聪明的样子。” “我聪明不聪明与你无关,兴许我运气好呢!”乔苒随口回了一句,原本没打算与那拎茶壶的伙计较真,毕竟吃了他送的一碗茶,可此时听他语气中浓浓的不屑,不知怎的,心里一股无名之火顿起,干脆认真打量起他来。 打量了这伙计一番,女孩子便忍不住笑了:“比起我奇怪,倒是你,做了多久的茶馆伙计了?” 被反问了这么一句的茶馆伙计似是一愣,随即本能道:“什么做多久的茶馆伙计了?” 女孩子轻哂:“虽说瞧着你同这些茶客说话熟稔的仿佛老相识一般,再加上那一桌茶客是才出远门归家的,你们这般熟稔的样子确实很容易叫人误以为你是在这茶馆做了好些年的伙计。” 茶馆伙计脸上笑容略略收敛了一些,看着她,一副等她将话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只是从你倒茶的动作举止,以及洒落在桌上的茶水来看,这与你表现出来的‘老伙计’模样似乎有些矛盾啊!”女孩子说话间,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他的肩头,“不管是凉茶摊还是酒楼、茶馆的伙计,这伺候吃、喝的伙计都会随身带着擦拭桌凳的巾子,就如像先前那样将茶水倒漏出来,便需要及时擦拭。可你这位老手不仅没带,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这显然不对劲。” 茶馆伙计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为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还有,你这活做成这样了,那茶摊摊主却一声不吭,这可不像是付工钱的对待伙计的态度。”乔苒说着,目光又从伙计的肩头转向他的脚下,“还有你脚上这双白靴,我还从未见过哪个跑前跑后的伙计穿着这般易脏的白靴跑来跑去的,再加上你方才脱口而出文绉绉的话,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茶馆的伙计。” 女孩子说到这里,将手里的茶碗递还给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处处都是破绽,却又送我一碗茶,我便给你这个面子,不戳破你的话了。” …… …… 张解推开殿门,走入殿内。 这座偏殿不大,是以一脚迈进去,其内所置几乎一览无余。 半透的屏风后,女孩子正和衣而睡,睡姿规矩又有些说不出的优雅和端庄,一如曾经见过的那样。 她虽有不同于日常所见那些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那样的性子和举止,可却有一种仿佛溶于骨子里的姿态,那是只有自幼举手投足都被人严格教导过的人才能做的到的。 一个自幼被家人避讳,养在庄子里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熔在骨子里的神态和举止? 张解缓缓走至垂在屏风上方的香球边。 这是陛下常用的助眠香,他进门之时便闻到了。女官自然不会怠慢她,所用之物皆依了陛下所用之物的规格。 只是这香味虽好,女孩子却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因为鼻子灵敏远超常人,但凡有些微的味道她便能比旁人更快的察觉到。所以,这样浓郁的香味于她而言是有些不习惯的。 一想至此,张解便伸手熄了香球中的助眠香,而后绕过屏风走到女孩子正在小憩的软塌旁坐了下来。 即便是已经刻意收敛了自己的脚步声,可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睡眠极浅的缘故,原本呼吸规律正在入睡的女孩子忽地神态举止不复先前的优雅和端庄,开始不安的发出了几声呓语。 是做噩梦了吗?张解俯身低头正想将她拍醒,冷不防女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二人一个对视间,见是他,女孩子犀利的眼神转为柔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见她醒了,张解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而后问她:“做噩梦了?” 噩梦?乔苒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毕竟做梦都梦到自己要寻宝还开始盘查可疑人物,若不是那股张解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惊的她一下子从清醒梦中惊醒过来,兴许她此时都准备盘查完伙计进城寻宝了。 相比做了个“有所思”的梦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乔苒没有忘记问张解:“怎么样?祭祀大典可还顺利?” “你都将麻烦寻出来了,又怎会不顺利?”对女孩子的询问,张解眼里不由多了几分笑意,顿了顿,又道,“我听说烟花的事了,此事……”他略略犹豫了一刻之后,对上女孩子清亮的眼神,还是说道,“陛下没有让你插手,你便莫插手了。”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至于张解让她不要插手,定然不会是因为烟花里藏了具尸体的缘故,比起看到尸体那一瞬间的可怖,倒是瞎子、老郑以及准备破坏祭祀大典的人这些背后的事问题更大。 女孩子的反应从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她聪明识大体,当然明白他这么做的意思,也知晓他是为了她好。可这样从来不多问一声的“乖巧”不知为什么还是叫他心头一阵酸涩。 聪明识大体的女子大抵是这世间不少男子所想要和喜欢的了,他此前也同样觉得她这样的聪明令他喜欢。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这样的聪明识大体放在她的身上,却让他有些难受。 明明正是骄纵的年纪,她却如此“懂事”,从来没有真正的任性过。 对于这样的情绪,他有些陌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她做的是对的,却反而期望她做些错的事。 女孩子眼睛清澈而明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心里的手纤细而柔软,一如她的人,看起来柔弱,在面对麻烦时却从来没见她真正退缩过。 对着女孩子的眼睛,张解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会在这时候动手脚的,必然是冲着陛下去的,这些人身后来头不小,你……着实不必掺和其中。” 先前有焦、原两家的事,现在又多了个真真公主,他实在是不想让她再牵扯到别的事情中了。 女孩子下意识的歪了歪头,他看到她嘴唇动了动,似是想问什么,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嗯”了一声。 她在好奇。他知道。 能在大理寺做的如此如鱼得水,除了天赋如此,擅长查案断案之外,更重要的是喜欢,对案子、对真相的好奇也是驱使她去做这些事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解沉默了一刻,还是决定满足女孩子的好奇,于是他道:“那个瞎子的眼睛瞎的不同寻常,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应当也是一个阴阳术士。” 他虽然自己在阴阳司做事,阴阳司这些日常所遇的同僚也是十分可爱的,可这并不会叫他天真的以为这世间所有的阴阳术士都是可爱无害的。 当有些人掌握了旁人不懂、不会的手段时,真要做什么能得手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这世间被列为“奇人异士”的阴阳术士不多,当这些“奇人异士”被一方人马所招揽时,做出的事往往远超常人的想象。 “民间有传言,泄露天机太多会遭天谴,”张解解释道。 女孩子依旧歪着头看着他,目光清亮,看起来难得的可爱,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女孩子的头顶,将她头顶有些凌乱的碎发抚平之后,才继续道,“不管有没有天谴,至少,想要测算清楚一卦,对于不少阴阳术士来说都是急需耗费精力的。所谓的泄露天机太多,便是不停的测算。对于那些算一卦都急需耗费精力的阴阳术士来说,如此不停的算计,很容易患上眼疾,这等人患上眼疾的症状同这瞎子有些类似,而且……”说到这里,张解顿了顿,看了眼女孩子,又道,“在拆开的烟花桩中找到一部分瞎子没有被炸飞的身子,其中便有他的手,从他手中茧的位置来看,确实是极有可能长期摆弄卦文的结果。” 当然,这些至此都只是猜测而已,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兴盛和那个叫老郑的找过来问上一问。这些事,禁军已经下去办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女孩子默了默,静静的嗯了一声,而后对上张解眼中的忧虑,忽地笑了:“怎么这副表情?唔,事情确实不少,可我手头却没什么事要做的。” 大殿下那里是不是水行撺掇的,有陛下在查,毕竟撺掇大殿下作恶这种事是陛下不准许的;再譬如真真公主同乌孙小族长的事,那也是陛下接手,更别提眼下这件有人破坏祭祀大典的事了。 这些事确实不少,也很是麻烦,却没有一件是需要她来做的。</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三年前 来人不是随意哪个礼部衙门的官差,也不是寻常的小吏,而是正儿八经的礼部官员。当然,这不是说甄仕远认得来的这位礼部衙门的大人,而是从此人身着的官袍推测此人官位位及四品,算起来应当在礼部衙门内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 这么一个人亲自过来大理寺回话,甄仕远有些意外,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天:今儿是个阴天,太阳打哪边出来也不知晓。 按理说就算是他走后礼部突然转了性子,那也只需要遣个寻常的礼部官员过来走一趟就好了,万万轮不到如此品阶的官员亲自跑一趟。 甄仕远有些疑惑,观察了一番这位礼部的大人,便走了过去。 见甄仕远过来,那位坐在堂中喝茶的礼部官员连忙起身,带着满脸的笑意迎上来拖长语调唤了声:“甄大人!” 看着那不过才到中年的礼部官员强硬的以还不到耄耋的年纪挤的脸上的褶子如菊花般绽放,甄仕远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这幅热情的样子真是让人受不住,怪……渗人的。 甄仕远觉得自己这一刻排斥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稍微要点脸皮的估摸看了也知道稍稍注意一下了,接下来只消公事公办,给了画像走人就好了。 不过这位礼部的大人不知道是“礼”这一字修的太到家了,还是脸皮的厚度远远超过他,对他排斥的反应恍若未见,犹自一张笑脸紧紧的贴在他的冷屁股上不肯放手。 甄仕远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忍住胃里泛出的不适对那礼部大人抽了抽嘴角,道:“好说,此事……我已经知晓了,你将此人消息交给我便好。” 那礼部官员闻言依旧笑的满脸褶子,手里举着那张画像道:“甄大人,可要下官向你解释一番此人的来历?” 甄仕远道:“……我识字的,你带了卷宗我自己看也是可以的。” 那礼部官员对他的回应似是觉得有些遗憾,感慨道:“下官也想为大人查案略尽绵薄之力的。” 甄仕远闻言忙摆手道:“不绵薄不绵薄,如此就够了。” 这样啊……那礼部官员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似乎对无法出手相助深感遗憾,顿了顿之后,他再次对甄仕远道:“那甄大人下次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定要及时开口,好让下官及时过来……” “好说好说!”不等这人说完,甄仕远便忙不迭地打断了他的话,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赶人:“我大理寺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便不留大人了,礼部事多,大人先回去吧!” 好在这话之后那位礼部官员没有再坚持,扔下一句“我姓孙,甄大人下次有用的上礼部的地方,莫要找别人,直接来寻我便是”才终于走了。 甄仕远连连点头应是,见这人总算走了,甄仕远不过才松了口气便立时唤来了方才进来禀报的官差,抬了抬下巴,道:“你跟上去送送那位孙大人,送到……呃,门口便差不多了。” 官差对他的吩咐听的目瞪口呆:既是怕怠慢那位大人,想要送一送那位大人,甄大人亲自送不是更好吗?而且听甄大人的意思是只要将那位大人送到衙门门口便好了,如此的话,大理寺衙门又不大,去大理寺衙门门口才几步路?实在是偷懒,想差遣他帮忙送一送那位孙大人那便干脆送回礼部衙门好了,左右跑去送人的是他,又不是甄大人自己。 当然,这也只是官差自己暗地里的腹诽而已,听罢甄仕远的吩咐,他只是略略一愣便很快追了上去。 甄仕远手里拿着礼部送来的卷宗,却没有立时查看,而是在屋堂中来回踱步,似是在等着什么消息一般。 很快,那先前被遣去送人的官差便匆匆回来了,他似是有些焦急,来不及进门便急急唤了声“大人”,而后急急出声道:“大人,那孙大人出衙门之后便上了等在衙门门口自己的马车,只是临上马车前,属下听到那孙大人对一位立在马车旁的仆从说了一句‘已经按相爷交待的做了’,属下也不知是哪个相爷……” 正急急禀报着的官差话至一半突然戛然而止,面对甄仕远不辨喜怒的脸色他恨不能狠狠的甩自己一个耳光:这除了裴相爷还能是哪个相爷?难道还能是与大人早有嫌隙的房相爷不成? 不过好在甄仕远并没有发怒,或者准确的说是没有对官差发怒,他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让官差下去做事了。 他确实不喜欢他人在他面前提及房相爷的事,可他甄仕远又是什么人?还能因为手下那群官差无意提及事关房相爷的事就胡乱发作不成? 更何况现在比起这些陈年旧事,显然手里的案子更重要。 甄仕远带着礼部送来的卷宗回了屋堂,而后顺手关上了屋门。回到椅子上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翻看了礼部送来的卷宗。 通常大楚的各类大典都是由礼部主持的,而这份三年前的寻人令也是因一场大典引起的。 渭水端午龙舟节。 比起国典,端午龙舟节并不算是什么隆重的大典,所以,陛下以及朝中一等一的权贵鲜少有参与的时候,这更多的是民间庆贺的习俗。 不过对于长安城中某些闲在家中没事做的纨绔子弟来说,这又是一个名正言顺聚会玩闹的日子,所以每年渭水端午龙舟节虽然陛下以及朝中权贵群臣不参与,可民间依旧是大办的。 三年前的渭水端午龙舟节上发生了意外,搭在渭水河畔的木塔坍塌,有无数人落水,虽说彼时在场的官差奋力相救,可还是有不少人在事后并未找到。 天灾之下,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一样的。 画像中这位名唤姚晃的男子是在礼部负责记录庆典文书的小吏,当时就在木塔上记录龙舟节盛况,木塔坍塌之后,他也一同落水,找了多日无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礼部便发出了寻人令。 不过,因着是落入渭水,虽然渭水水流并不湍急,但因着多日无果,礼部也早将这个姚晃当作半个“人没了”的境况来处理了。 工部衙门此时还未派人前来,不过礼部衙门送来的寻人令里多加了一句,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中除了礼部的姚晃之外,工部一个叫做张明的小吏也在其中。 张明这个名字确实长安城中一抓一大把,可同在工部,又同时在三年前失踪的张明,甄仕远不觉得这会是个巧合,这个张明多半便是第一幅画像里那个张明了。 所以,两个端午龙舟节上失踪的人此时突然出现在了长安城,却没有回礼部也没有回工部消了寻人令,而是元宵那一日先后去阴阳司的冰灯阵里走了一趟? 甄仕远拧起了眉头,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 查案子查出了三年前端午龙舟节上的意外……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便合上了卷宗,出了屋堂向大理寺库房走去。 虽然礼部送来的卷宗并不详细,可从其中寥寥数语他几乎已经还原了当时的那一场意外:渭水龙舟节吸引了大批的贵人与百姓前往围观,贵人可以在渭水河畔的高楼里一睹端午风采,可寻常百姓便只能挤在河道两岸看热闹了。 这样尽数挤在河道上看热闹一则容易引起踩踏伤亡事故,二则于官差、官员在其中走动做事也是极其不方便的,于是工部便搭了几座临时的木塔供百姓进入观看龙舟节。 木塔搭造并不需要何等复杂的技术,自然也就没有让匠作监出马的必要。毕竟匠作监虽然隶属于工部衙门管辖,可到底比不上工部手下自己的工匠管起来方便,请匠作监来的话,且不说需要工部另外拨款,就说分发文书,调配动工的日子时辰等等皆是十分繁琐的事情。 对于工部而言,搭木塔这件事杀鸡焉用宰牛刀,不消那么麻烦,自然也就没有匠作监什么事了。 当然,对于此时查案的甄仕远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少个匠作监掺和其中,可以省却了不少麻烦。 工部的想法实属人之常情,工匠搭建了木塔,不过大抵是龙舟节太过热闹,以至于木塔上挤满了前来围攻的百姓,不知是木塔未搭建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总之木塔坍塌,无数人落入渭水河中,不少人因此丧命,也有人就此失踪,当然,在众人眼里看来,这也等同是死了,而且比寻到尸体的人更惨,可说“尸骨无存”。 毕竟渭水河中也有食肉的大鱼,很难确保这些“尸骨无存”的人是不是葬身鱼腹了。 甄仕远私以为,若是在此案之前听说此事,他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直到今年元宵灯会,本该“尸骨无存”的两个人突然现身出现在元宵冰灯阵中……这个案子真是越查越古怪了!甄仕远叹了口气,心道。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关于三年前这场意外的事还是要翻查一番过往的卷宗才能确保这当真是一件意外。 甄仕远这般想着走入了大理寺库房,库房的小吏正支着下巴打瞌睡,此时半睡半醒间乍见上峰迈步走了进来,吓的一个激灵,困意全消,人“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唤了声“大人”。 看小吏这幅吓坏了的表情,甄仕远摆了摆手,倒是没有太过在意。 都是这样过来的,无事时总不能拿卷宗当话本子看吧!老实说,能把卷宗当话本子看的,除了那个丫头,他还当真没有见过第二个。 看上峰的脸色并不似是想要发作自己的样子,小吏松了口气,忙问甄仕远:“大人要寻什么卷宗?” 甄仕远道:“三年前渭水龙舟节木塔坍塌意外之事。” 虽说没有如乔大人那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好歹也是成日浸淫在卷宗堆里的,小吏认真的回忆了一番,配合四处翻阅登记目录,总算在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那一本记载了三年前渭水龙舟节意外的事。 只是可惜,记载虽然找到了,其中的记录却并不详尽。 这倒也不是三年前狄方行渎职什么的,而是此事从来就没有落到过大理寺的头上。所以,大理寺所有有关三年前渭水龙舟节的记录都同旁的衙门没什么不同,除了以旁观者的角度记述了一番端午龙舟节发生意外的过程之外,就是发出了几分感慨,同文人写的游记也没什么两样。 甄仕远看的大为失望,只是此时大理寺库房之中也找不到更多关于此事的记录,不得已只好就此作罢。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甄仕远走出库房,叫了个官差过来道:“你替本官跑一趟长安府衙,让何太平将这两人的画像贴出来,顺便查一查他们的户籍过往与家人亲眷之流,只要能寻到的,通通请到大理寺来一趟。” 官差“哦”了一声拿着画像应声而去。 甄仕远望着官差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取下官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总觉得再这般下去,自己这头顶便要越发稀疏了。 奈何这世间总有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想要惹事,甄仕远恨恨的骂了一句,重新戴上官帽向屋堂走去。 乔苒并不知道自己才走了半日的工夫,自家上峰就已经开始为稀疏的头顶发愁了,她只是翻着手里徐十小姐写的话本子看的正入神。 没有如甄仕远那样跳过那位乔天师和张女官感情进展的内容,她一字一句看的十分认真且津津有味,待到酉时,车队在路边的驿站停下休整时,女孩子还坐在车中捧着话本子出神没有离开马车。 “很好看吗?”张解掀开车帘踏上了马车,看向她手里那本包着《大理寺律则》封皮的话本子,笑着问道。 这还是昨晚他特意“跑”了一趟大理寺帮忙换下来的,虽说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突然提出如此要求,他却还是去做了。 “不错。”女孩子点了点头,没有放下手里的书,只是朝他挑了挑眉,道,“你猜死了一个俏厨娘又冒出一个什么人来了?” 张解摇头,他没看过又怎会知晓?不过见女孩子饶有兴致的样子便顺着女孩子的意问了下去:“什么人?” 乔苒朝他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暗光道:“一个张女官的孪生姐姐。” 徐十小姐这本话本子真是越看越有意思了。</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章 三年 为何不报官?这个问题并不是难以发现的,甚至可以说这么大的漏洞,连想都不用想,便能指的出来。 不管张明还是姚晃都是京城六部衙门的小吏,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蠢笨到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当时工部、礼部正在寻人,相较于将人扣下来做苦力,显然将人报到官府,拿一笔赏钱更划算。既然如此,这二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来? 要知道他二人这三年就呆在咸阳,咸阳百姓来长安又不花费多少工夫,脚程快,有辆马车的甚至当天就能来回。更何况,当年这二人失踪时,城里就张贴了画像,怎么可能身边无一人发现他二人?难道这二人被救之后,身边围着的都是瞎子吗? 他二人的事情并没有解释清楚,这一点张明和姚晃都是明白的,是以,略略一顿之后,姚晃再次开口了。 他看了眼张明,眼神有些古怪,先前让张明先开了口,这次轮到他了。 “画像张贴了一个月。”姚晃说着,眉心微微拧起,不知是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解释不足以说服甄仕远还是他自己也对三年前端午龙舟节发生的事情也起了疑,他道,“救我的人却是一个月之后才在路边发现了我,彼时我并未着礼部官袍,身上穿的只是常服,画像也已经撤下了。” 当时落水失踪不见踪影的并不是只有他和那位工部的两人,还有旁人,且不说画像与真人本就有些差距,就说他二人原本的相貌就是既不出挑的过分也不丑的过头的,总之并非那等叫人一眼记住的长相。 所以之后救他的掌柜没认出来他来在他看来也是说得通的,这其中若定要说什么古怪的话,便是他那失踪的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完全不知道的。若是失忆的话,按说他已经想起来了才是,可实则并不然,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不知道同他先时的不知道又不一样,他只觉得自己那段经历仿佛一片空白,当然,这话他如今不能说,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毕竟之前既然可能是失忆,那一个月自然也可能同样是失忆了。 这个解释倒是也能解释的通,不过因着过于离奇,甄仕远并没有全然相信,只点了点头而后再次转头看向张明,问道:“你呢?” 张明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看着他,神情尴尬而微妙。 甄仕远被他这眼神看了片刻之后,突地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你该不会也和他一样吧!” 张明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大人,我跟他也是一样的。” 他话音刚落,一旁那书童便开口了:“大人,我等并未捣乱,姑爷说的是真的,这一点不仅是家里人,就连街坊四邻也是可以证明的。” 这话说罢,屋内便再次安静了下来。 甄仕远打量着面前三个人,沉默不语。 这也太古怪了:同时失忆一次或许还能说是巧合,这二人同时失忆了两次,而且失忆之后又同处咸阳,元宵那日又一同出现在了冰灯阵中,再之后就是一同恢复了记忆。 这样接二连三的巧合甄仕远是决计不会信的。 不光是甄仕远不相信,就连张明、姚晃二人自己也不相信。 安静了一刻之后,张明再次开口了,他这一次并没有问甄仕远,而是问一旁的书童:“你家小姐说过是在路边发现的我,将我带回。彼时我身边可有什么别的物件,穿的常服衣袍又是什么模样的?” 你家小姐……书童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家小姐不就是你夫人吗?虽说先前因着失忆的关系,你忘了长安城的夫人,另娶了我家小姐。现在想起来了,记起你长安城的夫人,便不认我家小姐了不成? 只是心中虽然不满,不过当着甄仕远的面,书童也没有说什么,只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衣袍,就是件寻常的麻布灰袍。人也邋遢,胡子茬拉的,似是许久没打理的样子,瞧着比一般的……乞儿干净一些罢了。” 那不修边幅的样子,哪个会觉得他是什么衙门的官员?只以为是个寻常的百姓,小姐心善,将人捡回去收拾干净之后,瞧着这人生的不错,这才动了心思。 对书童的抱怨,在场无人理会,倒是姚晃再一次接了一句“意料之中”的话,道:“听说我那件也是寻常的麻布灰袍。” 这种麻布灰袍并不算少见,不少庄稼汉都喜欢穿着这等袍子干农活,不仅便宜,也耐穿。 只是此时说起来,总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怀疑来。 瞧着那书童语气中的抱怨和张明突然生疏的称呼,可见怀疑的不止他一个。 毕竟此番回忆起往事,多出一个夫人,无颜面对家中妻儿的张明怕是比他更受不住。姚晃想着,倒是他还不曾娶妻生子,若是多一个夫人倒也无妨。 当然,这也只是暗暗想想罢了。 甄仕远看着面前巧合重重的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问他二人:“元宵那一日,你们来长安城只是巧合?” 姚晃点头道:“咸阳虽说不错,但论有意思好玩什么的还是长安城有意思啊!每逢过节,掌柜准我们休息,我便会来长安城。”这也是他一把年纪还没娶妻生子的缘故,毕竟他天性好玩,心思也不在这上头。 不过以往来长安城这么多次,都没碰上个熟人,也是可惜。 他是巧合,不过张明却不是了。他瞥了眼一旁的书童,眼里怀疑之色更重了:“我倒是并不喜欢大走动,那一日是陪救我的……呃……他家小姐进城来逛灯会的,她带着两个侍婢去了首饰铺子闲逛,我带着书童随意走走,那冰灯阵就在黄天道正中,一眼便看到了。我一向喜欢这等事物,看到了便进去逛了。” 书童扁了扁嘴,表示不满。 甄仕远不由多看了眼张明:到张明和摇晃这个年纪,又不发福又不掉头发,身姿挺拔,张明确实比姚晃要更受同龄的女子欢迎。 不过,看张明这个人似乎不是什么急色之徒,对自己原来的夫人感情深厚,而对那位救了她的女子,似乎感激居多。只是眼下听他的称呼‘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的,似乎对那女子一家人有所怀疑了。 比起他来,倒是姚晃那里并没有太过怀疑那食铺掌柜。 这也正常,比起姚晃做了三年的苦力,张明可算是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还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同床共枕的枕边人。 如此亲密的关系更是不容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而那个女子也不知为何让他这么快就起了疑。 甄仕远顿了片刻之后,道:“本官想见一见你二位的救命恩人。” 不管救了姚晃的还是救了张明的,他都想看一看。 整件事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违和感,委实叫人不得不重视。 两人当即点头应了下来,倒是那书童见张明应得如此之快,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对这个只是靠着“一张脸”便入赘了家里的姑爷,下人也并不是太看得起,眼下见着姑爷对这位大理寺卿的要求连问他家小姐一句都没有便应了下来,书童更是不满,愈发觉得这个姑爷是个白眼狼。 对书童的甩脸,张明没有回应,只拧了拧眉心。 书童只作未见,便在此时,甄仕远挥了挥手道:“今日便先问到这里,来日待见了你二位那两位救命恩人本官再问,你二人先回去……”说到这里,似乎怕张、姚二人听不懂,甄仕远特地解释了一句,“先回工部和礼部复一下命吧!”现在还早着,不到午时,是来得及走这一趟的。 这话一出,姚晃那里倒是没什么,书童却忍不住道:“大人,我家姑爷今儿还要回去呢!小姐在家里等着……”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对着这个胆子颇“大”的书童似乎不大喜欢,是以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姑爷?可莫要乱说话!” 书童怔了一怔,他对着自家姑爷敢腹诽,发牢骚表示不满,对眼前这位正儿八经的朝廷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却是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乱说话的。 不过虽是不敢乱说,可眼睛长在他身上,翻个白眼表示不满还是会的。 甄仕远当然能看到书童私底下的举动,他倒是不以为意,只道:“且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毕竟这种事见仁见智。”自从女帝登基之后,不满父母指定的婚事,自立女户的比比皆是,“可成亲是为结两姓之好,这应当没什么问题。” 甄仕远说到这里,手一伸,指向那方默然不语的张明,道:“他彼时连个身份户牒都没有,这叫哪门子的两姓之好?” 书童一噎,他只是个略读过几年书的书童,若是寻常讲些朴素的道理或许还能辩上一辩,可这位大理寺卿一开口便是文绉绉的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话,说完这些文绉绉的话又开始说户牒,他对大楚律法除却杀人偿命,偷盗会被抓去吃牢饭之外所知甚少,便是一时想辩驳也不知从何说起。 甄仕远没有给书童绞尽脑汁与他争论的机会便再一次开口了:“既然是正经成亲了,他那时叫什么名字,上的什么户牒?”甄仕远说着伸手一指,指向一旁脸上神情复杂的张明,再次问道。 书童一怔,张了张嘴,道:“就是成亲,按个手印的事,我家小姐还是给他取了新名字的。” 甄仕远冷哼了一声:“那上户牒了吗?” 书童看了眼一旁的张明,再次出声声音却低了不少:“我……我等不懂上户牒的事。” “没有户牒是对的,那看来婚书也是不曾去咸阳县衙立过了?”甄仕远再一次开口问道。 书童摇了摇头,看张明不说话,只得道:“我们哪懂得这个,请个媒人摆个席面什么的便好了。” 衙门里倒确实有立婚书这种说法,不过民间百姓也没多少会当真跑到衙门去立婚书,顶多写上两份婚书自己保管便是了。再者说,若夫妇当真争论起来,两人各自执着婚书去衙门,衙门又不是不认,用那么麻烦吗? 甄仕远皱了皱眉解释了一句:“衙门肯认是将婚书当作契书来处理,自然可以认,可他那时候,”他说着斜了眼张明,“他没有户籍,便是等同大楚根本没有这个人,这算什么婚书?” 大楚律法繁杂,三言两语难以解释的清楚,甄仕远便用自己的话“解释”了一番,看着书童似懂非懂的样子,甄仕远并没有客气,一锤定音道:“所以这是无媒苟合。”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不过甄仕远这番一说倒并非是为了过一番嘴瘾,而是想观察一番张明的反应。 即便对那位失忆时娶的夫人感情不深,“无媒苟合”这句话可是连他都骂进去了,想来换了一般人,也该稍稍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来了。 可张明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并没有对这句话太过在意。 甄仕远觉得张明的反应有些古怪,却没有立时问下去,而是先遣张、姚二人去各自衙门报道去了,书童自也回家里报信了。 待到遣走了这些人之后,甄仕远立时叫来官差,言简意赅的将这里的事情稍稍说了一番,令人飞鸽传书与乔苒。 此时他们才走一日,这封飞鸽传书应当用不了多久,很快便能给到回应。 收到飞鸽传书时,乔苒一行还未从驿站离开,是以干脆在驿站看完了甄仕远传来的消息。 虽然言简意赅,但为了说清楚,飞鸽传书来的字条上还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 乔苒看的忍不住轻哂:“国子监那些学生有功课没学好怕被先生与家里人责骂作小抄的怕是也这般吧,甄大人读书的时候估摸着也是个顽劣的。” 张解笑了两声,此时他二人已经看完了甄仕远送来的“小抄”,他问女孩子:“你怎么看?” “我没有见到张、姚二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女孩子摊手想了想,道,“只是听罢甄仕远说的,我觉得他二人这三年的遭遇是不是换一换更好?” 换一换?张解听的忍不住挑眉。 乔苒笑着解释了起来:“礼部那位未娶妻的姚晃应当被那女子所救,娶那女子为妻,然后带着书童在家做个闲散姑爷;工部那位娶了妻的张明应当被掌柜所救,一开始帮忙搭建食铺什么的。如此的话,”女孩子脸上笑意多了几分,“倒还真是两方皆学有所长,一方懂“礼”会做好这个闲散姑爷,一方出自工部,想必指导搭建个食铺什么的应当没什么问题。”</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一章 相争 难怪他听了这两人三年间的经历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如果把张、姚二人这三年的经历看做一场精心布置的局的话,那么便可说这种违和感并没有来源于张、姚二人各种古怪的给人一种浓浓设局感的巧合,而是来源于这场局本身,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张解一时间也说不出这违和感到底来自哪里,还不待找出这种让他觉得不对劲的违和感,女孩子便一语道破。 这大概便是天赋了吧,张解失笑着摇了摇头。 女孩子却在此时再次开口道:“大抵是女子天性使然,我将自己代入到那个救人的女子身上想了想,这两人放在面前若是有的选,我大概更喜欢姚晃的身份。只是人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外表,单论外表,张明显然更好。” 姚晃的长相就如同张解怡然居的掌柜一般,虽然瞧着圆滚滚胖乎乎挺有意思的,不过看自己夫婿同看一个食铺掌柜的要求是不同的。 这一点,作为女子有天然的优势,所以乔苒一语便道破了其中的问题。 她解释道:“如果这当真是为了张、姚二人精心布置的局的话,那张、姚两人就全然是放错了位置,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违和感。” 张解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的话,你觉得是谁插手坏了这布局?” 乔苒一哂,眉尾轻挑:“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看张明的反应他应当也意识到了什么。” 张、姚二人虽然只是工部、礼部的小吏,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自也远比一般人要聪明。 所以,作为身边人,张明定然能比他们先一步发现其中的问题。 将张、姚二人调换,于这个局显然百害而无一利,甚至待到张明恢复记忆,首当其冲要面对的便是如何同自己原本的妻儿解释这件事。 布局者这一番精心布置显然不可能是为了破自己局的,如此的话,谁最有可能是这个调换的人?整件事中,若说有动机又能够做到这一点,且还能从中获利的显然只有一个人。 那个女子。 张明显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是以对那女子的反应若说原先还是感激居多,此时却是满满的怀疑了。 如果那女子当真做了这件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个救了姚晃的食铺掌柜兴许未必是其中的知情者,但那女子必然是,而且还是这局中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不过布局者再高明大概也忘了他手里的“棋子”不是真正的棋子,是活生生的人。是人便不可能当真如棋盘上真正的棋子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感情且无比听话,是活生生的人便有七情六欲。尤其这颗棋子作为一个寡居的女子要挑的是一个夫君。对于女子而言,挑夫君这种事可不是小事,在这一刻,挑选夫君的本能反应超过了作为棋子的职责。 毕竟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亲密枕边人,在张明和姚晃二人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已有妻儿,且夫妻感情极好的张明,舍弃了姚晃。 这个推测虽说离奇却一点也不牵强,甚至于情于理都解释得通。 不过乔苒还是问张解,道:“你看如何?” 张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女子总是比我更了解女子的,不过我听着还当真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就好。”女孩子点了点头,忽地朝他展颜一笑,道:“既如此,你来回这个信吧!甄仕远这么大小的字要我写起来有些困难。”她说着伸手一指,指向正站在张解肩头左顾右盼的信鸽道,“它也带不了太多东西。” 女孩子语调软软的,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娇嗔,张解看的心中一跳,在她之前,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撒娇甚至还有人会特意穿着袒胸露腹的衣服故意向他身上跌来,不过他从来没有觉得受用过,反而还有些排斥这样的举动。 可如今眼前这个一贯聪明独立惯了的女孩子每每向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他当真是有种心都化了的感觉。 咳了一声,张解应了下来。 做小抄这种事他不需要,却不是没有替别人做过,写一写也无妨。 甄仕远收到这封传来的飞鸽传书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看着巴掌大小的纸条上用炭笔写的比他还小还好看的字,甄仕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要以为字写的足够小他就看不出来了啊!这可不是那丫头的字,是张解的。 没想到这位张天师小抄做的这么精细,看来年轻时,不,人家现在还年轻,应该说是年少时也不是个好的。 腹诽了一番这小抄比自己的更好,甄仕远便忙不迭地看起了这巴掌大的小抄。 将女孩子的意思看完之后,甄仕远想也不想便唤来人吩咐了下去:“来两个人,去咸阳张明当年呆的那一家,务必将那位寡居的女子请来。” 到底是女子更了解女子,她这一番推测倒是合理解释了一番张明昨日的反应为何如此古怪的原因了。 看来多半是察觉到了枕边人有问题才会如此反应吧! 也不知道这个女子会知道多少,甄仕远对此倒是十分期待。 不知是他们反应太过迅速以至于对方一时半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官差此一行去咸阳异常的顺利,很快便带着那位夫人过来大理寺衙门了。当然,一同过来的还有失忆时同她结为夫妇的张明,连同昨日那个对他很有几分怨气的书童。 其实从昨日张明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这一对“失忆夫妻”多半要出问题了,甄仕远对张明冷淡的反应并不以为然,目光落到了那个被侍婢搀扶着进门的妇人身上。 这妇人此时正小声问着张明:“夫君,你昨日怎的未回家?彩娘等了你足足一晚上。” 这妇人模样并不出挑,有些寻常普通,不知道是天性柔弱还是在张明眼前才会如此,此时正双目含泪,一脸忧愁之色的看着张明。 不过虽然模样不出挑,妇人的声音却是柔弱婉转,很是动人好听。 只是不知道是这三年早已听习惯了,还是张明天生不吃这一套,对彩娘的担忧之语,他只蹙了蹙眉,提醒她道:“这里是大理寺,私事就不必在这里说了。” 他说话间语气淡淡的,对彩娘的担忧似是并未有所触动。 彩娘“嗯”了一声,似乎觉得离张明有些远,便上前两步想要过来拉张明的手,张明身体一僵,本能的朝距离自己更近的甄仕远近前了一步。 甄仕远看的眉心一跳:宁可离他这个男人更近一步都不愿离他那夫人更近一步,这还真是…… 正这般想着,朝自己这边近前了一步的张明却在此时突然调转了方向,脚尖一转,大步转向了另一侧。 众人顺着他的转向望了过去,正见一辆寻常的青帘马车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马车缓缓驶来,对着彩娘反应僵硬甚至可以用冷淡来形容的张明此时却突地双目一亮,而后快步上前,还不待马车停稳人便已走了过去。 这情形看的甄仕远本能的抽了抽嘴角,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待到马车停稳之后,张明便赶到了马车前,不待车夫伸手便替马车里的人掀开了帘子,而后伸手道:“阿柔,仔细些。” 阿柔……甄仕远本能的转向先前彩娘的方向,却看到了一张胖乎乎圆滚滚的脸。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姚晃“嘿嘿”一笑,对甄仕远道:“见过甄大人,下官来了。” 他做了三年的账房,如今重回礼部当职,眼下礼部又没什么事,正是清闲的时候,是以对他而言,恢复记忆是一件大好事。 是以乐的个清闲的姚晃一大早便过来了,而后正撞上了一出好戏。 对张明这个和自己遭遇“巧合”颇多的工部官员,他还是有些同情的,毕竟失个忆不算还失身了,平白多了个夫人,往后这后院有的热闹了。 见他还有心思看热闹,甄仕远翻了个白眼,目光一扫,很快找到了彩娘,她此时已转到张明所在的那一侧了,不知是忐忑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人没有离张明靠的太近,眼睛却牢牢的落在了张明的身上。 他这里明明是破案查案的大理寺衙门,不知道为什么,甄仕远此刻却有种身处温柔乡风流地正在看一出痴男怨女家长里短戏码的感觉。 从那辆停稳的青帘马车里伸出了一只手,甄仕远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的再次转向彩娘,而后心里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慨。 那双恍若柔胰的手甫一出现,他便明白张明为什么对彩娘是这个反应了。 已有个快及冠儿子的女子当然不会年轻,可那双手却保养的半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连一双手都保养的如此之好的女子便是看不到长相,也可知晓多半是个极优雅的女子。果不其然,待到马车车帘被完全掀起,走下来的美妇人身姿如柳,娉娉婷婷半点不逊二八年华的少女,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流下多少痕迹。 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更是远比同龄人要年轻的多,再加上她浑身萦绕着的浓重的书卷气,这应当是一个出身不错,饱读诗书的女子。 倒不是说以貌取人什么的,而是这样一个女子,再加上二人原本便感情深厚,一个处处不及自家夫人,且动机古怪不明的彩娘,张明会如此反应也不奇怪了。 同美妇人一道下来的还有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从他身上依稀可见张明与这美妇人的影子,甄仕远心道这多半便是张明的儿子了。 这幅一家和睦的样子,那彩娘看的不过转眼的工夫眼泪便掉了下来,张口又喊了声“夫君”。 这一声就连看好戏的姚晃都敛了脸上的笑容,更别提甄仕远了。 这种二女争夫的事情发生在大理寺,简直让他头疼。 家长里短这种事一向是琐碎且麻烦的,要不然总是处理家长里短琐事的长安府衙也不会终年到头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种事早知该让何太平来处理了,甄仕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当然,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而已,甄仕远不会当真将此事交给何太平来处理。 张明正要说话,那位名唤阿柔的张夫人却已经开口了,她声音也如人一般柔和,只是开口说的话却是柔中带刚,那位张夫人道:“你救我夫君之事到底是恩情还是另有所图此事还不好说,再者说来,你二人成亲的婚书上可是我夫君的名讳?咸阳县衙户籍可能寻到这个人?” 彩娘听的一怔。 虽说这话昨天那位大理寺卿已经说过了,而且通过书童之口,她也已经听过了。不过兴许是因为昨日甄仕远说这话时她并不在场,她听到的只是转述又或者开口质问的是与她干系不大的大理寺卿不是这位张夫人,她倒并没有太过在意。可此时被这位张夫人当面提及这一茬,彩娘脸色顿时一白,动了动唇,似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张夫人说罢又眯了眯眼,道:“便是不知道我夫君是朝廷命官,无缘无故捡到一个人不去县衙走一趟,问一问,却私自将人藏了起来。我夫君是失忆脑子不清醒,你也一样失忆了不成吗?” 彩娘嘴唇颤了颤,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位张夫人,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想到的可不止她一个,在场的甄仕远和姚晃也没有想到。 原因无他,这位张夫人委实生的一副柔弱怯怯的姿态,先前开口其实已经令人惊讶了,毕竟这位张夫人更像是个躲在张明身后的小女子。不过想着她这三年的怨气,也算情有可原。可如今这一席话听来比起发泄这三年间的委屈更多的是质疑,而且质疑的有理有据,不容人反驳。 这幅外表看似可欺,实则却是个硬茬子的样子着实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正在去往洛阳途中的女孩子。 看来不管是那个未来的“张夫人”还是现在眼前这位张夫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二章 挖坑 彩娘被张夫人这般呵斥了一顿,一时间似乎有些茫然,是以并没有立刻回应。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对张夫人的呵斥,她没有出声,只是眼泪再次簌簌地落了下来,而后转向一旁的张明,喊了声“夫君”。 平心而论,作为过来人的甄仕远觉得这应对没有问题,寻常情况下,相比情敌张夫人,一般而言张明应当更容易触动。 应对的没有问题,只可惜对面的张明似乎不是一般人。 他道:“我与你的事要等这个案子查清楚之后再说,眼下还不好说。” 真是恁地无情,甄仕远虽然知晓这个什么彩娘多半有问题,看她这幅可怜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不过看这姓张的家伙,当真没在他脸上看到“不忍”这两个字。 真是颇有另一位姓张的小字的作风,也不知道这天底下姓张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除了心悦之人,对别的女子都是这般冷淡的模样。 眼见这位张夫人如此咄咄逼人,张明半点呵斥也没有,彩娘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甄仕远看的有些头疼,若说那个张夫人是外表长的柔弱的话,眼前这个彩娘就是真的如水做的了。 正这般想着,那位张夫人却冷笑了一声。 众人再次向她看了过去,不过虽说是冷笑,大抵因着这位张夫人的声音好听,所以只这一声倒也没有太过让人排斥的感觉。 冷笑之后,那位张夫人开口了,她看向眼前眼泪直落的彩娘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满,而后开口直道:“怎的?你受的委屈多还是我的受的委屈更多?” 张明忙道:“当然是阿柔你。” 那位张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才转向一旁看的头疼的甄仕远唤了声“大人”,施礼之后,她正色道:“大人莫用管我们这些儿女私事,我已同夫君说了,大人查案要紧,徐十小姐的事情我也听说过,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家定然不会推辞。” 来了,来了,就是这种感觉!甄仕远点头随意应了几声,一边让几人进衙门说话,一边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张夫人真是越看越像那个丫头了。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有这张夫人在,那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彩娘就不用他一个大理寺卿去呵斥了,由她出面控场再好不过了。 只是想到这张夫人像的那个丫头,甄仕远心里便忍不住“咯噔”了一声。 待到张明一家同彩娘一家进去之后,甄仕远目光转向一旁看热闹的姚晃,见他看着那位张夫人的背影似是呆了,一动不动的样子便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道:“这是张明的夫人,不是你的,莫要乱看。” 这莫不是光棍久了,垂涎人家夫人了吧! 且不说瞧这边这位姓张的对自己这位夫人服服帖帖的样子,就说那位看似柔弱的张夫人自己,怕也不是哪个都能上前插上一脚任人欺凌的。 这张明生死不明三年,还能将家里操持的服服帖帖,儿子管教的不见半点不妥,外加自己又是一副岁月不曾在身上流逝的样子,足可见这位张夫人不是个简单角色。 这种女子是能胡乱觊觎的吗?会出事的。甄仕远信道。 “我知道是他夫人。”姚晃点了点头,给了甄仕远一个眼色,而后竖了竖拇指,道,“厉害角色啊!” 傻子都看得出来。甄仕远翻了个白眼,走了进去。 虽说女子偶尔犯些小糊涂是“情趣”可多数情况之下,还是同张夫人这等女子打交道来得好。 将人请进大理寺屋堂,甄仕远扫了一番众人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正在暗自落泪的彩娘身上,他开口道:“彩娘,且将你发现张明的过程说一说。” 彩娘这才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脸上的眼泪,强忍着泪意开口道:“我发现夫君时时在回家的路上,那天下着雨,我家马车撞到了路边的石柱,动弹不得,下人下去查看的时候便发现了倒在泥地上的夫君,他当时胡子茬啦的,身上是一件灰布麻袍,整个人脏兮兮的。” 这些先前张明已经说过了,想来虽说失忆了,不过人对自己的过往总是有天然的好奇的,所以捡到自己时的状态,想来这张明已经问过这个彩娘了。 虽是说了一番对甄仕远他们而言的“废话”,不过甄仕远还是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彩娘,准备再次开口。 那头的张夫人却突然出声道:“甄大人,民妇有一些话想要问一问彩娘。” 她突然出声发问,甄仕远愣了一愣,本能的点了点头,道了声“你问吧”。 那位张夫人向他道了声谢之后便转向彩娘道:“你先前说的我已经听夫君说过了,不过具体的还是不大清楚,你说你救他那天是下雨,是什么时辰救的,可过了午时了?” 彩娘怔了怔,见甄仕远没有出声打断,这才带着几分委屈道:“午时一刻,就在路边捡到的。” 张夫人想了想,又问她:“我夫君被你捡到时除了灰布麻袍身上可还有别的物件?譬如下身裤子的式样眼色、鞋子,里衣?还有头发是否束起来,是用的发带还是发冠……” 一番问话下来,甄仕远和一旁的姚晃皆是目瞪口呆。 这张夫人是不是在强人所难?问的这么细是想可以为难彩娘吗? 至于一旁那个姓张的,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看着自家夫人,对自家夫人咄咄逼人的举动视若未见。 彩娘满脸皆是委屈。 张夫人会刻意刁难她,她早在来之前便知道了,是以彩娘对张夫人的举动并没有太过触动,让彩娘心里难受的还是张明的态度。 这位张夫人都这般做派了,他怎的还是这幅反应? 委屈虽是委屈,不过彩娘也知道此时是在大理寺衙门,是以对张夫人的刁难她并没有避开,只是带着几分怨气瞥了眼张夫人之后便开口回答了起来:“夫君当时上身是一件灰布麻袍,腰间是条同色的腰带,下头是条褐色的布裤,并无什么特别的。至于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草鞋里的袜子是白色的,不过已沾的满是泥污,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头发梳了一半,用的是一条灰色发带。” 面对张夫人的刻意刁难,彩娘回答的滴水不漏,回答完之后面对甄仕远、姚晃连同张明惊讶的表情,大抵是憋屈委屈了一路了,此时难得叫那位张夫人哑口无言了,彩娘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回答完之后还不忘主动问甄仕远:“大人觉得我的回答可有什么问题?” 甄仕远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回答的很好。” 彩娘这才复又看向那位没有出声的张夫人,见对方神情惊讶,似是完全没有料到的样子,忍不住问她:“可还有什么问题?” 似是此时才回过神来的张夫人眉心再次拧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着先时刁难失败,她表情有些微妙,不过这微妙的表情很快便被张夫人收了起来,她看着彩娘再次开口问了起来:”我且问你,彩娘你前日三餐吃的什么菜?” 前日吗?前日夫君在家的,彩娘想了想道:“早上家里煮了面,加了肉臊子,外加两个蛋,我同夫君一人一个。” 虽说家中还算是薄有资产,可她家里于吃食上倒没有太过讲究,不能与权贵之家相比,就是寻常的咸阳当地的口味与吃法。 “中午吃了饭,荤菜煮了牛肉和鱼,素菜便随意摘了些时令的……” 张夫人在此时再次出声打断了彩娘的话,她看着彩娘问道:“牛肉和鱼是什么做法,里头可还加了别的?” 问的这么细,彩娘拍了拍额头,似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就是寻常的做法,牛肉干切的,鱼做了汤,汤里加了菜,豆腐什么的,具体哪个记得住?” 这位张夫人问问题便喜欢这样吗?先前问她捡夫君的事情也问的如此细致,眼下连吃一顿饭都是这般恨不能连里头用的作料都问全了。 张夫人对她的回答只微微挑了挑眉,再一次出声问了她一句:“你真的记不住?” “哪个记得住?”彩娘道。 没有将一顿饭记住这没什么问题,这些寻常琐碎的小事,有几人能记住的?她只是个寻常女子,又不是什么天生的奇人,用什么都往脑袋里记吗? 彩娘自觉自己的回答没什么问题,没想到那张夫人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她冷笑罢便转头看向身后的甄仕远,道:“甄大人,民妇的话问完了。” 甄仕远此时神情已由先前的古怪转为凝重,彩娘虽说自觉自己回答的没有什么问题,可看甄仕远这番表情还是心里有些害怕,她怯怯的问甄仕远,道:“大人,可是民妇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甄仕远再次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个没有问题,虽说本官记性比你好上一些,能记住前日的吃食,可再往前同样记不住了。” 彩娘抿了抿唇,只是还不待松口气,甄仕远便忽地扬声唤了声“来人”,两个早在门外等候的官差闻言连忙走了进来,抄手施礼之后边间甄仕远忽地一指,指向屋中的彩娘道:“把她拿下。” 彩娘大惊失色,只是此时立时应下的官差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擒住了彩娘,叫她动弹不得。 以防万一,连跟随彩娘左右那个还没来得及动一步的侍婢也被官差一同擒下。 他们大理寺的官差就是这样,真正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男儿对待犯人就是要如此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柔弱女子还是七尺男儿,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不能动上恻隐之心,而出手绵软,否则必会被甄大人借口克扣俸禄。 被抓住的彩娘吓得脸色一白,忙道:“大人,民妇的话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甄仕远看着她神情微妙,却还是认真解释了起来,“张夫人前后两次问的问题,你的回答都没有问题。” “既如此,为何要抓民妇?”彩娘不解。 “可正是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甄仕远看着彩娘,眼神愈发微妙。 若说原本因着那姓乔的丫头的一番推测,他对这个彩娘便已有所怀疑了,那么眼前这位张夫人看似斤斤计较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问题下来,已经让他从怀疑转为肯定了。 “你连前日中午的吃食都记不住,可见并不算是个记性好的,就算是在普通人中这记性也算一般。”甄仕远说道。 记性不好难道是大罪不成?彩娘看向甄仕远。 甄仕远轻哂了一声,伸手一指,指向一旁神情古怪的张明,淡淡道:“那你何以将三年前救他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记得衣袍裤子这或许可以拿感情深厚搪塞,可连发带鞋袜这种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本官以为你当是个记忆远超常人之人,可为何之后却连中午吃食都答不出来?” 彩娘一怔。 不等她说话,好一会儿不曾出声的张明就开口了:“这于我是一件天大的事,按理说我应当记得比你更劳,可发带鞋袜这种事,乃至午时一刻这么具体的时辰我也无法记得清楚。” 姚晃也在一旁适时的加了一句:“我方才听了便觉得奇怪,张夫人方才问话,将心比心,我试着想了想,发现我也是不能回答的如你这般好的。”说吧这话,他却顿了顿,又道,“不过前日的吃食我还是能具体说出来的,可见我记性应当比你好一些。” 到底是科举出身,读书全靠死记硬背自然不行,可背书这一点是硬功夫,所以能科举考出来的,记性都不会太差。 给她挖了个坑的张夫人也在此时再次开口了,她淡淡道:“我从先时就一直怀疑你,毕竟我夫君失踪之事委实太过蹊跷,其中具体事宜稍后我还要同甄大人说。”她说着看了眼一旁的甄仕远,而后再次问彩娘,“你回答的这般好,是有人给了你条子,你将它背下来了还是一早便知道我失忆的夫君当时是这幅打扮好叫你捡个正着?”</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三章 调换 这按说不是张夫人应该管的事了,不过甄仕远听闻也并未出声打断张夫人。 她说的若有道理,他倒是不介意让她多说几句的。 张夫人见甄仕远没有反驳,心下了然,便继续问了下去。 彩娘脸色灰败,动了动唇倒:“我……我不过是将救夫君那日的事情牢牢记在心中……” “我说过,不要拿救夫君这种事搪塞,”张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眼睛紧紧的盯着彩娘,道,“事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到底知道多少,不妨现在都说出来,也好将功赎罪。”女子说着瞥了眼甄仕远,又道,“甄大人是个仁善的,下手绵软,可若是去了刑部便没有那么客气了。” 这是想用言语来吓彩娘?甄仕远对张夫人的话语怔了怔,心中却有些狐疑。也不知道是不是经手的案子多了,见过的穷凶极恶之徒也多了,这样简单的言语吓唬,甄仕远觉得应当很难吓到彩娘。 正这般想着,彩娘却面色一白,嘴唇颤了颤,双目中闪过一丝恐慌,不等他们开口,她便慌忙出声道:“不是,我没有杀人,也没有害过人,我只是挑了夫君而已!” 这样一句辩解的话看似寻常,甄仕远却听的心中一跳,原因无他,彩娘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委实太过古怪了,古怪到让人一眼便看得出她这句话并非寻常的辩解。 果不其然,下一刻,彩娘便瑟缩了一下身子,泪眼婆娑的出声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那个人不过是给了我一笔钱财叫我同“合适”的夫君过一辈子罢了。” 还有这种事?甄仕远蹙眉,虽说从彩娘口中说出来的话委实有些古怪,他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下去:“什么意思?他让你去挑‘合适’的夫君,如何个挑法?” 还有,怎的这般一吓就说出来了?这彩娘的口风太松,松到他忍不住怀疑这女子口中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眼下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总要让她先把事情说完再做判断的。甄仕远暗忖着。 那位张夫人此时也没有再开口了,大抵也是同他打的一样的主意,让彩娘先把话说完再说。 彩娘抽噎了两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地惊恐的看向甄仕远,道:“甄大人,我……我说了实话,应当不会被送去刑部吧!” 这反应……甄仕远忍不住看向先前出言吓唬彩娘的张夫人,见她与一旁的张明对视了一眼,此时心下了然,这个消息多半是张明说的了,想来对彩娘的怀疑张明一直都有。 不过以张明与彩娘的关系,确实容易接触到旁人接触不到的消息。 心里有了分寸之后,甄仕远咳了一声,顺着先前的话说了下去,他道:“你若是说的是实话的话,我可以不将你送去刑部,不过要确定是实话。” 如此简单的恫吓便把彩娘吓成这个样子,甄仕远也对彩娘的“本事”多了几分了解,是以,为防她听不明白,特意将话说的清楚了一些。 彩娘听罢,这才说了原委。 原来她原本只是个夫君早逝的寻常寡居妇人,日子过的不算好,紧巴巴的,有一日,她回家的路上捡到一个人。 听她又捡到个人,甄仕远本能的眯了眯眼。 这眯眼的举动彩娘也看在眼里,见状忙解释道:“那次是真的……”话说到一半便噤了声,什么叫那次是真的,这话听起来便像她捡了不少人了一般,事实上连同那个人在内,她统共只捡过他和夫君两人。 罢了,还是赶紧将事情说清楚的好。 “我给了他一碗汤面,救了他,他道一碗汤面的恩情,无以为报,他准备好好报答我。”彩娘说道,“他给了我一笔钱,还送了宅子与我。” 不过是一碗汤面而已,对方要报恩不假,可这恩报的也太过了吧! 甄仕远有些怀疑,问彩娘:“你便不觉得奇怪吗?” 彩娘道:“一开始有些害怕,不过那人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么大一笔钱和宅子,她实在拒绝不了。 甄仕远冷笑:好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说辞真叫人一时半刻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世上确实有这样的大善人,“运气”来了,万一碰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当然,对于彩娘这样的寻常百姓,心里稍一犹豫便接受了,不过对于他而言,因着素日里看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的案子。对方如此百倍千倍的回报,他首先定是怀疑的。 毕竟只是一碗汤面,又不是什么随手救命的恩情,用得着如此吗? 彩娘见甄仕远没有出声便接着说了下去:“我有了宅子和侍婢之后,那人道我什么都不会,必然会坐吃山空,他本为了报恩叫我过上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日子的,若是坐吃山空怕是不好。于是想了想道帮我寻个会管账,会管铺子,会打理家中的夫君来帮我的忙。” 这世间有独居多年日子不好过的老光棍打了半辈子光棍突然挖到一罐金子发达了,买了宅子田地与侍候的下人之后,想的便是娶媳妇。 其实换成女子也是一样的,譬如彩娘就是这么想的。 她原来那死鬼走的早,她一个人过苦日子的时候瞧着旁人家里做事有人搭把手,过节时能一起出门挑首饰什么的,委实羡慕的很,此时听那人这么说,自然便动了心思。 更何况,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夫君还会帮忙管账管铺子什么的,她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突然能够过上衣食无忧,又不用操心的好日子,彩娘自然拒绝不了。 “很快,那人就将我带到一间郊外的宅子那里,推开其中一间屋子,屋子里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彩娘说着,目光瞥向一旁的张、姚二人,道,“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道这就是帮我挑的那夫君。” 在场众人看向彩娘指向的人,神情微妙。 被彩娘突然伸手指到的姚晃似乎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险些成了这个彩娘的便宜夫君。一想到他和张明两个人先时如同被人挑牲口一般的挑选,姚晃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会管账,会经营铺子,会打理家中,什么都是他来做,这个彩娘是当真只消享福了。 还真是报恩!姚晃揉了揉鼻子,看向一旁同样脸色微妙的张明。也不知道中间又是出了什么差错,彩娘的夫君突然变成了张明,姚晃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彩娘也在此时继续说了下去:“原本,我对夫君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想着能叫我好好享福,什么都不用去管便好了。” 她原先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羡慕那些贵人,有钱财,有铺面还有下人伺候,可当自己当真有了钱财、铺面和下人之后,她才发现贵人也有贵人的烦恼,偌大的家中不需自己来打扫却是需要管的,经营铺面不能亏掉钱财,怎的挑选合适的下人,挑了下人之后如何防着下人偷懒耍滑手脚不干净这些事情都要管,着实累得很。 所以,有这么一个什么都能帮她做了的夫君她是很想要的。 原本,她对将姚晃抓来做她的夫君也没什么不满的,可坏就坏在,待到那人有事离开了一个时辰之后,她在屋中坐了会儿,看向另一个昏迷不醒的。这越看越觉得这个好,生的顺眼。想想过日子这种事还是一辈子的事,她便动了换人的心思,这心思一动便再也停不住了。 那人似是被事情耽搁了,她在屋里头等了一个时辰,并没有等到那人回来,反而是等了两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进来,问她哪个是她挑的夫君,他们要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彩娘彼时一慌,鬼使神差的指了指张明。 那两个男人似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闻言点了点头,扛着眼前这两个人便离开了。 到底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她也有些害怕,怕被那人发现她动了别的心思,没想到等了一日之后那人自己没来,道有事在身便不来了,只叫人带了条子叮嘱他三日后的午时一刻去路边捡人,关于那人的穿戴也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 彩娘唯恐有错,背了整整三日,背的一字不差。待到三日后的午时一刻,她去路边捡到的便是张明,并不是姚晃。 这才是换人的缘由。 这话说罢,在场众人脸色都无比的精彩,尤其是无缘无故跟彩娘搭伙过日子的张明,那脸色可用青红交加来形容。 不过,相比张明,并没有“失身”的姚晃脸色却更难看:感情是这个叫彩娘的寡妇嫌他不好看才挑的张明。 这一时相比失身,他突然觉得被嫌弃不好看这种事也不比失身好多少了。 这一段过往大抵便解释了彩娘为什么先前能将张明当时穿戴背的一字不差的缘故了。 甄仕远蹙了蹙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个想法,对比张、姚二人,相比这妇人挑了哪个做夫君,他更关注那个开口涌泉相报的人。 “那人生的什么模样?”甄仕远问彩娘,语气中多了几分微不可见的威胁,“他帮你良多,你该不会不记得这人的长相了吧!” “记得,记得呢!”彩娘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道,“那人左脸一大片烧伤的疤痕,瞧起来可怕的厉害,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人的长相委实太有特点,便是只看过一次怕是也难以忘记。 听到如此明显的特征,甄仕远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她,“他带你去的宅子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彩娘说罢记得之后却又咬了咬唇,道,“不过那宅子已经没了。” 没了?甄仕远有些意外,今日的问话出奇的顺利,张夫人没有胡搅蛮缠,反而聪慧理智,彩娘不过一吓便将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几乎有问必答,直到此时才让他遇到了困难。 “宅子怎么没的?”甄仕远本能的开口问她。 彩娘眼里闪过一丝惊恐,道:“听说是一把火烧没了的。” 事情发生之后,到底是偷偷将人掉了包,所以她曾经回去偷偷看到,而后便看到了烧的只剩几堵破败石墙的屋宅,问了附近的邻居才道是屋宅起了火,一家人全烧死在里头了。 听到彩娘口中道“一家人”时,张夫人突然开口问她:“是不是死去的人同你当时看到的根本是两伙人?” 彩娘点了点头,虽说仍然对这个针对自己的张夫人,她有些惧怕,不过问到了正事,因害怕被送去刑部,她还是说道:“是啊,听说死去的是一家老小五口人。我一听便有些害怕,因着那一家老小五口人同我先前见到的根本不一样。” 那宅子里人不多,除了那个涌泉相报的疤痕脸之外,俱是几个健壮的彪形大汉,根本没什么一家老小。 她虽然不算聪明,可仔细琢磨了一段时日,大抵也猜得到多半是这家宅原来的主人被人绑了起来,那疤痕脸带人鸠占鹊巢,怕不是个好人。 若说这屋宅的事原先只是猜测的话,后头发生的事便彻底做实了她的猜测。 那厢张夫人沉默了一刻已经再次开口了:“我夫君道你有说梦话的习惯,虽说说的不多,断断续续的,不过经过拼凑,他大抵也猜到你似是见过什么可怕的刑罚场面,是也不是?” 因着这位彩娘每每夜半无缘无故惊醒尖叫道什么夹手指断骨头什么的,所以,她此前便推断出这位彩娘十分惧怕刑罚场面,不知道是曾经经历过还是见到过,不过但凡受刑,多会留下一些“后遗”症状,而彩娘身上并没有这种“后遗”整张,所以她推测彩娘应当是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场面。 虽然只是见到,不过看彩娘每每夜半都要做噩梦的样子,张夫人觉得这位彩娘应当十分畏惧刑罚之事,再加上夫君同他提过彩娘素日里是个胆小的,她先前便吓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彩娘居然就这般交待了。 当然,能吓成功还是因为夫君同她提起彩娘素日里是个胆小的,素日里有些疑神疑鬼,惊吓或许有奇效。张夫人想到这里,便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虽说夫君彼时是失忆又被人以救命之恩相要挟成了亲,成亲之后感情也算不得好,可于她夫妻而言,心里总是有根刺的。她眼里并不是个容得下沙子的人,昨日却只能将夫君罚跪了半夜而已。归咎到底,想起夫君失忆前遇到的一系列古怪之处,她心里清楚此番他们都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只是可恨她当时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的部队,否则,又怎会叫她夫妻分离三年,中间还多出个彩娘来?</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四章 追忆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张、姚二人被挑中有这样一番经历是一早便有所预兆的。 张夫人柔和的眉眼间不自觉的敛了几分怒气:她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只知道她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平生也不曾害过人,凭什么,莫名其妙的他夫妻要遇到这一茬事。 如果是意外,她也无甚可说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三年,她一边要照顾朗儿,一边也在暗中查着三年前的事,可恨她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翻书阅典,硬生生的将自己一个寻常妇人磨得对大楚律法典籍皆有涉猎。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涉猎也算有了用场。 张夫人看向一旁惊恐不安的彩娘,神情复杂。一方面,这个女子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没有这个女子之前,她夫妻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恩爱夫妻,可说从相识到相爱再到相知,她夫妻间没有任何矛盾。 这个女子的突然出现却打破了她二人的过往,破镜重圆终究还是有裂痕的。 可另一方面这个女子却并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说比拟的话,这女子只是幕后黑手手中的刀,伤了人,就算能怪刀子太过锋利,可这一切最该追责的不是刀子,而是执刀的人。 道理她都懂,也明白不是夫君的错,可有时候还是终究忍不住生出几分怨气来的。 所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她绝对不想放过。 彩娘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慌忙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看她恨不能将脑袋藏起来的鹌鹑样,甄仕远蹙了蹙眉,没有问彩娘,而是看向张明,道:“她怎么回事?” 张明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样子,她时常会这样夜半尖叫,惶惶害怕不安。” 姚晃同情的看了眼张明:这身边有个人大晚上的乱叫,这换谁睡得着。 张明抿了抿唇:具体怎么样他无从知晓,只能从彩娘偶尔断断续续的梦话中推断她应当看到过什么刑罚的场面,正因为看到过,对刑罚恐惧到了骨子里,是以方才夫人一搬出刑部衙门,彩娘便什么都招了。 至于彩娘知道多少,张明以为知道的未必多,毕竟这三年间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彩娘,并未见她同外头的人有过接触。 这样尖叫也不是个事,甄仕远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发问,却听那厢的张夫人开口了。她似是有些迟疑:“你……从一个勉强维持生计的寻常妇人摇身一变成了薄有资产的寡居妇人,我夫君这三年间却从未看到过与你有什么过往的故人前来相认,这是为什么?” 从勉强维持生计的寻常妇人一夜之间有了宅地下人,这等突然“翻身”的遭遇,过往四邻街坊却从未上门拜访过,这有些不大寻常。 人活着,很少有人能同周围的人和事没有任何交集的。 张夫人有些怀疑,对于彩娘,她没有办法做到理智以待,总是忍不住以更苛刻的目光去看待彩娘,所以每一点古怪指出都格外重视。 “死了!”正埋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彩娘忽地颤颤的惊叫了一声,而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他们死了,我看到他们都死了,死了,死了……” 四邻街坊都死了?甄仕远心中一骇,此时从彩娘口中说出的话委实叫人不得不想,而且越想越是令人生出了几分细思极恐的味道。若这些人都死了,且他们的死与此事有关的话,那彩娘看到的这些人的死难道与刑罚有关? 若是刑罚,且是私刑的话,那滥用私刑,胡乱杀人,这些人按大楚律法死上百次千次都足够了。若不是私刑,是真正的刑狱之罚的话,那更不得了了,甄仕远心中骇然,额前忍不住冒出了一阵冷汗。 “他们断骨头、夹手指……”正这般想着,彩娘已经开口嚷嚷了起来,一开口便让人脸色大变,不过很快便从她的嚷嚷中品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所以彩娘之所以没有过往是因为过往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并且不知什么原因,彩娘似乎也目睹到了那一幕,自此每每夜半都会被噩梦惊醒? “你在何处看到的刑罚?”甄仕远打断了嚷嚷开来的彩娘,道,“什么地方?” 唯恐夜长梦多,如此重要的消息可拖不得。 彩娘摇了摇头,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一声一声的不断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口中嚷嚷着“断骨头”“夹手指”,一声一声重复着,似乎全然忘了别的话,只是来回说着这几句话。 甄仕远有些不甘,忍不住拔高了嗓子再问了一遍,可彩娘仿佛魔怔了一般,只是不住的摇头,重复着那几句话,目光涣散而茫然,瞳孔中仿佛没有焦点一般。 这幅样子看的甄仕远心中一跳,唯恐彩娘如此重要的人证发生什么问题,只能令人将她打晕了带了下去。 据张明说,这个彩娘已经如此夜半惊梦偶尔精神恍惚了三年之久了,很难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等时候,他也不敢将人逼得太狠,万一真疯了,那就不妙了。 彩娘暂时是问不得了,将闲杂人等一并带出去看管起来之后,甄仕远看着此时还在屋中的张明、张夫人以及姚晃三人。 顿了顿,甄仕远率先开口道:“失忆之后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现在且说说失忆前的事。” 他没有忘记张夫人先前说的话,她道“她夫君失踪之事委实太过蹊跷”,看来此事失踪前就已有迹可循了。 关于这一点,他也委实好奇的很:不管张明还是姚晃又或者彩娘看起来都只是寻常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既然如此,他三人又为什么会被选中,布局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关于这一点,他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平心而论,这个局委实十分复杂,直至如今,他都不知道背后的布局者在谋划什么。 事情起源于三年前的端午龙舟节上那次木塔坍塌的意外事故,当然或许真相可能起源更早,但此时他们无从知晓,端午龙舟节的那次意外是此时唯一有迹可循的事情。 “夫君失踪之后,我想了好些事情。”张夫人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听出了几分伤感的意味。 “我在想为什么早上临出门前夫君还同我和朗儿说好了要回来吃饭,可一个转眼的功夫,人却回不来了。”张夫人并没有落泪,可淡淡的声音却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惆怅来。 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并不柔弱,可是说到这里还是有些伤感。 “我此前并不懂查案,唯一知晓的关于查案的事情只是坊间流传的一些话本子而已。” “夫君出事之后,工部那里签了一张寻人令,也只能如此,再多的也帮不了我了。”张夫人感慨了一声,眼中多了几分悲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夫君是死是活,总要有个说法。”说到这里,她忽地轻哂了一声,摇了摇头,似是自嘲,“说来也是做不得数的,按说这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多半是等同人已经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半点没有夫君会死的感觉,这也许是身为女子的直觉吧!” 直觉这种事玄乎的很,也不能拿来破案,并且多数时候直觉也没有那么准,此时若非人已经回来了,她是万万不会提起当年的心情的。 “连着一个月,我夜晚频频噩梦,梦到夫君被人绑着关在一间屋子里,痛苦的想要逃离。”张夫人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张明张了张口,唤了声“夫人”,纵使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不知为何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总是觉得我的夫君没死,被人关在什么地方等着人将他救出来。”张夫人说道。 这话一出,不止张明,就连一旁的甄仕远和姚晃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比起张明,他二人更多的是想到了张明姚晃二人失踪的一个月。虽说不知道他二人在那一个月中发生了什么事,可张夫人这场梦确实做的很有那么几分“预言”的感觉了。 “待我冷静下来,我先寻了不少关于渭河河道记载的书籍,连杂文野史都不曾放过。”张夫人说道,“渭河水流中关于吃人大鱼的传说并不多见,多半都是杜撰出来唬人的,而且意外发生之后,官差一直在打捞,那么大个人便是当真葬身鱼腹了,按说衣袍总能找到才是。” 张、姚二人失踪时穿的是官袍,官袍与常服之间的区别只一眼就认得出来,便是寻常百姓打捞到破布衣角,以防万一通常也会上缴到衙门,可事实上自始至终衙门都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消息。 “所以,我觉得我的夫君或许没有死。”张夫人说到这里,不由一顿。只是这等她以为的事官府于情于理都不会接管,所以她只能自己查。 因着她夫妻二人素日里感情甚好,张明与她可说是无话不谈,甚至衙门里的琐事她也一清二楚。 她觉得自己的夫君没有死却不回来,必然是不能回来,甚至如梦里做梦梦到的一般被人抓了。可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抓她夫君?她夫君并不是个喜好交友的,日常除了工部衙门办事之外便是回家了,家中的下人仆从都是老人了,没有动机而且事后的表现并无什么异样之处。至于衙门里,张明在工部只是个小吏,同僚也都是多年相识的老人,从未听他提过结怨什么的。 所以,仇杀的可能性不大。张夫人觉得不是仇杀那便多半是是因为工部处理的事情上,她夫君得罪了什么人,冷静下来之后的张夫人开始回忆了起来。 “我夫君当日会在坍塌的木塔周围是端午龙舟节搭建木塔的事他也参与了,”张夫人说到这里,看向张明。 虽然三年不见,不过多年夫妻的默契没有丢,张明当即会意,道:“我负责保管木塔相关的图纸而已。” 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昨日跪了半夜之后,他夫妻已于此事上商议开来了,而后一直觉得即便是有人想借用木塔之事害人,比起一手负责搭建、监管的这些人而言,他一个不过是保管图纸的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的被人对付吗? 听到这里,姚晃也忍不住道:“那我这厢更是奇怪了,你好歹还保管了,我却不过是同百姓一起在木塔上负责记录龙舟节的详情而已,实在不知道将我抓走是为了什么。” 要说重要,多的是比他二人更重要的人,他二人有什么好抓的。 “或许与端午龙舟节的意外虽说有关,可关系没有那么大,”张夫人在此时再次开口了,她看向张明,问他,“夫君,你还记得出事之前家中遭了贼人之事吗?” 张明似是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道:“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家里丢的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我也记不清了。” 张夫人点头,道:“确实不算太重要,遭贼的是书房,夫君丢了一件多年前的旧衫,两张过了期限的路引,一些文房四宝,几本旧书等等,这些物件加起来也统共不到二十两银子。” 因着遭贼的书房,他的书房重地并不似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一般存放了不少了不得的文书,多是一些闲杂之物,素日里也从不锁门。 因着自己未锁门再加上物件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两银子,他们也不曾上报衙门。 张夫人没有继续说遭贼的事情,只是话题一转,又道:“夫君,你还记得出事前我去城外寺庙求符的事吗?” 张明点了点头,他夫人也算半个信女,时常会出城去寺庙求符上香。 这不奇怪,去寺庙求个心安的女子比比皆是。 一想到她为自己求符这件事,张明眉眼间多了几分怅然:“那一日出门你为我求了一张符,我还记得。”他也一直带着,直到端午龙舟节意外才丢了那张符。 张夫人眼神微闪,道:“那张符是寒山寺的,这没什么问题,可回来途中我遇到了一件事,可因着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便一直未曾提及。”张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道,“求符那日,我自寒山寺出来之后路遇急雨,恰逢路边有间山庙,我便带着人去山庙避雨了。” 长安城外除了寒山寺这样颇具名望的大寺庙之外,更多的是一间一间错落布置在山间的小庙。 这些小庙多是权贵为家中看破红尘出家的族人修建的家庙,有些权贵仍在,家庙便有主,更多的是破败无主的野庙,偶有游方到此的出家人恰逢遇到个无人的野庙便会住下来,有些一住不走,有些住上一段时日便离开了。 城外山间走动的行人偶尔路遇急雨便会寻找就近的山庙躲避大雨。 那一日,她也进了一间这样的山庙,而后便在庙里遇到了一位出家人。</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六章 求问 “催眠。”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的口,张解看向女孩子的眼中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她既然猜到了那便不用他多言了。 不过如果是催眠了他二人的话,为什么要选择这两个人?催眠的这一个月这两人又做了什么? 这一点或许连这两人自己都不清楚,更遑论别人了。 自己不清楚的话不要紧,弄清楚为什么选这两人的原因便可以了。 这二人的职位皆是闲差,论重要程度……呃,委实是有些不够重要。乔苒拧了拧眉心,此时也陷入了与张、姚二人相同的困惑之中。 确实,工部和礼部比他二人职位重要的多的是,实在是没必要挑中这两个人。 如此的话,选中的为什么是他们?乔苒十分不解。 张解也无法回答她的困惑,却想了想,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选这二人,不妨看看催眠的手段是否有什么禁忌之处。” 他对于催眠这种事了解的不多,先前提起的那位刑部小吏的事情虽说确实有成功叫口风极紧的凶犯开口的情况,不过大多数情况之下,并不能成功。可以说催眠手段成功的可能性并不算高,这也是为什么听起来如此好的办法,刑部却并未全衙门上下一同运用的缘由。 直至如今,刑部衙门的审讯手段仍然以“刑”为主,实在是审不出来才会叫那小吏来试上一试,毕竟除了极少的成功之外,大多数都是失败的。 能扛过重刑的凶犯,皆不是寻常人,其心志坚毅远超常人,并不会被轻易催眠……等等?心志坚毅? 想到这里,张解正欲开口,对面的女孩子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若说催眠禁忌的话,我听闻心志比旁人坚毅的人并不容易被催眠到。” 在现代社会,也有催眠来治疗心理病症的事情,有些人潜意识里十分抵触被人窥探内心,便不容易催眠成功。 虽说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大楚,用心志坚毅来解释倒是也能将大部分情形概括清楚了。 如果说心志坚毅的话,一个常年闲职,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所求不多,知足常乐,另一个同样常年闲职,喜好玩乐,素日里怕是二人也没有机会去锻炼什么意志,如此的话,这二人算不算得容易被催眠手段利用的人? 这个猜测至少在选择这两个人的原因之上能解释得通一部分。可是心志不够坚毅,容易被催眠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又选定这二人? 二人再次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乔苒突然“咦”了一声,道:“姚晃是礼部的官员,端午龙舟节这样与民间百姓同庆的大节,他当日在场,那么各部衙门,尤其是礼部这等尤为讲究的衙门在端午节当日应当不会选择一个生肖属相八字与当日相冲的官员在场吧!” 这是自然,张解点头,道:“似这等大节日,礼部都会提前核对一番参与人员的名单八字等内容的,先时年宴就有几位大人是临时替换上来的,原因便是相冲。” 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大楚自开朝,不,不说大楚了,就是往上数各朝各代,都有讲究,否则民间嫁娶为何要挑吉时吉日? “姚晃当日在场应当是与当日并不想冲。”张解说道。 女孩子闻言双目顿时一亮,道:“所以,就是说姚晃的生辰八字是上交上去的,可说只要有心,能看到的手段有无数种,对是不对?” 张解迟疑了一刻,点头道:“应当如此。” “那个同你本家的张明在端午前书房曾经遭窃,丢失了一些事物,里头有两份过了期的路引,对是不对?”女孩子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眼神微妙,“路引上应当有张明的生辰八字吧!” 一件旧衫,一套文房四宝,两份过了期的路引和几本旧书,旧衫与文房四宝或许其内另有乾坤,但此时要发现旧衫和文房四宝的问题,几乎可说痴人说梦了。毕竟丢失之时,那位张夫人和张明二人都没有发现其内的问题,三年之后,让见都没见到的她和甄仕远来发现这些事物中的问题怎么可能?如此的话,在剩下的路引和旧书之间,甄仕远似乎一开始更偏好旧书里有问题。可《论语》《中庸》这些书却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些书里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旧书的话,那此时唯一剩下的便是过了期限的路引了。 路引是大楚百姓出行到大楚各地入城检查所需的物件,其目的是证明其人的身份,所以路引上关于此人的一些重要信息都是全的,包括人的出生地、出生年月时辰、籍贯等等。 有了出生年月时辰自然就有了生辰八字。 按着这个推测下去,张、姚二人被挑中会不会与他们的生辰八字有关?乔苒想着。 而与生辰八字有关的事情……乔苒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心: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徒劳无获的乔苒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张解道:“你来回信吧!”虽说甄仕远的小抄“功底”十分深厚,可架不住字条就这么大,蹲在张解肩头吃食的那只信鸽它也只能带这么一张字条而已。 很多事情言简意赅,虽说大体将事情说清楚了,可查案这种事就是需要事无巨细的,有时候纸面上的文字还不如现场看一眼,人的眼神举止动作有时候都会泄露某种情绪,即便不能作为证据,却能指引人查案的方向。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张、姚二人,出发前看到的只是画像,出发后则是从甄仕远口中听来的经过,尽管她相信甄仕远会尽量少的掺杂进私人的情绪于其中,可到底是经过甄仕远这一张口相传过的了,很难不夹杂一些个人的想法。譬如对于那位张夫人,寥寥数语中,她便能感觉到甄仕远复杂难言的情绪,甚至言语间还有暗示说那位张夫人像她。 张夫人像她……乔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说不知道甄仕远哪里来的感觉觉得张夫人像她,不过念在他言语间对张夫人的敬佩和欣赏,她便不计较了。 大概是多少有些受甄仕远笔下言语所惑,就连乔苒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张夫人印象好了不少。至少这等时候还知道冷静下来,并没有胡乱针对彩娘而搅乱甄仕远破案,这还是不错的。 另外,张明在遇到意外前书房遭窃这种事也是张夫人发现的,若非她提及,他们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一茬。 不管如何,遭遇夫君失踪意外,一边咬着牙操持家中,照顾子嗣,一边不忘翻书阅典,自己寻求真相,这样的女子,总归是叫人敬佩的。 乔苒感慨了一番,将她和张解关于催眠的推测传给甄仕远,就在张解准备放出信鸽时,乔苒却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忽地很认真的问张解:“你说,如果当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张、姚二人被人催眠过的话,能被催眠一次是不是就能被催眠第二次?” 张解一怔。 女孩子想了想,道:“说实话,巧合这种事情多数时候我都是不信的。” 如果硬要说巧合的话,她和张解当年路雨在金陵檐下相遇或许可以说是巧合,可即便是避雨相遇的巧合,若不是她和张解当时都在或多或少的关心玄真观的案子的话,是不会有这样的巧合的。 即便是这样的巧合,能够避雨相遇都有个诱因。 而此时,她说的巧合是指徐十小姐的案子中张、姚二人齐齐出现的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女孩子小心着自己的措辞说道,“这二人会不会有再次被人催眠,而后进入冰灯阵中动手脚的可能?” 张解正要放信鸽的手一顿,转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女孩子眨了眨眼,手指无意识的比划了一下,说道:“那个阴阳司的冰灯阵并不难,如果有人用催眠的手段让他二人进入冰灯阵中,指引他二人做些什么,会不会让冰灯阵做出改变?” 这个猜测是突然从她脑海中出现的,可一旦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了。这个推测乔苒越说越顺:“张、姚二人尽管失忆却仍会不由自主的迈步去阴阳司布置的冰灯阵中走一走,可见这二人骨子里都对这种结合了奇门遁甲和机关术的冰灯阵十分感兴趣,要破这个冰灯阵并不算难,就像先前徐十小姐身边的桃剑、木剑她们说的那样,徐十小姐连着破了数次冰灯阵了,可见难度并不大,所以若是给张、姚二人足够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走出冰灯阵的。 那么有人若用催眠手段控制他二人,对冰灯阵动些手脚,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这是一个离奇但从理论上来说并非做不到的推测。 “至于他二人的记忆,催眠这种手段我知晓不多,不妨问一问那位刑部的小吏,有没有可能让被催眠的人重新加入一段被改变过的记忆。”乔苒说道,她不太懂这个,不过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消息,当然,到底能不能做到她也不太能确定,毕竟大楚与她曾经所处的时空是不同的。 张解听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明白了,此事我会告诉甄仕远的。” 好在虽然甄仕远的小抄“功底”深厚,张解的也混不多让,看着他把喂撑了一倍的信鸽放出去的瞬间,乔苒看向扑楞着翅膀远去的那只肥硕的信鸽有些担忧:“会不会吃太多了?” 张解目送着信鸽远去的方向眯了眯眼,柔声安抚她:“放心,我有分寸。就是晚一些到长安而已。” 乔苒默了默,解释自己担忧的缘由:“我是担心它生的如此肥硕,被嘴馋的用弹弓打下来打牙祭。” 张解:“……” 好在,乔苒的担心并没有成为事实,大概是物似主人,张解养得信鸽还是很机灵的,虽说飞到甄仕远手中时,一边的翅膀疑似有被弹弓擦过,擦掉了一两根毛的痕迹,但最后还是安全飞到了大理寺。 让人把信鸽带下去好吃好喝的供着后,甄仕远便忙不迭地打开了乔苒传来的字条。 女孩子“惊人”的想象力和推断依旧没有让他失望,这一次,关于催眠的推断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又暗自思忖了起来。 只是这一想,便忽地发现这推断虽说没有证据,且天马行空的,但还当真能将不少事情解释清楚了。 当然,一个天马行空且能将事情都梳理的通的推断自始至终也只是推断而已,查案还是要讲究证据,不过,有了方向再来查找证据显然要比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要好得多了。 甄仕远看罢女孩子的推测,收了字条之后便叫来官差让他们备车去往刑部了。 甄仕远来的也是巧,刑部尚书周栋此时正巧就在衙门里,省却了不少传话询问的麻烦,听他要找懂催眠手段的小吏之后,周栋当下便让人去将那小吏带来了。 带来的小吏样貌平平无奇,三十来岁的样子,眼神幽幽的,看着人的目光波澜不惊,就连看向周栋也是平静冷淡的眼神。 甄仕远打量了他一番,周栋开口向他介绍道:“他名唤甄止,便是我刑部那个精通……略懂催眠手段的小吏。” 倒是还与他一个姓氏,甄仕远忍不住多看了甄止一眼,大抵是被他平静的眼神所感染,心头情绪也平静了不少,他注意到了周栋开口介绍甄止时的用词,一开始说的是精通,之后才道略懂,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吗? 甄仕远暗忖着,朝向他施礼的甄止点了点头,咳了一声,开口道:“甄止,本官查案遇到一些难处,这难处又正巧是你所擅长的,所以本官便过来请教一番。” 堂堂大理寺卿向他一个刑部小吏请教?甄止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静静的说道:“请教不敢当,大人直说便是。” 如此最好,甄仕远心道了一声,开口问甄止:“本官问你,催眠这种手段有没有可能使人忘却一段日子里的记忆再重新植入一段假的记忆?呃,也不用太久,”甄仕远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解释,“一两个时辰就够了。” “有的。”甄止依旧是面无波澜的表情,开口静静的说道。 “不过我做不到,必须是极为精通此道的人才能够做到,一两个时辰绝对可以。”他道。</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七章 就在洛阳 按说这样的大事,光一句刑部小吏的“有的”并不足以打消甄仕远的疑虑,合该再次确认一番才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同他本家的姓甄的小吏眼神委实太过平静还是别的不知什么的缘故。甄仕远没有再次确认一遍,心里却已经信了个八成。 真有这样的事的话,若是张、姚二人被人植入了一段新的记忆,并且深以为自己没有做过什么手脚,碰了壁便出来的话,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关于催眠,哦,就是摄魂症的事情还是要问的更详细一些才好。 于是甄仕远想了想,又问甄止:“那等先前被催眠过的人再次被催眠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 甄止依旧一副静静的模样,闻言点了点头道:“曾经被催眠过的人心理意志通常较常人更为薄弱,也更容易习惯于被催眠的状态。” 就像国子监里那些启蒙的孩子,被先生督促着学习,第一次督促成功了,第二次、第三次待到之后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只消先生一个暗示,甚至先生这个人出现或者一句话便会自己去学习了。当然,也有那等顽固的,怎么督促都不肯的。这比喻不是很恰当,但催眠这种事确实是会习惯的。 甄止的解释条理十分清晰,甄仕远听的连连点头,待到听罢,心里对乔苒和张解的猜测更是多信了几分。 不过……甄仕远问甄止:“催眠摄魂乃是小道,就连略懂的人都不多,更别提精通的了。甄止,你可知晓这世间有哪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 甄止说这话时神情依旧平静,不过眼神中还是很明显的闪过一丝深思之色,半晌之后,他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精通此道却不对外而言的人,这个问题下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甄大人。” 甄仕远神情一凝,不过甄止到底也没有让他太过失望,顿了顿之后,很快又道:“不过先前大人问的,我能十分肯定的回答大人一定可以。因教授下官催眠的师父就能够做到为催眠者编入一段虚假的记忆,使他记忆混乱。” 甄仕远听罢,忙问他:“你师父现在在何处?” 虽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世间定然不止这一个,不过好不容易有个符合推测的“可疑”人物,自是要问一问的。 甄止道:“师父已过世数年了,大人若要寻他不妨问问阴阳司的人有没有办法。” 说这句话时他反应依旧平静。 甄仕远却被他这话一噎,若非对方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他当真要以为这个叫甄止的小吏在开玩笑了。 周栋大抵也是觉得甄止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妥,在一旁道:“他说话一向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甄仕远抽了抽嘴角,道:“怎……怎会?” 他又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气量狭窄之人,还不至于同一个小吏一般见识。更何况,每个衙门不都有一两个性情古怪的么?譬如他衙门里的封不平以及那个体质特殊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旺案子”的丫头。 看甄仕远抽了抽嘴角的反应,周栋咳了一声,想了想不由多说了几句:“其实先前甄止那位过世的师父也在我刑部任职,甄止入职刑部之后,便被他挑中教授摄魂催眠刑讯的手段。对于甄止的天赋,他多有称赞,只可惜还未来得及传授多少,那位姓吴的小吏便因意外逝世了。” 人都死了好些年了,人死为大,甄仕远也不欲多问,便随口问了一句:“倒是可惜了,若是活到现在指不定甄止已经出师了,而后再多挑几个有天赋的教授,刑部审讯想必也可少花费不少力气了。” 这个么……周栋闻言难得笑了笑,而后摇头道:“这种催眠的手段用来审讯到底不是正道,便是他当真活着,也不能让他将刑部上下都教了。这个手段不可以没有,却也不能整个刑部都用上这样的办法。” 甄仕远听的忍不住一愣,他没有问周栋为什么不认可这个手段的主因,毕竟周栋头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他不认可不是因为这个手段难或者极有可能失败什么的缘故而是催眠的手段到底不是正道。 为什么周栋觉得用催眠的办法来审讯不是正道?甄仕远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 虽说不知道甄仕远问这个问题是出于自己的好奇还是查案所用,不过想着甄仕远此时接手的徐家的案子,再者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对外透露的秘密,是以周栋只略略一想,便对甄仕远道:“百闻不如一见,与其让我来说,不如让你亲眼看一看的好。” 一听能够亲眼看一看催眠的过程,甄仕远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周栋见他应下于是吩咐甄止道:“且先带甄大人看看密室里的那几个人,而后你示范一遍给甄大人看一看。” 甄止应了一声是,转身道:“大人请随我来。”说罢这话便带着甄仕远往刑部衙门大牢走去。 甄仕远连忙跟了上去。 刑部大牢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每次来都会有种浑身一寒的感觉,这次依旧不例外。甄仕远本能的搓了搓手臂,眼角余光瞥向一旁淡定自若的周栋和甄止,连忙挪开手,将手放到一旁。 虽说有种阴恻恻的感觉,但他可是堂堂大理寺卿,在外头自然要稳重。 刑部大牢里安静的出奇,每一间牢房都单独隔开,门一关,里头的动静几乎听不到…… 一声惨叫声突然响起,震得甄仕远本能的一个激灵,待到回过神来,发现周栋和甄止同时停了下来。 是这两人也被吓到了吗?甄仕远想着,却见甄止低头去拿挂在腰间的钥匙,虽说此时没有抬头,不过大抵是感受到了甄仕远的注视,是以甄止边拿钥匙边对他道:“甄大人,到了。” 到了?甄仕远目光转向了甄止正在开锁的牢门,牢门紧闭,只在最上首有一间小门,不过此时,这小门也被关着,所以一时无法看到里头的动静。 正想着,甄止已经将牢门打开了,开门的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怪风瞬间从里头冲了出来,那宛如隔了几夜的包子一般的馊臭味熏得甄仕远一个喷嚏。 周栋也稍稍掩了掩鼻,显然是同样被这味道呛到了。 甄止表情依旧平静,将牢门打开之后,伴随着从牢内传出的一声接一声的凄惨怪叫声走了进去,道:“大人,你可进来看一看。” 虽说这直冲鼻子的古怪味道让甄仕远有些受不住,可到底是好不容易来了一回刑部,自然不能白来,甄仕远在外头深吸了一口气,跟在甄止的身后走了进去。 先前在外头没看出来,倒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牢房进深深的很,论大小足抵得上寻常牢房四五个大。 牢房里一眼望去空空荡荡的,往常绑囚犯所用的正中木桩被拆除了,只剩一个低矮的木墩,磨得光滑平整,似是被刑讯者常年当做凳子来使用了。 而这间牢中的犯人则手脚颈都被拴上了重重的枷锁,锁链的另一头被固定在了墙面之上。 虽说相比那些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的犯人,这些犯人能够活动两步,可却也仅仅只是两步而已,锁链长度极短,见人进来,原本绑在墙面上的犯人开始张牙舞爪的想要扑过来,不过因着拴在身上的锁链太短,人不过才动一步便被牢牢拴住。 甄仕远看着想要奋力扑过来的犯人浑身上下都被禁锢自己的锁链箍的皆是勒痕,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果然这种事还是刑部“专业”,他大理寺这样拴着犯人怕是要闹的整个衙门上下鸡犬不宁了。 “无妨,他们扑不过来的。”跟在最后走进来的周栋看到甄仕远认真打量着那些犯人,“好意”提醒了一句。 甄仕远点头客气了一声,而后便顺势问周栋:“这些犯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关在这里?” “都是些罪大恶极的凶徒。”周栋说道。这是一句废话,会被送到刑部来的,有几个会是老实的? “不过撇开凶徒的身份,这些犯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周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牢里时不时发出阴恻恻的怪叫声的凶徒,道,“他们都是用摄魂催眠手段刑讯中或者刑讯后出了意外的。” 什么?甄仕远心中一骇,不敢置信的看向周栋。 周栋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再次确认了一番自己方才出口的话,而后道:“这便是我刑部为什么不用摄魂催眠手段的缘由。” “这些人或多或少不是痴了就是呆了。”一旁顺手拿起靠在墙面上的笤帚扫了扫飞到地上的鞋子、头发、破布条等乱糟糟事物的甄止淡淡的解释着,“这种事先前我师父也没有办法控制,我更是如此了,所以摄魂催眠的手段一般不用。” 看甄止镇定自若的反应,这间牢房素日里应当是他在看管打理没错了。 “我如今主要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用摄魂催眠的手段将这些疯了呆了的人治好。”甄止说道。 所以,比起摄魂催眠的刑讯手段,他用的更多的是救人,不过成效并不算大。 “到如今,也就这个疯了的有些成效。”将鞋子、头发、破布条等乱糟糟的事物扫到一边之后,甄止将笤帚靠在墙面上走到距离牢门最近的一个披头散发头发打结的男人身旁,那男人垂着脑袋,人懒懒的靠在墙面上一声不吭,若不是能看到他胸前剧烈的起伏,非得误认为人已经死了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成效”显著,原本一声不吭的疯子就在此时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抬头隔着乱糟糟的发帘朝他们望了过来。 甄止走到他身旁,对甄仕远和周栋“解说”了一番:“虽然多数时候还是会发疯,但比起旁人,已经知道控制自己的言行,不胡乱伤害自己了。”他说着,捉起那疯子被拷着锁链的手腕拿起来向甄仕远和周栋展示:“你们看,没有勒痕。” 此情此景看的甄仕远脸上神色十分古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甄止这捉手臂的举动仿佛在骡马市看到卖猫猫狗狗的小贩提起猫狗给他们看品相一般。 周栋神情自若,似是也早习惯了,对此点了点头,问甄止:“可有清醒的时候?” 甄止回道:“偶有三四次清醒的时候,一次求饶喊了声救命,一次喊饿,要吃饭,还有一次喊……” “佛祖笑了!”正低垂着脑袋的疯子忽然尖叫了一声,扬声高喊了起来,“佛祖笑了!佛祖笑了!” 这样骤然的一声尖叫直将甄仕远吓了一跳,正想继续发问,那疯子却在此时再次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继续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甄仕远怔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忙对周栋道:“听到了么?他方才说那一句时口齿十分清晰,应当……” “是清醒的。”甄止接话道,“我方才正想说,大人亲耳听到便更好了,他最后一句就是‘佛祖笑了!’。” 大抵是骨子里本能的反应,甄仕远听罢忙道:“这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对此,周栋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说起了这人的生平:“这人送进来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是个撬遍佛像金身的惯盗,一次撬了佛像一双金眼珠准备拿去卖,却被寺里几个小沙弥发现,不知是不是偷红了眼,挣扎间他一不留神刺死了一个小沙弥,其余几个见状嚷嚷着要报官,他一时心恶,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几个小沙弥都杀了,末了待到自己反应过来唯恐被发现还放了把火烧了佛殿,那夜不巧起的是东风,火借风势,甚至连寺庙后的厢房都波及到了。后来被抓归案后,算了算,他亲手杀死的小沙弥有五个,被火烧了残了的整整二十多人,身上背负那么多命案,自然要被处以极刑。行刑前因着彼时甄止的师父正在钻研摄魂催眠之术,便拿他试了试,行凶过程虽说问出来了,可两天后人便疯了。” 所以,刑部也这般一直锁着他供小吏钻研摄魂催眠之术。 “至于佛祖笑了这句话倒也是句实话,”对让甄仕远大惊的那句话,不管是周栋还是甄止反应却依旧平淡,周栋道,“他偷盗的那座白马寺的佛像同别处不同,月圆有光的夜晚,夜半子时在佛殿内查看时,因着月光,看起来就像在笑,所以又叫笑面夜佛。” 甄仕远只觉这一刻脑中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一般,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你说他偷盗佛像金眼珠的是什么寺?” “白马寺,挺有名的,”周栋蹙了蹙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却还是解释道,“就在洛阳。”</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百九十八章 宫灯 白马寺。 洛阳的白马寺。 仿佛一团迷雾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甄仕远恨不能扑上去紧紧的将这条线索抓在手里牢牢不放手。 不过,到底碍于他此时人还在刑部,甄仕远很快镇定了下来,咳了一声,道:“原来是洛阳白马寺。” 看甄仕远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倒是周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始皱眉看着他。 被这般注视了一番的甄仕远很快便回望了过去,而后干咳一声,问周栋:“周大人,可有事要问我?” 周栋看了他片刻,似是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这点迟疑便消失不见了踪影。他看着甄仕远,提醒他道:“先前你没问我摄魂催眠的事情,我因此没想起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倒是现在,既然提到了洛阳白马寺,不是听闻你大理寺的那个丫头去了洛阳吗?同是洛阳,你就不觉得其中有些怪异之处?” 甄仕远被周栋这一席话一噎:大抵是没想到他在装傻,周栋却反客为主提醒他这二者间的关系。 对上周栋古怪的眼神,甄仕远一个机灵,原本想装傻的心情立时散了大半,咳了一声,忙就此揭过,道:“周大人说的是,方才我便已经想到这一茬了,待回到大理寺之后便准备立时着手查这件事。” 听罢这听起来有些欲盖弥彰的说辞,周栋没有说破,只点了点头,道:“如此的话,待回去之后甄大人便快去做这件事吧!关于催眠摄魂的事,刑部若是有什么发现定会派人来大理寺请甄大人的。” 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味,甄仕远瞥了周栋一眼,提醒他:“我还未看过甄止催眠摄魂的过程呢!” 这个事情周栋能忘,他是万万不会忘的。 没想到这时候又不杀了,周栋眼神瞟了过来,这个要求是一开始他便肯许的,是以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他出声喊了一声“甄止”,甄止当即会意,点了点头,便自怀里掏出一块圆形的玉佩,玉佩一端系着一条红绳。 甄仕远看着这物,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人随身携带的玉佩吧!” 甄止回道:“是下官的。” 甄仕远闻言奇道:“这玩意儿能用来催眠摄魂?” 甄止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只要是这等吊坠模样的事物,都能催眠摄魂。用的什么东西不重要,关键是人。” 这个人不止是指的施展催眠摄魂手段的人,还有被催眠摄魂的人。 有些人即便是从来没有被催眠过的,却依旧能很快进入被“控制”的状态,有些人,即使花费了大力气成功了一次,第二次想要故技重施却依旧困难重重。 所以,这种手段关键的是人,因着不管是施展者还是被施展者都是不可控的,所以结果也很难预料。 向甄仕远解释罢之后,甄止便叫来刑部的官差,吩咐了几句下去,很快,官差便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过来了。 被带过来的囚犯耷拉着眼皮,一脸无力的样子,被人拖着带来带去连眼皮都未翻一下,恍若根本不在意外头的状况。 “这便是一个极容易被催眠摄魂的人。”甄止指了指这囚犯对甄仕远道。 为了演示一番给这位大理寺卿看,他便挑了一个容易被催眠的人过来。 官差似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很是熟练的将人绑了起来,而后强硬的将那犯人的脑袋抬了起来,与甄止对视。 甄止回头看了眼甄仕远和周栋,见他二人目光往这边望了过来,便抬脚走到那犯人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响指,在场众人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个被制住的犯人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触到了什么特殊的命令了一般,原来有气无力的样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连忙看向甄止迫不及待的与他对视。 这反应看的甄仕远忍不住皱眉,正想开口发问,便听一旁显然早“看习惯了”的周栋提醒他:“你看他眼睛。” 眼睛?甄仕远有些不解,眼睛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这人长的特别好看。 不过虽是不解,他却还是依言看了过去,只一眼,甄仕远便“咦”了一声,挪不开目光了。 原因无他,此时甄止还在缠着手里吊坠的绳子,并未开始催眠摄魂,这人的反应却已经变得十分古怪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腰背挺的笔直,杨着头,一脸激动不已的样子,可这幅激动感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怎么一个古怪。 甄仕远一开始并未发觉这具体的古怪之处,只是得周栋一提醒,这才猛然发现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古怪了。 他的情绪以及身体的表现看起来此人此时十分激动,正常人若是如此激动,他的眼神同样表现出的必然是激动的情绪。激动的眼神正常人大概会是双目闪闪发亮,激动过头的甚至目中含着泪光,又或者稍稍收敛一些的虽然不至如此却也能看出其中的神采。 可这人的眼神却是呆滞而茫然的。 他的身体表现出的是激动,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十分期盼和向往,可他的眼神表现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空洞无物。 这样两厢违和的情绪在他身上体现,这也是为什么甄仕远本能的觉得古怪不适的缘由了。 便在此时,已经缠好玉佩绳索长短的甄止开始了。 他拿起吊坠在那犯人面前晃了起来,甄仕远只看到玉佩一端被他牵引在手里,吊坠垂着绳索来回摆动。 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古怪之处来,只感觉这种事随便换个什么人都能做。若一定要说特殊,那大概就是他牵引吊坠摆动的节奏刚刚好罢了。 除此之外,当真是令人看不到什么古怪之处。 可就是这样他看不出什么古怪的摆动,甄仕远眼看着他那位本家甄止开始引导那个犯人说话,几乎是他问一句,那犯人便答一句,回答问题时那犯人依旧是一副双眼空洞无神的模样,如提线木偶一般。 这反应委实太过怪异了,以至于甄仕远看的有些全身发寒,忍不住问周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栋瞟了他一眼,道:“甄大人,你觉得周某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刑部尚书喜欢开玩笑?这想想便怎么想怎么一个怪异。 甄仕远摇了摇头,心里信了几分,只是却仍忍不住道:“总觉得怪怪的。” 周栋点头,道:“这种手段不可控之处太多,刑部很少用。不过既然能用来审讯人,自然也能用来控制人。” 显然,他虽然不清楚甄仕远找他的具体缘由,不过问到催眠摄魂的手段,甄仕远自然不会是用来审讯人的,刑讯这种事是刑部的看家本事,大理寺也并不是喜欢各衙门都插上一脚的性子。 不是为了审讯,就是控制人了。先前看甄止审问犯人,那犯人如提线木偶一般的反应,他便猜到或许有人可以用这个手段来控制人,看样子是当真查到这一步了。 看罢了催眠的全程,甄仕远没有再多留,转头便出了刑部衙门回了大理寺。 有些事情既然确定了就要证实一番了。 刑部一个来回之后,除了飞鸽传书给正在前往洛阳途中的乔苒等人,甄仕远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派人去了一趟阴阳司。 既然女孩子看似天马行空的推测居然能够方方面面都做到与事实相符毫不违和,那么剩余的显然便是要证实这等猜测了。 所以,他想要试一试张、姚二人的能力,看他二人能否破获这个元宵节阴阳司摆出的冰灯阵。 若是很快便能破获,这当然不能作为什么证据,可至少代表往催眠摄魂这个手段上查能查到结果的可能性极大。 可惜,张解跟着一起去洛阳了,否则,去阴阳司拿那日的图纸不就是那丫头一句话的事情?甄仕远暗道了一声“可惜”。 当然,大理寺查案,若没有什么特殊状况,阴阳司也不会胡乱搅乱大理寺查案,会尽力配合,可若是大天师在还好,若是大天师不在,几个小天师上报一番寻人得大天师首肯什么的怕是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也不知道去阴阳司的官差运气好不好,能不能恰巧碰到大天师在的时候。甄仕远心里嘀咕着。 待到午时过后,吃完饭坐在屋堂中喝茶的甄仕远便等到了去而复返的官差。 看官差脸上一脸喜气的样子,甄仕远便知道这一次他们运气不错,想是大天师刚好在场。 果不其然,待到官差将图纸交给甄仕远之后,便忙不迭地开口“回报”了起来:“大人,属下去的时候巧得很,正巧大天师就在场,是以很快便让属下拿到了图纸。” 而且,这一趟回来,他不仅带回了图纸,还将元宵节那一日作为奖励悬在出口处的宫灯也带回来了。 真不愧是大天师,人就是大方,不像某些个人,连饭堂多吃些饭都要管。 甄仕远不知道官差心里在想什么,可看他脸上一览无余的表情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事,多半是在骂他。 不过甄仕远并不在意,这群大理寺的饭桶还能在别的地方对他不满吗?说到底,不就那档子吃饭的事呗! 没有理会官差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他指了指空荡荡的桌案,道:“把灯放上来我看看。” 这宫灯乃是匠作监的董大监亲手所制,且不说其造型精巧,就是放到外头去也值个不少钱呢!元宵那一晚总共被摘了两盏,都是他们大理寺的人摘得。 摘灯的分别是谢大人和乔大人。 如今,剩下的十三盏都在这里,大人也不发话让他挑一盏拿回家去,也太小气了。 所以,还是女人大方,男人就是小气。官差腹诽着,没留神把自己这个男人同样也骂了进去。 甄仕远随手拿起一盏灯看了看,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伸手拨了下手里旋转的莲台灯,看着莲台旋转了一会儿,待到停下来之后,他忍不住又伸手拨了一下。 这玩意儿真是看的人手痒,忍不住去拨一拨它。 如是,拨了四五次之后,官差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属下可以去外头候着吗?这转的花瓣看的人头都晕了。” 大人多大的人了,还跟孩童一样玩莲花灯吗? “你说什么?”一道猛然拔高的声音突然响起。 官差被这句突然拔高的声音委实吓了一跳,本能的摸了摸耳朵,安抚了一番自己的耳朵,而后才看向那声突然在自己耳边炸开的声音的主人——甄仕远。 此时那位提着莲花灯把玩的大理寺卿一扫方才的迷惑之色,双目瞪大如铜铃,脸上满是惊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那惊愕中他似乎还看到了几分欢喜。 真是怪了! 正这般想着,便听到自家的上峰再次出声催促了:“你方才说什么?” 官差怔了怔,看着甄仕远片刻之后,默默出声道:“叫大人,哦,不,是请大人莫要玩灯了,这灯转的人眼花……” “秒极!”甄仕远一声抚掌大喝再次将官差吓了一跳。 甄仕远自是没工夫安慰胆子小被吓到的官差,立时吩咐他道:“你替本官走一趟刑部,去请那位叫甄止的小吏过来。” 请刑部的人?不是才从刑部回来吗?官差不解,却还是依言转头去了刑部。 很快,甄止便被请了过来,只一进门看到被甄仕远一盏一盏系起来的宫灯,他一向平静的眼神中很快便闪过了一丝异色。 见他一踏进门,头便仰了起来,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一盏一盏被风吹的微微摇晃的宫灯,甄仕远忍不住得意。 “怎么样?”他问甄止,“若是两个早被催眠过的人,可否用这种方式将人催眠?” 甄止盯着那一盏接一盏的宫灯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应该可以。”顿了顿,不等甄仕远开口,他又道,“甄大人,这些宫灯所用的垂绳特别的长,你发现了吗?” 他常年用这种绳索坠物尝试催眠摄魂的效果,所以,对于绳索长短远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自能很快便发现其中的问题。</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章 姓房 那边哼唧了两声的红豆此时似是也回过神来了,问他:“甄大人,小姐不在,你来做什么?” 素日里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这眼神看的甄仕远气的险些没背过气去。 用这眼神看着他作甚?也不看看他像坏人么? 甄仕远心里腹诽着,对上小丫头的眼神,没好气的直说来意:“能干什么?就是来找灯罢了。” 他要找被谢承泽和乔苒赢回去的那两盏灯,听说那两盏灯最后都落到了某个成天上蹿下跳的小丫头的手里。 原来趁着小姐不在,甄大人是过来找裴卿卿的东西的。红豆想着,突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不管是小姐还是裴卿卿现在都不在,甄大人却在这等时候跑来要东西。 不过虽是这么想的,可小姐走之前交待过莫要惹事什么的,红豆想了想,便带着甄仕远进了乔苒和裴卿卿的屋子。 甄仕远跟在红豆的身后走进了屋子,才一进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一股子甜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了。 怪了,难道是错觉?裴卿卿那小丫头都已经走了好些天了吧!甄仕远心忖,怎么还会有这么一股子甜味? 正这般想着,便听到一旁的红豆发出了一声尖叫声,而后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喵叫声,红豆惊呼:“蜜罐翻了!” 一瓷罐的蜜罐罐盖分离,里头晶莹的蜂蜜翻倒在架子上,阳光下,那一滩晶莹的蜂蜜闪闪发光。 裴卿卿不在,这个家里除了小白还能有谁会做出这等事来。 在裴卿卿的训练之下身手愈发敏捷的小白灵敏的跳到了架子顶端,抖了抖毛,喵了一声。 厉害的喵都是这样的,打翻了罐头,却能浑身上下不沾一点脏污。 看着红豆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甄仕远无奈的抚了抚额,开始环顾四周。 有裴卿卿那个小丫头住在这里注定了这屋子不会干净,甄仕远目光一扫,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便看到了不少裴卿卿那小丫头留下的痕迹:譬如绣桌绣布下鼓鼓囊囊,疑似几块蜜饯,床脚下已经探出头的“果核”,架子上的几粒糖滚山楂还有就在小白脚下踩着当球玩的糖球。 这么多零嘴儿,好在小白这只猫皮是皮实了一些,抓老鼠倒是真真的一把好手,没有闹出耗子来还多亏这只猫了。 甄仕远粗粗扫了一眼,便率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虽说果核、蜜饯、糖球这种东西随处可见,好在东西摆置倒是摆置的整整齐齐。 这觉不是裴卿卿的作风,一瞧便是是姓乔的丫头的做派了。如此一目了然的找东西按说应当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两盏灯也不是小东西,可甄仕远环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那两只灯的影子。 甄仕远找了一番眉头直皱,忍不住转头问正举着鸡毛掸子在同小白“交战”的红豆道:“看到那两只灯了么?” 鸡毛掸子在半空中顿了顿,小丫头一双丹凤眼眨了会儿,半晌之后,摇头道:“不知道,裴卿卿最会藏东西了,除了小姐之外,我等要找东西只能凭运气。” 话说回来,她原先还当甄大人是找了裴卿卿之后过来拿东西的,原来是没同裴卿卿打过招呼啊! 那难办了!红豆摊手,道:“甄大人,你自找吧!”裴卿卿的东西一向最是难找的,她可帮不了甄大人。 甄仕远听的嘴角忍不住一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头翻了起来。 一旁的红豆举着鸡毛掸子跳了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因为高度不够没有办法给到小白教训,只得悻悻然放了句狠话“晚上不给饭吃”就此作罢。 帮甄大人找裴卿卿藏起来的东西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红豆很快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留下甄仕远一个人在屋子里找灯。 该怎么说,应该是庆幸总算这屋子的主人不是裴卿卿那小丫头一个人的,还有姓乔的丫头的份。甄仕远翻得很认真,当然女孩子存放衣物等私人物件的柜子是不能碰的,找了大半日,却依旧没看到那两盏按说不小,且很容易找到的宫灯。 甄仕远很是费解,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这宫灯还能藏在哪里?老实说该翻得地方他都翻了啊! 甄仕远抬头费劲的看向顶上的横梁,老实说,连横梁这种地方他都看了,依旧不见踪影,那小丫头还能将这么大的灯埋起来不成? 正这般想着,听红豆一声惊呼自外头响了起来。 这小丫头一贯如此一惊一乍的,甄仕远听的忍不住蹙眉,下一刻便见红豆提着两盏宫灯出现在了门口,她扬了扬手里的灯,问甄仕远:“甄大人,这可是你要找的宫灯?” 可不就是他要找的灯?甄仕远看的双目一亮,忙点头道:“不错不错,且拿来本官看看!” 红豆将宫灯拿了过去,道:“不会有错的,那一日裴卿卿带回来的就是这样的宫灯,拿回来之后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没有再看到了。好在我方才帮小白清扫它的窝,才看到了这两盏灯。” 正常人哪有将宫灯藏在猫窝里的,这能找到才怪了。 甄仕远总算拿到了手里的灯,也没再与红豆多言,转头便回了大理寺。 东西都差不多到手了,余下的便是应证了。 原本毫无头绪的案子进展开始顺利了起来,甄仕远的心情也渐渐舒展。 甄仕远心情不错,裴卿卿的心情却着实算不上好。 她带着唐中元一路紧赶慢赶,不忘“督促”他快快赶路,好不容易在乔小姐他们来之前几日到洛阳城下了,可看着前头长龙似的进城队伍,小丫头的眉深深的拧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小丫头扳着手指算了算,道,“又不是什么重要节日,这洛阳怎的那么多人进城,都比长安城进城的人都多了。” 唐中元也有些不解,虽说洛阳也是大楚首屈一指的城池,可人多到这个样子,也委实太古怪了。 他二人不解,身后排队的百姓却是知晓的,瞧这两人一口流利的官话不带半点洛阳口音便知应当不是当地人,于是“好心”为他二人解惑道:“倒不是什么重要节日,而是今日白马寺的笑面夜佛会对外开放,所以大家都在排队等着进城看一看这笑面夜佛的真容呢!” 笑面夜佛又是个什么东西?裴卿卿一脸的不解,转头看向身旁的唐中元,见他脸上是与她同样的不解之色。 他二人一路走来,没道理唐中元知道,裴卿卿却不知道的。 见这一大一小,看年纪或许是兄妹的二人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大抵是排队等候委实无聊的关系,排队的百姓便继续“好心”为他二人解惑道:“笑面夜佛是我洛阳白马寺独有的,听说月圆之夜,素日里不会说话的佛像便会灵智顿开,会笑,那时候的大佛是最灵验的,向他许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所以,每逢十五前后,洛阳白马寺便会人满为患。” 会笑的佛像?不知道为什么,唐中元只觉得从这人寥寥数语的解释中听出了几分妖僧的味道,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而后忙转头看向裴卿卿。 往日里无所不能上蹿下跳的小丫头一向是个听闻鬼魅便惶恐害怕不已的主,怕是要吓坏了。这是唐中元的本能反应,可看到裴卿卿的那一瞬间,却让唐中元生出了几分惊讶之感。往日里听鬼色变的小丫头此时却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 她不害怕吗?唐中元惊讶不已,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看不懂孩子了,可是到底忍不住好奇,问她:“你不怕?” 裴卿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解道:“这有什么可怕的?” 唐中元道:“会笑的佛像……呃,我等平素见到的佛像都是庄严慈祥的,这等每逢月圆夜会笑会动的佛像,你不觉得庄严慈祥是没看到,反而听起来有些妖冶么?” 裴卿卿托着小脸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 唐中元:“……” 见唐中元这幅表情,大抵是为了安抚唐中元,裴卿卿想了想,又道:“只要不是鬼怪,便没什么怕的。” 唐中元:“……”原来如此,感情裴卿卿怕的只是鬼怪,不包括其他。 因着并不惧怕,小丫头兴致颇高,正高兴的拉着那闲着无聊的百姓问问题。 “大佛有多灵验,不会是骗人的吧!”小丫头说道,“就像寺庙里他们说的无比灵验的符一样,都是说说灵验,实则也就是骗骗自己的玩意儿。” 哟!别看她年纪小,居然还挺懂的。那百姓怔了怔,有些诧异这么大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的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 不过,虽是有些诧异,一来是闲的,二来是这看起来灰不溜秋的小姑娘细看之下生的真是可爱,于是百姓便干脆耐下性子同他们一边排队等候进城一边说了起来。 “这可不是骗人的,这是真的。”百姓说道,“都是真人真事做不得假的。” 裴卿卿认真起来是个合格的听众,听到这里,忙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怎么个真法?有人当真是因着佛像得偿所愿了吗?” 她虽然不喜欢读书,不过因着天生聪明,所以这种成语拿捏着用起来十分娴熟。这可不是她自夸,是乔小姐亲口说的,当然,她裴卿卿也是承认这种事实的。 听她还懂什么“得偿所愿”,百姓忍不住笑了起来,待笑了几声之后,才忍住笑,道:“确实如此,而且还不少呢!” “好些年前潮州有一年轻秀才因着雨天路滑不慎摔下山崖,人虽说勉强捡了条命回来,可怜却是成了个瘫子,走路都不成了。家里有些钱财,族中就这么一个读书不错的,自是要想方设法让他站起来……”自古科考尤为苛刻,就算是书读得再好,外在的东西若是有缺了少了也是无法再进一步了,瘫子自然是无缘科考了。“家里不肯放弃这根独苗,四处求医,可是不少名医都束手无策,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了,毕竟这种事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之后,家里人带着那年轻的瘫子秀才路过洛阳,听闻洛阳白马寺香火灵验便想着进来祭拜一番。” 委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之后,便只好寄希望于神明了。 “听说因着那日是个上香的日子,白日里香客络绎不绝,年轻的瘫子秀才不喜欢旁人瞧着自己的目光,是以不肯白日前来,因此家里人便想着晚上过来,同当时的白马寺主持解释了一番之后,主持同情秀才的遭遇,也知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视他人目光于无物的,便欣然应允了,令他们入夜香客离开之后从后门进入,届时小沙弥会为他们开门的。听说就是那一日年轻的瘫子秀才看到了笑面夜佛,没过多久之后,人便不瘫了,而后重新科考,一举入仕,听说之后官运还不错呢!” 裴卿卿如同听话本子一般听的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百姓道:“那年轻的瘫子秀才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孩子就是这点不好,尤其是那等聪明伶俐的,凡事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百姓不得已,绞尽脑汁的回忆拼凑着早口口相传却根本没细记的故事:“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哪还年轻的了,放到现在早一把年纪了。至于名字么,具体叫什么不大清楚,不过那个姓氏倒不是大姓,好像姓方……” 裴卿卿听到这里,“咦”了一声,道:“方也不是小姓呢!” “不是方,是房!”百姓纠正着她的读音,而后顺手一指,指向路边搭建的屋舍道,“房,房舍的房,这虽然不算什么稀罕姓氏,可当真不算多见。估摸着如今的大楚官员里姓房的也不过那么十几二十来个的样子,你一个个去问,总能找到的。”</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零一章 又闻岭南 姓房啊……裴卿卿听罢眨了眨眼,忙道:“当今那位相爷不就姓房,是他吗?” 相爷……说话的百姓抽了抽嘴角,想也不想便没好气道:“怎么可能?房相爷怎么可能是那个秀才,不要乱想!” 乱想……裴卿卿撇了撇嘴,对此表示不满:“我哪有乱想,你自己说了房不是什么大姓,并不是随处可见,巧的很,房相爷就姓房,而且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可能是他?” 听起来居然还挺有道理的,百姓翻了个白眼,却并没有当真被她所说服,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做到相爷这个位置上的哪个能是年轻的?年纪不小有什么奇怪的?” 小孩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以为她一个小孩子想得到的,那些大人们想不到不成?百姓不以为意。定是早有人查过房相爷不是那个年轻秀才了,毕竟堂堂相爷,若是有这么一段神奇的过往早被人翻出来了,眼下既没有人翻出来,那便说明房相爷不是那个年轻秀才。 听得出百姓口中的敷衍,裴卿卿哼了一声,没有再与百姓争执到底是不是房相爷的事情,只是默默将事情记在了心里,决定待到乔小姐来了,就立刻告诉乔小姐,没必要同这等顽固不醒的人一般争执。 而且相比这件事,有些事情显然更重要。 “除了这个瘫子年轻秀才还有别的吗?”小姑娘眨着眼睛,认真的问道,“只一个人的事不会引来那么多人前往吧!” 哟,还挺聪明的。见小姑娘“听话”了,百姓也见好就收继续说了下去:“我先前不是就说过么?这个事情可有不少,除了那个潮州的秀才还有岭南听闻有个百姓大半辈子一事无成,有一日外出做工经过洛阳,听了笑面夜佛的事情,便夜半偷偷去拜了笑面夜佛,待回来之后突然灵窍顿开,虽说没有做到生死人肉白骨那等地步,却突然读懂了不少医术,自此悬壶济世,在当地享有神医美誉。” 这等民间传说的神医多如牛毛,随便会点什么都能被称为神医,至于是不是那就有待考证了。 不过虽然神医本事有待考证,可却架不住故事好听,果然小丫头听罢又迫不及待的开口发问了:“那神医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百姓翻了翻眼皮,道,“你真要打听要去岭南打听了,这等离洛阳千万里之远的地界上的事情我等怎会知晓?” 裴卿卿嘟了嘟嘴,再次把“岭南”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所以,这世上还是乔小姐最好了,从来不会说话只说一半,而且她问什么,乔小姐定然都会认真的回答她,不像这些人,说话说一半,叫人听不尽兴,怪讨厌的。 关于白马寺笑面夜佛的故事好似都是这样,不管被传的如何神奇,到最后问到人了却是一问三不知。 因此,关于笑面夜佛的事情自然也是有人信便有人不信。 譬如一旁茶摊上卖茶的老板伙计便都不信,他们“呵呵”道:“这大佛在这里也不知多少年了,怎的以前没有这等传闻,近些年便出现了呢?我看啊,多半是白马寺的那群和尚想编个哄香客前去上香的噱头,去的香客多了,总得扔一把香油钱吧!久而久之,没准第二座佛像金身都能打出来了。” 虽说是出家人,可到底也是人,没有成神成佛,还是要吃饭的。君不见,出家人之间也是有比拼的,白马寺香火旺盛,便有别的什么天香观之流的搞什么百试百灵的签文,人说小贩商户相争厉害,这出家人之间的争夺也惶不多让啊! 听茶摊伙计老板这么一说,那对白马寺笑面夜佛之说深信不疑的百姓顿时不高兴了,闻言忍不住道:“你既不信,怎的还会在这里摆下茶摊卖茶卖给我等这些排队的香客?” 这茶摊位置不算顶好,最前头顶好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而且占了位的多是同洛阳城门守门护卫关系不错的。 洛阳城门前每一日确实有不少人排队等候进城,可要排到这里多半只有白马寺开笑面夜佛的日子才会有这么多人了。 是以,看这茶摊的位置不是专门做的香客生意又是什么生意? 老板闻言只管笑着往煮沸的水里添茶汤,一边添一边道:“做生意同信不信是两码事吧!我这茶卖得又不贵,良心的很。” 一边承认不信白马寺的笑面夜佛传说一边又借着这笑面夜佛做生意,这也真是……百姓冷哼了一声,对此表示不屑。 他不屑,老板也不稀罕,转头便让伙计给正认真听着他说话的裴卿卿和唐中元一人送了一杯茶解渴,而后指了指城内,道:“今儿你们怕是赶不上笑面夜佛了,城里别的地方,譬如签文百试百灵的天香观,茶点好吃的海会楼,还有咱们洛阳出身的大儒徐长山先生的徐氏祖宅也都不错,这些地方可比那些满是光头的寺庙好玩多了。” 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裴卿卿和唐中元闻言当即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么长的进城队伍,他们本也没有太过指望当真能今儿就进白马寺看到那笑面夜佛,且先进城寻个客栈,然后再按照乔苒的意思走一走再说。 “客栈最好离海会楼近一些,如此进出也方便。”裴卿卿认真的提着建议。 唐中元叹了口气,摊手做无奈状:他还能怎么样,这一回来洛阳又不是他说了算的。再者说裴卿卿又不是花的他的钱,是甄大人的。 要心疼估摸着也是甄大人心疼吧! …… …… 便在裴卿卿和唐中元排队等着进洛阳城时,甄仕远手里拿着两份交上来的“答案”眯眼看向交“答案”的二人——张明和姚晃。 他没有说这两人答的对是不对,只是斜眼看向放在桌上的香炉,那一炷香还剩了一小截没有烧完,将元宵那一日阴阳司摆的冰灯阵设置图放到他二人面前,他二人确实是将如何走出冰灯阵的方法找了出来。 这于甄仕远而言当然是一个极妙的结果,只是这结果此时并不能作为证据。 毕竟他二人先前已经走过一回元宵冰灯阵了,已经有了印象,这只是从侧面更印证了那姓乔的丫头那个关于催眠摄魂的猜测而已。 将“答案”放在一边,甄仕远认真的打量起了张明和姚晃二人。 被这位大理寺卿如此一番专注打量,饶是张明和姚晃是两个男人,又确认这位甄大人已娶妻生子,夫妻恩爱没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可被看了好一会儿的两人还是有些不自在,半晌之后,姚晃再次开口出声问甄仕远道:“甄大人如此看着我等可是我等有什么不妥?” 甄仕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依旧打量着他二人,片刻之后,他忽地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随手取了盏莲台灯过来,而后举着莲台灯问他二人,道:“你二人觉得这灯如何?有什么感觉吗?” 对一盏灯能有什么感觉? 两人目光看向莲台灯,半晌之后,齐齐摇头道:“没有啊!” 这灯有什么奇怪的? 虽然知晓这催眠摄魂看着甄止来这么一出无比简单,到自己手里怕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可甄仕远还是有些不死心,忍不住有样学样的拨了拨莲台灯再次问他二人,道:“你们再看看呢?” 再看看也没什么奇怪的呀!二人不得已只得又看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对甄仕远道:“大人,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甄仕远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他觉得他可能还需要同正前往洛阳途中的某个姓乔的丫头聊一聊。 …… …… 乔苒再一次收到甄仕远“小抄”的时候距离洛阳不过一日的路程了。 裴卿卿他们虽然只比他们早走了一日,可小丫头与唐中元二人体质都不错,又都是肯吃苦走的快的,是以很快同他们的差距便不止一日的脚程了,前两天收到消息,他二人已经进城了,裴卿卿不会做小抄,无法像甄仕远那样传递这么多的消息。 不过,这却不妨碍小丫头提早“泄露”他们进城时听来的消息。 白马寺的笑面夜佛听闻十分“神奇古怪”,裴卿卿觉得很有意思,唐中元却很害怕,觉得似是妖僧。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些让笑面夜佛施展“法术”治好的故事里裴卿卿着重提到了最前头两个她记得住的故事,一个姓房的瘫子秀才治好了病入朝做官了,外加岭南一个突然开了窍的神医的故事。 乔苒看罢兴致顿起:虽说不太清楚故事的具体内容,不过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已经让乔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那个姓房的瘫子秀才。 听她口中道姓房的“瘫子秀才”之后,张解不由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同房相爷有关?” 乔苒点头,道:“不错。” 张解闻言,却道:“关于房相爷的过往之后从来没听说过有瘫子突然好了这种‘神迹’之事,而且太医署的太医也是接触过几乎所有朝中文武百官的。” 这世间百病不生的毕竟是少数,从来没有听哪个太医提过房相爷的身体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既然是“瘫子”这等身体上的问题,腿脚上的毛病应当是能一眼看得出来的,他可从来不曾在房相爷身上看到过这种问题。 乔苒自然知晓张解的意思,闻言,笑了笑,道:“我也不过是觉得这个姓氏有些巧合而已,或许只是真的巧合罢了。” 张解点了点头,两人不约而同的略过了这个话题,而后女孩子便将一张写满字的“小抄”递了过来。 这“小抄”张解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毕竟出自甄仕远的小抄他已经看过两份了,以至于每每回信时都会让他生出几分高手过招之感。 在苒苒面前,自然是不能轻易认输的,不过写一份这样的“小抄”张解私以为已经不比背熟一本《大学》《中庸》这样的书容易了。 “巧得很,甄大人走了一趟刑部,也提到白马寺了。”女孩子说道。 她此前让裴卿卿一行人先走实则主要是为了同徐十小姐有关的海会楼以及天香观,比起海会楼的茶点和隐主,天香观的妙真师父,白马寺在徐十小姐的事情中一开始并不算显眼,只是因着她常去,乔苒才会特意让裴卿卿也走一趟。 只是没想到,在路上走了几日之后,已经到洛阳的裴卿卿和唐中元以及还留在长安的甄仕远居然不约而同的提及了白马寺,或者,准确的说不是白马寺,是白马寺的笑面夜佛。 一个听起来有些邪乎的玩意儿。 在对笑面夜佛的感觉上,乔苒同唐中元出奇的一致,也感受到了几分邪气。 虽说有了这个原娇娇的先例在前,可对于这等神乎其技的事情,乔苒本能的还是不信的,甚至还在其中嗅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一个姓房的秀才以及一个再次同“岭南”搭上关系的神医。 乔苒默了默道:“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岭南这地方可能养神医。”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张解笑了笑,垂眸再次看向甄仕远传来的“小抄”道:“张明和姚晃二人确实有可能走出这个冰灯阵的,所以你的猜测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再加上被人动手脚的宫灯绳索,只是要再次印证,最重要的还是要确认这两个人是不是当真被人施展过这种手段。” 这倒是一件难事了,乔苒笑着摇了摇头,她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对于案子的进展她倒是觉得还有别的可能:“那绳索,我觉得可以查一查,董大监是这方面的老手,若是设计的图纸有标明绳索长度的话,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灯来,若真的是他给的图纸,便可以查一查董大监了。”平心而论,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董大监并没有什么恶感,不过查案者最忌感情用事,既然查便不能漏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嫌疑之人。 若董大监未曾标明,那便查一查是谁做的灯,或许会有所收获。 “还有,既然那位刑部的小吏说过催眠摄魂这等手段施展时很有可能借助外物,我等又推测施展的物品便是宫灯,那便让人检查一番这宫灯好了,或许会有所收获也说不定。”乔苒说道,“正巧,裴卿卿那两盏自拿回去便还未被红豆擦拭过的灯,也可以一同看一看。”</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01.第七百零二章 相谈 第七百零二章 相谈&lt;/p&gt; 这个案子太过琐碎复杂,总让她觉得案子之外似乎还藏着太多的秘密,只是此时,秘密没有揭开,也只能一点一点自细微处入手了。&lt;/p&gt; 既然一样物件被用了,那必然有留下痕迹的可能,这一点毋庸置疑。&lt;/p&gt; 提醒甄仕远注意查证可能被用到的宫灯之后,对还有一日即将到达的洛阳城,乔苒心里蓦然的生出了几分警惕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lt;/p&gt; 不管是警惕还是兴奋,对的都是洛阳城内的怪事,这些怪事的背后必定牵连了不少人和事的秘密。乔苒觉得自己可能当真是在大理寺待久了,有“职业病”了,居然会对这种事产生兴奋感,真是怪了。&lt;/p&gt; 他们这一路比起裴卿卿和唐中元来说走的不算快,可同寻常赶路人相比走的却着实不慢,看着脸上露出疲态的一众大理寺官差,乔苒想了想,让大家原地休整一晚再走。&lt;/p&gt; 不管怎么说,待到踏进洛阳城便极有可能随时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应对之事,养精蓄锐总是必不可少的。&lt;/p&gt; 大理寺的官差就在原地休整了,作为一行人里唯一的女孩子,乔苒自然还是回马车上过夜。&lt;/p&gt; 看着吃饭洗漱过后,没过多久便相继睡去发出鼾声的大理寺官差,乔苒深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有错。&lt;/p&gt; 正这般想着,张解提着暖手炉走了过来。&lt;/p&gt; 不知道这是不是裴卿卿口中所说的“习武之人体质与常人不同”的缘故,比起不少看着甚至比张解还要强壮不少的大理寺官差,张解倒是没有多少疲态,精神奕奕的样子。&lt;/p&gt; 将新灌入热水的暖手炉递给乔苒,张解靠在马车外坐了下来,轻声道:“睡吧!”&lt;/p&gt; 一路行来只要未住驿站在野外露宿都是如此,他靠在马车外,似是随意寻的位置又似是守护和陪伴。&lt;/p&gt; 就这么靠着睡,不止大理寺那些官差热情招呼过让他去地铺上睡,乔苒也有些心疼,不过却被张解以睡不惯拒绝了。&lt;/p&gt; 众人眼见一连几日,他并未露出多少疲态,便也不再坚持了。&lt;/p&gt; “还有一日就要到洛阳了,”张解说道,“途中应当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lt;/p&gt; 他还没忘记真真公主意欲对她下手的事情,好在这一路走走停停,都未发生什么事情。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不过想到即将要进入的洛阳城,张解便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lt;/p&gt; 还未进城便知城内龙潭虎穴,却不得不闯,这种感觉与去山西路之时和曾相似?不过,不同的是山西路的事是本身便十分古怪,所针对的并不是苒苒一个人,而洛阳城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有种预感,这件事就是冲着苒苒来的。&lt;/p&gt; 女孩子的身上有秘密这件事从他第一次认识她时他便知道。一开始以为她是那个被炼制成功“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彼时他为大殿下的事情操心,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个能一解燃眉之急的办法,他心里却没有半分开心。&lt;/p&gt; 这种“生死人肉白骨”令人艳羡的体质在他看来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lt;/p&gt; 这天底下不劳而获的事情多半伴随着巨大的代价,而这样一副“生死人肉白骨”的活仙丹诚然会带来天下无数人的羡慕和追捧,甚至有这样一副底牌在手,便是犯了再大的错,都不会有事。&lt;/p&gt; 如此的话,这样一副身体同免死金牌何异?&lt;/p&gt; 然而当一个人在他人眼里不再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一个物件出现时,在他看来便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了。&lt;/p&gt; 在这一点上他与她的想法是一样的,与其做被人当作物件拿捏在手的“神医”不如做个真正的人。&lt;/p&gt; 所以,之后原娇娇的出现不管于她还是于他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比起这种需要付出代价的“天赋异禀”,还不如靠自己的本事赚一个堂堂正正的前程。&lt;/p&gt; 这是他最开始以为的她身上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在原娇娇出现之后,似乎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比起原娇娇,她努力却又开心的在大理寺拼前程,就在他以为会一直这般下去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再次围绕着她出现了。&lt;/p&gt; 她不知道这个秘密,他亦是如此,可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一股势力的逐渐靠近。&lt;/p&gt; 她身上的别的秘密……一开始,张解很是害怕,甚至害怕这秘密就是他所以为的那个她自离开金陵别庄之后换了个人一般的秘密。可这个秘密,却连他这样足够亲近的身边人都没有证据,又有什么人能有这个证据?若非两人是如此关系,他也无法肯定有这个秘密的存在。&lt;/p&gt; 他害怕的是这个秘密被发现,所以,在那个女孩子口中如仙翁一般的阴阳术士出现之后他很害怕,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气去寻这个人,可这个人如今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隐无踪,真是怪了。&lt;/p&gt; 不过,这个秘密应当并不是正在靠近的那股势力所谋求的,那股势力所谋求的应当是别的秘密,而且与岭南脱不开关系。&lt;/p&gt; 岭南,这个几乎无处不在的地名早已让他开始重视了起来,可直至目前,却依旧毫无所获。&lt;/p&gt; “笑面夜佛,洛阳白马寺。”乔苒捧着他递给自己的暖炉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忽地笑了,“这个么暂且不说,裴卿卿他们现在应当已经接触过天香观的那位妙真师父了。”&lt;/p&gt; 听闻白马寺是洛阳的大寺,天香观也是洛阳最有名的道观之一。这一座寺庙一座道观,按理说应当关系不大,毕竟一个是佛,一个是道,路都不是同一条,有什么可争的。&lt;/p&gt; 可真正觉得不可争的那是真正的出家人,事实上这等大道观大寺庙之间也经常因为争抢各自信徒而互相看不顺眼。毕竟出家人也是要吃饭的嘛,香火旺盛,可以铸金身,可以翻修道观寺庙,总是一件好事。&lt;/p&gt; 同样是洛阳有名,在冯六小姐口中,徐十小姐虽然常去白马寺,但更多的是为了赏景,关于笑面夜佛的事情她提都未提过。而徐十小姐本人是一个喜欢写查案的话本子的人,必然是一个好奇心十分重的人,否则也不会跟着谢承泽出城了。这样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听到笑面夜佛的事情会不一探究竟?或许是不信,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缘故,徐十小姐对于白马寺的态度比之天香观来似乎冷淡的有些过分了。&lt;/p&gt; “你说既然相争,那是不是就是可说天香观与白马寺不对付?”乔苒说着话,目光却放空没有看向张解,不过虽然未看向张解,她却知道张解会看着自己,认真听自己说话。&lt;/p&gt; “既然徐十小姐与天香观的妙真师父走得近,是不是等同于同天香观走得近?”&lt;/p&gt; “天香观又与白马寺不对付,那么徐十小姐是不是也同白马寺不对付?”&lt;/p&gt; “白马寺以笑面夜佛而出名,所以徐十小姐是不是也不喜欢甚至厌恶笑面夜佛这种东西?”&lt;/p&gt; ……&lt;/p&gt; 算术题还能这么等同和换算吗?说完这些话,乔苒自己也笑了。&lt;/p&gt; 不过,虽然不可能似孩子那样喜欢谁就站在谁的一边,跟谁玩,讨厌同样敌对的。可基本的喜恶多少都会有一些。&lt;/p&gt; 至少从冯六小姐从未提过的“笑面夜佛”可以看出徐十小姐对于这个确实不喜欢。&lt;/p&gt; “也不知道妙真小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女孩子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裴卿卿他们那边接触的是否顺利。”&lt;/p&gt; ……&lt;/p&gt; ……&lt;/p&gt; 夜半的天香观里一道女子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lt;/p&gt; “桂花糕里头可以添加一些酒,用米酿酒,做酒酿添在里头做酒酿桂花糕。”坐在廊下的女观手里拿着桂花糕评头品足,“裴施主可以试试这等做法的桂花糕,你这个太甜了。”&lt;/p&gt; “可我就喜欢吃甜的。”裴卿卿朝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认真道,“甜甜的才好吃。”&lt;/p&gt; “你这般吃到现在居然还一口好牙也是怪了。”女观说着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道,“我幼时吃糖吃的多了些,自此牙口便不怎么好了,看了好些个大夫,就算是风评不错的,可牙口这毛病还是很难治好的,一疼起来可真是天翻地覆一般的痛呢!”&lt;/p&gt; 裴卿卿捏着桂花糕,眨巴着眼睛,认真的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道:“我那个顶好的姐姐也说过这种话,叫我仔细牙齿,她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lt;/p&gt;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真是好一个简单直白不咬文嚼字的说法!女观深以为然,点头道:“对对,你那个顶好的姐姐真是有意思,你越说我越是想和她见一面呢!”&lt;/p&gt; “她在长安,不在洛阳。”裴卿卿闻言说着,扁了扁嘴,似是有些难过,“这一次是被事情耽搁了,否则可是要同我一起来的。”&lt;/p&gt; 看着小丫头泫然欲泣的表情,不远处墙角下等候的唐中元别过脸去:这一点点大的孩子,真是跟个人精似的,演戏演起来跟真的一样。&lt;/p&gt; 果不其然,那个叫妙真的女观对此深信不疑,当然,唐中元私以为除了裴卿卿表演精湛的关系之外,最主要是这丫头年纪委实太小,多数人是不大相信这么大的孩子居然跟个小大人一般厉害的。&lt;/p&gt; “那真是可惜了,有缘还是会见到的。”女观听罢感慨了一声,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用不疼的那一侧牙再次咬了一口桂花糕。&lt;/p&gt; 站在墙角里的唐中元见状忍不住拧了拧眉心:这女观看起来还当真是个心无城府的样子,单纯的很,可裴卿卿说了乔小姐特意叮嘱要接触这个人,这人应当不简单吧!&lt;/p&gt; 正这般想着,女观唏嘘了一声再次开口了:“说起顶好的姐姐,我也认识一个顶好的姐姐,她回长安了,却再也不回来了。”&lt;/p&gt; 裴卿卿吃着桂花糕闻言顺口问了一句:“哦?为什么?是嫁人不回来了吗?”&lt;/p&gt; 女观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却在此时闪过一丝与自己年龄不大相衬的凝重,她道:“她不是寻常人,出身洛阳数一数二的大户,而且人又聪明,在族中极为受宠,不仅如此,自小族中还为她定了一个与她家世相当同样优秀的大族儿郎,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听闻也是不错。老实说,她这样的姑娘,漂亮又聪明,未出嫁时族中受宠,出嫁之后也必会感情和睦,只要认识的没有不羡慕的。我也以为她这样的姑娘日子不管如何都会过的极好的,可是没想到她却突然死了。”&lt;/p&gt; 突然……死了!裴卿卿正吃着桂花糕的手一僵,小脸之上满是错愕:不会吧!妙真师父说的该不会就是……&lt;/p&gt; 小丫头错愕的神情落在她的眼中,女观叹了口气,道:“想来你也猜到了,毕竟你是从长安来的,不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的。出身洛阳的大户家族小姐,未婚夫青梅竹马,人又漂亮,才回长安不久,人却突然出事的,也只可能是徐家的徐十小姐了。”&lt;/p&gt; 徐十小姐出事的事情已经传回洛阳了,虽说自小长在京城的徐十小姐只在洛阳待过三年,可徐十小姐那样的女孩子,在这里待了三年,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譬如时常去海会楼的就有不少听闻过徐十小姐的名字,还有洛阳贵女圈子里,几乎也是人人皆知,是以此事妙真自也很快便知道了。&lt;/p&gt; “大概是天妒红颜,她自幼有心悸,听闻是突发心悸去世的。”妙真感慨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洛阳不回去呢,在洛阳她同我无话不谈,日子过的不要太过惬意呢!”&lt;/p&gt; 裴卿卿眨着眼睛,勉强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只是还不待她准备开口从妙真口里套一些关于徐十小姐的话,便听妙真十分“识趣”的说了下去:“虽是身份差距有些悬殊,可徐十小姐不是那等看重权势的人。我们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她很多事情都同我说呢!”&lt;/p&gt; 这么配合么?裴卿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看似单纯的妙真小师父,心里不由多了几分警惕。&lt;/p&gt; 乔小姐说过,这个叫妙真的小师父不简单的,不是所有同自己一样喜欢偷吃点心就是好人的!&lt;/p&gt; 毕竟点心这种东西那么好吃,谁会不喜欢呢?&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02.第七百零三章 妙真 第七百零三章 妙真&lt;/p&gt; 因为没有人会不喜欢点心,所以这个比她大几岁同样喜欢点心的女冠未必是好人。&lt;/p&gt; 小丫头心头越发警惕,眨着眼睛,时不时的啃一口桂花糕,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女冠,小脸渐渐严肃。&lt;/p&gt; “我们虽出身不同,身上却也有不少相似之处。”妙真感慨着似是彻底卸下了心房,回忆起过往,“她虽是大族千金,又受族中宠爱,可同样也会被族中姐妹所刁难。裴施主,你还小,家里也没有那么多姐妹,大抵是不懂这些的,可我却知道的……”&lt;/p&gt;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裴卿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似是不解,“你不是自小生在天香观吗?哪里有什么大族姐妹?”&lt;/p&gt; 不远处站在墙角发呆的唐中元闻言忍不住摇头感慨:这就是碰上一个太过聪明的小丫头的坏处了。&lt;/p&gt; 就如同不要把乔小姐当成十四五岁还不大懂事的女孩子一般,千万不要把裴卿卿当成一个只会吃点心的小孩子。事实证明,裴卿卿这个小孩子虽然素日里表现的确实像个同龄的孩子,可说起话来,思考起事情来却往往有惊人之举。&lt;/p&gt; 譬如现在,裴卿卿提出的这个问题让妙真也是一怔,半晌之后,才带着几分尴尬道:“天香观里女冠多的是,为了每个月完成的符文,做的早课数量甚至是不挨饿,私下里总有互相使绊子的时候。”&lt;/p&gt; 这种事情有时候是共通的。所以,也勉强算是解释得通吧!裴卿卿点了点头,小脸严肃的对妙真道:“你继续说罢,有不懂的我会指出来的。”&lt;/p&gt; 真是不好糊弄的孩子,妙真感慨着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道:“家里姐妹龃龉,与她那谢公子未婚夫相隔太远,感情渐淡什么的她都会与我说。”&lt;/p&gt; 裴卿卿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又抓了一块桂花糕,继续认真的听着。&lt;/p&gt; 虽然是一脸专注的模样,可小丫头心里其实一直在想着别的事。她虽然知道自己可爱,人见人爱,被妙真师父喜欢也不意外。可是,似乎从见到妙真师父,而后因着爱吃桂花糕被妙真师父引为知己开始,一切也太过顺利了,顺利的让她怀疑妙真会如愿同她接近到底是真的因为她可爱还是别的什么缘故。&lt;/p&gt; 当然,这些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并不影响她认真听妙真说话。&lt;/p&gt; “事情很是琐碎,我怕你听着无聊……”妙真看了她一眼,道。&lt;/p&gt; 既然当真觉得我会以为无聊的话,你便不该说这句话,裴卿卿想着,摇了摇头,道:“你说,我听。这个一点也不无聊,我最喜欢听这些事了。”后半句话委实有些违心的厉害了,小丫头踢了踢腿,心道。&lt;/p&gt; 妙真似是一点也没发现她的口不应心,当真开始说了起来:“在族中有同她要好的,也有看不惯她的,譬如下头的几个妹妹便是表面一副好姐姐的样子,背后却道她不好……”&lt;/p&gt; 妙真慢慢的说着,她似是并不擅长说这些琐碎的闲事,说这些时语气毫无波动,声音也没有什么轻重,说话的内容更是无聊透顶,听的人昏昏欲睡。&lt;/p&gt; 别说裴卿卿了,就连站在墙角的唐中元都有些撑不住打了个哈欠,而那头的裴卿卿听的头早已一点一点的一副几欲睡着的样子了。&lt;/p&gt; 若不是妙真时不时的来一句“裴施主,你在听吧”她当真是要睡着了。&lt;/p&gt; 妙真却恍然不觉,继续说着,直到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长廊的尽头走过来两个女冠,唤了她一声“妙真师妹”。&lt;/p&gt; 正快要听睡着的裴卿卿被这一声“妙真师妹”激的一个激灵,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睡眼惺忪的看着那两个走过来的女冠。&lt;/p&gt; 大半夜的,这二人衣着整齐,想来不是夜半出来起夜去茅房的,一般夜半去茅房的,多是衣着穿的歪歪扭扭,身上披件外袍就出来的,哪可能像这两人这样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的样子?&lt;/p&gt; 裴卿卿想着,听那两个女冠道:“妙真师妹,闲聊完便早些送这位裴施主出去吧!虽说这两位施主就住在对面的客栈里,这般晚回去总是不好的。”&lt;/p&gt; 很晚吗?裴卿卿拧了拧眉头,望了望地上的影子:好似还不到子时呢!这个时候,长安城黄天道上还有不少人呢!&lt;/p&gt; 当然,天香观不是长安城的黄天道,此时观里确实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lt;/p&gt; 所以,这两个大半夜不睡觉的,应当就是观里值夜的女冠吧!这个她懂,毕竟在金陵时,乔小姐就是住在玄真观的,那么大的道观,总要安排人值夜的。&lt;/p&gt; 正这般想着,见妙真朝那两个女冠行了个道礼,连忙应了声“是”而后道“说完我便送裴施主出去”。&lt;/p&gt; 两个女冠听罢这才点了点头,朝裴卿卿点头打了个招呼离开了。&lt;/p&gt; 裴卿卿目送着这两个女冠离去,这几日常来天香观,是以,她早已摸清了天香观的布局,看这两人的去向应当是回后院天香观女冠住的院子歇息去了。&lt;/p&gt; “她们不是今日值夜的吗?”裴卿卿愣了一愣,看着这两个大半夜穿着打扮一丝不苟,被她一番推理,认作值夜人的女冠回去歇息,不由生出几分诧异。&lt;/p&gt; 妙真回头向她看来,淡淡的说了一句:“今日值夜的是我,不是别人。”&lt;/p&gt;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平淡无波的语气,妙真这一声却让裴卿卿听出了几分不同来,她虽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去形容此刻的感觉,可她人虽小,感觉却十分敏锐,她很是确定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同来。&lt;/p&gt; 于是,几乎是本能的,裴卿卿抬头,看向妙真。&lt;/p&gt; 此时的妙真就站在她身旁的廊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方才还啰嗦的令人觉得无聊的女冠不知道是因为月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的关系,眼神看起来有些幽深,表情似乎也有了些许变化。&lt;/p&gt; 仿佛变了个人一般。&lt;/p&gt; 正当裴卿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之时,却听妙真突然开口了,她道:“她们走了,现在可以说正事了。”&lt;/p&gt; 这恍如变了个人一般的转变着实让裴卿卿和站在墙角的唐中元吓了一跳。&lt;/p&gt; 不等裴卿卿开口,妙真却再次出声了:“裴施主,我知道你们同那位大理寺的乔大人有些关系。”她道,“阿缘离开洛阳回长安之后,我二人依旧还保持着书信来往,她先时提到过乔大人的名字,还说过乔大人的身边有个喜甜且武艺不凡的小姑娘,你二人的官话说的不错,不过到底还是带了些口音的。”&lt;/p&gt; 裴卿卿带的是长安地方的口音,唐中元带的是金陵地方的口音。虽说这口音并不明显,而且除却极少数官话说的十分漂亮的人之外,多数人说官话都会带些原本地方的口音。&lt;/p&gt; 天幸她自幼长在道观,接触了不少南来北往的香客,又惯会识人,这二人的来处也不是小地方,所以很快便从口音中猜测到了他二人的身份。&lt;/p&gt; 小姑娘脸上的震惊之色一览无余,不过妙真却一扫方才有一茬没一茬同她闲聊时的闲适,说话的语速快了不少,甚至带了些许急迫。&lt;/p&gt; 她道:“现在我有一些话要同你们说。”&lt;/p&gt; 裴卿卿听的一怔,不待发问,便郑重的点了点头。&lt;/p&gt; “阿缘突然出事的消息着实令我震惊不已,先前我以为是长安有人害了阿缘,不过后来从自长安来的香客口中我还知晓她的侍婢出事了,远嫁的冯六小姐也被人找了麻烦。因为冯六小姐的关系,那时我便想着阿缘出事的事或许与她在长安做的事无关,而与在洛阳做的事情有关。”妙真飞快的说道,“之后看到了你二人出现,又听闻长安那边传来大理寺有女官要来洛阳的消息,所以这几乎印证了我的猜测。”&lt;/p&gt; 震惊和凝重几乎布满了裴卿卿的整张小脸,看了眼那边墙角站着同样一脸震惊之色的唐中元,妙真看了看四周,眼见周围无人,便压了压声音,忽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们听好了,然后今晚离开之后便莫要再来天香观了,听明白了吗?”&lt;/p&gt; “其实这件事我和阿缘自始至终也还未弄明白,不过却知晓似乎有人在经营着一股极可怕的势力,这股势力背后有多少只手我二人也不知晓,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势力的能力非比寻常,它能做到好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事。阿缘能与那股势力有所接触是因为在海会楼的猜词会上夺了好几次魁首,当了几回隐主的关系。”&lt;/p&gt; 妙真语速飞快却口齿清晰,是以话说的虽然快却能将事情说清楚。&lt;/p&gt; “当了隐主就能够向举办猜词会的人提一个要求,最开始阿缘觉得这只是个茶楼的噱头而已,便只随便提些不那么难能够达成的要求。”&lt;/p&gt; “几次之后,当阿缘再一次夺魁准备提要求时,那个举办猜词会的人反而开口问她难道她便只有这些要求?没有别的更难达到的要求了?阿缘也是被那人这话激笑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不提个无法达到的要求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便道想要治好自己的心悸。”&lt;/p&gt; 这也是在众人眼里几乎完美的徐十小姐唯一的弱点了,这娘胎里带出来的心悸出自她的母亲,似这等毛病的人很少有活到白发苍苍的年岁的。然而这世间几乎所有人都有“长命百岁”的想法,徐十小姐自也不例外,虽说此时她还年轻,不过能活的久一些,同谢承泽白头偕老对于徐十小姐来说一直是个心结。&lt;/p&gt; 不过,娘胎里带来的心悸这种毛病还从未听说能够治好的。所以,这大概也算是徐十小姐的刻意刁难了。&lt;/p&gt; “原本以为这一声刻意刁难之后,那人会见好就收,没想到那人的反应却是的叹了一声感慨道‘总算等到她提出这个要求了’,说着便自怀里取出一只盒子交给阿缘,道盒子里的药能够达成她的要求。”&lt;/p&gt; “阿缘自是不信的,毕竟入口的事物。不过拿回去两日之后,到底是抵不过内心的执念,动了试一试的心思……”妙真说着,声音中不由多了几分无奈。&lt;/p&gt; 那人一出手便直戳人的软肋,焉有不得手的可能?&lt;/p&gt; “不过在入口前阿缘到底存了个心思,找大夫看了看,确认药丸无毒之后才吃了下去,吃下那颗药丸之后,阿缘特意停了好几日自己常年服用的旧药,却当真发现自己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发作心悸了。我们虽说心里忐忑,可看到这种结果也是高兴的,甚至还想着莫不是这世上当真有那等心心念念就想着助人的好人……”妙真说到这里,脸色一白,默默念了句“无量天尊”之后,却话锋一转,“可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大好事,我们心里的忐忑没有错,三个月之后,阿缘的心悸再次发作了,这一次来势汹汹,先前太医开的旧药都服完了也无济于事,当时大家都慌了,便在此时,有人送来了一只盒子……”&lt;/p&gt; 裴卿卿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我知道,盒子里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猜词会的人给的药丸?”&lt;/p&gt; 事情的走向并不算意外,对方深谙人心之道,知道怎么去达成自己的目的。&lt;/p&gt; “那时候阿缘的情况委实凶险的很,我等没办法,只好将那药丸送去给阿缘服下,没想到阿缘的心悸很快就好了。”&lt;/p&gt; “可这件事彻底让我和阿缘陷入了恐慌之中,对方的意图也已经浮出了水面,他想用药丸控制阿缘。”&lt;/p&gt; “阿缘自是不肯受制于人的,道宁死也不会答应。”&lt;/p&gt; 这个做法在妙真看来是对的。&lt;/p&gt; “大抵是也没想到阿缘如此硬气,宁死不肯,那人思考良久之后同阿缘达成了一笔交易,他要阿缘帮他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便将解药交给阿缘,彻底断了与阿缘的联系。”&lt;/p&gt; 这件事的结果裴卿卿他们其实已经知道了,毕竟后来回到长安的徐十小姐重新用着太医给的旧药在治心悸的老毛病。&lt;/p&gt; 所以,徐十小姐最后定然是同他达成了这笔交易,才摆脱了那人的控制。&lt;/p&gt; “那人与阿缘达成的交易是由阿缘帮他出面助真真公主回京。”妙真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03.第七百零四章 妙真的动机 第七百零四章 妙真的动机&lt;/p&gt; 妙真脸色很是难看,说句实话,她和阿缘虽说经历不同,可能够一见如故自诩也是因为对方同自己一样在女子中算个人物的关系。&lt;/p&gt;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只在闺中女孩子间游走,从未碰到过顶厉害人物,她二人此前可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管是她还是阿缘实则心里头都是有些不是滋味的。&lt;/p&gt;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她和阿缘这两位自诩女中诸葛的女孩子被对方耍成这样,这口恶气她二人谁都不肯咽下。&lt;/p&gt; 虽说最后达成了交易,对方也确实没有食言将解药给了她,可阿缘却对她道这件事决计不能就这么算了,当时她也是举双手赞成的。&lt;/p&gt; 不错,此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没道理耍了她和阿缘还能如此全身而退的。&lt;/p&gt; 彼时她们两个从未吃过真正大亏的女孩子根本就不肯认输,所以也才有了之后的事情。&lt;/p&gt; “那人让阿缘出面助真真公主回京,可事实上,阿缘做的只是在他给出的一份写给真真公主的信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已,阿缘道信里的内容她确实想看,对方却并没有让她看到。”&lt;/p&gt; 那人做的事似乎是躲在他人的背后,用他人的身份来达成自己某些不可说的目的。&lt;/p&gt; “再之后,真真公主成功回京,那人将解药交给阿缘,便自阿缘离开洛阳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阿缘面前。”妙真说道。&lt;/p&gt; 裴卿卿严肃认真的记着她说的事情,这些事很重要,过后可是要告诉乔小姐的,马虎不得。可即便只是记事情,有些事情妙真也没说清楚,裴卿卿张了张嘴,正想问她,却听妙真再一次开口说了起来。&lt;/p&gt; “虽说没有看到过那人的脸,不过阿缘总是与他有过几次接触的,是以,也不算全然没有头绪。”冷静下来之后,徐十小姐开始仔细分析起了那个与自己有过接触的人,而后几乎毫不犹豫的在守孝结束之后便即刻回了长安。&lt;/p&gt; “阿缘急着回长安不止是惦记家人还有谢公子这些缘故,更重要的是想要见到真真公主。”妙真说这些话时语速虽快,神情却十分冷静,她道,“那人既然藏头露尾,借着她的名义同真真公主有了交集,阿缘觉得正巧可以利用一番,想办法从真真公主口中套出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lt;/p&gt; 不过徐十小姐在做这件事之前便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做,是以直到与真真公主交恶之前也未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在别的事情之上,真真公主表现的混不在意,唯独这件事,口风出人意料的紧。&lt;/p&gt; 所以,虽是她助真真公主回京,可这件事却连徐十小姐本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唯独可以确定的是一封信可以做到的事情必定事关一个天大的秘密。&lt;/p&gt; 这也是徐十小姐回京之后便同真真公主有了联系的原因。&lt;/p&gt; “事情到此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回京之后有一回阿缘给我的书信中提到过说在那人身上闻到过一股味道,虽然不是很肯定,可与那人有关的线索她一个都不想遗漏,所以之后,当再次闻到那个味道时她便立时书信告知了我。”妙真说道,“再后来,阿缘在一次月半那位寒山寺主持讲经时,在人群中闻到过的那个味道,当时她周围有好些出家的和尚道士女冠什么的,可因着当时人太多,周围人很快被人群冲散开来,是以委实难以确定到底是哪一个。”&lt;/p&gt; 裴卿卿小脸之上满是严肃之色,寒山寺那位漂亮光头主持讲经的盛况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那个时候一旦被人群冲散,确实很难再找回来了,所以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她得好好记下来,回头告诉乔小姐。&lt;/p&gt; “自此之后,阿缘就开始寻找长安方圆百里之内的各处寺庙道观,想要将那个人找出来,可几乎搜遍了所有的寺庙道观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妙真说道。&lt;/p&gt; 说这话时她眼皮颤了颤,顿了顿,再次说道:“当我得知阿缘的死同调换药丸有关之后,我便一直在想着会不会同那人有关,毕竟又是药丸。”就因为这个关系,使得她一直对阿缘的死怀疑不已,“现在我亦不知究竟是一开始那人便没有准备放了阿缘还是因为阿缘找寻寺庙的关系开始下的杀心。”&lt;/p&gt; 裴卿卿小脸严肃的点了点头。&lt;/p&gt; 妙真似是有些不放心,特意问了她一句,“我所知道的不过这些,你可全部记下来了?”&lt;/p&gt; 裴卿卿再次点了点头。&lt;/p&gt; 见她点头,神情紧绷的妙真似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旋即便再度收紧神情,挥手赶人,“好了,没什么事就莫用来了,往后也别来了。”&lt;/p&gt; 哪有这样的,方才都是妙真自己在说,她还来不及问怎么就要被赶走了?裴卿卿扁了扁嘴,表示不满。&lt;/p&gt; 不过看妙真神情坚决的样子,小丫头也没有再坚持,反正她们就住在对面的客栈里,什么时候想知道了过来便是了,裴卿卿想着抓走了盘子里剩余的桂花糕,走到墙角,一跺脚蹦上了墙头,顺手还捞了把跃跃欲试准备爬墙的唐中元。&lt;/p&gt; 既然急着走,就不用看唐中元上蹿下跳的奋力爬墙了。&lt;/p&gt; 裴卿卿捞完唐中元便回了客栈,洗漱之后又啃掉了剩下的几块桂花糕,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睡去了,准备明日一大早就把那只肥鸽子放出去给乔小姐送信。&lt;/p&gt; 许是吃的顺心舒适的关系,这一觉,裴卿卿睡到日晒三竿才爬起来,打着哈欠摸了摸自己还不算顶乱的团子,裴卿卿决定今天不让唐中元帮她梳头了。&lt;/p&gt; 不过话说回来,大早上的,哦,不,日晒三竿的,唐中元跑哪里去了?她武学根骨奇佳,这里外间如果有人,哪怕不说话,不发出一点声响也是瞒不过她的耳目的。&lt;/p&gt; 屋子里现在没有人,原本应该在外间地铺上睡觉的唐中元不在屋子里。这是怎么了?裴卿卿一边拨着头上跑偏的团子,一边想着,而后猛地一拍脑袋,恍然道:“是给我去买早饭了吧!”&lt;/p&gt; 老实说唐中元这个人还是不错的,难怪乔小姐会让他跟着她一起来,行来洛阳的途中,只要方便,只要记得,唐中元都不会忘了她的三餐,吃食上好不好不说,至少不会落下,而且还大方的很,当然,这或许同花的是甄大人的钱不是他自己的钱有关。&lt;/p&gt; 不过唐中元这梳头的水平委实不怎么样,走了一路还是无所精进,裴卿卿觉得她自己随便将跑偏的团子拨一拨,估摸着也跟他的水平差不多了。&lt;/p&gt; 正这般想着,门开了,唐中元推门进来,裴卿卿本能的看向他的手边,看到空空两手时不由失望不已,感慨道:“你没去买早饭啊!”&lt;/p&gt; 哦,对了,忘了给小丫头买早饭了。还在精神恍惚中的唐中元回过神来,朝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之后,开口道:“……一会儿去买,出事了!”&lt;/p&gt; 虽然是两句不相干的话,不过好在裴卿卿并没有混淆,忙板着脸开口问他:“出什么事了?”&lt;/p&gt; 唐中元道:“……妙真被抓起来了。”&lt;/p&gt; “为什么?”裴卿卿大为不解,眼里满是震惊。&lt;/p&gt; ……&lt;/p&gt; 同样震惊的还有才踏入洛阳城的乔苒,没想到才一入城,洛阳便给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这还当真叫人有些受不住。乔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裴卿卿和唐中元。&lt;/p&gt; 两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尤其是小丫头裴卿卿,眼眶还有些发红,倒不是伤心而是委屈和羞愧,怎么昨晚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今天早上就突然被人抓了?乔小姐对她如此寄予厚望,她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lt;/p&gt; 裴卿卿想着,咬着下唇,眼眶里眼泪又开始打转了。&lt;/p&gt; 先前倒是没发现她这么爱哭,唐中元看着眼眶红红的女孩子,心道,一个孩子都知道哭和羞愧,他作为大人不“表示”一番是不是不太好?不过“唱念做打”表示什么的一向都是红豆擅长的,不是他的。&lt;/p&gt; 唐中元拧了拧眉头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勉为其难“表示”一番时,门开了,从外头走进来张解道:“打听清楚了,妙真被抓是徐家去洛阳府衙告的官。”&lt;/p&gt; 众人一头雾水,乔苒此时已经听裴卿卿和唐中元转述完昨晚妙真的话了,心中震惊更甚:怎的这个时候原本该站在一起的徐家会把妙真抓了?&lt;/p&gt; 张解还不曾听裴卿卿和唐中元二人转述昨晚妙真说的话,是以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神色还算镇定,眼见众人一脸的震惊之色,他虽然不清楚缘由却还是将去洛阳府衙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lt;/p&gt; “妙真并非是她自己所言的那样无父无母的孤女,事实上她出身并不比徐十小姐本人差多少。”张解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觉得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有些惊人,是以特地看了看乔苒,眼见女孩子朝他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了下去,“她的生父不是旁人,正是徐五爷。”&lt;/p&gt; 这个名字一出,即便是心里早已有所准备的乔苒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lt;/p&gt; 她虽然对于徐家排行众多的诸位老爷并不清楚,也不清楚众位徐家老爷的长相,可这位已经故去的徐五爷她却是清楚的,原因无他,徐五爷正是徐十小姐的生父。&lt;/p&gt; 在长安名门贵女中赫赫有名的徐十小姐论及身世虽然姓徐,然而却是个父母双亡的,这一点倒是也与谢承泽有些类似,不过比起谢承泽,她父母双亡时年纪要大一些,彼时也早凭着自己的聪慧得了徐家上下的喜欢以及在名门贵女中站稳了脚跟。&lt;/p&gt; 在最早了解了徐十小姐的生平之后,乔苒倒是颇为感慨,徐十小姐当真是一个“宅斗”的高手。这也是她觉得徐十小姐本人聪慧的一个原因,内宅妇人争斗比起外头同样混不多让,能够从中脱颖而出的绝非寻常女子。&lt;/p&gt; 徐十小姐的生母有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是因心悸逝世,而徐五爷的逝世与徐五夫人也未相隔几日,据传是徐五夫人去世之后,伉俪情深的徐五爷也坚持日常去看望徐五夫人,一次自山间回来的途中,路雨意外跌落山崖,找到人时人已经没了。&lt;/p&gt; 这是一个悲伤却让人感慨不已的故事,此前乔苒也无意考究其真假,毕竟真也好假也罢,这两人都已经不在了,徐十小姐过得好便好了。&lt;/p&gt; 可此时,突然冒出徐五爷是妙真生父的事情令人吃惊的同时也让乔苒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限个可能,她脱口而出:“莫不是徐家告妙真害徐十小姐吧!”&lt;/p&gt; 张解看着她点了点头:“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听徐家那边诉上上来的理由,妙真确实嫌疑极大。”&lt;/p&gt; 徐家那边的意思是本是人死为大,徐五爷的事情本不该说的,可没想到徐十小姐出事了,所以才不得不将这件事抖出来。&lt;/p&gt; 外头传徐五爷同徐五夫人伉俪情深这件事可对也可不对。徐五爷同徐五夫人感情好不假,不过也不是什么时候感情都好的,一开始徐五爷同徐五夫人初初定亲时,徐五爷有些不大情愿,估摸着是骨子里有些叛逆,这从徐十小姐不同寻常女子的脾气中也可窥得一二。是以,徐五爷对同徐五夫人的这桩婚事很是不喜欢。而徐五夫人本人虽是个不错的女子,奈何因着自幼心悸的关系,家里人一贯是惯着的,久惯自然便会生出些娇脾气,是以一开始两人可说是硬生生被凑成的一对怨侣也不为过。&lt;/p&gt; 不过两人虽然一个叛逆,一个脾气大,但奈何骨子里两人不管才识、见闻还是喜好都有不少共通之处,是以两人渐渐的便生出了感情,也成了外人眼中的伉俪情深。&lt;/p&gt; 这不奇怪,能生出徐十小姐这样的女孩子的父母多半不会是庸才。&lt;/p&gt; 可曾经做过的事不代表不会留下痕迹,妙真论年岁比徐十小姐还大上五个月,据闻是彼时徐五爷同徐五夫人发生争吵时同人吃酒,酒后糊涂欠下的债。&lt;/p&gt; 对此,徐五爷生前坚称他酒后一向是不省人事的,那日情形委实古怪,况且妙真的生母是个青楼卖唱的花娘,日常接触那等药物,风评也不好,此前就曾经闹出过**助兴的事情,而且其姿色也是平平,一贯看惯了美人的徐五爷在此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么个人。&lt;/p&gt; 当然徐五爷此举确实有吃了不认账的嫌疑,不过妙真生母所行确实十分可疑。要知道妙真的生母作为卖唱花娘偶尔也接皮肉生意,青楼花娘自然日常不留子,常备着药物的,那一日即便是酒后糊涂,妙真生母也该服药,她却道忘了,过后更是不再接皮肉生意了,直到怀胎十月生下妙真才带着妙真出现意图进门。&lt;/p&gt; 如此浅显的手段徐家自然是不肯的,对妙真生母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总之闹到最后,徐家给了妙真生母一笔钱让她带着妙真离开了徐家,自此与徐家再不相干。&lt;/p&gt; 按理说有那么一笔钱,就算不能一辈子大富大贵,衣食无忧也是可以的。不过妙真的生母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拿钱胡乱挥霍之后很快便一贫如洗了,而后再次操起了老本行,据说没几年就跟着一个“恩客”跑了,留下不过年幼的妙真不得已去道观当了女冠。&lt;/p&gt; 同是徐五爷的女儿,一方是风头正盛的徐十小姐,天之娇女,名门闺秀,另一方却是个寻常的女冠,妙真有足够的动机来害人。&lt;/p&gt; 而且,妙真的动机还不止如此。&lt;/p&gt; 因为徐五夫人心悸突发去世的那一日人在洛阳,去过天香观&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零五章 精妙 说到这里,在场众人除张解之外顿时都生出了几分莫名微妙的感觉。&lt;/p&gt; 前一刻还在听妙真夜半传话,后一刻,传话的妙真便成了谋害徐十小姐的重大嫌犯,前后之间相差委实过大,以至于任谁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无法回神。&lt;/p&gt; 半晌之后,还是乔苒叹了口气,开口问张解:“难道徐五夫人的死也同妙真有关?”&lt;/p&gt; “徐五夫人死于心悸,这一点可以证实。”张解对她说道,“不过徐五夫人不是妙龄的徐十小姐,心悸之人鲜有长寿的,因随着年岁增长,心悸反应便愈发强烈,也越发不适,到徐五夫人的年纪是不大能受到刺激的,徐家觉得妙真要让徐五夫人死委实太容易了。”&lt;/p&gt; 诚如破镜重圆总是有裂缝的,即便徐五爷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年了,骤然见到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徐五夫人怎么可能不有所触动?之后若是妙真再以言语刺激,徐五夫人后头出现心悸的状况也不足为奇了。&lt;/p&gt; 所以,在徐五夫人的事情上,妙真完全可以不费吹飞之力就解决掉徐五夫人。&lt;/p&gt;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而妙真的动机也完全足够了。&lt;/p&gt; 乔苒垂眸沉默了片刻,没有再问徐五夫人的事情,转而又问张解:“那徐五爷呢?徐五爷的死难道也同妙真有关?”&lt;/p&gt; 诚然,这世间确实有失足坠崖的意外,可与这个案子有关,而且又在这个时候被翻出来,应当不是什么巧合了。&lt;/p&gt; 张解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徐五爷出事那一日,妙真不在天香观,据闻是心情不好,出城闲逛了。要知道她那一身天香观的道袍显眼的很,而且妙真小师父在天香观也算个‘红人’,是以,城中不少百姓都认得她,那一日在城外燕归林附近不少人看到过她。”&lt;/p&gt; 乔苒没有打断张解的话,认真的听着。&lt;/p&gt; 张解顿了片刻,又道:“徐五爷出事的山崖就是通往燕归林的,不管是去还是回,燕归林都是必经之路。”&lt;/p&gt; 所以,徐五爷的死,从动机和行凶的可能性上同妙真也有很大的关系。&lt;/p&gt; 毕竟,将这一段过往翻出来之后,足可见妙真有足够的理由恨抛弃她的徐五爷以及伉俪情深的徐五夫人,当然,同一个生父却截然不同的命运的徐十小姐更是她的眼中钉。&lt;/p&gt; 如果徐五爷和徐五夫人是妙真所害的话,那在害徐十小姐这件事上,妙真的动机不仅是嫉妒徐十小姐这个人了,更有可能为了阻止徐十小姐发现父母死去的真相而杀人。&lt;/p&gt; 毕竟徐十小姐的聪慧是出了名的,能够写出精彩的大理寺断案情节的徐十小姐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一双父母死去的真相呢?这是徐家众人的想法,也是无数百姓的想法。&lt;/p&gt; 老实说,这个推理,就连乔苒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lt;/p&gt; 而且,守孝之后,徐十小姐就开始同妙真接近,看着似是不介意身份悬殊的结交好友,可若是一早就发现了妙真的身份,焉知徐十小姐不会刻意接近妙真,伺机寻找妙真害死自己父母的证据?&lt;/p&gt; 这个推理自此都没有任何一丝破绽,徐十小姐接近妙真是为了寻找出自己父母去世的真相,妙真接近徐十小姐是为了谋害徐十小姐。&lt;/p&gt; 乔苒蹙了蹙眉,暗道了一声“难怪”!&lt;/p&gt; 如此证据确凿之下,难怪徐家众人会去洛阳府衙报官了。&lt;/p&gt; 至此,关于妙真谋害徐十小姐的侧面佐证都多到快数都数不清了,只可惜,佐证再多也只能证明妙真有动机有能力去杀人,关于妙真杀人的直接证据目前并没有。&lt;/p&gt; 不过此事此时已经在城中传开了,毕竟不管徐家还是天香观的’红人‘妙真城中百姓都是知晓的,当然,乔苒私以为这其中也有徐家人的手笔。&lt;/p&gt; 如此一散扬,乔苒根本不需要张解提醒就能猜测到城中百姓的反应:多半是深信妙真就是真正的凶手,想要官府快快审理此案,然后结案云云的。&lt;/p&gt; 正这般想着,窗外响起了一片嘈杂声。&lt;/p&gt; 乔苒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正看到一群百姓正在游街,拉在最前头的横幅上赫然写着‘惩治妙真’的话语。&lt;/p&gt; 这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再离奇的案子,凶手杀人也多半是有个理由的。比起那等权势平衡听的人云里雾里的理由,这种家长里短的理由更能激起百姓的愤慨。&lt;/p&gt; 虽说身份不同,可换到任何一个百姓身上不就等同于一个出自青楼使手段下药的生母背着伉俪情深的夫妻生下了私生女?自古至今,‘私生’这个词总是不光彩的,更何况,生母还用了那样的手段,妙真从出身上来说一开始就是错了。&lt;/p&gt; 私生、青楼再加上风评极佳的徐十小姐,在众人眼里不用查妙真便是凶手了。&lt;/p&gt; 徐家将消息散布的这么快显然也是这么以为的,借助百姓,也好压着洛阳府尹快快结案。毕竟洛阳府尹不比甄仕远,被徐家里外施以压力怕是撑不住的。&lt;/p&gt; “徐家这一招算是聪明,从律法上来说,即便徐十小姐常年呆在长安,是长安有名的贵女,可她的身份户牒在洛阳,妙真也好,徐五夫妇也罢,俱是洛阳人氏,再加上妙真又是在洛阳被抓起来的,这个案子不管怎么说,洛阳府衙都有足够的理由来插手。”张解说道。&lt;/p&gt; 虽是查案却也要知晓律法,按大楚律法,这个案子就该由洛阳府衙出手,即便甄仕远想争,也争不到。&lt;/p&gt; 因为徐十小姐再有名望也是个寻常女子,并非官籍,这属于民案,理该由当地府衙接手。&lt;/p&gt; 徐家当然有理由这么做,不过……乔苒蹙了蹙眉,问张解:“徐家确实有理由恨妙真以及怀疑妙真就是真正的凶手……”毕竟徐家众人并非查案的大理寺官员,要时刻保持冷静,两不相帮,作为受害一方的亲眷,怎么可能不带一些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而此时徐家的想法便是妙真就是凶手,这一点毋庸置疑。&lt;/p&gt; “可即便怀疑妙真,也不必将事情散布出去吧!”乔苒想了想,道,“徐五爷毕竟是徐家子弟,与青楼花娘那一段虽说有被下药的嫌疑,可说出去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lt;/p&gt; 不管是被青楼花娘下药没有察觉还是事后不肯认账说出去都不好听。花娘本就是沾了一身泥污的,无所谓,可徐五爷这一遭可是会牵连徐氏子弟的名望的。&lt;/p&gt; 没什么事还好,一旦有什么,徐五爷可就是送上门的奚落徐氏子弟的把柄啊!&lt;/p&gt; 如果确定是妙真做的事,那就等洛阳府衙结案好了,毕竟洛阳徐氏如此盛名在外,给那位洛阳府尹冯兆喜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欺辱徐氏的人吧!&lt;/p&gt; 张解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这便是他的苒苒,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迅速冷静下来,找出其中的症结所在。&lt;/p&gt; “因为要快,”张解对她说道,“徐太傅本人要求徐家子弟清廉,家风确实不错,可同样的,徐家上下比起一众与徐氏同等地位的权贵之族钱财方面总有些拙荆见肘了。”&lt;/p&gt; “徐太傅自己不是个拘泥于俗物的人,况且到他那个地位的人确实也不需要以俗物来表示什么,可徐家下头的子弟素日里交游的自是同等地位的权贵,可与徐家同等地位的权贵譬如崔、王、谢这等哪个不是改朝换代不倒的大族?这样的大族背后手头自然不缺。”说到这里,张解摇头唏嘘了一声,“和修这样的还是好的,徐家多数人是没有这般洒脱的。”&lt;/p&gt; 这不得不说有些讽刺了,大楚一等一权贵门阀之中最清高的徐家每一日都在为钱财发愁。&lt;/p&gt; 这也不能算错,毕竟同等权势圈子里的人日常开销所用总是不能差太多的,除却虚荣之外,多数时候是身不由己。&lt;/p&gt; 乔苒听明白了,还不待他说完便猜到了理由:“难道徐五爷夫妇有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若是不解决了妙真,那笔钱财很有可能落到妙真手里?”&lt;/p&gt;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为人命的事情奔波查找真相,却忘了人命背后的利益,而清高的徐家缺的正是利益,更何况,如此名正言顺的利益徐家怎么能放过?&lt;/p&gt; “按照大楚律法,一般而言父母逝世后的遗产若没有遗嘱,当由子嗣继承,当然有徐十小姐这个名正言顺的嫡亲女儿在,根本没有妙真这个私生之女的事。”张解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听的已经有些呆怔了的裴卿卿,继续解释了下去,“先前徐十小姐不曾出阁,徐五夫妇的家财均暂时由家族打点……”&lt;/p&gt; 乔苒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据我所知,大楚贵女出阁父母为其置办之物有不少,徐五夫妇二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早早便开始打算,想来徐十小姐嫁妆中的铺面、田产等可以滚利生钱的事物不在少数。”&lt;/p&gt; 所以家族日常打点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进项。这也是徐十小姐父母双亡之后仍在族中得宠的一大缘由之一,可不仅仅因为徐十小姐本人聪慧这么简单。&lt;/p&gt; 事情多数时候是由多方缘由共同促成的。&lt;/p&gt; 徐十小姐活着,这是个不小的进账,徐十小姐若是死了,这进账……若是能充入族中,这可不只是滚利生钱了,连铺面、田产本身连同首饰宝器这等事物一并都会给与族中。&lt;/p&gt; 如此名正言顺又不会有损名望的事情徐家当然是要争的,原本倒是没什么关系,可妙真原本尴尬的存在放到此时就不妙了。&lt;/p&gt; “如今摆在徐家面前的问题是东西若是徐五夫妇的,作为私生之女,妙真是无法得到这些东西的。可眼下东西已经是徐十小姐的了,这一点听闻当年在洛阳时,徐十小姐便已在洛阳府衙立了案。”张解向她解释道,“东西是徐十小姐的,妙真是徐十小姐同父异母的亲姐姐。”&lt;/p&gt; 裴卿卿早已听的直翻白眼了,真是好生糊涂,好在她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否则当真是听都听不明白了。&lt;/p&gt; “而且,徐十小姐是知道妙真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的存在的,这一点有送往洛阳的书信为证,”张解说道,“可知道这个私生的亲姐,不知是遗漏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立案时并没有摘除妙真这个私生亲姐的名字。”&lt;/p&gt; 若是徐十小姐不知道妙真这个私生的亲姐,按大楚律法,那私生的亲姐也是不能接受徐十小姐留下的遗产的。毕竟私生这等事从一开始便有些上不得台面,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一点倒是与乔苒所熟知的现代律法有所出入,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理解徐家这么急迫的缘由。&lt;/p&gt; “徐十小姐知道妙真的存在,在立案时却没有摘除妙真的名字,在律法上等同徐十小姐认妙真这个姐姐。”乔苒用裴卿卿听得懂的话解释了一下。&lt;/p&gt; 裴卿卿哦了一声,似乎直到听到这句话才有些明白过来。&lt;/p&gt; 东西是徐十小姐的,徐家认不认无妨,徐十小姐自己认了的话,在处置徐十小姐遗产之时,妙真就能够接手徐十小姐的遗产了。&lt;/p&gt; 果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丫头感慨不已,说到底还是为了钱财。&lt;/p&gt; “所以,徐家要拿到徐十小姐的东西,只有妙真不存在了。”乔苒说着,双目不由微微眯起,“至于不存在的理由,还有什么比妙真就是暗害徐十小姐的人更好的理由呢?”&lt;/p&gt; 裴卿卿听到这里,“哦”了一声,忙道:“那让妙真放弃徐十小姐的东西不就好了吗?”反正妙真此前都是呆在天香观里做女冠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继续做女冠不也挺好的嘛,至少总比丢了性命好吧!&lt;/p&gt; 乔苒却苦笑了一声,摇头道:“现在,不管妙真是不是真的想要谋划徐十小姐的东西,都不能放弃了。因为此时洛阳全城百姓皆知,若她放弃了,徐家便不插手了,那徐家的声名也就不复存在了。”&lt;/p&gt; 徐家需要钱财不假,可声名才是立族之基,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始了,便不可能收手。&lt;/p&gt; 而同样的,听闻妙真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想必也明白,此时不管她放弃不放弃,都没有用,在案子水落石出前,唯有坚持下去了。&lt;/p&gt; 当然,此事能成,除却徐家想要钱财不假,同样也是因为徐家坚信妙真就是真正的凶手。正是坚信,此事才没有私下解决,而放到明面上来硬碰硬了。&lt;/p&gt; 乔苒微微凝眉,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真是太妙了,几乎算对了双方所有的反应与所求。&lt;/p&gt; 自古人心难测,如果这是一个局的话,布置了这一切的人算的可不仅是事,还有人心,厉害啊!&lt;/p&gt; 只可惜,这么厉害的人作为对手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零六章 传书 因为徐十小姐的钱财,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乔苒在绣桌旁坐了下来,裴卿卿和唐中元已经走到一边为张解转述起了昨晚妙真说的话。 其实直到现在,两人还有些无法回神,老实说昨晚妙真那一出陈述他二人虽然面上强作镇定,可私心里是早就信了妙真的,毕竟昨晚妙真说话的样子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可没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从张解口中带回来的居然是另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若是属实的话,妙真昨晚所说的一切就都可能是蛊惑他们的谎话了。 那么,妙真到底有没有说谎?谁也不知道。 张解听罢也忍不住拧起了眉心:此事委实是古怪的很。 乔苒在桌边坐了片刻之后,突地问张解:“你知道妙真能得到的徐十小姐手头的家财到底有多少吗?” 先前,徐和修总是嘀咕着徐十小姐手头颇丰云云的,可那时徐十小姐的手头颇丰众人只以为是那本话本子赚的钱财,根本没有想到还有徐五夫妇的钱财。就算知晓,作为徐五夫妇唯一的嫡亲女儿,徐十小姐自然会接手徐五夫妇所有的钱财,可对于数目,一开始乔苒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徐家清高名望在外,徐五夫妇的钱财在乔苒看来也不过同徐家任何一位老爷差不了多少。徐家老爷的钱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当然不算少,可对于大楚第一等的门阀权贵来说,这点钱财便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如今看来,是她当时想茬了,这笔钱财怕是不少。也难怪徐十小姐有为谢承泽一掷千金的底气,毕竟本就不缺的人也不会太过在意这些了。 所以,徐十小姐留下的到底有多少家财?乔苒有些好奇。 张解闻言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沓纸递给她,道:“我想着你或许会用到,特意抄了一份下来。” 女孩子半点不意外的笑了笑,坦然的伸手接了过去。 正在一旁的裴卿卿看的忍不住眨了眨眼:又来了!总觉得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好似当年,哦,也没有当年,就是好几个月前,在山西路就是这样的。她是很喜欢乔小姐的,对张解也勉强算是喜欢的,可眼下,这两个她很喜欢的人在一起说话,却总让她有种插不进话的感觉。当然,对于天天同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乔小姐,她是不需要客气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可这个时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本能的收敛了起来。 正这般想着,裴卿卿斜眼看了一旁的唐中元一眼,在看到唐中元与自己脸上相似的神情时,她忙板着脸拍了拍唐中元的肩膀以示安慰:这一次,总算不是她一个人如此这般了。 而那头的乔小姐与张解已经开始翻看起了徐十小姐的家财单子。 其实,光从这厚厚的一沓纸就可以看得出徐十小姐的家财不是小数目,两人看的很认真,裴卿卿在一旁站了片刻,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了起来。 “万兽鎏金拜寿壶,异形百花琉璃鼎,文公黄石刻字砚……”裴卿卿读着这些拗口的文字,一双眉忍不住深深地拧了起来,诸如此类拗口听的人云里雾里的名字还有一大堆,小丫头眼神茫然的看着乔苒,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收藏。”乔苒说着扬了扬手里同样拗口的几张记录着这些收藏的文字,淡淡道,“徐五爷喜好收藏,不过,这些收藏同那些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藏品有些不同。” 裴卿卿闻言,立刻问道:“有什么不同?” 还是乔小姐最好了,只要她想问的,乔小姐都会回答她。 乔苒朝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而后才道:“先前查案时我曾接触过一些藏家,是以,对此我也算是略知一二了。徐五爷的收藏可说收藏的不是物,是人。” 收藏的不是物,是人?裴卿卿不解,乖乖的搬了张绣凳在乔苒面前坐了下来,眨着眼睛看着乔苒。 乔苒笑了笑,垂下眼睑看向手里的单子,边看边道:“这些听闻都是徐五爷好些年前收的了,彼时这些人并无一个出名的,价钱自也合算公道。” 岂止是合算公道,说是便宜贱卖也不为过。 这种事并不罕见,多的是如今已盛名在外的书画名家当年穷困潦倒未曾出头时一幅画换一碗饭的事情。 这等事情并不少见,当然,自也有不少听了这等故事的想去碰碰运气,可要如何从一群穷困潦倒的书生中找出往后可能闻名天下的那个当真是难度不小。 多的是看错了人,白白养了懒汉几年的眼力欠缺的。 识人自古便是难事,可这一点,对于徐五爷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徐十小姐的家财单子上此时已略有声名的不在少数,而且观其未来成就怕是绝不会仅止于此。 可以说,徐十小姐手头的家财未来怕是远远不止如此,徐十小姐手头是真正的“颇丰”。 除却徐五爷手头的藏品之外还有徐五夫人的嫁妆,铺面田产这等生钱滚利的物事自然不缺,比起徐五爷喜好“收藏”人,徐五夫人则是喜好“收藏”石头。 若说徐五爷是慧眼识人的话,徐五夫人则是慧眼识石了。 她好赌石,赌石中是否有美玉,有美玉的话品相如何,和氏璧的故事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赌石,一刀下去,是倾家荡产还是咸鱼翻身,全看这一刀了。 当然即便赌的是石头,那也离不开一个“赌”字,既然是赌,自然也同赌场一样,十赌九输,徐五夫人就是九输之外的那个赢。 所以说这夫妇二人能从最初的相看两厌到最后的伉俪情深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喜好的东西都是这等令人“刺激”的物什,而且还都是个中的赢家。 乔苒私以为在徐十小姐身上也能看到这两位的作风,胆大不肯服输。虽说从结果上看,徐十小姐此番是输了,而且输得十分彻底,不过乔苒私底下还是对徐十小姐有些许尊重的。遇到麻烦,总要有人站出来的,徐十小姐就是这个站出来的人,只是可惜的是此时这个站出来的人已经死了。 不过谁也不能保证每一回站出来都能赢,她亦如此。 所以,这两位胆大的赢家为徐十小姐留下的自然是无数随着年月增长,会不断增长的家财。 想必这样一份家财论谁也不能说一个“少”字,确实够多,也足以让人动了想动上一动的心思。 当然,放到这个案子里,不管是妙真还是徐家都有插手的理由了。 乔苒看着这厚厚的一沓单子陷入了沉默。 这个案子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她插手的必要了,徐家的亲自下场,属意是让这个案子归属洛阳府衙,妙真将会成为真正的凶手,而在长安百姓心中的真凶则是真真公主。 一个案子两个凶手,而且还各自都有当地百姓支持这个看法……乔苒觉得这个案子当真是越来越朝着古怪的方向发展了。 乔苒拿着这一沓家财单子看了片刻,对张解道:“这里的事情同大理寺那边说一声!” 此时关于徐十小姐的案子大理寺有接管的理由同样洛阳府衙亦有,两部衙门同时插手,好些事情做起来必然没有先前那般容易了。 张解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去放信鸽了:小抄这种事做起来都是一回生两回熟的,他做小抄的水准也是日益精进了,不过要完全说清楚这件事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甄仕远那里也只能知晓个大概而已,不过便是这个大概也足够令甄仕远头疼了。 信鸽放出之后,乔苒起身,道:“如此,我该去拜访一下这位冯大人了。” 自进城之后,她便留在客栈,没有刻意去拜访冯大人却也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不过至此,冯大人不曾来找过她,她也未去找冯大人。 她其实是见过冯大人的,那是自金陵去往长安途中,在洛阳有人想假死脱罪。不过当时,她根本没有想过会不到一年的功夫再次回到洛阳,那冯大人应当也没有想到能够再次见到她。 在京城已经拜会过那位冯大人家里的六小姐,乔苒还记得那位六小姐的样子,被教导的十分规矩,足可见这位冯大人多半也是个守规矩的人。 乔苒看着眼前这位浑身上下穿着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梳的无比工整的冯大人,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果真如此”。当时急着赶路查案,根本没有认真注意过这位冯大人,此时倒是有这个机会了。 这样一个守规矩的人怕是对她并不会太过喜欢。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说表面上冯大人安排他们大理寺一行人安排的并无不妥之处,可一言一行,所言所行张口闭口都是“依规章办事”,言外之意便是规章之外的事你莫要来寻我。 乔苒不是个看不懂眼色的人,见状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守规矩的人会不喜欢她很正常,原因无他,她是个女子这一点本身便已经错了。诚然如今女帝当政,女子的地位也早不可同日而语,可有些事只不过不说而已,历朝数代的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除却女子身份外,她在外所行的一切,甚至同张解一同出现的那一刻,她便看到了冯大人蹙起的眉头。 果然,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如此也好,也省得到时候请冯大人帮忙做事,出现阳奉阴违的状况,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用的号。 洛阳这里她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甄仕远那里收到消息会是如何应对。 …… …… 接连收到乔苒寄来的飞鸽传书不过半日而已。 半日前是裴卿卿进洛阳城门打听到的消息,那个姓房的瘫子秀才果然毫不意外的让甄仕远蹙起了眉头:这丫头什么意思,是说这姓房的跟房相爷有关吗? 他因为此前同房相爷交恶,倒是对房家早早便有过了了解,只是这了解之中并没有听说过房家哪一位有这样的过往,房相爷更是没有。不过……同样姓房,而且年纪相当,再加上他想起了一些曾经的旧事,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这段他与房相爷都不欲再提的过往隐隐有被再次翻出来的迹象。 每每他都快要彻底将那段旧事埋进心里之时,总有人或者事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提醒他将这段旧事再次拉出来,甄仕远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声:当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样的事,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冥冥之中当真有定数之说,当年的事仿佛一定要有个了结一般。 正在感慨着旧事之时,第二封飞鸽传书又过来了。 看着这只被捧到自己面前同前一只一脉相承的肥硕鸽子,甄仕远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张解带了多少只鸽子,怎的就给了他一只,害的他每回飞鸽传书过去都要重操年幼时的旧业,堂堂大理寺卿读书时却是个作弊的高手,这一段过往若是提起委实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还不等他感慨多久,看到第二封飞鸽传书上的内容,甄仕远额头青筋便忍不住暴起了。 这等时候徐家跳出来捣什么乱?一个案子,两个衙门接手,旁人或许不清楚,不过他甄仕远作为大理寺卿同长安府衙和吏部可是有不少两部衙门共同接手办案的经验的。 这等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同时插手这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真真公主这个凶手之外,又冒出一个妙真来,而且动机和行凶可能性都是合情合理,这案子要叫人怎么查? 甄仕远开始头疼。 正对着那只肥硕的信鸽发呆间,外头一阵嘈杂声响起,甄仕远皱了皱眉,他若没听错的话,那乱糟糟的说话声中,除了那几个守在外头的官差之外,好似还有许久不见的封不平。 话说,封不平怎么会过来?徐十小姐都入土为安了,他近日也是在拿他那些过往的旧尸研究,怎的突然过来了? 甄仕远清楚封不平的脾气: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会无缘无故出来的,毕竟他还要同他那些尸体同塌而眠,没那么多功夫出来见活人。 不过一个犹豫间,封不平已经闯过了外头那几个官差的拦路,匆匆闯进来,道:“大人,我有发现!” 甄仕远一怔,没有去看封不平那乱糟糟的头发和散发着异味和不知名污迹的衣袍,左右这幅乞儿般打扮的封不平大家都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 他注意到的是封不平的手中,往日不是拿着验尸结果就是他那些验尸器具亦或者不知名的人体骨骼的封不平今日手中并没有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相反,他拿的东西日常可见,而且甄仕远前不久还碰过。 不是别的,正是先时他带过来的那些元宵的宫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灯居然到他手上去了,甄仕远惊了一惊,看向封不平,对他即将开口的话生出了几分期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零七章 驱神粉 没有问封仵作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宫灯,左右这些宫灯虽然作为物证被收了起来,可收起宫灯的库房封仵作要闯入有无数种办法。 甄仕远看着封仵作手里的宫灯,问他:“这宫灯有什么问题吗?” 他居然也有对尸体不感兴趣,对死物感兴趣的时候。 封仵作激动的晃着手里的灯道:“灯里有问题!” 甄仕远点了点头,虽说心里有些期待,不过大抵是对面的封仵作表现的太过激动的缘故,使得甄仕远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咳了一声,神情淡淡的问封仵作,道:“什么问题?” 这样冷静的态度可半点浇灭不了封仵作的热情,他晃着手里的宫灯,激动道:“灯里有药粉,我都看过了,也不多,就两盏而已!” 哦……两盏……不对?两盏?察觉到什么似的甄仕远脸色顿变,而后,再次定睛看向封仵作手里的宫灯,也是寻常的祥瑞祝福宫灯,不过这宫灯里的兔子手里抓着的那串糖葫芦却叫人一看便知这宫灯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是裴卿卿那里的宫灯。 除了那丫头外还有谁那么喜欢这等东西? 如此的话有问题的两盏是哪两盏显而易见了。这并不奇怪,也只有裴卿卿那里的两盏拿回去玩之后便藏猫窝里了,剩余的十三盏先前被收在阴阳司,虽说被收在了库房,寻常人接触不到,可若是有心,想要去阴阳司库房做些什么并非难事,毕竟不是什么特意被交待过的物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要从日常进出那么多人的阴阳司要寻出有没有人动手脚,何时动手脚并不是一件易事。 “什么药粉?”看着封仵作如此激动的样子,甄仕远问道。 封仵作激动道:“我若没看错,这大概就是一些江湖骗子用来招摇撞骗,装神弄鬼,充作阴阳司术士的驱神粉。” 甄仕远听的忍不住皱了皱眉:驱神粉又是什么东西?那些所谓的江湖手段他是不甚了解的,可不如那丫头倒也罢了,不如封仵作这就有些不能忍了。 这姓封的又是几时懂得这些东西? 圣人说要不耻下问,既然如此……甄仕远想了想,咳了一声,委婉开口问他:“你是自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这话已经够直白了,应当不需要他再来解释了吧! 可封仵作不是乔苒,没有半点体谅上峰的意思,他根本没有理会甄仕远的疑惑,只自顾自的继续激动的说了下去:“甄大人,快,快将那凶手抓起来,我定要问问他是从何处寻来的药粉!” 甄仕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你也知道要将凶手抓起来啊,既然如此,还不将那什么驱神粉是个什么东西速速说来?” 就知道同姓封的这个人客气也是白客气,还是直白一些来得好。 果然,这话一出,封仵作明白过来了,嘀咕了一声“原来大人不知道驱神粉”之后这才解释了起来。 “说起来这都要怪阴阳司的人,”封仵作说道,“若非阴阳司术士那么少,又传的那么玄乎,但凡自己觉得‘古怪’的地方便有不少人开始疑神疑鬼,以至于想寻江湖术士帮忙看一看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世人皆惧怕这个,花钱买命这种事自然是肯的,也因此,一掷千金的事情不在少数……” 人性自古逐利,钱财来的容易自然有人趋之若鹜。可阴阳术士这等人最是讲究天赋一说的,不是想做阴阳术士就能做的。 既然做不得真的阴阳术士,又实在眼红钱财,那便干脆做一个假的阴阳术士好了。 于是,那种能装模作样看着似是个阴阳术士的办法便出现了。驱神粉便是其中顶厉害的一种。 “这驱神粉厉害便厉害在若是将其用在刚死不久还不曾腐烂的尸体之上的话,可以让尸体‘动起来’,”封仵作说到这里双目不由一亮,人也愈发激动了起来,“那些人便用这些驱神粉装神弄鬼,说同鬼神对话什么的。一般人哪懂这些,看到这状况腿都软了,哪还有不给钱财的道理?” 听到这里,就连甄仕远也是好奇不已:“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封不平既然能打听到这些,估摸着驱神粉的事情已然不是秘密了,也只能骗骗那等不知道的人了。 封仵作闻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别样的倨傲,半晌之后,他才道:“我研究尸体多年,早前就曾听说过有些药粉能让尸体一下弹起有所反应。” 尸体还能有所反应?甄仕远听的更糊涂了。 封仵作解释道:“就如有人施展金针一针刺下人跳起来这等身体的本能反应一般,是身体的反应,不是人的,不过这刺激也只一下而已,很快就不行了。” 甄仕远“哦”了一声表示虽然不懂,但能认可。 医活人的医典中也有不少早前人所不知道的身体反应,在这些反应未曾找到合理的解释前,众人不也当神迹来膜拜的吗? 医活人如此,那死去的人的身体未尝不能做到这一点。 对于驱神粉的事情封仵作显然已经研究了许久了,既然说了,那便干脆开口说的更明白一些了:“驱神粉中听闻就有这样刺激人身体的成分,听说活人用了有轻微的混乱心志的作用……” 混乱心志!甄仕远双目顿时一亮:这不就是甄止所说的辅助摄魂催眠手段的事物吗?比起灯火的影响,有驱神粉这等事物的影响岂不是更容易? 如此说来,张明和姚晃二人是不是有极大的可能曾经被人动用过这等手段? 甄仕远越想越发激动,忙着人去刑部将甄止请了过来。 听他道出驱神粉之事后,甄止若有所思道:“这驱神粉的事情我也曾听闻过,若是当真有如此功效的话确实极有可能对行催眠摄魂这等手段有极大帮助。” 甄仕远想了想,又问甄止:“这二人若也是长久被行催眠摄魂的人,那能否如你刑部大牢里的那些个人一样,很轻易的就进入催眠摄魂的状态?” 甄止听罢,嫌少有所波动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他问甄仕远:“大人的意思可是让下官用催眠摄魂的手段对这二人试上一试?” 甄仕远想了想,道:“倒是当真有此意,只是怕生出什么意外来。” “万事都有意外。”甄止听罢,脸色再次恢复了先前波澜不惊的模样,他道,“走在路上还有滑一跤摔没了的可能呢,不过是意外的大小而已。若是大人想要放手一搏,那下官可以用激烈一些的办法和手段试探这二位;若是大人想求稳,下官也可以用最简单的手段来试探一番这二位。” 这……甄仕远听的心里已有些心动了。 就如甄止说的那样,凡事都有意外,他此时手上的底牌不多,张、姚二人确实是一副好牌,只是此时他们却根本不知道张、姚二人这幅好牌该怎么用。 若是当真能够让这二人再次进入被催眠摄魂的状态,焉知这幅好牌会打出什么样的效果来。 甄止说罢垂眸看向甄仕远手里的宫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说道:“兴许也不用那么麻烦,若张明和姚晃这二位当真是在那冰灯阵附近被行了催眠摄魂手段的,那冰灯阵附近定然不仅有官差还有阴阳司的人。若有人如我这般在人群里光明正大的行催眠摄魂的手段,一定会被人看到的,可却并未听说过有人看到这等事情。下官斗胆猜一猜,或许这二位已经被催眠摄魂这等手段驯熟了。” 驯熟?这个词有些新鲜,甄仕远听的越发好奇:此前他只在驯养马匹上听说过这个词,没想到在催眠摄魂之上也听到了这个词。 许是今日的驱神粉当真是引来了甄止的兴致,比起先时平淡不惊的解惑,这次他更是主动提出想要帮忙试上一试了。 不过,在此前还是要弄明白甄止话里的意思,对于这等自己不大清楚的事情自然要问个明白的。 “驯熟就是如大人先前看到的那个我不过一声响指,他便自己进入被催眠状态的囚犯一般。已经熟悉和适应了催眠摄魂这件事了,此时响指就成了开始的指令而已。”甄止说到这里,忽地停了下来。 甄仕远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忙问他怎么了。 甄止这才道:“实不相瞒,大人,那日你在牢房里看到的那些人我几乎每一日都在他们身上研究催眠摄魂这等事情,可那些人中也只有这么一个被驯熟了。若是大人提到的那二位也被驯熟了,比起我的碰运气,那人若是一驯一个准的话,必然是个极厉害的人,手段可能远在我之上。” 一个极厉害的行催眠摄魂手段的异士足够让人警惕起来。 甄仕远点头,表示知晓了。 即便如此,对张、姚二人还是要试一试的,听甄仕远点头应允了,甄止当即便列下了一张单子,将那一日冰灯阵附近可能用作驯熟他二人指令的物件列了下来让甄仕远去准备,待甄仕远准备妥当,便可以试探这二人了。 准备物件也需要功夫,并不能立刻开始,且要先等等。 …… 洛阳却不需要再等了,待到乔苒在洛阳府衙入住之后,不到半日的功夫,洛阳徐氏的帖子便已经递了过来。 不知是提前打过招呼还是尊重大理寺办案,来的是个留在洛阳祖宅的徐家老爷,在洛阳徐氏也算说得上话的。 来人这等身份足可见洛阳徐氏对她的尊重。 乔苒接了帖子连忙请那位徐家老爷进来,而后引上了座。 拿“徐和修”这个徐家和大理寺两边都搭边的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这位徐家老爷便开口道起了正事。 “乔大人,我等虽然久居洛阳,可同长安那里却是一直有往来的,自是早早便听说过乔大人的名字的,对乔大人的本事是信服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查案同徐家并没有什么仇,乔苒笑着道了声“不敢”而后同样将徐家夸赞了一番。 那徐家老爷闻言,只笑了笑,接着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乔大人,这个案子多半同妙真有关,不会有错了。” 乔苒闻言,暗道了一句果然。 徐家老爷上门来的理由当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就是为徐十小姐的案子来的。诚如他们先前分析的那样,他们想要徐十小姐的家财,不过若不是坚信妙真就是凶手的话对方是不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方式的。 正巧,乔苒也想从徐家老爷口中多知晓一些关于妙真的事,便道请这位徐家老爷“解释”一番。 从张解那里确实已经知晓不少事了,可有些事,或许还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这位前来的徐家老爷也未让她失望,点了点头便开口说了起来:“妙真的母亲想方设法想进我徐家大门的事情,乔大人应当已经听说过了,我便不多说了……” 关于这件事,乔苒只笑了笑不置可否。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自有不同的看法。总之,在她看来,徐五爷也是有错的。青楼是什么地方?公开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他若是有事不得已出入其中倒也罢了,可出事之时徐五爷不过是同几个好友一起去喝花酒而已。纵使没有准备宽衣解带的打算,坐在席中,花娘劝酒喝酒这等事总是有的。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此时多说也无益了。比起争论过去的事孰是孰非的问题,她更好奇徐家老爷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可知晓妙真生母的下场?”徐家老爷顿了顿,开口道。 “不是听说同恩客走了吗?”乔苒听他突然提起这一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原本以为这件事里,已经没有妙真生母什么事了,没想到徐家老爷竟会主动提起,而且,乔苒注意到徐家老爷用的是“下场”二字,那这妙真生母多半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活的生不如死了。 答案也确实没有让乔苒意外,徐家老爷顿了顿开口说道:“那女子死了。” 乔苒抬眼,看向徐家老爷。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要有所表示方能叫徐家老爷知道自己没有在说废话的。 果然,见了她的反应,徐家老爷这才继续说道:“此事同妙真脱不开干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零八章 相谈 平心而论,这件事里头不管是徐五爷还是妙真都有推脱责任的理由,毕竟从某一方面来讲,他们亦是整件事的受害者。 可妙真的生母,那位青楼花娘却可说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也不为过。一开始便背上了下药的嫌疑,而后的所作所为更是全然一副为自己谋利的做法,生妙真是为了进徐家的大门,没有进得了徐家,便拿年幼的妙真作为筹码,换取钱财,借着妙真的名义换取到钱财之后却又独自挥霍,最后挥霍光了钱财扔下妙真跟着恩客跑了。 可说不管是徐家还是妙真对她都是痛恨的。 乔苒私以为,如果她是妙真,怀揣着想要报仇的想法的话,对妙真生母的恨恐怕更在徐五夫妇之上了。 而从徐家那位老爷口中听到的结果确实也不出她的预料。 “这个妙真莫看是个什么慈悲为怀的出世女冠,事实上却截然相反,她对待生母的手段简直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 “她那生母跟着跑的那个恩客不是旁人,正是自幼青梅竹马的玩伴。” 正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般,可恨之人也同样有可怜之处,妙真生母如此一心只为自己谋划弃女于不顾的背后也有几分不堪回首的过往。 妙真生母出生于小户之家,家中原本薄有家产,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吃穿不愁,同邻家的儿郎也是青梅竹马。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妙真生母应当就如同不少寻常小户之家的女子一样嫁与邻家儿郎为妻,平淡却安乐的过完一生。 可妙真生母的不幸便不幸在于她有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很快家中的家产就被她父亲卖了个精光,卖完家产便开始卖儿卖女,容貌清秀的妙真生母便被卖给青楼做了花娘。这其中经历过如何的抗争,又是如何抗争无果导致了之后妙真生母的心性大变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自然无人知晓。总之,妙真生母由寻常的小户千金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花娘,多年过去,当再一次遇见青梅竹马的玩伴时,她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再次被激起,青梅竹马对她也一如往昔,这等情况之下,妙真生母自然毫不犹豫的跟着青梅竹马走了。 虽然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有所不齿,可对于妙真生母而言,这大概就是个苦尽甘来,破镜重圆的故事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两人恩爱了几年,青梅竹马的父母并不赞同,可也拗不过儿子喜欢,再加上妙真生母再次怀孕,很快便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和和美美的过了几年,意外发生了。 有一日妙真生母被人发现同邻家混混睡在一起,而且目睹这一幕的不在少数,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捉奸,妙真生母很快便被众人所熟知。那段不堪的过往再度被人提起,一个曾经做过青楼花娘的女子做这种事似乎并不奇怪。 人言可畏,混混一张口更是添油加醋,道早早便与妙真生母有了私情,就连那个孩子都是他同妙真生母所生。做过青楼花娘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好人?这是多数人的看法,在这等不堪的氛围之中,青梅竹马同他那一双父母被硬生生气死,那个莫名其妙被冠以“父不详”名头的孩子也成了妙真生母的所有活着的精神支柱。不过没了钱财来源的妙真生母不得已只得重操旧业,一日那孩子发了高烧,没了钱财来源的妙真生母不得已只得接了一位癖好古怪的恩客,待到第二日,被恩客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妙真生母好不容易拖着伤体回到家中时,孩子却已经因拖的太久死去了了。 妙真生母自此便疯了,抱着那高烧烧没了的孩子在街头日夜念叨着要回家,要找大夫。抱到那孩子尸身开始腐烂发臭,依然不肯松手,结果就在某一日冬天的早上,妙真生母被人发现抱着那孩子冻死在了路边。 徐家老爷一口气将事情说完之后神情十分感慨:“说起来也是可怜,后来大抵是终究扛不住良心的折磨,那混混一次酒后说出了真相,道那一日是他偷偷溜进妙真生母家中的水里下了药,才会叫妙真生母第二日被“捉奸在床”,原因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财。后来,妙真亲口承认此事就是她所为,你觉得妙真此女可怕不可怕?” 乔苒闻言,肃着一张脸认真道:“倒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诚然妙真生母之后的遭遇确实可怜,可看她的所作所为,同样是她的孩子,她对后头这个孩子有多疼爱,对妙真就有多残忍。要知道,妙真的出生并非徐五爷所期盼的,是妙真生母一手设计的。 所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也是有道理的。 “我等问妙真为什么这么做,你道她说了什么?”徐家老爷唏嘘了一声之后再次开口了,“她道她要公平,老天不给她公平,她就自己寻找公平,试问会说出这样话语的女子怎么可能不对我们阿缘那孩子下手?” 徐家老爷说到这里,声音愈发激动了起来:“她要公平,她觉得同是一父同胞,我们阿缘是天之骄女,她是道观里的女冠,自然心中不平,由此生出嫉妒,设计害死了我们阿缘!” 乔苒听到这里再次点了点头,对着那位激动的徐家老爷道:“有道理。” 她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若妙真当真就是杀人凶手的话,至此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见她这样回答,徐家老爷激动的情绪稍缓,脸上也多了些许淡淡的笑意,他道:“此次我们徐家并非是想要陷害她,而是妙真确实足够可疑。” “不错,我亦相信妙真确实有足够的动机去害人,”乔苒点头之后再次开口了,她对徐家老爷道,“不过您也应当知晓断案要讲证据,徐十小姐死于心悸,原因是由被调换的药丸引起的,不知徐家可有妙真换药的证据?” “事情发生在长安,她人在洛阳自不可能由她亲自出手。”徐家老爷不以为意道,“她不能亲自动手却未必不能买通他人,先前她生母那件事不就是由她买通他人引起的吗?” 这话也有道理,乔苒再次点了点头。 见她认同自己的话,徐家老爷又道:“所以,焉知这一回她不能买通他人动手?” “有道理。”女孩子笑了笑,看着徐家老爷说道,“只是徐家同长安那边一直有来往,应当听过百姓去真真公主府前闹事的事情,真真公主那里听起来似乎也有足够的理由动手。如此的话,此事委实有些不知道是妙真还是真真公主做的了。” 长安那边公主府闹事的事情徐家老爷也是听过的,对女孩子的担忧,他冷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名字里都有真,指不定这二人合谋呢!真真公主确实不缺钱财,可世间哪个人会嫌钱财多?就算不缺钱财,单对阿缘都有仇这一点就足以令她们合谋了。” 这话一出,乔苒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对徐家老爷她着实有些惊讶,不过惊讶之后,便再次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虽说徐家老爷无法做到不偏不倚看待问题,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随口一说,确实有这个可能。 即便妙真和真真公主身份悬殊,可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这就不是问题。 徐家老爷要说的也只有这些,剩余的张解也都已经打听过了,临离开时,徐家老爷再三对她道:“乔大人,此事只要查定然能查出个原委来,妙真此女可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连阿缘那么聪明的孩子都中了她的招,足见此女心思深沉。” 乔苒再次点头,道了声“不错”。 这一席谈话说的人身心舒畅,待到徐家老爷含笑出了洛阳府衙,正要踏上马车之时,脚下却是一顿,半晌之后,他忽地转身问身边的随从:“你觉得乔大人的态度如何?” 随从被自家老爷这话问的不由一怔,顿了顿之后,才道:“属下觉得乔大人很是认同老爷说的话。” 这倒不是为了哄自家老爷开心说的假话,事实上那位乔大人也确实如此,不管老爷说什么,那位乔大人都是点头的,“不错”这两个字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 这还不是认同是什么? 若不是乔大人对老爷的每一句话都无比认同,老爷又怎会如此带着笑脸出府? 这一点,徐家老爷自然也发现了,他点头道:“我也觉得她很是认同我的话,几乎每一句都是认同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可这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甚至每一句她问出的问题也没有半点刁难的地方,而是认认真真的在问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在为他们徐家考虑要如何才能让妙真定罪。 都没有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哪里怪怪的。 徐家老爷十分不解,同随从对视了片刻,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随从眼里的茫然。半晌之后,他终是叹了口气,踏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动了起来,洛阳徐氏的宅邸离洛阳府衙并不算远,虽然马车不快,可到洛阳徐氏宅邸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待到马车回到洛阳徐氏宅邸门前,随从跳下马车,在马车外恭声道:“老爷,到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随从在原地待了片刻,眼见门房已经忍不住朝他使眼色了,随从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又道了一声:“老爷,到了!” 马车里旋即响起一阵响亮的击掌声,下一刻,便听徐家老爷激动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了?老爷明白什么了?随从一脸的茫然,下一刻,便见自家老爷掀开车帘不等他搀扶便径自下了马车。 下一刻,自家老爷便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胳膊,激动开口道:“她口中说着认同,脸上的表情却委实太过平静,所以可见她说认同不过是尊重我徐家这个身份,而且我说的也有些道理才认同,可于她而言,这并不会影响她查案。” 哦。随从心中应了一声,觉得有些糊涂,认同老爷的话有道理不就是认同吗?这有什么问题? 可能书读得多的人就是这样的,说话云里雾里的,让人听了不知所谓。 “这才对了,这才符合长安那边来信对她的描述,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子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随从被自家老爷拽着“被迫”在徐氏宅邸门前来回走动,不得已只得朝门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等等。 老爷想事情时就是这样的,谁也打扰不得。 “如此的话……除非妙真是真正的凶手,否则她是不可能轻易准许结案的。”徐家老爷走到一半,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自言自语了起来,“既然如此,也好,我便不信此事与妙真无关,那封信……你替我交给冯兆喜。” 洛阳徐氏即便没有太傅坐镇,可能够出一个徐长山的大族当然并非寻常之族。既然胆敢这个时候站出来,自然不会只有推测和论断,更不会只懂得鼓动百姓,他们徐氏手头还留有证据,一份证明妙真同长安城里那位真真公主有联系的证据。 其实今日他已想提醒她了,不过想到这个女孩子一脸平静的表情,忽然不想给了。倒不是说想为大理寺断案增加难度什么的,而是既然你想公事公办,那我徐氏就让你公事公办,也不知是你查案查的快,还是有他们交予那封信的冯兆喜查的更快。 徐家老爷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起来:说到底他们徐氏也不是圣人,此举确实有些小鸡肚肠,可此时徐家手头委实吃紧的厉害,阿缘那孩子的家财若是能充到公中可大大缓解徐家的吃紧。其实若是阿缘还在,她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公中吃紧,她也并非不肯出钱的那等孩子。只可惜阿缘现在不在了,他们这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徐家如今有一笔欠在外头的钱财必须尽快归还,否则一个弄不好,极有可能连累到太傅。 在俗事面前,活着的徐家族人总是更重要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08.第七百零九章 发现 第七百零九章 发现&lt;/p&gt; 所以嫌疑重大的妙真此时的话还能不能信?乔苒想着,就如方才离开的那位徐家老爷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未必就是其中一人的手笔,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也是有可能的。&lt;/p&gt; 至于妙真的话听起来亦如她是嫌犯一般同样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有好些事情,同样解释了谢承泽口中徐十小姐奇怪的言行举止。&lt;/p&gt; 那么,徐十小姐在长安附近找寺庙和道观到底是因为谢承泽的缘故还是因为徐十小姐自己的缘故?&lt;/p&gt; 一时就连乔苒都有些糊涂。徐十小姐生前某些奇怪的举止突然有了两个解释,这还真是乱的可以。&lt;/p&gt; “现在,我可以见一见妙真吗?”乔苒想了想,喃喃自语。&lt;/p&gt; 一旁的张解看着她摇了摇头:“依冯兆喜的性子,怕是不会允许你见妙真的。”&lt;/p&gt; 毕竟冯兆喜对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见一个重要嫌犯妙真暂且属于公事之外的事情,她若提出来,冯兆喜必定会以不合规矩为由拒绝她,而后乔苒以大理寺也有接手此案驳斥回去,冯兆喜必然道要同甄仕远商议一下案子接管问题,如此一来二去的周旋,十天半个月都有了。&lt;/p&gt; 如此磨蹭,显然不符合乔苒的行事作风。&lt;/p&gt; 她办案一向喜欢速战速决,这倒不是她急,而是多数案子,很多证据包括人证物证,拖得太久都会渐渐消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人。&lt;/p&gt; 生老病死,谁能预料到?&lt;/p&gt; 甚至,她有预感,如果这个案子背后有人在操控的话,妙真入狱只是第一步,就算是大理寺,哦,不,就连刑部这等地方的嫌犯都有被人潜入动手的可能,更何况区区洛阳府衙的大牢?&lt;/p&gt; 脑中几个念想转过,未免迟则生变,乔苒看向张解,挑了挑眉,道:“那……要不就不要告诉冯兆喜了?”&lt;/p&gt; 张解显然早已猜到她会做的事情,闻言不由轻哂,语气中带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你是说我们偷偷地?”&lt;/p&gt; 乔苒点头,没有尴尬,只有坦然。&lt;/p&gt; 事实证明,她同张解不仅做正事时“心有灵犀”,做“私事”时同样如此。&lt;/p&gt; 偷偷地……当然是最好的办法。若是跑到冯兆喜面前一提,哪怕提过之后装的再规矩不过,老老实实的等甄仕远同冯兆喜交涉,怕是也会引起洛阳府衙的警觉。&lt;/p&gt; 听他二人的打算,原本举手想一起去大牢接应的裴卿卿被“委以重任”留了下来,以防不速之客,虽然很想去,不过想着自己身上肩负了这么大的重任,裴卿卿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lt;/p&gt; 对此,裴卿卿以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她扳着手指算过了,他们从洛阳府衙只带了十几个官差过来,人家洛阳府衙的官差数量足足比他们多了五六倍,这还不算其他,当真要硬闯洛阳府衙,怕是大理寺这次会输个一干二净,到时候让那个小气巴巴的甄大人过来领人也太没面子了。&lt;/p&gt; 所以,硬碰硬还是算了吧,在洛阳还是乖觉一点,当然,只是表面上乖觉,不是当真做个任人摆弄的傻子。&lt;/p&gt; 裴卿卿觉得她可能是同乔小姐待的时间久了,越来越聪明了,居然一点小事便能想到这么多问题,委实是太厉害了。&lt;/p&gt; 乔苒揉了揉裴卿卿头上的小团子,朝张解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张解离开了。&lt;/p&gt; 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背着手在屋子里如小大人一般踱着步来回巡视的裴卿卿踱了几步,忽地问一旁的唐中元:“你有没有觉得乔小姐同我们张解如此一起携手而去可比同那个什么黎三公子要般配多了?”&lt;/p&gt; 站在一旁的唐中元目光闪了闪:一起穿着夜行衣偷偷潜入洛阳府衙的大牢这种事是什么好事吗?为什么听这小丫头的语气还挺骄傲的。&lt;/p&gt; 事实也确实如此,裴卿卿无比骄傲道:“我觉得挺般配的。”她小脑袋晃了晃,再次肯定道,“也是,乔小姐除了同我们张解还能同谁配呢!”&lt;/p&gt; 唐中元:“……”算了,小丫头开心就好,反正他是不会插手管乔小姐的事的,毕竟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呢!&lt;/p&gt; 见唐中元不说话,裴卿卿觉得他是默认了,高兴的来回踱了几步,转身大手一挥:“走,我们回……”&lt;/p&gt; 话未说完,适才一脸轻松的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凝重之色,唐中元还不待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便看到视野的尽头一行人正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而来。&lt;/p&gt; 唐中元看的心中一跳:这为首的不是那位洛阳府尹冯兆喜冯大人又是哪个?&lt;/p&gt; 小丫头警觉自是先他一步听到了这里的动静。&lt;/p&gt; 这下好了!唐中元脸色一白,正想着准备说辞时,小丫头已经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挡到他的面前了。&lt;/p&gt; 这……莫看她年纪小,居然还挺道义的,唐中元心道。&lt;/p&gt; 看着来者不善,一脸严肃之色的冯兆喜,裴卿卿拧巴着一张小脸再次上前了几步,踱到冯兆喜一行人面前,咳了一声,正要开口,冯兆喜已经带着一行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略了过去,而后径自向屋里而去。&lt;/p&gt; 她虽然人小,可这冯兆喜看起来眼睛也不像瞎子啊,看不到她不成?裴卿卿大惊之下,脱口而出:“你站住!”&lt;/p&gt; 这一声成功的让一直往前走的冯兆喜停了下来,他转身,似是才看到小丫头一般看着裴卿卿,道:“你……不是乔大人身边的小丫头吗?我寻你们乔大人有事,与你无关。”&lt;/p&gt; 他并不喜欢乔大人这等办案时还带着私心的人,尤其是这般又带着男子又带着孩子,恍若拖家带口一般,一瞧便知道不过是把此行当游山玩水的。&lt;/p&gt; 不过即便不喜欢,他冯兆喜还是会公事公办,并不会随意为难于她。&lt;/p&gt; “我找你们乔大人有事。”冯兆喜看了看裴卿卿,很快便再次转过身去,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lt;/p&gt; “你找我们乔小姐什么事?”小丫头板着脸背着手走了上去,小脸上尽是不满。&lt;/p&gt; 她裴卿卿虽然人小,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无视过。&lt;/p&gt; 冯兆喜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只站在屋前扬声喊了一声:“乔大人,案子有进展。”&lt;/p&gt; “有什么进展啊?”裴卿卿走上前去,认真的问道,暂且摒弃了先前对这姓冯的不满。&lt;/p&gt; 她裴卿卿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关键时候还是正事要紧。&lt;/p&gt; “我找你们乔大人,”冯兆喜这次连看都懒得看她,只站在屋前继续喊了一声,听到屋里毫无回应之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才转头问身旁的唐中元,“你们乔大人不在?”&lt;/p&gt; 冯兆喜的相貌也如他的人一般刻板严肃,收拾的干干净净,也因着那张脸上素日里的表情委实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哪怕有一丝丝改变也能让人立刻注意到。&lt;/p&gt; 譬如现在,正对着冯兆喜的唐中元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冯兆喜脸上的怀疑之色。&lt;/p&gt; 糟了!这是唐中元的第一反应,而后本能的再次望了望天。&lt;/p&gt; 这大晚上的,乔小姐同张天师都不在屋子里,定然会引起这位洛阳府尹的怀疑,到时候发现乔小姐同张天师夜探洛阳府衙大牢的事定然会被拿来大作文章。不管乔小姐和张天师是何等身份,夜探府衙大牢,光这一条,两人即便不下大狱,怕是往后这案子也再难插手了。&lt;/p&gt; 怎么办?唐中元额前析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lt;/p&gt; 正想着怎么回答冯兆喜时,冯兆喜忽地“咦”了一声,问他:“乔大人是睡了吗?”&lt;/p&gt; 睡……睡了?正想着怎么圆过去的唐中元只觉得此时仿佛瞌睡来了枕头一般,本能的就要回答“是”,只是才一张口,脚上一阵剧痛便传了过来,让他张口的那一声也成功的变成了一声惊呼。&lt;/p&gt; 看着唐中元痛的大呼一声,忙不迭地跳起来抱着脚连连呼痛,裴卿卿这才收回了自己的始作俑脚,漫不经心的看向冯兆喜,道:“这么早我们乔小姐怎么可能睡觉?还有,没看见屋子里灯都亮着么?”裴卿卿说着指了指那扇半开的窗户,让人透过窗户向里望去,道,“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呢,怎么可能睡觉?”&lt;/p&gt; 她居然……连连呼痛的唐中元心中大骇,要不是裴卿卿那一脚委实痛的厉害,他怕是现在就要冲上去拉住裴卿卿让她别说了。&lt;/p&gt;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素日里瞧着虽然爱吃了点,可从不见她犯糊涂啊!比红豆那丫头靠谱多了。怎么关键时候居然来了这么一出?&lt;/p&gt; 这瞌睡递来的枕头她不接倒也罢了,居然还一脚踢了出去,这是要做甚?&lt;/p&gt; 可惜现在话说都说了,再说这个也是无益了,唐中元只觉得不仅脚痛,头也痛的厉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lt;/p&gt; 正这般想着,听裴卿卿哼了一声,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已经再次开口了:“这么花好月圆的时候,乔小姐当然是同我们张解出去约会了,你找乔小姐有什么事吗?”&lt;/p&gt; 约……约会?唐中元听到这个说辞时险些没吓了一跳,不过此时他人正对着开着的窗户,被这么一吓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察觉到了方才的不对劲。&lt;/p&gt; 窗户开的这么大,冯兆喜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人看到空无一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翻动迹象的床铺?更何况还有灯还亮着这等佐证在,方才冯兆喜那一句怕递来的根本不是枕头,而是一把刀子吧!&lt;/p&gt; 他明知乔小姐他们不在屋里,却刻意引导他说出“睡了”的谎话,怕是只要他一将这话说出来便会立刻带人进屋指证他撒谎,而后再以“形迹可疑”之类的缘由再次阻住乔小姐他们插手案子。&lt;/p&gt; 认真琢磨了半晌总算明白过来的唐中元想到这里着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lt;/p&gt; 还好,裴卿卿这丫头关键时候果然比红豆靠得住多了,居然及时制止了他……呃,就是那一脚委实踩得有些狠了。&lt;/p&gt; 还有,花好月圆这个成语似乎用的也不是很妥当……唐中元捧着肿的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脚想着。&lt;/p&gt; 指出成语用的不恰当这件事似乎已经快成他的本能了。&lt;/p&gt; 那边的冯兆喜并没有在意裴卿卿的胡乱用词,只是蹙眉总算开始正视起了面前这个小丫头,道:“你说什么?乔大人半夜去同……同张天师约会了?”&lt;/p&gt; “是啊!”说起这个,裴卿卿一点不以为意,大手一挥,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去约会难道在房间里同我抢糖水栗子吃吗?”&lt;/p&gt; 冯兆喜:“……”&lt;/p&gt; 不去理会裴卿卿莫名其妙的比喻,冯兆喜冷下脸来,再也忍不住这等出格的做法,怒喝一声,“一个还不曾出阁的女子居然夜半同男子一道出门……”&lt;/p&gt; “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同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是同我们张解,左右我们张解都是乔小姐未来名正言顺的夫君,这个位子谁也抢不走的,一起出门有什么大不了的。”裴卿卿不以为意的摊了摊手,“有情人出门约会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们洛阳难道没有吗?”&lt;/p&gt; 这话一出,冯兆喜身后的一众洛阳府衙官差脸色俱变的微妙了起来:当然有,不过大人是不喜欢的。&lt;/p&gt; 他们常年跟着大人做事自然明白冯兆喜的忌讳。&lt;/p&gt; 虽说如今民风开化,可还是有不少守规矩的,大人就是其中的一位。虽说如今,即便是洛阳一方长官,也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变的“守规矩”起来。不过大人在接手这等事关男女的案子时,对待其中不守规矩的女子尤为苛刻,几乎是律法范围之内能重判便一定重判。七夕这等年轻女子儿郎约会的节日官府更是从来不办,只民间私办而已,就算办也不敢大办,只能草草了事。&lt;/p&gt; 毕竟大人的不喜委实太过明显,谁也不敢在洛阳地界上当着大人的面触怒大人的逆鳞,就连徐氏这等大族即便办这等节日,也会有意避讳大人。&lt;/p&gt; 话说回来,这一次,还当真是头一回有人在大人的面前做如此“出格”的事,大人脸色自然不好看,瞧着是要发怒了。&lt;/p&gt; 不过对面的小丫头对脸色已经转黑的冯兆喜恍若未见,依旧一摊手,说着:“难道还有哪条律法规定乔小姐和我们张解晚上不能出门约会吗?”&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09.第七百一十章 见妙真 第七百一十章 见妙真&lt;/p&gt; 当然没有。&lt;/p&gt; 可冯兆喜的脸色却十分难看,他瞪着裴卿卿,冷哼一声道:“夜黑同男子一道出门的又怎么可能是个好的?”&lt;/p&gt; 裴卿卿不解道:“又不是别的什么男的,我们张解又不是别人。”&lt;/p&gt; 还狡辩!冯兆喜脸色更难看了,脱口而出一声喝骂:“简直有伤风化,成何体统!”&lt;/p&gt; 裴卿卿小脸一愣,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片刻之后,她很快便回过神来,问冯兆喜道:“同我们张解出去怎么有伤风化了?有本事你这话去同我们张解说呀!”&lt;/p&gt; 同张解……愤怒中的冯兆喜一个激灵,忽然回过神来。&lt;/p&gt; 张解不就是张天师的名讳吗?张……天师,想到这里,冯兆喜冷笑了一声,倒是忘了这位年纪轻轻得了祖上庇荫的张天师是个三品官员,确实不需要给他面子了。&lt;/p&gt; 所以,这就是他如此胆大妄为大半夜同那个乔大人一起出去幽会的理由?&lt;/p&gt; 他见多了那等自称从长安京师地去往大楚各地的年轻男女,自认是从京师地出来的高人一等,瞧着其余各地的百姓都是“土鳖”,这等大胆妄为的风俗也是从这些人身上传出来的。&lt;/p&gt; 这些年洛阳也不知有多少男女就是被如此的想法荼毒的。冯兆喜暗恨不已、&lt;/p&gt; 对面的女孩子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似是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半点问题,瞧着往后又是个这样的人,冯兆喜心头的不喜更盛,干脆道:“好,既如此,你且告诉我他二人去了哪里,我倒要同他二人说道说道去。”&lt;/p&gt; “去哪里我怎会知道?”裴卿卿两手一摊,自顾自的走入屋子里坐了下来,她长到这么大,除了鬼怪还没怕过什么,冯兆喜的黑脸在鬼怪里头委实是不够看了。&lt;/p&gt; 走到冯兆喜对面坐下来的小丫头半点不在怕的伸手抓了一把桌上的梅子糖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lt;/p&gt; 大的没有大的样子,小的更是嚣张跋扈,冯兆喜冷脸看着对面该吃吃该喝喝一切照旧的小丫头,顿了片刻,忽道:“你叫什么名字?”&lt;/p&gt; 做什么?想找人算账吗?这个叫冯兆喜的又是有伤风化又是什么的,多半是个老顽固,这种老顽固最喜欢将“老话说”这种话放在耳边了。裴卿卿认真回忆着往日里乔小姐教她的东西,开始认真推理起来,有句古话叫做“子不教父之过”,看来这个冯兆喜是去想找她爹算账了。裴卿卿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她爹别的本事没有,唯有打架这一点还是不错的,就算冯兆喜带着他府衙里的人一起拥上来应该也打不过她爹。&lt;/p&gt;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瞒的了,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丫头大声道:“我叫裴卿卿。”&lt;/p&gt; 正好把这个黑脸的冯大人招来给她爹解解闷也好,省得成天只知道偷吃她的东西。&lt;/p&gt; 裴卿卿?黑脸的冯兆喜一刹那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变,连声音都忍不住扬高了几分:“你姓裴?”&lt;/p&gt; 裴卿卿点头,认真道:“是啊,我姓裴。”&lt;/p&gt; 姓裴有什么问题吗?真有问题的话应该去问她爹怎么姓裴。&lt;/p&gt; 看着小丫头一脸坦然的样子,冯兆喜愈发觉得应该就是自己想象的那个裴了,毕竟裴又不是什么大姓。&lt;/p&gt; 原来又是个祖上庇荫发作不得的。&lt;/p&gt; 冯兆喜恨恨的甩了下袖子,已有些不耐烦在这里呆着了,只是先时放了狠话,就这么走未免有些没有面子。&lt;/p&gt; 不得已,冯兆喜只得坐在位子上发起呆来。&lt;/p&gt; 眼看冯兆喜连半点离开的打算都没有,唐中元忍不住再次看向坐在那里同冯兆喜相对而坐的裴卿卿。&lt;/p&gt; 老实说,他都有些佩服这小丫头的定力了,换做是他,当真是怎么都坐不下去的了。&lt;/p&gt; 这位洛阳府尹大人不离开的话,那岂不是要等到乔大人和张天师他们回来了?那可不妙了,他们此时穿的可是夜行衣。前头的都勉强说得过去,可幽会穿夜行衣这是要做甚?迟早会穿帮吧!唐中元开始担忧了起来。&lt;/p&gt; ……&lt;/p&gt; 乔苒和张解自然不会知道冯兆喜会突然出现,此时穿过洛阳府衙的大牢穿的如此轻松,顿时觉得先时没有惊动冯兆喜果然是一件无比明智的事。&lt;/p&gt; 洛阳府衙的大牢与素日里并无什么两样,他二人连准备的满满当当的药粉都未下,只放轻了脚步,悄悄的从正在喝酒的两个牢头身后走了过去,那二人毫无察觉的样子让乔苒忍不住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连她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能轻而易举的混入其中,若真是什么心怀叵测的,混进去动些手脚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lt;/p&gt;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让她轻而易举的便见到了关在角落牢房里,手脚并未被枷锁锁住的妙真。&lt;/p&gt; 乍一看到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妙真似是一愣,不过她却并未出声,只是目光在张解身上略略一顿之后便转向了乔苒,对着乔苒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试探着出声了:“你……难道就是那位乔大人?”&lt;/p&gt; 正准备摘下蒙面巾的乔苒怔了一怔,摘面巾的手不由一顿,片刻之后,她看向妙真,忽地出声问道,“只看眼,你便认得出我?”&lt;/p&gt; 若说身形她和张解还有些区别,细看的话能分辨的出她是女子的话,只看眼便能认出从未见过面的乔苒,这是不是不似寻常女子能够做到的?&lt;/p&gt; 妙真闻言,笑了笑道:“我若说乔大人生的一双好眼,我鲜少看到这么漂亮的眼睛,乔大人会信吗?”&lt;/p&gt; 乔苒摇头,一面摘下面巾,一面淡淡的道了一声:“不会。”&lt;/p&gt; 听她这般回答的妙真并不以为意,只是抿唇莞尔,嘴角的漩涡也因着这一下莞尔的动作****。&lt;/p&gt; 乔苒看着面前身着囚衣,只简简单单束起头发的妙真:脂粉不染的她面容看起来格外素净,这是一张美丽且看起来令人舒服的脸。&lt;/p&gt; 乔苒自没有机会去见妙真的生母,当然也不会知道那位死去的妙真生母生的什么模样,不过,据闻只是堪堪清秀,容貌并不出众。而妙真的脸上也鲜少有肖似生母的地方,更多的是像极了妙真的生父,那位徐五爷。&lt;/p&gt; 在容貌这一点上,妙真甚至比徐十小姐更像徐五爷,也……更像徐家的人。&lt;/p&gt; 关于徐十小姐,乔苒心中已渐渐有了个清晰的轮廓,乍一看到面前的妙真,乔苒的第一反应便是好奇心如此之重的徐十小姐绝对不会对这个与自己生父如此相似的女子不起疑。&lt;/p&gt; 所以,就如徐家说的那样,不管是妙真还是徐十小姐定然早早便开始知晓对方的身份了。毕竟,妙真的身世,若是有心查一查,并非查不出来。&lt;/p&gt; “我便知道乔大人不会信,我能隔着面巾认出乔大人确实不止是因为看过乔大人的画像这么简单。”妙真说道。&lt;/p&gt; 画像与人总是有些许差距的,即便再厉害的眼,也鲜少有能做到隔着面巾还能认出来人的地步。&lt;/p&gt; “我虽然只见过乔大人的画像,却知晓京城有一位原小姐长的酷似乔大人,而巧得很,去年那位原小姐自金陵回长安的途中经过洛阳,曾来天香观求过符,我见到过她。”妙真说着,看向一旁适才摘下蒙面巾的张解,道,“此事,去年护送那位原小姐回京的张天师可以作证。”&lt;/p&gt; 乔苒看向张解,见张解朝她点了点头,明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铁证了。&lt;/p&gt; 没想到此时来洛阳还能重提去年去长安时的旧事。&lt;/p&gt; “那位原小姐去年在天香观求符求了一张姻缘符,”妙真提起旧事似乎并不是随意一提,说的更多了些,她道,“我当时问那位匆匆赶路回京的原小姐想求个什么样的姻缘,那位原小姐苦笑了一声,道‘最好是喜好相近,未来夫妻之间也好相谈和睦的’。”&lt;/p&gt; 喜好相近……这天底下能同阴阳术士喜好相近的除了阴阳术士本人还有谁?当时陪同原娇娇一起回京的人里也只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各方都旗鼓相当的阴阳术士了。&lt;/p&gt; 乔苒看向张解。&lt;/p&gt; 骤然被提到此事,张解也忍不住尴尬的咳了一声,忙道:“我不知此事,”顿了顿,不等乔苒说话,他又接着说道,“我倒是觉得喜好不大相近更好,最好是喜欢查案破案的那等女孩子最好不过了。”&lt;/p&gt; 这等话语生硬的简直不像是从张解口中说出来的一般。&lt;/p&gt; 乔苒噗嗤笑了一声,知道张解怕她生气才说出这等话来,便没有再纠结于此事,而是将目光再次转向妙真,那厢妙真对上她的目光又再次笑了起来,她道:“当时,那位原小姐的符没做好,我便请她退而求其次求个签,结果抽了支下下签,可见我天香观的签确实灵验的很。”&lt;/p&gt; 乔苒听到这里,目光闪了闪,点头道:“如此的话,有机会倒是可以去天香观求个签,问问姻缘什么的。”&lt;/p&gt; 妙真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我人虽身陷囹圄,但天香观的签还是不错的。”说罢这些不等乔苒开口,妙真又道:“乔大人,听说徐家告我杀了徐十小姐,是也不是?”&lt;/p&gt; 果真如裴卿卿说的那样,这个妙真对问话果然无比配合。&lt;/p&gt; 乔苒点头道:“不错。所以,我倒是想来问问你,你接近徐十小姐当真是因为嫉妒这个同父所生的亲姐,想要报复吗?”&lt;/p&gt; 对此,妙真没有迟疑,坦然道了声:“不错。”&lt;/p&gt; 承认的如此爽快就连乔苒都有些措手不及。&lt;/p&gt; 愣了愣之后,乔苒再次开口问妙真:“你准备怎么报复?杀害徐十小姐?就像害了徐五爷和徐五夫人那样么?”&lt;/p&gt; 妙真闻言淡淡开口道:“我接近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阿缘时,确实的有这个打算的。毕竟同一个父亲,她过的如此顺遂,人人喜她爱她,就连出嫁之后定下的亲事都是青梅竹马,眼看着这般人见人爱的日子会继续下去,我却只能窝在道观里做个女冠,同道观里的人勾心斗角,自然是过不下去了。”&lt;/p&gt; 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然,不过乔苒听的很认真,没有遗漏她话语中的问题,她问妙真:“准备做和确实做不是一回事,你下手了吗?”&lt;/p&gt; 妙真笑了笑,摇头自嘲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洛阳与长安相距这般远,我要如何才能伸手够得到长安?”&lt;/p&gt; 这意思便是没有了。&lt;/p&gt; 乔苒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顿了片刻又问妙真:“那徐五爷和徐五夫人呢?”&lt;/p&gt; 妙真道:“这两件事或许多多少少都同我有些关系,虽然不是我直接动的手,可徐五夫人的死确实是因为看到了我。”&lt;/p&gt; 乔苒看着妙真脸上的自嘲,没有打断她的话。&lt;/p&gt; “不过对徐五夫人我倒是没什么大的恨意,只是她寻我解符时我顺便道明了一下我自己的身世,告诉她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他夫君丢弃的孩子,当然,或许这么做未尝没有泄愤的意思在里面,可害死她当真不是我的意思。”妙真解释道,“可或许是顺遂日子过久了,依乔大人你的本事应当也能从徐五夫人的所行所为中推断出个大概,知道徐五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那样没有受过气,又被徐五爷惯的事事顺心的女子,除了早些时候两人感情不睦时有过不顺心之外,其余日子都无比顺遂。我也没想到不过是我的出现,居然能叫她气的心悸再犯,而且到底年岁渐长不比当年,终究还是没熬过去就这么没了。”&lt;/p&gt; 乔苒听到这里微微拧了拧眉心,看向眼前的妙真。&lt;/p&gt; 妙真说这些时没有愧疚之色,只摊了摊手做无辜状:“说起来,这还是她主动问的我,大抵是觉得我的长相委实太像她那夫君了吧,我不过说了实话而已,哪知不过是一句实话,她便死了。”&lt;/p&gt; 对徐五夫人妙真虽然不恨,却也谈不上什么喜爱。这世间大多数经历过磨难,吃过苦头的人,对徐五夫人这等娇养的如同一不留神就会摔碎的瓷娃娃一般的人都不会喜欢,妙真就是如此,所以,她对徐五夫人的死并没有什么触动,更没有什么伤心。&lt;/p&gt; 而后徐五爷查到了天香观的事,自也发现了她,知道了那日的过往之后,徐五爷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lt;/p&gt; 说完徐五夫人便轮到徐五爷了,妙真说道:“徐五爷的事应该真是一个意外,毕竟他跌落的地方确实挺滑的,不少人都在那里跌落过,或死或伤的也是不计其数。”&lt;/p&gt; “不过下雨天也不好好走路看着脚下,我觉得徐五爷不是为徐五夫人的死悲伤过度,就是自责因为那段过往有了我,而刚好,这两件事都同我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所以,徐五夫妇的死算在我头上也不算错。”妙真说这些时神情满是坦然,顿了顿之后,才变了先时满不在乎的脸色,继续说了起来,“说起来徐五爷别的不行,生的两个女儿倒都是聪明的,阿缘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自也找到了我。”&lt;/p&gt; 她们就是那时候碰的面。&lt;/p&gt; “我们是一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姐妹,”妙真说着再次抬眼看向乔苒,盯着女孩子的那一刻,她瞳孔倏地一暗,“乔大人,你同那位原小姐的长相更像吧!”&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一章 姐妹 630shu ,最快更新天作不合! 正说着话,没想到妙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乔苒看着她,面上神色不显,心里却早已起了几分波澜。 相像,姐妹,这种话放在她和原娇娇身上确实比徐十小姐同妙真身上更合适。 徐十小姐和妙真只是略有几分相似,任何一个人看到她二人都不会将这两人当做一个,可她和原娇娇便不同了,就连红豆这等与她朝夕相处的,据说在金陵也曾在情急之中将原娇娇误认成了她。 连红豆都曾误认,更别提旁人了。 而比她和原娇娇更相似的也不是没有,譬如谢承泽和那个长相与他近乎一模一样的人。 世间当然有巧合这种事,可这样的巧合,委实不得不让她起疑。 一席话引得乔苒浮想联翩的妙真自己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一般,转而话题一转,继续说起了正事:“阿缘当然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对于事情的真相,她态度很是复杂。越是聪明人,越是能看明白事情的本质。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多少也算与我有点关系,可我并不是直接的凶手,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徐五夫妇自己。” “一个顺遂惯了,容不得一点不顺心的徐五夫人,还有一个年少时自己放纵给了人可趁之机的徐五爷自己,比起算在我头上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自己。”妙真说着,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所以说,我们到底还是姐妹,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越是如此,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对我。” 说到这里,妙真轻笑了两声,脸上的神情中多了几分自嘲:“这种感觉同我差不多,我知道造成问题的人不是她,可同父所生,遭遇却迥然不同,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又非圣人,委实难以做到以平常心对待她。“ 这世间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也会嫉妒也会恨,做不到那般大度。 “她知道我嫉妒她,我也知道阿缘在徐五夫妇的死上难以对我释怀,我二人对彼此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却在很多事情上都谈得来,”说到这里,妙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血脉在其中作祟!” 乔苒听到这里思索了片刻,问妙真:“所以,徐十小姐在洛阳的这三年间经历的每一件事,你都清楚?” 先前她同裴卿卿所说的话,她还需要再确认一番。 妙真嗤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差不多,乔大人应当都已经知道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乔苒坦然道:“妙真,你觉得我该相信你么?” 因为说这些话的妙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一个人突然问她能不能相信自己……妙真抬眸向乔苒看去,似是有些吃惊,片刻之后,她再次垂下眼睑,嗤笑一声道:“乔大人,你这问题问的委实有趣,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张解自先时那一句生硬的解释之后便没有再出声,此时依旧没有,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石壁上,女孩子的身影被墙面上的火把投射在了对面的石壁上,身影被拉长,那本就长而密集的羽睫更是如蝶般轻颤着。 她在想事情,想的应当是某些令她觉得很重要且十分棘手的事情。 张解想着眼角的余光扫向对面的妙真,她亦垂下了眼睑,看着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起来有些凝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女孩子终于再次出声了。 “妙真,”她开口说道,“我想问问你生母的事情。” 她生母的事情?妙真闻言再次惊了一惊,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听到乔苒问题的那一刻,她眼中似有光芒闪过,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踪影,只是微翘的唇角还是泄露了几分她心底的真实情绪:“乔大人,徐家应该查到了!不错,就是我做的,比起徐五爷,我更恨生我的母亲,她从头至尾对我没有哪怕一点怜惜,凭什么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我想要公平,便自己来求,有什么不对的吗?” 说道对生母下手的事情,妙真果然如那位徐家老爷一般承认的十分爽快! “这件事我于情于理都插不了手,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对此,乔苒倒是没有如徐家那般的反应,只淡淡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有一些别的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哦?”听她这么说,妙真语调微扬,似是起了浓重的兴趣一般,她问乔苒,“你想知道什么?” 乔苒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在问问题之前,我只希望妙真你能够如先前那样坦然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妙真的兴趣似乎更大了几分,眼中光芒亮的惊人:“好啊,我尽量!”她道,“不过也不知道乔大人你能问出什么能叫我坦然不起来的问题。” 坦然不起来……乔苒垂下眼睑,顿了顿,开口了:“妙真,当年你生母同青梅竹马破镜重圆是巧合还是人为?” 这世间当然有相隔数十年破镜重圆的事情,可乔苒私以为这种事可说十分罕见,要知道唯有罕见的事情才会被唱成话本子来传颂。 而事关这个案子,里头几乎所有的巧合她都不得不怀疑。 果然,这个问题一出,妙真的眉便扬了起来,片刻之后,她再次笑了出来,笑了两声之后,才看向乔苒,饶有兴致的说道:“我是不承认我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亲妹妹有胜过我的地方的,不过在看人的眼光这一点上是当真厉害,不管是挑夫君还是挑你,都是如此。” 乔苒等她笑着说罢,才道:“看来,是人为了。” 妙真看着她,没有说话似是默认,又似是不想回答这件事。 不过对于乔苒而言似是已经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便继续问了下去:“听过你生母的所行所为,我以为她将徐家给的钱财挥霍结束之后没有再去问徐家要或者将你干脆扔在徐家门口耍无赖倒是有些奇怪,所以,令母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再次咬上徐家。” 妙真闻言只是歪头打量着乔苒,顿了片刻之后,忽地笑起来,道:“乔大人,若不是你年纪太小,不可能见过那个女人,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亲眼见过她了,还当真是将她的心思琢磨的一点不错。” “只要有你在,这就是一个攀咬上徐家的借口。”对此,乔苒倒是不以为意,这也得亏现代社会她那个同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借着私生子来来回回要钱的那等心思不正的女子她见得多了,能想到这个一点都不奇怪。 “而且你的事情直到此时为了徐十小姐的钱财才被爆出来,足可见徐家要脸,一方要脸,一方不要脸,要脸的总是要吃亏一些的。”乔苒说道。 所以,当时的徐家应当不会让这件事爆出来,如此的话,妙真的生母想要再次借着妙真来要钱应当不是一件难事。 乔苒可不会觉得妙真的生母会突然良心发现,信守承诺什么的,当真是这样的人一开始便不会有妙真了。 所以,当时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妙真的生母没有再去徐家撒泼,“老实”了那么久。 妙真看着乔苒,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反对乔苒道:“乔大人如此聪明的人不妨猜一猜,若是猜对了我便告诉你。” 身陷囹圄还在大牢里同人玩“猜一猜”的游戏,若是换了个人,或许要发怒了,不过她面对的本也不是一般人,乔苒闻言只略路挑了挑眉,很快便道:“既如此,我便猜一猜。我猜那位青梅竹马定然比徐家打听到的时机出现的还要早,或许在你生母将钱财挥霍干净之后便已经出现了。” 妙真听到这里依旧没有出声,只歪头打量着乔苒,嘴角微微翘起。 乔苒见状笑了笑,又道:“虽说想要查令母的过往并不是一件易事,看所能查找到的也不过是令母重操旧业而已。至于接的恩客都有哪些,又做了什么,这些无从查起,”女孩子说到这里,揉了揉额头,似是有些无奈,“只可惜我生不逢时,此时已经无法查到这些了。” 妙真听到这里,不由轻笑了一声,再次出声反问乔苒:“乔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若是由你来查,你会去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女孩子闻言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先前说过,令母没有去徐家闹事反而选择重操旧业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舍弃去徐家闹事这条来钱快的捷径,转而重新做起了老本行……若是老本行做的简单容易又怎会生下你?所以,在我看来,除非有更大的理由让她重操旧业,否则她是不会放弃去徐家闹事这条捷径的。” 妙真听她说到这里,垂下了眼睑,片刻之后,她笑道:“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那乔大人觉得有什么更大的理由呢?” “那个青梅竹马。”乔苒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能让一个早看破万事,不择手段甚至拿自己的身体做交易筹码的青楼花娘甘愿放弃牟利,重操旧业的,大概也只有最初的那个执念了。” 大多数人的心底里总会有些人或者有些事是触碰不得的,尤其是对于早看破万事的花娘来说,那时不掺杂任何利益纠纷的感情更是弥足珍贵。 妙真听到这里,“哦”了一声,继续看着乔苒,道:“乔大人的想法倒是有几分意思,那之后呢?之后乔大人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之后?乔苒轻哂一声,想了想道:“她重操旧业或许根本不是为了钱财,可对方也不能总这般吊着她,所以,这件事必然会有一个了结。” 至于如何了结……乔苒想了想,看向妙真,半晌之后,女孩子忽然看着她正色道:“你顶替了她的位置。” 这话不管语气还是声音都一如先前那样淡淡的,可妙真先时还嬉笑着毫不在意的神情瞬时一僵。 面前女孩子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偏偏此时却似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压了上来。 安静了一刻之后,妙真忽地问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当然知道面前的女孩子很是聪明,毕竟能让她那个身带傲气的妹妹如此赞不绝口的女子至此她也只知道这么一个。 可没有半点证据,她什么都未说,光靠猜当真能猜到这个程度吗?她当真要怀疑这世间是不是当真有人能看透人心里所想了。 乔苒道:“裴卿卿和我说过你告诉她那些话时的情形,你前后神态如此反常,可见是在防着天香观里的人,所以,天香观必然不是个普通的道观那么简单。” “就因为这个?”妙真看了乔苒半晌,忽地笑了,她叹了口气,道,“那你还真挺会想的。” 还是那样没有回答似是顾左右而言他,乔苒却似是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一般,继续道:“其实不止因为这些。” 哦?听到这里,妙真脸上兴致更浓,她道:“我知晓你破案很厉害,毕竟阿缘总在说,不过当真有这么厉害么?我倒是好奇的很,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乔苒道:“我说过你的存在就是一把向徐家源源不断索要钱财的钥匙,你娘在青梅竹马死后如此拮据之时都没有打你的主意,定是不能再动你了,结合先前的猜测,很容易便能得出她能够得到自由身的缘由。” 这样吗?妙真听罢,笑了笑,似是在问她,又似是在自嘲:“这很容易么?”她可一点都不觉的容易。 乔苒知道她这句话算是默认了,便继续“猜”了下去:“你既然顶替了她的位置,便一直在为背后的人做事,不过我觉得你这样一个会自己去‘求公平’的女子并不是什么愿意被他人掌控的人。” 对于妙真对其生母的所作所为她不做评判,不过一个能够做出这样事情的女子来说,绝对不会愿意就这般一直被他人掌控着。 “你和徐十小姐的感情很复杂,既是最亲密的血亲,却又互相对对方的存在难以释怀,不过不喜欢被他人掌控这一点应当是一样的。”乔苒说到这里,忽地一顿,眼神一凝,看向妙真,“所以掌控你的人和意欲掌控徐十小姐的人是同一群人么?” 妙真依旧如先前那样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看着乔苒,反问她:“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女孩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正色道:“若是当真如此的话,我和原娇娇如此相似的一对姐妹一定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对方的目标。”女孩子说着一摊手,看着妙真,笑了,“巧了,我也不喜欢被他人掌控,所以定要未雨绸缪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二章 准备结案 女孩子说罢这话便安静了下来,妙真并没有立刻开口,乔苒也没有催促,大牢里再次安静了下来。&lt;/p&gt; 半晌之后,妙真忽地出声问乔苒道:“你讨厌原娇娇么?”&lt;/p&gt; 讨厌原娇娇?乔苒认真的想了想,道:“不喜欢且警惕和小心,还有些怜悯和可怜,说是讨厌却也算不上。”&lt;/p&gt; 既然妙真要问,她便认真答一答好了。&lt;/p&gt; 这话一出倒是引来了妙真的几分共鸣:“那倒是还挺复杂的,”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感慨道,“对于这等同我们境遇截然不同的姐妹,我们确实无法做到以平常心对待。”&lt;/p&gt; 乔苒没有说话,对妙真的话既没有出声应和也没有出言反驳。&lt;/p&gt; 妙真又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而且就算不想理会她,可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管她,你说是吧,乔大人?”&lt;/p&gt; 乔苒看着她,默了默,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了。”&lt;/p&gt; 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有时候仿佛根本说的不是一件事般的对话中的两个人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lt;/p&gt;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乔苒问她,看看这座简单易闯的大牢,反问妙真,“就这么认命么?”&lt;/p&gt; “认命?”妙真这下没有再如先前那般自言自语了,倒是难得开始回答起了乔苒的问题,他道,“我当然不想认命,可活着更重要不是吗?”&lt;/p&gt; 她只想活着,哪怕是作为一颗棋子,于她而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lt;/p&gt; 她不是从来没有受过气的徐五夫人,自从一出生开始,她便不为父母所喜,早早尝惯了世态炎凉,对于活着的执念甚至远比常人要强烈的多。&lt;/p&gt; 从出生起,她一直努力做的便只有这一件事。&lt;/p&gt; 一个将她视为工具的母亲,又怎么可能对她好?心情好时随意扔些吃食给她,心情不好,便放任不管甚至还会对着她棍棒相加,哪怕她没做错过任何事。&lt;/p&gt;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外头受了气,回来便把气撒在唯一可以被她出气的孩子身上。母女天性这种东西,既然做母亲的那个对她没有这等东西,她这个做女儿的又为什么要有?&lt;/p&gt; 被一个这样的母亲养着,她每一日都会将吃食藏起来,因为那个女子随时有可能一个不高兴便连口吃食都不给她吃。&lt;/p&gt; 哪怕藏到坏了,嗖了,她也还是藏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摆脱这个女子,若是将来能够让她也尝尝这等滋味就好了。&lt;/p&gt; 对于那个女子,她做到了,可对于有些人,她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其实有时候,她还是有些羡慕那个与她境遇截然不同的亲妹妹的,大概是从来不知道挨饿受冻,被人棍棒相加的滋味,所以能够无所畏惧的选择反抗。还有反抗的勇气和力气,她是当真羡慕,也愿意说服自己伸手帮一帮她那个无知无畏的妹妹。&lt;/p&gt; 可最后她死了,妙真觉得自己似是一只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的乌龟,不过看了一眼便再一次缩回了壳里,不愿再伸出头来了。&lt;/p&gt; 即便面前这个女子聪明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让她一度动过和盘托出的想法,可她还是不敢。&lt;/p&gt; “虽然我知道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可我不想做了,我想活着。”妙真看着乔苒认真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总之,这件事不容易,你好自为之吧!”&lt;/p&gt; 乔苒听罢,仍有些不死心,再次问了一遍妙真:“便当真不能说的再多一些了么?”&lt;/p&gt; 妙真闻言,笑了笑道:“乔大人,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想再犯险了。”&lt;/p&gt; 听罢这样明晃晃的回绝之语,乔苒没有再坚持。&lt;/p&gt; 只是临离开时,女孩子说道:“这个案子我会继续查下去,不管怎么说,总会竭尽全力,查一个真相出来。”&lt;/p&gt; 对此,妙真只是轻哂一声,而后自嘲的撇了撇嘴:“抓一个两个凶手又有什么用?这天下每天都有人被害死或者被人杀死,难道你还能抓住每一个凶手不成?”&lt;/p&gt; “这句话我听过好多遍了。”乔苒道,“抓住每一个凶手自是不可能的,不过让每一个我经手的案子的凶手伏法却是我应该做的事情。”&lt;/p&gt; 妙真听罢只是接着笑了笑,半晌之后,用低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了一句:“那我便祝乔大人能够得偿所愿吧!”&lt;/p&gt; 乔苒再次看了她一眼,走到张解身边,道:“我们走吧!”&lt;/p&gt; 洛阳府衙的大牢委实形同虚设,进大牢进的轻松,出大牢更是轻松,待到乔苒和张解离开大牢时,两个牢头已经醉的趴在桌上“再喝一杯”“再来一杯”的说胡话了。&lt;/p&gt; 出了大牢之后,女孩子停了下来,看着女孩子凝重的表情,张解道:“怎么了?”&lt;/p&gt; 乔苒摇头,道:“妙真应该不是杀害徐十小姐的凶手。”&lt;/p&gt; 这个想法张解也是认同的,他道:“我也是这般想的。”&lt;/p&gt; 既然如此,害死徐十小姐的真正凶手还是要在长安找。&lt;/p&gt; 若是为了案子而来这一趟兴许是白来了,可对乔苒来说却并非如此。妙真令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作为杀害徐十小姐的嫌犯,而是那个关于相似血亲间的秘密。&lt;/p&gt; “此时妙真被人丢出来显然是为了混淆视听,可妙真本人经历便十分复杂,又有足够的动机,要让妙真成为杀人凶手并不是一件难事。”乔苒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声,道,“在洛阳我还得在呆一些时日,有人既然将我引来洛阳,必然会出手试探于我。”&lt;/p&gt;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试探会是什么,不过以那人藏头露尾的性子来看,初次交锋怕是未必会现真身。&lt;/p&gt; 回去的路上,乔苒同张解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直到临近冯兆喜给他们一行人安排的院子,看到院子门口几个来回走动的洛阳府衙官差,两人停下了脚步。&lt;/p&gt; 没想到公事公办的冯兆喜大晚上的居然会来找她,乔苒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慌张,拉了拉抬头已经在看屋顶的张解,将他拉到院外的一颗歪脖子树下。&lt;/p&gt; 而后就在张解惊愕的目光中将藏在树底空洞中的包袱拿了出来。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两件宽大的袍衫,将大的那一件交给张解,乔苒径自将小的那一件穿了上去。&lt;/p&gt; 对上张解的惊讶,乔苒摊了摊手,边套外衫边解释道:“这两件外裳其实原本是为我和裴卿卿准备的,考虑到若是突然天气大变,换了厚衫,唯恐穿不进去,这才塞了两件大一些的袍子,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lt;/p&gt; 当然,即便是两件宽大的袍衫,乔苒和张解穿着也还是有些吃紧,不过,此时也只能如此了。毕竟,比起穿着夜行衣出现在冯兆喜面前,别的尚且都能将话圆回来。&lt;/p&gt; 就在唐中元忐忑不安之中,看着骤然出现,穿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件外衫出现的乔苒和张解,他着实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向裴卿卿。却见桌边坐着的小丫头一脸坦然,似是早已知晓此事了。&lt;/p&gt; 那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委实碍眼的很,冯兆喜见了先是一惊而后本能的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了几分怀疑:“你二人怎的穿成这样?”&lt;/p&gt; 袍衫看起来灰扑扑的,不辨男女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二人穿着为什么有些奇怪,似是强硬的套了一件不合身的袍子一般。&lt;/p&gt; 冯兆喜一边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张解和乔苒,心头一瞬闪过无数念头。&lt;/p&gt; 就在这时,那视他于无物,在他面前坐了一晚上的小丫头开口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小丫头理直气壮的说道,底气十足,“我们长安的有情男女都喜欢这样穿一样的,如此走出去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二人是一对啊!我们张解和乔小姐也不过就是品味不大好罢了。”&lt;/p&gt; 也得亏他二人这两张脸生的不错,若是换两个人这么穿法,可真有些不忍直视了。&lt;/p&gt; 裴卿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是漂亮,说完之后便忙不迭地看向那边的张解和乔苒,等他二人的夸赞。&lt;/p&gt; 只可惜,她似乎会错意了,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夸赞,却是一阵沉默。&lt;/p&gt; 裴卿卿有些吃惊,看向面前几人。&lt;/p&gt; 唐中元就不用管了,反正这件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lt;/p&gt; 张解和乔小姐不知为什么,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被裴卿卿将话圆了过去确实是一件好事,可一想到裴卿卿那句他二人品味不大好,心头便是一阵复杂。&lt;/p&gt; 至于那边的冯兆喜,脸色早已黑如碳底了。&lt;/p&gt; 他平生最讨厌那些视礼教规矩于无物的男女,巧得很,眼前这些人占了;他们平生最讨厌从长安来的那些以京师地自居将那些出阁做法带到洛阳来教坏百姓的,眼前这些人也占了。&lt;/p&gt; 一下子触到了他最厌恶的两点,冯兆喜脸色能好才怪。&lt;/p&gt; 可偏偏对面这三人两个祖上庇荫,一个上峰在前头挡着,他都动不得。&lt;/p&gt; “好,好得很。”安静了一刻之后,冯兆喜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的这句话,而后开口冷笑了起来,“本官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已经有了妙真谋害徐十小姐的证据,此案即将结案,乔大人若无什么事可以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尽早回长安了。”&lt;/p&gt; 眼不见为净,将这些以京师地自居的人赶回长安真是最好不过了。尤其是看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对面穿着明显不合身衣衫的女子神情顿变,这等感觉当真让冯兆喜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微妙的畅快之意。&lt;/p&gt; 不过对面女孩子神情顿变也不过一瞬而已,很快她又恢复了先前平静的模样,看着他,认真问道:“冯大人准备结案?便是此时证据确凿,可不通知一番最早接手此案的大理寺怕是不妥吧!”&lt;/p&gt; 冯兆喜闻言,冷笑道:“所以,本官不是来通知你了么?”&lt;/p&gt; 女孩子听罢却是笑着摊了摊手,道:“可接手此案的并不是我,是我们甄大人。你于我说并无什么用啊!”&lt;/p&gt; 冯兆喜适才冷笑的脸色一僵,女孩子见状,又道:“大人莫要以为此事是我推脱,若是不信,大人大可将先前我带来的关于此案的卷宗查看一番,便可知上头落的是我们甄大人的印,同我无关。”&lt;/p&gt; 他虽然没有注意上头的落印,不过她胆敢这么说必然是没有问题了。&lt;/p&gt; 冯兆喜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忍不住出声质问:“那此番来洛阳怎会是你?”&lt;/p&gt;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甄仕远作为大理寺卿这等品级的官员多数时候并不需要自己亲自接手案子,很多时候只要过问,听下头官员来报再做判断便好。&lt;/p&gt; 也因这个关系,多数案子接手经办的官员与督办的官员名字通常不是一个。当然,这其中到底是谁的名字多数时候也并非全然照章办事,多的是上峰想要提携,名为督办实则主办的上峰。这个案子是眼前这女子来的洛阳,他便下意识的认为接手经办的就是她,没有想到连落印落的居然都是甄仕远的印。&lt;/p&gt; 她难道还当真愿意无法在政绩上记上一笔的跑前跑后?老实说,这确实有些出乎冯兆喜的意料之,以至于被她这么一说他有些措手不及。&lt;/p&gt; 女孩子淡淡的笑了笑,混不在意道:“上峰有令,自然不从。”&lt;/p&gt; 听起来还当真是个鞍前马后不要半点政绩好处的傻子。冯兆喜黑脸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傻,这一手有意防着他倒是真的。&lt;/p&gt; 如此,她倒是当真都好将事情推到远在长安的甄仕远身上了。&lt;/p&gt; 此去长安,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了,原本明日就能开堂审理的案子偏偏要拖那么久,冯兆喜恨恨的一甩袖,抬脚就要走,却听身后的女孩子忽地出声叫住了他:“这案子冯大人既然证据在握又不肯告知于我,那未免来洛阳一趟第一回见妙真这个凶手就是在大人的公堂之上,大人能否在开堂之前让我见一见妙真?”&lt;/p&gt; 见妙真?冯兆喜心中一紧,她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如今妙真这个重要嫌犯就在他的牢里,那势必不能如以往那样随意了,他们此时人就住在府衙后院,离大牢不远,当真心血来潮想硬闯,就大牢里那几个牢头怕是拦不住的,还是要多加一些人手来得好。&lt;/p&gt; 见冯兆喜脸上神情变幻不断,乔苒知道是自己的“提醒”起了作用,果不其然,下一刻冯兆喜便冷着脸回绝了她:“你既不是接手案子的人,又有何理由见如此重要的嫌犯?”&lt;/p&gt;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和甄仕远做局摆了冯兆喜一道,这等时候送上门的把柄,冯兆喜没理由不用来给她添堵的。&lt;/p&gt; 虽然她已经见过妙真,没有必要再走一趟大牢了,可还是要小心大牢里莫要出什么岔子,这一番提醒能让冯兆喜管管那形同虚设的大牢也好。&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三章 信鸽 630shu ,最快更新天作不合! 如此一番不欢而散之后,隔日一大早裴卿卿便跑来告诉她:“乔小姐乔小姐,府衙里多了不少官差,最多的是大牢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快将整个大牢都围住了呢!” 冯兆喜如此应对虽说有些憨傻,不过却也不是没用,乔苒听罢很是满意,伸手摸了摸裴卿卿脑袋上的团子。扎了一路跑偏的丸子头,自她到了之后,这两个丸子才正了起来,今日焕然一新的一对丸子头上系了两只红绳铃铛,看起来更可爱喜庆了。 她梳头发的水准也只有如此了,别的不行,两只团子经过长久的训练之后,倒是日趋精进。 裴卿卿团子上的小铃铛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响,可见此时情绪十分激动,她指着盘子里的两只包子向乔苒告状道:“今日连豆沙馅和芝麻馅的都没有了,只有青菜豆腐的,连肉丸子陷都没有,这冯大人这是公报私仇,报复我们呢!” 不管是她喜欢的豆沙包和芝麻包又或者是唐中元喜欢的大肉包都没有,只有这素的不能再素的素包子,乔小姐虽然能吃素,可这素包子也做的太难吃了,除了咸味就没有别的味道了,乔小姐喜欢吃才怪了。 所以,这个冯大人不是在公报私仇又是在做什么?裴卿卿想起昨晚那黑脸的冯大人,心中愈发不满。 乔苒看了眼被裴卿卿拿在手里的素包子,不是喜欢的陷外加做的确实差强人意,看起来确实令人提不起什么兴致。 不过,说是冯兆喜在公报私仇倒也不尽然,冯兆喜此人虽说在乔苒看来满身的毛病,不过日常所用所食确实十分节俭,昨日那一餐尚算丰盛的已然带了几分“接风洗尘”的意思在里头了,至于今日这两个全然不合胃口的素包子倒也不是刻意苛待他们,整个洛阳府衙的人早上啃得都是这两个素包子。 听乔苒说罢,即便知道这位冯大人没有公报私仇,裴卿卿却还是对着两个素包子有些难以下咽。不过好在爱吃大肉包子胃口又大的唐中元不忌口,决定一日三餐包揽了他们的这几个素包子。 裴卿卿对此表示非常感谢,决定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一袋蜜饯送给唐中元做礼物。 一口蜜饯下肚的唐中元表情复杂难明: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啃得下这甜的快发腻的蜜饯的。 不过考虑到这蜜饯的甜度,想来这应该是裴卿卿十分喜欢的蜜饯了。 感谢完唐中元,裴卿卿便高高兴兴的拉着乔苒和张解出了门。 昨日同冯兆喜说了那一番话,冯兆喜便没有再理会他们一行人,而是当即就修书一封送往长安大理寺。 事情既然推到了甄仕远身上,那便让甄仕远回应好了,左右有这般的铁证在手,不愁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大理寺还能翻了天去。冯兆喜对此深信不疑,是以对乔苒一行人的行踪也未在意,左右就当府衙里多几张嘴吃一吃而已,有着人看管他们的功夫,不如看好洛阳府衙的大牢,让妙真这个真正的凶手出了什么茬子,那才是不得了的事。 如此,于乔苒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大早上的腹中空空如也的出门自然是为了吃的,裴卿卿当仍不让的选了海会楼:正巧乔小姐先时说了要去海会楼吃点心,她确实已经听从乔小姐的建议来过几回了,不过同乔小姐一道来总是不一样的嘛! 海会楼有洛阳第一茶楼之称,凡事占个“第一”的名头的不管是不是真的第一,这面上的气派总是不缺的。 乔苒站在海会楼外打量着这座洛阳第一茶楼,老实说,从外头看,这座茶楼并没有给她什么惊喜之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中规中矩,同长安城里任意一座气派些的茶楼没什么不同。 不过海会楼的不同也不是在外的,而是在内。 乔苒跟在裴卿卿的身后走进了海会楼的大门,才一踏进门就感觉到了海会楼的不同。 寻常的茶楼备好点心茶水,有几个嘴皮子厉害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敲,便开始天南地北,论古道今的说了起来,说到精彩处更是能引得众人叫好连连。即便是说书先生歇息的空档,茶楼里高谈阔论大声说话的茶客也不会让茶楼安静下来。 当然,乔苒也不是没见过氛围安静的茶楼,里头的茶水点心价格不菲,来往茶客多是叫的包厢小声商议着重要且私密的事情。 不过这座海会楼却截然不同,说是茶楼却能叫它“论辩馆”也不为过。 一进门,入目可见的是满目的文士,作为已经来过海会楼几次的“熟客”裴卿卿对她说道:“乔小姐,这里的都是洛阳城有名的文人才子,听说这海会楼就是他们谈诗书做文章的地方。” 话音刚落,还不待乔苒说话,一旁站在门口迎客的伙计已经笑着出声了:“小常客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里除了文人才子也招待喜好吃茶水点心的食客的,上回送的小点心可还满意?” 听这伙计语气间的熟稔显然是已经将裴卿卿认了出来。 裴卿卿闻言,忙咳了一声,道:“唔,还不错!” 伙计闻言更是乐的眉眼间都多了不少笑意,目光落到裴卿卿身后的乔苒和张解身上,而后一抬手,道:“这次小常客又为我海会楼带茶客了?如此的话,请!” 在茶楼酒馆跑堂的伙计多数认人都十分厉害,更何况在一群文人墨客中认出裴卿卿这么个与众不同的小丫头委实是太容易不过了,是以伙计记得住裴卿卿也不奇怪。 不过被记住的裴卿卿自己却很是高兴,回头朝她高兴的挤了挤眼,被伙计带着去临街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包厢便不坐了,贵且不说,要是坐在包厢里乔小姐还要如何办事呢,所以还是坐在大堂里好,也好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毕竟便是一样的俯身写字,每个人的神态举止都是不同的。 叫了几盘她最喜欢的茶点之后,裴卿卿豪气的一拍桌子,道:“大家尽管点,别客气,甄大人请的。” 反正不管张解还是乔小姐,胃口都不大,吃不了多少的,那个甄大人再小气,总也比冯大人要大方的多。 …… “阿嚏!”骤然一个喷嚏,正在一旁回话的官差吓了一跳,看向突然打喷嚏的上峰,愣了愣,看了看外头的天气,连日的晴好之后,今日开始下雨了。 都说年节结束便要入春了,可实则近些日子天气委实有些反复的厉害,听说被今年大雪压塌房子的南方百姓雪灾稍缓又有水患的风险了。 为此,阴阳司的人都去南方看过了,得出的结论是“四季有时,变幻无常,并未超出人力范围之内”。 这意思便是虽说今年大雪大雨的,却也是四季天晴雨雪的正常变化,并没有大家想的是不是天降恶罚之类的事情。 既是人力所能为之,那自是不管地方官员还是朝堂官员都要开始认真治雪灾和雨患了。这几日出城的官员队伍络绎不绝,有文官有武官,一日之内都见了好几回了。 长安的官员出城,自南方灾祸地来的百姓却想着进城。听闻其实年前雪灾时就已经开始有不少从南方来的流民进城了。这些百姓失了住处,到长安来又找不到好的活计,其中一些人便动起了歪脑筋,路上抢劫他人财物、偷盗,甚至看到出城上香的长安城内小姐动了坏心眼的比比皆是。 听闻前两日长安府衙就受理了一份案子,说是一家商户家的女儿出城上香,也带了护卫和下人仆从,却还是被一群流民盯上了,护卫和仆从下人奋力护主却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死了,小姐也被那群流民糟蹋,回去没两日就悬梁自尽了。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城里思辨馆那些人又闹起来了,文人闹治灾地官员治的不好,闹长安城府衙、五城兵马司以及各部衙门官员渎职;百姓闹流民增多,叫他们日夜难寐,不准流民进城。 一方不让流民进城,可说起来都是大楚子民,道义不准,另一方流民进城又确实扰了长安本地的百姓,城里的闹事一出接一出,每日来大理寺衙门的途中都能看到一群一群抗议的百姓和文人。 更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譬如常见路边铺子的老板端着凳子坐在店铺外头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 长安城近些时日事情委实不少。 不过,长安的事情再热闹,他们也顶多私下里,饭堂吃饭时议论一二而已,进了大理寺,还是要将心思放到徐十小姐的案子上来。 甄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年多来大家也算摸清楚了,要说看热闹,甄大人看热闹的的兴致可不比他们小多少。可这等时候,他连这么明显的热闹都不看,显然是徐十小姐的案子没有丝毫进展的关系。 这一晃眼自徐十小姐案子发生之后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如今的进展委实算不得大,再加上先前还闹出百姓围攻真真公主府的事情,大人心情能好才怪。 只可惜,先时总能出其不意的乔大人去了洛阳,以至于这些时日的大理寺总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官差回完话,站在一旁,看甄仕远对着手里整理好的案子卷宗出神,自己也开始神游了起来。 正这般想着,那头打完喷嚏回过神来的甄仕远嘀咕了一声“定是有人在说我”便开口问他:“最近因为南方天灾的事情长安城内百姓同外头的流民闹的很是热闹!” 官差听的一愣,虽然不知道甄仕远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一茬,却还是点头附和了一声道:“大人说的不错,最近外头一直在闹呢,游行天天都有。” 而一旦游行,控制不住的百姓便有可能造成踩踏之类的伤亡事件,这些事让城里的五城兵马司也是头疼不已。 成天看到那位几度离开又几度赴任,号称要同城内百姓“相爱相杀”一辈子的五城兵马司统领林立阳带着人到处念叨着“抓刁民”什么的,听闻五城兵马司里的“刁民”都快人满为患了。 “那陛下的心情定然不会太好。”甄仕远叹了口气,声音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复杂。 虽然知道有些事要适可而止,说不得,可前两日长安府衙受理的那个出城遭遇流民围攻,受辱惨死的小姐的案子总让他记起先时同那姓乔的丫头谈论过的永昌十年太师府千金出城遇袭的事情。 这种事怎么忘得了?甄仕远再次叹了口气,咳了一声,对官差道:“准备准备,今儿刑部那位甄止大人要过来。” 先时甄止让他准备的事情都已经备妥了,可以试探一番张、姚二人了。 一想至此,甄仕远心里头便忍不住涌起了几分兴奋,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试探出这两人,若这两人当真被催眠过,又能不能从他二人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甄仕远随口一句话,那先前神游的官差却立时兴奋了起来,唐中元跟着乔大人走了,此时大人身边得力人正是不够用的时候。他虽然比起一众同僚来还是很得大人重用的,可同唐中元那个跟着大人来长安的“关系户”还是不能比的,此时唐中元不在,不正是表现一番的好机会吗?先时他也表现过一次了,不过大人看起来并不是很满意,甚至对管库房的小吏都比对他好,他也一直在反思着是不是自己事情没做好,此时听甄仕远这般一吩咐,他立即应了下来,决定好好表现,争取做大人身边官差中的第一人,到来年开春时混个名头。 正这般想着,便见外头一个小吏手忙脚乱的抬着手上一只肥硕的鸽子冲了进来,大声道:“大人,下官正在啃玉米,它突然跳进来意欲抢食,下官这才发现这鸽子脚上带着环,似是乔大人的信鸽。” 这些时日,乔大人虽然离京了,可时不时的还有这种胖信鸽飞回来,每每这些信鸽飞回来都是直接送到大人这里的,他也看到好几回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儿不知怎的回事,这鸽子不跑大人这里反而跑他那里去了,还意欲抢食,这也太过分了。 正准备大展拳脚的官差一见那小吏便本能的生出了几分警觉:这不是管库房的那个小吏又是哪个? 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乔大人和唐中元不在,这瞧着只知道窝在库房看话本子的居然跑出来同他抢着在大人面前表现,真是太过分了! 那边的甄仕远闻言却是眼睛倏地一亮,忙道:“从洛阳来的?好极!快拿来我瞧瞧这次她写了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八章 局中迷 乔苒点了点头,向方不同道了声谢。 裴卿卿在一旁兴奋不已:从海会楼的伙计到方不同,一切进展那么顺利,说不准还当真能叫那个抠门的冯大人好瞧呢! 乔小姐办案子的时候鲜少有避讳着她的时候,她算了算,自己自打跟了乔小姐之后,这脑袋瓜是越来越聪明了,往后再过几年等自己长大了,说不准也能去大理寺弄个女官当当呢! 正高兴着的裴卿卿这般想着,本能往乔苒的方向看了一眼。 却见一旁的乔小姐却是十分平静的模样,眉头还不自觉的拧了起来,看着心情并没有很好的样子。 裴卿卿不解,看向一旁的张解,小声道:“张解,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瞧着乔小姐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张解闻言向她看来,顿了顿之后,道:“……太顺利了。” “太顺利不好吗?”裴卿卿更是不解。 之所以顺利,是因为她,哦,还有乔小姐和张解他们三个人聪明,早早便找到了方不同和伙计而已。 对裴卿卿的问题,张解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看向身旁蹙眉的女孩子没有出声。 太顺利当然是一件好事,只是在这件事中太顺利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他和苒苒已经推出对方想方设法将他们引至洛阳来是为了试探,如此……太顺利的话,有极大的可能是对方有意放手为之。 而此时通过徐十小姐和方不同二人,他们隐隐已察觉出对方绝非善类,目的不明,对上这样一个人的试探,自然是要小心行事的。 方不同取信的过程也十分顺利,很快便将两封开了口的信拿了过来,拿到信之后,他神情复杂的看了片刻那开了口的信,而后才将信郑重的交给乔苒,道:“乔大人,东西我便交给你了。” 乔苒向他道了声谢,伸手去接信,接手的瞬间察觉到一丝微不可见的阻力之后,她抬眼,看向方不同。 方不同这才松手放开了手中的信,只是神情越发复杂,片刻之后,他对乔苒道:“乔大人,如此重要的东西我都交给你了,你……莫要让我失望。”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乔苒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对他道:“放心。” 这也是案子查到现在唯一可以确定与幕后黑手直接相关的线索,她自然会郑重对待。 方不同听她这般回答,才笑了笑,如释重负一般摆了摆手开始赶客:“好了好了,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交给你了,你若没别的问题便走吧!” 乔苒将信拆开扫了眼信纸上的内容:果然如方不同说的那样,信纸上的字言简意赅,除了必要的内容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什么话了。 这一切足可见对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多说多错,说的越多越有可能出问题。毕竟言辞顺序习惯这些也是极有可能暴露一个人的,尤其对于擅长查案的大理寺来说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信纸上唯一可以算得上证据的大概就是那尚可的字迹了2,是寻常的颜体,乔苒一眼望去,暂时也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她将信收了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面前的方不同,道:“十年前你牵连进的舞弊案可否告知于我?” 方不同默了默,有些惊讶:对方要的东西他都已经拱手相让了,原本以为这位乔大人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会立刻走人,没想到她居然问起了这一茬。 此时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费心的地方了,可没想到这等时候她居然还会问这个问题。方不同惊讶的同时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这位乔大人确实如他原先猜测的那般聪明,只是却也与原先他想的并不全然相同。 在他看来,越是聪明的人越会为自己谋算,毕竟已经看透了这世间人心多险恶,唯有为自己牟利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可没想到她居然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他当然知道她问出这话的意思,不是想看看能否在他牵连进的舞弊案中出手帮扶一下还能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一刻之后,方不同开口道:“我被牵连进的舞弊案发生在十年前,洛阳以及周边十三城的乡试之中,并未发生在长安,所以长安知晓这个案子的人并不多。” 对此,乔苒点头道:“大理寺库房也没有关于这个案子的记录。” 方不同并不知晓她过目不忘的本事,闻言之后只略略惊讶了一瞬便继续说了下去。 “那一次乡试舞弊案虽然只是地方的案子却在当时的大楚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上至阅卷的考官和监考的官员,下至负责搜身夹带的小吏都参与了进去。”方不同说道,“监考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抄袭答案,阅卷的考官在试卷上做手脚,评价不公,还有负责搜身的小吏让提前夹带了答案的考生入场等等,那一场乡试可谓舞弊成风,从上到下,沆瀣一气,真正不曾舞弊的可谓少数中的少数。只是就算不曾舞弊,身处泥地里的一种考生又怎么说得清?”所以那一次乡试成绩没有计入其中。 他便是那些有口难言的考生中的一员。因名次靠前,试卷也是在那参与舞弊的考官手下评出的成绩,甚至入场时负责搜身的小吏也是后头传出夹带私货的那位,所在考场更是参与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监考官员,这样的巧合他怎么说得清楚? 是以,虽说没有确定的证据,他却也被牵连其中,没有下大狱,却终生不得再入场参加科考了。 听方不同说罢,乔苒沉思了一刻,问方不同:“当年的涉案官员如今可都还在?” 方不同道:“证据确凿的几个主犯早被砍了头,情节稍轻一些的嫌犯也是入大狱的入大狱,流放的流放,有还活着的,不过都是些罪责不算严重的。” 言外之意,这些人也不会知道太多。 乔苒想了想,道:“如此沆瀣一气的乡试还真是闻所未闻,洛阳虽非天子脚下,可也是大楚有名的大城,必然会被不少人盯着,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发生如此闻所未闻的舞弊,当年那些主犯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山高皇帝远,大抵还是觉得查不到自己头上吧!”方不同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声轻嗤声,“当年负责洛阳十三郡乡试的是苏询,你那时候年纪太小,大抵是不会知晓这位苏询苏大人的。”他说道,“苏询年少成名,弱冠之龄独闯长安城,曾在思辨馆舌战群儒,做了近三个月的擂主,一时风头无两。当年科举殿试也是位列三甲探花。听闻当时长安,左右两相都对这位苏询苏大才子赞不绝口,互相想要拉拢这位苏大才子,可这位苏大才子两不相靠,却依旧走出了一场好仕途。当时不少大儒都曾言这位苏大才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将来极有可能位极人臣。彼时,就连我们这等远在洛阳的考生都知晓这位少年才子苏询苏大人,得知他任我洛阳十三郡主考时皆激动不已,不少人都摩拳擦掌,日夜苦心钻研文章,以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入了这位苏大人的眼,成其门生。” 毕竟比起权势在握,年岁不小,阵营已成的左右二相,便是投入相爷麾下,再得重用,上头也早有不少早进入二相门下的大人压着。可苏询不同,年轻羽翼未丰,这一路若是跟着苏询,将来有一日未必不能搏出个尚书当当。 是以,当时苏询成为洛阳十三郡主考之后,洛阳十三郡考生皆群情激动,为得入这位苏大人的眼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这等时候,有人铤而走险,动了小心思也不足为奇了。 乔苒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道:“如此厉害的人物我如今却未听到他的名字,难不成他最后也牵连进了舞弊案,而且还成了主犯?” 方不同口中如此厉害的人物,就算近些年仕途不顺,没道理一点声响都没有的。真正能够做到一点声响都没有的,这世间只有死人。 综上种种,很难不让她猜测这位厉害的苏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此,方不同只是一哂,道:“洛阳十三郡乡试舞弊案之所以引得全朝震惊,是因为自上到下都行了舞弊之举。这上便到了最上头的苏大人,他当时身为主考,也参与了进去,到最后自然成了主犯中的主犯,行刑那一日,整个洛阳城大半数人都在场……”方不同说到这里,神情中露出了一丝怅然之色,“我亦在场,亲眼看到手起刀落,苏大人人头落地。” 能引起如此轰动的必然不是一般的才子,正是因此,才愈发让人惋惜。 他唏嘘了一番,看向对面的女孩子,只是面前女孩子脸上的反应委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她没有唏嘘,也没有感慨,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他看过来,这才开口道:“我若没记错,重犯行刑前是有机会开口说话的,苏询当时便没有说过什么吗?” 听到这等事,她想的居然是这个?方不同有些惊讶,不过旋即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开口道:“苏大人当时什么都未说。” 什么都没说啊!女孩子有些失望。 方不同看着她脸上的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当时在场,虽说苏大人什么都未说,可当时苏大人的反应和表情我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也是他平生头一回看人行刑,那等场景只消一闭眼仿佛就会出现在眼前,历历在目。 那位曾名动一时做出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文章的才子行刑前没有说出一个字,本是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一夕之间白了头,他花白着头发跪在刑台上闭着眼睛,当监斩官问他还有什么话可说时他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眼神里死气沉沉,不比其他跪在邢台上的官员要么大喊饶命要么大喊冤枉,他什么都未说,只是在刽子手临行刑前偏了偏头看了两眼。 “我记得那两眼的方向,”方不同说着动了动身子,模仿当日苏洵的站位道,“第一眼往南,第二眼往西。” 乔苒微微挑了挑眉,等方不同继续说下去。 方不同也未让她失望,略略一顿之后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两眼我想了很多年,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他这十年醉生梦死,浑浑噩噩,除了不断的回忆当年的情形之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眼往南是看往故乡地,苏大人是南边的人,如今人死落叶归根,自是为了回看故土,第二眼往西是西望长安,他自长安来,来之前被陛下寄予厚望,万人追捧,进了洛阳之后却一脚踏进了泥地里,深陷泥潭。”方不同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除了这样的解释之外,我委实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这解释应当没有问题。乔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想了想又顺口向方不同问了一句:“先前倒是一直没有问,你说苏洵来自南边,那苏洵是南边哪里人?” 她这一句话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查案查习惯了,喜欢将牵扯入案子中的每一个人的消息补充完整而已。 大楚南边这一句可囊括的地方也太多了:江南是大楚南边,济南是大楚南边,还有…… “岭南。”方不同的回答声打断了乔苒的思路,他道,“苏大人是岭南人。” 又是岭南!乔苒脸色顿变。 看着面前这位来自大理寺的乔大人突然变了脸色的样子,方不同愣了一愣,看向一旁的张解。 张解朝他摇了摇头,没有出声,脸上也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岭南这两个字再一次浮现在他二人眼前,这个地方还当真是……看来若是有机会当亲自涉足查探一番才是。 踏出城东学馆的那一瞬间,乔苒停下了脚步。</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五章 好消息同坏消息 试探一番竟有可能用到这么粗的锁链?甄仕远心中一骇,既觉得甄止有些危言耸听,心里却也忍不住紧了紧。 这也不至于动刀动枪的催眠摄魂,竟这般危险么? 甄止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将所需物什摆置好之后便抄手站在一旁等人了。 等了没一会儿,张、姚二人便过来了,两人过来便向甄仕远施礼,甄仕远点了点头,指向一旁的甄止道:“这位就是刑部的甄大人,本事十分老道,你二人放心……” 可惜话未说完,甄止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老实道:“我手段并不老道,在催眠摄魂这种事上实属新手,甄大人莫要乱说。” 这话一出,张明和姚晃二人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一僵。 那方甄止说完这句话还没有罢休,又继续说道:“这种事行不行也不好说,毕竟先前那么多人也有不少失败的,未免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甄大人还是叫几个强壮些的官差进来,锁链我是有了,到时候只消把人绑起来就好了。” 张明和姚晃原本只是略有些僵硬的表情成功的变成了惊骇之色。 甄仕远脸色也不太好看,眼神时不时的瞟向一旁的甄止,若非这家伙满脸义正言辞的模样,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就他先前那句话,怕是只要是个人都会对接下来的事情避之不及了。 果不其然,那姚晃听罢便率先开口了:“大……大人,我……我觉得此事不可行。我活了半辈子还不曾娶妻生子呢,若是因为这等事情交待了委实会叫下官终生遗憾的。所以,不如就这般算了吧!下官觉得以大人的本事,一定能找到别的办法,破了这个案子的。” 张明见状,略一犹豫之后也跟着开口道:“不错,大人,下官才同夫人团聚,若是因为这等事,一个不好出了什么岔子,那叫下官该如何同夫人交待?” 得嘞!光棍有光棍的难处,娶妻生子的又有娶妻生子的难处,甄仕远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若是遂了你二人的意,本官去向谁交待去?” 这话一出,张、姚二人脸色顿时尴尬了起来。 便在此时,听门外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大人不必忧心,此事既然是为了查案,我等自是会竭力配合的。” 是女子的声音,声音虽然柔弱,语气却十分坚定。 一旁的姚晃闻言连头没回一下便看向一旁的张明,这整个大理寺统共也没有几个女人,哦,不,是除了饭堂做饭的,就连看门的狗子都是个公的,这些时日,被迫留在大理寺的也只有他那柔弱貌美的夫人了。 随着张夫人满脸肃然之色的踏入房内,姚晃忍不住暗暗再次在心里道了一句:不是柔弱貌美,是外表柔弱貌美,内里却同柔弱貌美没有一点关系的张夫人。 那位张夫人就在众人惊愕之中上前握住张明的手,正色道:“夫君,你放心,朗儿已经大了,能担得起责任了。” 张明原本便有些僵硬的脸色僵的更厉害了,就连姚晃都忍不住怀疑这位张夫人是不是故意的,因着恨张明在她失忆时另娶,在这等时候报复呢! 不过好在那位张夫人说罢这句话,又握着张明的手对他道:“我夫妻二人无故遭遇这些磨难,总要求个是非结果才行,先前一次我无法陪着你,这一次我定然不会再失约了。” 张明先时还有些微僵的脸色顿时转为震惊,他大为触动,片刻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拉住张夫人的话道:“是,我夫妻二人此番的遭遇总要有个理由才是,否则,叫我等这么些年如何能安?” 这幅样子真真如同生离死别一般!先前开口将众人吓了一跳的甄止默了默,再次开口了:“尔等也莫用害怕,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失败性命也是无忧的。尔等若是没有遭遇过更是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多的是无法被催眠摄魂的人。” 如此啊……不止张明和张夫人松了口气,就连一旁的姚晃也稍稍缓了缓,只是心中忍不住腹诽:这位刑部来的大人还真是吓人,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可险些将他们吓坏了。 甄仕远见状,这才咳了一声道:“如此……没有什么异议的话便开始吧!” 先前甄止那些话莫说张、姚二人了,就连他都被吓了一跳,好在张夫人及时出现,才缓住了张、姚二人,若是再让他说下去,谁知道下回张夫人缓不缓的住。 还是让甄止少开尊口,开始做事吧! 有了张夫人在,张明不再惧怕,姚晃见状,自也不能再退了,这种事都是这样的,一个怕了,另一个也跟着惧怕;一个若是咬定牙关不退,另一个自也不能再退了。 临动手前,未免影响到他与张、姚二人,甄止把甄仕远、张夫人和两个官差赶了出来,而后留了个窗给他们瞧着。 当然,这个窗并不是给甄仕远和张夫人准备的,而是特意为了两个官差准备的,好以防万一将他二人放进来将张、姚二人锁住。 催眠摄魂听起来很是玄奇唬人,不过当真做起来似乎也只是那么回事,看着屋内熏香炉中熏香袅袅升起,张明和姚晃坐在屋中,瞪着面前袅袅升起的熏香,脸上没有半点困倦之意。 众人看向屋内,这里头除了甄仕远之外,都是头一回看到这催眠摄魂手段施展的。 “……就是如此吗?”两个拿着锁链随时准备进去锁人的官差见状不免生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瞧着也没有什么离奇精彩的呀! 甄仕远在一旁没有出声,倒是张夫人看的十分专注,不知道是担心张明还是好奇这等所谓的催眠摄魂的手段。 里头的甄止除了点了熏香也没做什么,只是抄手站在一旁仿佛发呆一般。 这般一站两坐,不言不语,站着的还未说话,倒是坐着的似乎已经率先忍不住了。 “大人,还没开始吗?”姚晃率先开口道,他看着燃起的熏香,这味道并不罕见,好似就是寻常凝神静气所用的熏香。 甄止闻言,抬起眼皮,看了眼熏香之后,道:“不是已经开始了么?” 这就叫开始了?坐着的张明和姚晃脸上都多出了几分不解之色。 甄止也不多废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张、姚二人,道:“先凝神静气,你二人放松便是,无妨。” 说罢这句话,甄止再次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说实话,这位从刑部请来的甄大人当真是个无趣到近乎无聊的人。 坐着的张明和姚晃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对着面前这位甄大人神情几乎毫无波澜的脸色,渐渐的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而后伸手打了个哈欠。 面对似这位甄大人这样的人,恐怕鲜少有撑得住不打瞌睡的。 甄止脸色依旧无波,神情平淡,仿佛没什么事情能扰乱他的心绪一般。 众人四顾了一番,没有谁再在此时出声。 莫说里头坐着的张明和姚晃了,就连外头的甄仕远等人心里头都莫名生出了一股倦怠之意。 无趣生困,此时又是午后最困倦的时候,两个手里拎着锁链的官差打了个哈欠。 便在此时,一旁自出来之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夫人突然出声道:“开始了。” 张夫人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这一声也是一样,可脑袋正一点一点着在困倦袭来的边缘试探的官差和甄仕远却同时一个激灵。 抬头望去,却见张夫人正看着屋内,神情凝重。 几人不由得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而后便见屋子里原本脑袋正一点一点着的张明和姚晃二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坐直了身子。 不过他二人这突然坐直了身子却同困倦中突然打起了精神的神态并不一样。 他们此时坐的身形笔直,宛若被国子监里最严格的礼教博士教导了一般。这二人如今的姿态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这世上当然也不缺那等天生姿态极佳的人,可张明和姚晃两位,姚晃就不必说了,坐没坐相的,张明要好一些,可素日里也不会这样如学生一般身形笔直的坐着。 这二人现在的情形不太对劲。这是在外头旁观的几乎所有人的反应。 众人顿时激动了起来:难道是催眠摄魂奏效了? 两个提锁链的官差更是激动不已,频频问甄仕远:“大人,我们要不要进去锁人?” 又没发狂,锁什么锁?甄仕远给了他二人一个白眼,没有理会这两人,只同张夫人一道齐齐看向屋内。 屋内突然坐直了身子的两人不止是状态规矩的不像话,连眼神都变得茫然了起来。 一旁两个聒噪的官差见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大人,他二人好像对眼了!” “本官生了眼睛,没有瞎!”甄仕远闻言,没好气的道了一句,而后转头对那两个官差点了点道,“再如此一惊一乍,扰了里头的情形,本官这就下令换人!” 换人?那当然是不行的。两个官差听他如此说罢,连忙坐直了身子,不再吭声了。 原本其实换不换人倒也无妨,毕竟对于催眠摄魂什么的,他们虽说好奇,可到底没见过,便也没多大的感觉。 可如今见过了这宛如换了个人一般的催眠摄魂手段,哪个人还肯离开? 是以,一听甄仕远的命令,两人顿时齐齐不吭声了,若是因着自己“一惊一乍”看不成这难得一见的催眠摄魂,可就不划算了,毕竟看过了这个还能和同僚们吹嘘一番呢! 见两个官差不再吭声,甄仕远才松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以外人的角度来看,甄止做的不多,不过是进去点了熏香,那熏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什,是外头香料铺子里随处可见的静心凝神的熏香。 正准备定睛继续看下去时,却见里头手里摇着铃铛的甄止忽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甄仕远不过略略一愣,便忙不迭地抬脚走了进去。 待他行至甄止身边,还不待他开口,甄止便指着面前两个眼神呆滞的张明和姚晃,道:“大人,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甄仕远看着眼神呆滞的张明和姚晃,心头一跳,想了想,道:“还是先听坏的吧!”听完好消息再听完坏消息,真怕自己受不住。 甄止听罢他的回答,却是略略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摇头道:“我还是先说好的吧!” 说罢这句话不等甄仕远开口,甄止便率先说了起来:“好消息是眼前这两个人确实被人催眠过,而且熏香一过,我不过摇了两下铃铛,他二人便有了反应,想来已经被驯熟了,大人的猜测也算是印证了一半了。” 这好消息……其实不用甄止说他也看得出来。甄仕远腹诽,看向眼前目光呆滞的张明和姚晃。 甄止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也有坏消息,坏消息便是他二人被催眠的太深了,我方才试着问了一些寻常的问题,他二人一问三不知。”甄止说道,“所以,催眠他二人的必然是此中高手,这二人怕是被催眠时只会做任务,旁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大人不妨想想,那位有没有什么敏感的可能令他们有反应的命令或者任务可以让他们生出几分反应来。” 甄仕远听到这里,不由一怔,不过旋即很快便听明白了甄止的意思,瞪向甄止道:“甄大人,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当然听明白甄止的意思了:人是帮他催眠了,只是这两人被催眠时怕是除了任务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要他猜一猜可能让他二人有所反应的问题或者任务。 这同要他猜幕后黑手抓张、姚二人的目的有什么区别? 他便是不知道幕后黑手的目的才要他催眠了这二人好问出些结果来,结果现在甄止告诉他除非他自己猜到了幕后黑手的目的,提出相关的问题或要求,这二人才会有所反应。甄仕远再一次看向甄止,让他确定自己先前不是在开玩笑。 甄止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认真道:“大人,我说的是真的。” 甄仕远怒道:“我若是能猜到幕后黑手的目的,还要你催眠这二人作甚?” 甄止闻言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摊手,诚恳建议道:“大人,下官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如你猜一猜呢?若是自己猜不出来,找别人猜也是一样的。” 前半句话委实听的甄仕远暴跳如雷,不过后半句倒是提醒了他:找别人……光靠猜便能猜到可能的结果的,这个别人除了远在洛阳那个姓乔的丫头之外还有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六章 问话 “阿嚏!” 正说到兴头上的伙计冷不防的被一声喷嚏吓了一跳,他本能的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女孩子揉了揉鼻子道:“兴许是有人在念叨我。” 正介绍着点心的伙计“哦”了一声,继续向裴卿卿介绍了起来:“这是用武夷山的茶叶撵成粉末撒入糕点中,初尝带了几分茶叶的苦涩……” 话未说完,便听裴卿卿“啊”了一声,原本听的认真严肃的小脸顿时转变成了惊恐,她惊呼道:“那我不要吃,最不喜欢吃苦的了!” 介绍到兴头上的伙计闻言脸色顿时一僵:这怎么同想象的不一样呢? 这个嘴馋喜欢吃点心的小丫头来了洛阳好些天了,他就没见到有她不喜欢的点心的,再难吃再腻味的点心她都吃得美滋滋的,今儿眼见她带了家里的大人过来,他有心想要表现一番,毕竟嘴馋这种事通常都是一馋馋一窝的,可眼下,大的两个没见任何反应不说,小的那个居然一反常态的厌恶了起来。 伙计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却又觉得对方看样子并不是在找茬,要知道前一刻还好好的,眼下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了脸色。 难道……是他推荐的点心有问题?一想到这个可能,伙计愈发觉得难以理解了。 怎么可能?他眼下推荐的点心可是他们海会楼的招牌茶粉糕,撒了干茶粉的点心也是洛阳独一号的存在,难道还能挑出什么问题来不成? 看着伙计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乔苒好心提醒他道:“我家这小丫头不喜欢苦味的点心。” 被提醒了一番如梦初醒的伙计恍然,忙开口补救道:“只是入口苦,待到回味过来可是会回甘的。” 意思是先苦,后会变成甜的?苦甜苦甜的味道裴卿卿自诩自己还没尝过,不由生出了几分意动,问伙计道:“当真吗?” 伙计点头,道:“是呢是呢,小姑娘你尝了便知道好吃了。”对他们海会楼的茶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当然,眼前这个小丫头看起来便是个嘴馋的,想必一尝便收不住口了。 伙计盘算着她若是买了几盘茶粉糕之后,他能得的利钱,越想越是高兴。 茶粉糕作为海会楼的金字招牌,这价格嘛自然是不菲的,这利钱自也多是从这等贵的点心里头来的,推出一盘茶粉糕得的利钱都抵得上二十盘寻常糕点了。 女孩子被说动了,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块茶粉糕深吸了一口气,往嘴里塞去。 这副如临大敌一般的表情把伙计看乐了,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毒药,快吃吧,保准你满……” 熟料一个“意”字还未出口,那头的女孩子便发出了一声惊呼,而后连忙吐着舌头,慌乱的喊道:“蜜水……蜜水……” 一旁早有准备的那个大些的女孩子将蜜水递了过去,两口蜜水下肚,那女孩子似乎才稍稍缓了缓,而后眼睛一瞪,瞪向那伙计道:“你骗什么人,这叫好吃?难吃死了!要不是没有人同钱财过不去,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故意坑我来着了。” 这反应着实是出乎伙计意料之外,他愣了愣,看向那个被扔到一旁才咬了一口的茶粉糕,既心疼又不解:“明明这么好吃来着……” 话未说完,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茶粉糕便被另一只手拿了起来,伙计看向拿茶粉糕的女孩子——不是先前那个早有准备,备下了蜜水的又是哪个? 茶粉糕此时就被扔在盘子里,是以拿起来直接吃也没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轻轻咬了一口,眼风扫过来,点了点头,道:“确实不错。” 先前被一通质疑的伙计因着这一句话险些哭出声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日常跑堂伙计的,遇到刁难的客人多了去了,什么样作践人的都有,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大概是因着前后情绪起伏过大吧! 那小常客几口蜜水下肚,吐了吐舌头,看向大一些的女孩子,似乎有些疑惑:“乔小姐,你还真吃得下呀!” 大一些的女孩子揉了揉小常客头上的小团子,道:“先苦后有回甘,确实不错,不过你个连水都要喝蜜水,嗜甜如命的是不会喜欢的。” 原来如此!伙计恍然醒悟过来:连水都要喝蜜水,嗜甜如命的,当然不会喜欢这入口苦涩的茶粉糕了。 茶粉糕没有问题,只是小常客的口味不喜欢而已。 他当然知道这大一些的女孩子这句话是向他解释的,是以口中一声“小的明白了”也较往常多了几分真诚。 毕竟食客本是没有必要向他这个伙计解释这些的,他不过是遇上了一个好说话的食客而已。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又道:“那再备两盘茶粉糕,我们带回去吃。” 伙计应声笑着离去,不多时便将茶粉糕奉了上来。 女孩子向他道了声谢,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伙计道:“你且在我这里喝杯茶。” 伙计被这银子吓了一跳,看这个头就知道不会是个小数目,对方不是个挑剔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食客,还会主动给他打圆场,本已经够好了,再来这么块银子,这哪使得? 不过,虽然知道使不得,可这么大一锭银子放着,总叫人的眼睛忍不住往那里瞟了过去。 女孩子笑了笑,对他道:“你当听出我等的口音不是洛阳人了吧!” 她的官话说的极好,倒是难以辨认出是哪里的口音,不过裴卿卿唐中元这等先来两人的官话里却还是带了几分长安和金陵地方口音的。 这一点,作为洛阳第一茶楼,无数途径洛阳的客人必会光顾的茶楼的跑堂伙计,这一脸机灵样的伙计不会听不出来。 伙计听她突然说出这等话,本能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裴卿卿道:“她似是京城来的,先前同她一起的那个男的口音我若是没听错应当是南边金陵的。至于您和旁边这位公子,”伙计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转向乔苒和张解,认真道,“官话说的极好,倒是听不出什么口音。不过能将官话说的那么好,又这般气度的,十之八九是打京城来的,剩余的一二大抵便是于方言之上天赋异禀的了。” 误打误撞成了“天赋异禀”的乔苒笑了笑,点头承认:“我们确实是打京城来的。” 伙计闻言笑着再次应和了一声,看向眼前这几人,顿了顿,目光在那锭不小的银子上凝滞了片刻,忽地开口问他们:“几位京城来的贵客可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他一个跑堂的伙计虽然不甚起眼,不过多的是不少初来洛阳的客人向他打听事情消息的,有的装模作样,顾左右而言他,旁敲侧击,不过也有少部分干脆开门见山,眼前这几位就是后者。 老实说还是跟爽快一些的人打交道的好。 女孩子闻言笑了笑,道:“确实是有些问题想问一问,不过也不强人所难,你能说便说,不能说便罢!” 如此……更好了。跑堂的伙计“嘿嘿”一笑,当即拍了拍胸脯,道:“您说吧!只要是我能说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乔苒点了点头,将张解倒好的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道:“我想问的,其实就同你们海会楼有关。” 这话一出,伙计立时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忙道:“我看您多半是想问猜词会和隐主的事吧!” 海会楼除了点心茶点之外,最有名的不是在茶楼里赋诗作文的那些洛阳城里的文人,而是先前名动一时却又突然停办的猜词会。 伙计转了转眼珠,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番乔苒,踟蹰了一刻终是下定决心开口问了起来:“方才小的若是没记错,这位小常客唤您乔小姐是也不是?” 乔苒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确实姓乔。” 姓乔啊!伙计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咯噔,再次定睛对着乔苒看了片刻,想了想,试探着问她:“这姓可不是什么寻常可见的大姓,我听闻长安城大理寺有个年纪还不曾及笄的女官也姓乔,听说这两日已经去我洛阳城的府衙住上了,而且这女官生的十分貌美,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虽是猜测,却也不忘明里暗里夸赞几句眼前这个女孩子,好叫对方不至于生气,“您姓乔,又是打京城来的,而且这外表也同传闻的没什么两样,那小的斗胆猜一猜,您该不会就是那位京城大理寺的乔女官吧!” 乔苒听到这里同张解对视了一眼,复又转过头去对着伙计点了点头,而后指着一旁的张解,道:“这位是阴阳司的张解张天师。” 张可以算是大姓了,可叫张解又能被称一声天师的,整个大楚怕是也只有那么一个。 捧着茶杯的伙计手肉眼可见的抖了抖,神情顿时激动了起来,他看了看张解,又看了看手里的茶杯,突然有些舍不得将茶杯里的茶喝掉了。 这可是张天师亲手为他泡的茶,也不知这茶水能放多久不坏,回头,他定要回家去同大家好好吹嘘一番。 没想到在茶楼做伙计又能见到乔女官又能见到张天师的。伙计好一阵激动,待到激动的情绪过了,才冷静下来,将肚子里早些问出口的话问了出来:“乔大人,你们来海会楼是为了徐十小姐的事吧!” 徐十小姐在京城出事的消息传到洛阳,这城里可有不少人在感慨“红颜薄命”什么的,要不是徐十小姐在洛阳的名头太响,外头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也不会去游街了。 当然,多数人游街只是为了凑个热闹,毕竟这世间闲人不少,此时有个事情做做也是好的。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聚起那么多人来游街的,若不是这位徐十小姐“受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万万做不成此事的。 他忙得很,当然没有去游街。不过得益于海会楼的名头,昔日徐十小姐在洛阳时,也算是海会楼的常客,是以他也是见过几回徐十小姐的。 长相端庄美丽便不说了,印象中那位徐十小姐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尤其擅长玩猜词,她的猜词功底可说是冠绝洛阳城,直将洛阳好一众文人才子都踩在了脚下,叫洛阳才子们又爱又恨。 毕竟一个如此厉害的女子,况且不论出身长相都没的说,对于这样一个女子很难不爱重,可男人嘛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多数都是要面子的,被一个女子如此连番盖过风头,怎么能不又爱又恨? 这又爱又恨便体现在徐十小姐生前,那些文人才子口中会念叨着徐十小姐女德修的不够云云的,还有这般厉害,那位谢公子怕是吃不消什么的;可徐十小姐逝世后,他们又开始怀念起了徐十小姐,先前游街的那些人中,真情实感为徐十小姐游街的不多,可在这不多的一众人中,那些文人才子可是占了多数的。 人嘛,很多时候都是如此,此一时彼一时,所以,人大多善变,这一点伙计看多了,深以为然。 讲述了一番徐十小姐在海会楼猜词会连番搓了不少人锐气的事情之后,伙计摆了摆手,道:“不过再如何搓锐气,这些人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去杀人,更何况徐十小姐出事时在长安,要么当真为了这点小事千里迢迢去买凶杀人,不然怎么可能对徐十小姐动得了手?” 乔苒认真的听伙计说罢,问伙计道:“这办猜词会的人你可知晓是什么人?” 对于徐十小姐在猜词会上的表现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反而是这个所谓的猜词会让人无端生出几分警惕来。 伙计闻言忙摆手道:“乔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这问题便是去问我们东家他怕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那猜词会是冠了我海会楼的名头不假,可同我海会楼没半点关系,若是硬要说有关系,便是办猜词会的人交了钱财在我们这里办而已。可我海会楼出场子给人办的词会诗会多了去了,远不止猜词会这一个。” 这一点,乔苒来之前自然已经打听过了,她听罢,又问伙计:“虽说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可这办猜词会来交钱的,你们总见过吧!” “见是见过,就城里元亨钱庄的伙计呗!”伙计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摊手道,“不过乔大人你们去问也是白问,那钱庄的伙计只要给了钱,见不到人却帮忙跑腿的时候多了去了。先时就因此还险些牵扯上了江洋大盗的官司,这办猜词会的人委实大方又喜欢出谜题,我们东家一次难得好奇便问了问,那伙计却道连他们自己也不曾见过这个人,只是收钱办事而已。所以真正见过那人的怕是只有得了猜词会魁首的人了。乔大人若是实在好奇可以去城里问问,城东学馆里有个十多年前牵扯进舞弊案,终身不得再入官场的酒鬼。这猜词会的魁首除了徐十小姐,就是那个酒鬼了,你若对这办猜词会的人感兴趣,大可去问问那个叫方不同的酒鬼,就在城东的学馆里。” 不知是银子起了作用还是张解那杯茶起了作用,这海会楼的伙计十分配合,几乎一股脑儿的就将他们要知道的事情说全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乔苒点头向他道了声谢,而一旁的裴卿卿也早将桌上除了备好的两盆茶粉糕之外的其余点心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乔苒等人起身准备离开。 待那伙计高兴的接过银锭就要往袖中揣时,女孩子却突然叫住了他:“对了,你方才说的是什么钱庄?” 方才那伙计说了好长一通,重点都在方不同那个酒鬼身上,方不同固然重要,不过,她若是没听错,最开始伙计说的那个钱庄的名字是…… “元亨钱庄。”伙计将银锭往袖中揣去,不以为意道,“叫这名字的钱庄多了去了,不过洛阳城里的钱庄是不准重名的,所以只此一家,乔大人只管去找便是了。” 就同阿大包子铺、阿二包子铺这等名字一样,元亨钱庄在钱庄里也是个时常撞名的钱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七章 信 一个叫元亨钱庄的钱庄当然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个不怎么奇怪的钱庄的名字却同京城的一家钱庄重名了,这是巧合还是……乔苒心说着,看向伙计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 大抵是看她一动不动的,裴卿卿推了推她,紧张的问道:“乔小姐,怎么了?那个伙计骗人了吗?” 她是不知道那伙计有没有骗人的,不过看乔小姐的反应有些奇怪。 被裴卿卿这般一推回过神来的乔苒朝她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骗人,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她在想元亨钱庄的事情,想伙计提及的那个被牵扯进舞弊案终生不得再入考场的酒鬼考生的事情。 既然知道了城东学馆里酒鬼考生的事情,自然是要去会一会那个叫方不同的酒鬼了。 同张解和裴卿卿走出海会楼,乔苒脚下却再次一顿,转而回头看向海会楼。 先前同他们说话的伙计此时正在海会楼门口揽客,喜笑吟吟的迎着客人。 裴卿卿拎着手里的茶粉糕,晃着小脑袋看看乔苒又看了看张解,待到她忍不住又想开口时,那厢原先停下脚步的乔苒却已经挪动了脚步向前走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而是同他们一道往城东学馆走去。 洛阳城一共也不过几个学馆,城东学馆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存在,路上随意抓着路人问一问,十个有七八个是知道这城东学馆的。 是以,三人很快便在路人的指引下到了城东学馆,学馆的门房一听他们要找方不同,当即往堂中指了指,道:“眼下是上课的时辰,这等时候除了我这个半只脚跨进棺材板的老头子,也只那个酒鬼闲着会在大堂里呆着了。人就在里头,身上酒气熏天,旁边全是酒罐子的就是方不同。” 乔苒点了点头,向门房道了声谢,而后快步向堂中走去。 城东学馆并不大,不过走了数十步,远远的便看到了瘫在椅子上打瞌睡,脚下倒了一堆酒罐子的邋遢男人。 裴卿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没来由的一跳,认真的感受了片刻之后,她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还好,有气儿,还活着。” 这句自言自语的嘀咕声说罢,她自己也是不由一愣,委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等话来。 什么叫有气儿还活着?这话说的好似那酒鬼会发生什么事一般。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解,本能的抬头看了眼乔苒,见身旁的乔苒没有什么反应,便暂且略过这一茬,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堂中。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那瘫在椅子上半醉半醒的男人打了个酒嗝,睁开有些许迷糊的眼睛向她看来。 见是几张没见过的生面孔,那男人似是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顿时清亮了不少。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裳,见自己身上的穿着别无异样之后,才松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还好,清白还在”。 清白还在?裴卿卿小脸皱了皱,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撇去他邋遢的外表不谈,就算收拾干净了,也不过是个生的模样清秀的普通人而言,唐中元因着比他年轻些都要比他好看,他有什么可担心自己清白的。 男人当然无法猜到裴卿卿心中所想,毕竟寻常那么大的孩子可没有那么聪明的。嘟囔完了那一句之后,他才看向乔苒,正色道:“身为女子,看到陌生男人在睡觉,不要随意乱闯啊!没听说过非礼勿视这四个字吗?” “这是学馆的大堂,又不是自个儿的屋子。”裴卿卿轻哼了一声,反驳道,而后反手指向大开的大门,道,“门开的那么大,谁看不到啊!”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男人哼了一声,看向乔苒,“干嘛?来找我的么?我告诉你,我方不同此生没有娶妻的打算,不管生的是美是丑都不及美酒一碗,你若是没什么事便走吧!” 乔苒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出声道:“方不同,一个海会楼的跑堂伙计都猜得到我的身份,你应当不会猜不到吧!” 裴卿卿几声带着长安地方口音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诚如那伙计所说的,要猜到他们一行人来自长安并不难。再加上无缘无故会来寻一个学馆的酒鬼的,定然事出有因。 如此的话,长安大理寺新来的女官这个可能性就变得极大了。当然最让她预感到方不同已经猜出她身份的还是方不同本人的态度,只是要确定这一切还是要亲口问一问方不同才是。 果然,这话一出,那男人便冷哼了一声,斜了她一眼,不以为意:“猜到你是京城大理寺来的又怎么样?毕竟日常闲着无事会来寻我的除了讨账的酒馆伙计之外也没有旁人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这样的人来找我多半就是为了徐家那位十小姐的事了。” 听他如此说来,乔苒笑道:“能在猜词会上夺魁的必然是个聪明人,看样子,你在猜词会上夺魁不是靠运气,而是靠了几分真本事的。” 猜词虽然只是游乐之事,可若不是足够机敏聪慧的话,也是玩不下去的。 听她说到这里,那方不同冷笑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一声,胡子茬啦的看着她道:“我说这位呃……我记得你姓乔是吧!乔大人,话已至此,不如开门见山,你找我多半是想找出那个办猜词会的人吧。可惜要叫你失望了,我没见过那位,实在帮不了你。” 没想到这话一出,女孩子脸上不见半点意外之色,她点了点头,对他道:“我知道。你如今还在这里,那便应当没有如徐十小姐那样承了他的好意,得了他的帮助。” 这回答委实有些出乎方不同的意料之外了,他脸上突然多出了几分兴致,他问女孩子:“此话怎讲?” 乔苒看着面前虽然邋里邋遢眼神却十分清亮的方不同,道:“他既在你和徐十小姐之后便停办了猜词会,要么是目的已经达到了,要么是试探已经得到结果了。而他对付徐十小姐的法子,是直戳人心底的执念。徐十小姐天生心悸的事情整个洛阳城都是知晓的,再加上她日子过得顺遂和乐,越是这样的人生,越是期望长命百岁,所以徐十小姐的执念是治好心悸这一点稍一推测便能推想到。那么同样作为猜词会魁首的你心里会是什么执念,其实也不难猜。” 一个如此聪明的人,就算未必能考中状元,考中进士入官场应当不是问题。方不同如今三四十岁的模样,十年前正是意气奋发之时,却突然牵连进了舞弊案,被勒令终生不得再入考场,这对于一个有才华却无法施展的人来说可是真正的当头一棒。 他如今这幅醉鬼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引诱你帮他办事,条件是让你能够再入考场,是也不是?”乔苒问他。 方不同听到这里,几乎想也未想,便点头承认了,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连心悸这等胎里带来的毛病都能治好,更何况我一个只要权势足够大便能解决的舞弊案呢!”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女孩子理所当然的问了下去。 为什么不同意?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了。他浑浑噩噩十年,突然有人告诉他可以帮他再入官场,初初听闻自然是狂喜的,他只要一日还是个酒鬼,便一日不曾从十年前舞弊案中挣脱出来。 乍一听闻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同意,只可惜对方大概太过谨慎,又或者自信他不会拒绝,竟给了他几日好好考虑,他一连想了数日,想法也渐渐改变,从原本的同意改为审视,最后变成了拒绝。 “能够左右舞弊案,就算不是他本人,也必然有旁人能够同权势极大的人物搭上关系。”方不同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无意间勾到了脚边的酒罐子,酒罐倒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似这等人物既然助了我,那必然是要报酬的,。是不相信这天底下有平白无故帮人的许诺的事情的,难道还能是佛祖无偿普度众生不成?不过一个游乐般的猜词会的魁首,对方竟肯下这么大的工夫来助我?”说到这里,方不同不由再次发出了一声冷笑,前一刻还清亮的眼神里覆上了一层阴霾,“我讨厌来路不正的东西,当年若非那些来路不正的人,我也不会无端受牵连蹉跎至今。” 因着才知道方不同这个人,是以乔苒还不知道方不同牵扯进的舞弊案,不过这案子应当不是什么在长安城掀起风浪的大案,还未走到入长安省试这一步,或许只是地方的乡试,是以,在大理寺库房并没有什么记录。 毕竟,舞弊虽然不容小觑,可乡试以下却仍是地方的案子。 不过若是情形严重,牵连进舞弊大案的考生是要进大牢的,这方不同并未进去,可见情形并不算严重。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也只是被人牵连了而已。 只是再如何无辜被牵连,既然上头已经下了令不准入场,那便不再是地方官员一句话的事了,毕竟事关舞弊,就算是地方的案子,判刑量刑这等事,长安定然也是会插手的。 “事实证明来路不正的东西果然要不得!”一想到徐十小姐的下场,方不同再次感慨了一声,“连徐家这样的门第都护不住,更何况我一个酒鬼!” 他语气中有些庆幸,虽说之后懊恼过,毕竟对方给的委实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可如今再看,他是当真无比庆幸,还好当时没有松口,否则,眼下出事的怕就是他自己了。 徐十小姐是在长安出的事,足可见,不管他们人去了哪里,以对方的本事依旧是伸手够得到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在方不同看来徐十小姐的事情多半同那些人有关了。乔苒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问他:“那个办猜词会的人当年是用什么手段联系的你?” 这人喜欢藏头露尾,必然不会亲自见面,同方不同联系必须要通过某些人或者某种手段才能达到。 听到这里,方不同轻哂:“乔大人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出,我也是过了些时日才想到的。他联系我的方式同找海会楼的人没什么两样,都是通过元亨钱庄的伙计传的讯,因为我不同意,便没了后续,自也没见到过人。”方不同说道,“元亨钱庄的伙计这等拿人钱财帮人跑腿传话的活是接的,明码标价,谁都可以去找他们跑腿,我先时也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疑过是不是元亨钱庄的人搞的鬼,可暗地里偷偷查了好几回,发现他们每一日都接这等‘见不得人’的单子,我的和海会楼的在里头委实算不得什么了。” 乔苒听到这里,“哦”了一声,对方不同道:“长安也有个元亨钱庄,专门收纳来路不明的钱财和物件,你洛阳这家却是接来路不明的跑腿,说起来还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 方不同闻言忍不住抬眼看向乔苒:“乔大人这般聪明的人怎么不去查查你们长安那个元亨钱庄?这种事我都不相信是巧合,难道乔大人相信?” 乔苒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道:“我不信。” 查元亨钱庄这等事她先前已经尝试过一回了,不过因着涉及可能的大楚宗室辛密,她和甄仕远及时收手了。只是没想到到了洛阳又冒出了一个同样来路不明的元亨钱庄,难道她还当真是同元亨钱庄这道坎过不去不成?乔苒自嘲的想着。 只是要绕过元亨钱庄查这个案子……乔苒想了想,问方不同:“就算元亨钱庄的伙计来跑腿,似这般隐秘的事情,想必也不会由伙计亲口来说吧!” 再如何“明码标价”,不管是治徐十小姐的心悸,还是助方不同重入考场,这都不是小事,一旦传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她想她若是背后那个人,绝对不会通过传话的方式请伙计跑腿,而是…… “是通过封了口的信传的,里头字不多,却没一个字是废话。”方不同似是有些诧异她会问这个,不过略略一想,还是说道,“字写的尚可,寻常的颜体,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若一定要说些什么,总之我之前不曾见过这样的字迹,应当是我不认识之人所写的。” 这最后一句实是废话了,他一个远在洛阳的书生能认识的除了身边的师长同窗之外还能有谁?对方如此神秘莫测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多半是从长安那里来的,怎么可能同他有什么交集? 不过同他没有交集却未必同眼前这几位没有交集,方不同晃了晃身子,站起来,道:“那信我还留着,我去拿给你!”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八章 局中迷 乔苒点了点头,向方不同道了声谢。 裴卿卿在一旁兴奋不已:从海会楼的伙计到方不同,一切进展那么顺利,说不准还当真能叫那个抠门的冯大人好瞧呢! 乔小姐办案子的时候鲜少有避讳着她的时候,她算了算,自己自打跟了乔小姐之后,这脑袋瓜是越来越聪明了,往后再过几年等自己长大了,说不准也能去大理寺弄个女官当当呢! 正高兴着的裴卿卿这般想着,本能往乔苒的方向看了一眼。 却见一旁的乔小姐却是十分平静的模样,眉头还不自觉的拧了起来,看着心情并没有很好的样子。 裴卿卿不解,看向一旁的张解,小声道:“张解,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瞧着乔小姐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张解闻言向她看来,顿了顿之后,道:“……太顺利了。” “太顺利不好吗?”裴卿卿更是不解。 之所以顺利,是因为她,哦,还有乔小姐和张解他们三个人聪明,早早便找到了方不同和伙计而已。 对裴卿卿的问题,张解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看向身旁蹙眉的女孩子没有出声。 太顺利当然是一件好事,只是在这件事中太顺利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他和苒苒已经推出对方想方设法将他们引至洛阳来是为了试探,如此……太顺利的话,有极大的可能是对方有意放手为之。 而此时通过徐十小姐和方不同二人,他们隐隐已察觉出对方绝非善类,目的不明,对上这样一个人的试探,自然是要小心行事的。 方不同取信的过程也十分顺利,很快便将两封开了口的信拿了过来,拿到信之后,他神情复杂的看了片刻那开了口的信,而后才将信郑重的交给乔苒,道:“乔大人,东西我便交给你了。” 乔苒向他道了声谢,伸手去接信,接手的瞬间察觉到一丝微不可见的阻力之后,她抬眼,看向方不同。 方不同这才松手放开了手中的信,只是神情越发复杂,片刻之后,他对乔苒道:“乔大人,如此重要的东西我都交给你了,你……莫要让我失望。”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乔苒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对他道:“放心。” 这也是案子查到现在唯一可以确定与幕后黑手直接相关的线索,她自然会郑重对待。 方不同听她这般回答,才笑了笑,如释重负一般摆了摆手开始赶客:“好了好了,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交给你了,你若没别的问题便走!” 乔苒将信拆开扫了眼信纸上的内容:果然如方不同说的那样,信纸上的字言简意赅,除了必要的内容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什么话了。 这一切足可见对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多说多错,说的越多越有可能出问题。毕竟言辞顺序习惯这些也是极有可能暴露一个人的,尤其对于擅长查案的大理寺来说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信纸上唯一可以算得上证据的大概就是那尚可的字迹了2,是寻常的颜体,乔苒一眼望去,暂时也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她将信收了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面前的方不同,道:“十年前你牵连进的舞弊案可否告知于我?” 方不同默了默,有些惊讶:对方要的东西他都已经拱手相让了,原本以为这位乔大人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会立刻走人,没想到她居然问起了这一茬。 此时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费心的地方了,可没想到这等时候她居然还会问这个问题。方不同惊讶的同时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这位乔大人确实如他原先猜测的那般聪明,只是却也与原先他想的并不全然相同。 在他看来,越是聪明的人越会为自己谋算,毕竟已经看透了这世间人心多险恶,唯有为自己牟利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可没想到她居然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他当然知道她问出这话的意思,不是想看看能否在他牵连进的舞弊案中出手帮扶一下还能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一刻之后,方不同开口道:“我被牵连进的舞弊案发生在十年前,洛阳以及周边十三城的乡试之中,并未发生在长安,所以长安知晓这个案子的人并不多。” 对此,乔苒点头道:“大理寺库房也没有关于这个案子的记录。” 方不同并不知晓她过目不忘的本事,闻言之后只略略惊讶了一瞬便继续说了下去。 “那一次乡试舞弊案虽然只是地方的案子却在当时的大楚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上至阅卷的考官和监考的官员,下至负责搜身夹带的小吏都参与了进去。”方不同说道,“监考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抄袭答案,阅卷的考官在试卷上做手脚,评价不公,还有负责搜身的小吏让提前夹带了答案的考生入场等等,那一场乡试可谓舞弊成风,从上到下,沆瀣一气,真正不曾舞弊的可谓少数中的少数。只是就算不曾舞弊,身处泥地里的一种考生又怎么说得清?”所以那一次乡试成绩没有计入其中。 他便是那些有口难言的考生中的一员。因名次靠前,试卷也是在那参与舞弊的考官手下评出的成绩,甚至入场时负责搜身的小吏也是后头传出夹带私货的那位,所在考场更是参与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监考官员,这样的巧合他怎么说得清楚? 是以,虽说没有确定的证据,他却也被牵连其中,没有下大狱,却终生不得再入场参加科考了。 听方不同说罢,乔苒沉思了一刻,问方不同:“当年的涉案官员如今可都还在?” 方不同道:“证据确凿的几个主犯早被砍了头,情节稍轻一些的嫌犯也是入大狱的入大狱,流放的流放,有还活着的,不过都是些罪责不算严重的。” 言外之意,这些人也不会知道太多。 乔苒想了想,道:“如此沆瀣一气的乡试还真是闻所未闻,洛阳虽非天子脚下,可也是大楚有名的大城,必然会被不少人盯着,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发生如此闻所未闻的舞弊,当年那些主犯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山高皇帝远,大抵还是觉得查不到自己头上!”方不同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声轻嗤声,“当年负责洛阳十三郡乡试的是苏询,你那时候年纪太小,大抵是不会知晓这位苏询苏大人的。”他说道,“苏询年少成名,弱冠之龄独闯长安城,曾在思辨馆舌战群儒,做了近三个月的擂主,一时风头无两。当年科举殿试也是位列三甲探花。听闻当时长安,左右两相都对这位苏询苏大才子赞不绝口,互相想要拉拢这位苏大才子,可这位苏大才子两不相靠,却依旧走出了一场好仕途。当时不少大儒都曾言这位苏大才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将来极有可能位极人臣。彼时,就连我们这等远在洛阳的考生都知晓这位少年才子苏询苏大人,得知他任我洛阳十三郡主考时皆激动不已,不少人都摩拳擦掌,日夜苦心钻研文章,以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入了这位苏大人的眼,成其门生。” 毕竟比起权势在握,年岁不小,阵营已成的左右二相,便是投入相爷麾下,再得重用,上头也早有不少早进入二相门下的大人压着。可苏询不同,年轻羽翼未丰,这一路若是跟着苏询,将来有一日未必不能搏出个尚书当当。 是以,当时苏询成为洛阳十三郡主考之后,洛阳十三郡考生皆群情激动,为得入这位苏大人的眼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这等时候,有人铤而走险,动了小心思也不足为奇了。 乔苒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道:“如此厉害的人物我如今却未听到他的名字,难不成他最后也牵连进了舞弊案,而且还成了主犯?” 方不同口中如此厉害的人物,就算近些年仕途不顺,没道理一点声响都没有的。真正能够做到一点声响都没有的,这世间只有死人。 综上种种,很难不让她猜测这位厉害的苏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此,方不同只是一哂,道:“洛阳十三郡乡试舞弊案之所以引得全朝震惊,是因为自上到下都行了舞弊之举。这上便到了最上头的苏大人,他当时身为主考,也参与了进去,到最后自然成了主犯中的主犯,行刑那一日,整个洛阳城大半数人都在场……”方不同说到这里,神情中露出了一丝怅然之色,“我亦在场,亲眼看到手起刀落,苏大人人头落地。” 能引起如此轰动的必然不是一般的才子,正是因此,才愈发让人惋惜。 他唏嘘了一番,看向对面的女孩子,只是面前女孩子脸上的反应委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她没有唏嘘,也没有感慨,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他看过来,这才开口道:“我若没记错,重犯行刑前是有机会开口说话的,苏询当时便没有说过什么吗?” 听到这等事,她想的居然是这个?方不同有些惊讶,不过旋即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开口道:“苏大人当时什么都未说。” 什么都没说啊!女孩子有些失望。 方不同看着她脸上的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当时在场,虽说苏大人什么都未说,可当时苏大人的反应和表情我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也是他平生头一回看人行刑,那等场景只消一闭眼仿佛就会出现在眼前,历历在目。 那位曾名动一时做出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文章的才子行刑前没有说出一个字,本是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一夕之间白了头,他花白着头发跪在刑台上闭着眼睛,当监斩官问他还有什么话可说时他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眼神里死气沉沉,不比其他跪在邢台上的官员要么大喊饶命要么大喊冤枉,他什么都未说,只是在刽子手临行刑前偏了偏头看了两眼。 “我记得那两眼的方向,”方不同说着动了动身子,模仿当日苏洵的站位道,“第一眼往南,第二眼往西。” 乔苒微微挑了挑眉,等方不同继续说下去。 方不同也未让她失望,略略一顿之后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两眼我想了很多年,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他这十年醉生梦死,浑浑噩噩,除了不断的回忆当年的情形之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眼往南是看往故乡地,苏大人是南边的人,如今人死落叶归根,自是为了回看故土,第二眼往西是西望长安,他自长安来,来之前被陛下寄予厚望,万人追捧,进了洛阳之后却一脚踏进了泥地里,深陷泥潭。”方不同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除了这样的解释之外,我委实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这解释应当没有问题。乔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想了想又顺口向方不同问了一句:“先前倒是一直没有问,你说苏洵来自南边,那苏洵是南边哪里人?” 她这一句话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查案查习惯了,喜欢将牵扯入案子中的每一个人的消息补充完整而已。 大楚南边这一句可囊括的地方也太多了:江南是大楚南边,济南是大楚南边,还有…… “岭南。”方不同的回答声打断了乔苒的思路,他道,“苏大人是岭南人。” 又是岭南!乔苒脸色顿变。 看着面前这位来自大理寺的乔大人突然变了脸色的样子,方不同愣了一愣,看向一旁的张解。 张解朝他摇了摇头,没有出声,脸上也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岭南这两个字再一次浮现在他二人眼前,这个地方还当真是……看来若是有机会当亲自涉足查探一番才是。 踏出城东学馆的那一瞬间,乔苒停下了脚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一十九章 公主府 “乔小姐,你怎么啦?”见乔苒不走了,裴卿卿再一次开口问道。 她自也知道自己比张解这个乔小姐未来的夫婿话还要多,不过人生了一张嘴不就是吃饭和说话的嘛! 乔苒揉了揉她脑袋上的小团子,轻轻叹了口气。 裴卿卿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问她:“乔小姐是还在想徐十小姐的案子的事吗?” 他们来洛阳确实是为了徐十小姐的事来的,可这个案子总觉得越查越乱,从徐十小姐的案子入手查着查着都查出什么苏大人来了。 她都觉得糊涂了。裴卿卿的小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乔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相比裴卿卿的糊涂,她对这个案子已经差不多清楚了。 这个案子看似糊涂,越查越广,是因为这本就是两件事,而两件事却又糅杂在了一起所以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感觉。 谋害徐十小姐的凶手无疑就在长安城,这一点毋庸置疑,当然,她说的是直接谋害徐十小姐的凶手,而不是幕后推动这一切的黑手。 从对方藏头露尾以及与徐十小姐和方不同接触的过程来看,这人绝对不会亲自出手,而是喜欢玩弄人心,引诱他人来动手。 所以直接动手的人必然就在长安城。 至于这位藏头露尾的幕后黑手牵涉进的则是另一件事,另一个在很多案子上都“查有此人”,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和什么事的事情。 长安与洛阳的元亨钱庄暂且不说,还有的便是钱财这两个字。金陵贪污大案中有钱财未曾追回,房值周贩卖阿芙蓉一案也有不曾对齐的账目,甚至之后,很多案子中似乎都有钱财缺失的影子。 钱财这种东西当然不是所有事都能做到的,可很多事确实又能通过钱财来办到! 眼下徐十小姐的案子同那些过往的案子一样,只是这个人又或者可以说是这个人背后的势力暗中推动所行的事情。 眼下,她会出现在洛阳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开始注意到她了。 至于徐十小姐,应当也是想要追查这些人而遭到的反噬,对方对徐十小姐下手还不算,甚至干脆拿徐十小姐的死来试探于她。 真是其心可诛!女孩子眼底覆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在未摸清楚对方目的之前,确实不能贸然下手。 只是眼下关于徐十小姐的案子,她不能明知凶手在长安还任由着冯兆喜拿妙真做替罪羊。 冯兆喜昨晚的反应比先时可激烈的多了,那副笃定又成竹在胸的样子她是不会看错的,难道是冯兆喜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 如此的话,就要快了,定要抢在冯兆喜开堂将妙真定罪前找到真正的凶手。 人在洛阳,却要找出远在长安的凶手,这还真是个麻烦啊!乔苒唏嘘不已。只可惜,她虽然有些猜测,可此时不管是嫌犯还是证据都不在她眼前,眼下只盼甄仕远飞鸽传书来的小抄里多些可以推测到的证据了。 用飞鸽传书来破案……这难度还当真不小。乔苒忍不住自嘲 …… …… “啪——”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鞭尾重重的落在赤着上身的女子身上,女子发出了一声短促嘶哑的尖叫声。 一旁站着的几个婢女垂着脑袋,看向自己的脚尖,不吭声。 绑在木桩上的女子赤着的上半身上满是鞭痕,看起来触目惊心,不过若是细看,透过纵横交错的鞭痕,依稀可以辨认出鞭痕之下,原本白皙如玉的胴体。 “贱人!”又一鞭甩了过去,女子发出一声痛苦嘶哑的惊叫声。 此时,管事带着几个大理寺的官差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大理寺的官差们远远便看到这位真真公主在挥舞着鞭子鞭打下人,原本以为只是个上半身穿着“紫红”贴身袍衫的女子在受鞭刑,走近了才发现那女子上身不着寸缕。 几个大理寺官差这眼前这一幕俱是吓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心里头不但没有对那赤着上身的女子有半分非分之想,反而对那纵横交错的鞭痕生出几分惊恐之感。 这布满上身的鞭痕只一看便叫自己的上身也不由一紧,感同身受一般疼的厉害。 早知这位真真公主不是什么善茬,可这等亲眼见到的冲击力还是一般人忍受得了的。 几位官差纷纷露出了不忍之色,只是谁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们只是大理寺的官差,对上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就算开口,除了平白将自己搭进去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他们此行只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惹事的。 这世间的普通人大多如此,也只能行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行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大多是要付出自己付不起的代价的。 眼见管事带了几个官差过来,而官差身上穿的还是她最讨厌的大理寺衙门的官袍,真真公主烦躁的冷哼了一声,甩手将鞭子扔到了一边,接过婢女递来的汗巾擦了擦,斜眼过来:“甄仕远让你们来做什么?不知道本宫正在禁足吗?” 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真真公主刁难的准备,是以这等冷言冷语,几人也未放在心上,当然,放在心上也没什么用。 为首的一个官差施礼之后起身道明了甄仕远派他们来的目的。 原来是要找她的婢女们去问话!真真公主听罢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不敢冲着我来,就冲着我手下的人来?” 几个官差眼观眼鼻观鼻一言不发。他们只是奉命办事而已,这位刁蛮的公主若是当真有意见找他们大人去。 他们来之前就做好了走一趟未必能带走人的准备了。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臆想之中的难缠并没有出现,真真公主发作了一通之后便松口了:“你要带人便带人!不过本宫提醒你,徐十的死同本宫没什么关系,本宫的人你要带去问话就问话,若是叫本宫知道你们大理寺对本宫的人动用私刑,本宫非得叫你们好看不可!” 放完一句狠话之后,真真公主便放人了。 能陪同真真公主出行的本也不是公主府寻常的婢女,多是得宠日常就跟在身边的,官差看着真真公主身边几个侍婢站了出来,拿着阴阳司给出的画像核对了一番,确认就是元宵那一日陪同在真真公主身边的婢女之后便带着人告辞了。 此时鲜少有人注意到,就在几个侍婢低着头跟在大理寺官差的身后将要走出视线范围时,其中一个侍婢突然抬头往这边回望了一眼,而后迅速低下了头。 因着这一眼委实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侍婢脸上的神情,是以便是注意到了这一茬的几个护卫也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离开前看一眼有什么问题?他们每日早上出门时,都会回头看一眼,对这几个公主的贴身侍婢来说,公主府就是她们的家,离开前自是要看一眼的。 如今身边人尽走一空,真真公主心情实在算不得好,转头复又狠狠的盯着被绑在木桩上的女子,怒道:“贱人,还不快说将本宫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那绑在木桩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却在此时抬起了头,密布鞭痕的脸上如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她咧嘴笑了笑,原本青秀美丽的脸却因着密布的鞭痕显得更为可怖。 “奴婢……不,我,”女子嗤笑了一声,也是平生第一次在眼前这位金枝玉叶的面前自称“我”,左右已经不准备活下去了,也不怕触怒眼前这位金枝玉叶了,她开口指名道姓,“李真真,东西我已经带出去了,你永远不可能找到了!” 说罢这句话,不等盛怒中的真真公主发怒,那张遍布鞭痕的脸上唯一不那么可怖的一双眼中便迅速蒙上了一层死气。 真真公主既惊且怒,却还不待自己发作便见面前的紫檀软软的垂了下头。真真公主见状不由一惊,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此前不是没有沾过性命,所以怜惜他人性命这种话说出来别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只是如紫檀这样在自己身边呆了多年的老人突然死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虽说心里早已经隐约感觉到紫檀多半是死了,可看着面前的紫檀垂头不动的样子,真真公主到底还是忍不住上前捏起紫檀的下巴想看一看。 这一捏便看到了一截软软的舌头从紫檀口中落了下来。 真真公主吓了一跳,慌忙松手,可到底是来不及了,黏腻的触感自手边划过,待到反应过来时东西已经落了地。 那截断舌就落在自己的眼前,真真公主不是没有视人命于儿戏的玩乐过,也砍过人的手脚取乐,是以自认自己胆子够大,可不知为什么,对着眼前这一截断舌,她突然生出几分后怕来,甚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待到回过神来之后,真真公主却更为愤怒,扬声喊了一句“来人!” 远远候着的护卫连忙上前,见真真公主抬脚便往前走去,边走边道:“把人弄走,莫留在本宫的公主府里碍眼。”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将紫檀的尸首扔出去。 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婢,虽说公主喜怒无常,日常也鲜少,哦,不,是几乎不做什么好事,不多对待贴身的侍婢却是尚可的,钱财珠宝样样不缺,只是有时心中不痛快了也会给人身边人甩上两巴掌。 当然,放在常人身上这或许可以算得上是作践打骂下人了,可放在真真公主身上,同她对待旁人的态度相比,这两巴掌显然已经算是轻的了。 也因着这个缘故,对紫檀姑娘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真真公主十分恼火,才会剥光了紫檀姑娘的衣裳鞭打紫檀姑娘。 他们当然也不会认为真真公主是个好主子,可面对这样的主子,无故背叛显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毕竟见惯了真真公主的手段,对于背叛之后将会遭遇到的后果,显然是能猜得到的。 护卫一边感慨着一边让人过来将紫檀抬出公主府。尸首当然不能随意一扔,公主府对于怎么处理不小心被责罚至死的下人仆从早已无比娴熟了。 将尸体扔至城外的乱葬岗,到了晚上便会被饿狠的豺狼虎豹叼去吃了,没什么问题的。 …… 元宵出事那一日真真公主带在身边的几个侍婢很快便被带了过来,此时甄仕远才送走了给他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的甄止,脸色并不算好看。 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个侍婢,见没有遗漏,他点了点头,起身准备一个一个审问。 只是没想到的是还不待他开口,一行侍婢中其中一个便瑟缩了一下身子,突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喊道:“大人饶命!” 这一出举动委实是将众人吓了一跳,好在甄仕远及时回过神来,他眯眼看向眼前突然跪地的侍婢,神情复杂,片刻之后,他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 …… 夜晚的乱葬岗鲜少有人驻足,就算是亡命之徒也不会往乱葬岗来,毕竟被扔到乱葬岗来的尸体多半是早被洗劫过的,不会留下什么值钱物什。 乱葬岗一代路杖上的灯笼也自不知多久前坏了之后一直无人前来修理,毕竟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人往乱葬岗来,就算要来,也必然是行见不得光的事,如此的话,路杖什么的也不是必须的了。 不过今日漆黑一片的乱葬岗中却出现了几盏摇摇晃晃的灯笼,不比行见不得光之事人的小心谨慎,甚至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今日提灯的人丝毫没有半点压低声音的想法,正扯着嗓子问道:“封仵作,看清楚了吗?是这个么?” 正提着一盏灯笼,蹲在尸体旁,脸上蒙着黑布的封仵作随口回道:“赤着上身满是鞭痕,舌头少了半截,是咬舌自尽死的,下身的衣物也与描述吻合,没有错,就是她了!” 是就好!就算他们人多不怕,可大晚上的,这乱葬岗的味儿也怪叫人受不了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如封仵作那样坐在尸堆里吃饭的。 “那快带走!回衙门!”官差喝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章 腹中物 大理寺衙门的官差深夜到乱葬岗来找尸首自然不是因为心血来潮突然陪着对尸首感兴趣的封仵作来乱葬岗淘尸这种理由。 夜半的大理寺衙门之内灯火通明,尤其是大理寺卿甄仕远办公的屋堂之内更是亮如白昼。 甄仕远坐在桌后,手指搭扣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案,眉心蹙起又展开,展开又蹙起,似是十分的烦躁。 下头站着的几个侍婢神情各异,正中一位紧咬着下唇,眼神愤慨锐利,看也不看身边几位平日交好的几个好姐妹。 她身旁的侍婢同样神情古怪的向她看来,眼里是满满的不安。 作为真真公主的贴身侍婢,以真真公主愤怒时甩两巴掌的性子她们自然不至于肝脑涂地一心护主什么的,可对于绿意突然的发难还是有些吃惊。 虽然不知道绿意对这位大理寺卿大人说了什么,可看这位大理寺卿甄大人的反应,绿意说的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而素日里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绿意自从说了那句话之后便再也不曾回头看她们一眼,只是站在那里,咬着下唇,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这样反应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什么,尤其是再联想到这位甄大人的反应,几人心中一跳,脑海中莫名其妙的闪过一个念头:绿意说的话若是不同真真公主有关那才是怪了去了! 而且这有关显然也不是一件好事。 说起来,绿意素日里就与紫檀走的极近,紫檀好端端的不愁吃不愁穿谁能想到她居然会去偷公主的东西。 听公主话里的意思那东西好似还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几个侍婢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之色,只觉得自己似乎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两个素日里走得极近的姐妹了。 原本以为这一趟来大理寺只是例询问话,只要自己咬紧牙关不松口,不出卖公主便能回去了。毕竟就算是同大理寺大牢的刑罚比起来,公主手上的鞭子也是要更令人胆颤心惊的存在。在她们看来,这整个长安城能比得过公主手上鞭子的也只有刑部大牢的刑罚了。 可没想到,绿意突然跳出来,是以几人顿时慌了,原本想了一路的说辞顿时咽到了肚子里。 此时这几位侍婢还不知道紫檀已经死了,若是知道了,怕是更慌了。 在场几个侍婢的神情一一落在甄仕远的眼中,在一旁几个侍婢身上扫了一眼之后,他便再次看向先前出声的绿意。 绿意要说的事情,午时过来之后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叫绿意的侍婢手上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证据。 而且,为了将证据带出公主,居然用了这么极端的方法。 眼前这个眼神倔强的侍婢同那个死去的紫檀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居然肯不惜性命也要将证据带出来。 他当然不会相信绿意下午告诉他时的说辞,不管是徐十小姐曾经在真真公主责罚时出言为她二人说话还是尊敬徐十小姐,因着徐十小姐的死,转辗反侧日夜难安,终于下定决心不惜此身也要将事情真相抖落出来什么的。 这些他都不信。 真真公主当然不是什么好人,瞧着先时长安城百姓凑热闹被人鼓动到公主府前示威便知道了。 可惩戒了恶人的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不管是眼前的绿意还是据说已经死去的紫檀,此前都是真真公主身边的红人,在真真公主身边多年。甄仕远活到这个年纪是信那句老话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尤其是真真公主这样的人,能被她重用且留了那么多年的,绿意和紫檀决计不是什么好人。 更何况,先前未免真真公主脏了手,两人,哦,不,是眼前这几个神情慌乱的侍婢恶事没少做过。 不管什么原因,做了恶就是做了恶,这一点无可辩驳。 所以不管是直觉,还是以大理寺卿经手无数案子的角度上来看,眼前这个绿意一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而紫檀惹得真真公主发怒的原因他早问过一旁这几个被绿意一搅和,六神无主的侍婢了。 听闻紫檀是偷了真真公主一件十分重要的物件,才被公主责罚的。 要知道公主府自陛下下令之后一直是闭着门的,就算要采买事物也是偷偷的,几天出去一回,听说这件十分重要的物件公主每一日都会查看,是昨日丢的。而这几天就是采买的管事都没有出过门,不是门房撒了谎就是贼人就在公主府。 好在很快便相继有不少人站出来,道看到过紫檀偷偷进入公主的闺房,严刑拷打之后,紫檀也爽快的认了下来,道确实是她所为。 不过东西已经被她藏起来了,护卫很快便在公主的指挥下翻遍了整个公主府,不单是紫檀的闺房,连她们这些侍婢的一并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找到真真公主丢失的物件。 于是公主一面命人将公主府每一个角落都翻查一遍,一遍想要逼迫紫檀道出实情,他的官差们就是那时候过去的。 而此时,这翻遍整个公主府都找不出的物件已经被待出了公主府,带出的手法让人心惊。 甄仕远回忆了一番下午绿意说的事情,便在此时,两个大理寺官差自门外匆匆进来禀报道:“甄大人,人已经带回来了,封仵作迫不及待便动了刀,如今东西已经取出来洗净了。” “好!”甄仕远顿时站了起来,抬脚向门外走去,不过临出门时还是回头看了眼屋内的几个侍婢,尤其是绿意。 绿意听到这个消息神情十分激动,细看眼底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已经激动到忍不住要落泪了。 甄仕远回头,对两个官差道:“看着她们几个,尤其莫让旁边那几个惊扰绿意。” …… 大理寺后衙封不平的屋子外几乎围满了官差,不过好在封不平不是旁人,对屋外围满官差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感觉,依旧专注的研究着面前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的死因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鞭打之后咬舌自尽而已,不过他手头此时正在钻研尸体伤口在人死后的变化程度,这样一具“新鲜”的尸体于他钻研的东西委实极有帮助,所以,封不平几乎是一回来便扑在了这具尸体上。 这具尸体不错,除了本人咬舌自尽以及肚子上他在她死后下的刀之外,几乎没有旁的死后造成的伤口。 在乱葬岗碰到这样的尸体委实是不错的,而且,这尸体似乎细一闻,还有股别样的味道。 封不平凑近闻了闻,确认了一番。 再三嗅过之后,他才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也怪不得他,当时在乱葬岗,乱葬岗那些腐尸的味道早已盖过了这具尸体本身散发出的香味,他也只是普通人,也直到此时才发觉了不同。 一想到这里,封不平难得的开始怀念起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在洛阳的乔苒。 以她那比看门那条狗还灵敏的鼻子,若是当时在场怕是就能嗅出不同来了。封不平想着再次俯身靠近尸体闻了闻。 甄仕远进门时正看到封不平围着那具看起来惨不忍睹的女尸再嗅来嗅去,他看的一惊,以至于大惊之下脱口而出:“你在做什么?” 紫檀的尸身都已经折磨成那样了,封不平这举动也未免太惊人了,若不是他的手还算规矩,他当真要怀疑这姓封的是素日里伪装,实则是个色中饿鬼,连尸身都不放过。 封不平自是早熟悉了甄仕远的声音,不过在大理寺,他一向是连甄仕远的面子都不给的,是以闻言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继续盯着尸体嗅来嗅去,道:“我在闻味道呢!” 附近几个官差正是去乱葬岗淘尸的,听封不平这句话说来,胃中顿时一股翻腾,那乱葬岗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子间呢,也亏得封仵作下得了手,哦,不,是下得了鼻。 封不平可不管下不下得了鼻这种事,只依旧专注的做他自己的事。 甄仕远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不规矩之后,便抬脚走到了一旁,一旁盘子里是几颗封好的蜡丸,甄仕远顺手捻起一颗看了看,摩挲轻捻了一下,依稀可以看见蜡丸中包裹好的字条。 听绿意说,紫檀为了将东西放入腹中带出府,特意将一张纸撕成了几分,用蜡丸封好而后吞入的腹中。 这种携带方式甄仕远不是没有听过,毕竟他堂堂大理寺卿,大理寺库房里那些疑难的案子,奇人异事都看的多了,可真正看到,那种感觉还是让人有些不忍,尤其是紫檀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在一旁,虽然封不平下刀干净,针脚也齐整,可腹上那一刀痕迹还是让甄仕远略略一看,便忍不住偏过头去。 至于字条里的是什么,将所有蜡丸划开之后就能看到了。 这种事是个细致活,交给一旁这几个没轻没重的官差甄仕远是不放心的,于是走到一旁,自己一个一个蜡丸划了开来。 待到字条一张一张被取出一一拼错完整,甄仕远看向拼凑出的内容,神情复杂。 大将朱元之侄朱赞,长安杏子墓三排六座; 侍郎李平治三女,长安西郊夜林东走七十六卜枯木下; 折冲都尉郑海之子,长安渭水河溺毙未发现; …… 若是一开始看几个不曾明白过来,可一旦看下去,甄仕远已经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一份名单,一份死去之人被放置之地的名单,有被藏匿进城外墓群中的,也有埋在树林下的,更有直接丢进渭水河中喂了鱼尸骨无存的。 甄仕远看着这拼凑出的名单,双手忍不住发颤。 他未必能知晓名单上的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有些被提及的官员已经年迈致仕了,可有一些人他还是有印象的。 这些年轻的男女都是“失踪”的人,不少都是被传私奔远走,以至于权势之族以他们为耻,不愿报官的,譬如最上头的两位大将朱元之侄以及侍郎三女就是曾被传私奔的男女,还有一些是走丢了又或者以这样那样理由游学坠崖云云的。 眼下,这些“失踪”的人居然都出现在了这张名单上。 这怎么都不可能是巧合。就算……就算他给出一个十分离奇的推测让真真公主喜好盗掘人尸首,也不可能对这些人的去处,甚至喂了鱼尸骨无存的人的去处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所以,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被传让家族蒙羞或者吃了闷亏的失踪男女都是死于真真公主之手。 他当然知道这位真真公主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不然的话,官差也不用大半夜的去乱葬岗找紫檀的尸首了。 可名单上这些人还是不一样的,这些人不是平民,皆是权贵子弟。真是不比不知道,比起这些被处理的人,不管是曾经的崔家小姐还是徐十小姐的遭遇都已经算是真真公主“手下开恩”了。 说实话,看到这份名单时他是震惊的,可待到震惊过了却又有些不解。 真真公主确实喜好杀人,可据他和那个姓乔的丫头推测的那样,真真公主不算顶聪明,但是却不笨。她作恶,却清楚的知道放置好恶的边界,叫人拿她无可奈何。 对着这些权贵子弟下手,一旦名单被爆出,将会产生何等的影响,甄仕远闭着眼睛都想得到长安城会迎来的轰动。 这位公主难道是疯了不成? 还有什么朱大将之侄,他隐约记得周世林那帮武将里头确实有个什么朱大将,可那模样生的……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委实是有碍观瞻,听周世林那语气他们那一家子都长那样,可见这个朱大将之侄并不好看。 以真真公主的眼光,这位朱赞是入不了眼的。毕竟女子才最了解女子,当时那姓乔的丫头还在长安时就说过,这真真公主到处作恶,若说一定要寻个优处出来,大概也就眼光不错!所以什么看中朱赞,结果朱赞宁死不从,被暗下杀手这等事定是不存在的。 更遑论,这份名单里还有不少女子。 既如此,真真公主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一章 铁证 为什么要杀这些人?&lt;/p&gt; 听甄仕远这般问来,绿意苦笑了一声之后反问甄仕远:“甄大人,你可知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喜欢以杀人取乐?”&lt;/p&gt; 甄仕远没有出声,普通人经手的案子不多,尤其绿意这等跟随在真真公主身边的侍婢,如何不触怒真真公主,如何从一众侍婢中脱颖而出大概是她擅长的,可论及分析案子,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比如某个姓乔的丫头之外,寻常人到底是想的不如他们那么多的。&lt;/p&gt; 就算如绿意所说的真真公主天生就喜欢以杀人取乐,可她同时也是个清楚知晓作恶边界的人,一下子对那么多非平民的权势官宦子弟下手,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没麻烦吗?&lt;/p&gt; 所以,绿意的说辞自然是无法打动甄仕远的。甄仕远听罢只是淡淡的抬了抬眼皮,道:“本官若是没记错,这一趟大理寺去公主府要人是为了徐十小姐,你先时也说是为了徐十小姐才出卖真真公主的,言外之意徐十小姐的死同真真公主有关,眼下这疑似证据的物什本官是拿到了。可你自始至终不曾告诉本官真真公主到底做了什么让徐十小姐死了。”&lt;/p&gt; 他本就在查徐十小姐的事,绿意既然拿徐十小姐的死作筏子,自然是要说清楚徐十小姐的真正死因了。&lt;/p&gt; 绿意听他这般说来,似是愣了一愣,眼神闪了闪之后,她才道:“原来大人要问的是这件事,婢子以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便未再说。”&lt;/p&gt; 甄仕远听罢“哦”了一声,道:“我大理寺办案讲究清清楚楚,不能话中有话,既如此,便请你多说几句吧!”&lt;/p&gt; 绿意闻言这才开口道:“其实这件事自始至终没有那般复杂,我们公主同徐十小姐起了过节的事情长安城里都知道……”&lt;/p&gt; 她话未说完,便被甄仕远打断了:“众人看到的只是真真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放狠话,你们公主因何同徐十小姐相识,在那一日的茶馆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晓。”说到这里,甄仕远飞快的抬眼,注意了一番绿意脸上的神情,顿了顿之后,才继续道,“我大理寺办事要清清楚楚,徐十小姐连同她身边的侍婢都已经死了,眼下本官也只有从你们这里问出真相了。”&lt;/p&gt; 其实事情的真相因着有隔壁屋子那一家人,他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只是想从绿意这里再套出一些话来。&lt;/p&gt; 那个丫头告诉他的“侍婢”二字确实重要,徐十小姐的侍婢重要是因为即便做主子的有事瞒着,但作为贴身侍婢,多半也是能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来的。关于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相识的原因,或许可以从这个叫绿意的侍婢这里找到一些线索。&lt;/p&gt; 不过最后还是叫他失望了,绿意除了将那一日两人争执的事复述了一遍之外,关于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结识的起因也只知晓是因为徐十小姐主动给公主送了一封信来。&lt;/p&gt; “那封信来了之后没多久,公主便回了长安。”绿意说道,“我同紫檀日常私下里也在猜或许是徐十小姐用了什么办法才让真真公主回京,茶馆那一日争吵她二人话里话外似乎也是这个意思。”&lt;/p&gt; 至于具体用了什么方法,她一个侍婢确实不清楚。&lt;/p&gt; “公主是有不少事会叫我们去做,不过多是些跑腿亦或者出手的事,有好些事情她会交给暗卫或者亲自去做。”绿意说到这里,不忘对甄仕远道,“对了,大人,公主身手十分厉害,而且这厉害不是一般闺阁女子甩鞭子那等厉害。”&lt;/p&gt; 这话倒是此前甄仕远不曾听闻的,听她这般说来顿时直起了身子。&lt;/p&gt; 到底是贴身侍婢,就算想装,可在日常贴身随侍的侍婢前还是极容易暴露自己所掩藏的东西的。&lt;/p&gt; 譬如真真公主会武,不是三脚猫那等功夫,而是真正的内家功夫。&lt;/p&gt; “我曾经看到过公主心情不好时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顷刻间撵成粉末。”绿意想着说道,“还有一回,公主打杀人,我见到她正掐着那人的脖子,那是个身体健壮的平民男子,远远一见那人是双脚腾空的,待到走近了,公主似是发现了我等的靠近,那人已经站在地上没气儿了。”&lt;/p&gt; 能单手轻松将一个健壮男子提在半空中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lt;/p&gt; 绿意认真的说道,显然虽然查案子给理由这种事绿意本人不擅长,可既然出卖了真真公主,她便知道踏出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是以既然出卖便出卖了个彻底。&lt;/p&gt; 只要是想到的真真公主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都一一告诉了甄仕远。&lt;/p&gt;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真真公主越是可疑,被眼前这位甄大人认作凶手的可能性也越大。&lt;/p&gt; 甄仕远听的很认真,连连点头。&lt;/p&gt; “公主手上沾的人命太多了,有好些甚至我等都不记得了。”绿意说道,“而且近些年公主同王爷王妃的关系也越来越差,自从十三岁那年来京城之后,便是回封地,也只是略略一坐便走,王爷王妃一开始还有些难过,后来便干脆道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了。”&lt;/p&gt; 这话的意思是真真公主同那位行事低调“阴差阳错”得了世袭的王爷关系不好?甄仕远摩挲着下巴,边听边想。&lt;/p&gt; 绿意认真的说道:“原本真真公主同王爷王妃关系还算不错,王爷王妃对于没有别的子嗣也只道顺其自然。可自从同家里闹的不痛快之后,王爷王妃又动了再生一个的想法。不过王妃因年纪渐长,身子也不好,没怀上,倒是王府的一位侍妾有孕了。公主知道之后大发雷霆,不久之后便顺路回了封地,在家里坐了半个时辰便走了。听说公主离开的当晚,那位侍妾便小产了,抱出来的是个男婴,已经七个月大了。王爷和王妃为此接连修书十几封要公主回去将事情说清楚,公主却根本没有理会……”&lt;/p&gt; 甄仕远听的很认真,绿意这话做不了假,因为外头还有几个侍婢就在大理寺,稍后可以单独分开那几个侍婢来审问,确认此事的真假。&lt;/p&gt; 而且王府侍妾有孕这种事,遣个人去封地打听一番便能知晓真假了。&lt;/p&gt; 所以,在这件事上,绿意应当不会说谎,甄仕远心道,便假定绿意说的是真的,她要说这些是什么意思?&lt;/p&gt; 是真真公主同王府关系不佳,想撇清真真公主同王府的关系还是暗示他大可放心下手不用担心王府发作什么的?甄仕远以绿意一个普通人角度想着“自己”要说出这些话的理由。&lt;/p&gt; 总之,眼下在绿意口中,真真公主比起先时众人心里的印象,在他这里又多了一些别的,譬如身手了得不似寻常闺中女子,有极大嫌疑谋害亲弟,只为了做好王府这个独女等等。&lt;/p&gt; 甄仕远摩挲着下巴,忍不住开始重新审视起了那位公主府的真真公主。再加上陛下的古怪态度,这位真真公主身上的谜团还当真不少。&lt;/p&gt; 绿意是个一说话极容易岔开话题的人,是以待到她好不容易收口了,甄仕远终于再次出声问她:“所以呢?徐十小姐的死你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是真真公主所为吗?”&lt;/p&gt; 绿意眼神闪烁,不过旋即便变得坚定了起来,她点头,道:“有!”&lt;/p&gt; ……&lt;/p&gt; 不让冯兆喜拿妙真当替罪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仍在长安谋害徐十小姐的直接凶手。&lt;/p&gt; “其实这个案子复杂是因为徐十小姐这个人复杂,但她的死因是一清二楚的。”回洛阳府衙的路上,乔苒同张解和裴卿卿边走边道。&lt;/p&gt; “那罐被调换的药。”女孩子脚下放缓,日光下,双目亮的惊人,“先要将真真公主这个嫌疑人排除出去的话,就要证明直接同那位死去的名唤桃剑的侍婢碰撞了药丸的绿衣侍婢手上并没有那罐被掉包的药。”&lt;/p&gt; 她人在洛阳,是以很多案子相关的人和事都不算清楚,不过却不妨碍她抓住个中的重点。死去的桃剑曾说过,同她相撞捡药的是真真公主身边一位着绿裳的女子。&lt;/p&gt; 至于那罐药丸要仿制并不容易,徐十小姐可不是寻常女子,在一众徐家后辈中十分得宠,她食的药丸是有太医每隔一段时日根据她的身子状况调配的,就算用药大同小异,可药丸比例一直在调整。&lt;/p&gt; 所以,那罐药就是最直接的证据。&lt;/p&gt; 张解听罢,笑了笑,若有所思道:“所以,反过来说,若是要认定凶手就是真真公主的话,只要证明那罐药就在她们手上就好,是也不是?”&lt;/p&gt; 裴卿卿听的似懂非懂,忙巴巴的看向乔苒,日光中女孩子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点头道:“不错,只要那个着绿裳的侍婢能交出那罐药,就能定真真公主的罪。”&lt;/p&gt; ……&lt;/p&gt; 看着被绿衣从怀中掏出的药罐,甄仕远胸口一滞,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只瓷做的药罐,连眨眼都不敢眨,唯恐一眨眼,这药罐就不见了。&lt;/p&gt; 绿衣见自己都拿出这样的证据了,甄仕远还是不说话,以为这位甄大人还在考量之中,顿时急了,忙指着药罐底部的字迹和一朵梅花道:“甄大人,徐十小姐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所穿所用都会添上些自己做的记号,这药罐亦是如此。这上头的‘缘’和梅花就是她亲手所写所绘,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对比徐十小姐过往的字迹和画作,保准不会出任何问题。”&lt;/p&gt; 药太医自然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至于药罐亦同样如此,可说这个证据从里头的药丸到外头装药的瓷罐子都不会有问题。&lt;/p&gt; 如此确凿的证据,还需要考量不成?&lt;/p&gt; “虽说徐十小姐连同她的那几个侍婢已经死了,可想来大人早已问清楚了当日的过程,应当也知晓同徐十小姐身边侍婢相撞的便是婢子了,”绿意握着手里的证据微微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抑或害怕,似是为了壮胆,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大声道,“这一点红绸她们几个都可以证实,而且婢子日常就是帮公主打理杂物的,这等小物件都是婢子收着的,大人随便寻个公主府的下人来一问便可知晓婢子所说真假了。”&lt;/p&gt; 所以那一日换药的是她。&lt;/p&gt; “这一切都是公主指使婢子做的,婢子也不知晓她哪里来的调换的药又是哪里来的药罐子,不过假的真不了,大人尽可找此中行家,对比徐十小姐过往的字画,看看哪一瓶才是徐十小姐的。”绿意说道。&lt;/p&gt; 这还当真是无可辩驳的铁证了!&lt;/p&gt; 甄仕远接过绿意递来的药罐,打开看了眼药罐里的药,而后又看向底下的瓷瓶,他虽然不是鉴定字迹画作真假的行家,不过因着最近一直在接手徐十小姐的案子,而且徐十小姐的字迹由于那本话本子,他也看了不少,粗粗一瞧,这药罐底下的字确实像是徐十小姐所写。&lt;/p&gt; 当然,这真假最后还是要人过来证明的,不过看绿意如此笃定的模样,应当不会有问题了。&lt;/p&gt; 所以,凶手就是真真公主?这个念头从甄仕远脑海中一闪而过,便暂且压了下去。&lt;/p&gt; 真真公主确实有可能就是最后的凶手,不过眼前这个绿意还藏了别的秘密。虽然不管如何,直接调换药丸的是她,就算是真真公主指使,此番绿意也是死罪难逃!可若不是真真公主指使呢?&lt;/p&gt;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便再也收不住了。&lt;/p&gt; 想起先时紫檀的死状,再看眼前绿意神情激动的样子,活了大半辈子,看了不少人的甄仕远自诩自己的眼光多半不会出什么岔子,眼前这个绿意怕是一早就打定了寻死的注意。&lt;/p&gt; 一个还活着又如此重要的人可不能让她无缘无故死了,所以,眼下还是要暂且安抚住这个绿意,至少在查出她身后的秘密前先安抚住她的情绪。&lt;/p&gt; 至于绿意和紫檀的目的此时也已经很明显了,虽说绿意说的应当是实情,可从她口中道出的真真公主的秘密无一不是在引导他去想真真公主有实力也有能力作恶,而且连血脉至亲都敢暗害,害徐十小姐也不足为奇了。&lt;/p&gt; 甄仕远思虑了一番对绿意道:“你说的若是经过查证没有问题的话,害死徐十小姐的就是真真公主这一点无可置疑了。”&lt;/p&gt; 绿意本能的点了点头道:“我特意将药罐藏下来就是为了今日。”&lt;/p&gt; 哦?是吗?甄仕远挑了挑眉,眯眼看向面前的绿意,这婢子还未留意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二章 乞儿 在任何案子中,事情的前后顺序都至关重要。 他相信所谓的“无心之语”才是真正的真心话,也就是说绿意当日动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藏药罐这种事。 这一点与绿意最开始说的对徐十小姐动手待到徐十小姐出事之后日夜寝食难安才会想到揭发真真公主的恶行这些话自相矛盾了。 甄仕远没有戳破绿意的无心之语,只是认真的想着事情前后的顺序。 所以,是不是可以推测出绿意和紫檀一开始就想着借徐十小姐这件事来揭发真真公主的恶行?若是如此,徐十小姐的死或许还当真同真真公主无关了。 这件事应当只是个引子,是绿意和紫檀为了引出真真公主的恶行所做的引子。至于徐十小姐的死或许只是意外,毕竟在民间,徐十小姐“推理”的能力在外,这两个侍婢生出想借徐十小姐的手解决真真公主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当然,若是一个万一,徐十小姐死了,以徐十小姐的身份也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只是下下策。 只可惜,最终事情的走向就是下下策。 甄仕远想到这个可能,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他看向眼前一副“慷慨就义”模样的绿意,拧起了眉头。 可直至现在,他仍然猜不到绿意和紫檀做下这些事情的动机,所以,还是要再查一查这两个侍婢了。 对方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自然不能硬着来,只要真真公主还未被定罪,她便会好好的活着,等到公主被定罪的那一日。甄仕远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独自出了屋子。 所以,关于绿意和紫檀两个侍婢的过往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绿意自然不会主动交代事情的经过,所以还在大理寺的其他几个侍婢便要重点审问一番了。 …… 夜已深,几个侍婢早已撑不住开始犯困了,可见到眼前这个大步走进来的大理寺卿时,几人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卿这般“尽职”,看多了将事情丢给下头人去做的上峰,这位上峰简直尽职的令人意外。 不过此时这位“尽职”的大理寺卿对她们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 几个侍婢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也不知道这位大理寺卿又想做什么,看绿意的背主,多半是想背叛真真公主,难道这位甄大人还当真想动公主不成? 几个侍婢心中有些复杂:一面觉得他麻烦事多,一面却忍不住打心底里多了几分敬佩。这大概就是话本子上所说的“不畏权势”吧! 几人心中猜测纷纷,可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卿一进门,便道:“你们与绿意认识多久了,对她又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出乎几个侍婢的意料之外,看这位甄大人先前的样子似是准备不畏强权的,怎的一回来居然又问起了绿意? 看这几个侍婢眼下还在动心思,甄仕远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道:“绿意没事,尔等且将你们知道的尽数说来!” 原来绿意没事啊!不过对这位甄大人到底想做什么,几人更糊涂了。 可此时多说无益,也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绿意是公主身边的老人,”其中一个侍婢最先开口了,几人互相看了看之后,她又开口道,“比我们这些人到公主身边的时候都要早,哦,不对,还有紫檀。” 所以,若说真正的老人,那也只有绿意和紫檀两个了,她们都是陪着公主自离开封地来长安时的老人了,在公主身边已经呆了多年。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绿意和紫檀突然齐刷刷的背叛公主才会叫她们吃惊。 “关于绿意和紫檀我们知晓的不多,不过早些年听已经去世的府里老人曾说过绿意和紫檀被卖到王府时官话就说的极好,说是牙婆从京城带去的,为的就是陪同公主进京。”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王爷王妃心疼独女,自要找两个京城里的“老人”陪同左右。 “至于绿意和紫檀她们家里头听说都是生病死的,为了安葬家人,两人转辗自愿卖身为奴。”那侍婢说道,“所以如今她们也没什么亲人,逢年过节,也不见她们离开的,因着这个缘故几乎一直伴随公主左右,所以公主对绿意和紫檀格外好,珠钗首饰也是说赏就赏。” 可说这些年,就公主手头露出的钱财都够绿意和紫檀在长安买宅子了。说些没有骨气的话,只要不涉及性命危险,哪怕天天挨两巴掌,她们也是愿意的。 当然,这好是相对的,或许绿意和紫檀并不喜欢这等一不留神便会挨巴掌的日子吧! 这侍婢话音刚落,另一个侍婢却突然出声道:“也不能叫没什么亲人,我有一回跟着出门采买物件,就看到过绿意和紫檀在同一个人说话,她二人越说越激动,说到激动处甚至还落了泪,我实在好奇便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正是因为这吓了一跳,所以让这个侍婢将这件事记得十分清晰。 “那人看模样打扮是个乞儿呢!不过那模样实在叫人此生难忘。”侍婢说着开始比划了起来,她指上自己左眼的位置道,“这里是空洞洞的一个窟窿,可吓死人了。” 如此吓人的人,绿意和紫檀非但不害怕,还对着这乞儿落泪,若说他们不认识,谁信? 这般一个被挖眼的乞儿确实是特征十分明显,至于其他的,侍婢想了想,又道:“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破旧的棉衣……” 这种头发乱糟糟穿着破旧棉衣的乞儿到处都是,委实没什么说服力,而说道至关重要的脸,侍婢却摇了摇头,道:“脏兮兮的,我看时吓了一跳,也未细看。哦,对了那乞儿的声音很好听,讲话文绉绉的,像学堂里的先生一般。” 这个线索倒是十分关键,甄仕远再次点头了点头,一个说话声音好听儒雅的乞儿,想来在此前,还未变成乞儿之时,应当是读过书的。 先时读过书应当是家境尚可,就算不是巨富也是吃穿不愁的,再加上紫檀和绿意二人被卖入王府时就会一口流利的官话,可见紫檀和绿意二人家中在未出事前应当也是不错的,这倒是个不小的线索。 甄仕远想着,此事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至于那药瓶,只要鉴定下来是被调换的药瓶,徐十小姐死去的直接证据应当就已经找到了。 眼下的问题是,对徐十小姐下手这件事是绿意一意孤行,还是被真真公主授意。 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今日所获还当真不小,明日就可以从这个乞儿入手查一查了,绿意和紫檀出身长安,那便更简单了,直接从长安查起便好。事情有了进展,甄仕远打了个哈欠,离开大理寺衙门踏上了回去的马车,心里嘀咕着又忙到半夜才回去,估摸着今儿还得睡书房了。 书房便书房吧,左右每每夜半回去都是累极了,如此坐着都快睡着了,甄仕远闭眼,很快便发出了一阵鼾声。 在外驾车的车夫听着马车内传来的鼾声,本能的摇了摇头。 外人喊着“官老爷官老爷”的足够风光,在他这个做车夫的看来,自己身后车厢里这位官老爷委实辛劳的很。 此时长安城的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夜风吹拂,卷的道路两旁商铺前的灯笼摇摇晃晃,灯笼中微弱的光芒也跟着四处摇晃,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狗吠声,将夜半衬的无比可怖。 车夫奋力的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归心似箭,马车滚过一段破败的青石板路,一阵颠簸,身后鼾声却是依旧。 大人一旦睡着,便雷打不动的不醒了。 马车驶过,溅起的石板碎子滚入身旁的暗巷里,车夫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暗巷里正有一只黑黝黝的眼睛往这边望来。 待到马车走远了,暗巷里才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便有一位衣衫褴褛的独眼乞儿出现在了巷口,他四处张望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约莫一刻的时辰过后,一位穿着考究的锦衣男人出现在了巷口,一见他便慌忙将他往暗巷里推搡去,待到两人的身影重新没入黑暗之中,那男人这才开口道:“你和那两个女人是不是疯了?眼下事情闹的那么大,还怎么收场?” 乞儿闻言冷笑了一声,只听黑暗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利刃相撞声,待到一声兵器落地的声音响起,暗巷里才陷入了寂静,不过这寂静也未持续多久,那乞儿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怎么?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傻得可怜的秀才?想杀了我一了百了?” 男人没有出声,似是默认了。 “紫檀是死了,可绿意已经在大理寺了,你要有种便去大理寺里杀人。”乞儿冷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把玩着手里的利刃道,“我若是死了,绿意自然会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片刻的安静之后,男人带着几分憋屈再次出声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乞儿道:“若不是你们,我可以参加科考入仕,绿意和紫檀也不用落到卖身葬亲的地步。你毁了我们一生,难道还要我们感谢你不成?”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年过去再说来又有什么意思?”男人怒道。 乞儿倚着墙捂嘴咳了两声,而后反手摊开手掌给男人看。 掌心中的嫣红看的男人一惊,愣了一愣之后脱口而出:“你这是……” “这些年风餐露宿的,染上毛病也不奇怪啊!”对男人的惊恐,乞儿倒是神情淡然自若,顿了顿之后,他道,“我想活,我要钱!” 原来是要钱!男人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钱在素日里自然重要,不过眼下,想到近些时日长安城里引起的轰动,为了报仇连素无恩怨的徐氏子弟都敢动手,可见这几人是真的疯了! 面对这样的疯子,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自然不是问题,所以他连想都不想便满口答应了下来:“你要多少?” 乞儿伸出三个手指:“三千两!” 这数目听的男子眼皮跳了跳,倒不是嫌数目大,而委实是这个数目再一次让他想起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看来,这乞儿对当日之事还是耿耿于怀,男子看向面前的乞儿,那左眼黑黝黝的窟窿让他忍不住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事,若换了他也是要耿耿于怀一辈子的。 “好。”顿了片刻之后,男子说道,“三千两就三千两,不过你要记得这三千两就当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当年若非我,你也不可能活下来,刘志!” 刘志闻言冷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黑黝黝的眼窟窿道:“是啊,你们为防秘密泄露,杀光了紫檀和绿意两家人,又逼我挖眼毒誓,让我人不人鬼不鬼,不能参加科举,这些事我都记得呢!” 男子面色微变。 刘志却又道:“你们是小人,我刘志却是个君子,所说之话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男子这才神色稍缓,留了一句“明日在这里拿钱”之后转头走出了暗巷。 立在暗巷里的刘志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在暗巷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出去,而后顺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而去。 …… 夜风愈发呼啸,很快空中便飘落了不少冰粒子。 将要开春的时候居然又下了雪,大早上的,甄仕远打着哈欠,撑着一把伞下了马车,回头看这夹杂着冰粒子的雨雪,拧起了眉头。 虽说昨日忙到半夜,以至于他上了马车便睡着了,今儿早上爬起来还被夫人说教了一通说睡得沉如死猪,叫都叫不醒。甄仕远一想至此便有些无奈,可衙门事情太多,是以今儿一大早,匆忙洗漱过后他就来了衙门。 因来的早,天还没亮多久,以至于此时的长安城里似乎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霭,一时到有几分像极了烟雨中的金陵。 美则美矣,就是冷得慌,甄仕远拢了拢衣领,待要步入衙门内,便见两个官差匆匆自里头奔了出来,一见他便道:“正要去找大人呢,昨儿半夜去府衙递的画像,长安府衙今儿一大早就过来说人找到了。” 甄仕远闻言双目顿时一亮。昨日递去府衙的画像就是侍婢口中说的那个同绿意和紫檀见面的独眼乞儿,画像的小吏连夜赶工,画出了一副侍婢觉得最为相似的画像,没想到才送去府衙,还不到张贴的时候人便找到了,这不是意外之喜又是什么? 不过面前禀报的官差说罢这句话之后却吞吞吐吐了起来,在甄仕远催促的眼神中,终是说出了后半句话。 “封仵作已经过去了。” 人死了!甄仕远的惊喜一瞬转为惊吓,除了死人能出动封不平之外还有谁?</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三章 似假 甄仕远将油伞递给身边的官差带着一身水汽进了长安府衙。 府衙里素日里忙着掺和邻里乡亲鸡毛蒜皮的小事日常见不到人的何太平早在里头候着了,比起甄仕远难得天一亮就到府衙,何太平早习惯了这等奔波于琐碎小事的府衙杂事。 府衙里也习惯了日常这等状态,是以比起初时听到消息有几分慌乱的大理寺衙门,长安府衙倒是显得格外井井有条。 见甄仕远匆匆而来,两人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何太平也未废话,转身便带路带他往府衙后衙走去。 京城各部衙门经手的案子或者事情只有涉及命案的,这尸身多是存放在后衙的,长安府衙也不例外。 “封仵作一早便来了,因着这个人或许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所以我府衙的仵作便未动手,只是在一旁协助封仵作。”何太平同甄仕远边走边道。 甄仕远闻言连忙道了声谢。 素日里与长安府衙相撞的案子也有不小,两人又皆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是以相处合作一贯也算融洽。 “发现这人的是早起倒夜香的,推着一车夜香在走,因着年纪大了,眼力不算太好,一开始没瞧出是个人,只以为有谁在巷子口乱扔东西……”何太平说道。 甄仕远听到这里,点头道:“一般而言就算有尸体丢在巷子里,丢在巷子深处的要更多一些,因为丢在巷口极易被发现,倒夜香的以为是有人乱丢的东西倒也合理。” 所以这尸体被丢在巷口似乎是有意为了让他们发现的。 何太平也是这么想的,他虽然忙那些琐碎小事较多,可也不是没有经手过百姓间纠纷的案子的,所以也略通此道。 “后来发现是个人,倒夜香的吓了一跳,便跑来府衙报官了,我们府衙的官差过去看到人之后,一见这人左眼少了眼窟窿的样子便吓了一跳,不过因着这特征委实太过显眼,所以,我等很快就想到了你在找的那个人。”何太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意有所指,“乞儿不少,一个左眼缺失的乞儿却不少,而且此人的模样与你画像上的极为相似。” 虽然此时还不敢肯定,不过这人多半就是甄仕远要找的那个人了。 两人说话间踏入了后衙,两个仵作此时正对着那具尸首专注的看着。 验尸自然是要除去衣衫的,此时那具尸体就这样赤条条的被放在塌上研究着。 因着人死没多久,是以看起来这尸首与活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甄仕远只稍稍看了一眼,便道:“这身体……倒不似普通的乞儿。” 乞儿日子不好过,被人欺凌踩踏,同为乞儿间相争打架什么的,身体上大多数都是有不少伤痕的,不过眼前这具尸体之上一眼瞧去几乎看不到任何的伤痕。 “他吃的也不错。”正对着尸首研究的封仵作闻言随口接过了话,而后指了指身旁白布上的一些细碎的残留物,道,“这是从他齿缝中剔下来的,肉、菜、鱼皆不缺。” 甄仕远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寻常乞儿一顿饭自然不可能吃的如此丰富,可绿意和紫檀手头不缺钱,她们与乞儿相识的话,难保不会接济于他,所以吃喝不愁什么的,对于面前这个乞儿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为什么吃喝不愁了还要做乞儿,显然是因为这个人和绿意紫檀他们想要做一些事情,乞儿这个身份方便他行事而已。甄仕远心里推测着。 见甄仕远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何太平心知这个乞儿的身份不简单便也没有多问,只抄手站在一旁旁观。 “这乞儿是因着有人面对面一记面上重锤被锤死的。”封仵作指了指白布上几块破碎的头骨道,“这么一记重锤,大罗神仙也难救。不过好在即便是重锤,左眼的眼窟窿还是十分明显,虽然与画像有些差异,不过那画像也是你们胡乱画的,所以这人多半就是大人要找的那个人了。” 甄仕远点了点头,低头看向那被重锤砸过之后有些扭曲的面容。为了方便仵作验尸,此时这乞儿脸已经洗干净了,即便面容扭曲也可以看出这男人生前年纪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五官若是没那个眼窟窿的话还算端正。 才想着找到这个人一问究竟,没想到眼下这个人便已经死了。 甄仕远心里憋屈的厉害:他要找的是一个活着的乞儿,不是死了的乞儿。这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想也知道是怕他说的太多被灭口的。 站了片刻之后,甄仕远嘱咐了一声封仵作,令他将验尸结果稍后送过来,而后同何太平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事已至此,只有一个办法了。 这夹杂着冰粒子的雨下到快巳时官员当值的时候已经停了,甄仕远将手里的油伞扔给官差,踩着才湿了个地皮子的地面进了大理寺。 进了大理寺之后,他没有再去寻侍婢来指认那个乞儿,而是径自去寻了绿意。 虽然绿意已经亲口承认是她换的徐十小姐的药,可以说是害死徐十小姐的直接凶手,不管如何她都是难逃一死的重犯。不过考虑到事情特殊,甄仕远并没有将绿意关入大牢,而是依旧是将她安置在屋中,只寻人在外头看着她。 甄仕远进门的时候绿意正在喝粥,见他进来,绿意愣了一愣,放下手里的勺子,起身喊了句“甄大人”。 甄仕远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番绿意此时平静的表情,顿了片刻之后,忽地开口道:“今日三街九巷那里发现死了一个乞儿,这乞儿缺了左眼,三四十岁的模样。” 绿意闻言神情依旧平静的点了点头,而后一脸狐疑的看向甄仕远道:“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甄仕远见她脸上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想了想便道:“有人见过你和紫檀曾经同一个独眼乞儿说话。” 这话说完,绿意便笑了,她点头道:“这等缺了一眼的乞儿任谁看到都不会轻易忘掉,我自然记得这个乞儿,那次是这个乞儿来公主府乞讨,我和紫檀姐姐看他可怜便给了他一些钱财,与他说了会儿话。得知他是家里遭了事,沦落至此,想到我们自己的遭遇,便也跟着落泪了。” 有句话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却也没什么问题。甄仕远的目光在绿意的脸上凝了片刻,着重注意了一番绿意脸上的神情,但见她脸上神情没什么波动,便收回了目光,出去了。不过走到门外后,甄仕远还是叮嘱了几声外头守着的官差,而后径自回了自己办公的屋堂。 只是才回到办公的屋堂中刚坐下来,先头嘱咐的官差便过来禀报道:“大人,绿意的碗碟送出来时属下看过了,挺干净的,应当是全吃光了,她胃口还挺不错的。” 胃口挺不错啊!这反应让甄仕远心里更烦躁了,他挥了挥手让官差下去,而后起身在屋堂内来回踱步。 这绿意看起来是当真没有半点胃口不好吃不下的意思。难道是真的对这乞儿的死无动于衷?甄仕远陷入了疑惑,来回踱了数步之后,终是再次喊了一声“把鸽子带进来”,罢了还是找人商量商量吧! …… …… 即便张解养的鸽子不是个偷懒的,可到底因着路途遥远,乔苒等人接到鸽子也是第三日了,看着甄仕远那越发“秀气”的小抄,乔苒仿佛透过小抄看到了甄仕远那张愁眉不展的脸。 没想到一个侍婢竟然引出了这么多的事,眼下害死徐十小姐的直接凶手是找到了,可绿意表示自己是“听命行事”,也就是说下令害人的主谋还是真真公主,因着先前当众放狠话的事情,想来这件事一旦放出风声,长安城里的百姓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认同的。 眼下的问题是当真如绿意所说她是听命行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徐十小姐的死只是她手中的一把刀,她真正想用这把刀捅死的反而是真真公主。 乔苒看着眼前秀气的小抄陷入了沉默。 屋子的窗开着,千里之外的长安城来了一场春雪,洛阳却是艳阳高照,颇有几分盛春之感了,再过几日便是洛阳白马寺笑面夜佛露面的日子了,洛阳城里也多了不少愁容满面的外乡人,这些人来洛阳不是为了游玩,而是期望得到笑面夜佛的眷顾,一夕之间得偿所愿的。 裴卿卿坐在窗台上踢了踢腿,看着外头院外的官差发呆。 那个叫冯兆喜的洛阳府尹当真是自那日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每日三餐不缺,只当供了个眼不见为净的客人。 府衙里官差不少,尤其是府衙大牢那里,里里外外的挤满了官差,她瞧着官差都快比里头的犯人都多了。 能让冯兆喜出动这么多官差自是因为妙真。 那个姓冯的洛阳府尹好似当真同乔小姐杠上了,一副铁了心要将妙真绳之以法的作态。 对此,乔苒倒是不以为意,有药那样的直接证据,不管冯兆喜拿出的是什么,她都不惧。比起同冯兆喜攀比,她更在意的是甄仕远来信所说的事情。 绿意,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如今居然系于一个侍婢身上。 听屋子里许久没有人说话,裴卿卿忍不住了,扭了扭身子转过头去,却见乔苒和张解正在桌边相对而坐,两人都是一副正仔细想事情的模样。 裴卿卿歪头打量了二人片刻,想了想,出声道:“这次那个甄大人又遇到难题了吗?” 难题?倒也算不上。乔苒笑着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面前的张解,恰巧撞见他同时抬头望来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眼,张解随即便笑了,他道:“你已有了猜测。”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乔苒莞尔,没有瞒着他二人,开口道:“整件事绿意和紫檀这两个人无疑至关重要,要么便是主谋是真真公主,绿意只是听命行事,如此的话整件事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只消等着最后的开堂审理便是;可若是另一种可能,如甄仕远猜测的那样绿意和紫檀才是谋划了这整件事的幕后黑手,甚至做好了舍命的准备的话,那便要看看这两人这么做的目的了。” 绿意和紫檀的目的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要将真真公主拉下水,不然的话,那封被紫檀吞下带出来的名单就不会落到甄仕远手上了。 所以,如今甄仕远手头其实已经有了一张足够重要的底牌——绿意。只是面对这张底牌,甄仕远用乞儿之死试探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破绽。 “没有发现破绽有两个可能,其一便是这乞儿的死一早便在绿意他们的计划之中。若是如此的话,乞儿的死定是有目的的。可是以眼下甄仕远手头的线索来看,并未发现乞儿的死牵连出别的什么事情来。难道这乞儿就这般白死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紫檀和绿意他们不惧死,却并不是指她们会白白送死,就像紫檀的死是为了送出名单,可乞儿的死却并没有激起别的水花,这一条推理推到这一步是推测不通的。”乔苒说道,“所以不是如此的话,一个人死了,能让另外一个人心安理得毫无破绽又胃口极好的照吃照喝的话,我想大概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不认识这个乞儿。”裴卿卿听的双目发亮,忙道。 这个回答让乔苒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不认识这个乞儿的话,那一日旁人见到的她和紫檀面对乞儿落泪的场面便当真只是巧合了,当然是有这个巧合的可能的,不过在乔苒看来这个巧合的可能性太低,所以要暂且放到一边,考虑另外的可能。 所以夸了一番裴卿卿之后,乔苒再次开口道:“不过如果死的这个乞儿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乞儿也是有可能的。” 这话什么意思?裴卿卿小脸拧了起来,再次陷入了迷惑之中。 乔苒道:“就是说这一步也是她们谋划中的一环,不同的是,死的这个乞儿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乞儿。不要忘了,一个脸上布满脏污的乞儿,那个侍婢只见了一眼,除了那只眼窟窿之外,其余的特征她并没有记清楚。” 正是因为一个特征太过明显,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其他的地方,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同样缺了眼窟窿的乞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个人。而到底是不是,这一切只有绿意自己才清楚。 当然,绿意不会主动交代,可他们也并非没有别的办法来确认这个乞儿是不是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个乞儿。</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四章 “真相” 这一次洛阳送过来的消息很快,依旧是熟悉的张解的代笔,甄仕远只打开字条扫了一眼,便连忙喊人:“去催一催封仵作,问他的验尸结果怎的拖了那么久还没送来?” 这确实有些反常。按照封仵作的性子,这乞儿的死因又不古怪,按理说早该送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怎的那么久还不见封仵作带着验尸结果过来。官差心道,不过,这也怪不了封仵作,大人于此事上也不算上心,这两日连过问都未过问一声。 有了官差的催促,封仵作倒是很快就来了,来的不止是人,还有一张写了一半的验尸结果。 “死因没什么问题,就是面上重锤,不过一些伤口还有些异议。”封仵作扬着手里的验尸结果道,“总之于你们查案应当没什么问题,不过对于我而言,这验尸结果还要等一等才能给你。” 他封不平做仵作可不是为了那两个钱,当然,钱也是重要的,毕竟不吃饭会饿死。不过比起钱来,还是验尸结果不出错更重要。 原本以为这样一通解释之后,甄仕远会同以往一样唠叨几声,可没想到今日的甄仕远闻言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他神情有些微妙的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再一次出声道:“你说的伤口问题该不会是左眼的眼窟窿吧!” 这话一出,轮到封仵作惊讶了,他惊了一惊,便立时点头道:“不错,就是左眼那眼窟窿,表面看模样似是陈年旧伤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起来还是有些怪怪的。大人,你知道这陈伤和新伤是不一样的,经过这两日的对比和钻研,我如今已有极大把握确定这应当是新伤,不过之后应当是被一个通晓验尸的高手伪装了一番,咳咳,当然,再高手也是比不上我的……” 甄仕远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没有理会封仵作的继续吹嘘,而是伸手夺过他写了一半的验尸结果。 对于封仵作书写验尸结果的习惯他已经很熟悉了,开头便会细致的写上这人的身高体重骨龄以及某些特征。 而手头这封验尸结果撇去眼窟窿这一点,除了身高年岁之外,最大的特征就是右手虎口与掌心处的茧,似是常年习惯于右手握着什么东西所致,再加上这具尸身骨肉肌理还算不错,封仵作给出了一个推测,此人生前不管是体力还是体质都是极好的,所以封仵作推测眼前这个人很可能是做的手持棍状物的体力活,当然,若是要说的更准确一些的话,那就是这人或许会些拳脚功夫。 他记得先前那个侍婢曾说过那乞儿说话的样子有些儒雅,似是读过书的。常言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倒不是甄仕远小瞧读书人,他自己也是个读书人,当然,这世间也有些读书人体魄极佳甚至不但会拳脚功夫还会内家工夫的,譬如那姓乔丫头家的张解这等。可大多数读书人是不大懂拳脚功夫的。 所以这样的所知委实同验尸结果有些矛盾,这些再次让甄仕远想到了从洛阳寄回来的字条。 走出办公的屋堂,甄仕远唤来人吩咐下去:“你去长安府衙跑一趟,问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约莫三四十岁,身高七尺,人又魁梧健壮甚至粗通拳脚功夫的男子失踪的,对了,等后头文吏画出尸体的画像之后,也一并交到长安府衙去。” 这意思是要确认一番死去的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官差怔了一怔,回声应了之后便立刻下去一切照办了。 不过这样能找到人吗?官差心里嘀咕着。那尸身的面容因着重锤有些扭曲,所以文吏给出的画像必然同真实的相貌有些许出入,更何况大人还令文吏将那乞儿少了的眼窟窿补上了,最后给出的画像上的男子面容倒是颇为英挺。 也与那独眼尸身的样子相差越发之大。 这个消息过去之后,不过等了半日的工夫,长安府衙的官差便领着两个人过来道这两人认识画像上的人。 甄仕远见了这两个百姓,寻常百姓素日里鲜少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大理寺卿这等高官的机会,是以两人皆十分激动。 磕磕巴巴的喊了一声“大人”之后,两人便开始说了起来:“大人找的这人我等认识,就是隔壁做药材生意的赵炫。几日前,哦,就是下冰粒子那一日失踪的。我二人还在说呢,这赵炫素日里比衙门当值的还准时,每日早上雷打不动辰时开门,酉时关门,人多也不留,人少也不关,过了那个时辰一定不在,但在这个时辰之内人就一定在。” 就是因为是这样一个守时的人,有一日早上突然没见到人,两人这才觉得意外。不过因着也没见什么人找来,便想着这赵炫许是急事回家去了。没想到,赵炫家人没见着,倒是在官府分发的画像上见到了赵炫,是以便赶过来指认了。 “赵炫有什么家人吗?”甄仕远听到这里,只略一思索便打断了神情激动的二人问道,“人失踪了几日怎的没人来报官?” 两个百姓闻言顿时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才开口道:“赵炫应该是有家人的,只是我等没见过而已。” 还有这等事?甄仕远有些惊讶:“你二人认识这个赵炫多久了?怎的口口声声道他有家人,可又道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呢?” 这反应委实是有些前后矛盾。 两个百姓不得已,这才道:“我等知道他有家人是因为赵炫此前曾说过回家探亲的事情,可他家人什么的确实是不曾见过。” 甄仕远听到这里,“哦”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原来是他口中的家人。” 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有时候眼见都未必为实,更何况是这等从未亲眼见过的家人? 所以,有没有这个家人还另说。不过关于赵炫,两个百姓确实道:“他好像会些拳脚功夫,人又热心,日常我们铺子有什么搬不动的也时常请他来帮忙。挂匾什么的也只他一个人便够了。” 甄仕远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他从几时开始做药材生意的?”这话先前他其实已经问过了,可这两个百姓先时忙着回答赵炫家人的事,忘了回答了。 寻常百姓回答了一头却忘了另一头的事很常见,是以常常需要多次重复询问。 两个百姓这才道:“差不多十年前了,听说他原先只是个小小狱卒,本是混日子的,后来家里看他这般混下去委实是太过没有出息了这才出了钱给他,叫他出门闯荡,而后他行至长安,被京地繁华迷了眼,自此用家里给的钱经营药材铺子,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甄仕远听到这里,飞快的打断了他二人的话,问道:“这话是赵炫自己说的?” 两人点头。 这邻里商铺的,谁与谁都不认识,若不是他自己说,他们怎可能知道这赵炫的过往? 甄仕远见两人点头想了想又问:“他官话说的怎么样?” 百姓道:“说的极好,不带一点口音。”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嗤了一声,道:“一个狱卒说的不带一点地方口音的官话,那这狱卒还真是非一般的厉害。” 两个百姓听到这一句,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似是经他此时提醒,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们原版正想说或许是赵炫家里有些钱财什么的,可一想到若是家中有财,就算是混日子,也不会安排狱卒这等说出来不算好听,又日常同那些罪大恶极的凶徒接触的危险活计。如此想来,这狱卒可一点不像赵炫口中的“混日子”。 两人似是直到此时才发觉了几分其中的不对劲,正在面面相觑之时,又听甄仕远开口了:“除了这些,关于这个赵炫你们可还有哪些是知道的?” 两个百姓对视了一眼,两人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这赵炫着实也没别的什么可说的了。不过虽说他这人来处不明,人却是真的热心,不但帮顾着我们,还经常照拂那些路上行乞的乞儿,就连失踪前那一日,我等还看到赵炫在铺子门口给乞儿送吃食呢!” 乞儿!甄仕远听到这一句,只觉得眼前墓地一亮: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线将他们所查到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于是他忙问那两个百姓道:“那乞儿的模样你们可看清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个独眼的乞儿,如果是的话,这一切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只可惜两个百姓对此只是摇了摇头,道:“我等是做食铺的,大人也知道到了饭点食铺总是有些忙的,那时候只来得及匆忙扫一眼,隐约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穿着破旧棉衣的乞儿的背影,至于样子却是没看清楚。” 这就可惜了。甄仕远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又问了百姓一些问题,只可惜百姓所答对于这个案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 待送走了两个百姓之后,甄仕远当即便叫来官差,令他们拿着那幅画像去长安周边各郡县衙门去问问十年前有没有过这样一个官差。 如今看似除了赵炫这个身份外,已经找不到这个男人生前别的线索了,再加上这个男人有意隐藏自己,更是难上加难。 可一个人要十年间行的毫无破绽是不可能的,方才那两个百姓曾说过这个赵炫生前曾提过自己做过狱卒的事情,若这个消息是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之中的真消息的话,其实也是说的通的。 辰时开门,酉时关门,从辰时到酉时,正是大楚律法中规定的官员官差当值的时辰。 若是把药材铺这门生意当做公务的话,赵炫这开关门的时辰似乎也说得通了。 一个人要撒一个谎,必须要同时用千百个谎去圆了这个谎。 可即便是撒谎的老手,要骗过脑子容易,要骗过身体本能的反应却不是一件易事。这样的开关门时辰极有可能是因为赵炫确实曾在衙门当过差,至于是不是狱卒,只有问了才知道了。 当然,让人只去长安周边郡县衙门问也是有他的考量的。这件事同绿意和紫檀二人有关,联想到两人的出身以及那个乞儿,整件事似乎都是围绕长安展开的。再加上不管绿意、紫檀还是那个乞儿和赵炫,官话都说的极好,天下各城难免各自带上些许地方的口音,纵观整个大楚,也只有长安这边的百姓最有可能练就一副如此娴熟的官话了。 长安府衙那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如此的话便也只有从周边各郡县里寻找了。 有画像而且又指定是在衙门当过值的,如此一来的话,大理寺的官差几乎只要一拿出画像,唤来各衙门的老人,不到半晌的工夫便能有结果了。 很快,甄仕远便收到了来自周边潼县传来的消息,称找到这个叫赵炫的人了,不,不能叫赵炫,当狱卒时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白义。 是个很大义的名字,而白义本人在周遭人的口中也是一个极讲义气的人。十年前有个民间镖局运了一趟镖送往外地,经过潼县时,运镖的镖头意外发现白义就是他年少时的玩伴,他乡遇故知,高兴之下镖头便在潼县逗留了半日,两人畅谈过往喝了不少酒,到快天黑了,那镖头才再次上路。 白义想着自己的玩伴工夫不错,而且这里是长安,哪个不开眼的贼人会在长安附近下手的?于是便没有阻拦,结果到天亮时,传来消息说那镖局在潼县附近的山路上因着天黑路滑又喝了不少酒出了事,连人带镖车一起滚落了山崖,山崖之上只剩下散落的镖车架以及山崖边草丛里划拉过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样的场景,熟悉山路的只一眼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白义也因着这件事后悔自责,自责自己当日若是拦着玩伴不让喝酒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没过多久之后,白义便在周围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卸了衙门狱卒的活,说是要回乡种地去了。 自此之后,潼县这里的人便再也没有看到过白义,直到这一次大理寺的人拿着画像来问。 这样一段“清白动人”的过往着实有些出乎甄仕远的意料之外,不过于甄仕远而言,这样的过往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必然还有别的秘密隐藏在这段过往之下,要知道绿意和紫檀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将真真公主拖下水,所以,事情最终定然会绕到真真公主身上。 据说这</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五章 哄骗 真真公主。 所以白义的这些过往同真真公主又有什么关系?丢镖那一日又发生了什么?知晓这一切的白义已死,似乎还是要重新找到那个乞儿才能看明白事情的真相。 甄仕远只觉得自己如今好似面对的是个蒙着面纱的绝世美人,想要一窥究竟,于是好不容易掀开了面纱的一角却惊奇的发现面纱之下还有一层面纱。离美人的真实面容确实是近了,却依旧没有办法看清楚她的模样。 事情兜兜转转仿佛又要回到寻乞儿身上来了。甄仕远在潼县确信没有别的线索之后,并未逗留便赶回了长安城,原本是想着再将那只刚喂饱的鸽子抓来飞鸽传书来着,没想到才回到大理寺,便看到因徐十小姐之事被他“特例”放了假的谢承泽和徐和修二人在衙门门口等他。 他这个做上峰的体恤下属,给他们一些时日从徐十小姐的死中走出来,不过虽是这么想的,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二位这些时日并不会当真就坐在屋子里缅怀徐十小姐,这几日他二人也在奔波于此事。 果不其然一见到他,徐和修便忙不迭地奔上来喊了一声“大人”之后开口道:“我等听说大人已经找到那个乞儿的事了。” 同在大理寺,虽然那些官差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到底经手的人多,再加上封仵作那里多了一具尸首的事也是瞒不住的,只要回一趟大理寺,两人稍加猜测便能猜到案子的进展。 甄仕远瞥了他二人一眼,并没有瞒着他二人,点头道:“乞儿还活着,死的是一个叫白义的狱卒,不过此时尚且不知道他与绿意这些人的仇怨以及同真真公主的关系。” 这话说罢,便见对面的徐和修脸上瞬时闪过一丝怒色:十妹妹确实不是真真公主所杀,可整件事因真真公主而起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非凶手,可十妹妹却因她而死,怎能不恨?绿意、紫檀这些人不是已经死了,便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是付出了代价,可真真公主若不是凶手的话却是不需要付任何代价的,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正是因为自己在大理寺任职,对律法量刑这等事无比清楚,知晓这个案子,真真公主多半不是直接的凶手,是不用付出代价的,这才令他憋屈的厉害。 对比徐和修的恼怒,倒是谢承泽一如既往的冷静,待到徐和修说完,他才淡淡的开口道:“其实要绿意开口也不难,找不到那个乞儿的话,可以骗。” 骗?甄仕远讶然到眉梢忍不住挑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到同他一样一脸吃惊之色的徐和修。 对谢承泽的话,他似是也未预料到,脸上的惊诧之色并不比他少多少。 对上两人望来的目光,谢承泽淡淡道:“这件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那个叫绿意的侍婢之所以如此镇定自若无非是因着如今事情的走向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罢了。如此,只消让她知道事情的走向没有如她所愿,她定然会急,届时只消稍加一哄,自然会将真相说出来。” 还能这样?甄仕远听的目瞪口呆,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谢承泽,这脸和声音确实是谢承泽没错啊,怎的这种话居然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甄仕远原本觉得整个大理寺能说出这种话的应当只有那姓乔的丫头一个,因着只有她才会如此用非同寻常的手段应对嫌犯。 “非常之时也只能用非常之手段了。”对此,谢承泽只稍稍一顿,便继续说道,“今日老太爷特意叫我过去同我说了洛阳那里的事情。据说洛阳府尹冯兆喜手中握有徐家交予的证据,证明一个叫妙真的女冠极有可能就是害死徐十小姐的凶手。” 这一点甄仕远是知道的,虽然冯兆喜派来的人还在路上,可他早从鸽子带来的字条里知晓此事了。 是以甄仕远和谢承泽神色倒是不显,也只有此时才知道这件事的徐和修听罢气的暴跳如雷:“这姓冯的是个傻子不成?十妹妹是在京城出的事,以为那个妙真会分身术?” “据说是买凶杀人。”甄仕远匆匆将徐家过往之事说了一遍,而后拍了拍一脸茫然,似乎直到此时才知道徐五爷一家过往之事的徐和修的肩膀,道,“你家里人许是觉得些许小事,委实是不必令你知晓,才没有对你提及此事。” 徐和修脸上一时五色缤纷,十分精彩。顿了顿之后才喃喃道:“倒不是小事什么的,多半是不大光彩所以不曾提及。” 到底是自家人,对洛阳祖宅里那几位族中辈分不小的老爷,他还是清楚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才是事实。不过,对于妙真杀人这件事,他本能的直觉不是。 对此,谢承泽不置可否,只对他二人道:“老太爷道,妙真已经认了,她道是买凶杀人。” “那是屈打成招吧!”徐和修闻言,想也不想便道。 谢承泽瞥了他一眼道:“未用刑,她自认的。” “那也或许是家里几个老头子暗中做了什么。”徐和修对此不以为意,“总之,这件事同那个绿意有关是不争的事实了。” 事情重新绕回到绿意身上来,谢承泽才再次开口道:“我先时说要哄骗绿意并不是说要完全说假话,在大理寺呆了这么久,接触了那么多案子,你我应当皆知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徐和修看向他。 “最能骗人的不是如何编排的完美无缺的谎话,而是半真半假,假中有真,真中又有假的谎话。”谢承泽说道,“同绿意说的话也可以这么编排。” 甄仕远和徐和修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承泽见两人不说话,便又道:“另外我们也可以利用她最想害的的真真公主,若是真真公主插手,相比真真公主,她定然更愿意将真相告诉我们。” 这是一个相对比的过程,若是只有大理寺一方,绿意未必肯说,可若是多了真真公主,左右对于绿意来说,只要是个人总是能胜过真真公主的。 他将这话说完便停了下来,看向面前的甄仕远和徐和修。 见他二人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他忍不住拧眉:“我的方法有问题?”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没有问题,甚至不仅是没有问题,这方法还好得很。只是…… 徐和修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承泽,你我相识那么久,我还是头一回发现你于骗这一术上如此厉害的。” 其实换个人提出这个方法,他和甄大人并不会这么惊讶,譬如某个姓乔的女子,虽然素日里瞧着并不是个不正经的,可因着素日里行事作风有些离经叛道,所以,她若说出这样的话,他和甄大人不但不会觉得古怪,反而还会发出一声感慨“果然是她,总能想到些别的办法”云云的。 可眼下,说出这个办法的是谢承泽,这就有些古怪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谢承泽办案查案虽然厉害,似这等“歪门邪道”的办法却是不像他说出来的话。 对此,谢承泽只是淡淡道:“只要目的是个好的,用什么办法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话的意思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甄仕远眉梢微微挑了挑,看了眼面前的谢承泽。 …… …… 几人倒是正见收拾餐盘的杂役端着碗盘等物出门,大理寺的伙食上下一视同仁,甄仕远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不管是两个菜盘还是饭碗汤碗都是干干净净的,可见绿意的胃口着实不错。 胃口不错是因为一切如她们预期的那样,只是不知道若是听了接下来的话,她还能不能如先前一样的好胃口了。 走进屋中时,绿意正在屋内翻看着话本子。 大理寺别的没有,话本子不少,大抵是觉得委实太过无聊,官差便弄了几本话本子给她打发打发时间。 眼见这一次甄仕远带着人进来,绿意不消他介绍便起身施礼,准确的喊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徐和修和谢承泽二人因着徐十小姐的关系,她也是认识的。 施礼之后,甄仕远点了点头,看着她。 绿意静静的抬眼与甄仕远对视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听到甄仕远出声,绿意终是忍不住再次唤了声“大人”。 这位大理寺卿甄大人一进门便做了一副准备问话的姿态,她也做好了回应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迟迟不说话,这下,轮到绿意坐不住了。 被绿意这一声惊的回过神来的甄仕远这才“哦”了一声,而后神情复杂的看向她开口道:“绿意,明人不说暗话,本官此前对你所说之话一直将信将疑,这些时日将你留在这里,却也在暗中查着你、紫檀以及那个乞儿的事。” “大人,我说过那个乞儿只是个巧合……”绿意想也不想便开口说道。 只是甄仕远并没有给她继续开口说下去的机会,还不待绿意将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且听本官将话说完。” 绿意及时收了口,看着甄仕远等他继续说下去。 “而本官这些时日收获也不小,甚至还查到了潼县曾经一个叫白义的狱卒身上。”甄仕远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也未忘记观察绿意的反应,见绿意神情有轻微的凝滞,虽然这神情也不过一瞬而已,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当然,这等神情的凝滞并不能代表什么,案子面前,神情并不能作为证据。 “死的那个乞儿其实就是白义,杀了白义又伪装成乞儿的就是那个与你和紫檀见面的乞儿。”甄仕远说道。 绿意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不过大抵是想到甄仕远先前说的“让他将话说完”的话,没有出声。 甄仕远顿了顿之后便继续说了下去:“本官自然就下令让人去捉捕那个乞儿了,就在方才有百姓来报称在城外看到那个乞儿,本官便立刻着人过去捉拿他,岂料居然慢了一步,他……” “他死了?”忍了好一会儿不曾出声的绿意开口道。 她声音不自觉的扬高了一些,还有些微的轻颤。虽说早已做好了抛弃生死的决定,可这一刻还是本能的有些紧张的。若是……若是他也死了,那这世间就只她一人了。 甄仕远摇头,道:“不是。” 不是就好。绿意松了口气,只是接下来的话却令她脸色顿时大变。 “有人比我们早一步抓住了他,道他伙同府里的婢女偷盗财物……” “不可能!”这一声“不可能”尖锐的有些刺耳,绿意惊呼,脸上的神情连掩饰都没有了,她大声道,“他怎么可能偷盗……” 甄仕远看着今日不同先时那样沉着镇定的婢女,点了点头,道:“确实。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可你知道抓他的人是谁?” 这一句反问让绿意猛然的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对上面前三人古怪微妙的眼神,她忍不住瞪圆了双目,脱口而出:“难道是真……” “真真公主。”甄仕远“好心”的替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看着绿意惨白的面色,心中莫名其妙的舒了一口气。 看这反应,这个办法应当是成了。 “如今我们对这件事并不清楚,也不知晓你们和真真公主之间的过节。”甄仕远板着脸,神情肃穆的朝皇城的方向施了一礼,开口说道,“本官行事恪守律法,不会乱来,可有些人会不会乱来你应当比本官更清楚。此事本官若是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根本无法将那个乞儿从公主府带出来,去的晚若是那个乞儿死了……” 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响起。 正说着话的甄仕远着实被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猛然发狂尖叫的女子,她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颓然而疯狂的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 众人忍不住看向绿意,见她面上并无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虽说人就关在大理寺,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她这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委实令人生怕她出什么事情来。 再三确认绿意没有事,只是因为绝望痛苦而发出的尖叫声,众人没有出声制止她,只是等着她将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也不知叫了多久之后,绿意终于嘶哑着嗓子出声了。 她道:“……我说。”</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六章 不无辜 绿意和紫檀虽说生的并不相似,却是一对表姐妹,自幼关系极好,比那些嫡亲的姐妹还要亲。两家家中族产虽然不多,却因着族人勤劳也吃穿不愁。 同很多小户之家一样,家中不愁吃穿之后便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了,在没有任何权势的情况之下,读书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很多一辈子自己读不了书的农户之家长辈的想法。于是族亲的两家人中唯一的男丁就被送入私塾读书了。 听到这里,甄仕远已经隐隐猜出那个乞儿的身份了。不管是从年龄还是所谓的谈吐儒雅之上来看,这个乞儿多半就是族里唯一的男丁,也就是绿意和紫檀的兄长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他同绿意却是嫡亲的兄长,至于同紫檀的关系,那是族里亲上加亲,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紫檀会同绿意的兄长结为夫妇,成为绿意的嫂子。想到死去的紫檀那张鞭痕后的清秀美丽的容貌,甄仕远有些唏嘘。 绿意的兄长功课还算不错,不到弱冠之龄便考取了秀才。 虽然在长安城,秀才遍地走,甚至还有不少被视为族中之耻的大族子弟也在这个年纪考了秀才,可这要看出身的。 甄仕远自己便是这般读书读出头的,深知对于这等祖辈连字都不识的农户之族中出一个功课不错的子弟的艰难。 读书学问也有氛围之说,否则为何“孟母三迁”?更为何身边徐和修和谢承泽这二位年纪轻轻便能直入官场,如鱼得水?家里助力,人本聪明这些就不说了。自幼长在那样的环境之下,接触的都是谈吐儒雅的大儒,要读书还有第一流的启蒙先生,这些都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比的。 绿意的兄长也不是自小就接触的书本,也只是长到了十多岁才接触到的书册,所以,这么一算,绿意的兄长还算不错的,未来难免没有读书出头的可能。 而绿意的兄长也是个好兄长,他每每在学堂放课回来之后都会将课堂所学教予一些给绿意和紫檀二人,也因着这个缘故,虽是出身农户之家,绿意和紫檀却不仅识字说的一口好官话,也比寻常农女聪慧得多。 对于祖辈都不识字的绿意和紫檀族人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后来,学堂的先生表示绿意的兄长资质不错,若是能去好一些的学堂跟随更好一些的先生,未免不能出人头地云云的。 这对于大多数族人连字都不识一个的农户之族不可谓不惊喜。 先生惜才,还特意托了人帮绿意的兄长寻到了长安一家曾经出过不少进士的书院。不过这样的书院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两家人一合计决定送绿意的兄长去那书院,在甄仕远看来这个想法是对的,若不放手一搏,两家人世代还会继续做辛劳耕种的农户,若是放手一搏,将来子孙未必不能翻身成官户。 只是如此一来,家中开销便有些捉襟见肘了。时值冬日农闲,两家人听闻外地药材卖的价高,村中山头恰巧就有这么一大批药材,便决定将药材贩去买卖,他们未请镖师,想着也不是多贵重的物品,再加上世代庄稼汉,都是有气力的,便带了些耕种的锄头等物踏上了路程。 因着家里全部家当都在那些药材身上,村里民风淳朴,几代也未出过什么事,是以两家人只留了绿意和紫檀两姐妹在家中喂着鸡鸭家畜,其余人便都踏上了护镖的道路。 至于绿意的兄长当时正巧学堂放课,算了算一来一回的日子也是够的,便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后只有绿意和紫檀活了下来,而绿意的兄长虽然活着却成了乞儿还缺了一眼的原因。 “这一趟出门原本是定好半个月就能回来的,半个月到了之后,却并未见到他们的身影,一开始我和紫檀还不觉得有异,毕竟冬天而且那些时日附近也下了雪,路上走的慢些耽搁些时日也是正常的。”绿意声音之中有些发颤,神情怆然,似乎再次回到了让她和紫檀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那些时日,“村里的乡民都是热心的,知晓我们两家的事情之后,大冬天不顾风雪上山顺着他们的去路寻人,第一日寻了整整一日徒劳无功,待到第二日一大早,我和紫檀终于等来了消息,是村里一户养的狗找到了我的兄长,可是他却……” 她那个被赋予了改变两家人命运的兄长,也是村里的第一个秀才,素日里有不少村中姑娘暗暗爱慕的兄长被救回来时居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看到兄长的那一刻,她彻底昏死了过去,待到醒来时,却见紫檀正在一边落泪一边照顾兄长。一起长大的姐妹,她知晓紫檀的为人,她没有抛弃兄长,可醒来之后的兄长却道不准备拖累她们,不声不响卖了家中族产,大部分交由紫檀和绿意二人,剩余的一小部分留作盘缠,他准备找出害了两族人的真正凶手。 绿意和紫檀不肯,执意要同他一起,绿意的兄长这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二人。 “贩药这一路走的很顺利,”绿意说道,“阿父、阿叔们是回乡途中经过潼县出的事。” “这件事跟阿父、阿叔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有人暗中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绿意说到这里,情绪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她大声道,“兄长那时候出去拾柴了,躲在一旁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斗不过他们,阿父阿叔们临死前也没有说出兄长更没有说出家里还有我和紫檀的事情。只是到最后,我和紫檀没事,兄长却还是在逃跑途中被发现了。不过那些人中那个叫白义的不知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觉得我兄长并未看到什么,所以放了我兄长一条生路,却逼他挖眼毒誓,道不将见过他们杀了他族人的事情说出去。”说到这里,绿意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当真以为我兄长什么都没看到,我兄长却什么都知道。”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绿意,你且等等,本官有一事想问。” 绿意抬眼朝他望来:“甄大人,你是想问我兄长看到什么了吧!” 甄仕远点头,顿了顿,又道:“还有,事情发生之后,尔等为何不报官?” 这就是整件事中最奇怪的地方,当然,甄仕远知道不报官一定是另有隐情,毕竟不管从绿意还是那个乞儿的表现来看,他们非但不笨,反而十分聪明。若是报官可行的话应当早就报官了。 “大人问得好。”绿意眼神幽幽,轻叹了一声,“若是早些能预见大人就好了。” 她和紫檀彼时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农女,兄长也只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很多事情不曾亲眼见过是不懂而且惧怕的。 事情发生在潼县,他们第一时间想的自然是报官。可这件事,兄长已经去做过了,而后,就在那一日,看到了身着潼县县衙官差袍子的白义,再加上那一日见到的事情,彻底让他们不敢也不信官府了。 而这等不信随着他们这些年渐渐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愈发的不敢了,可若是早一些能遇到甄仕远这等人物……不,若不是徐十小姐的死,根本不会让大理寺介入。 “所以,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甄仕远问道。 绿意看向甄仕远,幽幽道:“我们两家人只是看到了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甄仕远问她。 绿意道:“一桩用长的与罪大恶极却身手了得的亡命之徒有几分相似的普通百姓替换亡命之徒,让那些亡命之徒改名换姓重新换了身份的交易。”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脸色顿变。 看到三人变了脸色,绿意一哂,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嘲讽:“就是因着是这样的交易,再加上看到白义官府中人的身份,当时的我们怎么敢报官?” 当时没法接触到甄仕远这等人,不敢报官,待这些年过去,看懂了一些长安城里的弯弯绕绕之时,又因着当年的事情越发清晰,越发不敢报官了。 “我兄长能留下一条性命,一则是那些人不知道他看到了全程,二则,彼时那个官差动了恻隐之心,说动周围人挖了我兄长一只眼,留下了我兄长的性命。”绿意苦笑道。 发现案子中的人还与官府有关,他们自然不敢随意行事了,若是不巧前去报官的官府是个胆小又或者恰巧参与其中的,那他们只会白白自投罗网。 他们不怕死,却不能白白送死。 “兄长说他见过那些人,所以由他来追查那些人的下落。至于我和紫檀,他道那一行做这等交易的主谋口音十分特别,因此特意在南来北往,八方聚集的长安城中打听了几日,很快我们便查到了与大楚那位世袭的王爷的封地的口音十分相似。于是我和紫檀自愿卖身为奴进了王府,阴差阳错来到了真真公主身边。”绿意说到这里,忍不住咬牙,“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待到查明了真相之后才发觉真是老天有眼,竟直接将我等送到了仇人的身边!” 话说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是真真公主就是你们的仇人?那日交易凶徒之事与真真公主有关?” 绿意冷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我和紫檀原先并不知道,是以一开始倒也是真心要为真真公主办事的,后来发现真真公主所行所为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我二人虽说无法苟同,却并无什么异心,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其间我和紫檀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真真公主有的时候表现的愚蠢而张狂,可有的时候却又狠毒而狡诈。只是这些到底因着没有证据,我等也未在意,直到后来碰到了兄长。” “当年事发之后,除却白义,哦,他后来化名刘志在京城开一家药材铺,大抵是心怀愧疚,让我兄长少了一只眼,所以这些年暗中一直接济着。”绿意说道,“兄长试过想从他口中套出剩余那些人的身份,因为当日事发之事,白义虽然开口替他说话了,却显然不是主事的那个。所以,他很确定另外一些人,尤其是那个做主杀了我两家族人的就是一行人中主事的那个。” “白义不肯说,我兄长来回奔波多年无所获,直到那日来京城与我和紫檀相见,我三人正痛哭间,兄长余光一扫,忽地看到府中一个小管事拎着货物从我三人身边经过,兄长一下子惊了,”绿意说道,“他忙问我和紫檀那人是什么人,为何长的与那个头目如此相似。” “当然不管年龄还是相貌,那小管事都不是当年那个头目,可如此的相似的人,又是从公主府出来的,兄长不相信这是巧合。” “我和紫檀自此开始与那小管事接近,后来打听到那小管事有个兄长,十年前为公主办事回来出了岔子,死了,一同死的还有当时办事的几个暗卫,幸好我和紫檀如今成了公主的身边人,经过百般查证,我们终于确认那几个办事死的,就是当年害了我两族人的人。”绿意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嘴角忍不住多了几分自嘲,“办完事便杀,这种事公主此前做过不知多少回了,我和紫檀甚至都亲手在公主授意下动过手,所以我们确定就是公主所为,至此,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凶手,我们很高兴,决心展开报复。” 正是因为是公主的身边人,才知晓不管是下毒毒害还是动手什么的,都不是她和紫檀能够做到的。 “我们想到了借刀杀人,可寻常子弟根本动不了,真真公主喝醉之后也曾不止一次说过陛下不会拿她如何的话。” “所以,你们就想用十妹妹的命来动真真公主?”听到这里,徐和修再也忍不住了,他双目赤红的看着绿意,“失亲之痛你自己清楚,十妹妹在这件事上是无辜……” “她不无辜。”绿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对上徐和修,心里莫名其妙的涌出了几分畅快质疑,“徐大人倒是真的单纯,只是你可知晓若不是你十妹妹,真真公主根本不会再回到京城。真真公主若是没有回到京城,兄长也不可能看到那个管事,我和紫檀也直到此时都不可能知道真正的仇人就是真真公主。” 她和紫檀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徐十小姐的性命,只是想着通过这件事,好让本就生出嫌隙的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彻底决裂,而后通过徐十小姐的手解决真真公主。 徐十小姐的死其实是她们意料之外的事。不过这虽非她们所愿,可于她二人来说却也不后悔,甚至,还有些因果循环,天理昭昭的感觉。</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七章 幸事 她们当然知道这多少有些迁怒于徐十小姐的意思,可心里微妙的畅快却是骗不了人的。或许她们到底只是普通人,无法在家中族人惨遭杀害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讲道理这种事对于此时的她们而言更是一种奢望。 对上徐和修欲言又止的愤慨,绿意扯了扯嘴角,大抵是此时再也没有什么奢望了,便干脆一股脑儿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们当然知道徐十小姐不是寻常人,她把真真公主弄到京城来或许有她自己的考量,可这一切若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绿意说道。 连她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老天公平还是不公平了,但事情就是发生了,徐十小姐的死她承认,却不后悔。 相比徐和修的愤怒以及一贯情绪不外露的谢承泽微微抿唇的反应,甄仕远倒是难得的镇定。这倒不是他的定力比这两人更高什么的,而是早通过洛阳传来的小抄,知晓其中的内情了。 事情若是要归咎到真真公主回京的话,那真正追溯应该追溯的不是徐十小姐,而是那个洛阳的始作俑者。 不过这些事,暂且还不到说的时候,甄仕远心里想着。 事情此时已经很清楚了,就是眼前的绿意为了借刀杀人做下的事,唯一意料之外的大概就是徐十小姐没有撑过去了。 待到绿意说完,众人皆安静了下来。 相比多少有些受影响的徐和修和谢承泽,甄仕远倒是其中最为镇定的一个,他略一沉默之后便再度开口了:“动手的是你这毋庸置疑,可要完成整件事,怕不是只有你们这几个吧!” 这话一出,徐和修和谢承泽便猛地向他看来,甄仕远神情镇定自若,他没有看他二人,只是将目光转向绿意,冷声道:“不声不响就要动手解决徐十小姐身边那几个会武的侍婢,可不是你那个兄长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 这件事最开始于徐十小姐得死,可这其中死的又不止徐十小姐一个,尤其是桃剑等人的死,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声不响的解决了桃剑和木剑等人,这绝对不是一个曾经的书生可以做到的。 “就算是死去的白义也不行,必须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内家工夫的高手。”甄仕远说道,“除此之外,白义会武,就算你兄长做了这么些年的乞儿,也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面对你兄长这样一个有挖眼杀亲之仇的仇人,白义不可能没有一点防范。外加上白义挖眼的掩饰,我大理寺的仵作坦言,尸体必须经过伪装才会看上去像旧伤,而不是新伤。” 所以,这不是绿意、紫檀外加绿意兄长三人就能够做到的事,必然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绿意听到这里,不由一顿,半晌之后,才道:“我……没见过那个人,只听兄长道那个人这些年一直在帮他。” 听到这里,甄仕远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意,他似乎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多半同徐十小姐在洛阳遇到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有关了。 真是如搅屎棍一般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甄仕远暗骂了一句,再次开口问绿意:“你兄长见过他?” 绿意点头,不过迟疑了一刻却又摇了摇头,道:“见过,但不知道长相,那人蒙着面。” 对于他们而言,那人生的是美是丑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要做的自始至终都只是报仇,仅此而已。 听到这里,甄仕远微微蹙起了眉头,半晌之后,他看向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彻底陷入了徐十小姐无辜还是不无辜这件事的纠结之中的徐和修以及一旁默然不语的谢承泽,开口道:“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若是这二人没有问题,他想要摊牌了。先前诳了绿意,骗她真真公主将她兄长抓走了才骗来的真话,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知晓了,那么对于案子而言,绿意的兄长便至关重要了。要知道,绿意的兄长同那个“搅屎棍”接触过,所以,很有可能从中发现一些什么。 徐和修仍然没有出声,仿佛陷入了迷茫之中。徐十小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徐家一众同辈兄弟姐妹之中,他同徐十小姐最是要好了。 至于谢承泽,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习惯了情绪不外露,虽说也伤心,不过比起徐和修来显然要好上不少。 甄仕远腹诽着,对比着这两人的反应,心里头莫名其妙的闪过了一句夫人常骂他的话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对不对,这话好似连他自己也骂进去了。闪过这个念头的甄仕远连忙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若是换了那姓乔的丫头和张解,啊,呸呸呸,那姓乔的丫头狡诈的很,能有什么事。所以这个应该也是看人的吧,许是虽然青梅竹马,可两人几年不见,感情淡了而言。 这一句话,徐和修没有反应,倒是谢承泽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要从真真公主手中解救令兄,宜早不宜迟,现在真真公主以盗窃的名义让人抓走了令兄,而盗窃这等私事说穿了也不过真真公主一句话的事,你要给我大理寺一个名义,好出面拿人。” 这话一出,绿意顿时急了,忙道:“这还用什么名义?徐十小姐的案子不就是最好的名义吗?” 她和兄长成了嫌犯,大理寺难道没有办法出面拿人?绿意不解。 “大理寺不是公主府,不动用私刑,凡事讲究证据。”谢承泽不急不缓的说道,“你拿出调换的药,可以指证是你害了阿缘,却不能代表你是为了私心而并非代主受过!” 绿意一听这话,顿时气笑了:“我恨李真真入骨,又怎会代她受过?”她说着看向面前这三人,不敢置信道,“你们不信我的话?觉得我是在撒谎不成?” 这在她看来简直太荒谬了! “我们信没有用,百姓信吗?”谢承泽反问她。 绿意张了张口,顿了顿,一时竟噎住了。 百姓……还当真可能不信。 这话听起来荒谬的很,却又是事实。任她如何想,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要证明如此荒唐的事。 “所以,要拿的出你和真真公主结仇的真正证据。”谢承泽说道,“公堂上不讲人情,只讲证据。” 绿意沉默了。 渐渐回过神来的甄仕远连忙接过了话头:“你手头若是没有证据的话,令兄手头有吗?他的证据可能会藏在哪里?如此重要的东西总不会贴身带着吧!” 说罢这话,甄仕远忍不住再次瞟了眼谢承泽,这谢承泽……还真是令人没想到。想要知晓绿意兄长的藏身之所还可以用这种方法嘛! 不过今日如此接二连三的提出这等办法的谢承泽还真是令人意外。 绿意显然是信了他这句话的,是以忙道:“城外乱葬岗以西百步有一条弯绕小道,通过小道上山,一路遇到的第四个荒废的野庙就是我兄长的藏身之处……” 话说到一半,绿意忍不住再次落泪:若不是族人出事,她怎的都未想到有朝一日,她那个赋予了全族人希望的兄长会落到藏身野庙的地步。紫檀……紫檀也被如此折辱而死。 不过做这些事,他们不后悔。 甄仕远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人下去,绿意忙加了一句:“进野庙时沿着后门的破窗进入,野庙四周我兄长挖了丈余的深坑,深坑中埋了尖刺,为的就是防人乱闯。” 当然有运气不好的一脚踏空,跌进深坑,被刺中要害直接死了的也有不少,不过所幸那地方离乱葬岗不远,将人拖去乱葬岗就是了。 这么些年,兄长手里沾了不少人的鲜血,她和紫檀为了在真真公主身边站稳,亦同样如此。左右总是要下地狱的,他们早已不惧了。 听绿意说出了这野庙周围的埋伏,便连才听闻的甄仕远都忍不住拧眉。城外山林的野庙多数都是无主的,赶路的行人,落难的流民乞儿以及化缘的和尚道士都是会借这些地方暂且住下来。绿意兄长在野庙的周围做下这样的埋伏,想也知道这些年会有多少无辜人因此丧命。 不过这些在绿意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不安和愧疚。 他们也曾无辜,不过这么些年早已同当年的刽子手别无二致了。 甄仕远唏嘘了一声,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临到了了,却又什么都未说。此事他着实已无话可说了。 事情发展至此,不管是谁都没有回头路了。 三人走出了屋子,也直到此时,先时一直浑浑噩噩的徐和修忽地叹了口气,道:“她和她那兄长还有那个名唤紫檀的侍婢真是疯了。为了报仇,却搭上了一辈子。” “确实疯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谢承泽忽地开口道,“于寻常百姓而言,遇上真真公主这等身份悬殊的仇人,除了发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寻常百姓……徐和修咀嚼着谢承泽口中说出的这四个字,内心五味杂陈。 他还不至于傻到会觉得寻常百姓和他们这等出身世族的子弟能一样,可兴许s 在大理寺看了不少百姓得以报仇雪恨的案子,伸冤数载终于了了心愿的也有不少。以至于让他曾一度觉得如今的大楚盛世,百姓与世族子弟的鸿沟也并非遥不可及。 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多的是他们看不到接触不到的案子,那些得以通过官府伸张正义报仇雪恨的百姓都是少数。 生在长安城,天子脚下,有何太平、甄仕远这样的官员已是一桩幸事,多的是犄角旮旯里他们看不到的事情。 可即便是甄仕远这样的大理寺卿,面对有些人依旧是无能为力的,再上头权势交锋更是杀人不见血。 徐和修在廊下坐了下来,谢承泽也跟着坐了下来。 甄仕远没有出声,径自下去吩咐官差了。徐十小姐的死居然是因为这个缘故,想来这二人心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那般容易走出来。对了,洛阳那里也要去信一封,告诉冯兆喜他抓到了凶手,他那里什么妙真的是个无辜的。也算给那姓乔的丫头一个惊喜吧!冯兆喜那老古董估摸着没少给那丫头脸色瞧。 也不知坐了多久,徐和修突然出声唤了声“承泽”。 谢承泽“嗯”了一声。 “我今日方觉我身在徐家是一件多大的幸事。”徐和修道。 谢承泽轻声应和了一声,道:“身在谢家也是一件幸事。” “京城的百姓还能通过拦路或者干脆去衙门门口堵人的方式来伸冤,那地方的百姓呢?若是碰上那等不作为的官员怎么办?”徐和修喃喃。 谢承泽垂眸沉默了一刻,轻声道:“……逼急了,总有别的办法。” “就譬如绿意、紫檀他们那样?”徐和修反问他。 谢承泽没有出声,顿了顿才道:“用非常之法,总要付出非常之代价。” 这话是说绿意、紫檀他们吧!徐和修想着点了点头,道:“不错,一个已经死了,一个不人不鬼那么多年,一个也即将赴死,确实是非常之代价。不过比起这个来,你说真真公主用寻常百姓替换死囚到底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谢承泽说起这个来,神情淡漠,他道,“总是见不得人的事,在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前,这件事只是绿意的一面之词。” 一个侍婢的话,没有多少人会信。 徐和修点头道:“对,先看看证据,若是绿意的证据充分,我们能借这个证据翻出真真公主做的事情才是好事。” 十妹妹的事最初还是要追溯到这件事上来,若是能查,他当然是要查的,而且诚如承泽所言,真真公主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证据确凿那又怎么样?”谢承泽却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似是对这件事的兴趣并不大。 有些事情大家不谈,却心照不宣,从陛下那道旨意便可以看出陛下不会让真真公主死,禁足什么的又有什么用? 真正能扳倒真真公主只有先弄明白真真公主回京的凭仗到底是什么,可这个秘密如今只有陛下和真真公主二人知道。</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二十八章 案定 官差出门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甄仕远对着蒙上了一层雨雾的长安城叹了口气。先时还感慨这长安城烟雨朦胧之感,让他想起了三月春的金陵,没成想还当真被他说中了。 办案要快,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注定要打乱他们的脚步了,且不说临出门换蓑衣什么的要时间,就算是绿意将野庙的所在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这一场雨以至于山路泥泞,再加上视线遮挡什么的必定没有办法快了。 看着午时便阴沉沉的天色,甄仕远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却还是匆忙上了马车跟着一同往绿意所说的城郊野林走去。 他们一路不曾耽搁,可即便有车马代步也只能到山脚,再往上也只得徒步上山了,甄仕远跟在官差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走去。 …… 一阵远处的闷雷声传来,看着视野之中突然出现的一个个穿蓑衣的人,此时那些人正缓缓向这边而来。 山间破败的野庙之中有人正坐在窗边,手里摩挲着在窗边架好的箭弩,那完好无损的一只眼正专注而认真的那些缓缓向这里靠近的人。 身变是一只与这破败野庙不相衬的香薰炉,此时那只香薰炉中正有烟袅袅升起。 “不行啊!”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离开了窗边,转回屋内,他看向角落里蒙着面纱的男人,开口,声音温和而儒雅,“箭不够将他们全杀光,况且绿意和紫檀都死了,事情闹到这么大,就算李真真不死也没有这么容易收场了。” “那你甘心吗?”蒙着面纱的男人道,“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独眼的男人坐在窗边叹气,“就算杀光了这些大理寺的官差,也只能如此了。” 蒙着面纱的男人闻言再次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道:“既如此,我便走了。” 独眼男人点头,起身双膝跪了下来,朝他重重的磕了个头,道:“这些年多谢你了!” 蒙着面纱的男人对这突如其来的跪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坦然受了这一礼之后便略略点了点头,道:“证据我交给你了,你可以交给甄仕远,他倒不算恶,但你若是指望他来帮你解决真真公主,是不可能的。” 独眼男人道:“我知道。” 蒙着面纱的男人这才转身,只是临走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偏了偏头,道:“其实……这件事一开始你们下手的若不是徐十,是另一个人的话,或许想要解决真真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一出,才起身重新在窗边坐下的男人不由一愣,顿了顿之后,他道:“虽然此时问起来已经晚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说的是谁?” 这京城还有哪个女子的份量能比徐十小姐更重,引来更大的轰动不成? 蒙着面纱的男人道:“大理寺女官乔苒。” 这个乔女官独眼男人是听过的,毕竟在选中徐十小姐之前,他们对徐十小姐观察了许久,她那本写大理寺女官的书他们自然也看过了。不过比起徐十小姐,这个乔女官的出身委实太过普通,且不说她本人与父母双方都没有什么感情,就算有,母家不过是金陵地方一介商户,至于父家,虽然同原家有些关系,可这关系说是仇家也不过分,就算不是仇家,一个原家他们以为委实不足以动摇得了真真公主。 是以,独眼男人听罢只摇了摇头,道:“怕是不大行。” “不要光看出身。”蒙着面纱的男人提醒他。 不看出身?独眼男人笑了,他道:“若不是出身低微,我和紫檀绿意也不会沦落至此。” 若不是金枝玉叶,那位真真公主又怎敢如此放肆? 蒙着面纱的男人却道:“对于寻常人来说出身很重要,不过对她来说,所谓的出身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是吗?独眼男人显然不信,他道:“我知道她会查案探案,这一点就能抵得过真真公主?” “你忘了那位张天师。”蒙着面纱的男人幽幽道,“对他来说,份量足够了。” 独眼男人一怔。 “还有,那位乔女官绝非束手就擒的善类,若是一开始你让她直接对上真真公主,事情或许会如你所愿也说不定。”蒙着面纱的男人说道,“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选错了棋子。” 独眼男人闻言却将信将疑,半晌之后,才道:“你是说张天师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道,“我亲眼见徐家至亲生前是如何疼爱徐十小姐的,死后不也照样为了利益而算计?我不信他会做到这一步。” “若是到那个时候你还不曾被行刑,或许有机会一见。”蒙面男人语气却十分笃定,“我不会看错人。” 独眼男人不语。 “那位乔女官生父原二爷的事情外人并不知道。”蒙面男人说着,将原二爷的死说了一遍,而后才道,“那位神医原大小姐是狠而毒辣,她却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你道原大小姐不警惕她?可她不仅算尽了人心,连对手都能成为她手中的刀,你说若是真真公主对上的是这样一个人,不是比徐十小姐更能让你得偿所愿?” 独眼男人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之后,道:“此事我并不知晓。” “不知晓不奇怪,因为此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蒙面男人说着,瞥了眼窗外靠近的人群,道,“他们已经过来了,我先走了。” 独眼男人点头,道:“你放心,我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蒙面男人瞥了他一眼,道:“无妨,关于我的事你本也不知道什么。” 独眼男人这才默然的转过身去,听到身后的推门声响起,便知道人已经走了。 此时,大理寺的官差已经近至跟前了,一众官差停了下来,看向走在最后头的甄仕远。 甄仕远喘着粗气跟上了众人,暗道了一句“年纪大了,体力便是不如这些年轻人”之后正要开口让他们动手,面前野庙的门已经开了,独眼乞儿出现在了门口,他笑了笑,道:“甄大人,你们果真找来了。” 见多了临到被抓时还不老实的凶徒,像这么老实的等在那里被抓的还当真不多见。 甄仕远怔了一怔,看向那张虽然可怖却平静的脸,片刻之后,道:“那随本官回大理寺吧!” 独眼乞儿点头,一步一步走至门外官差前,待到被带上枷锁之后,甄仕远对身边的官差道:“找人将这野庙围起来,将周围的深坑填了吧!” 这带着尖刺的深坑还是早些埋了的好,否则也不知要令得多少不知情的路人流民无辜送命。 做下了这一切的乞儿没有一丝反抗,在带回大理寺下山的途中还不忘提醒身边的官差小心脚下。 确实如那个曾经见过他的侍婢说的那样,声音温和儒雅,光听声音当真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是手上沾了不少人性命的恶徒。 回到大理寺,甄仕远便令人将他带去大牢审问。 独眼乞儿也未瞒着,很快便认了下来:“不错,徐十小姐的死是我们几人策划的,原本是只想让徐十小姐因着此事与李真真那毒妇对上,却没想到徐十小姐没有撑过去死了。” “徐十小姐身边那几个侍婢的死也是我寻人做的,还有刘志,就是曾经化名白义的那个狱卒的死也是我做的。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自己解决他的,那一日试了试,没想到他反应很快,我便知道他面对我,一直警惕着。所以不得已,我只能寻人解决了他,并将他伪装成我的样子,想借机逃脱一死,不过没想到大理寺的大人果真厉害,这一切根本没有瞒过你们的耳目。” “至于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们已经抓了绿意,应当已经知道了吧!”独眼乞儿坦然的交待着事情的原委,“我要报仇,可李真真那毒妇身边高手如云,她自己本身实力又不弱,我实在是无法亲手手刃仇人,这才想到了借刀杀人的计谋。” 这些他都已经知道了。甄仕远心道。顿了片刻之后,他开口问他:“你寻得人……” “我没见过他,他蒙着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大人若一定想问,我也只能说是个男子,说一口标准的官话,声音也无什么特别的,没有特别好听也没有特别难听,是很寻常的声音,走在大街上,从声音之中也很难听出具体的年龄。”乞儿很认真的说着,“他愿意帮我,又不求回报,我自然不会拒绝,至于他的目的,我也不知道。” 这些就如同绿意曾经说过的那样,可对于绿意他们而言,这些都是说得通的。族人死后,他们只想报仇,至于对方的目的,比起报仇大事而言,委实是不值一提了。 甄仕远看着独眼乞儿半晌之后,开口道:“你说真真公主秘密调换死囚这件事,可有证据?” “我就是人证。”独眼乞儿指了指自己,说到这里一顿,又再次开口道,“至于物证,紫檀不是已经带出来了吗?” 紫檀带出来了?甄仕远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那几颗蜡丸里的名单。 他若没记错的话,那名单里是京城一些失踪的权势子弟的尸首埋藏处理名单。 “你大理寺有这么厉害的仵作的话,我两族人的尸首虽已化为白骨,可深可及骨的刀伤应当验得出来吧!”独眼乞儿说道,“还有那几把刀,是官府中人的佩刀,其余人的没找到,可白义的那把刀我偷出来同族人的尸首埋在了一起,我可以告知你埋藏尸首的地址,你可以请你大理寺那位厉害的仵作前去查看。” 甄仕远听到这里,说道:“此事我会令人下去做,不过你说的这两样物证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绿意族人的尸首只能算作是被人谋害,死于那几柄刀,便是有独眼乞儿这个人证,也只能算作是死于白义等人之手,要同真真公主联系起来,除了独眼乞儿这个自己身上也不大干净的目击者之外,证据并不充分。 “大人可以对比一番这些人失踪那段时日有没有相应的死囚被处以极刑,有的话,对比一下死囚的长相身形与这些失踪之人看看有没有几分相似。”独眼乞儿说到这里,忽地轻哂了一声,而后又追加了一句,“若是大人有心也有胆量的话。” 有心也有胆量……甄仕远垂眸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哑声道:“此事我会禀报陛下,请陛下做主。” 乞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对这个乞儿他已经没有别的可问的了,甄仕远看了他半晌之后,走出了大理寺大牢。 徐十小姐的死至此总算是查清楚了,这个案子看似是结束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给他一种案子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的感觉。 …… 长安的消息得益于甄仕远的小抄,乔苒比冯兆喜要早一步知晓。对于妙真不是真凶这件事上她没有任何意外。 眼看乔苒是当真不再关注冯兆喜了,因着冯兆喜餐餐给她们吃素包自而与之结下了梁子的裴卿卿却仍有些担心不已,道:“要是那个冯兆喜还想拿着妙真是凶手的证据横插一脚呢?” 这话一出,乔苒只是笑了笑,目光转向一旁正在整理书桌准备写小抄回信的张解,道:“你来说吧!” 张解一边整理着书桌一边道:“冯兆喜手头的证据无非是那等徐十小姐同妙真之间的书信,书信中或许提及了对徐十小姐的嫉妒以及放了狠话云云的,这等狠话再狠,也只是间接证据,比起这个来,甄仕远的是直接的实打实的证据。” 间接的证据当然是比不过直接证据的,更何况还是药丸那样的铁证,所以若是冯兆喜知晓了甄仕远给凶手的定罪证据,那书信根本就不会拿出来自取其辱。 “冯兆喜那里那里除了膈应人一点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乔苒说道,“徐十小姐的死没有问题,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徐十小姐的案子了,是真真公主为什么要调换死囚,是那个背后插手帮忙的人,更是陛下为什么对真真公主态度如此奇怪。” 裴卿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乔苒笑着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又道:“徐十小姐的案子一定,我们在洛阳不会久留,所以眼下我们能做的便是过几日随着那些信众一道去洛阳白马寺看一看那尊传说中的笑面夜佛。” 传的那么玄乎的笑面夜佛,不看一眼岂不是可惜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28.第七百二十九章 白马寺 第七百二十九章 白马寺&lt;/p&gt; 看笑面夜佛这种事当然有意思,不过更有意思的还是将长安的消息提前透露给冯兆喜,而后跑去冯兆喜那里偷看。&lt;/p&gt; 一道小小的人影轻巧的落在了屋顶之上,四处看了看,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便动作娴熟老道的迅速从屋顶之上的瓦片中揭开了一块,而后整个人趴在屋顶上向屋里看去。&lt;/p&gt; 如何在不惊动屋内人的情形之下偷听到屋里的谈话对她裴卿卿而言可不是一件难事。&lt;/p&gt; 这是裴卿卿分外自豪的事情。&lt;/p&gt; 入目可见的是冯兆喜的头顶,对着冯兆喜的头顶研究了半晌,裴卿卿觉得,这位冯大人素日里想也是个辛苦的,这才多大年纪,这头顶便只余这么点了,那位甄仕远甄大人可比他头顶浓密了不少。&lt;/p&gt; 此时冯兆喜的头顶正摇晃着,可见情绪十分激动。&lt;/p&gt; 屋顶瓦片之下是冯兆喜的书房,可书房之中却不止冯兆喜一个人,一个看似冯兆喜心腹的官差正在冯兆喜面前耷拉着脑袋挨着冯兆喜的训斥。&lt;/p&gt; “把那封信送回徐家去!问问他们这证据眼下该怎么办?若不是一早收到了长安那般的消息,在公堂之上拿出来非得被人笑话不可。”冯兆喜对心腹道。&lt;/p&gt; 又矮了几声骂,心腹应声而去。&lt;/p&gt; 裴卿卿小脸拧了起来,忍不住往前探了探。&lt;/p&gt; 说实话,她实在有些好奇那封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lt;/p&gt; 一声“喵”叫从身边响起,几声瓦片滚落声响了起来,正在屋内说话的冯兆喜脸色顿时一变,一向自视身手不凡的裴卿卿被吓了一跳,转眼便与罪魁祸首,一只不知哪儿来的黑猫对视了一眼。&lt;/p&gt;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黑猫“喵”的一声,蹬腿跑了。&lt;/p&gt; 听着屋内传来的动静声,和自远极近赶来的杂乱的脚步声,裴卿卿转身便跑,想也不想便往自己院子跑去。&lt;/p&gt; 不得了,惹事了!&lt;/p&gt; 待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还不待开口说话,便见乔苒朝她招了招手。&lt;/p&gt; 裴卿卿一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lt;/p&gt;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乔苒朝主院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裴卿卿。&lt;/p&gt; 裴卿卿这才“哦”的一声,慌忙跑了进来。&lt;/p&gt; 待到入屋被匆忙披上的一件外袍遮住了里头的夜行衣,外面的脚步声已然行至跟前。&lt;/p&gt; 冯兆喜带着官差气急败坏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在看到屋子里的乔苒、裴卿卿以及张解时,他板着脸开口道:“有人夜闯府衙书房重地,本官带人前来查看贼人有没有扰到京城来的贵客!”&lt;/p&gt;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仿佛在影射是他们所为,裴卿卿撇了撇嘴,这次还真没弄错,就是她干的。&lt;/p&gt; 乔苒对上冯兆喜的冷脸,笑了笑摊手:“我等一直在这里,除了大人之外,没见到什么贼人。”&lt;/p&gt; 冯兆喜四顾了一番,不多时,洛阳府衙的官差便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冯兆喜这才猛地一跺脚拂袖而去。&lt;/p&gt; 裴卿卿趴在窗边目送着冯兆喜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冯兆喜的影子,才收回目光,对乔苒道:“这次可不怪我,要怪怪那只猫。”她裴卿卿的身手可没有这么差的。&lt;/p&gt; 对此,乔苒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道:“你若要看的是冯兆喜手头徐家给他的信的话,问我便是了。”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张解,“他早去拿来看了。”&lt;/p&gt; 因为一早便看过了里头的内容,所以才能笃定信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封妙真同徐十小姐的来信而已。信中明确表明了妙真对徐十小姐的厌恶,还表示若是将来有机会下手的话,她可不会白白浪费这等机会云云的。&lt;/p&gt; 这封信此时看起来只是一封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放狠话的信而已,可若是没有京城那里的铁证,这封放狠话的信反而会成为最直接的证据,在冯兆喜的运作之下,妙真又如此配合,极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凶手。&lt;/p&gt; 原来是这样!裴卿卿看了一遍,把誊抄过的信还给乔苒。&lt;/p&gt; 信是看过了,如今剩下的只有看笑面夜佛这件事了,而笑面夜佛将在后日向信众展示,这两日白马寺的大殿都是不对外开放的。&lt;/p&gt; 那也就是说要等到后日看完笑面夜佛再走,是么?裴卿卿扳着手指算着日子,却见眼前的乔苒和张解突然将套在身上的外袍解开露出了一身的夜行行头。&lt;/p&gt; 对上裴卿卿惊愕的目光,乔苒扯了扯她身上慌忙套上的外袍,道:“甄仕远派来走官道的信使明日到,想来此案明日便有定论,如此一来的话,后日的良辰吉日正适合我等启程。”&lt;/p&gt; 那么快便要走了!裴卿卿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乔小姐,你同张解都算好啦!”这也太快了,委实叫人有些猝不及防。&lt;/p&gt; 乔苒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团子,开口意有所指:“这洛阳如今水深得很,还是不要贸然涉险的好。”&lt;/p&gt; 当然,选中日子提前夜探白马寺也不止急着离开洛阳这一个原因。&lt;/p&gt; “听闻这笑面夜佛开之前,白马寺都会闭寺三日清扫全寺,恭迎笑面夜佛。”乔苒跟着张解和裴卿卿出了门,临翻出院子时,听到府衙大牢的方向一阵嘈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lt;/p&gt; 裴卿卿正是好奇的时候,毕竟方才那个冯兆喜来势汹汹,本没那么容易走的,也不知那匆匆跑来的官差说了什么话,他居然不吭一声便走了。&lt;/p&gt; 察觉到裴卿卿的动作,乔苒也停下了脚步,与以往的小心谨慎不同,今日她只稍稍往那里看了两眼,将身形隐入一旁的树丛中,便开口说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妙真不见了。”&lt;/p&gt; 什么?妙真不见了?裴卿卿一双眼瞪得浑圆,不敢置信的看向乔苒:“明日案子的消息就下来了,到时,妙真自能被名正言顺的放出大牢,这时候却跑了?”&lt;/p&gt; 对上裴卿卿的疑惑,乔苒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跑就没命了。”&lt;/p&gt; 什么叫不跑就没命了?裴卿卿更疑惑了。&lt;/p&gt; 乔苒指了指大牢,耐心解释道:“你没发现这两日府衙里的官差少了不少,尤其是大牢那里看管的,更是如此么?”&lt;/p&gt; 当然,若非官差少了不少,妙真也没机会逃出来。、至于官差突然减少的原因便是因为冯兆喜收到了京城的消息,知晓办不了妙真,这才会发生这等情况。&lt;/p&gt; 大抵也是想着妙真认罪认得痛快,先前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出过幺蛾子,因着收到京城消息,冯兆喜便放松了警惕。&lt;/p&gt; 既然是无辜的,走个流程,等明日同大理寺交接完,便要放了这个妙真了。&lt;/p&gt; 只是任冯兆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等明日就能被光明正大释放的嫌犯居然会在前一日从大牢里逃出来,彻底背上了逃犯之名。&lt;/p&gt; 寻常人当然不会这么做,能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从大牢里出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哪个会在出狱前一日逃狱?这一逃不就成了嫌犯?&lt;/p&gt; 便是因为没有想到妙真这样的举动,冯兆喜才会如此措手不及,以至于如今整个洛阳府衙里头都是乱哄哄的一片。&lt;/p&gt; 当然这乱对于想要趁机出府的乔苒等人而言是一件好事。&lt;/p&gt; “寻常人当然不会这么做,可妙真不是寻常人,她明明没有杀害徐十小姐你道她为什么要认?”乔苒摸了摸裴卿卿的小团子,却没有将话说完。&lt;/p&gt; 妙真自始至终怕的从来不是冯兆喜更不是即将担上的谋害徐十小姐性命的重罪,而是背后控制她的那些人。&lt;/p&gt;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事情发展如今失了控,她本该面临“被废”的结局,想必在答应认下这些事情前,她定然从那背后势力手中得到了什么。可如今该废却没有废,对于妙真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此,一旦出狱,极有可能面临的不是被废,而是成为彻底的死棋。&lt;/p&gt; 原先那步棋或许还能通过运作留上一命,毕竟官府以及律法大多数时候都是讲道理的,尤其是这个案子,在没有京城铁证的情况之下,光凭那封信,妙真定罪证据不足,虽说最后结局未必会好,譬如流放之流,可到底是留下一命的。&lt;/p&gt; 在这件事情上,官府和律法还会讲些道理,她背后的势力却不像是个讲道理的。&lt;/p&gt; “我若是她也定然要逃了。”乔苒轻哂一声,语气中有些无奈,“因为一旦过了明日,在她走出大牢的那一刻,极有可能出事。”&lt;/p&gt; 她此生从未被人这么威胁过,虽然没有经历却不代表不明白与虎谋皮这种事的危险,妙真会连夜逃狱一点都不奇怪。&lt;/p&gt; “好了,暂且莫要管妙真的事了。”乔苒说着搭上张解的手跳下了墙头,道,“我们去白马寺看看。”&lt;/p&gt; 她可不信白马寺闭寺三日是当真只为清扫全寺恭迎笑面夜佛。&lt;/p&gt; 能捣鼓出笑面夜佛这等事情的佛寺里,虽然不说所有人,却定然有些人在其中动了些手脚,或许寺中僧人并非主谋,可沽名钓誉,借此引来香火鼎盛是必然的。&lt;/p&gt; 所以才要提前几日在白马寺闭寺之时夜探。&lt;/p&gt; 要夜探白马寺这种事当然并非易事,不过在张解和裴卿卿的陪同之下,乔苒还是自寺外的高楼之上,悄悄的踏上了寺楼的塔尖站定。&lt;/p&gt; “那是白马寺里最高的藏经阁。”裴卿卿看了眼脚下的三层小楼,指着寺中最高的一座五层塔楼,向乔苒小声介绍着,而后指向另一侧的寺庙大殿道,“笑面夜佛就在那里头,是一座纯金打造的金象,平日里同别的大佛也没什么区别,听百姓说就只那几日夜半之时,那大佛就会笑了。”&lt;/p&gt; 裴卿卿说的很认真,毕竟是亲耳听过那些信众所说的。&lt;/p&gt; 乔苒没有吭声,只是看向脚下的三层小楼,微微蹙眉,顿了片刻之后,问裴卿卿,“这白马寺的塔楼怎的都是圆的?”&lt;/p&gt; 她不太懂佛寺的东西,不过,就她在金陵和长安所见过的佛寺,里头的塔楼都是四方且工工整整的,同外头的塔楼并无什么区别。&lt;/p&gt; 在看到白马寺之前,她也未从进城买的《洛阳游记》里看出白马寺里塔楼的构造,当然,这或许是绘图者偷懒只寥寥数笔粗粗勾勒一番的缘故。&lt;/p&gt; 可如今亲自站在白马寺的塔楼上,她才发现,这白马寺的塔楼不同寻常佛寺,竟是圆形塔楼。&lt;/p&gt; “因为这白马寺的设计者是个异族番邦人,据说丝路上有些西域小国不管是百姓的家宅还是小国王侯的宫殿,都是圆形的。”裴卿卿说道。&lt;/p&gt; 似这等圆屋子虽然不多见,可长安也不是看不到,所以她并没有在意。&lt;/p&gt; 乔苒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站在塔楼上的张解,问道:“你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lt;/p&gt; 张解自方才踏上这座圆形的塔楼便一直不曾出声,她这才会问裴卿卿其中的典故。&lt;/p&gt; 不过佛教起源本并非大楚汉地,而是一路往西,真要追溯起来也是来自异邦,所以,塔楼被建造成圆形虽说有些特别,但并不是说不通。&lt;/p&gt; 听她这般问了出来,张解的目光在这白马寺的塔楼之间来回逡巡,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我此前来过白马寺,也注意过这圆形塔楼,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此时望起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lt;/p&gt; 乔苒看向他,等他的解释。&lt;/p&gt; 张解的目光从塔楼渐渐上移至夜空之中那轮接近于最规整的圆形的明月,道:“每逢笑面夜佛见人的时候便是定在月半,那是月近乎全圆的时候,对是不对?”&lt;/p&gt; 裴卿卿忙道:“对,对,笑面夜佛只在月半见人,却又不是每个月半都见人。”&lt;/p&gt; 张解嗯了一声,这才道:“这就对了,我先前虽然来过白马寺,却从未在夜半月圆之时来过,是以直到此时才发现这白马寺的风水竟是如此之妙……”&lt;/p&gt; 裴卿卿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寺庙当然风水好。”&lt;/p&gt; “可妙的不仅是风水,”张解说着转过头看向乔苒,问她,“还记得金陵方家的宅子吗?”&lt;/p&gt; 方家的宅子?乔苒脸色微变。&lt;/p&gt; 那座传闻风水极佳,以至于人人争抢,不少人丢了性命的吉宅?&lt;/p&gt; “这座白马寺此时看来竟与方家那宅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风水极佳,”张解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微微一暗,“竟还有奇门遁甲嵌于其中。”&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29.第七百三十章 第七百三十章&lt;/p&gt; 其实来大楚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太多,这些时日再想起金陵的事情总会让她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lt;/p&gt; 不过这感觉也只是一瞬而已。&lt;/p&gt; 乔苒微一晃神便重新看起了脚下的白马寺,方家的宅子她是亲眼见过的,甚至觉得就算是如今,以大楚工匠的水准建造起这样一座佛寺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几百年前。而脚下这座白马寺竟同方家的宅子如出一辙,对于乔苒而言,真是一件十分令人意外的事。&lt;/p&gt; 以她的角度看去,白马寺正中供游人玩赏的湖泊此时正如镜面一般分隔着上下两座一模一样的白马寺彼此呼应。&lt;/p&gt; 这画面很美,美的有些诡异和玄奇。&lt;/p&gt; 乔苒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只是拧眉看着面前这座名满洛阳的山寺。张解说这白马寺同金陵方家的宅子一样,那便是说这白马寺入目所见到的一切塔楼其内必然是会随着时辰变化而变化。&lt;/p&gt; 如此的话,那所谓的笑面夜佛是不是也利用了这座白马寺的玄奇构造,才会夜半而笑,才会“显灵”?&lt;/p&gt; 乔苒这般想着脚下微微一动,却突地听到一阵嘈杂声响起,顺着嘈杂声音的方向望去,入目的是一片被烧红的天际。&lt;/p&gt; 这方向……&lt;/p&gt; “藏经阁起火了!”裴卿卿惊呼。&lt;/p&gt; 但凡佛寺藏经阁都是存放佛寺最重要经文、舍利以及佛家所传之宝的地方,这等地方起火毫无疑问的会引得全寺僧人倾巢出动前去救火。&lt;/p&gt; 虽说有些不厚道,可此时这个对于想要夜探白马寺的乔苒等人而言当然是一件好事。&lt;/p&gt; 眼下可不是发呆的时候,眼见塔楼下的僧人走的差不多了,几人匆匆行至白马寺正中大殿旁,往里瞧了一眼,却发现也不知是这白马寺的僧人心大还是太过忧心藏经阁了,眼下大殿正中竟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lt;/p&gt; 这一切如此顺利,顺利的他们三人甚至不敢贸然进殿,以为这其中有什么圈套。&lt;/p&gt; 直到再三确认这里头并无什么圈套,三人才迈入大殿之内,看向正中那座被称为笑面夜佛的佛像。&lt;/p&gt; 从外表看,这座佛像同一般寺庙的佛像没什么不同。&lt;/p&gt; 围着这座佛像来回转了几圈,裴卿卿甚至还敲了敲佛像,想借助声音来辨认一番这佛像是不是空的,可传来的厚重沉稳的声音却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座空心佛像,而是实打实的实心佛像。&lt;/p&gt; 裴卿卿失望不已,转头问乔苒:“乔小姐,你看出这佛像的问题了吗?”&lt;/p&gt; 乔小姐一贯是最聪明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lt;/p&gt; 乔苒闻言只笑了笑,指着佛像的脸,道:“这座佛像之中若当真藏有机关的话,多半会在那里。”&lt;/p&gt; 在脸上?裴卿卿好奇顿起,踟蹰了一刻之后,终于忍不住跳上了殿内的大梁,而后爬到了佛像后伸手去摸佛像的脸。&lt;/p&gt; 看着裴卿卿在佛像的脸上漫无目的的摩挲,乔苒盯着那半垂着眼睑的佛像看了片刻,又开口提醒她:“你……看看它的眼睛是不是会动?”&lt;/p&gt; 得了提醒的裴卿卿连忙伸手去摩挲,摸到眼珠子时,忽地神色一凛,片刻之后,惊喜道:“我听到了一声声音,应当是有什么机关的,不过眼下机关没动,所以眼珠子也动不了。”&lt;/p&gt; 对此,乔苒只微微颔首,笑道:“这就对了。”&lt;/p&gt; 只是这样便对了?裴卿卿惊讶不已。&lt;/p&gt; “时辰正好便能成真正的笑面夜佛了。”乔苒看了眼大佛,很快将目光转向四周,看了片刻之后,开口道,“我们走吧!”&lt;/p&gt; 现在就走?裴卿卿收回手从佛像上跳回地面,忍不住嘀咕:“这就是笑面夜佛啊!”&lt;/p&gt; 乔苒笑道:“这就是笑面夜佛。”&lt;/p&gt; “可那些百姓传的那么玄乎!”裴卿卿似乎有些不是滋味,就似是一样物什原本期待了许久,临到真正见到时却有一种“就这样”的感觉。&lt;/p&gt; “笑面夜佛只是机关,真正令他变成如今声名赫赫的笑面夜佛的是背后操控让笑面夜佛做成常人所不能成的人。”乔苒转身再次看了眼笑面夜佛,正准备离开,张解脸色却忽地一变,一伸手便将她拉到了蒙着布的贡桌之下,裴卿卿也紧随其后钻了进去。&lt;/p&gt; 只是才一钻进去,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好在张解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了她的嘴。&lt;/p&gt; 裴卿卿这才手忙脚乱的跟着捂上了自己的嘴巴,而后吃惊的看着眼前穿着一身僧人袍子,却不合时宜的长着茂密头发的妙真。&lt;/p&gt; 真是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府衙大牢里的“逃犯”居然跑到这里来了。&lt;/p&gt; 比起她的吃惊,妙真倒是神情平静,甚至还朝她招了招手,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lt;/p&gt; 逃出大牢,不,那叫逃出升天当然心情好了。&lt;/p&gt; 几人如鹌鹑一样缩着身子蹲在供桌底下,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远极近而来,几个僧人慌忙冲进大殿,四顾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方丈也委实太小心了,藏经阁闹耗子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不留心打翻了油灯起火也是寻常事,偏方丈以为会是有人刻意放的火。”&lt;/p&gt; 虽是抱怨了一番,不过几个僧人还是来回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再度走了出去。&lt;/p&gt; 待几个僧人走远之后,藏在贡桌下的几人才忙不迭地钻了出来,而后裴卿卿便连忙拉住了正欲离开的妙真,道:“你怎么会在这里?”&lt;/p&gt; 知晓这丫头好奇心重,有些无奈的妙真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忽听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她放的火。”&lt;/p&gt; 妙真一怔,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看向出声的人,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晓是我放的火?”&lt;/p&gt; 女孩子揉了揉鼻子,道:“你手上的火折子味我已经闻到了。”&lt;/p&gt; 这么灵敏的鼻子,她可是已经洗过手了……妙真看着乔苒,目光闪了闪,似是话里有话:“……这还真是天注定的好鼻子啊!”&lt;/p&gt; 不过这话里有话还不待乔苒问,妙真便抬手,道:“我先走了,乔大人,将来有缘再见。”说罢转身就要走,裴卿卿这次却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妙真,而后揪着妙真哼了一声问乔苒:“乔小姐,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她,我抓住她呢!”&lt;/p&gt; 乔苒朝裴卿卿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开妙真,而后对妙真道:“有事你可托人来大理寺带信于我。”&lt;/p&gt; 妙真朝她笑了笑,转身便出了大殿,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lt;/p&gt; 这般不留一句话便跑路的行径让裴卿卿有些不理解:“她看起来明明知道好些事情,却一个字都不说,为什么要放她走呢?”&lt;/p&gt; 乔苒笑了笑,有些无奈道:“逼着她说话,说的也不一定是实话,那也无用。”&lt;/p&gt; 妙真自小的经历注定了她不会轻易的相信旁人,所以,如妙真这样的人,逼不得。同样,如妙真这样自恃聪明的人也不会轻易离开和放手,一旦给她机会,对曾经逼迫过自己的人,她一定会想办法踩上一脚。&lt;/p&gt; 所以,若是时机合适,妙真一定会再出现的。&lt;/p&gt; “她眼下定然不能是在洛阳呆了,要寻个地方藏起来,这地方不仅不会轻易被发现,而且还能随时掌控动静的话,我若是妙真,我会选择长安。”&lt;/p&gt; 事实上,在她看来,妙真除了长安不做他选。当然,这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毕竟人心易变。不过便是当真算错了妙真,那也无妨,妙真这颗棋子眼下远不到关键的时候。&lt;/p&gt; ……&lt;/p&gt; 回到府衙时,府衙里仍然乱哄哄的一片,甚至当乔苒已经洗漱睡下时还能听到冯兆喜的喝骂声。不管是府衙大牢的逃狱还是白马寺的纵火,今日的热闹还都是由妙真而起。&lt;/p&gt; 看热闹这种事总是不嫌事大的,乔苒翻了个身,陷入了梦乡。&lt;/p&gt; 不过,今日却不是每一个人都睡的香的,忙着找逃犯的冯兆喜和忙着扑火的白马寺方丈便不提了,还有人对着今日这一出暴跳如雷。&lt;/p&gt; “我早说过要你小心反噬,看她自小便是个只知晓活命,为活命不择手段的,又怎么可能当真乖觉?你还道哄哄她先让她认命,待到上了路再伺机解决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我问你,这便是你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说话之人站在洛阳城最高的山峰之上,看着城里东西两处的麻烦四起冷笑不已。&lt;/p&gt; 站在他身边的人低头道了声“属下知错了”。&lt;/p&gt; “罢了,人还是要找的,找到便立刻送她上路。”男人说着转过身去,顿了片刻,忽地再次出声,似是感慨,“不过这般一来倒也好,本是准备借笑面夜佛的事情将原家那个流落在外的丫头引入局中的,眼下便缓一缓再说吧!”&lt;/p&gt; 缓一缓?正垂头挨训的男人不由一愣,似是有些不解。&lt;/p&gt; 男人却眯眼看向白马寺火光冲天的方向,看了片刻之后,才道:“这等时候还是暂且莫要节外生枝了,她可不是原家养在家里的那个丫头,同妙真这等丫头一样,自幼钻营着才能长大的丫头往往比常人要警惕的多。”&lt;/p&gt; 如同猫儿一样,一碰便“嗖”地一下跑远了。&lt;/p&gt; 挨训的男人再次低低应了一声是。&lt;/p&gt; 男人目光没有移开白马寺上空那一片被烧红的天际,开口说出的却是与白马寺毫不相关的事:“我是当真没有想到原家居然会给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原本以为当年只有一个,没想到却是一双。”&lt;/p&gt; 一个?一双?这话的意思是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原大小姐却没想到金陵还有一个么?挨训的男人想着,觉得多半就是这个意思了。&lt;/p&gt; “便让他先回长安吧!洛阳这里暂且就不用管了,将来若是失败也好留个退路暂避锋芒。”男人说罢最后一句话,没有再看洛阳城内一眼便转身而去了。&lt;/p&gt; ……&lt;/p&gt; 隔日的洛阳城内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没想到洛阳府衙和白马寺居然同时出了事,城里的百姓议论纷纷,有说阴谋的也有道天谴的,一时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lt;/p&gt; 便在争执之中,长安大理寺的消息传了过来,徐十小姐被谋害一案破了,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容不得抵赖。&lt;/p&gt; 不过此时原本更该关注的凶手杀人原因以及过程却已经没有多少洛阳百姓关注了。比起这个来,明明没杀人,却在大理寺消息来之前一日逃狱,原本能清清白白出狱,眼下一念之差竟成了逃犯的妙真更能引起百姓的议论。&lt;/p&gt; 众人纷纷觉得妙真此举不妥,至于徐家,虽然告错了人,可妙真这无缘无故的逃狱却又给徐家引来了不少猜测,甚至还有百姓“英明神武”的想到是徐家派人劫走了妙真,为的就是让妙真担上逃犯的罪责,好让自己下的了台。&lt;/p&gt; 听到这等“为了让徐家下的了台,而劫狱”的传闻,一众洛阳徐家族老险些没气的背过气去。&lt;/p&gt; 这叫什么话?他徐家至于为了下得了台而做出这等事吗?几个留在洛阳的徐家子弟一时气愤不已,纷纷道要去城中说一说,把事情说清楚,却被冷静下来的几个徐家族老劝住了。&lt;/p&gt; “此时城中百姓正是对此事上心的时候,这等时候闹不得,否则越闹越说不清楚。本就是无凭无据的事情,不闹,渐渐也就消停了。”徐家族老说道。&lt;/p&gt; 几个徐家子弟这才作罢,待到几个徐家子弟离开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几位徐家族老才忍不住叹了口气。&lt;/p&gt; 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比起百姓来,眼下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欠的账款,这瞧着要到归还之时了,阿缘的钱财却迟迟动不了,要债的若是闹起来,怕是会给太傅招来大麻烦。”&lt;/p&gt; “那可怎么办?”一旁的徐家族老接过了话,话里多了几分抱怨,“尔等也不管管,小辈花钱大手大脚也不掂量掂量家里的状况?”&lt;/p&gt; 这话一出,先时开口的徐家族老却道:“若真正算起来,我徐家子弟在同等门第之中还当真不算胡来的,可今日一点点,明日一点点,如此积少成多,若不是对了账目,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讹诈我徐家呢!”&lt;/p&gt; “那个妙真眼下莫名其妙这一逃,阿缘的钱财又动不得了,才是真麻烦。若是妙真在,哪怕舍了老脸,到衙门请官府做主或者私下了了,总能拿回一些填上这个窟窿,现在是当真棘手。”另一位徐家族老感慨不已,“一文钱难倒好汉啊,真没想到我徐家居然也有今日。”&lt;/p&gt; “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最先开口的族老安静了片刻之后,对上一众徐家族人道,“事急从权,我同城里元亨钱庄的掌柜关系不错,先时他透露过可以出借钱财急用。左右我徐家不是没有钱财,只要找回妙真,拿到了阿缘的那一些钱财,便能还了元亨钱庄的钱财,不会有事的。”&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一章 不知 听起来这提议没有什么问题,可在座的徐家族老却皆沉默了下来,一时半刻无人出声。 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是知道的。以借止借,拆东墙补西墙这种事当然是要不得的。 最先开口提议的徐家族老自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却不以为意,他摊手道:“我知道以借止借不是什么好事,可在座的,尔等可还有别的办法?” 在场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出声。 眼下,还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会闹出问题来的是手头没有钱的,我们不是手头没有钱,阿缘的钱便是我们的钱。”开口的徐家族老接着说道,“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这只是暂且挪用一二罢了。” 坐在这里的不是那些年纪尚小的徐家小辈,这把岁数了,寻常言语的蛊惑早就没用了。 暂且挪用,说的到好听!本质上不是一样的吗?不过,此时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徐家需要钱,阿缘的钱暂且动不得,也只得出此下策了。 一阵沉默之后,终是有一个徐家族老出声道:“这比钱不管怎么说都有徐家的份,且先问元亨钱庄借了捱过这个难关,待到时候再找到妙真便是了。” 这话一出,没有人反对,洛阳的事暂时定了下来。 …… 不知是委实被妙真的逃狱以及城里白马寺的纵火扰的焦头烂额还是实在不想看到乔苒,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冯兆喜直到临行前,才再次出现在了乔苒面前,而后板着脸随意敷衍了一句“一路安好”便将他们一行人送出了洛阳城。 今次的洛阳城之行于这几十个大理寺官差而言也有些愤懑,似乎千里迢迢从长安到洛阳就是为了在洛阳府衙住几日,吃几日洛阳府衙的伙食的。更过分的是那伙食委实节俭,就连寻常普通百姓家的饭食都要比洛阳府衙的好。 就这样?一众人面面相觑,乔苒笑了笑,道了声“启程”便上了马车。 此来洛阳可不能叫没有收获,当然,这之中最大的收获便是妙真了。乔苒靠在马车壁上,抱着靠在她怀里的裴卿卿,两人头枕着马车壁,在马车的摇晃中打了个哈欠,渐渐陷入梦乡。 路途无趣,多数时间都是在马车上打着哈欠度过的。 …… …… 知晓洛阳那里已经启程了,甄仕远看向手头的定罪书。 这个案子的真相一出,原以为此案真凶是真真公主这件事已然板上钉钉的百姓顿时失望不已。甚至还有不少人传言道什么侍婢只是真真公主推出来的替死鬼,不过这话到底还是因着绿意和绿意兄长的过往被翻出,又有无数人证而渐渐没了声音。 真相便是如此,不管如何旁敲侧击的想要证明这是假的,却依旧无法做到。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当然,关于绿意暗恨真真公主这件事百姓所知的只是真真公主的手下曾无意间杀害了绿意紫檀两家人的过往,有些事情,对百姓而言还暂且不到公布的时候。 譬如真真公主牵连进的替换死囚之事,以及那一份令人咋舌和惊讶的名单。 事情已经不是他甄仕远所能掌控的了,所以甄仕远只将那份名单以及另一份绿意与绿意兄长的口供交给陛下,却并未对外言明。 几日之后,他便收到了这份刑部发来的定罪书。绿意以及绿意兄长被赐鸩酒,这二人必死无疑,这一点甄仕远心里清楚,不过鸩酒在一众死刑中也算得上是其中最不痛苦的死刑之一了,从某些方面,刑部对这两个凶手已算得上仁慈。 至于牵扯其中的真真公主则被罚俸三年,不过,这对于真真公主而言似乎有些不痛不痒。甄仕远看到这里忍不住蹙眉,心里有些不解,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刑罚,再加上听闻真真公主的禁足下个月初便解了。所以,如此绕了一圈,聪慧机敏的徐十小姐死了,为家人复仇的绿意等人也死了,倒是犯下不少杀人重罪的真真公主下个月就能出来了?这样的结果委实有些令人无法接受。 甄仕远愁眉不展,突地听屋门外猛地爆发出一阵高兴的喝彩声,便顺手推窗望了出去,却见几个大理寺官员正在高兴的说笑着。 甄仕远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徐和修和谢承泽,两人虽然脸色并不算太好,不过同同僚在一起,也比先前要好上一些了。 徐十小姐的死虽然可惜,人却总是要往前看的,这两人也在努力从徐十小姐的死中走出来。甄仕远见状,没有出声打断他们的说笑,正要重新关上窗门,一句话却悄然飘入耳中。 “前两日有不少人自发到徐十小姐墓前祭拜,你们猜我看到谁了?”那官员说道,“尔等可还记得那位曾在大理寺住了些时日的张夫人?就是说话顶温柔的那个。她也同百姓一道去祭拜了,和她一同去的是个男子,却不是那个张明,听张夫人说是她表兄,我说呢,到底是心里有了隔阂了。你们不信,我们打赌,这位张夫人瞧着总觉得有些肖似我们乔大人,是个外柔内刚的,我觉得张夫人同张明便是破镜重圆了,迟早还是要掰成两半的,兴许是要同别人在一起了,譬如那个表兄……”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知晓这些手下闲下来是个嘴碎的,却没想到嘴碎成这般,同大街上那些无事说人闲话的妇人别无二致。 张夫人那表兄就住在姓乔那丫头对面,可不是同张夫人一对的,是同方家……一想至此,甄仕远便一阵头疼,只可惜,他又不是旁人父母,做不得主。话说回来,至于张明为什么没有陪同张夫人一起去,那是因为昨日又不是休沐日,张明自然要去衙门当差的。 张明和姚晃这两人身上的谜团还不曾解开,除了确定这两人确实被催眠过之外,其余的消息却是什么都得不到,他大理寺也不能总扣着这二人,毕竟这两人至少以目前的证据来看,与徐十小姐的死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案子虽然找到了真凶,但显然并不是一个完美结案的案子,有很多掺和其中的人并没有浮出水面。 这还真不算什么办的漂亮的案子,甄仕远心里有些憋屈,却又是这个办的不漂亮仅仅只找出真凶,帮凶也不曾找到的案子,让他的名声一时无两。 甄仕远走了会儿神,手里关窗户的动作也顿了一会儿,那头说话闲聊的几个官员却已经从张夫人提到了和离,又从和离提到女官之上了。 “听说宫里头最近准备新招一批女官了。”一个年长的大理寺老人说道。 甄仕远认得这张大理寺的老脸,做事不好不坏,四平八稳的这些年不曾降过位,当然,也不曾升迁过。 这人普通平凡到甄仕远这个上峰过了那么久了都无法清晰的说出他的名字。 不过这人虽然仕途上“平稳”到与出众不搭边,各种小道消息却是信手拈来,甄仕远甚至私下还曾同乔苒说过这些人若是将说闲话的心思放一些到案子上,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晋升了。 眼下,那官员正在说着从外头听来的小道消息。 “也是和离的事情多了,致使如今不少女子害怕起来,招女官的事情一传出来,便已有不少人盯上那些位子了。” “以往盯上那等位子的都是普通人,这次却不一样,听闻甚至还有京城大族之女报名想要入宫做女官呢!” 那嘴碎的官员说罢这话,便又有人开口接话道:“这些大族之女究竟是怎么了?这是宫里的女官又不是外头衙门里,喏,譬如乔大人这等的便是上了品阶的女官,是不一样的。宫里的女官,除了御前薛女官之外,旁的女官同前朝又有什么不同?也不知她们有什么可争的。“ 这等宫里的女官对于寻常家庭出身的女子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活计,可对于这些大族之女,便委实有些不够看了。 再如何是个女官,总是要做事的,这对于那等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族出身的小姐而言,哪个受得住?也不知有什么好争抢的。 “若是年长些的女子也就罢了,毕竟因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约摸着是不大想嫁人而已。可听闻还有十三四岁还不曾及笄的大族女子在打听消息,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那嘴碎的官员又说着,感慨不已,“你们说这些女孩子胡闹,家里人怎的也不管管?” 周围几个闲聊的官员也安静了下来,对这个消息同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陛下又不是男子,做了女官也是不可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的。” 好好出身的大族之女只有一种情况下愿意低身下去的去伺候人,那便是打了别的主意的时候。有时候因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没赶上选秀,又想搏一搏的,便会去宫里做女官,只因着也是个能靠近天子的机会。 不过这等情况自陛下登基之后便极少看到了,毕竟陛下是个女子,从根源上便阻止了这种可能性的产生。 所以这些大族之女的表现很是令人费解,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谢承泽却突然出声道:“陛下不是男子,大殿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微变,就连一旁关窗关忘了的甄仕远一时都愣住了。 对上众人惊愕的脸色,谢承泽却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一提,说出了这么惊人的话语一般,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大殿下是个男子。” 大殿下是个男子。一众官员怔了许久之后才恍然回神,而后纷纷出声。 “大殿下才多大?怎么可能?” “就是!谢大人莫要说笑了,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大殿下身子骨不好,太医都说大殿下活不久的。” “说的不错,便是有原小姐在,原小姐也说过没有办法根治大殿下的毛病的。” “不要想了,事实便是如如此。” …… 一众官员的声音几乎是一个接一个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对此,谢承泽只静静的看着他们,顿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若是没记错,不管是民间还是正史都有记载有男子十岁便为人父!”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骇,再一次纷纷驳斥了起来。 “那只是偶有的个例,可不是常事。” “便是十岁为人父,太早生子可不是什么好的,对身体有损。” “不错,大殿下自己还是个孩子,连懂都不懂,这可使不得。” …… 众人口说纷纷,谢承泽只默了默,便再次开口了:“正是因为无法久活,便干脆早早留个血脉,左右大殿下是个男子,生子这种事辛苦的是女子,可不是男子。” 这话简直惊世骇俗!众人再一次被谢承泽惊世骇俗的话语骇的惊在了原地。 倒是说这话的谢承泽反应十分平静,仿佛自己方才随口说的不过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大实话而已。 这确实是实话,却不是寻常的大实话。 几人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人犹豫了一刻,出声道:“陛下……陛下不会允许!” 这次谢承泽没有回话,只是看向不远处关窗关忘了的甄仕远,唤了一句“甄大人”。 众人忙回头望去,正见甄仕远扶着窗站在窗边,动也未动,一看便知是因着偷听他们说话,忘了关窗这件事了。 听墙角被发现可当真是一件尴尬的事,甄仕远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口抱怨了一句“声音小些”而后才伸手关上了窗。 关了窗便能继续说了,几个官员见状忙转身去找谢承泽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不过关个窗的工夫,那头的谢承泽便已经同徐和修走远了。 窗户没关严实的甄仕远透过窗缝往外看去,见了这一幕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下属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这种话都敢谈,也不怕传到外头去!陛下不会允许?甄仕远挑了挑眉,嘀咕了一声:“若是……若是陛下不知道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31.第七百三十二章 拦路 第七百三十二章 拦路&lt;/p&gt; 知晓还是不知晓,这些都只是大理寺的私下议论而已,日升月落,长安城新的一日又临。&lt;/p&gt; 徐十小姐死去的事情才过了不过几日而已,长安城已经鲜少有人提及了。&lt;/p&gt; 今日起床晚了,没来得及吃饭便匆匆出门的甄仕远路过早饭摊时,顺手叫人买了些小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圣人诚不欺我也,自从进了大理寺,他这是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甄仕远自嘲。&lt;/p&gt; 买小食的时候无意一瞥,瞥到小食摊旁几个做的惟妙惟肖的草编蟋蟀时,甄仕远才猛然想起已经过立春了,难怪近些时日长安城里热闹了不少,踏春嘛,如此名正言顺的出城玩乐的机会可不多见,自是要把握好的。&lt;/p&gt; 好春光,当不负啊!甄仕远感慨了一番,却并没有什么出城郊游玩乐的心思,直奔大理寺衙门而去了。&lt;/p&gt; 徐十小姐这个案子到底还是让他有些难以释怀,除了抓到了真凶,并让真凶伏法之外,好些事情都还是云里雾里的。&lt;/p&gt; 甄仕远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而后目光转向不远处那张空了好些时日的位子。诶!某个姓乔的丫头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lt;/p&gt; 话说回来,以他们一行人的脚程来算,路上若是没有什么耽搁的话,这两日应该差不多要到长安了吧!都是年轻人,总是要比他这个年纪长一些的走的要快一些的。&lt;/p&gt; ……&lt;/p&gt; 春光明媚,就连城门口也多了不少出城踏青游玩的马车,穿着色彩鲜妍的裙衫的少年男女在其中穿梭,仿佛连威严高耸的长安城门都少了几分往日里的庄重,多了几分别样的活泼。&lt;/p&gt; 乔苒他们一行人此时正排队准备进城,脚程甚至比甄仕远预期的还要快。大抵是归心似箭再加上一路行来走的顺畅,连着经过的好几个驿站里头又马草与水粮都十分充足,是以连半点耽搁都没有,他们这一行比来时快了不少。&lt;/p&gt; 不过因急着赶路,每个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多日未洗漱的样子,同那些出城踏青游玩的少年男女比起来,他们愈发显得灰头土脸的。&lt;/p&gt; 长安城门这里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乔苒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前头依序排队等候进城的百姓,便放下了车帘,重新坐回马车内,顺手拿起手头的话本子看了起来。&lt;/p&gt; 一向生龙活虎的裴卿卿也因着连日坐在马车上憋屈的厉害,此时正兴致恹恹的趴在车窗上看着外头踏青的男女出神。&lt;/p&gt; 回去洗个澡,吃顿好的,再睡个觉,明儿一早起来,她裴卿卿又是一条好汉!小丫头暗暗握了握拳头。&lt;/p&gt; 看人家玩哪有自己玩来的尽兴,裴卿卿趴在车窗边看了会儿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马车内。&lt;/p&gt; 乔小姐不愧是她最佩服的人,这样连着赶路,不管是外头骑马的还是里头坐马车的,都是一副骨头架都快散了的模样。&lt;/p&gt; 似乔小姐这样,哦,还有张解,就他们两个此时还挺着腰背,身姿端正的坐着。&lt;/p&gt; 张解倒还好,只是坐着,乔小姐却不但坐得住,还能耐着性子看话本子。哦,那本话本子乔小姐看了一路了,好似就是徐十小姐写的下一册话本子,这一来一回,以乔小姐看话本子的速度早看完了才对,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乔小姐看的很慢,甚至看一会儿有时候还会倒回去重新看一看,所以此时,那本话本子还没看完。&lt;/p&gt; 裴卿卿打了个哈欠,发起呆来,眼前所见的一切也仿佛变得朦朦胧胧起来,直到一抹俊俏挺拔的身影突然闯入她的眼帘。&lt;/p&gt; 裴卿卿放空的思绪也猛然被这抹俊俏挺拔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收了收神,定睛向那抹俊俏挺拔的身影望了过去。&lt;/p&gt; 随着这抹俊俏挺拔的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阵嘈杂的欢呼声。&lt;/p&gt; 欢呼声虽然嘈杂,且明显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发得出来的,可从总体偏高的声音中还是能听得出来多半是来自女子。&lt;/p&gt; 看着那抹长及腰间的长发,束发的青色飘带随着风起微微飘扬,说实话,光看一个背影确实有种画中人的感觉。裴卿卿看的起了兴致,不过这等背影瞧着很像那么一回事,正面却吓人一跳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本是无聊的时候,裴卿卿便干脆拖着腮帮子,心里念叨着这人转过身来,好叫人看一看这正面怎么样。&lt;/p&gt; 正这般想着,那抹俊俏挺拔的身影微微动了动,而后仿佛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转过身来。&lt;/p&gt; 随着他的转身,一阵夹杂着尖叫的欢呼声再起。&lt;/p&gt; 当裴卿卿看到这人的正面时也不由一惊,诚然,这人的正面确实对得起那如画中人一般的背影了。凤目剑眉,俊秀出尘便不说了,毕竟自小看惯了她爹、张解这等卖相极好的男子,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她觉得能叫她觉得好看到令人惊艳的男子也不知道存不存在。&lt;/p&gt; 所以,她惊的不是这人极好的卖相,而是这张脸,她是见过的。不过彼时这张脸头上光秃秃的是没有头发的,而且身上穿的是甾衣,这不是寒山寺那个引得不少女客前去听佛法的主持,哦,前主持,又是哪个?&lt;/p&gt; 裴卿卿看了会儿,见那双凤目往这边看来,本能的喊了一声“乔小姐”要她看,却不知什么时候,乔小姐已经藏起话本子凑了过来。&lt;/p&gt; 乔苒只看了一眼,便本能的起了老习惯:“他这头发……短短时日不可能长那么快,所以是假的吧!”&lt;/p&gt; 裴卿卿:“……”顿了顿之后,她朝同样往这边看来的张解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她没听到,她可是听到张解方才没忍住的“噗嗤”一声了。&lt;/p&gt; 那边的寒山寺主持,哦,是前主持朝这边看了一眼之后,忽地脚下一动,向这边走来。&lt;/p&gt; 裴卿卿自诩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泰山压顶而不改色的厉害人物,可随着这位前主持这一走,他身后那一大群咋咋呼呼的拥沓虽然没有动身,那目光却随之而来,紧紧的落到了她和乔小姐的身上。&lt;/p&gt; 这目光过分炙热,炙热的有些不友好。&lt;/p&gt; 裴卿卿蹙了蹙眉,虽说这种事怪主持不对,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了些许怨言。男人太过招蜂引蝶的真是不好。&lt;/p&gt; 那边“招蜂引蝶”的前主持或许早已习惯了,对此视若无睹,只依旧迈步往这边而来。&lt;/p&gt; 待到行至两人马车前,前主持右手微微抬了抬,似是习惯性的想行个佛礼,不过这手抬到半空中,他便又放下了,而后淡笑道:“突然还俗还当真是不大习惯,乔施主,不,乔大人,许久不见!”&lt;/p&gt;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笑道:“还不知怎么称呼,不过听平庄唤你九叔,想你行九,我便跟着唤一声崔九叔吧!”&lt;/p&gt; 她倒是不吝于喊一声崔九爷或者崔九公子什么的,毕竟这位的年纪,放到现在社会还年轻的很。只是如崔家这等改朝换代不倒的大族辈分委实太过复杂,襁褓里的族叔以及头发花白的子侄比比皆是,喊一声崔九爷或者崔九公子能跳出来好几个,是故还是不要乱喊的好。&lt;/p&gt; 崔九脸上带了几分淡笑道:“无妨,唤什么都可以。此前听平庄道你去洛阳办事了,还道算算日子,你近些时日当回来了,不成想却是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lt;/p&gt; 乔苒回头看了眼风尘仆仆的众人,也跟着笑道:“大家归心似箭啊!急着回城了。”&lt;/p&gt; “长安是个好地方,你早些回来也好。”崔九说着朝她微微颔首。&lt;/p&gt; 乔苒点头,看向他身后那些明目张胆的跟在身后的“拥沓”,顿了片刻,忍不住问他:“走到哪儿都有这么些人跟着,自在吗?”&lt;/p&gt; 崔九摇头:“确实不自在。”不过对此,他倒是并不在意,又道,“今日便算了,不过踏青散心而已,他们愿跟着便跟着吧,若是当真要做什么重要之事,我自会带上崔家的暗卫。”&lt;/p&gt; 这句话让乔苒恍然回过神来:即便出家,那位“面慈心狠”的崔司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后辈。当然,能让那位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崔菩萨”执着于一个后辈的崔九自也不普通。&lt;/p&gt; 乔苒朝崔九笑了笑,指了指前头快临近的城门,道:“我等快进城了,今日便不打扰崔九叔了,改日有空自当拜访。”&lt;/p&gt; 本是一句客套话,熟料,崔九却看了她一眼,很是认真道:“这话我记下了,改日定会发帖相邀。”说罢这话便转身走了。&lt;/p&gt; 趴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的裴卿卿这才松了口气,身上那些主持“拥沓”们炙热的目光也终于随着崔九的离开而移开了。&lt;/p&gt; “乔小姐,我们还是快些进城吧!”她拉了拉乔苒的衣袖,说道。她还是小孩子都知道乔小姐那句话不过客套而已,这主持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真要发帖相邀乔小姐。&lt;/p&gt; 她看这人多半是装的,就是想邀请乔小姐而已,毕竟乔小姐这么招人喜欢的,诶,到时候又要她出面帮张解看好乔小姐了。这般想着,裴卿卿忍不住瞪了眼那头正往这边看来的张解,见张解愣了一愣,她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操心,也真是的!&lt;/p&gt; 进城的过程很是顺利,毕竟大理寺的官袍即便有些脏了,却还是熟悉的,更何况腰牌什么的都在。&lt;/p&gt; 才一踏进长安城,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官差们此起彼伏的舒气声。&lt;/p&gt; 好些时日没回到长安,长安还是那个长安,繁华依旧,街上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摩肩接踵,有汉人,更有不少西域人的面孔。&lt;/p&gt; 众人边走边看,坐在马车里的乔苒和裴卿卿也掀开了帘子,同外头的张解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周围经过的路人。&lt;/p&gt; 便在此时,一群人涌入了众人的视线。&lt;/p&gt; 这群人身形较普通百姓要稍高一些,再加上白面高鼻蓝眼,看起来十分惹眼。当然,长安城的百姓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在长安城的西域人可不少,不过这样一群人成群结队的出现还是惹眼的,是以不少人都纷纷朝他们看去。&lt;/p&gt; 乔苒等人自也不例外,不过,在看到这群人第一眼之后,乔苒便本能的看向张解,恰逢张解也朝她望了过来,两个人眼神对视间,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之色。&lt;/p&gt; 虽说汉人看西域人同西域人看汉人一样,会有些“脸盲”,也就是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不是外表相差很大的话,在他们眼里看对方都是长的差不多的。&lt;/p&gt; 不过,对于乔苒和张解来说却并不会有这等顾虑,他二人记性都不错,是以,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一群白面高鼻蓝眼的西域人不是别人,正是年宴那一日被陛下领着入殿的匈奴人。&lt;/p&gt; 当然,这些人的长相与寻常匈奴人不同,他们是匈奴人中极少见的一只分支——乌孙人。&lt;/p&gt; 不过虽是并入了匈奴,因着长相“秀美”,尤其是乌孙女子长相“秀美”是以不少血统纯正的乌孙女子都嫁给了匈奴的王族,如此一代一代,血统纯正的乌孙人已然不多了。因此,他们与大部分匈奴人的关系也十分微妙。陛下将乌孙人领进年宴,未必没有存着借乌孙人压制匈奴人的想法。不过因着那个走丢的乌孙部族小族长被真真公主买走而后又重新被带回的关系,那一日真真公主的脸色总让人有些不好的预感。&lt;/p&gt; 只是年宴之后,因着一直未传来什么消息,此事也就暂且作罢了。&lt;/p&gt; 乔苒也未再看到过这些乌孙人,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再一次看到了这群乌孙人,而且看他们脸上的神色,总觉得有些焦急。&lt;/p&gt; 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乔苒说不出这种感觉来自何处,但多数时候她的感觉准确的惊人。&lt;/p&gt; 正这般想着,那边的乌孙人似是也看到了他们,远远便看到其中一个乌孙人对着为首那一个比划了几下又指了指他们之后,那一群乌孙人便往这里过来了。&lt;/p&gt; 来到马车前,那群乌孙人抬手行了个不太规整的汉礼,而后用生硬的汉话开口说道:“你们的袍子同我们看到的大楚官袍图上大理寺的官袍很像,年宴上女官很少,我们记得你,你是大理寺的大人,对不对?”&lt;/p&gt; 乔苒与张解对视了一眼之后,下了马车,此时因着乌孙人的拦路,两畔也有不少行人纷纷驻足往这里看来。&lt;/p&gt; “不错,我是大理寺的官员。”乔苒接过裴卿卿递来的官帽戴上之后,问那乌孙人,“你们寻大理寺的官员可是遇到了难事?”&lt;/p&gt; 既然遇到了便不能搪塞过去了。&lt;/p&gt; 听她这么说来,那乌孙人似是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好极了,大人,我们小族长不见了,我们寻遍了整个使节馆也未找到,求大人帮我们找一找小族长。”&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失踪 日光下,那群面容迥异于一般汉人的乌孙人脸上的焦灼之色溢于言表,见面前这位女官大人久久不说话,开口的乌孙人也急了,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大人”。&lt;/p&gt; 被再次唤了一声“大人”的乔苒这才转了转眼珠,眼神不复方才的茫然,转为清亮,她轻咳了一声,道:“此事在这里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不如几位先随我回大理寺,也好寻来更多帮手来寻人。”&lt;/p&gt; 原本听到不能立时就找人还要先回大理寺的乌孙人脸上是不悦的,不过在听清楚她道要找更多帮手时脸上的不悦登时消失了,忙道:“多谢大人,大人快带路吧!”&lt;/p&gt; 人多一些,找到小族长的机会也更大一些。&lt;/p&gt; ……&lt;/p&gt; ……&lt;/p&gt; 大晌午正是最困顿的时候,甄仕远窝在用软垫包了个遍的椅子里懒懒的打瞌睡,面前桌子上摆放的话本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却并没有吵醒正昏昏欲睡的甄仕远,反而还让甄仕远的困意更浓了。&lt;/p&gt; “大人。”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唤。&lt;/p&gt; 甄仕远却觉得眼皮沉的厉害,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似乎总缺了那么鼓劲儿。&lt;/p&gt; “大人!”大抵是没看到他醒来,那人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lt;/p&gt; 甄仕远一边奋力的同沉重的眼皮做斗争,一边心里忍不住埋怨:真是的,见他睡的这么沉,也不知道上手摇上一摇。&lt;/p&gt; 事实证明,寻常的官差就是没那么大的胆量,那人不停的喊着大人,同瞌睡虫作斗争的甄仕远却似乎始终差着那么一股劲儿没醒过来。&lt;/p&gt; 也不知道喊了多少声之后,来唤他的官差似是终于放弃了,嘀咕了一句:“还是让乔大人自己来唤大人……”&lt;/p&gt; 正半睡半醒间的甄仕远却在此时猛地一个激灵,一下子睁开眼睛,站起来道:“你说什么?”&lt;/p&gt; 原本已经转过身的官差被这身后突然响起的一声质问声吓了一跳,转头正对上了甄仕远一双瞪圆的眼睛。&lt;/p&gt; 官差吓的连忙倒退了两步之后才慌忙站定,而后磕磕巴巴开口道:“甄……甄大人!”&lt;/p&gt; 可真吓死他了,前一刻怎么叫都不醒,偏一句“乔大人”,甄大人“腾”地一下就醒了,早知道乔大人的名字如此好用,他早该用了。&lt;/p&gt; 不过虽是心里腹诽,对上甄仕远的质问,官差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说道:“乔大人回来了。”&lt;/p&gt; “那么快?”这是甄仕远的第一反应,随后便颇有些不是滋味了:“年轻人果然就是年轻人,这脚程可真是本官这年岁的人不能比的。”&lt;/p&gt; 听着甄仕远的话,官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自心道:大人真是年纪越长脾气越怪了,所以这到底是要乔大人他们快些回来还是慢些回来?&lt;/p&gt; 不过一晃神的工夫,那头自嘲脚程不行的甄仕远已走到门口了,官差忙又道:“同乔大人一起来的还有一群匈奴的乌孙部落人,听说他们的小族长不见了,是在找寻途中遇到的乔大人,便一同过来了。”&lt;/p&gt; 临出屋的甄仕远脚下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将下去,好不容易扶着门框站定,他看向那官差,胸口一滞:“你说什么?”&lt;/p&gt; 他说什么?这问题官差倒是不觉得半点有异,毕竟在看到乔大人回来便回来,结果还带上了一群乌孙人又见那些乌孙人焦急的六神无主的样子,大理寺一众官员官差的本能反应便是先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心里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念头:果然乔大人就是乔大人,这大理寺才消停几天,她便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带着案子回来了。&lt;/p&gt; 有的衙门还要考虑无所事事,年终政绩考核如何书写的问题,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不存在的,毕竟,他们有乔大人。&lt;/p&gt; 有乔大人在,大理寺便不用发愁没有案子。这不,她不是带着案子回来了吗?&lt;/p&gt; 所以,这还用拜什么菩萨?什么都没乔大人来的好使。&lt;/p&gt; 不管是坐在位子上装模作样抓着空白卷宗翻阅的官员还是在堂中来回走动的官差甚至是抓着布装模作样盯着一扇窗擦个不停的杂役都在瞥向同乌孙人说话的乔苒。&lt;/p&gt; 甄仕远带着官差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顿了片刻之后,他翻了翻眼皮。又不是没见过那姓乔的丫头,也不是不知道这丫头这邪门的体质,不过一些时日未见,用得着像看猴子一般盯着那丫头看么?&lt;/p&gt; 这般想着,他走过去咳了一声,正手脚并用一边比划一边说话的那几个乌孙人这才转过身来,见是他,其中一个顿时一喜,忙对着身后众人用匈奴话说了几句,而后激动道:“这就是大理寺卿甄大人。”&lt;/p&gt; 虽说对大楚的官吏制度还不算了解,不过大理寺衙门最大的便是大理寺卿,这一点乌孙人还是知道的,眼见大理寺卿亲至,一行乌孙人皆十分激动,忙把丢了小族长的事告诉了甄仕远请他帮忙寻人。&lt;/p&gt; “我们小族长昨晚还在的,睡前还看到他呢!可今日早上人便不见了。”为首的乌孙人说道。&lt;/p&gt; 不管是不是乌孙人,在长安城里丢了个人,找到衙门来便没有不接手的道理。&lt;/p&gt; 甄仕远点了点头,安抚了几句那为首的乌孙人,而后开口问他们:“你们乌孙小族长是今早什么时辰不见的?”&lt;/p&gt;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想知晓的更细致一些,却没想到方才还比划着手脚激动万分的几个乌孙人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互相看了看之后,最终还是那个为首的乌孙人站了出来,他叹了口气,道:“只知晓昨晚入睡前还在,今早什么时辰不见的却是不知道了。”&lt;/p&gt; 那这无法断定的失踪时辰也委实太长了些了!甄仕远皱眉,对着几个乌孙人给出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lt;/p&gt; 毕竟不管是从年宴上这几人找到人时欣喜若狂的反应还是从今日找不到人时的焦急来看,这几个乌孙人对那位乌孙部落小族长都是十分紧张的,当然只剩一根独苗了,不紧张也是不可能的。&lt;/p&gt; 将心比心,甄仕远觉得若自己是这些乌孙人的话,定会对小族长的安危分外重视,不说时时刻刻守着,却也不可能连人几时丢的都不知道。&lt;/p&gt; 甄仕远的疑问乔苒自然知道,在来的路上也已经问过了,是以见状便开口主动提那几个乌孙人解释了起来:“听闻小族长不喜欢人时刻盯着,先前他们有过几次暗中保护的举动,被小族长发现之后,生气发怒了,是以晚上入睡之后,他们便不敢再盯着了。”&lt;/p&gt; 这话是解释了这些人夜晚为何没有在暗处守着的缘故。至于早上,乔苒顿了顿,又道:“小族长习惯睡懒觉,是以他们也不会太早便去寻他。至于小族长这懒觉睡到什么时候,午时前怎么也会起来,所以,不到午时他们也不会去敲小族长的门。”&lt;/p&gt; 乔苒来的路上早已将能问的都问过一遍了。&lt;/p&gt; 因着这位乌孙小族长的奇怪的作息,是以直到午时,没见小族长出来,这几个乌孙人才去敲了房门,听到里头没有回应,这才急了,撞门进去之后便发现小族长不见了。&lt;/p&gt; 他们本不是汉人,不过是近些时日在长安坐客而已,长安虽好,不过对于他们而言,还是不熟悉的。是以,发现小族长不见了,他们一时没了主意,只知晓大家一同出门找人,直到在路上碰到了回京的乔苒一行人,这才记起大楚的规矩,可以找官府帮忙。&lt;/p&gt; 当然,这规矩他们显然也没弄清楚,如果是小族长丢失这种事应该是去长安府衙找何太平的,而不是拦大理寺的人。只有一种情况不需要通过长安府衙直接来大理寺,那就是小族长出事了!&lt;/p&gt; 这倒不是乔苒不安好心这么想,而是接手的案子多了,作为大理寺官员的本能。从年宴看了小族长反应的那一日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后来因着徐十小姐的事情也无暇理会,此时才忙完徐十小姐的事回京便遇上了乌孙小族长失踪的事,这委实是不得不叫人乱想。&lt;/p&gt; 或许,这些乌孙人误打误撞,还真没找错地方。&lt;/p&gt; 不过此时,这里的事情还是要知会长安府衙一声的,越俎代庖这种事,虽然以甄仕远和何太平两人的性子和交情应当不要紧,但还是说一声的好。&lt;/p&gt; 官场上的事甄仕远自然清楚,此时早着人去长安府衙走一趟了。&lt;/p&gt; 对小族长的事情,甄仕远显然与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咳了一声之后先吩咐官差带人出去寻人。&lt;/p&gt; 因着事发突然,此时还没来得及画下乌孙小族长的相貌,不过这关系其实并不大。乌孙人的长相与汉人相差很大,尤其还是个漂亮的乌孙少年,这模样的人放人堆里一眼便能看到,便是问询,只要描述一番乌孙小族长的长相,想必但凡见过的也很容易记起来。&lt;/p&gt; 一声吩咐下去之后,大理寺的官差顷刻间便走了大半,待到官差走后,甄仕远才叫住了也欲一同跟着出去继续寻人的乌孙人,道:“这等事乃是我大理寺所擅长的,不管乌孙小族长是被人抓走的还是自己主动走的,在他失踪的屋中必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线索,所以,还劳烦各位之中熟知小族长性情的同我等去一趟使馆,看一看小族长失踪的屋中,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lt;/p&gt; 这话虽然有些拗口,不过几个乌孙人还是听明白了。他们虽然此时心急如焚,却也知晓眼前这位大理寺卿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为首那个乌孙人便同身边人说了几句,而后上前对甄仕远道:“我同大人去吧!”&lt;/p&gt; 甄仕远点头,眼见剩下那群乌孙人离开之后,目光便落到了一旁正与裴卿卿和张解小声说话的乔苒身上。&lt;/p&gt; 虽说他们这些人一路赶路辛苦,不过坐马车里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精神还是不错的样子。甄仕远见状,自然毫不客气的对乔苒道:“既是你带来的人,你同本官一起去吧!”&lt;/p&gt; 张解自不用说,从女孩子没有开口遣人将那些乌孙人送去长安府衙便看出她想接手这件事了,所以对此他只嘱咐了她一声“小心行事”。&lt;/p&gt;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看向裴卿卿。&lt;/p&gt; 张解都不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裴卿卿表示理解,却没忘记瞟向那个许久不见的甄大人。这大人多大的人了,怎么什么事都要叫乔小姐操心呢!连找个人都要乔小姐帮忙,也真是好意思。还好,她在洛阳可没有不好意思的替他省钱,不然可叫乔小姐亏大了。&lt;/p&gt; 才回来,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便又担上事了,同甄仕远离开大理寺经过正中大堂时,乔苒下意识的往徐和修和谢承泽的位子看了一眼。&lt;/p&gt; 他二人也正往这边看来,见她望过来,徐和修朝她挤了挤眼,而后指了指身下的坐垫,一旁的谢承泽倒没有挤眉弄眼,只是端着热茶遥遥朝她一举杯。&lt;/p&gt; 乔苒还以一个白眼,只是眼里却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笑意。&lt;/p&gt; 这两人是在笑她回来之后连坐都没来得急坐一下,热茶都没喝一口便又出去做事了,这当然只是玩得好的朋友间的玩笑,乔苒心中有一瞬的高兴,甚至生出了一种恍若重新回到了她初来长安时的情形了。&lt;/p&gt; 那时,她与张解的感情还不明朗,他二人是张解最好的朋友,也即将成为她的朋友。&lt;/p&gt; 只是有些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乔苒再次看了眼这两个仿佛已经彻底从徐十小姐的事上走出来的人,抬脚跟上了甄仕远。&lt;/p&gt; 所谓使馆,便是异邦来使下榻之处,来长安的异邦使节都会住在这里,可八方来朝的长安城使馆里却并不是只住了一国的使馆。&lt;/p&gt; 这是甄仕远和乔苒走入使馆之后才知道的。&lt;/p&gt; 原来,长安城的使馆里居然住了好几国的使节,而此前,除却被陛下领入年宴的乌孙人之外,有好些他们之前甚至根本不曾听闻。&lt;/p&gt; “使节之事由礼部接手,不过有好些异邦的使节前来大楚之事,大抵除了礼部之外也没有别部衙门知道了。”甄仕远唏嘘了一声“礼部还真够低调的”便接过使馆小吏递来的册子翻阅了起来。&lt;/p&gt; 册子上记录着除了匈奴乌孙部落的人之外,住在使馆里的有同来自西域天竺的使节,也有来自海外倭国与高句丽两国的使节。&lt;/p&gt; 所以,如今的长安城使馆里住了四国的使节。&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四章 戳穿 “不是所有使节来长安都是为了大事,有些不过是为了送几个学生来长安国子监读书而已。”派来的礼部官员是个熟人,姚晃笑着朝甄仕远和乔苒打了个招呼,解释了起来,“我长安国子监中异邦学生不在少数,他们仰慕大楚中原文化,也渴望习得中原礼仪律法之流,有些学成之后会回归家国,以所学报效国家,有些则因喜欢大楚中原文化而在长安定居。”&lt;/p&gt; 中原文化源远流长,这也是八方来朝的原因。&lt;/p&gt; “在使馆里的高句丽人同倭国人便是送学生来长安国子监读书的,因不涉及国与国之间的交涉,便只由礼部出面交待,安置好三餐住处,”姚晃解释的很认真,毕竟也是熟人了,所以他没有半点搪塞的想法,说完高句丽和倭国使节之后,他便伸手指向了一旁一群穿着袈裟的天竺僧人,道,“至于天竺人则是为了找寻一本天竺失踪许久,前些年却听闻在大楚出现过的佛家经文而来的。”&lt;/p&gt; 这些异国使节尤其是高句丽同倭国人的相貌其实与汉人是有些相似的,可即便是穿着一样的汉人衣裳,汉话说的再好,言谈举止之间却也有些微的差异,所以经由姚晃介绍之后,众人很快便分清楚了各国的使节。&lt;/p&gt; 顿了顿之后,姚晃便接着说道:“按理说这些使节来自不同的异邦,应当也没有什么交集……”&lt;/p&gt; 岂料这话还未说完,便被使馆的小吏打断了,那小吏忙道:“来的时候没什么交集,在使馆住了一些时日之后,习惯又不同,磕磕碰碰定是有的。”&lt;/p&gt; 这话倒有些道理,别说是异邦人了,就是同是大楚人甚至四邻街坊,住在一个屋檐下总会吵起来。&lt;/p&gt; 今日这个的篮子放在你家门口了,明日你家的馊馒头丢到我家窗下了等等,琐碎的闲事不少,自然会有争执。&lt;/p&gt; “所以,乌孙人在使馆里可同哪国的使节有过争执了?”在去往乌孙小族长屋子的途中,甄仕远顺嘴问了一句。&lt;/p&gt; 使馆小吏闻言忙道:“有的有的,都有过呢!同天竺僧人的冲突是因着他们那小族长要早起,天竺僧人早睡早起,每日都要念经,因着这个事同另三国的使节都发生过矛盾。”&lt;/p&gt; “还有乌孙人喜食牛羊,倭国人喜食鱼类,高句丽人喜食腌制之物,这三样事物却皆又是有味儿之物,牛羊的膻味,鱼的腥味,腌制食物的酸味夹杂在一起,各有各的喜欢却又十分厌恶别家的味道,为了这个起过不知多少回冲突。”&lt;/p&gt; “还有那些僧人食素,有时乌孙人的牛羊或者倭国人的鱼类沾了水,对那些僧人而言便是犯了大忌,为此还曾数次大打出手。”使馆小吏边走边说。&lt;/p&gt; 不管是什么人,事实证明,即便是代表国家颜面出使懂礼的使节,有时候也同寻常人一样会为芝麻蒜皮的小事打架,他都已经不知看过多少回了,早习惯了。&lt;/p&gt; “除了吃食还有习惯,互相看不顺眼为此争吵的事情时有发生。”使馆小吏带着他们穿过长廊,走向乌孙人居住的别馆,“总之若要问冲突的事那四家两两相对,皆有不顺眼和争吵之时。一开始,还想着寻我来主持公道,可我不过是个小吏,能主持什么?于是便自顾自争吵带人打闹了。”&lt;/p&gt; 打架争吵的事屡见不鲜,不过虽说这群使节会为芝麻蒜皮的小事争吵,却也知晓不会闹大,所以除了使馆里的人之外,外头的人并不知晓。这里又是长安城,每一日比使馆使节打架争吵这种事引人注目的多的是,自也没多少人关心这里的事。&lt;/p&gt; 甄仕远和乔苒点了点头,在前头走着的使馆小吏也在此时一脚踏进了别馆,而后指着面前的三层别馆道:“这就是乌孙使节们住的地方了。”&lt;/p&gt; 乔苒和甄仕远也跟着踏了进去,使馆正中的几张四方桌旁的长凳此时东倒西歪的,似是行走时十分匆忙,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的迹象。&lt;/p&gt; 一阵“咕噜”声传入耳中,众人愣了一愣,本能的向“咕噜”声的来源望去。&lt;/p&gt; 却见那位乌孙人脸色突地一红,先是脱口而出了几句匈奴话,而后似是才记起周围都是汉人,才用略有几分生硬的汉话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等要来了饭菜等小族长起来,迟迟不见小族长的影子这才去撞了门,而后又发现小族长不见了,接着便急忙上街寻人,一直到此时还不曾吃过饭。”&lt;/p&gt; 使馆小吏闻言看了看便顺手抓了只桌上的肉饼塞进乌孙人手里,而后看向乔苒和甄仕远道:“我也瞧见了他们急急出门寻人的,还来不及同他们说可以去官府这些人便匆匆跑远了。”&lt;/p&gt; 乔苒听罢,本能的打量了一番使馆小吏的身形,见他身形瘦弱,又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终是忍不住问:“使馆里没有官兵或者护卫吗?”&lt;/p&gt; 先前她去山西路住的虽然是驿馆,却也有官兵和护卫的。可这使馆小吏一看身形便是文官,在住了诸多异邦使节的地方却不配置官兵或者护卫,眼下这使馆里的几国使节至少还念着身份没有闹大,若是一旦闹大,光靠几个文官如何收场?&lt;/p&gt; 她这话的意思,使馆小吏自然知晓。听她如此问来不由苦笑的解释道:“回大人的话,原先是有的,只是前些时候为搭建观舟楼的事被借调了。”&lt;/p&gt; 这大抵也是看使馆里不曾闹大,礼部便将手头的人调去了在上峰看来更重要的地方。&lt;/p&gt; 乔苒听到这里,忙问:“观舟楼又是什么地方?”&lt;/p&gt; 使馆小吏道:“就是在渭水河上搭建观看龙舟赛的塔楼。”&lt;/p&gt; 听到龙舟赛三个字,姚晃肉眼可见的眉心一跳。&lt;/p&gt; 这场景他熟悉,三年前,他自己就是这么失踪的。&lt;/p&gt; “此时离端午龙舟赛还早的很,不过是个临时的观赛塔楼而已,不必那么早就开始搭建吧!”比起姚晃,作为旁观者的乔苒显然更为冷静。&lt;/p&gt; 对此,使馆小吏却摇了摇头,而后看了眼姚晃,略一踟蹰之后便开口了:“为了不让姚大人的事再度上演,这次礼部和工部决定在渭水河畔特意建造一座观舟楼,往后便不用再临时搭建了。”&lt;/p&gt; 这想法倒是不错,不然年年临时搭建也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不如干脆造个一劳永逸,平日里不定还能用作别用。&lt;/p&gt; 只是,造观舟楼不是匠作监和工部的事吗?用得着调用那么多护卫官兵?&lt;/p&gt; 她能想到这一茬,甄仕远自然也能。&lt;/p&gt; 眼见两人脸色有些微妙,使馆小吏仿佛猜出了两人的心思,开口解释道:“之所以借调官兵和护卫是因为造楼的地方有百姓搭建了屋子,虽然给了钱财叫那些百姓搬离了,可后头因着嫌给的钱财少,百姓又闹起来了。”&lt;/p&gt; 对此,甄仕远和乔苒都有些意外。&lt;/p&gt; “工部礼部的人怎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签契吗?”甄仕远意外的问道。&lt;/p&gt; 使馆小吏摇了摇头,道:“签了的,”顿了顿又苦笑了起来,“只是契书只能防得君子却防不得小人。”&lt;/p&gt; 真要耍赖,自有千种万种的方法。&lt;/p&gt; 譬如将自家养的鸡鸭之流赶过来捣乱什么的,人总不能同鸡鸭争执吧!再譬如暗地里让小孩过来,难道大人还能将小孩吊起来打一顿吗?&lt;/p&gt; 这种事多了不伤筋动骨,却委实太麻烦,于是礼部便将使馆这里的人手抽调了过去。&lt;/p&gt; 这个事情办得不算漂亮,却也不能说错。&lt;/p&gt; 甄仕远“嗯”了一声,没有再问此事。他们今日是为了寻那位失踪的乌孙小族长而来的,还是找人为重。如今几国使节的事暂且都要先放一边,先去看看那位乌孙小族长失踪时的房间摆设为好。&lt;/p&gt; 入了别馆之后,那个乌孙人情绪显然激动了不少,他一边走一边指着前头正中的主屋道:“这就是我们小族长的屋子,他便住在这里。”&lt;/p&gt; 乔苒闻言立时问他:“你们发现小族长不见便立时出来寻人了,是不是?”&lt;/p&gt; 乌孙人点头。&lt;/p&gt; 见他点头,乔苒同甄仕远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道:“没有动过屋子里的摆设吧!”&lt;/p&gt; 乌孙人连忙摇头,而后脚下加快两步,上前便推开了屋门。&lt;/p&gt; 众人看向屋内,皆是一愣。&lt;/p&gt; 屋内整整齐齐,连床上的被褥似是都换了新的。&lt;/p&gt; 便在此时,那个在一旁垂头耷拉着脑袋,神情不安的使馆小吏开口了:“我……我将屋子打扫了一番,是做错了吗?”&lt;/p&gt; 岂止是错了,简直错大发了!&lt;/p&gt; 原本没有动过的屋子可说是至关重要的案发现场,从中总能找出一些关于小族长的蛛丝马迹,这么一大扫,倒是好了,对着这样一座打扫的干净齐整的屋子,还能发现个什么来?&lt;/p&gt; 甄仕远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回过神来的乌孙人顿时急了,将手头吃到一半的肉饼想扔到一边,上前一把揪住乌孙人的衣襟,怒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把我们小族长抓走的?”&lt;/p&gt; 使馆小吏吓的面如土色,忙磕磕巴巴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便是看屋子太脏乱,想打扫……”&lt;/p&gt; “你撒谎!”一道女声便在此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lt;/p&gt; 让身后的官差暂且将乌孙人同那使馆小吏拉开,被拉开的乌孙人急的用匈奴话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众人虽是听不懂,却大抵也能猜到估摸着是在骂人。&lt;/p&gt; 这还真不怪乌孙人,换了他们也是要骂人了。&lt;/p&gt; 使馆小吏吓了一跳,本能的看向出声的女孩子:“我……我没有……”&lt;/p&gt; 没有?乔苒一哂,笑了:“你说你看屋子太脏乱想打扫?”&lt;/p&gt; 使馆小吏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啊,打扫,这是下官分内之事。”&lt;/p&gt; “撒谎!”女孩子瞥了他一眼,再次淡淡呵斥了一声。&lt;/p&gt; 这一声,声音不大,语气也十分平淡,甚至并不如何严厉,可不知道为什么使馆小吏还是本能的吓了一跳。&lt;/p&gt; “既然想打扫为什么只打扫了小族长的屋子?这大堂踢翻的椅子,冷却的饭菜,过道中的污迹你都看不到么?”乔苒说着摇了摇头,看也不看那面色惨白的使馆小吏,道,“破绽太多,真要说怕是一两个时辰都说不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lt;/p&gt; 乌孙人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就要上前抓住那使馆小吏审问,好在及时被身后的大理寺官差拉住了。&lt;/p&gt; 人被拉住动弹不得,乌孙人只能靠嘴喊:“你为什么要抓我们小族长?又将我们小族长抓去了哪里?”&lt;/p&gt; 那使馆小吏此时已经被大理寺官差擒住了,他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可对上乔苒和甄仕远冷漠的表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败下阵来。&lt;/p&gt; “倭国的使节给了我一些钱财,让我帮忙打扫一番小族长的屋子。”使馆小吏道。&lt;/p&gt; 乔苒听到这里,与甄仕远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继续开口问他:“他给了你多少钱财?”&lt;/p&gt; 使馆小吏怔了一怔,似是想要摸向自己的袖袋,却因着被身后两个大理寺的官差拉住不能动弹,不得已,只得道:“在袖袋里,蓝色的钱袋。”&lt;/p&gt; 甄仕远闻言,也不唤官差来动手了,自己便走上前去摸向他袖袋里的钱袋,很快一只蓝色的钱袋便从小吏袖袋里扯了出来。&lt;/p&gt; 甄仕远扫了一眼钱袋上的图纹:他若没记错的话,这好似还当真是倭国人的标记,只是这钱袋标记如此明显,是生怕找不到钱袋的所有者吗?&lt;/p&gt; 打开钱袋看了看,甄仕远便递给了乔苒,乔苒扫向钱袋里的银钱,数了数便笑了:“还不到五十两,你腰间那枚玉佩至少三百两往上走,这区区五十两便能将你收买了?”&lt;/p&gt; 使馆小吏吓的一个哆嗦,忙结结巴巴解释了起来:“只……只是打扫屋子而已,五十两够多了!”&lt;/p&gt; “撒谎!”&lt;/p&gt; 这一声再次让使馆小吏吓的一个激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撒谎”这两个字从这个女孩子口中说来比旁人要可怕的多&lt;/p&gt; 女孩子指向那些乌孙人,道:“乌孙人是陛下特意领去年宴的贵客,知晓他们丢了重要的小族长,区区五十两就能收买你?还不快说实话!”&lt;/p&gt; 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在大理寺官员面前竟然处处都是破绽!&lt;/p&gt; 对上面前两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小吏这才动了动唇,说出了事情:“是……是高句丽的人给了我钱袋有让我将倭国人说出来的。”&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五章 秘密 这次从小吏身上搜出来的可不是几十两银子的钱袋了,而是一沓厚厚的银票。除了这沓厚厚的银票之外还有一封引荐信。 引荐信是写给高句丽的皇帝,大意是他帮了高句丽皇帝的大忙,可以许诺官位什么的。 这封信看的甄仕远和乔苒眉头直皱,甄仕远更是忍不住道:“你便是当真起了更进一步的心思,以为 《天作不合》第七百三十五章 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六章落水 不过,虽是这么想的,两人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来。&lt;/p&gt; 顿了顿,乔苒又开始问起了一些这位乌孙小族长这些时日与以往的表现来,乌孙人皆一一作答,不过虽是没有从乌孙人的回答中发现什么这位失踪的乌孙小族长别的异样,乌孙人的心里却对他们起了疑。&lt;/p&gt; “两位大人为何突然问起我们的小族长?可是我们的小族长有什么问题?”乌孙人不解的问道,眼里褪去了方才的激动,多了几分怀疑。&lt;/p&gt; 这话自然不能乱说。甄仕远闻言白了眼乔苒:这丫头问的也太细致了,这乌孙人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她如此问话的异样?&lt;/p&gt; 只是眼下问都问了,这话自然要圆回来了。是以甄仕远听罢,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不是小族长有什么问题,是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大理寺官员办案就是这样,需要事无巨细的询问的。”&lt;/p&gt; 原来不是他们小族长有问题,是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这样不讨人喜欢的。乌孙人点了点头,见对面那位被他拦路的女官大人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又尽力憋着一般。想了想,还是“好意”开口道:“这位女官大人,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憋坏了可不好。”&lt;/p&gt; 甄仕远再次给了乔苒一个白眼:这丫头便不知道要收敛一些?这话听起来真是怪尴尬的。&lt;/p&gt; 不过他虽听着尴尬,被提到的女孩子却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尴尬一般笑着道了声“那我不客气了”便再次开口问了起来:“你们小族长可曾提到过那位真真公主?”女孩子说着顿了一顿,似是怕乌孙人不知道她提的是谁还特意追加了一句,“就是年宴那一日将小族长带去宴上的真真公主。”&lt;/p&gt; 乌孙人听到这里,忙点头道:“我们问过小族长,小族长说真真公主是个善心人,将他特意带过来而已。原本我们还想着备些礼物去感谢真真公主帮了我们小族长,不过我们小族长说真真公主为人低调,不喜欢这一套,他已私下谢过了,我们便没有去。”&lt;/p&gt; 毕竟是帮了他们大忙的,不去道谢岂不是显得他们乌孙人无礼?他们乌孙部落虽没有中原文化这样的礼仪熏陶,可恩情要报这一点还是懂的。为了让这两个啰嗦又不大讨人喜欢的大理寺大人明白这一点,他特意说的清楚了些。&lt;/p&gt; 听乌孙人这般说来,甄仕远不由一惊:这乌孙人口中说的是真真公主?他们没听错吧!不过这念头一出便很快被他掐灭了,他年纪大了或许有听错的可能,旁边这同样露出些许错愕之色的丫头年纪却小的很,万万不可能听错的。&lt;/p&gt; 所以,不是他们听错了,那便是这乌孙人说的有问题。可看这乌孙人的表情不似作假,看来估摸着是这乌孙人的所知出了问题。可乌孙人的所知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是那位小族长。&lt;/p&gt; 别的他不敢说,就以真真公主的人品而言,帮忙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真真公主将小族长买回去可不是当贵客供着的,是想要小族长以色侍人的。&lt;/p&gt; 先前那个案子,从绿意的口中他也知晓了不少关于真真公主的事,尤其是某些事上的癖好更是惊人,那一手好鞭子指不定便是从这癖好上学来的。所以说真真公主会对这位小族长温和相对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位小族长说了谎。&lt;/p&gt; 可他为什么要说谎?落入真真公主手中失了身这种事便不提了,而且据身边这丫头那日所见,乌孙小族长当日被买回去时并没有不情不愿。再者,男女之事上,匈奴人也远比汉人要开放的多,所以失身这种事对于乌孙小族长而言并不算什么耻辱,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lt;/p&gt;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说谎?乌孙人是陛下的贵客,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提出来由陛下做主,那这位乌孙小族长为什么不肯提?&lt;/p&gt; 古怪之处不少,便在此时,有官差匆匆从外头冲了进来,这官差乔苒和甄仕远都认得,是先前被派去城外寻高句丽人的,此时见他神色匆匆,一脸焦灼的样子,两人皆有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lt;/p&gt; 果不其然,那官差进门只抬了抬手便开口道:“大人,我等赶到寒山寺便找到了那几个高句丽人……”&lt;/p&gt; 城外山寺不少,一出城头一个选定的寒山寺便恰巧就是那几个高句丽人所前往的山寺,这按理说该是一件好事才对,可看官差的样子似乎从中生出了变故。&lt;/p&gt; 果然,官差下一句便是:“那几个高句丽人落了水,不过因着发现的早,今日去寒山寺的香客中又刚好有两个精通此道的大夫,经大夫奋力救治,如今人虽还活着,却因着落水挣扎时,脑袋撞到了湖中暗礁而昏迷不醒。”&lt;/p&gt; 这一趟奔走听起来还真是一波三折。&lt;/p&gt; 一开始赶到寒山寺便找到了高句丽人以为是桩好事却没想到那些高句丽人落水了,本以为落水是坏事却又没料到香客中有精通此道的大夫,勉力救治捡回了一条命,既如此,那应当又变成好事了才对,可没想到,人虽还有口气在,却因脑袋撞到了暗礁而昏迷不醒。&lt;/p&gt; 这情形听起来有些混乱,不过甄仕远和乔苒还是立刻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lt;/p&gt; “一个两个撞到暗礁也就算了,五个齐刷刷撞到了暗礁?难道还是说好了不成?”甄仕远冷笑道。&lt;/p&gt; 这么浅显的问题,官差自然也知晓,对上甄仕远的责问,忙道:“属下也觉得此事有异,是以特意问了问,有几个香客瞧见在高句丽人落水前曾分别同几个天竺僧人和倭国人说过话。”&lt;/p&gt; 这话一出,甄仕远脸都黑了:所以,这使馆里的四国使节是在推牌九吗?你来一下,我来一次。如此混乱不堪?&lt;/p&gt; “今日又非什么大吉日,”甄仕远喝道,“为何几国使节皆不约而同的前往寒山寺?”&lt;/p&gt; 对大吉日这种事,甄仕远十分清楚,毕竟他有个跑寒山寺跑的勤快的夫人,什么时候是吉日,他不懂,夫人难道还能不懂不成?&lt;/p&gt; 官差听到这里,忍不住感慨:大人不愧是大人,他还是看寺中香客不多才知晓的这个,大人竟不用看便知晓了,果真是厉害。&lt;/p&gt; 不约而同的同一时刻去同一家山寺上香,说是巧合谁信?&lt;/p&gt; “属下已经控制住了那几位使节,顺便问了问,天竺僧人说是好奇传入中原的佛教文化,今日慕名前去拜访寒山寺的大师,倭国人说是来赏寒山寺的早樱的,他们道多年前,第一位踏上大楚之地的倭国使节曾经带来两株早樱在寒山寺种下,他们是去赏樱的。”官差说道,“我问了寒山寺的僧人,道却有此事,而且此时寒山寺中多数花木未开,也只有两株早樱开的十分繁盛。”也就是说不管天竺僧人还是倭国人去寒山寺的理由都是充分的,不过同时选在这个时机又委实巧合的过分了,当然,更巧合的还是在高句丽人落水前,这两国使节都同高句丽人说过话。&lt;/p&gt; 原本是一桩寻人的案子,眼下竟不知不觉的将使馆里的四国使节都牵扯了进去,此事不特意跑一趟寒山寺怕是不成了。&lt;/p&gt; 一行人从使馆赶到寒山寺时已是日暮时分,官差带着他们进门之后便指向寒山寺后院的方向,道:“那些高句丽人、天竺人还有倭国人都在那里。”&lt;/p&gt; 甄仕远闻言却是眼皮都不翻一下开口便道:“先去高句丽人落水的地方看看。”&lt;/p&gt; 啊?不先去看那几个此时还昏迷着的高句丽人吗?&lt;/p&gt; 看官差还在发愣,乔苒摇了摇头,看了眼笼罩在一片赤霞余晖中的寒山寺,提醒他:“再晚些便要入夜了。”&lt;/p&gt; 入夜漆黑一片,即便有灯笼却也总比不得白日里看的清楚的。&lt;/p&gt; 寒山寺里的湖是人工挖槽的,养了些许鲤鱼,大抵是因着香客日常投喂的关系,湖里的鲤鱼一个个生的都十分肥硕。&lt;/p&gt; 官差指出了几个高句丽人落水的地方,又指了先前几个香客见到的高句丽人在湖边站立的地方,两方相距并不远,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也不为过。&lt;/p&gt; 这并不奇怪,毕竟人工挖槽的湖面十分平静,不存在风浪席卷远去的可能,便是挣扎也挣扎不了多远。&lt;/p&gt; 看样子,这几个高句丽人多半便是在香客所见的位置落水的了。&lt;/p&gt; 乔苒和甄仕远蹲下看了看脚下的石板,而后伸手摸了摸,并没有摸到如油一般的滑腻之物,反而因着石板轻微的凹凸,站在石板这里极稳,打滑的可能性不大。&lt;/p&gt; 跌入寒山寺这条湖中溺水而亡这种事确实也从未听闻过。&lt;/p&gt; “暗礁又在哪里?”甄仕远看了看之后便问官差。&lt;/p&gt; 这湖水虽说有僧人日常打捞并不太浑浊,可也算不得清澈,要看清湖里的东西并不容易,尤其是那群养的肥硕的鲤鱼大抵也是习惯了香客的投喂,见他们一行人站在湖边看,便只把他们当做了投食的香客,争先恐后的往这里涌来,眼见脚下密密麻麻的围着不断涌入的鲤鱼,甄仕远忽地有些发憷。&lt;/p&gt; 似这样的花色鲤鱼一条两条看着不错,可多了,尤其是密密麻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让他有些汗毛倒竖的感觉。&lt;/p&gt; 对此,乔苒倒是还好,看甄仕远不适的样子,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找了几块裴卿卿吃剩下的点心,而后远远的抛入湖心。&lt;/p&gt; 闻到味儿的鲤鱼争先恐后的涌了过去,很快那让甄仕远发憷的鲤鱼群便走的差不多了,只余几条鲤鱼在原地来回游转着。&lt;/p&gt; 单看数量不多的几条,还是赏心悦目的。甄仕远看了眼留在这里的几条鲤鱼,又忍不住瞥了眼涌向湖心的鱼群,而后飞快的收回了目光,对乔苒随口道了一句玩笑话:“还是这几条好,不为糕点而来,只是纯粹为了我等而来。”鲤鱼当然不可能如人一样懂这么多,他这一句只是说笑而已。&lt;/p&gt; 只是没想到,女孩子闻言却很是认真的盯着脚下的几条鲤鱼看了片刻,而后忽地开口道:“这些鱼倒似是醉汉一般分不清方向似的,不知是不是什么人喂了酒。”&lt;/p&gt; 人吃酒会醉,谁说鱼吃酒也会醉来着?除了锅里的,他还没见过鱼吃酒呢!&lt;/p&gt; 正这般想着,忽听女孩子惊咦了一声,他连忙低头看向脚下,眼见脚下其中一条鱼忽地停下来,鱼肚子一番,一动不动了。这并不是个例,随着这条鱼翻了鱼肚,接下来的几条也跟着停了下来,不多时便相继翻了肚子。&lt;/p&gt; 这情形看的甄仕远脸色大变,忙让官差将那几条鱼捞了上来。&lt;/p&gt; 会看人的大夫当然不会看鱼,不过看这鱼突然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多半也是误食了什么东西。&lt;/p&gt; 寒山寺的僧人就在一旁,眼见这等情形,忙道:“这几日并不是吉日,又还不到观寺景的时候,所以并没有什么香客来喂鱼。”&lt;/p&gt; 投食喂鱼的香客多半是吉日上完香走动闲逛的香客又或者纯粹为了观寺景而来的,素日里并不算多见。所以,他们也很好奇这几条鱼误食了什么东西。&lt;/p&gt; 不过这世间也未听说专门钻研医治鱼的大夫,毕竟鱼本就是人日常所见的盘中餐之一,所以,究竟误食什么东西导致这几条鱼突然翻了肚子怕是无人知晓了。&lt;/p&gt; 对此,似乎有人并不同意。&lt;/p&gt; 那位曾经来寺中拜访过几回前主持的乔大人盯着那几条鱼若有所思的看了片刻之后忽地出声道:“也不能说没什么来喂鱼,今日不就有了吗?”&lt;/p&gt; 这话听的寒山寺的僧人一懵,待到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几个落水的高句丽人时人蓦地浑身一寒。&lt;/p&gt; 他不是没听过大鱼吃人的事,譬如常有从渭水河中发现人骨的,便传闻是溺水而亡的人被大鱼吃了。可大鱼吃人这种事到底也只是传扬而言,日常谁也没见到。更别提他们湖里这些鲤鱼只吃人投食的点心之流了。&lt;/p&gt; 一想到女孩子将高句丽人比作鱼食,他就有些害怕。&lt;/p&gt; 不过好在女孩子似乎是发现了自己话语会引来的歧义,又解释了一句:“如此不易打滑的石板突然落入湖中若不是人推的话,或许是他们自己站不稳,落水前误食了什么东西。落水之后,随着他们挣扎呼救,那些东西从口中混入周围水中,被鱼误食,人不至于死的东西或许鱼吃了便只得翻肚子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一问 . 这只是一种猜测,却不得不说也是合情合理的。 “此事待那几个高句丽人醒了之后一问便知。”甄仕远说道。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在湖边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了,一行人走向了寒山寺的后院。 几个高句丽人被安置在后院的厢房之中昏迷不醒,几个自长安城里请来的擅治撞伤的大夫正在诊脉 《天作不合》第七百三十七章 一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两坛酒 这话一出,众人愕然。 虽然这次因着陛下的态度可以猜测到这一行使节的官位皆不会很高,可这位看起来在这群使节中地位最高的朴先生居然只是个教书官员,这还是令大家惊到了。 倭国人义愤填膺不似作假,可这窃取消息的居然是个教书官员,若是个另有身份的细作的话,虽说勉强可以解释,可若真是细作,都已经隐藏身份了,按理说行事更该低调才对,可这位朴先生的做法却似个哪里都有他掺和一脚的搅屎棍一般,这也太过高调了,观其行事作风与细作实在太过相悖,所以是细作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这细作真要窃取消息的话,应该去倭国才是,千里迢迢跑到大楚来窃取消息,这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高句丽人应该不会派这么个脑子不好使的细作出来!这也太寒碜了。 就连义愤填膺的倭国人听罢也是在原地愣了许久,似是迟迟有些无法回神。 甄仕远见状,轻咳一声,开口道:“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说这话时他有些心虚,委实是这位朴先生的所作所为不像使节,活像四邻街坊里那等这里摸一摸,那里碰一碰的小人一般。 “没有误会。”虽说没有想到朴先生的真实身份,可对有没有误会这件事,倭国人回答的斩钉截铁,他们扬声道:“那日我们出了门,走到半路,天下起了雨,只得折返,回到屋中,正见那个什么朴先生钻在我等的衣柜里!” 毕竟是天皇陛下的消息,总要寻个妥当的地方藏起来,思来想去,那消息便被他们藏进了衣柜里。地方就那么大,还能藏出花儿来不成? “人赃并获!”倭国人大声说着,怒视那几个被“请”过来的高句丽人。 高句丽人同样愤怒不已,其中一位当即迈出了一步,正要回应,身后的几个高句丽人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微变,而后便慌忙拉住了那个要出头的高句丽人,看了眼正齐齐往他们这里望来的众人,不得已只得用高句丽话说了几句。 那要出头的高句丽人闻言,脸色也变得微妙了起来,他抿了抿唇,似乎突然不想开口了,可眼见此时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又不得不开口,于是回头看向身后那几个高句丽人,那几个高句丽人却连连摆手,甚至还伸手将他往前推了推。 这幅谁都不愿出头互相推搡的样子看的众人很是不解,经过一番推搡,到最后还是最先出头的那个高句丽人站了出来,他一脸尴尬的开口用汉话说道:“朴先生找的不是你们倭国天皇陛下的消息。” 这话倭国人自是不信的,他们冷笑道:“找的不是天皇陛下的消息难道还能是我们的衣裳不成?” 这些高句丽人又不是穷的动歪脑筋的天竺僧人,手头丰厚的很,暗道还觊觎他们那一两件的衣裳? 这话别说倭国人不信了,就连乔苒、甄仕远以及寒山寺的僧人都是不信的。 高句丽人互相看了看,还是那个站出来的高句丽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朴先生找的就是你们的衣裳。”说这话时高句丽人脸上的尴尬之色简直无以复加,对上正欲发怒的倭国人,他忙道,“是这样的,我们朴先生有些特殊的癖好。” 特殊的癖好是偷人衣裳?众人惊讶,倭国人却冷笑:“别人的衣裳都不偷,偏偷我们的?” 眼看如此三缄其口的回答是说不清了,高句丽人不得已只得一股脑儿将话都说了出来:“也不是什么人的衣裳都偷,朴先生喜好偷十三四岁生的尚可的男子的贴身衣物。” 众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听到身旁的甄仕远倒吸了一口凉气,乔苒忍不住挑眉:这种事在现代社会倒不是没有过,譬如内衣大盗,可这位朴先生的喜好就…… “你们倭国不是有个年纪小的使臣吗?”高句丽人说道,“朴先生偷得估摸着就是他的。” 说这话时高句丽人自己也是尴尬不已,可偷衣裳的朴先生此时昏迷不醒,解释这种事也只得他们出面了。 这不是他们朴先生第一次看上少年……呃,人家的衣裳了,先前在高句丽,作为教书官员,朴先生自是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接触到这个年纪的少年,其中也有一些清秀甚至是长的好看的,朴先生起先是忍着,后来实在按捺不住便动了手,此事一开始还无人知晓,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不少人便发现被朴先生教导的学生相继有衣裳失窃,而且不见的还是贴身衣物,甚至将这些失主聚集起来一看,发现长的还都挺好看的。 这种事情越来越多,到最后一次朴先生在盗取衣物时被人正巧撞见,由此事发,而后,根据高句丽人的说法是从朴先生家中发现了一箱子少年的贴身衣物。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道:“都发生了这等事了,你们高句丽怎的还能让他出使大楚?”甄仕远说着伸手一指,指向屋里包的同粽子一般样貌平平无奇的那个朴先生,道,“也不怕丢了颜面!” 那几个高句丽人也是一脸的羞愧之色,虽然事情不是他们做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仿佛做了这等事的是自己一般。 “当时便有人将朴先生告了,可高句丽律法之中并没有哪条规定偷人贴身衣物会判重刑的,而且朴先生还愿意赔偿钱财,事情便不了了之了。”大抵是觉得反正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几个高句丽人交待的很是爽快,就连没问的也一并交待了,“朴先生本人虽然不怎么样,他两个姐妹却生的不错,是我们高官的爱妾。后来高官出面将此事压了下来,这一次朴先生出使也是听闻长安多美人,哦,是美少年,便使了银子跟着过来了。” 事实也确实如传闻的那样,长安美少年不少,朴先生看的很是兴奋,唯有一点不好的就是这些美少年的贴身衣物他接触不到。大抵有些事情会上瘾,一段时间不偷他委实手痒的厉害,正巧那等时候倭国人来了,朴先生很快便发现了倭国使节中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虽说容貌只是清秀,离真正的美少年还差些距离,可难得就难得在这倭国使节就在身边,唾手可得,朴先生忍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的出手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地方,大楚这地方与朴先生八字不合,朴先生头一次偷盗,便遇上了去而复返的倭国人,被倭国人抓了个现行,还毒打了一顿才被放回来。 “朴先生被打那一次回来我等问了,朴先生说过同你们说了原委了,你们为何还会觉得偷得是你们天皇陛下的书信?”几个高句丽人说到这里顿时起了气势,反问那群倭国人。 倭国人被他们这话问的一噎,顿了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倭国人才不情不愿的说道:“他说随便偷几件衣裳,寻常人谁会信?” 这群高句丽人说的同真的似的,可这种话说出去哪个会信? 众人脸色愈发古怪,这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去说了。 甄仕远也适时的在此时咳了一声,提醒众人:“如此,事情便清楚了。虽说高句丽那位朴先生并没有盗取消息,可你们是这般以为的,还因此毒打了他一顿,所以,高句丽人买通人陷害你们难道就是因为此事?” 几个清醒着的高句丽人闻言忙道:“这等事我等并不清楚,钱财这种事一向是朴先生打理的。”这也是他们一行人听从朴先生的原因,毕竟长安这里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他们还当真离不得朴先生。 所以是不是因此买通这种事还不确定,毕竟那个包的同粽子一般的朴先生还没有醒来,很多事还需要这位朴先生证实。不过被毒打一顿的就是他,因此生恨陷害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今日呢?”甄仕远再次问那几位倭国人,“若只是如此的话,对着可能盗取消息的高句丽人,你们应当是恨才是,为什么主动上前寻高句丽人说话?” 天竺僧人找高句丽人是因为经书的事情,所以主动上前,倭国人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问出口,倭国人还不曾说话,一旁被朴先生的喜好惊呆了的寒山寺僧人却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忙道:“是因为樱花酒吗?” 倭国人沉默了一刻,点头道:“其实今日进寒山寺时我们便撞见了朴先生,那时我等便发生了一次冲突。”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以这位朴先生做下的事,能不冲突也是怪事了。 “这里有两株早樱是当年我们倭国人带来的,寒山寺的小师父们对此也知晓,是以知晓我们要赏早樱便说要将用这两株早樱的花瓣酿的酒送与我们。”倭国人说道,“我们听了很是高兴。” “那酒呢?”一旁那位女官大人再次问了起来。 倭国人向她看来,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先前天竺僧人就是因为这位女官突然开口的一问全数交待了,所以,这位看似低调的女官绝不是好糊弄的。 “酒不在我们这里,被高句丽人砸了。”倭国人说着看向一旁那位寒山寺僧人,道,“小师父可以作证。” 僧人犹豫了一刻,点了点头。 女孩子问那寒山寺僧人:“小师父看到了什么?” 寒山寺僧人想起女孩子先前问话的细致,想了想,便干脆将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我看到高句丽人和那两坛被砸坏的酒坛子。”寒山寺僧人说道,“那个朴先生很是气愤,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而后指着那两只砸坏的酒坛子对我道让我打扫打扫。”僧人解释着:“出家人不沾酒色。” 虽说知道说的不是他们,可几个天竺僧人还是尴尬不已。他们来了长安之后,别说酒了,几乎将所戒之物都碰全了。 “我因不沾酒,闻到这般浓的酒味有些难受,是以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在原地稍稍缓缓一缓再准备上前,不过那朴先生似是误会了,以为我嫌麻烦,强塞了两张银票过来说麻烦我了,而后便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走了。”寒山寺僧人说道。 女孩子听罢再次沉默了下来。 那几个倭国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出声,便互相看了看,又道:“我们接了小师父送的酒便放到了定的厢房这里,原本我等便准备在这里过夜的,所以定了厢房,没想到高句丽人偷偷将酒砸了,简直可恨!” 女孩子神情却依旧平静,不见半点动容之色,她只是抬眼向几个倭国人看过来,顿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你们把樱花酒放在哪里?” 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还有寒山寺僧人这个人证呢!是以倭国人听罢,忙道:“就在厢房门前。” 寒山寺僧人也在一旁道了声:“是在那里。” 女孩子听罢却一哂,而后笑了:“你们先时既已知晓这个朴先生会盗取东西手脚不干净,为什么还要将酒放在这么明显之处,是生怕朴先生不来偷吗?” 这话一出,几个倭国人脸色顿变,其中一个倭国人想也不想,便开口大声反驳道:“怎么可能?大人莫要乱说!” “我乱说?”女孩子也不急,依旧笑了笑,道,“我虽不懂酿酒,却也知晓酒要存放在阴凉处,你们口口声声来看早樱,对早樱这般珍重,没有道理不珍重这两坛酒。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很大,寒山寺厢房的位置于人来说住的很是舒适,于酒而言却正处于曝晒之下,你们将如此贵重的两坛酒放在这等地方,不是有意引朴先生上钩又是为了什么?” 几个倭国人脸色一白。 原来如此!这话让甄仕远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顿时明白过来了,随即看向几个倭国人,厉声道:“虽说朴先生几人有没有喝酒这种事因着他们落水,冲散了酒意,一时查不出来却不代表我大理寺的封仵作没办法查。”这话其实只是吓唬人而已,虽说封仵作能查,可这几个高句丽人只是昏迷,又不是没了,当然不会让封仵作动手。 “朴先生几人落水之处有几条鱼翻了肚子,所以此事是不是与你们那两坛樱花酒有关?”甄仕远问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三十九章互争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x8?zw.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x8?zw.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x8?zw./b?ok/30/30753/ ?://?.x?1z?./bo?k/30/30753/ ?推?荐大神:叶玄叶灵---剑尊 主角:叶玄叶灵 ://www../book/0/993/1106369.html ://www../book/0/993/ ?第一章:谁敢动我妹!? 青城,叶家,祖祠。 “先祖在上,叶玄无才,无德此刻起,罢黜叶玄世子之位,由叶廊继承。”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 老者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年,少年嘴角挂着淡淡笑容。此人,正是叶廊。 而两边,是叶府众长老。 “为什么!”噺81祌文全文最快んttps:/m.x八1zщ.com/book/0/993/1106369.html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怯怯的声音突然在这祠堂内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门口站着一名小女孩,小女孩大约十二三岁,两只小手紧紧捏着裙角,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眼中还带着一丝怯色。 这小女孩名叫叶灵,正是叶玄的亲妹妹,此次听到家族要罢黜叶玄,她不顾身上的病赶了过来。 黑袍老者眉头皱了起来,“叶灵,你做什么!”噺81祌文全文最快んttps:/m.x八1zщ.com/book/0/993/1106369.html 名叫叶灵的小女孩对着祠堂内众人微微一礼,怯声道:“大长老,我哥叶玄是世子,你为何要无端废了他?” 大长冷冷看了一眼叶灵,“这是家族大事,你插什么嘴?下去!” 叶灵显然有些畏惧,不敢直视大长老,但她却没有离开,而是鼓起勇气走进了祠堂,她再次对着场中两边长老行了一礼,“诸位长老,我哥正在南山与李家争夺那矿山开采权,他现在在为家族拼命,生死未知,而家族却在此刻以莫须有的借口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这实在是不公平。” “放肆!” 大长老突然怒道:“废不废他,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来人了,给我将她拖下去。” 就在这时,新任世子叶廊突然笑道:“应该仗责三十,以儆效尤!” 大长老冷冷道:“那就杖责三十!” 很快,两名叶府侍卫冲了进来。 叶灵眼双手紧握,有些愤愤道:“不公平,我哥为家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连此刻都在为家族拼命,家族这般对他不公平” 其中一名侍卫看了一眼那新任世子叶廊,他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侍卫冷冷一笑,“叶廊少爷继承世子,乃众望所归,你嚷个什么?”说着,他抬起一巴掌扇在了叶灵的脸上。 啪! 一道清脆耳光声响起,叶灵右脸瞬间红肿了起来,不过,她却没有哭,只是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颊。 叶廊打量了一眼那侍卫,笑道:“你叫什么?” 那侍卫连忙一礼,“属下章木,见过世子。” 叶廊点了点头,“你很不错,我成为世子之后,需要十名亲卫,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卫吧。” 闻言,章木大喜,连忙深深一礼,“属下原为世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叶廊微微点头,“拖下去吧,此人扰乱祠堂,不要留手,可明白?” 章木看了一眼叶廊,看到叶廊眼中的杀意时,他明白了。当下一把抓住了那叶灵的头发往外拖去。 就在这时,章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而祖祠内,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向了祠堂外。 祠堂外不远处,一名少年正朝着祖祠这边而来,少年穿着一件紧身长袍,长袍已经破破烂烂,而且到处都是血。 来人,正是从南山赶回来的叶玄! 看到叶玄,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阴冷笑容。而祖祠内,众长老眉头纷纷皱了起来。 大长老双眼微眯,脸色阴沉的可怕,不知在想什么。 远处,当叶玄看到章木手中的拖着的叶灵时,他脸色瞬间狰狞了起来,“谁给你的狗胆动我妹的?” 章木见到叶玄,脸色顿时大变,他连忙看向叶廊,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叶玄宛如一只猛虎突然跃到了他面前,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叶玄一拳便是轰在了他的面门上。 砰! 章木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踉跄跌倒。 而叶并未罢手,他再次朝着章木冲了过去,就在这时,祖祠内的那叶廊突然怒道:“叶玄,他是我的人,你胆敢” 叶玄突然一脚踩在了章木的胸口上。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噗! 章木口中顿时喷出了一口精血。 见到这一幕,叶廊脸色无比难看了起来,而那叶玄则是抬头看向他,狞声道:“你的人?” 说着,他猛地一脚踩在了章木的脸上。 章木整个脸瞬间血肉模糊,口中不断哀嚎,“世子,救,救我” 叶玄没有管那哀嚎呼救的章木,他走到了叶灵身旁,看到叶灵的模样,叶玄顿时心如刀割,他双手紧握,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当叶灵当看到叶玄时,她眼中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哥,疼,好疼” 闻言,叶玄神色狰狞了起来,下一刻,他一下冲到了章木面前,然后猛地一脚揣在了章木的脑袋上。 砰! 章木脑袋撞在石阶之上,瞬间炸裂开来,鲜血溅射! 见到这一幕,场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然而,叶玄还未罢手,他突然看向那叶廊,狞声道:“我妹也是你能动的?我草你祖宗!” 说着,他直接朝着叶廊冲了过去。 祖祠内,大长老脸色大变,“放肆!” 说完,他脚尖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直接滑到了叶玄面前,然后一掌拍向了叶玄。网更新最快电脑端:://www../ 掌带劲风,凌厉刺人。 叶玄嘴角泛起一抹狰狞,他右手紧握成拳,一瞬间,他右手的衣袖直接被震裂,下一刻,他猛地一拳朝着大长老的拳头对轰了过去。 嘭! 拳拳相撞,一道低爆声骤然响起。 叶玄退到了门口,而大长老也是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见到这一幕,场中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在青州,武者分为一品淬体境,二品练力境,三品内壮境,四品兼修境,五品不息境,六品气变境,之上就是御气境。而这大长老可是实打实的御气境,但是,这叶玄只是五品不息境,与这大长老相隔两个大境,然而,叶玄竟然只是稍落下风而已。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大长老也是心惊不已,他知道叶玄天赋极好,是叶府精心培养的世子,而且常年为叶家在外死战,但是,他没有想到叶玄的战力竟然有这么的强! 翅膀硬了! 念至此,大长老眼眸内深处的杀意更加的浓了。 大长老死死看着叶玄,“叶玄,你竟敢当众攻击世子!” 叶玄眉头微皱,“世子?” 大长老冷笑,“叶玄,忘记告诉你了。你已被罢黜世子之位,此刻起,叶廊是我叶家世子!” 叶玄双眼微眯,“我被罢黜世子之位?” 大长老冷声道:“这是我们众长老一致的决定。” 叶玄狞笑道:“我在外拼死拼活,你们却在内废我世子之位?” 大长老冷笑了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叶廊,“你可知他是何人?” 不等叶玄回答,他又道:“叶廊是天选之人,刚刚觉醒的天选之人!” 叶玄愣住了。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何谓天选之人? 所谓天选之人,就是上天选的人。 在整个青苍界,有这样的一批人,他们年少或许平平无奇,但是某一天,他们会突然‘觉醒’,觉醒之后,他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修炼速度会倍增,还会有数不清的奇遇,他们,就像是这天地间的宠儿! 青苍界分为三大洲,他所在于青州,青州大小国有数百,他现在是在姜国,几十年来,这姜国天选之人还不到十人,而这些人日后无一不是成为了一方巨擘。 叶玄双手缓缓紧握,他知道,叶家是要放弃他了。不仅要放弃他,还可能要杀他! 就在这时,叶廊突然笑道;“诸位长老,这叶玄当众杀人,对大长老出手,按照族规,该如何?” 场中,所有人看向了叶廊,叶廊冷冷一笑,“按照族规,他应该被杖毙,不是吗?” 场中长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叶廊可是天选之人,而且还是大长老的嫡孙,他们此刻自然不会得罪叶廊与大长老。 大长老冷冷看了一眼叶玄,“来人了!”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很快,祖祠外出现了数十名叶府侍卫。 就在这时,叶玄突然道:“在我叶府,有一个规矩,世子为了服众,不得拒绝叶家年轻一代任何人的挑战。” 说着,他直视那叶廊,“我向你挑战!” 叶廊双眼微眯,笑道;“挑战?可以,不过,我们得上生死台,你可敢?” 生死台!://w<a href="mailto:ww.@@@./book/0/993/1106369.html">ww.@@@./book/0/993/1106369.html</a> 场中一片哗然! 在叶家内部,一旦自己人有不可调节的矛盾,就可上生死台解决。一上生死台,生死自负! 叶玄冷笑,“走,去生死台!” 叶廊却是摇头,“一月后,你我上生死台,那个时候,族长刚好出关,你我决生死,他刚好做个见证,免得说我们暗害你!” 叶玄想了想,然后道:“可以!” 说完,他没有在说什么,抱起叶灵走出了祖祠。 看着叶玄兄妹离去,大长老看向叶廊,“他常年在外与人死拼,战力不俗,你可有把握?” 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狰狞,眼中杀意犹如实质,“我刚刚觉醒,神魂与这具肉身还未彻底融合,不然,捏死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一月之后,这青城没有我叶廊的对手!” 闻言,大长老微微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一名长老,轻声道:“我之前派去南山的人并未回来,而我看这叶玄脸色苍白,有点不正常,叶苦你去查查,这叶玄在南山发生了什么。” 长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叶玄抱着叶灵回到了自己院落的房间内,他把叶灵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浮肿的脸颊,柔声道:“疼吗?” 叶灵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不,不疼了!哥,他们凭什么罢黜你世子之位?你为家族拼死拼活,凭什么那叶廊是天选之人就要罢黜你?这不公平!” 叶玄摇头,他轻轻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红肿的脸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次,是哥无能,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被打!” 叶灵摇了摇头,她眼中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是,是我没用,什么都不能帮到哥哥,我,我是哥哥的拖油瓶。” 叶玄微微一笑,他轻轻刮了刮叶灵的小鼻子,“笨蛋,我是你哥,哥保护妹,天经地义,明白吗?” 叶灵起身轻轻亲了亲叶玄的额头,认真道:“哥,等我病好了,以后我也要修炼,我也要保护你!” 叶玄笑了笑,他轻轻揉了揉叶灵的脑袋,“好,哥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太晚了,先休息吧!” 叶灵点了点头,“我要听故事。” 叶玄笑了笑,然后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叶灵白了一眼叶玄,“哥你这个故事说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喜欢听” 叶玄想了想,然后道:“可以!” 说完,他没有在说什么,抱起叶灵走出了祖祠。 看着叶玄兄妹离去,大长老看向叶廊,“他常年在外与人死拼,战力不俗,你可有把握?” 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狰狞,眼中杀意犹如实质,“我刚刚觉醒,神魂与这具肉身还未彻底融合,不然,捏死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一月之后,这青城没有我叶廊的对手!” 闻言,大长老微微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一名长老,轻声道:“我之前派去南山的人并未回来,而我看这叶玄脸色苍白,有点不正常,叶苦你去查查,这叶玄在南山发生了什么。” 长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叶玄抱着叶灵回到了自己院落的房间内,他把叶灵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浮肿的脸颊,柔声道:“疼吗?” 叶灵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不,不疼了!哥,他们凭什么罢黜你世子之位?你为家族拼死拼活,凭什么那叶廊是天选之人就要罢黜你?这不公平!” 叶玄摇头,他轻轻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红肿的脸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次,是哥无能,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被打!” 叶灵摇了摇头,她眼中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是,是我没用,什么都不能帮到哥哥,我,我是哥哥的拖油瓶。” 叶玄微微一笑,他轻轻刮了刮叶灵的小鼻子,“笨蛋,我是你哥,哥保护妹,天经地义,明白吗?” 叶灵起身轻轻亲了亲叶玄的额头,认真道:“哥,等我病好了,以后我也要修炼,我也要保护你!” 叶玄笑了笑,他轻轻揉了揉叶灵的脑袋,“好,哥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太晚了,先休息吧!” 叶灵点了点头,“我要听故事。” 叶玄笑了笑,然后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叶灵白了一眼叶玄,“哥你这个故事说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喜欢听”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叶灵睡着了。 叶玄替叶灵盖好被子后,他坐在一旁地上,他轻轻掀开了自己的袍子,腹部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而里面,还在流血。 为了争得那片矿山,他与李家十二人血战,后面一个大意,被一个神秘人偷袭,虽然杀了对方,但是对方的刀也插入了他的丹田,他的丹田应该是碎了。://w<a href="mailto:ww.@@@./book/0/993/1106369.html">ww.@@@./book/0/993/1106369.html</a> 丹田破碎! 叶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这意味着他只能修炼肉身,在也无法达到六品气变境练气了! 不能修炼还是其次! 叶玄看了一眼床上的叶灵,叶灵脸色依旧苍白,身上盖了三床被子,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很冷。</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章 不见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x8?zw.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x8?zw.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x8?zw./b?ok/30/30753/ ?://?.x?1z?./bo?k/30/30753/ ?推?荐大神:叶玄叶灵---剑尊 主角:叶玄叶灵 ://www../book/0/993/1106369.html ://www../book/0/993/ ?第一章:谁敢动我妹!? 青城,叶家,祖祠。 “先祖在上,叶玄无才,无德此刻起,罢黜叶玄世子之位,由叶廊继承。”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 老者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年,少年嘴角挂着淡淡笑容。此人,正是叶廊。 而两边,是叶府众长老。 “为什么!”噺81祌文全文最快んttps:/m.x八1zщ.com/book/0/993/1106369.html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怯怯的声音突然在这祠堂内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门口站着一名小女孩,小女孩大约十二三岁,两只小手紧紧捏着裙角,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眼中还带着一丝怯色。 这小女孩名叫叶灵,正是叶玄的亲妹妹,此次听到家族要罢黜叶玄,她不顾身上的病赶了过来。 黑袍老者眉头皱了起来,“叶灵,你做什么!”噺81祌文全文最快んttps:/m.x八1zщ.com/book/0/993/1106369.html 名叫叶灵的小女孩对着祠堂内众人微微一礼,怯声道:“大长老,我哥叶玄是世子,你为何要无端废了他?” 大长冷冷看了一眼叶灵,“这是家族大事,你插什么嘴?下去!” 叶灵显然有些畏惧,不敢直视大长老,但她却没有离开,而是鼓起勇气走进了祠堂,她再次对着场中两边长老行了一礼,“诸位长老,我哥正在南山与李家争夺那矿山开采权,他现在在为家族拼命,生死未知,而家族却在此刻以莫须有的借口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这实在是不公平。” “放肆!” 大长老突然怒道:“废不废他,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来人了,给我将她拖下去。” 就在这时,新任世子叶廊突然笑道:“应该仗责三十,以儆效尤!” 大长老冷冷道:“那就杖责三十!” 很快,两名叶府侍卫冲了进来。 叶灵眼双手紧握,有些愤愤道:“不公平,我哥为家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连此刻都在为家族拼命,家族这般对他不公平” 其中一名侍卫看了一眼那新任世子叶廊,他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侍卫冷冷一笑,“叶廊少爷继承世子,乃众望所归,你嚷个什么?”说着,他抬起一巴掌扇在了叶灵的脸上。 啪! 一道清脆耳光声响起,叶灵右脸瞬间红肿了起来,不过,她却没有哭,只是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颊。 叶廊打量了一眼那侍卫,笑道:“你叫什么?” 那侍卫连忙一礼,“属下章木,见过世子。” 叶廊点了点头,“你很不错,我成为世子之后,需要十名亲卫,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卫吧。” 闻言,章木大喜,连忙深深一礼,“属下原为世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叶廊微微点头,“拖下去吧,此人扰乱祠堂,不要留手,可明白?” 章木看了一眼叶廊,看到叶廊眼中的杀意时,他明白了。当下一把抓住了那叶灵的头发往外拖去。 就在这时,章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而祖祠内,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向了祠堂外。 祠堂外不远处,一名少年正朝着祖祠这边而来,少年穿着一件紧身长袍,长袍已经破破烂烂,而且到处都是血。 来人,正是从南山赶回来的叶玄! 看到叶玄,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阴冷笑容。而祖祠内,众长老眉头纷纷皱了起来。 大长老双眼微眯,脸色阴沉的可怕,不知在想什么。 远处,当叶玄看到章木手中的拖着的叶灵时,他脸色瞬间狰狞了起来,“谁给你的狗胆动我妹的?” 章木见到叶玄,脸色顿时大变,他连忙看向叶廊,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叶玄宛如一只猛虎突然跃到了他面前,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叶玄一拳便是轰在了他的面门上。 砰! 章木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踉跄跌倒。 而叶并未罢手,他再次朝着章木冲了过去,就在这时,祖祠内的那叶廊突然怒道:“叶玄,他是我的人,你胆敢” 叶玄突然一脚踩在了章木的胸口上。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噗! 章木口中顿时喷出了一口精血。 见到这一幕,叶廊脸色无比难看了起来,而那叶玄则是抬头看向他,狞声道:“你的人?” 说着,他猛地一脚踩在了章木的脸上。 章木整个脸瞬间血肉模糊,口中不断哀嚎,“世子,救,救我” 叶玄没有管那哀嚎呼救的章木,他走到了叶灵身旁,看到叶灵的模样,叶玄顿时心如刀割,他双手紧握,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当叶灵当看到叶玄时,她眼中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哥,疼,好疼” 闻言,叶玄神色狰狞了起来,下一刻,他一下冲到了章木面前,然后猛地一脚揣在了章木的脑袋上。 砰! 章木脑袋撞在石阶之上,瞬间炸裂开来,鲜血溅射! 见到这一幕,场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然而,叶玄还未罢手,他突然看向那叶廊,狞声道:“我妹也是你能动的?我草你祖宗!” 说着,他直接朝着叶廊冲了过去。 祖祠内,大长老脸色大变,“放肆!” 说完,他脚尖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直接滑到了叶玄面前,然后一掌拍向了叶玄。网更新最快电脑端:://www../ 掌带劲风,凌厉刺人。 叶玄嘴角泛起一抹狰狞,他右手紧握成拳,一瞬间,他右手的衣袖直接被震裂,下一刻,他猛地一拳朝着大长老的拳头对轰了过去。 嘭! 拳拳相撞,一道低爆声骤然响起。 叶玄退到了门口,而大长老也是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见到这一幕,场中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在青州,武者分为一品淬体境,二品练力境,三品内壮境,四品兼修境,五品不息境,六品气变境,之上就是御气境。而这大长老可是实打实的御气境,但是,这叶玄只是五品不息境,与这大长老相隔两个大境,然而,叶玄竟然只是稍落下风而已。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大长老也是心惊不已,他知道叶玄天赋极好,是叶府精心培养的世子,而且常年为叶家在外死战,但是,他没有想到叶玄的战力竟然有这么的强! 翅膀硬了! 念至此,大长老眼眸内深处的杀意更加的浓了。 大长老死死看着叶玄,“叶玄,你竟敢当众攻击世子!” 叶玄眉头微皱,“世子?” 大长老冷笑,“叶玄,忘记告诉你了。你已被罢黜世子之位,此刻起,叶廊是我叶家世子!” 叶玄双眼微眯,“我被罢黜世子之位?” 大长老冷声道:“这是我们众长老一致的决定。” 叶玄狞笑道:“我在外拼死拼活,你们却在内废我世子之位?” 大长老冷笑了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叶廊,“你可知他是何人?” 不等叶玄回答,他又道:“叶廊是天选之人,刚刚觉醒的天选之人!” 叶玄愣住了。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何谓天选之人? 所谓天选之人,就是上天选的人。 在整个青苍界,有这样的一批人,他们年少或许平平无奇,但是某一天,他们会突然‘觉醒’,觉醒之后,他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修炼速度会倍增,还会有数不清的奇遇,他们,就像是这天地间的宠儿! 青苍界分为三大洲,他所在于青州,青州大小国有数百,他现在是在姜国,几十年来,这姜国天选之人还不到十人,而这些人日后无一不是成为了一方巨擘。 叶玄双手缓缓紧握,他知道,叶家是要放弃他了。不仅要放弃他,还可能要杀他! 就在这时,叶廊突然笑道;“诸位长老,这叶玄当众杀人,对大长老出手,按照族规,该如何?” 场中,所有人看向了叶廊,叶廊冷冷一笑,“按照族规,他应该被杖毙,不是吗?” 场中长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叶廊可是天选之人,而且还是大长老的嫡孙,他们此刻自然不会得罪叶廊与大长老。 大长老冷冷看了一眼叶玄,“来人了!”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很快,祖祠外出现了数十名叶府侍卫。 就在这时,叶玄突然道:“在我叶府,有一个规矩,世子为了服众,不得拒绝叶家年轻一代任何人的挑战。” 说着,他直视那叶廊,“我向你挑战!” 叶廊双眼微眯,笑道;“挑战?可以,不过,我们得上生死台,你可敢?” 生死台!://w<a href="mailto:ww.@@@./book/0/993/1106369.html">ww.@@@./book/0/993/1106369.html</a> 场中一片哗然! 在叶家内部,一旦自己人有不可调节的矛盾,就可上生死台解决。一上生死台,生死自负! 叶玄冷笑,“走,去生死台!” 叶廊却是摇头,“一月后,你我上生死台,那个时候,族长刚好出关,你我决生死,他刚好做个见证,免得说我们暗害你!” 叶玄想了想,然后道:“可以!” 说完,他没有在说什么,抱起叶灵走出了祖祠。 看着叶玄兄妹离去,大长老看向叶廊,“他常年在外与人死拼,战力不俗,你可有把握?” 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狰狞,眼中杀意犹如实质,“我刚刚觉醒,神魂与这具肉身还未彻底融合,不然,捏死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一月之后,这青城没有我叶廊的对手!” 闻言,大长老微微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一名长老,轻声道:“我之前派去南山的人并未回来,而我看这叶玄脸色苍白,有点不正常,叶苦你去查查,这叶玄在南山发生了什么。” 长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叶玄抱着叶灵回到了自己院落的房间内,他把叶灵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浮肿的脸颊,柔声道:“疼吗?” 叶灵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不,不疼了!哥,他们凭什么罢黜你世子之位?你为家族拼死拼活,凭什么那叶廊是天选之人就要罢黜你?这不公平!” 叶玄摇头,他轻轻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红肿的脸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次,是哥无能,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被打!” 叶灵摇了摇头,她眼中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是,是我没用,什么都不能帮到哥哥,我,我是哥哥的拖油瓶。” 叶玄微微一笑,他轻轻刮了刮叶灵的小鼻子,“笨蛋,我是你哥,哥保护妹,天经地义,明白吗?” 叶灵起身轻轻亲了亲叶玄的额头,认真道:“哥,等我病好了,以后我也要修炼,我也要保护你!” 叶玄笑了笑,他轻轻揉了揉叶灵的脑袋,“好,哥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太晚了,先休息吧!” 叶灵点了点头,“我要听故事。” 叶玄笑了笑,然后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叶灵白了一眼叶玄,“哥你这个故事说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喜欢听” 叶玄想了想,然后道:“可以!” 说完,他没有在说什么,抱起叶灵走出了祖祠。 看着叶玄兄妹离去,大长老看向叶廊,“他常年在外与人死拼,战力不俗,你可有把握?” 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狰狞,眼中杀意犹如实质,“我刚刚觉醒,神魂与这具肉身还未彻底融合,不然,捏死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一月之后,这青城没有我叶廊的对手!” 闻言,大长老微微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一名长老,轻声道:“我之前派去南山的人并未回来,而我看这叶玄脸色苍白,有点不正常,叶苦你去查查,这叶玄在南山发生了什么。” 长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叶玄抱着叶灵回到了自己院落的房间内,他把叶灵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浮肿的脸颊,柔声道:“疼吗?” 叶灵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不,不疼了!哥,他们凭什么罢黜你世子之位?你为家族拼死拼活,凭什么那叶廊是天选之人就要罢黜你?这不公平!” 叶玄摇头,他轻轻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红肿的脸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次,是哥无能,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被打!” 叶灵摇了摇头,她眼中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是,是我没用,什么都不能帮到哥哥,我,我是哥哥的拖油瓶。” 叶玄微微一笑,他轻轻刮了刮叶灵的小鼻子,“笨蛋,我是你哥,哥保护妹,天经地义,明白吗?” 叶灵起身轻轻亲了亲叶玄的额头,认真道:“哥,等我病好了,以后我也要修炼,我也要保护你!” 叶玄笑了笑,他轻轻揉了揉叶灵的脑袋,“好,哥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太晚了,先休息吧!” 叶灵点了点头,“我要听故事。” 叶玄笑了笑,然后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叶灵白了一眼叶玄,“哥你这个故事说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喜欢听”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叶灵睡着了。 叶玄替叶灵盖好被子后,他坐在一旁地上,他轻轻掀开了自己的袍子,腹部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而里面,还在流血。 为了争得那片矿山,他与李家十二人血战,后面一个大意,被一个神秘人偷袭,虽然杀了对方,但是对方的刀也插入了他的丹田,他的丹田应该是碎了。://w<a href="mailto:ww.@@@./book/0/993/1106369.html">ww.@@@./book/0/993/1106369.html</a> 丹田破碎! 叶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这意味着他只能修炼肉身,在也无法达到六品气变境练气了! 不能修炼还是其次! 叶玄看了一眼床上的叶灵,叶灵脸色依旧苍白,身上盖了三床被子,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很冷。</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一章 秘密 “人是不可能凭空不见的。”甄仕远说着环顾这四面阶梯环绕的长春楼,道,“他不是被人以什么手段带出长春楼了,就是人还在这里。” 很多初听时稀奇古怪的案子真正将古怪之处分解开来之后往往没有那么复杂。没有鬼神之说,便都是常理可以解释得通的事情。 还在长春楼就好办了,将长春楼围起来,挖地三尺总能找到。如果不在长春楼了便只有两个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他自己走的,鉴于其相貌特殊,如果不做任何掩饰就离开的话势必会有人对此事有印象,可事实是并没有,所以他要离开就必须易容。一个人易容即便没有规定要易容成哪个特定的相貌,却也是有局限的。譬如高个要易容成矮子的话除非某些江湖奇人会缩骨一类的功法,否则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位乌孙小族长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所以只能往高里易容,便是往高了易容,由于乌孙小族长并没有受过特殊的易容术训练,所以,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又不引起人的怀疑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加改整并不能改变太多。 这简单,将长春楼的伙计和众人招过来仔细回忆总能找出破绽的。 如果不是自己走出的长春楼是被别人带出的长春楼的话,那也容易,乌孙小族长即便是个少年也是个人,个头不小,将当日上午走出长春楼随身携带了箱子一类事物的人找出来,如果真是如此,那必然也能找出一二结果来。 甄仕远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手下的官差留了一些开始仔细翻查长春楼,另一些开始询问起当日上午所见了。 …… …… 窗外树影摇曳,春光一片大好,可这大好的春光落到身上,朴先生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反而额前冷汗直流。 “我……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这个秘密,”对上面前年纪不大的大理寺女官,朴先生吓的瑟瑟发抖。 他也奇怪为什么这个瞧起来除了生的好看一点也没有别的特别之处的大理寺女官会给人这种迫人的感觉的。 “这种秘密他怎么也不能同那群乌孙人说的,一说他这个少主就彻底废了。”朴先生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这种事哪个男人能说得出口?不然宫里那些公公出宫之后为什么会被人当猴子一样看?” 这一点也是他觉得千好万好的中原文化中唯一不好的一点。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发明出的“公公”这等事物。 看着面前女孩子严肃却不见半点慌张亦或别的情绪的脸,朴先生有些费解:老实说,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说起这种事还是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子是怎么面对这种事做出如此平静的表情的? 原来如此!乔苒心中颇为感慨。她一直在好奇乌孙小族长所藏起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这个秘密使得他对在真真公主那里遭遇的一切三缄其口,甚至不得不把真真公主“描述”成一个大善人。面对自己的族人更是绝口不提遭遇到的事。却因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整日意志消沉到日晒三竿才起床,偏偏这种事又不能说出来。 一个受过宫刑的乌孙小族长等同是废了,他再单纯也知道此事说不得。这是个秘密,一个永远不能叫人知道的秘密。 难怪朴先生的威逼能起作用,因为于他而言,所有的事同这个秘密比起来都不值一提,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人知晓,尤其是自己的族人。 所以,整件事中乌孙小族长所有古怪的反应几乎都说得通了。 知晓了这个秘密的乔苒此刻只想同甄仕远一样发出一声感慨:“真是作孽啊!” 真真公主这一手几乎可说是彻底毁了这少年的人生,而且这一毁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让乌孙小族长愈发痛苦,不是痛苦到浑浑噩噩,便是陷入疯狂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不过这一手也确实像真真公主的手笔,想到那位自尽的崔家小姐,乔苒便唏嘘不已。这种明着作恶,却又让受害的一方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开口,也无法报复的行为真真是可恨。 真真公主无疑是个恶人,而且是个清楚作恶底线反复横跳的恶人,这种恶人才最可怕,你奈何不得她。 朴先生也发出了一声同样的感慨,唏嘘不已:“这么好看的人,如此真是可惜了。” 乔苒闻言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他便算了,也不是什么好人,贪图人家身子的就不要发出什么唏嘘感慨了。 “所以你以这个秘密胁迫这位乌孙小族长,令他与你去长春楼?”乔苒反问朴先生。 朴先生点了点头。 乔苒闻言忍不住冷笑:“威胁恐吓也是罪,这一点不管是在大楚还是在高句丽都是一样的。” 朴先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女孩子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走了出去,令官差将朴先生押了下去。 朴先生这里已经无甚可问了,甄仕远带人去了长春楼,此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乔苒走出屋子,在廊下晒着太阳想着这些时日的案子。 这些案子似乎都与一个人有关——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真真公主。乔苒想着,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了那张富贵奢靡又美丽的脸。 她脸上的神情总是带着不屑和倨傲,斜眼看着众生。她并不是个蠢笨的女子,若当真是蠢笨的女子也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可她的聪明不曾用在正道之上,而是娴熟的用来作恶。 这真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所以即便知晓她曾看上张解,是自己的情敌,还是个生的极美的情敌,乔苒也没有生出任何危机感,张解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或者可以说任何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乔苒有些不明白:真真公主这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当真是天性使然,骨子里的恶人? 暖暖的日光下,女孩子头靠在廊柱上,阖眼似是在歇息,不过微颤的羽睫还是泄露了她只是在阖眼假寐的事实。 谢承泽脚下一停,看了片刻之后捧着无甚要紧的卷宗走了过去。 “在想案子的事么?” 突然开口的男声令女孩子迅速睁开了眼,睁眼的那一瞬,她眼里满是警惕,不过很快,待看到来人之后,眼里的警惕便退去了不少。 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声:“谢大人。” 谢承泽看了她片刻,干脆抱着卷宗往一旁迈了一步之后坐了下来,这是个极其守礼的位置。 乔苒看向一人之隔的谢承泽,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卷宗之上,见只是一些与案子无关的卷宗便没有催促他离开,而是开口回他道:“我在想真真公主。” 这个女子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势进入了她的眼帘,而后几乎每一件事上都有她存在的影子,委实是令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我不明白以她那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做这些恶事。”乔苒说道,“好似浑身上下所有的灵气都用来作恶以及掌握尺度使自己免受责罚了。” “这世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要能完全了解掌控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否则也不会有人心易变之说了。”谢承泽闻言静静的道了一句之后便又道,“在真真公主未看上解之并与我同和修交恶之前,她对我谢家的儿郎还算客气。” 这一点乔苒是认同的,毕竟真真公主作恶清楚的知道什么人可以动手什么人不可以动手。 “所以,此前,我作为谢氏子曾有数次见过真真公主。”谢承泽看着面前摇曳的树影,思绪仿佛已经飘远了一般,他道,“我曾经看到过她哭。” 真真公主会哭?这种话此时听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乔苒一哂。 女孩子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泄露了几分她的真实心绪。 谢承泽却道:“是,我曾看到过她哭。” “为什么?”乔苒问谢承泽。 “为一匹马。”谢承泽说道,“据说是从小养到大的马生病死了,所以她哭了。” “因为她为一匹马哭,便是还有良心,便是内心存着善念?”乔苒笑了,眼底嘲讽更浓,“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人的一生也不见她哭,这叫心存善念?” “当然不算。”谢承泽说道。虽说命无贵贱,可相比她为一匹马落泪,死在她手上的人命更多,这一点他清楚的很,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为真真公主说话。 “那匹马是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谢承泽道,“我说的是没来长安之前,自出生起就与她一道长大的,那时候她哭时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些话,其中一句我记得尤为清晰。” 只要乔苒想,自也能做个合格的听众。是以,女孩子很是配合的问道:“哪句话?” 谢承泽看了她一眼,回道:“她说和我一起长大的就只剩下你了,现在连你也走了,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伤感。” 乔苒听罢“哦”了一声,又问谢承泽:“那除了这匹马之外同她一起长大的可有什么人?”她说的不是绿意这等十多岁入府陪伴真真公主的,而是真正字面上的从小一起长大。 谢承泽听到这里,目光微凝,顿了片刻之后,道:“有一个奶娘,两个小厮还有个奶娘的女儿。” 乔苒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挑眉:“我记得现在真真公主身边的侍婢之中并没有什么奶娘的女儿吧!” 在徐十小姐的事情发生之前,真真公主身边是绿意等侍婢,这其中并没有奶娘的女儿这等人。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谢承泽说道。 乔苒偏了偏头,看向谢承泽:“怎么死的?” 谢承泽回看了过来,目光在触及到女孩子望过来的眼神时转向一旁:“那两个小厮是办事不利,被真真公主重杖责罚,夜里发起了高烧,第二日一大早便没了。” “所以这是因为她重打至死的,不是么?”乔苒说道。 谢承泽微微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过诊治的大夫曾说过这两人年轻,状况也好转了,应当是能熬过去的,结果第二日一早人便走了。有人说看到被抬去乱葬岗的尸体脖颈处有掐痕,还有人说看到真真公主夜半出现在那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两个小厮的门前,众说纷纭,不过他们因真真公主而死,这是不争的事实。”不同一个是重打至死,一个是重打之后唯恐人不死还动手,生生要将人置之死地为止。 这只是狠毒与更狠毒之间的区别了。 “奶娘和奶娘女儿的死与这两个小厮之间有异曲同工之感。”谢承泽道,“说是奶娘和奶娘的女儿偷盗了真真公主的物件,可两人一口咬定道这是她赏赐的,真真公主一锤定音,这两人自然也逃不脱活活被打死的下场。” 谢承泽显然不欲多说这些事情,寥寥数语便将事情说完准备就此结果,女孩子却抬眸,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之色,顿了顿之后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陪着她的人都死了,只有一匹马免遭毒手?” 这话是说的没错,可不知道为什么听来总觉得怪怪的。谢承泽有一瞬间的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你觉得……人和马之间有区别吗?”乔苒又问谢承泽。 谢承泽垂眸沉思了一刻,半晌之后,才道:“人会说话,而马不会。”女孩子似乎因此怀疑什么了。 对谢承泽的回答,乔苒很是满意。 “真真公主本性嗜杀,所以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女孩子想了想,忍不住起身,背着手开始来回踱步,这也是她开始思考事情的反应之一,“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真真公主让这两个小厮和奶娘以及奶娘女儿的死都显得有些牵强,似乎纯粹只想要他们死而已。” “所以,你说,死人和活人之间有区别吗?”女孩子再次问谢承泽。 这一次,谢承泽没有迟疑,而是定定的看着她开口直道:“死人不会说话。”当然他不是指封仵作的“尸体会说话”那等说话,而是另一个意思:死人能保守永远的秘密。 “我觉得真真公主也有一个秘密。”乔苒停下了踱步,看过来的眸子熠熠生辉,“或许这个秘密才是让陛下如此对待她的原因。”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二章 寻人 是这样么?谢承泽闻言沉默了一刻,点头道:“或许!” 又说了几句,女孩子便匆匆离开了。 谢承泽并没有问女孩子去做什么,有了疑问,她一定会去想尽办法来验证这件事。想要做什么,便立刻去做,她从来不是个拖沓的人。有时候,他甚至有些羡慕她这等想做便做的勇气。今日说的这些事情,于她而言是第一次听,于他自己而言却已经知晓了许久了。不过,他从来没有去想办法验证过,说到底还是不敢!谢承泽摩挲着手里的卷宗,忽地一哂,似是自嘲。 可即便如此,只说这些便能立刻猜测到这些事同真真公主的秘密有关,她确实很厉害。这么厉害……还真是一件好事啊! …… …… 长春楼里的问话此时也正在进行着。 “我等只记得吃饭了,哪有功夫理会那些闲事?”当时正在堂中吃饭的住客说道,“问我等可有看到过什么奇怪的客人,那是当真没有。” 便是有,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换句话说,真让他们这些注意力都放在饭食之上的食客注意到的事,那些一日要见不知多少客人,记人的本事比常人要厉害一些的伙计掌柜早注意到了,哪还轮得到他们来说? 问了一圈之后,从食客口中却根本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伙计那里也是十分费解:“我等这里的住客大多是带着行李的,带着行李自然会有包裹箱笼等物,上午并没有什么住客离开,除了住客之外,进出的客人别说带着随身可以携带一人的箱笼等物了,就是连包裹都没见到过。” 仔细盘问之后还是如此,而且观这些客人与伙计所言不似作假,官差将问话的结果告知了甄仕远,甄仕远叹了口气,眯眼环顾这座长春楼。 “看来乌孙小族长被人带离长春楼的可能性不大,”甄仕远看着面前的长春楼道,“搜一搜这长春楼!” 此刻,相比乌孙小族长人还在这座长春楼里,他倒宁愿乌孙小族长人已经离开了。因为不是被带离的,是自己离开的话至少证明他还活着。可若是在这座长春楼里的话,他转头瞥向跑出来扶着栏杆往这里看来的住客们,甚至有腿脚不便的住客自己转着推椅跑出来围观看热闹了。这楼里动静如此之大,但凡乌孙小族长活着清醒着,总会引起他的注意的,知道族人报了官如此声势浩大的找自己,按说,乌孙小族长万万没有此时都不出现的道理的。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上心头,顿了片刻之后,他招手唤来一个官差,道:“你回大理寺将这里的消息同乔大人说一声,让她查一查乌孙小族长的过往。” 这个乌孙人眼中深居简出,性情单纯的少年人平生最大胆的一次决定便是偷偷跟随前往长安的商队前来长安、可若当真过往如此简单,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招惹上高句丽人那是同住一个屋檐下,难以避免。可此时高句丽人已经招供出了长春楼,怎的这位乌孙小族长还会失踪? 不是在乌孙时惹上的麻烦,也不是被族人找到之后在使馆里惹上的麻烦的话,那便只有在前往长安的途中了。 收到消息之后,乔苒放下了自己手中正在翻阅的卷宗带着唐中元又叫了几个还留在大理寺的官差,便出了大理寺。 走出大理寺的那一刻,女孩子停下了脚步。 一旁几个一同跟随的官差推了推唐中元,示意他问一问乔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 唐中元见状,也未废话,当即便出声问乔苒:“乔小姐,我们去哪里?” 日光入人眼有些刺目,女孩子眯了眯眼,半晌之后开口道:“骡马市。” 从别处招惹麻烦的嫌疑暂且都排除了,那问题便出在前往长安的途中了。这位乌孙小族长来长安据闻是跟着商队一路前来的,可是好端端的跟着商队出行到最后又怎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骡马市供人挑选? 这中间定然发生了一些事情,或许是一开始如她猜测的那样不带钱财的乌孙小族长被人哄骗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骡马市这一趟他们是一定要去的。 当日那个将乌孙小族长卖与真真公主的人的样子她还记得,所以,这一次她需要亲去看一看。 因着一来一回的工夫,待他们赶到骡马市时已申时二刻临近酉时了,骡马市内闲逛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看着面前几条纵横交错的巷子,几个官差的脸上皆露出了难色:骡马市纵横五条巷子,随着闲逛的行人渐多,会愈发不好寻人。 若是站在原地不跑不避的也就罢了,可以乔大人的本事,经验告诉他们,能被乔大人挑中搜寻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有鬼的人看到他们几个官府的人不躲才怪了。 而眼前嘈杂繁忙的骡马市,正是躲避的好地方。 这一点官差都知道,没道理乔苒不知道的。对此,她只略一犹豫,便道:“去肋子巷。” 骡马市北起东大街,南至东木头市,全街由五条巷子组成,肋子巷是其中唯一的一条四通八达的活巷,其余四条皆是死巷。 “我看到乌孙小族长被真真公主买走的那一日,他们就在肋子巷,肋子巷也是其中行人闲逛最多的的一条,既利于躲避,一个见势不对劲还能借地利优势逃走,我若是那个人定会选择肋子巷。”乔苒解释了一番,带着人往肋子巷走去。 踏入肋子巷的那一刻,一股骡马粪便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众人脸色一僵,看向这到处都是骡马叫唤声的肋子巷不由呆住了。 以往他们不是没有来过骡马市的肋子巷,可却从来没碰到过如此应名的肋子巷的,入目所见,摩肩接踵的不是人,是骡马,看着这挤挤攘攘骡马群,几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骡马比人要高大的多,如此一站,除了近处,远处的视线几乎都被遮蔽全了。这还如何找人? 乔苒也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便在此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忽地从远处响了起来。 “你……你不是那个我们家卿卿的乔小姐么?” 这声音似是哪里听到过一般,尤其是那句“我们家卿卿”,乔苒本能的转头向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而后正见一个男人正兴奋的在骡马群中蹦跳起来朝她招了招手,随后便自远极近的从那群拥搡着的骡马群里奋力艰难的挤了过来。 待到男人好不容易带着他那一群同样奋力挤过来的随从走至她面前时,他便高兴的比划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卿卿舅舅啊!上次我抱卿卿时受了伤,动弹不得了,你还记得不?” 乔苒看着眼前兴奋的男人,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道:“我记得。” 这是裴卿卿的舅舅,上次见面是下雪天,她同张解和裴卿卿一起去他那马场看马,大抵是许久没见,裴卿卿兴奋的助跑起跳再到入怀成功把这位卫家舅舅压断了几根肋骨。 瞧着如今他似是好些了,从外表看上去,除却走路慢了些,时不时护着自己胸前的肋骨之外,也没有别的异样了。 听她道“记得”之后,卫君临便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感慨:“张解那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乔小姐真是越发出众了,怎的让你一个人出门,他也放心?你是来买马的吗?不用买了,直去我马场,我定帮你挑一匹好的!” 这幅热情的样子让乔苒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有个熟人便好办了,她伸手指向那些摩肩接踵的马群,道:“对了,有一事我好奇想问一问,今日这骡马市怎的与往常不同?” 骡马市虽然名骡马,骡马市中也常年有贩卖骡马之人,却并非以贩卖骡马为主,更多的是聚集了来自大楚各地以及西域丝路之上的商人贩卖各种特产之物。 似这样挤得满满当当都是骡马的骡马市他们都还是头一回看到。 听她这般问来,卫君临“哦”了一声忙解释道:“今日是从西域丝路上新到了一匹马,整个骡马市都只做骡马的生意了,你要逛的话,到明儿来便又同往日一个样了。” 原来如此,只是她来的不巧而已。 见女孩子一脸失望之色,卫君临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道:“乔小姐,其实你要挑马直接寻我就行了,这里挑马若非行家很容易被人骗的,还有拿病马什么的滥竽充数,你是卿卿的朋友,我送你一匹都行!” “马就不必了。”乔苒闻言却笑了笑,谢绝了他的好意,转而对卫君临道:“瞧你对这里一副熟稔的样子,我想问你打听一个人。” 比起他们亲自出面寻人,对方可能会躲避,也许由卫君临这个骡马市的熟人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好说,包在我身上!”卫君临拍了拍胸脯,痛的龇牙咧嘴保证道。 …… 临近酉时天还大亮着,自开春之后天暗的便没有那么早了。看着一盘一盘端上来的菜式,几个官差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大理寺里的人别的毛病没有贪吃倒是一定有的。不过他们人虽贪吃,好歹还控制的住自己,知晓这饭不能乱吃,得问过乔大人以后再知道该吃不该吃。 对上一众巴巴望来的目光,乔苒道:“先吃!” 将这件事拜托卫君临之后,卫君临便把他们安置到了这里——一座骡马市酒楼的包厢之中,而后令他们在这里等消息,便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听她这般说来,几个大理寺的官差这才拿起了碗筷,却并未动筷,而是继续看着她。 乔苒拿起碗筷动了几筷,几个官差这才吃了起来。 卫君临为人很是大方,或者可以说除了面对张解之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极为大方的。他们的包厢正是临窗的好位置,窗户微开,是以,窗外的声音也能清晰的自窗户的缝隙传入耳中。 饭食到一半,听到那片嘈杂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声熟悉的声音,乔苒放下了碗筷,起身行至窗边,透过窗侧的缝隙看向窗外。 却见楼下卫君临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中,此时他的两个随从正押着三个人向酒楼走来。大抵是为首那个穿金戴银的有些不配合,被卫君临赏了一记爆栗,而后毫不客气的叮嘱他:“老实点!” 那个穿金戴银痛呼了一声,这才老实了。 一行人就这般被押进了酒楼。 “来了!”乔苒说着,收回了目光。 正埋在碗中大快朵颐的几个官差听到她的提醒连忙三口并作两口匆匆吞下口中的肉而后站了起来,打了个饱嗝,油光满面的向她看来。 一个对视之后,乔苒:“……”难怪甄仕远总是念叨着大理寺里都是饭桶了,她今日算是明白了。 正想着,门外卫君临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唤了一声“乔小姐”不等他们应声便带着人走了进来,而后得意的抱了抱拳,指向身后:“在下幸不辱命!把这骡马市里贩卖西域人、昆仑奴的周老三给你找来了!”说罢他便一个响指,身后的随从很快就把先前乔苒看到的那三个人押了进来。 不知是害怕还是心里有鬼,三人被押进来之后便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怎么样?乔小姐你看看是不是他们?”卫君临说着蹙了蹙眉,上前毫不客气的捉着那个穿金戴银的,将他的脸扳了起来,激动的问她:“乔小姐,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乔苒对着那个眼神躲闪的男人看了片刻,却并没有回答卫君临的问题,而是看了片刻之后,目光略过那个男人看向那两个身后被一并压过来的人。 这两人一身灰扑扑的短衫,这穿着一看就是日常方便跑腿所用,大抵是那个穿金戴银的男人的随从。被卫君临抓人的时候反抗了一下便被一起抓来了。 眼见乔苒的目光落到了那两个短衫男人的身上,卫君临连忙咳了一声提醒押着那两个男人的随从,这些随从真是不机灵,还要他来提醒,真是的! 被他一声咳嗽提醒到的随从会意之后连忙伸手熟练的将两个短衫男人的脸扳了起来让乔苒看个仔细。 这个他们太熟了!主子挑马崽的时候也是这么看脸的,扳人可比小马崽轻松多了,都不用费力。 对着那两个被扳脸痛的龇牙咧嘴的短衫男人,乔苒看了片刻之后便收回了目光,对上卫君临期盼的眼神,乔苒道:“除了这边这位,”她说着指向其中一个短衫男人,道,“另两位都不是那一日见到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三章 周老大 被指到的短衫男人不由愣住了,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位大人,小的都不知道几时见过你了……” 他日常一日也不知道要碰到过多少人,就连那些卖出手的昆仑奴都不记得哪个是哪个了,又怎么可能记得这种只见过一面的人? “你不记得无妨,我记得就行了。”女孩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道,“不过那一日你也不是做主的那个,而是就在一旁看着那群拍卖的奴隶,其中有一个生的极好蓝眼高鼻的少年人,被几个女子买走了,买走他的主子坐在软轿里,给钱的婢子钱财给的足,脾气也大,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短衫男人呆呆的听着面前女孩子细致的描述,直觉告诉他女孩子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可除却“生的极好蓝眼高鼻的少年”他似乎有点印象之外,其余皆是不记得了。 话说回来,这么久的事了,这位大人是怎么记得那么详细的? “年前,我们确实接手过这么一个少年,生的极好。”短衫男人看了眼一旁做凶神恶煞状的卫君宁,抖了抖。莫看这姓卫的一副细皮嫩肉小白脸的样子,可在骡马市这等地方吃得开的可没有什么普通人,听说这小白脸背后是有那位大人在撑腰的,毕竟人家可是那位的亲弟弟,在长安这等地方有这么大一片马场的可不会是简单角色。方才,他同周老三几个吃完饭,瞧见路边有个模样生的极俏丽的寡妇正准备日常调戏一番时,那小子突然就跳了出来,不由分说,带着那几个身手极其不错的随从压着他们就是一顿胖揍,他是想过动手反抗的,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被压着揍的眼睛都肿了。 这一顿揍可叫他吓坏了,这姓卫的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此时他哪还敢讨价还价,忙不迭地便将知道的事情全数交代了。 “那少年成色极好,瞧着就是能卖个好价钱的样子,听说这一路都是好吃好喝供着的送来长安城的。”短衫男人说着看了眼穿金戴银,挨了一顿揍被揍的周老三,顿了顿,又道,“接手那个少年的确实不是周老三。”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周老三早按捺不住了,此时听闻,忙跳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质问道:“好你个棒槌,那么好的货色都不叫我知道便偷偷卖了?” “老大说了,便是知道你不是个好人,连生的好看的男子都不放过,这才更不能叫你看到了。”名唤棒槌的短衫男人瑟缩着身子,他们只是求财,这周老三却连人都不放过,他道,“老大是准备将人卖个好价钱的,他还说了,这人可不能叫你祸害了,真要祸害了咱们这些人通通都要死的!” 听到棒槌嚷嚷着“通通都要死”,周老三吓的一个哆嗦,却仍嘴硬道:“这有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是真的都要死!”棒槌大声道,“老大掐着我的脖子叫我不要泄露消息来着,说万一这货色出了什么事,便要先掐死我陪葬,这我哪还敢说?” 这话一出,先时还嚷嚷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周老三顿时打了个激灵道:“……那算了,不祸害了。” 两人之间的嚷嚷乔苒并没有出声阻止,直到此时才突然出声道:“你们老大是什么人?还有,”女孩子说着伸手,忽地一指,指向一脸惋惜之色的周老三道,“方才没注意,现在细看了一番,我当日看到的那个做主的眉眼间似乎与他有几分相似。” 正嚷嚷着的棒槌和周老三突然噤了声,两人面面相觑,尤其是棒槌,脸上的讶然错愕之色愈发明显,感慨了一番这位女官好毒的一双眼之后,他才吞了口唾沫,道:“你……你说的应当是周老大……” “周老大是什么人?”乔苒转头看向一旁摩挲着下巴旁观的卫君宁,问道。 本是一脸看好戏模样的卫君宁也在此时露出了些许错愕之色,顿了顿之后,对上女孩子望来的目光,他喃喃:“周老大是这周家兄弟里最大的一个,这周家兄弟都是在骡马市这一代做这等买卖的,不过卖昆仑奴以及丝路上买来的奴隶这种事出面的一贯是周老三,周老大一贯是在背后管账的。” 卫君宁闻言,当即恶狠狠的转向周老三,怒瞪他:“快说!” 周老三瑟缩了一下,不过转眼便立时交待了:“我虽是出面的那个,可做主的还是兄长,你们也知晓,有句话叫做长兄如父,兄长说的话我等怎敢放肆?” 这一点其实从棒槌和周老三方才的对话中也听得出来了。 “那周老大现在去哪儿了?”卫君宁没好气的给了周老三一脚,又道,“方才我去周家怎的没看到他的人?” 这看着细皮嫩肉的卫君宁一脚之下居然那么痛!周老三吃痛的“嘶”了一声,唯恐再来一脚忙一股脑儿将兄长卖了个彻底:“大哥这两日不在长安城,说是去丝路上物色新货了……” 听到“去丝路上物色新货”之时,众人脸色几乎齐齐一变。这些做奴隶买卖的走一趟往往数月甚至大半年也不见得回来,人又是长了一双脚会走的,不是原地不动的树,便是追去丝路上了,能知晓他走的是哪条道,可有轻微的易容?这可如何找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卫君宁听的失望不已,看了眼一旁的乔苒,见女孩子沉默了下来,转头恶狠狠的又给了周老三一脚:“你……” 这一脚再次让周老三痛呼了一声,却不知为什么,大抵是他会错意了,这一脚之后忙惊呼道:“我说我说……”这姓卫的小子下脚居然这么重,可痛死他了,他继续卖着自己的大哥,“卫老大,你不妨去问问我家大嫂,大哥出远门或许会同她书信往来也说不定!” 周老大的婆娘?卫君宁闻言有些意外,看了眼一旁的乔苒,见女孩子朝他微微点头,他便忙咳了一声,冷哼道:“带路!” …… 暮色沉沉,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响起,门房一边穿衣一边及拉着鞋向这里走来,不耐烦问道:“谁啊……啊!” 语调从不耐烦变成惊愕不过一瞬而已,看着那被用力敲打的房门微微晃了晃,而后便直挺挺的向他压来,原本懒散不耐烦的门房惊呼了一声,慌忙向一旁跃去,好在这一跃足够快,没有压到他的人。 大门倒下,惊起一地的尘烟,隔着尘烟,隐隐看到几个人影,门房一边捂着鼻子挥手驱散尘烟,一边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竟胆敢乱闯?” 不是他自得,这整个骡马市有几个不知道周家兄弟的?跑到骡马市周家来捣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是你爷爷!”卫君宁毫不客气的冷哼了一声,朝周老三抬了抬脚,还不等他下脚踹下去,周老三便连忙发出一声惊呼,道:“是我!快叫大嫂出来,我有些话要问!” 这声音……门房一惊,隔着尘烟试探着问了一声:“三爷?” “是!”周老三看着卫君宁才放下去又抬起的脚,尖叫道:“还不快去!”这大哥家里的门房怎的那么啰嗦,回头定要同大哥说一声,将这门房换了才好。 被周老三这有些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门房忙转身喊着“夫人”向屋里跑去。 待到尘烟散尽,被搀扶出的周大夫人看着一众出现在面前的人有些发怔。 “这是怎么回事?”面容有些憔悴,看着身体似是不大好的周大夫人喃喃。 眼前这些人有周家老三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有外表看着俊俏,偏气质无赖,吆喝着一群打手的年轻男人,还有几个穿着官袍似是官府中人的人,当然,最特别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个着官袍的女子。 这些人真是横看竖看都不像一路人,却偏偏又同时出现在了这里。周大夫人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便在此时,看那气质无赖的年轻男人对着周家老三那个不成器的便是一脚。 周家老三也没让众人失望的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后忙惊呼:“大嫂,大嫂,快……快说大哥去哪儿了。” 她家男人?是惹了什么事了么?周大夫人一呆,顿了顿之后,道:“那死东西不在家里,去丝路上寻货了。” 这回答自然不会让卫君宁满意,他朝着周老三抬了抬脚。 又来!周老三吓了一跳,忙惊叫道:“那大哥可有来信说他近日去哪儿了?” 近日……去哪儿了。周大夫人听到这里,脸色一白,顿了顿之后,眼泪簌簌地便落了下来:“我怎知晓他去了哪里?他养在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哪个不比我日子过得好,年前又有一个得了个大胖小子,我还不如和离算了……” 陪着他从苦日子过来,没想到这周老大有了钱财便开始养起了外室,一年到头的,她也见不到周老大几回,真是越想越是悲从心来,周大夫人这一哭便停不下来了。 知晓嫂子日子不好过,可这啼啼哭哭的声音却委实叫他起不了半点怜香惜玉的性子,相比大嫂的啼哭声,还是这快要踹到身上来的脚更让他心慌。 “我说我说我说!”对着卫君宁那一看便十分不满意的脸,周老三忙惊叫了起来,而后恶狠狠的瞪了眼那边都没挨上几脚,眼神闪烁,一看便心里有鬼的棒槌,毫不犹豫的把棒槌推了出来,“棒槌,你还不快说!再不说卫爷可要把爷活活踹死了!” 棒槌吓的一个激灵,眼见这叫棒槌的小厮还在犹豫,卫君宁没有半点犹豫的一脚便踹了过去。 这一脚令棒槌成功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旁鼻青脸肿的周老三忍不住幸灾乐祸:“叫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看热闹,莫忘了你现在是谁的人?看爷我挨踹不出声?卫爷,给我狠狠往死里踹他……嗷!” 周老三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 卫君宁斜了他一眼,横声道:“小爷我踹谁用你教?” 先前还觉得三爷矫情,可这脚落到自己身上方知这是真的疼啊!棒槌浑身一颤,忙道:“小桃红年前给大老爷添了个大胖小子,大老爷真是稀罕的时候,三天两头往那里跑,大老爷的消息小桃红或许知道!” …… 天色已暗,城外的一处庄园里,时不时有女子的娇笑夹杂着幼童的啼哭声传来。 在外守门的两个小厮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这青楼出来的女子果然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些本事,大老爷这么精明的人居然被她训的如此服帖,为了他们母子,硬生生的将出门的日子延后了几个月了,瞧着还会在这温柔乡里醉上个把月的样子。 “老爷几时走?”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才在这头想着这些事情,里头的小桃红便问了出来。 周老大一边逗弄着襁褓里的幼童一边漫不经心道:“不急。”原本其实是急的,毕竟他们做的这生意货源自是最为重要的,可先前上头递了消息让他小心些,深居简出什么的,他便干脆诳了大家道去丝路上收货了。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法子:毕竟人生一双腿,要去寻一个丝路上到处乱走收获的商人可不是一件易事。 正这般想着,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养外室这种事本就是见不得人的,是以老爷特地选了僻静处,平日白日里都听不到几个声响,这夜半突然响起的声响着实将两个小厮吓了一跳。 正忐忑间,那阵敲门声更激烈了,伴随着震天响的敲门声,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哟,我是棒槌,快开门!” 原来是棒槌啊!虽说先前三老爷要做事问老爷将棒槌要走了之后已经个把月没见着人了,不过对棒槌的声音,两人还是熟悉的,是以一喜,正要上前开门,身后屋内周老大不耐烦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谁?” “是棒槌!”两个小厮答道。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让他滚!”伴随着女子的娇嗔,周老大中气十足的怒喝了一声。 两个小厮一愣,随即对着门外喊道:“老爷让你滚!” 正在猛烈敲门的声音蓦地一滞,还不待两个小厮松口气,“咚”地一阵巨响传来,他们眼看着那两道门一震,直挺挺倒了下去,一片挤挤攘攘的人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四章 作何 “你家老爷呢?”两个小厮还在怔忪时,便听到为首那个一身无赖气的年轻公子出声了,他斜了眼屋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登门拜访来了!” 看着“横死”在地上的两块门板,两个小厮心中腹诽:你这是拜访的态度么?分明是来者不善啊! 眼前这群人有人满身匪气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好惹”譬如这个手里拿着把扇子,上头写了个“卫”字疑似就是骡马市赫赫有名的长安第一纨绔卫爷的;有人一身官袍,肃然不语,不过从她身上大理寺的官袍,以及整个大理寺就只一个女官的事实来看,应该就是前些时日声名正盛的乔大人;更有人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过即便脸肿的跟沙包似的也能从那穿金戴银的“不俗”品味中认出这就是他们大老爷的三弟周三爷。 面对这样一群人,小厮发出了同一个时辰前周大夫人同样的感慨:这些人就不似是一路人。 眼下,这样一群不似一路人的人踹坏了他们两块门板登门拜访,这不就差把“我们是来找茬的”这句话写在脸上了吗? 两个小厮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忠心”护主:“我们老爷不在,他出……” “不是说让他滚么?”一阵怒吼声从身后的屋里传来,随着“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伴随着女子娇柔的安抚声,屋里传来的声音越发响亮,“给他取名棒槌,他还真是个棒槌不成?告诉他再不滚,爷可不客气了!” 在屋里人说话时被卫君宁一视同仁的踹了两脚的两个小厮此时已彻底放弃了抵抗:得!再机灵的小厮也扛不住猪一样的主子。 一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周老三大有一副“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架势,听屋里传来的声音连忙“大义灭亲”向一旁那个大理寺女官揭发道:“乔大人,嘿嘿,乔大人,诶哟,卫爷,您少踢两脚啊!我作证,里头的绝对是我大哥跟他姘头小桃红,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把他抓去大理寺审问便是了,若是不开口交给刑部的老爷们,若再不肯开口,就拿他儿子威胁他,我大哥他那方面不大行,这么多年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自然宝贝的很,嘿嘿!” 如此揭发还真是揭发的彻底,众人感慨了一番真是“兄弟情深”!卫君宁回头看向乔苒,搓了搓手,激动道:“乔大人,要不要动手?” 见乔苒点头,得了准许的卫君宁当即就一马当先的迈步向前走去,恰逢他走到屋前时,屋里人也因着久久得不到回应,开门想看看怎么回事。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对着出现在门口的一男一女,卫君宁毫不客气的两手一伸,大喝了一声伴随着一阵尖叫,就将这一男一女的脖颈锁在了腋下。 低头看了眼那个男的,卫君宁欣喜邀功道:“乔小姐,这就是周老大,我见过的!”至于旁边那个慌神眼珠乱转的一看就是那个什么青楼从良的小桃红了。 乔苒点了点头,看了眼慌张错愕的周老大,道:“人我便带走了,这次多谢。” 多亏了卫君宁,她此次找人才能这般顺利。 …… 隔日一大早,乔苒早早便来了大理寺,昨日半夜里才找到的周老大今日自是要问上一问的。待走入大堂,正见徐和修捧着一本书朝她挤眼睛。 乔苒见状,忍不住微微挑眉,迈步走了过去。 “乔大人,今日来得早啊!”徐和修生硬的客套着。 乔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可是有什么事?” 徐和修摸出路上顺路买的梅子饮,咳了一声递过来道:“路过李记梅浆铺子买的,请你喝。” 乔苒垂眸看向触手还有些冰凉外面冒了一层水汽的梅子饮,李记梅浆铺子的浆水本来就贵,这个天这些用冰块保存的冰梅子饮更是贵。 酸酸甜甜的梅子饮,也是她喜欢的水饮之一。 盯着徐和修讨好的模样看了片刻,乔苒伸出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手头委实不丰,却突然对我如此大方,徐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听他这般说来,徐和修这才干笑了两声道:“乔大人不愧是乔大人,一猜便知在下有事!” 这拍马也拍的太过刻意了,毕竟他脸上就差明晃晃的写着“我有事”五个字了。哪还用猜? 乔苒笑了笑,并没有点破他,只是接过梅子饮,淡淡道:“什么事,说罢!” 徐和修这才咳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脸,道:“……那个,这月十六是我生辰,我不准备在家里过,准备在外头同朋友过了。乔小姐也是我的朋友,自是要请的。” 原来是生辰啊!乔苒点头道:“好,到时宴席在哪里,你说一声便是,我定当前来。” 作为一个即将生日的“寿星”,徐和修显然是个极其主动的寿星,闻言忙道:“就在家里,到时候给你发帖子。” 听乔苒“哦”了一声之后,徐和修红着脸,咳了一声又道:“你人来就行了,礼物什么的就不要带了,怪不好意思的。” 这意思是他还挺期待礼物的!乔苒再次“哦”了声笑了:徐和修的性子很多时候更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就如同裴卿卿生辰会故意在她面前大声说着提醒她不要忘记了一般。 见她应了下来,徐和修这才重新翻开了桌上的书册,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乔大人你做事去!我也做事了。” 乔苒点头,转身至一半却又突然转了过来,指了指徐和修翻开的书册道:“你翻错了,这不是卷宗,是话本子。”而且还是那本徐十小姐写的话本子。 纵使活着的人在努力想办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却到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很多事情需要慢慢来。 看到自己顺手翻开的话本子,徐和修脸上的笑容稍敛:十妹妹…… 拿着竹筒梅子饮走出了大堂,乔苒先去了甄仕远办公的屋堂,在屋堂里她并没有见到甄仕远的人,不过从今日同昨晚离开时截然不同翻得杂乱的桌案来看,甄仕远应该回来过,估摸着今日一大早便又去长春楼了。 问话什么的都试过一番之后便只得用最原始的办法寻人了。偌大的长春楼,每一间房,每一面墙,每一寸地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个繁杂冗余的过程,枯燥却又不得不为。 乔苒看了片刻之后,出了屋子,叫上唐中元去大牢。 因着周老大此时可谓是重犯,是以理所当然的被安置在了最里头的大牢,要去见周老大,势必要经过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使馆使节。 乔苒肃着一张脸经过牢房,在经过那些使馆使节身边时,几个使馆使节从牢房中探出头看了过来。不过诡异的是,原本以为见到她会喊“冤枉”的使馆使节们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经过门前,而后目送着她远去了。 这情形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无比诡异。待到绕过转角,关押使馆使节的牢房已经被远远甩到身后之后,乔苒突地重重地松了口气,问身旁陪伴的狱卒,道:“他们几个没有闹!”乔苒说着指了指关押使馆使节的方向,强调道,“我是说那些使馆使节。” 狱卒抬眼看她:“乔大人,咱们大理寺的伙食,你是知道的,关进来的大多乐不思蜀了。” 乔苒默了默。 那狱卒又道:“也就谢家那位关进来的时候闹了闹,不过现在也不吭声了,不出去胡天海地的乱来,在大牢里作息规律,反而还胖了不少呢!” 乔苒脚下一停:“……” 不是狱卒提起,她都快险些忘了谢奕这号人了,谢家大房倒是消停了好久了,这谢奕也在大牢里关的白白胖胖的,许久没听他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对上狱卒一脸求赞扬的表情,乔苒强忍着嘴角微抽的冲动朝狱卒点了点头,肯定他确实做得不错。 “那些使馆的使节也一样,其中唯一有点意见的就是那个重点看起来的朴先生,说他脑袋上被打了,吃不得辣,问我能不能给不辣的饭食。他以为我大理寺大牢是什么地方,是客栈还是酒楼?还让他点菜不成?”狱卒冷哼道,“我没理他,有什么吃什么,还想挑?” 乔苒再次点了点头,肯定了一番狱卒的做法,而后在狱卒再次开口前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到了。” 昨日那个从城外庄子上抓来的周老大就被关在这里,脸上同他那三弟一样鼻青脸肿青红交加的,当然,这也同样出自卫君宁的手笔,不,是脚。 本来周老大是可以避免同他三弟、棒槌以及那两个小厮一样挨踹的命运的,谁让昨天他们道明了来意,准备将他“请”去大理寺时,这周老大想溜呢! 这下好了,原本是请来大理寺,现在成了“请”来大理寺了。 相比他而言,那个姘头小桃红就明显聪明了不少,眼见他们一群人过来,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便跪了下来。 这一跪,自然也就少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小桃红可说是毫发无伤的被请来的大理寺。 眼下这周老大的亲亲心肝小桃红被关在了隔壁的隔壁,同周老大用一个偷鸡摸狗的惯盗囚犯相隔开来,以免这二人串供。 卫君宁昨日那一踹似乎作用不小,周老大顶着一张花花绿绿的脸见她过来,连忙起身,无比乖觉的向她看过来。 乔苒让狱卒开了锁之后便带着唐中元走了进去,身上戴了枷锁的周老大见她进来忙喊:“大人饶命。” “好了,莫说那些废话,我们说说正事。”乔苒抬了抬眼皮,道,“你可知晓我抓你来做什么?” 周老大瑟缩了一下,正想随便编排个由头糊弄过去,女孩子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 “摸想着扯谎了,你明明人就在长安,却谎称去了丝路,不是因为事先收到了风声,先避一避风头?”乔苒冷笑着问她。 周老大闻言,忙道:“大人,你也知道,小桃红才帮我生了个儿子,我盼了许久了,所以便想着同她在这里过几个月的小日子而已。” 不过一句试探便看得出这姓周的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孩子挑眉:“所以你在外室这里却扯谎是想瞒着谁?”女孩子说着转了转眼珠,“你夫人?” 本眼神游移着想说辞的周老大闻言便忙不迭点头道:“对!对,我夫人!”原本还想不到由头,面前这位女官大人倒是提醒了他。 “可你周老大素日里根本就不惧夫人啊!”乔苒笑了,道,“你连带着外室到你夫人面前示威,嘲她是不生蛋的母鸡这种事都做过了,又哪来的畏惧?” 周老大一怔,冷汗涔涔:他似乎总算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看着年纪小的女官大人为什么会先前声名如此之响了,她分明是一早便挖好了这个坑,就在等着他往里跳呢! “好了,莫要废话了。”女孩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等没点证据会胡乱抓你?你若是不肯招,自有的是人肯招。诶!可怜小宝那么小就没了父亲,你说这小宝伺候是跟他那个青楼出身本事全无失了倚仗只能重操旧业的娘呢还是跟你那个怨极了夫君收留夫君外室子的夫人?” 周老大脸色顿变:小宝养到家里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病恹恹的黄脸婆膝下?就自己先前的那些作为,一旦自己不在了,那黄脸婆不磋磨小宝才怪了!可跟小桃红……的话,他虽然贪慕小桃红的温柔乡,却也没到昏了头的地步,没了他,这娘们多半是要重操旧业的,到时候他的小宝……长大了怕不是沦为青楼里的龟公便是被送去做了小倌,他唯一的一根独苗,这怎使得? 见周老大脸色精彩纷呈,乔苒便知道这句话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对这等精于同人打交道的人以情动人哄骗什么的都没用,他们早练就出了一副铁石心肠了,也只有来硬的。 且先告诉他她已有了证据,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将他找到,而后再用没了父亲的小宝的下场来威吓他。对于周老大这种人,重要的从来不是小桃红这等女人,真正叫他放在心上的是那个襁褓里的孩子。 况且,她说的这些可不是编排的假话,而是事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五章 交待 “刺啦”一声,斜插在墙上的火把上火苗一记跳跃,发出了一声细碎的声响。 周老大心下一跳,慌张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了面前斜靠在墙面上,插着手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女孩子。 昏暗的火光中,女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双瞳子深不见底。 周老大张了张嘴:“……我。” 女孩子没有出声,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他此时已经没了想要隐瞒的心思了,只是这女孩子也不知道知晓多少了,他又该交待出多少。周老大犹豫了起来,便在此时,许久不曾动一下的女孩子忽然离开了斜靠的墙体,站直了身子,而后用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瞳子看了他一眼,转身迈步向牢门走去。 这是不准备要他招供了?周老大顿时慌了,就在女孩子一脚踏出牢门的那一刻,他脱口而出:“大人!” 女孩子回头看他,依旧保持着一脚踏出门的姿势,只是微微蹙眉:“嗯?” 她没有说“你终于想通了”这等话,也没有问“做什么”“你要说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嗯”,就似是路上遇见的陌生人,听到旁人叫唤她,回头应了一声。 不仅如此,他似乎还从那微蹙的眉眼间看出了几分耐心将近的意味,自己自作聪明的摇摆不定似乎要惹恼她了!察觉到这一点的周老大,连忙开口道:“我说!” 干他们这一行的自然知道有些话说不得,不然极有可能遭来报复。可此时,他人都已经陷在大牢里,与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的报复相比,还是眼前即将面临的麻烦更急迫。 “年前,我从丝路之上确实带了个绝佳的‘货’……”周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眼前的女孩子,眼见在自己提到‘货’时女孩子突然微拧的眉心,他忙改口道,“西域人。” 总干这行买卖,早习惯将那些买来的人喊作货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都是买卖而已,喊“货”怎么了?不过虽是不以为然,可为了不激怒眼前的女孩子,他还是连忙改口,道:“那西域少年人生的极好,大人你不知道,真正做了我们这行的才知道,生的好看的少年比少女更为稀少,自然要价也更高。是以,这西域少年我自然是要想尽办法弄到手的。为此,我还临时筹备了大钱,准备将人从对方手里买过来。” 这话的意思是说周老大也不过是个中间人而已。 “你是说这人是你花高价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乔苒问他。 周老大点了点头,顿了顿却又摇头,道:“是买来的,却不是高价,而是连一枚铜板都没花!” 乔苒挑眉。 看到女孩子的反应,周老大忙道:“不是我不肯给钱,是他自己给我的,不过这是有要求的,”说到这里,周老大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当然知道这人莫名其妙的,定然心里有鬼,可那货,哦,不,是人成色太好,做我们这一行的也时常收到这种来路不明的货,不,是人,干这行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我自然不会推辞,大人,这不是我的说辞,随便换个人,也会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干这行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乔苒嗤笑:这周老大倒是看的挺清楚,心里也挺明白,真正的小人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了! “真正的好货都是来路有些问题的,大人你想啊!不管男女,美人都是要靠养的,否则那些做扬州瘦马生意的为什么要从年幼时养起?这或许有粗使粮使劲糟蹋也不会丑的天生的贫家大美人,可多数好看的都是来路成问题的,不是从好人家拐出来的,就是犯了事的家眷。”周老大知晓瞒不过眼前人,便干脆说了实话。 这种事乔苒虽然没有接触过,却也不是猜不到。对此,她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问:“那人的要求是什么?” 要求……周老大默了默,道:“他不收钱,要我一路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个少年,到了长安之后也不能立时卖了他,必须等他传来消息的那一日再将那少年带出来。”虽然贪图便宜,他却还远不到脑子有问题的地步,对方这等反应,再加上那少年委实生的太好了,同他一番交谈,眼光毒辣的周老大也看出这少年似乎单纯过头了。这样一个单纯又生的如此之好的少年,周老大暗自猜测这少年身份绝对不简单。毕竟只有自幼被人严加保护着的人才能这般单纯。 他周老大能在这一行不靠身份背景立足脚跟自然不是蠢得,听罢那人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一切都严格依从那人的吩咐来做,当然,自家那个没下限,求了财不算还要求色的三弟自然是要防着的。 总之,他一切都依那人的要求来做,到了京城不久之后果然收到了消息,而后那一日那少年便被人以高出他心里数倍的价格买走了。 这一趟买卖,只那少年一个就顶的上其他所有人赚回的钱财了。 人走钱又落了口袋,这笔买卖就已经结束了。这种亏心事做多了,早已经习惯了,周老大没有丝毫忐忑,心安理得的收了钱财,花天酒地,逛逛窑子,到年底,小桃红又为他添了小宝,本是春风得意之时,却让他再一次看到了真真公主出行,软轿里的公主他没见过,可公主身边那几个侍婢他却是见过的。 周老大当时就懵了,原来那一日买走这身份古怪的少年的事居然是真真公主。 骡马市人多嘴杂,私下里小道消息也不少,关于真真公主的传闻更是满天飞,想到那少年的身份或许特殊,而此时那身份特殊的少年又落到了真真公主手里,他越想越有些慌。这心慌是没来由的,如果定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坏事做多了,练出直觉这种东西来了。 再加上徐十小姐出事,想到真真公主的出手,他觉得那身份特殊的少年多半是要遭,唯恐出了什么事便想着要不要避一避,这等时候,先前把少年交给他的人又给他递来了消息,让他去丝路避避风头,还为他规划了线路,在途中为他准备了一批上等货。 听听,那是什么?那可是上等货啊!他周老大自诩自己已经足够不当人了,可上等货还不是说有就有的,毕竟要拿到上等货,背后总要做些腌臜事的。可没想到那人手里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批。这诱惑太大,周老大自然当即同意了。 只是临行前去看小宝时,他却又有些舍不得,在庄子上待了一晚上,待到诱惑减退了些,以他多年干坏事的直觉,他突然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这一路上他似乎都在听着那人的命令行事,当然,说好听些叫听命行事,难听些就是任人摆布,钱是挣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解决的感觉。 不要问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些,无他,坏事做多了,对即将到来的麻烦总会有种预感。这个念头一出便止也止不住了,此时再想到那人为自己做的安排,去丝路……恩,去丝路确实难以预料到他会去哪里,会走哪条道,可对方都说了会为他准备一批上等货,那便说明自己一旦踏上丝路,对方就有把握知晓自己的行踪了。 思来想去,周老大越发觉得这条路一旦踏上去就要送命了,自己的命当然重要,可万一只是他想多了呢? 钱重要,命也重要,那怎么办?简单!把丝路的事情交给嗜钱如命的老二去做就是了,大不了到货之后多分点给老二。 一听自家兄长如此照顾自己,周老二当即拍胸脯应了下来,尤其得知周老大是为了小桃红不走这一趟之后,周老二感慨了好几声“自家兄长真是个多情人”还再三保证会多找几个桃红送与大哥。 一番兄友弟恭之后,周老二就出发了,然后很快便没了消息。 丝路之上风沙常有,几日没消息也是正常的。周老大自然没有把“正常”的消息说出去,周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一个人在家的周老三每日调戏寡妇,霸占财物这等事做的不要太开心,直到这一次,被卫君宁带着乔苒找上门来。 “我家二弟那边多半是出事了,”周老大呜咽了一声,神情悲怆不似作假。 乔苒轻哂:这周家兄弟还真是有意思。对外老周家还算团结,若非如此,老周家也不会在骡马市站稳脚了。可对内的话,周老三先前“大义灭亲”周老大的举动乔苒可还没有忘记,至于周老大也不是好的,明知丝路有问题,舍不得钱财便干脆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周老二,最倒霉的周老二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是被周老大给骗了,可这多找几个桃红送与大哥的做法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三兄弟对内可“感情深厚”的很。 “好了,伤感什么的你私下自己伤感便好。“乔苒对周老大说道,提醒收了他那副做派。 周老大这才咳了一声,脸上不复方才的伤感,巴巴的看着乔苒:“大人,小的知道的可都说了,大人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 他周老大就是个小人,所做一切换个小人来做也是一样的。小人有错吗?当然有,不过落入官府手里却罪不至死。 说起来也是有趣,素日里躲着走的官府到关键时候还当真成保命符了。 “你说的这个人生成什么模样,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同你传消息的。”乔苒问他。 周老大却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模样,见我时蒙着面带着面纱,能看出个什么来?不过应当是个男人,听声音也听不出具体的年龄,挺常见的声音,其余身形什么的也是如此,十分常见。那消息我从来不曾传给他过,一向都是他传给我的,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了我身边的桌子上,茶几上。”周老大说着额头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这才是令他觉得可怕的地方,他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对方却掌握着他一切的举动。留在小桃红这里虽说窝囊了些,但确实让他有种松了口气不被发现的感觉。所以,丝路他绝不会亲自去,若是换个人恐怕也不能骗过对方,与他最像的二弟自然成了最好的人选。其实比起二弟来,他原本更属意三弟的,因为兄弟三人,也只他最没用,只可惜三弟同他长的委实不像,他这才不得已只能选了二弟。 方才的伤感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并不全然是做戏。自己如此真诚,这位大人应当会满意了!周老大抬眼向她看去。 对面的女孩子却根本未看他,只是拧着眉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惯会看人眼色的周老大连忙噤了声,小心翼翼的拿好手中的铁链,唯恐发出什么声响惊动了她。 这位乔大人委实有些可怕,还是不要惹恼了她的好。 听到周老大说“蒙着面戴着面纱”时,乔苒心中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还真是巧了,又是这么个人。 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每每查到这一步,线索便断了。 乔苒转头看向周老大,周老大瑟缩了一下,吞了口唾沫紧张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乔苒没有出声,只是顿了片刻之后,道:“今日便问到这里,有事我改日再来问你。”说罢便转身走出了牢门。 线索确实断了,对方实在是太过谨慎,以至无从下手,无处可查。不过这倒也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乌孙小族长被送到真真公主手中是一早便设计好的,至于真真公主会做什么,虽说无从知晓,不过以她的秉性,不做些恶事才怪了。 只是恶事有大有小,此时,真真公主做的正是最麻烦的一种。 乌孙小族长虽说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可他只要活着一日,便有泄露的风险。 有一句话古往今来都不会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真正的秘密。 所以,真真公主若是凶手的话,动机已然足够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45.第七百四十六章 尸体 第七百四十六章 尸体&lt;/p&gt; 乌孙小族长极有可能出事了。虽说最开始他的失踪只是因为那个高句丽的朴先生,可此时显然已经借着朴先生的手对乌孙小族长下手了。&lt;/p&gt; 这一点不止乔苒想到了,甄仕远自然也想到了。&lt;/p&gt; “还是没有发现?”站在被翻得一片狼藉的长春楼中,甄仕远一脸愠怒的问身边的官差。&lt;/p&gt; 忙了一整日,灰头土脸的官差舔了舔忙的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的干涸的嘴唇,摇头,哑声道:“没有。”&lt;/p&gt; 不是他们这些官差偷懒又或者玩忽职守什么的,而是确实没有任何发现,甚至连每一间客房之间的墙体都一寸一寸的敲打确定过是否是空心,可以藏人什么的了,可这样搜寻都没有搜寻到任何踪迹,除了拆卸下来的墙体,什么都未发现。&lt;/p&gt; 长春楼的掌柜也很是无奈,回头看了眼几个忐忑不安的伙计,心里开始盘算着这一次大理寺走后长春楼的修缮费用以及这两日因为如此大动干戈拒绝交纳房钱的客人们,也不知道这大理寺到时候这个能不能报。&lt;/p&gt; “难不成还真是这乌孙小族长自己乔装之后走的?”甄仕远嘀咕了一声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官差望来的巴巴的目光,冷哼,“你们继续找。”&lt;/p&gt; 长春楼这里的搜寻不能停。可若是乌孙小族长自己乔装走的话,又是为了什么?从他一开始在长春楼住下的举止来看,似乎是临时起意,不,或许说临时起意也不对,毕竟若是乔装的话,没有旁人的协助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定是有人见到了乌孙小族长,又同他说了什么,以至于说服他乔装跟随他们一起出了门。&lt;/p&gt; 长春楼这里确实有登记入客栈的客人的册子,可素日里,哪个长安本地人有家不住会跑到客栈里来住?所以,登记客人的册子上当日上午离开的客人皆是一些外乡人,而这些外乡人入客栈的身份并不好查,一行人住店,以如今的大楚律法只记其中一个人的户碟就够了,就算对方没有作假,留了真实的名字,这些外乡人来长安除了来投奔的,其他不管是慕名而来长安游玩还是来长安做买卖的商人都不会在长安久留,或许此时已经离开长安了也说不定。所以,这要怎么查?&lt;/p&gt; 翻着长春楼掌柜交给他的册子,甄仕远心里烦躁不已,此时愈发觉得那个姓乔的丫头说的什么“实名制”还挺重要了。&lt;/p&gt; 在那丫头看来,客栈这等地方的客人光登记一人的是不够的,而是应当每一个人的身份户碟都记下,这样的话,查起来才能每个人都能查到。&lt;/p&gt; 这想法自然是不错的,不过要能将每一个大楚人氏的身份户碟都立好并不是一件易事,多的是乡间村里户碟不对的人。再加上仿制户碟,造假等等,这件事要做起来可是真正要花费大量工夫的事,十分繁杂且麻烦,他都能想象的到自己若在朝堂上一提被各部官员谩骂的场景了。&lt;/p&gt; 眼下这册子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的查了。甄仕远捏着手里的册子,交待了手下的官差,叮嘱他们继续搜,自己则出了长春楼,踏上马车回大理寺去了。&lt;/p&gt; 也不知道那姓乔的丫头那里查的怎么样了,他把审问朴先生的事情交给了她又令她查了乌孙小族长的过往,不知那里可有收获。&lt;/p&gt; 甄仕远拧起了眉心,想着事,待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之后,他便一撩衣袍跳下了马车,而后大步走进了大理寺。&lt;/p&gt; 进屋的时候,女孩子正坐在自己的桌旁发呆,这反应倒有些令甄仕远意外。摸鱼这种事是人之常情,他甄仕远自己也做不到时时刻刻连歇都不歇一下的在位子上呆着,人总有累了需要歇息的时候,这很正常。&lt;/p&gt; 所以女孩子自也有偷懒的时候,不过应对偷懒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同的,似这等发呆的表情,他还是鲜少在她身上看到,尤其是有案子的时候。&lt;/p&gt; 察觉到甄仕远进来的乔苒抬起头来,唤了声“大人”。&lt;/p&gt; 甄仕远虽说好奇她方才在发什么呆,却没有开口问她,而是咳了一声开始问起了正事:“朴先生先前那反应是为了什么?还有,查乌孙小族长过往你查到了什么?”&lt;/p&gt; 乔苒将从朴先生口中问出的口供交给甄仕远,甄仕远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知道真真公主这货色不会是什么好人,可疯到这等地步他却还是头一回知道!私下动用宫刑……她若是那么喜欢用宫刑,不如顶替了宫里的老太监来专门执掌宫刑好了。&lt;/p&gt; “真真公主在作恶之上真是天赋异禀,动用了宫刑让乌孙小族长有口难言。”乔苒说道。&lt;/p&gt; 这位乌孙小族长获得这样的地位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是靠血脉,如果他没有延续血脉的本事了,自然也就没用了,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lt;/p&gt; 至于查乌孙小族长的过往,乔苒将周老大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而后才道:“……总之,乌孙小族长会落到真真公主手中这件事应当是一早就有人谋划好的,而且我猜对方的目的应该就是让大楚和乌孙交恶。”&lt;/p&gt; 真真公主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清楚,所以以那人的目的来看的话,落到真真公主手中受辱的乌孙小族长待找到自己的族人之后,必会将事情说出来,而后让大楚和乌孙交恶。&lt;/p&gt; 不过,这其中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真真公主这个作恶的“天才”这次居然作了这样的事,让乌孙小族长有口难言,眼见事情没有依着他所料继续下去,或许才有了乌孙小族长失踪这一步。&lt;/p&gt; 这个推断也是至此能解释的通所有事情的推断。&lt;/p&gt;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让大楚和乌孙交恶的话,仅仅让乌孙小族长失踪是不够的。”乔苒说道,审问完周老大从大牢里出来之后,她便一直在想着这件事。&lt;/p&gt; 有了高句丽的朴先生横插一脚,如果此时乌孙小族长失踪,真正让乌孙与之交恶的会是高句丽,大楚顶多被迁怒,但并非不可挽回。&lt;/p&gt; 对方从一开始便如此布局显然不是要一个可以被挽回的结局的。&lt;/p&gt; “我若是他,一定会让乌孙小族长再次出现的。”乔苒说道,“只是这一次出现,必然会让整个大楚与乌孙的关系彻底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lt;/p&gt; 甄仕远心中一跳,抬眼看她:“你……什么意思?”&lt;/p&gt; 乔苒正要说话,一个官差匆匆从外头跑进来道:“大人,出事了!”&lt;/p&gt; ……&lt;/p&gt; ……&lt;/p&gt; 富户权贵云集的朱雀坊不比热闹的三街九巷,素日里,尤其是白日里街巷之间空空荡荡,除却挑着担子向朱雀坊富户权贵家的下人贩卖杂货的小贩之外,鲜少有人经过。&lt;/p&gt; 小贩朱货郎将扁担抗在肩头,扛着空空的箩筐,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的走着:今日新到了一批头花,很受那些侍婢丫鬟的喜欢,东西都卖光了的朱货郎心情自然好,准备去路边的卤味店里买些卤味带回家去吃,犒赏一下自己。&lt;/p&gt; 要买卤味的话,城中陆记卤味的生意一贯不错,听人说过好几次道陆记卤味的卤味可说是一绝,他也惦记了好久了。&lt;/p&gt; 朱货郎一边想着陆记卤味的味道,一边咽着口水,在岔道口没有踏上平日踏上的那条路,而是走上了另一道相反的路。&lt;/p&gt; 去陆记卤味需要绕路,不过嘛……也是值得的。&lt;/p&gt; 朱货郎咽着口水,想着陆记卤味的牛肉、蹄髈、大肉,一时也没有往别处看去,只闷着头直走,直到自己抗在肩头的两只叠放的箩筐被不知什么物件勾住了,动弹不得,朱货郎扯了扯,没扯动,这才回头看了过去。&lt;/p&gt; “啊——”一声惨叫响彻了整个朱雀坊。&lt;/p&gt; ……&lt;/p&gt; ……&lt;/p&gt; 甄仕远和乔苒带着封仵作同官差赶到的时候,围观的人已有不少了,不过好在这里是朱雀坊,比之别的地方发生的事情,这里围观的百姓还不至于多到拥挤。几个护院模样的人组成了人墙,阻止了人群的接近。&lt;/p&gt; 眼见大理寺的人到了,其中一个护院喊了声:“官府来了,快让开!”&lt;/p&gt; 围观的百姓很快便自发让开了一条路。&lt;/p&gt; 百姓这一让也让甄仕远清晰的看到了吊在门前的人。&lt;/p&gt; 面色青紫,舌头长长吐露在外,神情可怖。&lt;/p&gt; 不过虽然神情可怖,可那有别于一般大楚人的五官还是让人很快就发现了这是一个西域人。&lt;/p&gt; 有来了好一会儿的胆子大的百姓倒是一早便注意到了这点:“瞧着年纪不大,细看起来还挺好看的。”&lt;/p&gt; 当然好看!甄仕远脸色难看至极,不好看也不会让真真公主顺利上钩啊!&lt;/p&gt; 只看了一眼,甄仕远便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这两天寻了许久的乌孙小族长。&lt;/p&gt; 即便已隐隐猜到乌孙小族长或许会遭遇不测,可他以这样的姿态出现还是着实让甄仕远有些措手不及。&lt;/p&gt; 更措手不及的是他上吊的地方,甄仕远抬眼看向面前的匾额——公主府。&lt;/p&gt; 这是真真公主的府邸,先前因为徐十小姐的事情百姓闹事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一回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了。&lt;/p&gt; 有人吊死在了自家门前,公主却府大门紧闭,甄仕远看向一旁那几个帮着拦人的护院,让官差过去道了声谢。&lt;/p&gt; 护院忙道“不用”说是自家大人让他们出来帮忙的,本是想先将人弄下来,不过大人却道让他们不要随便乱碰尸体,否则,很有可能影响大理寺查案。&lt;/p&gt; 甄仕远看向那几个护院扔在一旁的白布,显然一开始他们准备将尸体拿下来,用布遮起来的。&lt;/p&gt; 时人讲究,不会让尸体曝尸于人前。&lt;/p&gt; 能说出这样话的大人自然不是普通人,鉴于才来过这里不久,甄仕远还有些映像,这一旁的宅子是裴相爷的,所以让护院这么做的是裴相爷。&lt;/p&gt; 甄仕远打定主意事情过后会登门拜访道谢,便复又将目光落到了眼前的尸体之上。&lt;/p&gt; 封仵作这一次倒是没有咋咋呼呼的奔向尸体,而是绕着尸体转了一圈,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之后,便问:“最开始发现尸体的人呢?”&lt;/p&gt; 官差指向一旁那个坐在两个叠放的空箩筐上,神情惨白,一脸惊魂未定的男人,道:“这是朱货郎,卖些头花、小物给大户家的丫鬟侍婢的。”方才同那几个护院交接的时候,他们已经听护院说了此事,便将事情转述给了封仵作,道,“因今日东西卖的不错,他心情好,想着去陆记卤味买些吃的回去便绕路了,低着头走时,察觉到自己的箩筐勾住了东西,便回头看了看,这一回头便看到了吊在这里的尸体。”&lt;/p&gt; 尸体旁掉了只鞋子,同尸体穿在脚上的另一只对比了一番,可以确定就是尸体的。所以,那箩筐应该是被尸体的脚勾住了。&lt;/p&gt; 封仵作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矮胖的男人,顿了顿,道:“你站起来我看看。”男人一愣,很快便在一旁官差的“帮助”下站了起来。&lt;/p&gt; 封仵作比划了一下那男人的身高,看了看之后,道:“我在比划尸体被吊的高度,你若是再高个几寸,同正常男人差不多高,便有可能说了谎,且能将人吊起来了。”&lt;/p&gt; 以这男人的高度,是就算垫上箩筐也是做不到将尸体吊起来的,所以这人应该不是凶手。&lt;/p&gt; 听他说罢,朱货郎原本惊魂未定的脸色立时转为通红,他看着封仵作又羞又怒: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会不会说话?这说的又是什么混账话?&lt;/p&gt; 一旁几个官差看向那比寻常人要矮不少的朱货郎眼神里满是同情:封仵作这人不说人话的本事他们早已领教过了,久了才慢慢习惯的。&lt;/p&gt; 说罢这些的封仵作重又看向那尸体,看了片刻之后,他指着尸体,对官差道:“把尸体拿下来,让我看看……”&lt;/p&gt; 话未说完,便听一道愤怒的嘈杂声响起。&lt;/p&gt; 正听封仵作说尸体的甄仕远回头,只是这一回头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雪上加霜,看着几个自远极近说着匈奴话奔过来的乌孙人,他忍不住道了一句“糟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七章 入府 人情急之下出于本能的只说出了母语,尽管听不懂,却不妨碍甄仕远猜测到他们多半是惊呼、愤怒的意思。 才将人放下来,封仵作还来不及上手就被那群乌孙人挤到了一边,背着医箱一时没站稳的封不平一个趔趄没收住彻底摔在了地上。 向来只有他不说人话,不干人事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别人了?封不平愤怒不已:“你们做什么?毁坏了尸体上的证据还怎么寻找凶手?” 正扑在乌孙小族长身上嚎啕的几个乌孙人闻言一听声音顿时小了不少,其中几个干脆停下了嚎啕,不安的看向做主的那个乌孙人。 那个乌孙人虽然还在用匈奴话嘀咕着对着乌孙小族长的尸体流着眼泪,不过明显比身边或不安或兀自嚎啕的乌孙人要冷静了不少。 甄仕远认得他就是当日留在大理寺陪同他们找人的那个,给自己取了个听起来与自己名字类似的汉名,叫作稽侯珊。 听罢封仵作的话,那个汉名叫稽侯珊的乌孙人先是沉凝了一刻,对身边的乌孙人说了一句匈奴话之后,起身看向封不平,冷冷的用汉话说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这尸体上有证据?” 听到这话,甄仕远顿时有种头都大了的感觉,封仵作那套什么“尸体会说话”“活人可能会撒谎,死人却不会”的说法就连大多数汉人都无法说服,更别说乌孙人了。 封仵作听乌孙人对自己说话,不由冷哼了一声,斜眼道:“当然会!你们这乌孙小族长怎么死的,死因如何,死了多久了,这些都是重要的线索。不然难道还能空口断真凶不成?” 这话一出,几个乌孙人顿时激动了起来,好在那个名唤稽侯珊的乌孙人及时安抚住了一众神情激动的乌孙人,看向封仵作,道:“害死我们小族长的除却那个高句丽的朴先生还能有谁?!” 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一个会说汉话的乌孙人附和:“我们这就去宰了那几个高句丽人,然后讨伐高句丽!” 便知道会如此!甄仕远听的一阵头疼:陛下是想联合乌孙人解决匈奴人,可不是想让乌孙人不远千里跑去高句丽打仗的。 “这朴先生都在大理寺里关了几日了,可你们这乌孙小族长瞧着死了没几个时辰的样子,他难道还会分身术不成?”封仵作闻言不由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你那么厉害,不如教教我们怎么分身去外头杀了你们的小族长?” “你说死了几个时辰就几个时辰?”乌孙人显然不太信封仵作的话。 对此,封仵作翻了个白眼,甩手就从医箱中掏出一本医书扔了出来,道:“不信自己看去,若是书都不信,你们不妨找几具尸体来观察观察,想来很快就信了。” 傻子太多,他一贯懒得多费口舌解释的。 这话一出,即便不是所有乌孙人都愿意相信,那个汉名稽侯珊的乌孙人却迟疑了起来,他垂眸看了片刻躺在地上的乌孙小族长的尸体,片刻之后,拱手,道:“是我等情急之下糊涂了,请大人原谅。” 一旁几个乌孙人似还有人有些不服气,嘀咕了几句,稽侯珊却用汉话对那几个乌孙人道:“我这几日都在跟着大理寺的大人们寻人,他们确实有些本事。专门的事自有专门的人来做,比起我们,他们一定会找到害死小族长的真正凶手,让我们报仇!” 甄仕远眉头一拧,略一沉默之后,便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取下,拿在手中道:“本官愿以乌纱帽担保,定然会找到害死小族长的真正凶手,若是不能,便听候诸位发落。”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大理寺众人更是惊愕不已,不明白上峰怎会突然当众立下如此誓言,这其中尤以一路跟着甄仕远从金陵到长安的唐中元最甚,他惊愕之下本能的向乔苒看了过去。乔苒却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插手出声。 那些乌孙人既是对自家人说话却突然用上了汉话,显然先前看似劝诫的话不是光光对乌孙人说的,这话也是说给甄仕远听的。看似劝诫,实则威胁警告。甄仕远必须找到害死乌孙小族长的真正凶手,否则,陛下好不容易请来的乌孙人极有可能与大楚交恶。非但如此,本就与匈奴大部分部族有仇的乌孙人还可能反而因为此事与匈奴大部分部族一同对大楚仇视,届时匈奴内部更是铁桶一块,难以渗透了。 所以,甄仕远才会这么做,都是聪明人,自也不用兜弯子了。 见甄仕远如此上道,稽侯珊这才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乌孙小族长的尸体,似是悲愤,又有些茫然。 对乌孙小族长他们忠大于情,因为是乌孙皇族如今仅剩的血脉,所以他们忠,当然对小族长这等不懂人间疾苦的孩子他们也并未准备让他担起什么大任,只一手照顾了起来。可没想到如今这个他们一手照顾大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死了。愤怒的同时更是茫然:小族长死了,皇族血脉断了,接下来乌孙人的族长要从何处去寻? 乌孙人的茫然烦恼自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眼下,作为一个大理寺官员,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害死乌孙小族长的真正凶手。 在稽侯珊的命令之下,乌孙人让了开来,封仵作重新走到乌孙小族长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面色青紫,吐得长长的舌头以及脖子上的勒痕都可以确定乌孙小族长死于窒息,不过除此之外,乌孙小族长身上有没有别的外伤,生前是否遭遇过别的什么殴打之类的伤痕还要待回到大理寺做进一步的检查。 封仵作虽说时常不说人话,却并不蠢:这个什么乌孙小族长身份如此重要,瞧那几个乌孙人都把他宝贝成什么样子了,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尸体的衣服剥开看看,这些乌孙人非得杀了他不可。 所以,封仵作着重检查了一番乌孙小族长脖颈处的勒痕,便同甄仕远打了个招呼,叫了些官差让他们帮忙把乌孙小族长带回大理寺去了。 乌孙人自是也要一同前往的,封仵作哼了一声,虽说不满,却没有阻止,只是进过乔苒身边时,却被叫住了:“乌孙小族长的死因是什么?” 封仵作道:“吊死的。” 这话一出,几个乌孙人脸色便变了变。 封仵作却半点不惧:他说的是实话,难道实话还说不得不成? “多久了?”乔苒接着问道。 封仵作估摸了一下,道:“尸体没有冰冻过的迹象……” 提到“冰冻”乔苒本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具尸体的样子,那尸体坐在马上,闭着的眼睛淌出血泪:是柴俊。想到柴俊的死,乔苒便有些唏嘘。 冰冻过的尸体极有可能会对死亡的时辰造成误判。 “我估摸着大约死了二到四个时辰的样子。”这个死亡时辰让乔苒有些错愕,她估摸了一番,此时已是申时,二到四个时辰,那便是说这乌孙小族长是今日辰时到午时之间死的。 辰时到午时,这个时辰段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白天,若是有人在这个地方将人吊死,怎么可能没有引起一点动静? 就算朱雀坊素日里人没有那么多,可官员日常总要去衙门报到的,又怎么可能没人经过? 所以,这乌孙小族长是被人杀了,而后尸体又被转移到这里,吊死在真真公主府前的! 见女孩子陷入了沉默,封仵作挠了挠脸,无所谓道:“你没什么要说的话,我便先走了。”这乔大人一贯是这样的,反正同他瞧着看着听着一样的话,她就突然明白了,他却连什么东西都没搞不明白。术业有专攻大概就是如此了! 乔苒点了点头,闪身让开让封仵作一行人先行离开,几个乌孙人商议了一下,很快便又分成了两拨,大部分的乌孙人跟着封仵作,不,是小族长走了,只剩那个稽侯珊和两个乌孙人留在这里跟着他们关注查案的进展。 “如果死亡时辰没有问题的话,那乌孙小族长是今日白日里才死的。”乔苒对甄仕远道,“应当是在什么地方被杀害,而后转移到了这里。要将尸体带过来并不是一件易事,或许是用了马车或者别的什么物件带过来的。” 甄仕远听罢,道:“我看那位乌孙小族长的衣物面料硬挺,并没有什么折痕之流,不大像是被藏在箱子中带过来的。” 要将一个人放在箱子里必须要将人折起来,如此的话,就那位乌孙小族长的衣物面料必然会产生折痕,而且这折痕并没有那么快消退,至少二到四个时辰之内不会消退。可他们肉眼所见,乌孙小族长的衣物之上并没有什么折痕。所以,乌孙小族长身体并没有被曲折起来带过来。要不曲折身体的把人运过来,难道是用了……马车? 甄仕远想着:如果是马车的话,要寻一寻有没有人见过这样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了。 听甄仕远道“马车”,乔苒点了点头,目光却转向了眼前的公主府。 顿了片刻之后,女孩子忽地开口说道:“其实,除了马车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还有一个可能?甄仕远怔了怔之后,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望,脸色却顿时变了:“你该不会说是……” “公主府。”女孩子轻声道出了这三个字,而后手指向面前公主府的匾额,道,“这个推测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真真公主的动机,他们都懂。若是凶手是真真公主,不,不行,作为大理寺官员说话可不能如此不严谨,应当说凶手若是公主府中的人的话,且不说马车省了,就说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看到的将尸体转移到门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人吊死在公主府前,而且此处又并非第一案发现场,而是被转移至此,如此明显,公主府确实有被栽赃嫁祸的可能;可若是公主府反其道而行,把大家认为的嫁祸反用作掩盖自己的行凶的话,也是说得通的。”乔苒说着摊手,“证据理由同样充分。” 甄仕远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真真公主这人委实变态,这种事未必做不出来。 对此,几个乌孙人倒是不同意了,稽侯珊更是不满道:“我们小族长说过,真真公主待他极好,是他的恩人,真真公主若当真想害我们族长,当时我们小族长留在公主府时就已经被害了,那时候下手岂不是更容易?没道理到这个时候来动手的。” 甄仕远和乔苒听罢脸色微僵,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反驳。乌孙小族长在公主府的事情说不得,真叫人憋屈。 如此的话,公主府的事情只得私下查了,眼下且先从别处入手,看看有没有人在上午那个时辰看到停在这里附近的马车的。 这个位置,最有可能目击到那辆马车的便只有可能是公主府以及隔壁裴相爷家的人了。 甄仕远咳了一声,对乔苒道:“你去裴相爷家问问,我去公主府问问。”接触的关于真真公主的事情越多,越觉得此女简直是个“极品”。他与这位金枝玉叶过往没有什么过节,又官至大理寺卿,想来这位也会多少给些面子与他;而这姓乔的丫头若是去了,那同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了。 谢过上峰的“体贴”,乔苒笑了笑,随意叫了几个官差,特意将手脚功麻利的留给甄仕远之后,这才去一旁裴相爷家敲门。 门房听他们说了来意之后,很快便将他们请了进去。 眼见乔苒等人进了隔壁的裴府,甄仕远便带着那几个手脚功夫麻利的官差进了公主府,几个乌孙人见状也跟着甄仕远进了公主府。 小族长生前可是说过这位公主是个大善人的,年宴那一日,他们因为找到小族长光顾着高兴了,没来得及向这位公主道谢,不过印象之中那是个美丽富贵的女子,正巧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向那位美丽的公主道个谢。 甄仕远看着这几位乌孙人脸上的表情,眼皮直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这几个乌孙人待会儿非得叫那真真公主笑话不可! 略一犹豫之后,他还是没有将实情说出来,一则,相比于他们小族长亲口所说,他一个大楚官员所说于他们而言显然是不可信的;二则,借着这个机会让真真公主放松警惕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探查一番公主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八章 闲谈 甄仕远等人进公主府各怀心思暂且不表,乔苒这里进了裴相爷府中却是进展还算顺利。 被裴府的管事带过来的时候,裴相爷正拿着水瓢在园中浇花,此时已入春,正是百花初绽的时候,裴相爷的花园打理的不错,一眼望去,花团锦簇,穿着不起眼灰色布袍的裴相爷在其中倒也不显突兀。 “裴相爷。”乔苒只脚下略路一顿,便走过去施礼唤了一声。 正在浇花的裴相爷浇了一瓢水在园中的花上,用水瓢在木桶中又舀了一瓢水,回头向她看来,点了点头,道:“来查案子啊!” 语气和蔼,就似是寻常长辈对着小辈问“吃饭了没有”这种闲话。 乔苒嗯了一声便说明了来意:“封仵作推出了死亡时辰在辰时到午时之间,正是大白天的时候,下官便想问问附近有没有目击证人。” 裴相爷听罢立时招手唤来管事,道:“下去将今日上午出过门的加上门房都叫过来问话。” 管事应声而去。 裴相爷转身又开始浇起了花,一边浇花一边如寻常长辈一般同乔苒说话。 “护院说死的是一个西域少年,老夫听他们描述了一番长相,便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失踪的乌孙少年小族长了,”裴相爷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花蕊,问她,“是吗?” 乔苒点头,没有隐瞒:“便是他。” 乌孙小族长失踪的事虽然没有刻意外传,却也没有阻止外传,以裴相爷的手段,知道不奇怪,再加上年宴那一日,裴相爷也是在的,官至这个位子上的又怎么可能不是人中龙凤?这记性便是说不上过目不忘,也是极佳的,年宴上那一幕,她和甄仕远都能注意到,裴相爷没理由注意不到的。所以由吊在真真公主府前的异族少年想到这人是乌孙小族长这件事,裴相爷不用看便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若是真真公主做的话,那也太明显了。”裴相爷继续浇着花,对她说道,“此事多半是有人设局了。” “相爷是说或许对方就是为了将这件事栽赃到真真公主头上?”乔苒不远不近的站在距离裴相爷不远的位置,同裴相爷闲聊。 “或许如此,不过这种事还是要你们来查,老夫没有空口断真相的本事。”裴相爷说着,笑了一笑,继续舀了一瓢水,浇在了花上。 虽然没有给出一个准话,不过相爷口中的话,尤其还是一个贤相口中的话,没有几个人会不当回事的。 裴相爷当然说的有道理,乔苒此前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不过从一个在相爷位子上稳坐十年从来不给人留下把柄,不授人口舌的相爷口中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乔苒有些意外。 “哗啦”又一瓢水浇在了花上,裴相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了。 “这两日开春,天气炎热,我这花都蔫了,好在家里有口井,还能给他们续上些水,可有些地方旱灾,井都枯了,人都没处喝去,莫说花了。” 这是说的凉州旱灾!自南方雪灾之后又传来的消息。 “天有四季伦常,灾害时有发生,不过好在如今大楚太平,莫用分出精力应对人祸,专心致志面对天灾,总有成效。”裴相爷感慨不已。 乔苒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裴相爷突然如同寻常长辈一般与她闲聊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身为一朝左相,裴相爷忙得很,哪有那么多的工夫来同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女官说话。 话中的重点在“大楚太平”之上,他似乎在提点她:查案归查案,可莫要让大楚不太平。 死了一个陛下百般想要拉拢的乌孙部族的族长,若是最后的结果会引来大楚不太平,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乔苒垂眸:虽说这一点她和甄仕远早已猜到,不过裴相爷不放心特意出声“提点”,还是令她没有想到的。 先说真真公主应当是被栽赃的,而后又特意道出大楚太平至关重要,显然是不希望他们往真真公主身上查。 “我明白。多谢相爷提点。”乔苒只略一犹豫,很快便回了这句话。 这件事虽说真真公主极有可能被栽赃,却也无法完全断绝她就是凶手的可能,这一点她和甄仕远自会在私下里印证,当着裴相爷的面该道谢还是要道谢的。 乔苒顿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道:“既然是被栽赃,那兴许是真真公主的仇家做的,相爷可知真真公主初回京城,有哪些仇家?” 这个问题让裴相爷浇花的手顿了下来,他背对着乔苒,摇头:“丫头莫要套老夫的话,真真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出身大理寺,先前又负责过徐家丫头的案子,岂会不知道?她处处结仇,仇家多的是,老夫又能说出个什么来?” 他此次出声是想提点,这个丫头很是聪明,不管是他还是冉闻都很是看好她,自然不希望她稀里糊涂的做了对的事却反而错了。 不过关于这个案子的事,他却也无法说出太多来,毕竟术业有专攻,论谈案查案,自然还是要让大理寺的人来。 试探了一下裴相爷,听他如此直白的说了实话,乔苒放下心来,连裴相爷都不兜圈子了,她自然也不能再小气,于是想了想,她看向裴相爷:“相爷,有一事下官一直想问。” 话说开了,不止乔苒放下心来,就连裴相爷心情都好了不少,手边的水瓢继续拿起浇起了花::“你问!” “我听甄大人先时说过百姓围攻真真公主府的事情,那时我在洛阳并不清楚,今日却是亲眼所见的,裴府因此受了不少牵连了。以裴相爷的地位,为什么要同真真公主做邻居?”乔苒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裴相爷笑了,舀着水桶里的水,对乔苒道:“年纪大了便不喜欢折腾,所以,若是有的选,老夫也不会选个如此麻烦的邻居。你有所不知,先时这一旁的宅子可不是她的,空了多年了,老夫喜静,不喜欢热闹,可没成想,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她回京之后,居然搬到了一旁的宅子里,住了没几个月,比老夫过往十多年住的都热闹。老夫简直是深受其害啊!” 这幅抱怨邻居不省心的样子同寻常富家老翁别无二致,毕竟先是人之后才能是相爷嘛!乔苒笑了两声,心里也多了几分好奇:“那这一旁原先的宅子是谁的?” 听她这般问来,裴相爷抓着空的水瓢向她看来:“镇南王府的。” 镇南王……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乔苒不由一愣,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了:“镇南王啊……我记得已经不在了。” 或者准确的说是绝后了。如今镇南王府仅剩的一位女主人镇南王妃回了娘家虞家,素日里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人前,若不是她曾经无意瞥见她同焦、原两家往来,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没想到此时,镇南王府这四个字再次出现了。 先时那位体弱多病的镇南王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了,死人自然不可能跳出来将宅子租给真真公主,所以,做主将宅子租给真真公主的应当是如今深居简出的镇南王妃。 想到张解曾同她提过的那位聪慧灵秀的镇南王妃,乔苒心情委实算不得好。 裴相爷还在一旁浇花,一边浇一边道:“你若是要问这宅子为什么空了那么多年突然租出去这个问题的话,老夫倒是可以回答你。虞家产业不丰,手头拮据,真真公主砸了钱,镇南王妃这才肯了。” 钱这等东西确实买不来所有,不过有时候还当真要紧的厉害。 这个理由无可挑剔,就连裴相爷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乔苒自也没办法挑刺,不过对这位曾经拜访过焦、原两家的镇南王妃,她心中的警惕更浓了。 “原来是这个缘故。”虽然心中怀疑,不过对着裴相爷,乔苒还是应和了一声。 见女孩子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移,裴相爷抬眼,目光落到不远处候了好一会儿的管事身上,道:“人应当已经带来了,你有什么可以去问,老夫已经交待过了,他们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察觉到自己走神被发现的乔苒虽说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向裴相爷道了声谢,看了眼眼前这些花便收回了目光。 花湿哒哒的都快烂了,裴相爷的那双软底鞋更是有大半泡在水里了。 看来走神走的不止她一个,乔苒没有说破,转身向管事那里走去。 隔壁的动静要瞒过一墙之隔的裴相爷可不是一件易事,想来对镇南王妃同真真公主租宅子这件事,他虽然挑不出什么问题,却是小心的。 万事小心,方能行到这个位置。 钱财的理由虽然充分,可这个时候把真真公主这个惹事精送到裴相爷宅子旁,即便挑不出问题来,却依旧是令人怀疑的。 …… …… 比起乔苒在裴府的顺利,甄仕远等人入了公主府便不大顺利了。 才一进门便被公主府的管事引去了大堂,而后上了茶,之后……便没有之后了。 茶水喝了不少,茅房都去了三趟了,却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公主请诸位稍等,她稍后再来”的公主。 这样的态度别说甄仕远了,就连乌孙人都有些怀疑了起来。 小族长生前不是说过真真公主是大善人吗?怎的这个大善人居然让他们客人等了那么久?中原素来礼仪之邦,这种事他们此前从未经历过,便是见了陛下,也不曾等过这么久的,这个大善人公主居然就这般晾着他们了? 正这般想着,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几个乌孙人一惊,忙不迭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却见甄仕远将茶盏重重的扔在了桌上,而后起身,对他们三人道:“她既无礼,便莫要客气了。本官自去查,若是公主府胆敢阻拦,本官这就进宫禀报陛下。”甄仕远说着向皇城的方向抄手行了一礼,而后大步向堂口走去。 这一次,几个乌孙人只是互相看了看,却并没有出面阻止,而是跟了上去。 便是这位真真公主真是个大善人,如此怠慢人也过分了,他们乌孙人都不会让客人等这么久的。 走到大堂门口,不出意外的被那皮笑肉不笑的管事拦了下来,那管事笑着说道:“大人,您不等了吗?” “等?”甄仕远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看了自远极近往这边过来的大理寺官差一眼,冷笑着看向面前的管事,道,“本官圣人子弟,官至大理寺卿,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拦本官的去路?” 那皮笑肉不笑的管事却斜了眼大堂的匾额,道:“这里是公主府,我们公主说了,请你们稍等,你们若是想查案便自该等着!” “是么?”甄仕远面上冷笑意味更浓,目光略过他看向他的身后,不等那管事转身,脸色便忽地一肃,“还不快将这假传公主之令的狗东西拿下!” 几个官差一拥而上,不过转眼的工夫,先前还扬着下巴,阴阳怪气的管事瞬间便被狼狈的制住,动弹不得了。 甄仕远上前,没好气的对着他便是一脚:“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甄仕远素日里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这等踢打被官差抓住的恶人之事还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不过,今日他倒不介意借着这件事给他来上一脚。 管事吃痛的痛呼了一声,这幅龇牙咧嘴的样子哪还有先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公主府的茶,本官是喝够了。本官是过来查案的,不是看你这狗东西的脸色的。”甄仕远说着,看向斜廊处闪身跑开的身影,对着管事又是一脚,道:“你既不肯带路,那本官便自己来!” …… 匆匆跑开的侍婢慌不迭地冲进了公主小憩的屋中:“公主,不好了!” “掌嘴!”正被人喂着葡萄的真真公主眼皮抬都未抬一下:她不好了?不会说话便把嘴撕了好了。 当即便有暗卫出列对着那侍婢左右开弓,扇了几个巴掌。 眼见差不多了,暗卫才停了下来,向一旁隐去。 自从绿意的事情之后,公主身边的侍婢便尽数全换了,因着新换的侍婢不会武,所以,但凡是用到体力的活计都由他们暗卫代劳了。 做暗卫做到代替粗使婆子给犯了错的下人扇巴掌的地步,他们也无可奈何。 吐了口血,看着那两颗一并吐出的牙,侍婢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恐,却不得不继续顶着被扇肿的脸,道:“那个甄大人把管事抓住了。” “怎么可能?”正在吃葡萄的真真公主一下子从软塌上坐了起来,讶然,“不是把他们同他大理寺的官差分开了吗?怎么递的消息?” 她是看大理寺不顺眼,想要修理他们一番,却不傻,所以待到那群人一进门便命人想办法将他们分开,分别带往不同的地方喝茶休息了。 所以,官差是怎么知晓他们的大人被晾在这里喝茶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四十九章 推测 “你怎么递的消息?”有疑惑的不止真真公主,与甄仕远同坐大堂的乌孙人同样疑惑不已。 “人被关在这里喝茶,去别的地方,这烦人的狗东西都要问上一问,唯独一个地方不会过问。”甄仕远说着掀起了眼皮,看向乌孙人:“你说那是什么地方?” 乌孙人一怔,半晌之后脱口而出:“……茅房。” 关在这里不停的喝茶,不去茅房那才怪了,所以他们就是通过茅房递的消息吗?一想到这里,乌孙人面色便变得微妙了起来:一同喝了那么多的茶,他们方才只记得跑着去茅房解决完事情便立刻跑了出来。 毕竟是茅房,便是公主府的茅房打理的还算干净,可到底还是有味道的。也亏得这位大理寺卿大人居然那等时候还有心思留记号。 不过,话说回来,也得亏他们留了记号,将官差叫了过来,才能制住这个管事。 否则就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会听话才怪。 甄仕远没有理会乌孙人,转而对那个被押在手中的管事冷笑道:“公主既然不想说那本官便自己问……” “姓甄的!”话未说完,一道严厉的女声响了起来。 是真真公主的声音。 甄仕远回头,看着向这边而来的宫装女子。她一如既往的画着精致的妆容,面上却是满满的愠怒。 “姓甄的!”女子大步走来,曳地的长裙随着她的走动带起了一阵风,身后一个弱小的侍婢避之不及,被长裙一带一个趔趄摔倒在了一旁,却又很快站了起来。 甄仕远目光闪了闪:绿意先前说的真真公主身手极好的话看来有多半是事实了。 如此长的曳地长裙确实极容易绊到人,可如此干脆利落的将人绊倒,脚下连停都未停,这可是需要极大力气的,寻常人根本做不到。 还在想这些之时,真真公主人已至跟前,而后一甩手,大堂四面屋檐之上立刻出现了数十个暗卫。 甄仕远微微挑眉:这位恶而不蠢的公主果然是真的不蠢,一招先声夺人使得炉火纯青。 “打狗还要看主人,要在本宫这里撒野,你掂量过自己的斤两没有?”真真公主厉声道。 甄仕远看向真真公主,蹙眉:“公主是何意?要阻拦办案不成?” 阻拦办案?真真公主冷笑:“办什么案子?我这里没有你要办的案子!” 甄仕远也不退让,伸手一指,指向大门的方向:“那真真公主可说说吊在门外那位乌孙少年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真真公主回以的又是一声冷笑:“我怎会知晓这个?说起来,我还要问问,是哪个不开眼的大早上吊在我公主府的门口,真是晦气!” 一番唇枪舌剑早已让一旁几个乌孙人呆住了:这同小族长说的怎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呢?这般咄咄逼人,满脸写着“我不好惹”的美人怎么看怎么都跟小族长口中的“善人”不搭边啊! 这还真是好好的美人,奈何生了一张嘴。 生了一张嘴的美人没有半点善罢甘休的意思:“你可把这晦气东西弄走了没有?本宫还没有计较这东西大清早的扰了本宫一天心情的过错,你倒好,居然先跑来问我的不是了。” 如此刁蛮恶毒听的甄仕远呼吸一滞,看着眼前画着精致妆容的盛气凌人的女子,片刻之后,他回头看向几个乌孙人,见几个乌孙人满脸俱是茫然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在真真公主这里可暂时讨不了什么好,倒是这几位,若是能借着外朝使臣、陛下贵客的身份,强硬起来,真真公主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眼下这几个人,即便是其中看起来最机灵稽侯珊似乎也是懵了,一时半刻,竟也忘了开口。 甄仕远看了眼出现在四面屋顶上的暗卫:若是强硬着用眼下自己带着的这些官差硬闯,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真起了冲突,这里是公主府,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他是当真没有想到这位真真公主居然嚣张到这个地步,是他失策了。 这般想着,甄仕远脸色一肃,朝官差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那管事放开。 虽说不愿,却不得不为的官差们只得放开了那管事。 被放开的管事一扫先前的惊恐,得意的看了眼那些官差们,走到真真公主身边唤了声“公主”。 “连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真真公主白了他一眼,再次看向甄仕远,眉宇间满是戾气:“滚!不送!” 真是欺人太甚!便连当朝相爷,不,便是陛下都不会如此毫无道理的同他说出这种话!甄仕远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到底还没有气到失了理智的时候,他重重的一甩袖子大步向公主府门口走去。 这位真真公主如此不配合,那就不是他甄仕远的问题了,他自会将这里的事情向陛下禀明,请陛下做主。 …… …… 甄仕远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乔苒这边的问话却是异常的顺利。 “早上看到过的经过的马车什么的啊,”被问到的仆从们认真的回忆着,“早上确实有好几辆马车经过来着,大人们每日都要去衙门当值的,这里虽然不是主道,不过这里路面宽平,往这里走的大人们可有不少。” 乔苒听罢,忙问:“那你还记得有哪些大人么?” 这话一出,被问到的仆从们却犯了难,他们互相看了看,半晌之后,终是叹了口气,道:“非是不愿帮大人,只是委实是经过的马车太多了,真要查,我们也记不清楚了。” 就似是有人在问一条路上每日有多少经过的马车一般,寻常人哪能记得那么清楚?便是侥幸能记个一两辆,其他马车却是不知道的,这要如何说。 至于门房,也是答不上来的。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大人喜静,先前买下这个宅子,就是图的这一旁的宅子不住人。眼下多了个邻居,日常大门都是关着的,尤其是出了先前百姓到公主府闹事敲错门的事情之后,门更是关的紧了。”门房苦笑道,“这大门一关,外头只要不发出什么动静,我又能知道有多少人经过?” 不发出什么动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苒闻言,忙问他:“那你在门房,今日可有听到过外面传来什么大的动静?” 这也是侥幸问一问,若是吊人的手脚不是很熟练的话,或许会发出动静声。而此地路面宽平,寻常马车经过这里都不会发出很大的动静声。 门房闻言愣了一愣,想了想,道:“若说动静声似乎还真有……” 乔苒双目一亮,却听门房又道:“就是今日倒夜香的起晚了,到辰时末才过来,因急着倒夜香,那装夜香的板车经过时险些翻了。” 女孩子听罢神情明显变了变:“你说倒夜香的辰时末才过来?” 虽说不知道倒夜香的起晚了有什么问题,可女孩子脸上的神色变化落在门房眼中却是一清二楚的。门房闻言忙不住点头:“是啊,今儿他起晚了呢!诶?大人,我看那倒夜香的板车也大得很,尸体不会藏在夜香的板车里!” 想到这个可能,门房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那些戏文里都说相府的门房是个有学问的,他却学问不多,看着那些偶尔还能说出个成语典故来的花匠、厨子,他一个门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为此,他虽说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可事实上还是有些难过的。 大家都懂咬文嚼字,就他大字不识几个。 于是听这位大理寺女官大人问这个,他表现的十分积极,大家都是在相府做事的,总不能只他一个没个长处是不是? 女孩子闻言明显愣了一愣,半晌之后,才道:“那板车很大吗?同拉货的板车差不多大?” 门房点头,激动道:“是呢!那板车就是那种拉货的板车,府里也有两辆,就是各家后院用来拉菜拉货什么的。” 一大宅子的人日常吃喝拉撒,穿的衣裳,用的东西都是用这种拉货的板车拉的。 “我知道了。”女孩子听罢对门房略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了声“多谢”。 谢……谢他?门房激动了起来。 作为相府的门房,他不是没有被那些大人高看过,毕竟是相府的门房,多的是想要借他攀上相爷这高枝的那些没什么门路的小官。 可他心里清楚,那些小官谢他是看在相爷的面子上,这次却不一样,是因为他自己的本事,是他想到了那尸体兴许就是被放到倒夜香的板车上拉过来这个可能的。回头定要回去同婆娘说道说道。门房心里美滋滋的。 女孩子又问了几句,道下次有问题再来便离开了。 待女孩子离开之后,那管事才开口毫不留情的戳破了门房的激动:“刘老头,莫多想了,尸体怎么可能是被倒夜香的板车运过来的?若真是如此,味儿那么大,怎么可能闻不到?” 所以,尸体决计是不可能被倒夜香的板车运过来的。 这一点,乔苒自然清楚,否则,以她的鼻子,早闻到那个味儿了。不过那门房口中的板车倒是提醒了她,乔苒带着官差出门之后便走到对面公主府前,抬头看向之前吊着乌孙少年族长的门头梁。 比划了一下高度之后,不错,是高度。若将乌孙小族长挂上门头梁的是个如张解和裴卿卿那样的人的话,自不消说。不过若是他们那样的人,要不引起注意的话,将乌孙小族长装在袋中背在背上显然更方便,乌孙小族长年岁还小,身体还未长成,弯曲折叠装起来背在肩头说是个大些的包裹也可以。当然,这个推测没有绝对的证据可以排除,不过以背后之人行事小心,万事不轻易露面的谨慎来看,出面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厉害人物,是被推出来的靶子,这等靶子是如张解和裴卿卿那样的人物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这个推测之外,乔苒眼神微凝:先前被门房提醒板车,倒是让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如果是普通人将人吊起来是需要垫在脚下的物件的,若是马车的话,依着寻常马车的高度,这人的身高似乎太矮了,同乌孙少年族长相比还矮一些,可乌孙小族长是个孩子,不高不奇怪,若是一个寻常的男子,对,男子,能够完成将人吊起这些事是需要一定的力气,相比女子、孩子和老人,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的可能性更大。 而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大多数要更高一些,踩踏物也要更矮一些。其实先前发现尸体的朱货郎她也曾怀疑过,不过就如封仵作说的那样,尸体衣物平整,不像弯曲折叠过身体的样子,朱货郎手边只有两只箩筐,若是他做的,乌孙小族长应当是被弯曲折叠的放在箩筐里才对,而箩筐叠放的高度,且不说箩筐委实难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就算能够承受,以朱货郎的高度却又配不上了,朱货郎的高度配的应当是马车或者更高的高度。若是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需要的高度是那等家家户户用来拉货的板车。 至此,一个可能的推理便在她心底形成了:凶手,或者说是将尸体吊在这里的那个人用拉货的板车做掩饰将尸体推到了这里,比起突然停在这里附近许久不动一动的马车,一个拉货的杂役在附近停下歇息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借着“歇息”的幌子,待到周围无人,他将尸体拿出来,而后踩着板车将人吊了上去,之后便迅速离开了。 对了,这时辰范围也可以缩小一下,根据门房所说辰时末看到倒夜香的,那时候还没有尸体,那这人将乌孙小族长吊在这里的时辰应该是巳时到午时之间,小族长则是辰时到巳时之间死的。要短短一个时辰将人运到这里,或许最开始小族长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真正的案发现场离这里并不远。 考虑到运送尸体是一件极容易引起旁人注意的事,客栈、酒楼、店铺这等地方估摸着可能性不大,倒是这朱雀坊一片的宅子极有可能。 虽然推倒到了这一步,乔苒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这里是朱雀坊,富户权贵云集,不是大理寺想搜便能搜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章 旧案 想搜却不好搜,而且事情已过去几个时辰了,真要处理作案现场的话,也早处理的差不多了。 乔苒看着真真公主府前的门头梁微微出神,公主府的大门却在此时冷不防的突然开了,甄仕远带着人怒气冲冲的从公主府中走了出来,见乔苒带着人在抬头仰视门头梁,愣了一愣,道:“你在做什么?” 乔苒只摇了摇头,看着甄仕远脸上明显的恼怒与身后那几个乌孙人的茫然,顿时明白了:“碰钉子了?” 这话一出,仿佛让甄仕远憋了许久的怒气找到了发泄口一般,他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你说这真真公主怎能如此嚣张……” 甄仕远显然是气急了,将真真公主同他所说从头至尾的说了一遍,末了气道:“你莫拦着本官,本官定要进宫面见陛下,请陛下做主!” 女孩子闻言,点头道:“大人去吧,我不拦着。” 甄仕远:“……”虽说她拦不拦也没什么用,可她如此当真一点都不拦着也怪叫人没面子的。 “真真公主这里除了圣旨已然没有别的办法了。”乔苒说着,看向甄仕远的身后,那几个乌孙人一副如坠梦中的模样,似是有些全然不知所措了。 “我这里虽没有什么人见到过可疑之人,不过因着辰时末裴府门房出门查看过,并没有看到尸体,所以可以推测人是辰时到巳时之间死的,将人运过来吊死是在巳时到午时,如此的话,案发之地应当距离此地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再撇去要将一具尸体带过来极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这些要素来看,案发之地极有可能是在这一代的宅子里。”女孩子说着,目光再次落到了他身后的公主府上,轻声道,“公主府自然也在其中。” 随着这句话,甄仕远回头再次看了眼真真公主的府邸,发出了一声冷哼,顿了顿之后,他对乔苒道:“你们先回大理寺。”要搜查朱雀坊的宅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这还不是只一家,而是一片都要搜寻,此事必须有陛下开口,方才使得。 至于一旁这几个懵了的乌孙人,甄仕远叹了一声,对乔苒道:“你同几位使臣一起回大理寺吧!”此时进宫见陛下委实不能再带着这几个乌孙人了。 乔苒应了下来,待到甄仕远踏上马车,便同官差们带着几个乌孙人回了大理寺。 几个乌孙人似是还在茫然之中,一路直到被带回了大理寺,那个为首的稽侯珊才突然出声问乔苒:“那公主怎会如此?” 即便他们乌孙人与大楚文化有所不同,而且差别巨大,可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流露出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这位真真公主瞧着委实不像是一个路上遇到寻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就会伸手相助的人,反而倒是更像会上前踩上两脚的那等人。 乔苒闻言,对乌孙人道:“我亦不知,想来先前你们也听甄大人提过了,我同真真公主不熟。” 岂止是不熟,听那甄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乔大人似乎还同真真公主有仇似的。想起先时那位真真公主甩脸甄大人又唤暗卫的举动,这一刻,面前这几个乌孙人心里几乎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位乔大人可真是个猛人。 他们不太清楚大楚的官阶制度,可真真公主是陛下的堂妹,是亲人,这一点他们还是知道的。连陛下的堂妹都敢得罪,更遑论这位堂妹脾气还很不好,所以这般看来,这位乔大人是真的“厉害”,至少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乔苒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这个缘故被这些乌孙人念叨“厉害”,让人上茶之后,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查案查案,案子是查出来的,如眼下这般光坐着,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当然,那几个乌孙人也没什么可问的。 一杯茶水下肚,倒是那几个乌孙人率先坐不住了:在公主府茶水已经喝得够多的了,他们委实是不想再灌些茶水入腹了。 放下茶水,几个乌孙人起身道:“大人,我们去仵作那里看看。” 乔苒点头唤了个官差,令他们将几个乌孙人带去封仵作那里。 汉名稽侯珊的乌孙人带着身后两个乌孙人朝她行了个乌孙人的礼之后便转身跟着官差们出了门,与其同她在这里坐着,互相瞪眼,还不如去封仵作那里看结果。 待到乌孙人离开之后,乔苒这才起身踱步向门口走去。 待行至门口,乔苒叫来唐中元道:“你随我出去一趟,我要去拜访一个人。” 唐中元听罢,忙道:“那我去准备马车。” 乔苒点头,而后看了看屋旁的日晷,叫住唐中元:“过了午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要用马车,要用的话,你去同车夫说我去国子监虞祭酒家中拜访,若是顺路,麻烦他捎我一程。” 大理寺衙门统共就这么几辆马车,眼下都过了午时到未时了,马车极有可能早被人订走了,而她去虞家,虽说勉强可以说是与真真公主有关,与案子有关,可这关系委实不大,她想去,更多的是为自己的私事。 那位神秘的镇南王妃此时就住在娘家虞家。 事实证明,乔苒所料不差,这个时辰,大理寺总共只一辆马车还在衙门里,其余都被官员带出去办事了。 而就连这唯一一辆,也有官员定下了,万幸的是提早要走马车的官员要去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国子监。 国子祭酒虞世基为方便管理国子监,宅子就在国子监旁。 如此,倒还真是同路。 乔苒上了马车,同马车上的两个官员道了声谢,两个官员客气了一声便忙将马车的帘子尽数拉了起来,好让外人清晰的看到马车里的状况。 要去国子监办事的是两个年长的大理寺官员,算是大理寺的老人了,素日里话不多,乔苒印象里这两位也鲜少对新进的案子发表什么意见。因为这二位手头处理的都是些陈年旧案,多数都已成了悬案。 此时,负责处理经年旧案的大理寺官员突然前往国子监,乔苒笑着似是随意一问:“是什么旧案有眉目了吗?” 这个问题让两位大理寺官员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而后便笑了起来:果然是大理寺的官员,好奇心如此重,那些衙门里的年轻后进也是如此的。话说回来,他们年轻时候不也是这样的么?在大理寺这等地方为官的,哪个会是没有好奇心的?再说没有好奇心也办不了案子啊! 两个年长的大理寺官员如是想着,倒也没有瞒着她,爽快的开口说起了手头正办的陈年旧案:“这是一桩失踪案,失踪的是一位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的两个妹妹,当年的几个人证都死了,不过如今我二人仔细翻查卷宗调查,发现其中一位人证死的有些蹊跷,尸体特征与那人不大相符,便想着会不会死的另有其人,那个人还活着,是以过来问一问当年与此人熟悉的人,好推测一番这么多年过去此人的相貌、特征,再贴榜寻人。” 这些悬案素日里鲜少有进展,毕竟案子发生的第一时刻没有发现证据,没有查出真凶,他们根据接手的卷宗能查到新线索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所以,似这等专门处理陈年旧案的官员多数是年长的老人,一则经验比年轻后进要丰富的多,二则似这等悬案虽说解决一个,政绩不小,可一个都解决不了才是常事,每一个能破获的悬案可都是能稀奇到被长安城各大茶馆的说书先生买去镇场子用的。 乔苒“哦”了一声,阖眼想了片刻,出声道:“国子监、失踪案……我在库房卷宗里似乎看到过这个案子的记录,说是那位国子监学生的妹妹是来送饭的,那学生因着还有一堂课要上,便让他两个妹妹在外等着,结果一堂课上罢,他那两个妹妹不见了。一开始大家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女孩子贪玩,毕竟国子监这种地方鲜少有案子发生,直到寻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这才报了官,最终却遍寻不得了。” 卷宗里的记录只有个大概,而女孩子一开口几乎可说是完整复述了卷宗里的记录。两个大理寺官员心中忍不住再次感慨了起来:果真是过目不忘,没想到他们不过随口一提,她便将那个案子说出来了。 当然,因着没有看过具体的案子细节,这里头有很多是女孩子不知道的。 左右此时离国子监还有一段路,两个大理寺官员便多说了一些:“乔大人说的丝毫不差,不过卷宗记录里其实还是有一些没有记录到的。那个国子监学生的两个妹妹是一对双生儿,长的一模一样,日常穿着打扮也几乎是一模一样,平素里总是形影不离的。” 双生儿?乔苒听的不由一愣,又是双生儿……不过这等多年前的旧案应当与现在发生的事情关系不大吧!只是,若是双生儿的话,乔苒想了想,道:“如此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孩子,又是形影不离的,按理说应当很是显眼才对。” “不错。”其中一个大理寺官员闻言便本能的点了点头,道,“所以一开始失踪大家才会觉得奇怪,因为国子监这等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的,而且此处也不是人烟稀少之地,时常有人经过,这样一对双生儿按理说只要看到便不会忘记,最后一个见到两个女孩子的那位国子监学生的同窗说是在国子监门口见到了那两个女孩子,偏偏除却他之外,却再无旁人见到了。” 无旁人见到……乔苒略一思索,便道:“所以大人的意思是那个同窗有可能说谎?” 对面的同僚点头道:“那学生素日里便是个经常作弄别人的人,一开始官府问话,他也颠三倒四的,说了好几句谎话,万幸叫人揭穿了才说了这个证词。只是这个证词也是假的……” 假的?想到他们所说的那个同窗见到女孩子是在国子监门口,乔苒脱口而出:“难道是门房揭穿了他?” 发生在国子监门前的事情,有几件是门房不知道的? “不错。”见到女孩子不过听他们稍稍复述了一番便猜出了门房,两个官员对视了一眼,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兴致。 讲案子这种事也是要看兴致的,对方若是一窍不通,光说,对方没有反应也没了兴致,而若是像乔大人这样,听案子还能举一反三的,这兴致自然就起了。 “门房说那个时辰他就在门口怎的没有看到人?而且那个时辰经过的还有几人都道不曾看到过两个女孩子。”同僚说道,“所以这人极有可能说了谎。” 确实有这个可能,乔苒点了点头,接着问了下去:“之后呢?” “之后官府便把这人抓了起来,那丢了两个双生妹妹的学生还亲自来大牢里跪下求他把妹妹还回来,”开口的同僚说道,“听说那时候这人无比愤怒,双目赤红,挥着拳头大喊道他说的是实话怎的没有人信他,是不是只有他死了他们才会信云云的。” 乔苒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脱口而出:“然后这人真的死了?” 她没忘记这是一件悬案,若是把这个撒谎的学生作为嫌犯严加审讯或者干脆送到刑部的话,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可事实是这个案子成了一件悬案,所以定然是之后出了什么事。 “没错,时正值四季之秋,天干物燥,当晚大牢里老鼠翻了灯油,起了大火,虽说几个狱卒勉力救火,可到最后还是有几个关在大牢里的犯人被烧死了,他就是其中之一。”开口的同僚说道,“当时大理寺都以为死的就是他,可之后案子里的证据却又前后矛盾,唯一的嫌犯死了,很多事情无从得知,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桩悬案。” 乔苒没有错过那句‘当时大理寺都以为死的就是他’那句话,看来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个人,想了想,乔苒却又有些不解:“封仵作没有发现异常来?”以封仵作的手段,不应该啊! 开口的同僚听闻忙解释道:“封仵作那时候还未到大理寺,我们大理寺的仵作同外头的仵作也没什么差别,封仵作是之后才来的,这一次也是封仵作根据先时仵作的验尸结果推测出死的那个人可能不是我们以为的嫌犯,那个人可能还活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一章 有趣 封仵作虽然时常不说人话,不做人事,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的能力,毕竟能将下九流的仵作行当做成官身的,大楚此前还不曾有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便是仵作行当里的状元了。 所以,根据之前仵作的验尸结果,封仵作能推出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 “封仵作发现的问题是牙。”同僚道,“那人喜食糖,牙口不好,曾经因为牙口问题看过好几次大夫,我等去了城东专看牙的黄大夫那里调出了过往的单子,确认了这一点,可那具尸体却是一口好牙,这显然与我们所发现的不符。” 牙疼这等事不光是百姓,就是权势也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大毛病,自上而下的轻视便使得在大楚,专治牙疼的大夫不多,若非疼的受不了了,寻常人是不会为了这个去看大夫的。 黄大夫可说是整个长安城里唯一一个仅看牙病的大夫,毕竟看牙这种事是细致活,黄大夫也是个细致人,过往经手过的诊治记录也都在家中堆放着,所以万幸,他们上门拜访之后找到了嫌犯的就诊记录。 一口烂牙被火烧焦了居然成了一口好牙,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变戏法也没得这么变得,也因着这个原因,他们怀疑嫌犯当时并没有死,而是借这一场火逃了。 原来是这样,乔苒恍然:“所以如今发现嫌犯没有死,这案子便要重新审理了?” 同僚点头,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到国子监了。 他二人去国子监办事,乔苒便要去国子监旁的虞家登门拜访了,挥别同僚之后,乔苒便带着唐中元去向一旁虞家的宅子。 宅子在国子监旁这等不错的地方,可虞家的宅子并不大,虽是打理的干干净净,可从外来看还是有些逼仄的。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之前去裴相爷那里,裴府只住了裴相爷一个主子的宅子就同住着虞家上下几十口人还有下人随从之类的宅子差不多大。 当然,相爷手头自然颇丰,而且,裴家又是金陵名门,不缺钱财,可裴相爷的宅子并没有穷尽奢华,就连大小在朝堂文武中也不算太大。如此一对比,虞家的宅子确实小了些。 唐中元上前敲门,敲了几声之后很快便自门后传来了门房的声音:“祭酒在国子监,不在家中。” 素日里来虞家敲门的十之八九是找虞祭酒的,不是国子监那些教学博士,就是国子监的那些学生们,是以,门房早已应对出经验了,这句话之后,门外的学生或者教学博士多半会道个歉,而后迅速离开。 这般想着,便听门外一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们是大理寺的人,有事前来拜访。” 什么?大……大理寺?门房惊的一个哆嗦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大理寺有事上门能是什么好事?真要比的话,在京城各部衙门里,大理寺也就比刑部衙门的人上门好一些而已吧! 门房想着,忙小跑着上前抽了门栓,打开了大门。 在看到面前女子身上的大理寺官袍时,门房很快便意识到了乔苒的身份,唤了声“乔大人”,毕竟大理寺就一个女官,除了那位不作他想。 对上惊慌失措的门房,乔苒笑了笑,道:“我是前来拜访镇南王妃的。” 先前阙楼的案子里虞家的虞是欢便牵扯其中,难怪门房听到大理寺的人前来如此惊慌失措了。 门房闻言忙磕磕巴巴道:“好,大……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传话。”说罢便慌忙跑开了。 目送着也不请他们进去,只让他们在这里候着的门房远去的背影,唐中元脸色也有些微妙:特别是同先时进裴府时遇到的门房和管事相比,这虞家的门房简直可以用呆来形容了。 对此,乔苒倒是并没有太过在意,所幸门房很快便去而复返道:“王……王妃请大人进去。” 即便是王妃,在虞家所住的院子也不过是个寻常的二进小院而已,乔苒跟在门房的身后走入院中,入目的便是院中一棵躯干粗壮的槐树。 除了槐树和院子角落里自己冒出头的零零散散的几朵野花外,院中便再没有别的花草的踪迹了,乔苒想起先时裴相爷那里的花团锦簇,心道这位镇南王妃似乎与自己想的不大一样。 在她想来,如今只一人留在世上的镇南王妃既没别的念想,深居简出,大抵会将大量的精力放在身边的事物之上,一花一树都是寄托,可看院子里的迹象,这位镇南王妃似乎根本没有兴致放在身边的事物上。 如此,她的精力又是放在了哪里? 乔苒想着,跟着门房走入屋内,见到了那位镇南王妃。 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镇南王妃此时正拿着针在绣一块帕子,一旁的绣桌之上还叠放了一些未曾绣好的帕子、袜子等等。 乔苒走过去,施礼道:“下官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了。”镇南王妃开口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漠而疏离的笑了一笑之后,说道,“坐吧!” 一旁的侍婢引乔苒入座,而后上了杯茶。 乔苒端起茶盏看向面前的镇南王妃。 开口道完“坐吧”之后,她便复又低下了头,开始绣起花来。 乔苒的目光便也随之落到了她手边那些绣了花的帕子、袜子之上。 “王妃绣的很漂亮。”乔苒看向那精致的几乎同现代机器刻画出来一般工整的绣图,由衷的道了一声。 美有很多种,或许比起真正的绣花大师,镇南王妃的刺绣缺了不少灵气,可这样对称到几乎分毫不差的也算是一件完美的作品。 生长在现代,因为时代的便利,她有幸见过不少巧夺天工的作品,却不会因此而抬高心里度量的尺度。就她身边人而言,红豆算是绣的不错的,可比起镇南王妃的却显然没有那般工整。 一个人的性子总会在所做所行中展露出一二来,红豆性子跳脱,虽说天赋尚可,可绣的针脚若要以严格的眼光来看的话,也是“跳脱”的,做不到王妃这等好似现代机器刻画的一般。 绣品如人品,如此工整的作品,乔苒暗自揣摩着眼前这位镇南王妃骨子里应当也是个严肃恭谨之人。 “多谢,”对于乔苒的夸赞,王妃道了声谢之后便再次开口了,“不过真正手艺高超的绣娘却道我的绣品虽工整,却始终欠缺些灵气。” 王妃说话间弯了弯唇,似是莞尔,又似是自嘲。 乔苒的目光也随着她的举动落到了她的唇上,有些苍白,这位镇南王妃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不过,这倒也不是说不通的。先后失了丈夫和儿子,孑然一身。看王妃这里似乎也鲜少有外人踏足的样子,不是天生喜静之人便是心情不佳。 镇南王妃显然是后者,所以,身上总是带了些郁郁寡欢的味道在里头。 “寻常人如我不懂那些灵气什么的,只是觉得好看而已。”乔苒看向镇南王妃的绣品,认真的说道。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镇南王妃略略一愣,随即便又笑了,她道:“既如此,这帕子便送给你把!” 王妃说着,落下了最后一针,打结断线之后便将帕子递了过来。 乔苒道了声谢,伸手接了过去,看向手中的帕子,帕子上绣的是一株兰花,优雅而恬淡,端详了片刻之后,乔苒收了起来,再次看向面前的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接过侍婢递来的茶水轻啜了一口,抬头回望了过来与她对视:“乔大人,今日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乔苒点头,没有遮遮掩掩,开口便道了实话:“大理寺这两日接手了一桩案子,是今年年宴上陛下带来的贵客乌孙人的小族长失踪了,找了好几日也未找到,直到今日上午才有人看到乌孙小族长的尸体被人吊在了真真公主府前。我听闻真真公主此次回京的宅子是镇南王府的,是以过来问一问。” 原来是这个缘故,镇南王妃平静的端着茶水,垂眸:“乔大人若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将宅子租给真真公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她出了钱,虞家缺钱,作为外嫁虞家女,家里不曾薄待过我,如今家中有难,自然是要倾囊相助的。” 这个理由挑不出什么问题,而且此前也听裴相爷提过了,乔苒嗯了一声,笑道:“好,多谢王妃解惑。” 镇南王妃听罢便复又低头看起了手边未完成的绣工,若是大理寺的人上门是为了这件事的话,她自诩这个回答不会有错,毕竟这是个连裴相爷这等人都挑不出岔子来的回答。 女孩子也如她所愿的应了之后便没有再发问了。镇南王妃专注挑着手里未完成的绣品,思虑着接下来要用的色泽。 她上门既是为了此事,那么解决完答案之后,便会离开了,接下来便是面前这位乔大人开始寻找借口离开的时候了,自己届时只需要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便好。 她虽深居简出多年,可同人打交道的那些并未忘记过。 女孩子的目光落到了镇南王妃手边的绣品上,顿了片刻之后,她指着一双还不曾完成的袜子道:“王妃,你上头绣的可是相思子?” 虽然还未绣完,不过大体轮廓已成,再者相思子也是乔苒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种中药草之一,是以只略略一看,她便认了出来。 镇南王妃点了点头,将那双袜子拿起来,摩挲着袜子上的相思子,道:“你说的不错,是相思子,乔大人原来还略懂一些医术。” 没想到女孩子闻言却笑了,坦言:“我不懂医术,相思子不止好看,也因寓意好,不少人都认得。” 镇南王妃“恩”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年岁,难怪认得。”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镇南王妃叹了一声,她却在这个年纪已嫁给了体弱多病的镇南王,成了镇南王妃。 虞家在京城可以用不显眼来形容,族中最厉害的官至国子祭酒,虽是国子监的长官,可论官位不过四品,按理说,一位世袭的王爷是绝对看不上虞家的家世的。可恰逢镇南王府摇摇欲坠,朝廷更是需要一位出身低微又有清名的王妃,所以素有才名却无权势的虞氏女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所幸王爷虽体弱多病,人却不错,可有些事情仿佛是注定了一般,王爷因病早早便去了。于这件事上她看的很明白,若不是王爷体弱多病,镇南王妃也万万落不到她的头上。 原本以为女孩子是想谈情才提及相思子,可没想到女孩子听她这般一感慨却笑了笑,开口却是另有其意:“那位走丢的小世子,王妃可相思?” 相思子,思子,原来这才是她提及相思子的目的。镇南王妃惊讶不已,猛地抬头向女孩子看来,脸上的惊讶之色还未来得及敛去。 “先前我同焦、原两家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曾见过王妃自焦家出来,”乔苒也未瞒着,开口便点破了那一日见到的事,“听闻王妃是个极聪明的人,倒不是我低看他们,而是如今的焦、原两家,除了原娇娇之外,哪还有半点值得交往的必要?” 惊讶之后的镇南王妃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对上乔苒,她摩挲着手里的袜子,道:“你也说了,有原大小姐,她同大殿下的关系如此,难道没有值得交往的必要?” “将两族命运系于一人身上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对此,乔苒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道,“就算想要借机一搏,可如今的王妃孑然一身,我想象不到有什么事能让你自己入局,除非……” 女孩子显然极懂得怎么说话才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她指了指袜子上那株相思子,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镇南王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自然不能再如何。可当年的小世子只是失踪,她想若是有一件事能让镇南王妃失去冷静不管不顾的话,那便只有小世子了。 当然,这么说不是没有理由的。 乔苒看着面色大变的镇南王妃,笑了笑继续说道:“坊间传闻的徐十小姐死前已经完成了第三本话本子的事是真的,那本话本子就在大理寺。” 这样么?镇南王妃紧锁眉头,虽不明白,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本话本子里有些很有趣的故事。”女孩子说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二章 故事 “寺庙里的钟声在山间回荡,将军夫人心里空空荡荡的,这些年她求神问佛,几乎踏遍了中原的每一处佛寺,若是佛祖慈悲,看得到信女的期望的话,应当早回应她了才是,可为什么直到如今,仍然不知著儿的下落?”女孩子阖眼开始复述起了话本子里的故事。 “自夫君病重而死之后,她便只有著儿了,可她对不起夫君,竟连著儿都丢了。这些年,寻找著儿成了她唯一的信念,她日日寻,夜夜寻,想着著儿若是还在,眼下也应当弱冠之龄了。这些年他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现在又生成了何等模样,这些她一概不知。” “站在寺庙的台阶上将军夫人叹了口气,向台阶下走去,便在此时也有人拾级而上,在台阶正中相遇时,那人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将军夫人看向那个拦路的人,是个样貌寻常的中年妇人,衣着虽干净却有些说不出的朴素,一股香火气涌入鼻间,将军夫人微微皱眉,她才从佛殿里出来,按理说应当已经习惯了香火气才对,可对面这中年妇人身上虽然也带着香火气,却明显与佛殿里的不同,气味更为霸道。” “‘夫人,留步’那中年妇人说道。” “将军夫人看着面前这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眼里多了几分警惕‘你做什么?何故拦我去路?’她虽然此时孑然一身,可到底是将士遗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辱的。” “看着警惕的将军夫人,中年妇人说道‘夫人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捡到一物想要交给你。’” “捡东西了?将军夫人很困惑,检查了一番钱袋首饰之后,摇头道:‘你当是弄错人了,我没有丢什么东西。’说罢便抬脚就要离开。” “中年妇人却再一次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而后不由分说便从怀中的袋子里取出一物呈到了正要离开的将军夫人面前。一旁的侍婢只见前一刻还有些不耐烦的将军夫人顷刻间面色大变,伸手抓住那中年妇人的胳膊,急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抓着中年妇人的手忍不住的颤抖,眼里甚至涌出了泪意,此时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素日里的端庄,她只是用力抓紧了妇人的手,像天底下每一个丢了孩子的母亲一般歇斯底里的问着。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那是著儿被丢之前手上戴的镯子,那著字还是她一笔一划亲手刻的,这是无论用何等作假方式都做不了假的。” “不少经过的香客都纷纷往这里看来,中年妇人反手抓住了将军夫人的手,她不是丢了孩子的母亲,是以自然能冷静下来。‘夫人冷静’,中年妇人说道,‘这种事总不能在这里说!’” “这种事当然不能在这里说,将军夫人回过神来,著儿是她的执念,是以即便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了。” 女孩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抿唇不语的镇南王妃,她双目望着前方,似是盯着那一双绣了相思子的袜子出神,又似是在发呆。 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再听她继续开口,镇南王妃抬头向她看来:“接下来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子歪了歪头,开口一笑,看起来有些可爱,只是一开口却是:“王妃,你猜啊!” 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从进门开始直到此时才亮出了牙齿,镇南王妃垂下眼睑,动唇:“我猜不出。” 至于是猜不出接下来的故事情节还是猜不出那本徐十小姐留下的话本子里有多少暗示,她未明说。不过,最令她惊奇的还是徐十小姐,这位死去的徐十小姐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从何得知的,这对于她而言,当真是个意外。 “将军夫人将中年妇人带去了马车,中年妇人一扫先前的和气,转而厉声对将军夫人道‘夫人认得就好办了,若是您想知道镯子的主人的下落……我们主子希望夫人能同他们合作。” 镇南王妃摩挲着手里绣着相思子的袜子,开口打断了女孩子的话:“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与焦、原两家有仇,你是想说我同焦、原两家合作是为了找我丢失的孩子?” 女孩子没有说话,只道:“世人不懂阴阳玄术,只觉得玄奇近乎无所不能,此事王妃之前求过阴阳司,但阴阳司恪守大楚律法,无法做到,所以便找上了焦、原两家。” 她不知道所谓的阴阳玄术到底如何玄奇,就算日常同张解接触,可她所遇见的阴阳玄术却并没有传闻的那般神乎其技。 不知,所以不评价此事能不能做到。不过,以焦、原两家先时对她和原娇娇所做来看,这两家为求权势完全可以做到不择手段,能让镇南王妃主动入局定是许诺了一些什么。相思子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种,所以,她方才出言试探,以镇南王妃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并没有猜错。 不过徐十小姐写的那个故事虽非她所杜撰,却也未必是指的镇南王妃,因为徐十小姐写话本子的习惯很喜欢将数人的特点汇聚于一人身上。就譬如这个将军夫人寻子案就有柴俊之死那个案子的影子,里头还有一位将军生前故人好友就很似是白郅均。 只不过,因着这个故事恰巧就与失子有关,她便拿来一用了。 镇南王妃沉默了半晌,忽地一哂:“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我在这里说的再多,这一切不也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人难以一言定论,如今这位女帝陛下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确实胆识、见识非比寻常,从她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也看得出来算是个明君,可同样的,这个明君也擅长帝王权术,平衡之道用的炉火纯青。 面前这个女孩子很聪明,使得女帝陛下一边重用她一边却又开始施起了她的帝王权术。焦、原两族族中人才凋零不足以对付她,陛下便往焦、原两族之上加码,她的寻子在陛下手中也不过是冷冰冰的筹码。 金銮殿上坐久了的帝王高高在上,不会去怜悯人世疾苦,更不会去理会她的思子之心。 她看的很明白,可那又如何?她是个母亲,她要找回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择手段,仅此而已。 女孩子此番前来虽有真真公主案子的关系,却也有自己的关系,她在努力试图挣脱开来成为棋子的命运。镇南王妃眼中浮现出一丝怅然之色:这世间没有谁喜欢做一枚他人掌中的棋子,可这世间无法得偿所愿之事多的是。 “王妃相信焦、原两家能帮你找到失踪的小世子吗?”乔苒说道。 镇南王妃垂眸:“我不知道,但他们确实找到了同我的孩子一同失踪的信物,我不知道徐十小姐是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的,”若非人已经死了,她非得登门拜访一番不可,“仿佛她亲眼所见一般。”除了信物不同,其余几乎与她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若非这个故事委实是太过真实毫无破绽,她断然不会就这般开口。 女孩子闻言再次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她再次出声道:“王妃将宅子租给真真公主只是因为钱财?” 正怅然间的镇南王妃闻言不由一愣:原本以为那个宅子只是说辞,这个女孩子来是为了晃动她与焦、原两族的合作,可没想到她居然再一次提到了那个宅子。 在发觉晃动不了之后及时变化自己的目的,这反应如此之快,快到镇南王妃也有些发怔,以至于这个问题问出之后,她本能回道:“也不全是因为钱财,有人暗中牵线。”说到这里,镇南王妃不等女孩子问出来便继续说了下去,“你不必问是谁了,因为问了我也是不会说的。” 镇南王妃不说,她自也不能逼迫,乔苒道了声“好”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此行不仅应征了镇南王妃同焦、原两家合作的原因也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真真公主此回长安,不仅回长安是被早已安排好的,就连租住的宅子就在裴相爷家旁也是同样安排好的。 如此的话乌孙小族长被人安排吊死在真真公主府前又是为了什么?是向世人表面真真公主才是真正的凶手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这个案子连同上一个徐十小姐的案子,真真公主都成了案子背后的重大嫌犯,背后之人真的是在对真真公主开刀么? 疑问太多,这个案子不过初露一角。 回到大理寺时,天色已暗,封仵作那里还不曾出验尸结果,甄仕远也进宫未归,乔苒整理了一番今日所行结果之后便同唐中元离开大理寺回家了。 推门走进宅子时裴卿卿正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追着小白,红豆则在一旁手里举着铲子嚷着:“抓住那猫,非将它揍一顿不可,今日早市上好不容易买了条鱼,养在桶里想着晚上煮了给小姐吃的,它居然胆子这么大,连小姐的鱼都敢偷,简直反了他了!” 裴卿卿一边跳在屋檐上追着小白,一边也跟着附和:“是该给它个教训了,偷鱼便偷鱼,居然将我的糖心糕踢进了井里,今日不抓着它给它个教训我便不姓裴!” 一个上蹿下跳的追猫,一个在旁边举着锅铲摇旗呐喊,这情形让才进宅的乔苒和唐中元不由一惊,可还不等她惊讶,那边四爪夺命狂奔的小白远远看到她,便兴奋的撒丫着爪子奔了过来,而后一下子撞进了乔苒的怀里,来不及收势的裴卿卿跟着小白一同撞了进来。 如此“热情”委实难以承受,乔苒一个趔趄,两人一猫同时摔在了地上。 红豆惊呼了一声“小姐”便忙不迭地过来搀扶,乔苒连忙摆手,道了声“没事”,而后便站了起来。 “乔大人!”便在此时一道男子的惊呼声响了起来,不等众人反应,他便大步从开着的宅门中自己走了进来,边走边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巧跌打损伤这个我会治,我来帮你治罢!” 这话说的,红豆横眉怒视走进来的那个男子:“你……不是那个什么刘大夫吗?走走走,说的什么话?你一来就害我家小姐摔了,多半是个扫把星,还不快走?” “在下姓柳,名传洲,不姓刘。”纠正了一下红豆的发音之后,柳传洲忙解释道,“这可不怪我,我还未进宅子,你们便摔了,正巧我是个大夫,医者仁心,所以想帮个忙而已。” 红豆的张牙舞爪顿在了当场,她好似记起来这人确实是个大夫,还是太医署的,先前就惦记着要同小姐一起卖小药丸来着,不过小姐事情繁忙,是以耽搁了。 想想也好一段时日未见了,不知道今日怎么会过来的。红豆审视着柳传洲,见他走到乔苒身旁,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口中的说辞道:“乔大人,你还记得我不?先前不是说过要同我做些生意补贴家用来着你还记得不?我等了好久也不见你来找我,不得已,只得自己来找你了。”柳传洲说着,将手里提着的药酒罐子拿起来晃了晃,道,“真是巧的很,我这药酒就是治跌打损伤的,不若乔大人你来试试疗效,疗效好的话,我二人卖药酒也成。” 柳传洲说着就打开酒灌的封纸让乔苒看。 乔苒看了眼黑乎乎的药酒,闻着那刺鼻的药酒味,扬了扬自己的手,道:“不巧,我没有跌伤,倒是不用了。” 虽然摔了一跤,不过总是“觉得她冷”让她多穿些的红豆今日依旧为她在里头加了一件厚衫,是以摔在地上的乔苒别说手跌伤了,就连擦伤都没有,这罐药酒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是吗?”提着药酒的柳传洲对此失望不已。 这表情……拿着锅铲的红豆直接迈过了脚下瑟瑟发抖的小白,给了柳传洲混合着油与菜香味的一铲子。 柳传洲痛呼了一声,捂着头顶肿起来的包,吃惊的看向拿着锅铲的红豆:“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红豆冷笑着指着柳传洲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你问我做什么?你这什么表情?我家小姐没有摔伤,你很失望?就惦记着你那破药酒是不是?” 小丫头说着踢了踢柳传洲脚边的药酒罐子让柳传洲当即变了脸色:这可是他拿来与乔大人做生意的,莫要被这暴脾气的丫头踢坏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三章 相闹 看着慌忙抱起药酒罐子的柳传洲,红豆搓了搓鼻子,表示鄙夷:“味道那么冲,送给我都不喝!” 柳传洲抱着药酒罐子道:“这是涂抹伤口的,不是喝的。” 原来不是喝的啊!红豆给了他一个白眼,走了两步,走到乔苒身边开始嘘寒问暖:“小姐,你没事!有没有摔疼?”小姐既然没受伤,那肯定是疼的,她可要好好安抚一番小姐。 乔苒摇头,整理了番衣袖,道:“没事。” 裴卿卿抱起一同做了错事的小白,眨着眼睛看向乔苒,看起来无比乖觉。 乔苒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道:“吃饭!” 对,吃饭!拎着铲子站在唐中元面前,正想着用什么借口也好给他一铲子的红豆当即回过神来,扔下唐中元,忙不迭地跑去厨房。她还剩个汤没有做呢,今日本想做鱼汤的,如今因着小白偷偷把鱼解决了,只能抓个鸡蛋做蛋汤了。 闻着厨房里传来的香味,抱着药酒罐子的柳传洲吞咽了口唾沫,看向乔苒:“乔大人,在下还不曾吃饭,可不可以……” 乔苒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目光落到了柳传洲怀中的药酒罐子上:“药酒也可以留下,我瞧瞧功效。” 这话一出,柳传洲顿时大喜过望:“不是我吹,我这药酒功效是极好的,乔大人定然不会失望的。”他说着抱着药酒罐子同大家一道走进屋中,“乔大人,放哪儿?” “放角落里!”乔苒说着同裴卿卿在桌边坐了下来 放下药酒罐子的柳传洲也跟着走过去坐了下来。 桌上的菜式并不算丰盛,不过很是家常,柳传洲闻着涌入鼻间的菜香味吞了口口水:“我已经吃了好几日的干馍馍了……” 这算是不打自招了,这人就是来蹭饭吃的,红豆指挥着唐中元把汤端进来,给柳传洲一记白眼,而后走到院中,扯嗓子喊:“方家的,吃饭了。” 待方家母女到了之后,众人便开始动起了筷子,动了几口之后,柳传洲便按捺不住开始风卷残云一般的吃了起来,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红豆忍不住皱眉道:“你们太医署不给俸禄吗?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瞧这人吃饭吃的同饿死鬼投胎似的,没看到小姐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么? “没……没有,给了。”柳传洲抓着盛起的第四碗饭,埋头吃着,含糊不清的回答着红豆,“不过钻研药酒、药丸这等药材要自己掏钱,我外祖家自我来了京城,便停了给我的月钱,只靠俸禄,委实有点少。” 红豆不懂钻研药酒、药丸什么的用处,听罢,了然道:“原来是自找的,不是没钱。” 正大口扒饭的柳传洲一下子噎住了,而后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咳嗽咳得如此激烈,好不容易在一旁的唐中元的帮忙下顺气了,他立时睁大眼睛瞪向红豆:“你懂什么?这钻研是为人医者的本分,若是每个医者皆只遵循着前人的经验,而不加反思的话,医道如何发展?” 红豆呆了一呆,顿了顿,瞥向乔苒,道了声“哦”。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看小姐的表情,这话应该没有错。 说了这么一通不是要她一个“哦”的,柳传洲直觉胸口一股气无处发泄:“你懂什么?” “我懂做饭,过日子。”红豆想了想,道。 他说医道传承,她却道做饭过日子?才顺气的柳传洲再一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唐中元没有帮忙,只自顾自的舀了一碗汤,慢慢喝了起来。 乔苒笑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各有不同。” 有雅自有俗,红豆是个大俗人,没必要将她强拉着去融入雅中。 不过比起这等医道传承与吃饭过日子之间的纷争,乔苒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外祖家为何停了你的月钱?”乔苒问道。 柳传洲的外祖是岭南李氏金针,他学医也有一大部分是传承自李氏金针,据柳传洲自己所说,外祖对他一向不错的,怎的突然停了他的月钱? 才被红豆戳了痛处的柳传洲还不待缓口气便再次被戳到了更痛的痛处,他嘴里含着饭,哽咽了起来:“外祖家不要我了,说我自有了别的门路,他们李氏金针供不起我这尊大佛,让我莫要再随意踏足李氏金针的大门了。” 说罢这些,柳传洲再也忍不住擦起了眼泪:真不愧是主仆,主子比仆人还要厉害,真是盯着他的伤心处一戳一个准。 对此,乔苒倒是半点不奇怪。如这等以姓氏冠名,一代一代传承的医道大族,都是格外自傲的。眼下,柳传洲一个外姓的“旁听”李氏金针学徒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进了太医署,这对于李氏金针来说不亚于抽上脸庞的一记狠狠的耳光,心里不膈应才怪。 只是停了月钱不予施手帮忙没有动用人脉打压已算是仁慈的了。 “难怪你如此要紧着钻研了。”乔苒说着瞟了眼屋子角落里的药酒罐子,说道。 柳传洲见状,不忘再接再厉的出口相劝:“所以乔大人,我们赶紧做了药酒来卖钱好补贴家用。” 毕竟长安城这等地方,光靠太医署的俸禄,日子过久了当真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乔苒笑着应了一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柳传洲,见他不仅饿的狠了,身上也是十分邋遢。虽然套的是太医署的袍子,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袍角的污迹,浑身上下都是一副不曾打理的样子,先前看到他时,他似乎还不是这样的。 乔苒不解:“最近太医署很是磋磨人么?你怎的这幅样子?” 柳传洲将最后一口饭扒拉入腹,而后打了个饱嗝,神情惬意的瘫坐在椅子上,道:“如今的陛下虽说没有充盈后宫,整个皇城之内,真正的主子也只陛下和大殿下两位,可这两位近些时日却委实令太医署忙的焦头烂额,我虽还没有机会为陛下和大殿下看诊,可后面小跑着打下手也是要的,跑的急了有时候就懒得换洗袍子了。” 这话让乔苒有些意外:“陛下和大殿下近些时日身体欠佳么?”若是如此的话,怎的没听她那个大嘴巴的上峰甄仕远说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柳传洲揉着吃饱的肚子,同她说着,“陛下忧思过多,难以入眠,老毛病了。” 听到“忧思过多”乔苒恍然:“陛下似乎有熏香提神做事的习惯。” 柳传洲点头,叹了口气,似是怜悯:“陛下也有些可怜呢!” “你一个小小的太医署大夫,陛下用你可怜?”红豆憋了好一会儿了,这话一出,立刻插了一句话进来。 她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有自己朴素的道理,虽然很多话有些伤人,但细一想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柳传洲再次被噎了一下,瞪了眼红豆:“你懂个什么?” 陛下以女子之身为帝,要坐稳这个位子并不容易,因着不同寻常,所以众人落在她身上的审视会更多,也会更严格。政绩平平的,无功无过对她来说就是大过,所以,她要成为一个明君。 “陛下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个很努力的人,但要做明君,她必须更努力。”乔苒说道,有些事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了。 在她看来,如今的陛下同寻常人相比,确实是个聪明人,也很努力,可要从一个从未被作为储君培养过的公主直接跳跃成为一个史书留名的明君,陛下需要的不止是努力,更需要经验阅历的沉淀。她并非天赋异禀天生帝王之人,却又不得不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长,揠苗助长总会有些影响,如今陛下不过三十出头便已青丝染雪便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陛下熏香提神做事,忧思过多不奇怪。 至于大殿下,乔苒不是圣人,也委实难以对这个笨拙的因着一己喜好便随意害人的大殿下产生什么喜好之情来。 略过陛下,提起大殿下,柳传洲神情也是无比复杂:“大殿下真不是个好的病人。” 好的病人是主动配合大夫的,这样的病人即便不能痊愈,也能让大夫和药效发挥最大的作用,可大殿下……真要说出来那便有些大不敬了。 大殿下非但不主动配合大夫,还会时常就似个孩子一般同大夫反着来,就像习惯了哭闹尝到甜头的孩子一般用作践自己身体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殿下当然还能说是个孩子,可他不是普通的孩子,是陛下唯一的子嗣,自小用金山银山以及无数太医心血药材堆砌起来活到那么大的孩子。 他是个孩子,却不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于私,他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耗费在他身上的钱财都不知能养活多少天灾之下活活饿死的百姓了。这话不是他说的,是有一日,大殿下又胡闹,引来陛下时陛下说的。于公,作为大殿下,他得了作为大殿下的好处,毕竟,若是出生在寻常人家的孩子的话,根本不可能活到这么大。得了好处,却没有表现过哪怕一点点身为储君的自觉。他就似个寻常的孩子一般,没有学会公平待人,仅凭一己喜恶随意为之。 唯一能让他听话的也就只有原大小姐了,可原大小姐也不是时时都在的,更何况太医署的那几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对于与他们医道不同的符医,多少是不大喜欢的,因着这个缘故,若非不得已,太医署也不会去寻原大小姐。 就因着这两个病人,这些天太医署忙的够呛。 “大殿下那里既然有原大小姐在,太医署按理说不必那么麻烦才是。”乔苒听罢,却觉得有些奇怪,“我早前就曾听闻大殿下那里有原大小姐看着,不会有事,年宴那一日无意见到大殿下,似乎日常用药也都是原大小姐给的。” “平日里确实是这样,”柳传洲点头道,“不过近些时日,大殿下一会儿吃错东西,一会儿又踢被子受了凉,一会儿又看花落水什么的,为此都发落了几批下人,这些小毛小病都是太医署在诊治,自然不成。” 其实,原先太医署还是想将此事交给原大小姐的,没想到原大小姐却以这些病本就是太医署所长这话堵了回来。 说者有没有心他不知道,不过听者却是真的气坏了。太医署里不少大夫,尤其是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为此气的请了好几日的假。 原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是太医署只配治这些小毛小病不成?只是气归气,最终这件事还是落到太医署头上来了。可太医署前去的大夫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又发了一通火,原因无他,开药方时,大夫询问原大小姐大殿下的身子禁忌,却被原大小姐以“你是太医,何故还要来问我”这句话给堵了回来。 原先大家还在奇怪大殿下这胡闹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如今私下里不少人,哦,主要是他们太医署的人都在说,这分明就是同原大小姐学的。 难怪大殿下如此喜欢原大小姐,原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没有道理的。 发了一通牢骚,柳传洲心里舒畅了不少,倒是对面的女孩子认真听着,听到这里,却是若有所思,顿了半晌之后,才道:“吃错东西、看花落水、踢被子受凉,这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么?大殿下如此听原大小姐的话,你们便不曾请原大小姐劝劝?” “没用啊!”柳传洲闻言却叹了口气,道,“劝是早劝过了,没什么用处。”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再问,垂眸若有所思。 又发了几句牢骚觉得肚子空了一些的柳传洲再次起身走到锅旁,用锅铲盛了最后一点饭,就着饭菜的汤汁尽数入腹之后柳传洲才起身告辞。 吃的如此干净……红豆抽了抽嘴角,对一旁的唐中元道:“这饭桶比你还能吃,下次饭点见他来莫要轻易让他进门了。” 唐中元:“……”他不过是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饭量,一顿两大碗,不是很正常么? 一旁揪着小白后颈让小白动弹不得的裴卿卿见没有人注意她们,便朝乔苒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附耳过来,有悄悄话要对她说。 小丫头要做什么?乔苒笑着摇了摇头,低下身子,便见裴卿卿坐直了身子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乔小姐,我瞧你方才在那个姓柳的饭桶说完话之后,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要不要我跑一趟,把张解给你找来?” 这种时候,可是张解出现的大好机会呢!诶,她当真是每天都在为张解这个不省心的操碎了心,裴卿卿无奈的想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四章 骗药 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殊不知自己心里所想早就在脸上表现了出来。乔苒失笑,想了想,拍了拍裴卿卿的肩膀,道:“如此,就请卿卿跑一趟了。” 就知道她才是最懂乔小姐的人,裴卿卿把小白扛在肩头,朝她挥了挥拳头示意它不要乱跑,否则给它好看,小白瑟缩了一下,立刻乖觉了。 裴卿卿见状,这才扛起乖觉的小白跳上了屋顶转身离去。 同唐中元说个话的工夫,裴卿卿那丫头又不见了,红豆拎着抹布跑出来问乔苒:“小姐,裴卿卿人呢?” “去找张解了。”乔苒说着抬起手,对红豆道:“帮我寻些布和帕子来,我要包扎一下。” 包扎?红豆大惊,手里的抹布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小姐手受伤了?”红豆忙跑到乔苒身边紧张道。 “也就小伤罢了。”乔苒给红豆看了看手腕上划拉出的伤口,道:“不是什么大事,方才都没发觉。” 红豆看着那确实已经自己止住血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哦”了一声,跑回屋中拿布和帕子了。 经过屋角时,眼角的余光瞥到那罐柳传洲送来的药酒,红豆想了想,还是把药酒也带上去了乔苒那里。 “小姐,东西拿来了。”红豆说着,把药酒放在桌上,一边帮着剪布一边道,“那个柳什么的拿来的酒不知道好不好用,小姐要不要试试?” 乔苒看了眼药酒,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对红豆道:“红豆,你先去忙把,一点小事我自己来便好。” “小姐的事怎么会是小事……”红豆忙道,只是抬头,对上乔苒含笑的眼神,她想了想,还是抿上了唇,嗯了一声道,“那奴婢去忙了。” 小姐的事当然不会是小事,可小姐说的事是更大的事,她要听小姐的话。 红豆不情不愿的走了,乔苒将剪完的布扔在了一边,看着已经止住血的伤口没有再动,只是坐在绣桌旁把玩着一瓶治外伤的药。 家里不缺这些治擦伤、撞伤的药粉,过年的时候冯老大夫便送了不少过来。 也不知把玩了多久之后,听外头一声喵叫声响起,总算少了桎梏得了自由的小白忙不迭地从裴卿卿的肩头跳下来往屋里冲来,而后一跳撞进了乔苒的怀里。 “这猫真是贼精贼精的,看到乔小姐便往里跑,装好人,乔小姐,你千万莫要被它骗了,它可不是什么好人,不,好猫。”裴卿卿跟着跑了进来,眼疾手快,在小白就要跳走躲开前一把揪住了小白。 小白喵了两声,对面前这个身手比喵还快的人类“喵”了两声表示不满又畏惧。 裴卿卿哼了一声,抓住了它的后颈,被揪住后颈的小白挣扎着动弹了两下,还是放弃不吭声了。 抓走了小白这个扰人的喵,裴卿卿转头对跟着走进来的张解挤了挤眼,大声道:“你们聊啊,我还有些事情来着,先走了。” 乔苒扶额,无奈不已:她敢确定,这种话一定是同红豆学的,红豆对这种事情一向是无师自通的。 张解却笑着“嗯”了一声,十分配合的朝裴卿卿甩了甩手,示意她快离开。 裴卿卿这才扛着小白跑去别的院子了。 再怎么聪明,裴卿卿本性里还是个孩子,所以,张解的举动多少有种哄孩子的意味在里头。 哄孩子。想到宫里那个孩子,乔苒便觉得有些头疼。 “方才柳传洲来了,还带了药酒过来,说是最近新钻研的,问我可行不可行。”乔苒指着桌上的药酒罐子说道。 张解瞥了眼桌上的药酒罐子:“一会儿我带回去看看。” 倒不是不相信柳传洲,而是这种入口或者直接涂于伤口之物首先要确定的是不能“害”人,而后才是疗效的事,所以,不是柳传洲拿过来便能直接用的。 说罢这句话,他的目光便落到了女孩子手腕上的伤痕之上,原本冷淡的目光顿时柔和了不少:“还不曾包扎?” 乔苒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搓了搓手腕上的伤口,道:“我发现我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这句话说罢,手腕上伤口处已经干涸的血迹便被她揉搓掉了,她将手腕往前伸到张解面前,道:“你看。” 女孩子细腻如白玉一般的手腕之上莫说伤口了,连擦痕都没有,那些干涸的血迹仿佛只是手腕上沾上的污损,仔细一揉便掉了。 即便伤口再小,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愈合,更何况,从干涸的血迹来看,伤口虽然不大,却也横亘了大半的手腕,没个几天功夫没有那么快愈合的。 乔苒将进门时同裴卿卿和小白相撞而后摔了一跤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才道:“摔到地上时我便察觉到手腕上火辣辣的一阵疼,而后伤口便开始痒了起来,甚至……甚至还能察觉到伤口似乎在自己飞快的收缩愈合……”她很难完全描述清楚那一刻的感觉,作为身体正在发生变化的当事人本身最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所以柳传洲提着药酒进来要帮她涂时,她拒绝了,谎称没有受伤。 身体上发生的变化这种事她会告诉张解,却不会告诉别人。 “近些时日我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乔苒说道,“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张解看向她光洁的没有半点擦痕的手腕,拇指在血迹干涸之处抹了抹,入手的温软让他略一失神之后很快便被心里的微妙古怪之感占据了。 她和原娇娇身上发生的事来自于原家,事实上这种事若是去问原家是最有可能得到答案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她还是自己这一刻生出的本能感觉便是隐瞒。 是的,隐瞒。 这件事不能让原家知道。 她如今被重视的理由与身上的血脉没有半点关系,她是原家失败的产物,做了原娇娇十三年的替身,仅此而已。她也并没有如原娇娇这样惊人的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血脉,她只是个普通人。 “我也没什么感觉,每一日精神也很好。”见张解不说话,乔苒想了想,担心他多想,便接着道,“其实仔细想想,如今我这样,不正是一件好事么?” “自小到大极少生病,中毒只要不是必死之毒都能很快便恢复过来,如今是更厉害了,”乔苒笑着看向自己的手腕,道,“伤到了也能很快痊愈,多好啊!”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张解轻声应了一声,抬头,漆黑的眸子与她对视:“此事莫要声张。” 原二爷那一次对她做的事他还记得,原家对她没有半点血脉小辈的顾念之情,能做出将才出生的孩子培育成药人的原家又会是什么好的?原家从头至尾只是将她视作利用的工具而已。 原家的方法直至如今阴阳司仍不知晓,所以,对于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只能推测。 “虽然一个是符医一个是传统医道,但究其过程与炼制药人是极为相似的,若是将你和原娇娇看成炼制的药人的话,她是成功的,这无疑,可你的情形从一开始就不像炼制失败的药人。”张解向她说道,“寻常炼制失败的药人即便是好不容易活着,身体上也必然会有所问题,不是身体过于羸弱,风吹即倒,终生难以离开药物支撑便是身体上有所残缺,可你不一样。” 也是因为她的不一样,使他在金陵险些将她当成了原娇娇那等成功的药人。甚至从一开始表现的看起来,她与原娇娇没什么区别,身体百毒不侵,血也仿佛能救人一般。当然,事实证明,她的血并不能救人,否则当年的乔老太爷和乔太夫人也不会死了。 可如今,除了血不能救人之外,她的一切看起来同原娇娇没什么不同,甚至自己身上的伤口还能如此快速的愈合了。 “先前我身上受了伤愈合的就比一般人要快,如今却更快了。”乔苒说道。 以前的快还能以身子骨好为借口掩饰,可现在的快显然同寻常人不一样了。 这是一件好事,却不能对外透露,尤其是不能令原家知道,不能透露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先时原家的所作所为更有别的缘故。 “方才柳传洲过来同我们说了一些话,”乔苒想了想,说道,“听说近些时日太医署的太医们很是繁忙。” 对此,张解也是知晓一些的:“陛下难以入眠之事是老毛病了,先时因为政事繁忙,不得已用熏香提神,时常整夜不眠。” 陛下很努力,在他们这些天子近臣看来,他这天子做的也是无比辛苦,可恰如庄周所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们并非陛下,自也没办法理解陛下的辛苦,更无法理解那个位子对于陛下而言的重要程度是远超这世间所有的。 “因着久用熏香,以至于如今政事没有那么繁忙时,陛下想睡个安稳觉成了一种奢望。”张解说道。 太医说大概是因为陛下的身体习惯了这样不入眠与少眠,真要恢复需要长时间的调理。可陛下因睡的不足,时常会觉得累,提不起精神却又睡不着。 这种感觉先时听柳传洲提起还不觉得,如今听张解如此生动的描述了一番,乔苒总觉得自己仿佛也感同身受一般的不舒服了起来。 “至于大殿下,”张解提起这个名字时神情明显冷淡了不少,“如今正是他成长之时,是以也学起了身边人,徐太傅虽说有教导,但收效甚微,为此颇为头疼。” 虽然也不期待宫里那个不懂事的孩子能在短短数个月之内有大的改变,不过此事居然连徐太傅都觉得头疼,乔苒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身体不好。”张解朝乔苒眨了眨眼,剩余的话便不用说了。 哪怕徐太傅的学问和本事再好,面对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难道还能强留不成? 乔苒:“……”她仿佛都能想到当时的情形了,徐太傅费尽心血撰写的课文,讲解的文章,传授的道理说了一通之后,待到要考一下大殿下学问之时,那个孩子忽地变了脸色,喊道“我不舒服”。 把作践自己的身体当做一种屡试不爽的“灵药”,偏偏徐太傅又无法开口戳破他的谎言。 “真是浪费了徐太傅的心血!”乔苒感慨不已,“外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听徐太傅的亲自教导而不得,他触手可得却又不珍惜。” 以至于女孩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他不适合,呃,我是说如今的大殿下不适合作为一个储君。”除非真像她这样芯子里换个人,不过乔苒知道这种换芯子的事并不是想换便能换的。 这话便有些大逆不道了。 张解笑了笑,道:“我也觉得。” 这回答同样的大逆不道。 两人相视一笑,顿了顿,乔苒又道:“其实关于大殿下的事,我想说的不是这些,而是最近他折腾太医署的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太医署的太医开药,原大小姐却束手旁观,”乔苒说道,“虽然原娇娇的性子确实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却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没有必要。” 是的,没有必要。 原娇娇性情古怪不假,可她却不是真真公主那等折腾人为乐的人,没有必要的事为什么要做?真折腾坏了大殿下的身子,愁的还是她。 “我在想她与大殿下到底要做什么?”乔苒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折腾人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太医署的太医开药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柳传洲先前说起此事时她便觉得无比古怪,有种说不出的微妙违和之感。 “方才你没来时我想,请太医署开那么多的药,除了能得到不少药材之外好似什么也没有了。”乔苒思索着说道,“可再如何对大殿下大方,太医署的太医开的药材也不会多到能偷出宫去卖的地步,而且这些药方应当也没有用到什么稀世到能入黑市拍卖的药材。” 所以,为了钱这个可能已经被排除了。 “所以,原娇娇他们要这些药到底是要做什么?”乔苒看向张解,似是在问他又似是自问。 “这丫头……” 。手机版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五章 预兆 她怀疑大殿下如此故意折腾背后的目的。 “虽说以原家的财力,除却某些稀世到难得一见的药材,大部分药材要得到并没有那么难。”乔苒说道,“可要将药材带进宫来并不是一件易事。” 日常要将药材带到大殿下这里是需要搜查的,所以外头的药材要带进来不是一件易事。 当然,原娇娇也可以说为大殿下治病所需,可带来的药材是需要记录在案以及去处的。乔苒想,自己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材带进来,事后又不会被人发觉,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的话,这药材便决不能是自己带进宫的。 如此的话,要得到药材,整个皇城之内也只有从太医署那里要了。至于要的方法,让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大殿下装病得到药材岂不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张解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羽睫如蝶翅一般轻颤,没有开口,只起身去关屋门,门外抱着小白经过的裴卿卿见状,忙朝他竖了竖拇指,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张解笑着摇了摇头,重新走到女孩子身旁坐了下来,此时她显然是在想着事情,他就不要打扰了。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念头一出,便再也止不住。若真是如此的话,大殿下故意折腾人的举动显然能说通了,他们要什么药甚至需要自己配什么药显然不能明说,如此折腾多了,随着太医署开来的越来越多的药方,总能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药材。太医署负责开药,取药材磨药这种事因为大殿下久病的关系,殿里是有人专门做这些事情的,所以如此便能得到药材。药材得到了之后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制药,那制完药呢?将药材带进宫要被搜查,同样的,带出宫也同样如此,若是带出宫的话,则需要买通守卫,不过皇城的守卫不是普通人,日常要搜查文武百官的皇城守卫若是轻易就能买通的话,早出事了。 可若不带出宫的话,那些药材制成的药要怎么用?被谁用?原娇娇?因着近些时日自己身体的诡异状况,乔苒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原娇娇,只是这个名字一出,她便摇了摇头否定了。 不对,若是原娇娇要用药的话根本无需绕那么一大圈,不需入宫,在宫外,在原家就可以轻易做到。所以,如果按着这个推测继续下去的话,用药的不可能是原娇娇,而是一个必须带入宫中服药的人。什么人只能在宫中服药?必须是一个不能轻易出宫的人。便是宫婢宫人每个月也有半日的出宫假,所以,这个人不是宫婢或者宫人,如此一排除,答案呼之欲出了。 这个人是大殿下。 推测至此委实让乔苒有些意外,可细一想除了这个结果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可如果是大殿下的话,寻常用药,难道还会有人敢拦着大殿下用药不成? 所以,这个药定然不寻常,而且不能让旁人知晓。 至于大殿下配合原娇娇做下这些事情知不知晓这个药的具体疗效,乔苒想到年宴那一日大殿下寝宫发生的事情,大殿下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乔苒私以为影响都不大。一个普通的孩子又能指望他懂多少?知道后果是什么? 他不会知道的。不过正因为不知,对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孩子,要从他口中套出真相是不可能的。 原娇娇给大殿下用的到底是什么药?乔苒不知道,只可以确认一点,那就是这个药不会是什么对大殿下病情有益的药,若是对病情有益,原娇娇完全没有必要绕这么大一圈费心隐藏。而且,这个药必然还是极有可能引起太医署的太医们怀疑的药,若是世人不知的药,原娇娇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了。 这个推断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几乎能合理的解释其中每一个可疑之处。 这其中,若说唯一令她还没有想到的地方便是想出这个办法的到底是谁了。是原娇娇吗?想到在山西路时她的表现,乔苒私以为虽然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可能不大,她更怀疑想出这个办法的另有其人。 或许是焦、原两家的人,也或许是其他。这一点乔苒暂时无从得知。 因为身体发生的变化,她立时想到了宫里的原娇娇,死去那位原二爷曾经的举动让她对原娇娇的情况很是小心,虽然原二爷已死,可有些事原家能为原娇娇做一次,未尝就不可能做第二次。是以,先前柳传洲提到宫里的事情她便很是留意,一番推测下来,原娇娇没有问题虽说让她暂且松了口气,可大殿下的情况却让她有了别的怀疑。 只是皇城里她鞭长莫及,此事也只好交给张解了,这也是她方才让裴卿卿去请张解的原因。 “我知道了。”听罢乔苒的推断,张解说道,“我会留意大殿下那里。” 只是到底是皇城之内,他再留意也无法直接伸手到大殿下身边。 “太医署那里给大殿下开的药方我可以想办法拿到,而后交给柳传洲排查一下这些药可以配置成的药方。”张解说着,看向那罐药酒,“他如此喜好钻研,定熟读医书与大多数药方。” 宫里的问题暂时交给张解,女孩子松了口气,眉目也舒展了开来,含笑的眉眼让女孩子清丽的五官多了几分难得的娇俏。张解看的很是专注,从洛阳回来之后,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其实不过几日未见而已,却总让他有种许久不曾见到的感觉。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感觉也直到遇到了她方才知晓。 那道专注的目光委实难以让人忽视,女孩子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移向一旁,脸颊微红,咳了一声,一股微妙的旖旎感油然而生。 她伸手覆上胸口有些不受控制的心跳,咳了一声,她还有事想同他说:“今日我去见了镇南王妃。” 提到镇南王妃时,张解目光闪了闪,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乔苒将白日里见到镇南王妃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焦、原两家以镇南王小世子为饵让镇南王妃做了这些事,我觉得……” 说到这里,女孩子忽然停了下来,抬手伸出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拿捏的动作,而后又道:“像高手在下棋。” “镇南王妃是一颗棋子,棋盘上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棋子,他们如提线木偶一般只按着执棋者的要求做着自己的事,”乔苒眼神微黯,“这件事于棋子本身而言很简单,譬如镇南王妃只是将宅子租给了真真公主,接下来的事她不知道,也与她无关,可就是这一步串联起了整件事的布局。” “这个人很厉害,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与洛阳那个人有没有关系,与海会楼的隐主,岭南的隐楼甚至还有山西路逃脱的人是同一个人还是同谋亦或者对手。”女孩子说到这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温柔的眉眼中多了几分肃重与茫然,“昨日夜里,我曾做过一个梦,我梦到自己站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可当我小心翼翼的想要跨出去时却发现自己站在的哪是什么棋盘上而分明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下是万丈深渊,只要一步踩空,自己随时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梦,”说到这里,女孩子神情复杂,看着昏黄跳跃的烛光下张解脸上的关切,她动了动唇,深吸了一口气,涩声道,“我以前做过这样的梦,之后不久,我恍恍惚惚……险些……险些死了。” 其实不是险些,而是确实如此。 那是前世的时候,她在登上那架失事的飞机前两天就做过这样的梦,梦醒之后她心神不宁,惊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就在短短两天之内做了很多事,再之后,飞机失事,再一睁眼,她已经来到了大楚,成了这个遥远异时空之内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孩子。 她以为除却这具身体特殊,偶尔会做些清醒梦之外,所谓的梦无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或者可以说这两日她想的明明都是乌孙小族长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夜晚居然会做这样的梦。这绝对不是日有所思梦到的,也不是曾经发生在这具身体上的事情,再一次让她回忆起来,而是……一种微妙的直觉,她眼皮跳的有些厉害。 也因为想到前世的遭遇,她今日才借机拜访了镇南王妃。 那个自小生长在金陵城郊外庄子上的女孩子从进入庄子到离开庄子所有的经历这长安城知道的人不少,什么时候险些死了?大概也只有离庄之前投缳了!不过张解知道,她说的绝对不是那件事。 “你不会死。”手被干燥的温暖所覆盖,张解抓住她的手,女孩子的手纤细而温软,他的手可以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我会拉住你,即便掉下来我也一定会接住你。”张解看着她的眼睛明亮而坚定。 乔苒心头一松,原本疲倦的眉目再次舒展柔和了起来:“我……” 话未说完,人便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从身后环住她:“你不必担心,我……” “乔小姐……”门“咯吱”一声开了,裴卿卿的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红豆也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 场面蓦地安静了一瞬。 裴卿卿睁大了眼睛:她好像不小心做了坏事,张解这么不省心的人难得机灵了一回,可现在……裴卿卿扁了扁嘴,有些懊恼又有些委屈。可今日张解也委实呆的太久了,先前又没同她打过招呼,到她睡觉的时候了。往常这个时候,她都睡觉了,乔小姐同她说了不睡觉的孩子是长不高的,她可不想长成小矮子,她想要长的跟乔小姐一样高的。 裴卿卿有些不安,不过看乔小姐的样子并没有生气,反而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乔苒朝张解眨了眨眼,笑道,“我不担心了。” 有了他的承诺,她心中已然没有先时的慌张了。 她不惧外界的风雨,不过转身时便有小憩之处,足以让她更有勇气面对风雨欲来。 “你先回去!”乔苒说道,“天色已晚。” 快到亥时了,除了长安之外,很多地方已然宵禁了。 对,天色已晚了,破坏了乔小姐和好不容易开窍的张解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裴卿卿还是很快便找到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她大声道:“天都那么黑了,不止漂亮的女孩子譬如乔小姐这样的在外面乱走不安全,长相尚可像你这样的男子也不安全。” 这两人晚上出门都不太安全的,还是小心为妙。 看着小大人似的裴卿卿,红豆忍不住腹诽:比起小姐和姑爷来,她倒是觉得裴卿卿这么大的漂亮孩子在外面走才是真的不安全呢! 好在张解没有继续坚持,与乔苒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笑着离开了。 只是离开的张解却并没有走远,他在巷子口,直到看着宅子里的灯光暗下,才转头出了巷子。 虽然时已入春,不复冬日的寒冷,可亥时的长安城夜风猎猎,还是颇有几分寒风如刀的感觉。 今日吏部有同僚生辰,吃完饭回来已过亥时了,黎兆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同身旁两个同僚挥手作别:“我到了,你二人路上小心些。” 两个同僚朝他挥手,道:“那我二人先走了,改日定陪黎兄去大理寺见见那位乔小姐。” 这位十分受上峰器重的黎大人素日里为人很是不错,虽说免不了被人妒忌,不过也有不少朋友。他看重大理寺那位乔大人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前些时候吏部事务繁忙,眼下听闻那位乔小姐已从洛阳回了京城,如今趁着吏部事务不忙的时候,正巧可以让黎兄多在乔大人面前表现一二。 他们吏部这位小黎大人长相能力皆是一流,情场就这么输了委实可惜。呃……虽然说那位张天师也不错,可不试试怎么知道撬不了墙角呢? 听同僚提到“乔小姐”,黎兆眼睛一亮,虽然吃了些酒,不过他却没有半分醉意,闻言当即点头应了下来:“好……” 这个“好”字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吏部的三人看着从黎家墙头跳下的人当即便愣在了当场。 “黎大人。”张解开口,看着他们三个静静道,“我等你许久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六章 帮忙 . 撬人墙角遇上了正主,这情形……真是怎一个尴尬了得? 怔了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吏部官员忽地“哎呀”了一声,拍着脑袋,大声道:“今日酒喝得实在太多了,真是醉的厉害了,方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库房的小吏撞见太医署的太医过来给咱们冉大人开药,一问居然是让头发丝儿生长的,你们有谁见过冉大人脱了 《天作不合》第七百五十六章 帮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七章 卷宗 “以大姐的脾气,若是潘家当真对她不好,早就闹个天翻地覆了。”黎兆冷笑了一声,说道。 自己大姐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若真是潘家的不是,早就写信来这里哭诉了,而不会如现在这样偷偷来长安。 不得不说,自家大姐自小到大过的都太过顺利了,哪怕是婚事,不管是死去的王柏林还是如今这位潘家公子待她都不错,当然,父亲母亲也很是疼爱大姐,所以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在金陵时,半吊子的本事混了个“金陵第一美人”的名头,他原本以为只是那些闲着没什么事做的小姐公子闹着玩的,没想到,她却是当了真,还当真以为自己配得上这名头了,脾气越发古怪和倨傲。 尤其想到……她先前对乔小姐做的事,这让黎兆很是不满。这倒不是世人口中所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之类的偏心乔小姐,而是就事论事,乔小姐什么错都没有,错的就是大姐。 如今发了脾气,居然又要来长安了。 “先前来是带着身上的案子来的,这一次也不知她又要带什么来了。”黎兆不满道。 下人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出声。 平心而论,自家三公子虽说有时候性子想法古怪了点,可却是个讲道理的。方才这句话虽说不好听,确是事实。 “罢了,洗把脸看看祖父去。”黎兆说道,走了两步,却未忘记问下人,“祖父的药喝了么?” 下人点头,道:“下午喝的,睡了一觉,才醒过来。” 都道岁月不饶人,这话他原先是不信的,不过看了老太爷是真的信了。 作为黎家的老人,这几年老太爷身上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作为当家的,老太爷也算得上是个明智不糊涂的,可这几年先是摔了一跤,昏迷不醒,而后得神医原大小姐救治,好了,眼瞅着是恢复了过来,可到底是不如前了。 近几个月更是如此,平日里看着没什么问题,也清醒的很,有时候却记不住事,时常前言忘了后语。不管是太医署的太医还是民间有些名望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道这是呆症,人年纪大了,有些人就会这样。 老太爷不幸也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如今老太爷的情形并不算严重,所以还好。 自己患了呆症这件事老太爷也是清楚的,有一回他在门外修理花草时曾听见老太爷和三公子在屋子里说话。 老太爷犹豫要不要请原大小姐帮忙,将《素问经》彻底送给原大小姐,是三公子道要再等等,原大小姐的符医手段到底如何还要验证,不能让老太爷冒险。 听到这些,他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番三公子真是个聪明孝顺的,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拦着老太爷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神医原大小姐虽说厉害,先前老太爷的病就是她救醒的,可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 不是号称原大小姐生死人肉白骨,能把人救的跟病前一个样吗?可看老太爷身子骨显然大不如前,甚至近几个月头顶白了那么多,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大半的精力,这怎么能叫一个样呢? 所以,三公子拦着还是有些道理的。病急不能乱投医啊,尤其原大小姐救人的手段也委实太玄乎了,以至于那些学正统医道的大夫都对她颇有微词。 黎兆洗了把脸便去了黎老太爷那里,过去的时候,黎老太爷正靠着坐在床头,身上披了件袍子,手里翻着一本医书。 “晚上和同僚应酬去了?”黎老太爷看他过来,笑了笑,黎老太爷一觉方才睡醒,精神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黎兆点头道:“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郑大人今日生辰吃酒了。” 黎老太爷应了一声,他也不知道郑大人是哪个,不过知道自家这个三郎是个聪明,不用他操心的便没有多问。 祖孙说话间,下人已经退了下去。 黎兆倒了杯热茶给黎老太爷,这才坐下来道:“祖父,原大小姐那里的事还要再缓缓。” 祖父虽说不说,可他知晓,世人多数都是畏惧生老病死的,所以关于黎老太爷的病情,他一直在斟酌。 黎老太爷沉默了一刻,之后笑了,他道:“好,三郎说缓缓便缓缓。” 黎兆没有忽视黎老太爷那一瞬的沉默,将热茶捧在手里再次开口解释了一番:“原大小姐除了祖父之外,这几年治的人有不少,老太爷还记得在余杭见到的那个快死了还剩一口气的护卫吗?” 那是张解的护卫,彼时被派去保护乔小姐的,结果受了重伤,原本要死了,是原大小姐救活了他。 黎老太爷嗯了一声,看着他,语气和蔼的问道:“他还好吗?” “好,也不好。”黎兆说道,“人活着,只是一身的本事已经废了。” 好,是人还活着,不好是作为一个靠本事吃饭的护卫已经没了本事。 这倒不是说原大小姐救错了,而是那护卫的事一路上他们都看在眼里,原大小姐那时候的许诺,带回长安城的医治,他们也知道,可如今却并没有兑现成功。 “这不是说原大小姐不好,她很好,只是对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救活病人似乎并不清楚。”黎兆说道,“还有先前房家那个房值周牵扯进的案子,那个被发配的林娘子的孩子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被治好了,可我听闻,最近他又拿不起东西了。”从外表上看,手似乎好了,可事实上并不能算好了。当然,人不能太过苛刻,可这些都是原大小姐所许诺过能同原先一个样的。 “还有大殿下,直至如今也未完全好。”黎兆说道,“祖父便是用《素问经》的打开方法交换她的一碗药,焉知那碗药能挡多久?她有源源不断的药却无法保证祖父能恢复如常,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却能让她一劳永逸,如此,孙儿觉得还是暂时不要用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黎老太爷点头,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否则这碗药讨来,待到需要下一碗药时,他们可没有第二本《素问经》来拿捏那位原大小姐了。 “我还不要紧,”黎老太爷揉了揉眉心,笑着对他说道,“要紧的事我都会记住的。” 黎兆点头。 “我便是怕忘了,所以《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已经告诉你了,你记住就好了。”黎老太爷又道。 黎兆闻言,忙肃了神色,正色道:“三郎谨记。” 《素问经》的打开方法是黎家面对原家的最大底牌,自然是要拿捏在手里的。 又说了几句话,黎老太爷眉眼间便露出了几分倦色,黎兆见状,忙道:“天色已晚,祖父不若早些歇息,明日我再过来。” 黎老太爷没有坚持,笑着点了点头,任由黎兆搀扶自己躺下。 昏黄的灯光下,年轻人五官清俊,脸上看不到一丝瑕疵。 黎老太爷的目光落到了黎兆的脸上,看了片刻之后,笑道:“我们三郎相貌人才皆是一等一的好,便是放眼整个长安城也挑不出几个比我们三郎更好的了。” “长安城人杰地灵,怎会?祖父高看我了。”黎兆笑着说了一声,而后转身就要去灭桌上的烛灯。 “三郎不必了。”黎老太爷见状却出声制止了他,道,“灯灭了起夜不方便。” 黎兆没有坚持,又替黎老太爷掖了掖被角,这才离开了。 黎老太爷躺在床上,望着头顶青灰色的纱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也是个如三郎一般俊秀的男儿,不过此时已垂垂老矣。对自己家这个三郎,他一向都是极为骄傲的,也觉得这是整个黎家儿郎中最肖似自己,甚至胜似自己的儿郎。 摸向自己脸庞的手转而摸到了枕下,枕下轻微的凸起让他心中稍安。 自己如今记不住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有朝一日,定会连《素问经》都忘了,所以,他偷偷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刻在了这里。《素问经》如此重要,他怕有朝一日,三郎记得,他却不记得了。一想至此,黎老太爷心中便涌现出了一丝恐慌,那种仿佛是岁月流逝一同带走的掌控感让他无比不安。这倒不是不信三郎,而是那孩子到底年轻,贪慕美色。对那个乔家的丫头,三郎如此惦记着,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糊涂的把黎家的底牌告诉给了她。 对,一定是这样。找到理由的乔老太爷松了口气,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隔日黎兆出门时,将一封信交给府中的下人:“将这封信送回金陵,问问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大姐人还在金陵,倒还能拦一拦,如今,人都出了金陵了,要拦是拦不住了。既如此,只能待她来了长安,再将她送回去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大姐对乔小姐的敌意他看在眼里,此时长安城局势混杂,乔小姐身边也极有可能有麻烦,他不想这个时候再让大姐掺和其中,给乔小姐添乱。 嘱咐了几句府里的下人之后,黎兆便去了吏部。 走进吏部衙门时,正见昨日两个撺掇他去撬墙角的同僚在朝他挤眼睛。 黎兆笑了笑,走过去道:“周兄、吴兄,你二人今日来的倒是早!” 能不早么?那两个吏部的官员忙凑头过来,干笑了两声道:“昨日……我们走后,那张天师,没……没干什么!” 昨日直接将黎兄丢在原地跑了,回过神来他们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若是重来一回,估摸着他们还是会这么干的。 只是“珍贵”的同僚之情,做完这种事之后,还是要过来问问黎兄昨日的遭遇的。 黎兆闻言,笑了笑,很是‘上道’的给出了他二人最想知道的事情:“还好,聊了会儿话,没有动手。” 昨日他和张解确实是说了几句话,虽说气氛不算融洽,不过为了乔小姐,倒也没有动手。 当真没有动手?两个同僚闻言倒是十分意外,其中一个更是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张天师还当真是个君子,我还以为不过是装的呢!” 君子个头!黎兆腹诽了一声,与同僚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去了吏部衙门的库房。 库房中大多数卷宗是不能随意翻阅的,不过沈遇在吏部侍郎这个位子上呆了不到两年便因为身体缘故离开了,那两年大楚也是安定,朝中相对太平,吏部也未接手过什么大事,是以沈遇在其位时不止政绩平平甚至可以用低调不起眼来形容。 当然,这与沈遇的能力无关,那几年不管哪个衙门都是如此。 所以,沈遇的随行手记在库房中也不是什么看不得的卷宗,他甚至还曾看到过沈遇的随行手记,只是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要来翻看沈遇的随行手记。 在库房的架子上很容易便找到了沈遇的随行手记,吹了吹因许久无人理会而积的厚厚的一层灰,黎兆翻开了这本沈遇的随行手记。 这本随行手机记录了沈遇自上任吏部侍郎到离任期间所办之事的一些过程。这本随行手记很薄,几乎只是大多数吏部侍郎随行手记的三成厚度。 因着沈遇身体时常告假的缘故,本就太平事少的那两年, 他参与协办的多数事情的记录甚至都是断断续续的。 黎兆看的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翻到了昨日张解叮嘱他翻到的那件事上。 说来也好笑,发生在长安的事情因着沈遇时常告假,多数无法全然跟着办完,倒是这件偶遇的事,他从头至尾跟着办完了。 遇到镇南王妃时,王妃人在一座名唤沽蓝的县城,当地最大的只是一个九品的小县令,自然不敢接手这么大的案子。 这个开头便有些出乎黎兆的意外:如此的话,镇南王小世子在沈遇遇到镇南王妃之前就已经失踪了。 这一点在沈遇的随行手记里也解释过原因。 镇南王小世子失踪是因为府中内鬼,被人拐走的,一开始对方只想要钱,这一点镇南王妃也答应了。 只是在如何给钱,又确保自己全身而退这一点上,对方太过谨慎,几次三番变换地点,约定的交还小世子的地点也一路从镇南王封地改到了沽蓝县。 就在那个地方,一直同镇南王妃有联络的内鬼突然没了音讯,镇南王妃不得已求助官府,正好引来了沈遇,接手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八章 谈案 只是即便全程接手了这件事,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身体孱弱的缘故,沈遇的随行手机中提到的内容也并不算多。 黎兆很快便看完了整个随行手记,不由略有些失望。沈遇的随行手机记得还算详细,从怎么遇见的镇南王妃开始记录,到了解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再开始寻找那个突然没了音讯的内鬼,而后发现内鬼被狼群啃食的仅剩一半的尸体,小世子却不见了踪影。因着沽蓝县周围全是崇山峻岭,山间狼群不少,是以当时沈遇便给出了小世子多半已被狼群叼走为食的猜测。 这种猜测对于镇南王妃显然无法接受,相比小世子被狼群叼走为食,她更坚信小世子还活着。 只是可惜,在接下来数月的寻人过程中,众人将这座满是狼群的山间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小世子,不仅没找到,还寻到了不少被狼群啃食的人骨。 是以,当时有不少人,甚至包括沈遇在内都觉得小世子已经死了。 镇南王妃不相信,因为并没有见到被啃食过的襁褓,小世子的人连同襁褓一同不见了,或许是被带走了。 对此,沈遇给出的看法是,裹小世子的襁褓并不是什么不能入兽口之物,人饿极了,树皮都啃,更何况是兽,便是还留有一些余角,要在周围数百里群山中找到被啃食剩下的襁褓并不是一件易事,找不到也很正常。况且进入沽蓝县时,那个拐走小世子的人还同镇南王妃约定了交换钱财和小世子的地点,镇南王妃也能确定小世子是进入沽蓝县的。沽蓝县人不多,家家户户几乎都认识。县城里来了新面孔,几乎瞒不过百姓的耳目,可那段时日,当地百姓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见到什么新面孔。 襁褓里的小世子定然不会自己走,真要带走那便只能是被人带走的,可没有新面孔就代表没有别的什么人,如此的话,小世子是万万不可能自己离开沽蓝县的。如此一番推测下来,比起被人带走,沈遇更相信小世子已经死了。 虽说同情镇南王妃,不过作为一个接手此事的外人,比起镇南王妃,沈遇显然更要理智不少。 看完整件事的过程,黎兆作为旁观者外的旁观者,倒是更相信沈遇的观点:镇南王小世子应当已经死了。 至于拿捏镇南王妃所用的小世子随身携带镯子是死物,并不能证明小世子还活着。 只是这些,于镇南王妃而言,显然是不信的,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镇南王妃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还活着。 虽然觉得前后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出于谨慎,黎兆还是请小吏拿了纸笔过来,准备誊抄一份,改日好将这些交给乔小姐,哦,顺便看看他能不能也唤她苒苒。 …… 到第二日,在一众乌孙人的围观之下,封仵作终于给出了验尸结果。 总的来说,结果与第一眼判断的并没有什么出入,乌孙小族长是窒息而死的,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别的伤痕。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虽说脾气算不得好,不过知晓死的这个乌孙少年不是普通人,若是出了岔子,很可能会引来麻烦,所以封仵作解释的很详细。 “这代表乌孙小族长就是被吊死的,而不是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勒死的,之后尸体再被人吊在真真公主府前。”封仵作说着顿了顿,对上乔苒望来的目光,想了想,又道,“如果是躺在地上或者坐着被勒死定会挣扎,为了不让他挣扎,必须有人抓住或者制住他,这乌孙少年细皮嫩肉的,求生意志的挣扎之下,要制住他,不可能不在身上留下抓痕,可他身上并没有,所以,他死前并没有挣扎。” 这一点从,乌孙小族长身上有没有伤痕可以看得出来,可养尊处优的乌孙小族长除了脖颈处,连半点伤痕都没有。 “即便是投缳,若是不愿意,便会挣扎,”对此,封仵作解释的十分详尽,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套在脖子上,问乔苒,“若是你,你不愿投缳,你会怎么做?” 这话虽是问乔苒的,可还不待乔苒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回答了下去:“我会这样……挣扎。”封仵作说着,手拽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吐出舌头,翻了个白眼。 如此“生动”的表演看的乔苒忍不住笑了起来,顿了顿,女孩子伸手,将掌心展示给封仵作看:“所以这里没有伤,可见乌孙小族长连挣扎都没有,对不对?你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是真的自求死路?” “还是乔大人厉害!”封仵作朝乔苒比了个大拇指,感慨不已,“我昨日同那群乌孙人解释了半天,他们也未明白什么意思,可真是累死我了。” 乔苒笑了笑,没有在意这个,只是顿了顿,又问封仵作:“乌孙小族长若是被用了药,而后投缳,会不会也会如此不留下什么痕迹?” 封仵作却摇头,道:“我检查了他的口鼻之内,没有用过迷药的痕迹。” “所以,你的意思是乌孙小族长真是自尽的?”乔苒再次问了一遍。 封仵作点头:“九成的可能是如此了。” 乔苒哦了一声,眉眼微沉:老实说这个结果确实让她有些意外。如果乌孙小族长是自尽的话,他为什么要自尽?几乎是下意识的,乔苒便想到了先前那位高句丽的朴先生所说的话。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封仵作便四下看了看,眼见周围无人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对她说道:“我这么说不是没有理由的,先前验尸,我其实发现了乌孙小族长的秘密,好在我手快,那几个乌孙人也是粗枝大叶的,这才没有让那几个乌孙人注意到。” 看着封仵作脸上神神秘秘的表情,乔苒挑了挑眉,顿时明白了过来:“你……该不会想说乌孙小族长无后的问题!” 这个回答一出,封仵作便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一下子钉在了原地,他伸手指向乔苒,颤了颤:“你……你……” “小声些。”乔苒瞪了眼封仵作,朝一旁经过的几个大理寺官差笑着打了个招呼。 待到一旁几个大理寺官差走后,她才道:“我也才知道不久。” 原来如此!重重地吐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一口浊气,封仵作这才道:“我便是发现了这个,而且他显然不是天生如此,看伤口因当是新伤,我估摸了下日子,兴许是到长安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自尽的?” 虽然乌孙小族长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可这种事的后果他未必不懂,兴许是终究承受不住压力才自尽的。 就他所知,宫里的公公若不是家中实在贫困没饭吃了又或者什么家里犯了大罪的缘故,一般而言,哪家孩子好端端的肯跑宫里去当公公,白白挨一刀? “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封仵作嘀咕了一声,“说不准这人也在里头掺和了一脚什么的。” 乔苒瞥了他一眼,告诉他真相:“是真真公主做的。” 封仵作:“……” 乔苒说罢这个,没有再提真真公主,又问封仵作:“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发现?譬如他的衣物之上有没有沾染上什么东西之类的?” 先前她推测乌孙小族长的尸体是通过运货的板车运到公主府前的,既如此,那么尸体之上很有可能沾上车里货物的痕迹。 “有。”封仵作闻言,先是惊了一惊,而后又朝她竖了竖拇指,道了一句“果然还是我们乔大人厉害”之后,才道,“我怀疑他的尸体又或者乌孙小族长本人曾经在布坊或者未完全染好的布匹中呆过。” 尸体的衣袍上沾了一片极淡的蓝色,大抵是因着先前人多事杂,小族长身上又沾了不少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族长脖颈的伤痕上,是以一开始并没有人看到。 当然,将尸体运回大理寺,细细查看了一番之后,这一点便被发现了。 这个发现于此时的他们而言还当真是意外之喜!即便排除了客栈、酒楼、铺子,朱雀坊那一代还是有不少宅子的,哪一家当日早上运过这等布匹倒是可以极快的筛选出来了。 得知自己这个发现有这么大用处的封仵作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摸了摸鼻子,道:“老实说,眼下这具尸首除了不完整之外,各方面都是极好的,就是不能拿来研究一番,委实可惜。” 乔苒知道他这“疯言疯语”指的是乌孙小族长的尸体,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封仵作也不在意她的白眼,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近日在钻研有血脉关系的尸首之间的相似性,本是想同太医署那些老顽固合作的,结果,那些老顽固愣是将我赶了出来,真是过分!” 这一次乔苒没有给他白眼,倒是起了几分兴致,问他道:“你发现什么了?” 封仵作道:“血亲与陌生人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血脉相连,我发现有些慢性的病症父母一方若是有了,子女也有可能传上一样的毛病。” 乔苒点头,道:“这倒是。” 在现代,遗传疾病这种事早已被证实了,不过父母与子女之间的遗传种类太多,便是让她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不过在大楚,封仵作能认识到这一点的确很是难得。 “譬如胸闷体弱的症状,便极有可能传给孩子。”封仵作感慨,“只是这里头体弱胸闷分很多种,有的能传有的却不能……”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说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面前的女孩子来打断他的话,不禁有些奇怪,道:“乔大人,你怎么不说话?” 虽说整个大理寺,在他看来,也只乔大人这个“聪明人”能跟得上自己的同样智慧无双的脑袋瓜了,不过他也承认,正是因为自己太过与众不同,以至于自己说出的话,时常会遭到人的白眼和打断。什么时候不被打断了,反而还叫人有些不习惯呢!譬如现在。 “我在想……”被封仵作唤了一声的乔苒眼珠转了转,向他看来,“我在想先时镇南王体弱胸闷气短的症状似乎有些像我知道的那个病症。” 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来大楚,自然也无法未卜先知去熟读医书。先前,但凡碰到有关医与病的问题,她一直不曾多想,但此时忽然觉得这位死去多年的镇南王的症状似乎很像现代人所说的“哮喘”。 如果当真是“哮喘”的话,那镇南王的病便极有可能会遗传,也就是说小世子也有患“哮喘”的可能。 若是如此的话,改日见到镇南王妃不妨可以问问小世子的状况,若小世子有表现出“哮喘”的症状的话,如此寻人显然要容易上不少了。 这一点倒是封仵作提醒了她。 不过可惜封仵作并不认识镇南王,所以,此事也不大清楚。而镇南王久居封地,唯一一次来长安还是迎娶镇南王妃的时候,听闻当日就走了,所以,太医署那里多半是没什么记录了,知晓这一点的只有镇南王妃。 乔苒叹了口气,便在此时听长廊那边响起了一片嘈杂声,其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兵器相击的清脆碰撞声,乔苒和封仵作听罢同时一惊,而后本能的抬脚向嘈杂声的来源处走去。 因着动静声太大,是以不少在大理寺的官员都听到并赶了过去,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乔苒和封仵作因离得远,过去的时候,发生冲突的两方已然被分开了。 这两方在场围观的众人都熟悉的很,一方是这几日总在大理寺里乱转的乌孙人,另一方则是大理寺大牢的狱卒。 虽是动了兵器,不过两方谁也没有受伤。 “你们让开!”被大理寺官差拉开的乌孙人朝着那几个大理寺大牢的狱卒怒道,“我们找高句丽人,与你们无关,拦我们作甚?” 狱卒无奈又憋屈:“甄大人还未过来,案子未判下之前,你们不能来大牢里动手杀人。” 这话一出,众人了然:估摸着是乌孙人寻了个借口混入大理寺大牢,想趁机杀了高句丽的那个朴先生为自家小族长报仇,这才引得大牢狱卒出手阻拦。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乌孙人显然认定了就是高句丽人下的黑手,怒道,“就是他们做的,你们赶紧让开,我们要为小族长报仇!” s://.c/read/17721/23788594.html .c。m.c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五十九章 问话 这当然是不能让的,真让乌孙人在大理寺里杀了高句丽人,恐怕引来的就是高句丽向大楚质问了。倒不是泱泱大楚害怕高句丽什么的,而是这一场战争委实是没有必要的。但凡战争总会牺牲不少百姓的性命,百姓总是无辜的。 狱卒不退,官差也出手阻拦,几个乌孙人急的面红耳赤,终是忍不住愤怒质问大理寺:“你们拦着做什么?难道同高句丽人是一伙的不成?”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顿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抓着乌孙人的官差依旧没有放手。 几个乌孙人被官差抓住,放了狠话却依然动弹不得,只得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出现能暂时解了自己的桎梏。此时,一群围观的大理寺官员官差之中,唯一的女子——乔苒便显得格外醒目了。 “那个叫什么来着,哦,乔大人,你来的正好,”一个乌孙人忍不住朝人群里的乔苒望了过来,而后开口嚷道,“快叫他们放开,此事与你们无关,莫要插手!” 最开始就是这位乔大人将他们带来了大理寺,查了小族长的事情,他私心里觉得果真女子的心还是要比男子软一些的。 乔苒没有动,只道:“高句丽人未必是凶手,此事得等甄大人回来再作商议。” 这等时候,好不容易制住了情绪激动的乌孙人,她怎么可能开口让官差松开他们? 听到乔苒的回答乌孙人顿时失望不已,女子便是女子,不止心软,耳朵也软,什么决定都做不了。 正在腹诽不满间,忽见面前的女孩子眸光一转,目光略过他们看向他们身后,道:“甄大人来了。” 甄仕远一来便好办了,在场的大理寺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除了拉住几个乌孙人不让他们动手的官差之外,其余的人纷纷走开了。 乔苒没有离开,等甄仕远过来,将乌孙人同狱卒的事情说了一番之后,甄仕远点头,对那几个乌孙人道:“诸位放心,高句丽人若真是凶手,本官定然会让他以命偿命,不过眼下有些关于小世子的事情本官还想要问一问诸位,诸位不如暂去堂中等候,本官稍后便来。” 这话一出,乌孙人互相对视了一番,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应了下来,转身便去堂中等候了。 甄仕远一句话便劝住了闹的凶的乌孙人,乔苒倒是没有半点意外。 高句丽人未必是凶手这句话他们劝的够多了,乌孙人却隔一会儿必闹一闹,说的难听些是小族长突然死了,他们六神无主,无事可做自然便开始自己为自己找事做惹是生非了。 眼下甄仕远一开口便道要问小世子的事,等同是给乌孙人找了事做,自然就被“劝住”了。 将乌孙人“劝走”之后,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乔苒,道:“你猜本官此行结果如何?” 让她猜吗?看甄仕远的脸色便知道结果不太好。不过乔苒还是想了想,认真的说道:“陛下不想动真真公主,可乌孙人又是陛下拉拢的对象,我想大概是允许大人小范围的搜查,不过公主府暂时不用管了,最终结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不错。”甄仕远说道。她能猜到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个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陛下道真真公主阻拦办案,加以责罚,责罚的内容是禁足……” 禁足这个责罚对真真公主来说真是不痛不痒,等同于无物。 “至于朱雀坊的搜查,陛下说我在有证据或是主人确切首肯的前提下可以进行搜查。”虽说去之前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甄仕远还是觉得有些憋屈,“如此既要我查出真相,又这般处处限制,这案子本官真不想办了。” “可这案子便是大人的,想甩给吏部或者长安府衙都不行。”虽说也觉得自家上峰这回办案委实憋屈,可乔苒还是“毫不留情”的说了实话,“大人你只能憋着了。” 只能憋着的甄仕远:“……” 乔苒又道:“大人,封仵作那里有些发现。小族长的衣袍上沾上了一片淡色染料,我怀疑或许是在对方运送尸体之时留下的,我们查一查当日运货的板车里有没有运过布匹等物件,或许可以缩小搜查的范围。” 这大概算是这两日之内甄仕远碰到的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甄仕远听罢脸上神色稍缓:“此事本官稍后便让人下去查办。” 乔苒又道:“封仵作还发现小族长死前没有挣扎的痕迹,很可能是自愿投缳而死的。所以,极有可能是被人威胁,走投无路之下选择的自尽。” 甄仕远听到这里,想了想,道:“这一点倒是让本官想到了长春楼那里挖地三尺都没有什么发现,如果小族长是被人威胁,自己走出的长春楼,而后去了别处,选择的自尽,倒是能把人在长春楼里的失踪的事情解释清楚了。” 至于小族长被威胁的理由,鉴于这位乌孙少年年岁还小,遭遇的事不多,除了在真真公主那里的遭遇之外,一时半刻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被威胁的理由。如果是以这个理由被威胁的话,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使馆里的人之外便只有真真公主了。 真真公主,还真是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像是个合格的嫌犯呢!乔苒想着,除此之外,乌孙小族长这个案子她暂且没有别的发现了,镇南王妃那里的事情属她私事,自然没有必要再在案子里说起了。 交换了一番所得之后,甄仕远便要去堂中向那几个乌孙人问话,乔苒见状,想了想,道:“那我去长春楼看看吧!” 先前是她留在衙门审讯朴先生,甄仕远去的长春楼。如今不如换一换,换个人,想法不同,或许会有别的发现也说不定。 甄仕远想了想,点头应允:“长春楼那里还有我们的官差,你自去便是,他们不会拦你。” 长春楼已经里里外外翻了好几日了,乔苒走进长春楼时,站在门口的伙计不复往日的勤快和嘴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这几日长春楼不招待客人,客官请回吧……” “我不是客人。”乔苒说着还不待伙计反应过来便一脚踏进了长春楼。 楼里坐了不少客人,这几日不准客人外出,总呆在房间里也不是事,便干脆坐在堂中,叫了些干果点心就着茶水聊天说话。 虽说有几日不能招待客人,不过长春楼掌柜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急色,反而还一脸喜色的拨动着手里的算珠,笑的眼不见眼,合不拢嘴。 这些客人的房钱、每日三餐等费用是可以报给大理寺的,另外的干果点心茶水却是客人自担负的。原本他这里住的都是过来长安游玩的客人,除了三餐之外,来吃干果点心的不多,毕竟游玩的客人每一日都是跑到各地去闲逛的,极少有在他这里坐着吃茶吃点心的。 因着大理寺查案这一闹,这一项反而进账不少,掌柜很快算明白了这点账,也不急着催人了,毕竟身为大楚百姓,总要协助官府办案不是么? 乔苒扫了眼堂中坐着聊天说话的客人,向掌柜走去。 走到掌柜身边时,那算珠正被掌柜拨的响个不停,掌柜头也未抬,口中吆喝着:“东北角一桌再加三碟点心一壶茶……” 乔苒轻咳一声,正拨着算珠的掌柜察觉有异,手上拨动的算珠未停,头却抬了起来,看到她,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位……这位大人,可是大理寺又有什么吩咐?” 乔苒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抬头放眼观察起了这座长春楼,看了片刻之后,她道:“你这长春楼似乎除了前后两个大门之外,还当真没有别的的地方可以出入了。” 掌柜爽快的应了一声,道:“先时甄大人过来时我等已经回答过了,那一日确实没见那个什么乌孙少年出去,我又不认得他,没必要为他扯谎,就算我们收了钱被买通了,这楼里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不会一个都没见到过他,您说是吧!” 乔苒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他正在拨动的算珠上,掌柜见状,拨动算珠的手一顿,嘿嘿笑道:“大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乔苒摇头,目光从算珠移到了一旁厚厚的一叠账本之上,这等大酒楼的掌柜自然惯会识人眼色,见状忙道:“大人,这是我们这半个月的账本,先前甄大人也看过了,您要再看看么?” 乔苒想了想拿过账本翻了开来,状似无意一般的问了一句:“甄大人先前看的是什么?” 掌柜闻言忙道:“就是那位乌孙少年那两日在这里的记账开销,”掌柜说着,主动帮她翻到了记录起来特地用朱砂圈出来的那一页,道,“喏,都在这里了,他那两日都在这里吃饭,喝茶什么的,失踪当日的早上还叫了一碗清粥,几个小菜,一个艾草青团配半个咸蛋,还挺会吃的呢!” 开酒楼的人多数对吃是十分了解的,如今开春,正是吃艾草团子的时候,至于咸蛋,虽然不是顶好的时节,却也是极好的。 一勺子下去,蛋黄酥沙出油,蛋白清爽,配清粥小菜这不叫会吃叫什么? 掌柜想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就要胖的找不着北了。 面前这位乔大人听罢明显愣了好一会儿,过后,她才垂下眼睑,看向那圈出来的账本道:“那中午和晚上他又吃的什么?” 掌柜指了指账本上的内容,说道:“都是点了几个菜和饭,喏,松鼠鱼和清炖枸杞狮子头;糖醋排骨,水晶肴肉、酱烧板鸭、鸡汤干丝、金香饼,你看是不是挺会点的?”说着说着他都饿了,掌柜摸了摸肚子,默默的咽了口口水。 女孩子睫毛颤了颤,半晌之后,“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喜怒:“不错,确实挺会点的。” 接下来女孩子便没有再问了,去那个乌孙少年住的房间转了一圈之后,便离开了长春楼。 出了长春楼之后,乔苒带着两个官差直接回了大理寺,而后去大理寺大牢见了胡老大。 “乔……乔大人!”见到胡乔苒的时候,胡老大正在啃一个早上剩下的包子,见她过来本能的就要把包子藏起来,只是才一动,便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便干笑了两声,把包子放下来,拿捏在手里,喊了声“乔大人”。 乔苒嗯了一声,目光落到了胡老大手中的包子上。 见女孩子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包子上,胡老大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包子,而后讪讪笑道:“乔大人,你们大理寺的饭挺不错的。” 其实比起这个,他更该请乔大人吃包子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手里的包子太香了,有些不舍得给乔大人吃。 “那你可以常来坐坐。”乔苒说道,瞥了眼他手里的包子。 常……常来坐坐?胡老大干笑了两声:“那……那就不用了,对了,乔大人,你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我来问问你那些你自丝路上买来的蓝眼高鼻的异域少年多会流去哪里?”乔苒说着,看向胡老大,“我知道这长安城的这等买卖多是出自你手,想必你应该清楚他们的去处才是。” 胡老大闻言愣了一愣,本能道:“乔大人,你这可当真是难到我了,这经手的货色那么多,除却印象尤为深刻的,我哪能记得住每一个的去向?” 女孩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见女孩子不吭声,胡老大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想了想,又道:“不过总归就那么点去处,不是被有钱的权贵买了去就是被那些小倌馆买走了,京城里好男风且好异域少年又出得起那个钱的也就那么几个,剩下的便是小倌馆里镇场子用的。” 如此一说,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乔苒想着。 “乔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那乌孙少年又被人卖了不成?”胡老大说着,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他关在大牢里自然不会知道乌孙小族长已死的消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六十章 闯宅 乔苒没有搭理胡老大这个问题,只说道:“你把京城里的小倌馆名单列与我。” 当然,这名单她想要查的话也是能查到的,不过既有胡老大在这里,就委实没有这个必要再去查了。 胡老大闻言忍不住偷偷瞥她:女孩子神色严峻,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这位乔大人应当不是那等人吧!就是那等打着查案的名头,去小倌馆一饱眼福的那种。这委实不怪他多想,他在骡马市那等地方鬼混多了,自也见惯了男盗女娼,更是见惯了这等表面衣冠楚楚,内里却比他们这等人还会胡来的权贵。 有权有势的男子会去青楼,就有同样有权势的女子去小倌馆的,公主豢养面首的可不少见。如今就他所知,便有不少女官“娶夫”养面首的。 “快些!”乔苒催促了一声让狱卒拿来纸笔让胡老大将名单列了下来。 京城里大的小倌馆有两家,小的有四家,剩余的便是那种只寥寥几个人养在家里的“宅子”式的小倌馆了。 “我觉得大人你若是要找人去大的那两家便好了,若是找不到人再去养在宅子里的那等搜便是,小的不用了。”说起这些来,胡老大可谓驾轻就熟,“买的起这种货的小倌馆不是大的那两家便只有养在‘宅子’里的精贵人,那种宅子里的精贵人可是为不少贵人服务的,养得起,价格也更高,我就见过那等养在‘宅子’里的货,比起小倌馆里那等大货,可当真是要上等的多了。” 乔苒瞥了他一眼。 正说的唾沫横飞的胡老大一惊,忙低头继续写了下去,满满当当的一页胡老大写的十分详细:“这两家就是大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就是小的,这几个虽是宅子式的,却没什么钱,货色也不怎么样,乔大人,你尤为要注意的是这几个,俱是为贵人服务的,除此之外,各式各样,应有尽有的便只有真真公主那里了。” …… 胡老大写的很详细,不过为防万一,乔苒还是寻了几个相貌不太出众的官差同她一起去小倌馆,至于唐中元,这一回她特地没带。 得知没有被带的原因,唐中元心中可谓五味杂陈:一时半会儿真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沮丧。高兴是乔小姐不带他去是认可他的长相;沮丧是他难道就似那么‘弱不禁风’到随时可能被小倌馆抓到的人? 不管怎么说,乔苒决定的事是不会被改变。 小倌馆同青楼其实差不多,白日里客人不多,多是晚上客多。 惯会识人的老鸨见到穿着官袍进门的官差便摇头制止了要上前迎接的小倌:笑话!哪个过来找乐子的是穿着官袍来的,这一看就是来查案子的嘛!就算她认不全京城各部衙门官员的官袍,不过可能引起麻烦的譬如长安府衙、大理寺还有吏部衙门的官袍她还是认识的,毕竟这三家衙门一出动,多是有案子了。 “大人,”从楼上走下来的老鸨上前,笑着摇了摇扇子,对乔苒道,“妾身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既然来了,便开诚布公的问一问好了,似这等查案子的大人多数忙得很,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同他们说废话。 乔苒闻言点头道:“我想看看你这里来自异域的小倌。” 异域的?老鸨摇扇子的手一顿,不过随即便吩咐身边人去将几个买来的异域小倌请出来,趁着等人的工夫,老鸨“状似无意”一般的向乔苒介绍了起来:“异域分白面和黑面两种,我这里都有。白面那种是真正的尖儿货,蓝眼高鼻,相貌极好,同汉人相比有种别样的风情。黑面那等长处便不在相貌上了,而在身体上,”老鸨说着拿扇面掩住口鼻,笑了两声,颇有种别的意味在里头,“有些客人便喜欢这种身子骨好的,大人如今年岁还小,或许不懂,等知事了就懂了。”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她不是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她来自现代,有足够的讯息了解这些,而她此行也不是为这种事来的。 几个异域小倌很快便被人带了过来,乔苒抬眸看向面前的几个小倌,三个黑面,四个白面,这里已经是胡老大口中所说的长安数一数二的小倌馆了,可来自异域的还是不多。 没有看那三个黑面的,她目光转向四个白面小倌。 察觉到被人注视之后,其中一个小倌似是本能的想要抬眼飞一个媚眼过来,不过随着老鸨漫不经心的眼风扫来,小倌立时乖觉了。 能在长安城这等地方立稳脚跟的小倌馆,老鸨自然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眼前这位大人看着便不是那等人,还是不要惹麻烦了。 虽说在多数大楚人眼里,这四个白面小倌都生的差不多,乔苒却还是很快便发现了他们的区别:“这几个年岁都过弱冠了吧!这两个尤其年长。”乔苒指着其中两个说道。 老鸨点头,以扇掩面而笑:“乔大人果真目光如炬,确实如此。” “没有年少一些的吗?”乔苒状似不经意一般的问道,“年少一些,十二三岁的。” 这话一出,正在摇扇的老鸨摇扇的动作便是一顿,顿了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略带几分惊讶的看过来,若有所思道:“乔大人倒是个行家,这等年岁越小的才越是尖货。” 乔苒笑了笑,不以为意,只继续问老鸨:“你这么大的小倌馆都没有这等尖货,那你可知什么地方才有?” 老鸨摇扇的手慢了一慢,顿了片刻之后,她再次笑看向乔苒:“原来大人要找这等尖货,那妾身给大人指个去处吧!省的大人乱跑。” 同行是冤家,尤其她这里号称长安第一的小倌馆没有这等尖货本就被不少客人指摘了,所以此时她倒是不介意借着大理寺的手去给同行惹些麻烦。 毕竟,身为大楚百姓,更该协助官府办案不是么?老鸨眯了眯眼,道:“朱雀坊三街七号那家宅子里有整个长安城最顶尖的货色,不过一般客人并不知道,只有最顶尖的权贵才会知道这个地方。大人说的异域少年我知道那里有三个。” 朱雀坊……乔苒笑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可不信这样的巧合。 “好了,多谢。”得了答案的乔苒正要告辞。 摇扇的老鸨想了想,却又出声叫住了她:“大人,且慢!” 乔苒回头看她。 老鸨摇着扇子,略一迟疑之后还是开口了:“大人还是多带些人过去的好,那地方听闻养了不少身手极好的护卫呢!” 乔苒目光落在老鸨脸上顿了片刻,见老鸨抿唇,细长的眼中透出一丝阴狠,点头道了声好。 这老鸨当然不是为了帮她,不过是想借着她的手除了这个想除却一直除不掉的对手罢了。 似这等除不掉的对手多数背后势力不小,要除了这样的对手,若不是它背后势力突然倒台那便要借助别的手段了,游离于六部衙门之外的大理寺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了地址的乔苒却没有回大理寺叫人,而是径直带着人绕去了朱雀坊,只是还未到朱雀坊,乔苒便在途径的一家宅子前停了下来,而后请官差上前敲门。 见到带着大理寺官差过来的乔苒时,周世林当真是被她吓了一跳。 几个正在武场上同他比划的武将也是一脸惊疑之色的看向周世林,有人甚至忍不住小声问周世林:“大督护,您……您该不会又惹什么事了吧!” “老子惹什么了?”周世林毫不客气的剐了说话的武将一眼,“这些时日老子除了上朝摸鱼之外就是同你们几个呆在一起了,真要惹事了,你们几个也跑不了。” 周世林恶狠狠的话语将几个武将吓了一跳,一个哆嗦之后便不吭声了,只是拿眼睛不住地瞥向那个带着几个官差过来的女孩子。 “大督护。”走到周世林跟前,女孩子抬手抱拳,唤了一声。 周世林拧了拧眉心,看向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带着这几个官差……哦,丑官差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乔苒身后十多个官差脸色顿变:大督护这是什么意思?官差便官差了,为何还要特意加一个“丑”字? 对上官差们望来的目光,周世林没有半点不安之色,他这个人长处不多,说实话也算其中一个吧! 女孩子抬手又朝周世林身后几个武将打了个招呼,道:“几位大将也在真是太好了。” “他们几个丑东西在不在有什么用?”周世林回头蹙眉看了眼身后的几个武将,说道。 几个武将闻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大督护自己生的也不怎么样,还好意思说别人? 相比周世林的“攻击”,女孩子笑了笑,恍若未闻,只自顾自的说起了正事:“大督护,下官有一事想请大督护帮忙。” 请他帮忙?周世林心里一阵激动,手里的长枪本能的耍了个漂亮的枪花,咳了一声,道:“说!”真是看来看去还是面前这丫头顺眼,尤其跟这两群丑东西相比,简直跟朵鲜花似的。长得好看,脑子也聪明,知晓近些时日他正闲的没事做呢! 不过听乔苒道明了来意,周世林还是有些意外:“你要私闯民宅?” “不是私闯。”女孩子说着摸向腰间,解下腰间的腰牌,“啪”一下拍在他面前,道,“这还算私闯吗?” 如朕亲临……周世林忙正色道:“这叫什么私闯?这叫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有了这牌子,别说闯一家朱雀坊的宅子了,就是将这个朱雀坊都闯了也不要紧,周世林大手一挥,“就近取材”点了点身后的武将道:“你们几个随我一起去!” 有了周世林的帮忙,乔苒心中大定。 只是才走了两步,周世林便回头看向乔苒,不解道:“这种用得上武力的地方你怎么不找平庄?” 他也好久没看到平庄那小子跟着乔大人跑前跑后了,虽然一开始将平庄塞入大理寺确实存了别的心思,可要平庄那小子跟着她多学学也是真的。 “他手断了,告了病假。”乔苒冷冷的道了一句,而后又对周世林道,“再说这种地方,他那长相也委实太不安全了。” 周世林:“……” 众人:“……” 所以,是因为他们这群人长相太过安全,她才将他们带去抓人的不成? 算了算了,安全便安全吧,毕竟安全也算是长处,不是么?自我安慰了一番,周世林带着人出发了。 朱雀坊这一代的宅子可不是能乱闯的,不过有了她那块牌子,周世林只觉得底气十足,瞅了瞅面前这座外表看起来同别家宅子没什么两样的宅子,周世林回头再次向乔苒确认了一番:“是这里吗?” 站在外头都能听到有丝竹之声隐隐自里头传来,乔苒看向胡老大列给她的名单之上确实有这一户,便点了点头,道:“是……” 话未说完,便听“轰隆”一声巨响,随着自上而下倒下的大门,周世林收了脚,朝乔苒笑了笑,解释道:“不小心力道大了些。” 乔苒:“……” 几个本还因着周世林那两声“丑东西”耿耿于怀的武将顿时肃然起敬:大督护果真是英勇不减当年! 随着这一声“轰隆”声,原本悦耳的丝竹声顿时发出了一阵骤然变调的刺耳声,随着隐隐约约的慌乱嘈杂声一同来的,还有依次在他们面前出现的黑面护卫。 数了数出现的黑面护卫,觉得人数有些多的周世林忙回头对乔苒道:“还等什么,快把陛下拿出来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说这些话时,周世林一脸坦然,他方才动的是脚可不是手。 至于现在,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是打不过他们,可方才那一脚踹出去也真是够累的,毕竟自己年纪渐长,还是见好就收吧! 女孩子看了他片刻,还是揉着眉心叹了口气,如他所愿的取出陛下——“如朕亲临”那块腰牌亮在了众人面前。 “大理寺办案!”乔苒说着看向那几个面色惊疑不定的黑面护卫,道,“带我去见你们主事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六十一章 替身 陛下就是好用,一路畅通无阻。周世林带着一众武将们大摇大摆的跟在乔苒身旁好奇的看着这座小倌馆。 苍天可鉴,他真是个铁血笔直的男儿,所以对小倌馆这种地方并不熟悉,尤其是这种养在宅子里的,更是如此了。 难得“光明正大”的来一回,自然是要看个够本了。周世林认真的想着,目光越发大喇喇的放在宅子上,别说,这小倌馆还挺不错的。他是个粗人,说不来太高深的夸赞之语,不过其内花草山石布置确实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韵味。 跟着身旁这丫头无比招摇的在宅子里逛了一大圈之后,终是在宅子里修建的山水凉亭外见到了那位主事。 小倌馆的主事是个四十上下的妇人,小倌唤她‘李妈妈’,李妈妈此时正陪着笑迎上来施礼唤“大人”。 周世林对这种人委实没什么兴趣,背着手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不必多礼”,一旁的女孩子却已经先他一步喊出了这句话,得了女孩子这句话的老鸨这才起身。 原来这一声“大人”唤的不是他,周世林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只是心中忍不住腹诽:难怪面前这人一把年纪了只能当个老鸨,连哪个官大都不知道。当然,他们这一行里头最大的还是那丫头手里的陛下了。 乔苒没有理会周世林的小心思,一开口便说明了来意:“李妈妈,听说你这里有白面异族少年,我来看看。” 要看异族少年?老鸨愣了一愣,随即便笑着说道:“难怪大人要专程到我这里跑一趟了,不是老身自吹,要看这等上等尖货,也只我这里有。”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都请出来吧!” 老鸨听罢一边转身让身边人去将人带过来,一边对上面前手执“如朕亲临”身穿大理寺官袍的女子却又忍不住起了几分猜测:“大人,可是最近长安城里头出了什么事?” 毕竟大理寺衙门这等没有案子不出动的地方,无事登门必然有事。 女孩子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 老鸨有心想问,可见她站在一旁抿唇不语,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也只得作罢。 下头的人很快便将几个白面异族少年带了上来,在一旁大喇喇站着东瞅西瞅的周世林只一见,便懵了:“这……怎么看起来都长的差不多呢!” 都是蓝眼高鼻卷毛的样子,这如何分辨的出来? 这话一出,几个异族少年心中便不由冒出了几分委屈:什么叫都差不多?人都是生了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那也叫长的差不多么? 当然,这话也就心里想想而已,身材雄壮的周世林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虽然没有身着官袍,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想想不管背景还是拳头都硬的很。 乔苒没有出声,只是认真打量了片刻几个白面异族少年之后,手指向其中三个道:“你,你还有你出来。” 小倌们看向一旁的老鸨,见老鸨点头,这才带着几分不甘不愿的站了出来。 周世林看着被乔苒点到的三个白面异族少年站出来之后,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背着手走过去围着三人“巡视”了一圈,而后指了指那三个少年问乔苒:“这几个人有什么区别?” 乔苒笑了笑,道:“看不出来便对了。” 她虽然看的出来,不过目击者可不是她这等人,而是周世林这等普通人,若是普通人分辨不出这三人的模样就证明她找对了。 不过一个点人的功夫便让一旁的老鸨忍不住微微眯眼:“大人好眼力,这三人便是我们这里新来的杂役都有时常弄错的可能,大人却是一眼就将他们三个挑出来了。” 乔苒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问老鸨:“这三位前些时日可有离开过这里?” 老鸨闻言怔了一怔,眼珠转了转,似是略有些犹豫,乔苒没有多言,只是拿着手里的腰牌在她面前晃了晃。 老鸨见状脸色不由一僵,略一权衡之后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开口说了实话:“这三位前几日都不在,直到昨日方才回来。” 说罢这些,不等乔苒再问她便将这三人的来历说了一遍:“阿古和阿加七岁便到了我这里,是从骡马市买来的尖货,算我这里的老人了,这个阿难才来我这里三个月,原先是被富商养在后宅的,后来那富商生意做不下去了,便将阿难卖给了我。” 略略说了一番这三人的来历之后,老鸨又解释道:“我这里不同于那些大的地方,不少客人不喜欢上门,便时常将人接走,这三位模样生的好,年纪又小,很得客人喜欢,是以日常在这里的时候不多,今日大人也是来得巧,他们都在。” 如此一番解释可算详尽了,乔苒略略点了点头便再次开始打量起了面前这三个异族少年,大抵是有了老鸨的眼色,这三个异族少年俱没有大的动作,很是乖觉的站在那里,任她打量。 便在此时,周世林忽地惊呼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乔苒愣了一愣,看向周世林。 周世林得意的给了她一个眼色,用“并不算小声”的小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要作甚,不过这三人若是有问题的话,定是这个叫阿难的了。” 这话听的乔苒有些意外:周世林又要开始他离奇的推理了吗? 见女孩子没有开口否定他的话,周世林咳了一声便说了起来:“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一般都是新来的有问题。” 这推理……乔苒眉心一跳,本能的脱口而出:“虽然离奇,却也有些道理。” 周世林:“……” 这话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的人莫名的开始脸红,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一次的话没什么问题。 “那两个来了几年也不出事,他一来就出事,不是他又是谁?”周世林摊手说道。 这话还真是有道理到难以反驳,那个名唤阿难的异族少年一下子红了眼,张口辩解道:“……我没有。” 乔苒见状,想了想,道:“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运气不大好。” 这丫头的理由也同样的如此令人难以反驳,周世林摩挲着下巴,点头表示认同:“你说他是扫把星吧,倒也有这个可能。” 阿难:“……” 虽是这么说的,女孩子却没有再看向阿难,只是认真打量起了一旁的阿加和阿古,片刻之后她对一旁的老鸨道:“方才我们在宅子外边听到丝竹之声甚是悦耳,想必教导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吧!” 老鸨点头,没了隐瞒的意思,回答自然十分爽快:“做这一行的光有相貌不会长久,自也要有别的技艺加身。” 所以琴棋书画这等东西老鸨也会教。 “点妆也教吗?”女孩子的目光一直落在阿加和阿古的身上,并没有移开,顿了片刻之后,忽道。 这个问题让老鸨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点了点头,道:“以色侍人,颜色总是最开始吸引客人的。” 要谈感情深厚要去问青梅竹马,要谈琴棋书画和才华这等东西可以去论辩馆,她这里是小倌馆,自然颜色为首,琴棋书画都只是锦上添花之物。 这也是小倌馆比起那等养在后宅的小倌多出不少的本事之一。 乔苒扫了眼阿难脸上明显不如阿加和阿古细腻的妆容,没有再看阿难,目光在阿加和阿古二者之间来回巡视,看了片刻之后,女孩子才又问老鸨:“他二人素日里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偏好?” 这话一出,那个叫阿加的异族少年脸色顿变。 正站在一旁闲着没事可做直直盯着这三个异族少年的周世林没有错过这一幕,见状当即大喝一声,手指向阿加道:“这孙子心里有鬼!” 被周世林一句话戳破的阿加被他如平地惊雷般炸开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逃离,只是还来不及走上两步便被周世林带来的武将一哄而上,牢牢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切的发生都不过转瞬之间,饶是自诩见惯了贵人,多少也算见多识广的老鸨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 没来得及出手的武将活动了一下胳膊,满脸的惋惜之色:好不容易跟着大督护出来一回,只让大督护一个人表现自是不行的,他也等了许久的表现机会了。只可惜让这群狗东西抢先一步。 回过神来的老鸨看着眼前这一幕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看向那个如同小鸡崽一般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武将压在地上的阿加打了个哆嗦,问乔苒:“大人,这是……” 乔苒没有向老鸨解释什么,只是反问老鸨:“这个阿加素日里吃食上有什么喜好?” 这也是在周世林喊出“这孙子心里有鬼”之前女孩子问的话。 老鸨不知道这个问题同阿加被制住有什么关系,不过看阿加的反应,显然是有些古怪。她不敢怠慢唯恐自己也被牵连其中,便忙招手唤来厨房的人,厨房的人闻言很快便道:“阿古口味重些,喜食牛羊肉,偏好西域口味;阿加的口味如今已然同我们大楚人没什么两样了,尤好精细名菜。” 精细名菜就对了!乔苒看向阿加,笑容不达眼底:“如此,便请你同我等走一趟了。” 官差上前为阿加套了枷锁,乔苒则转头问此时一脸惊疑不定的老鸨:“前几日阿加是被哪个客人带走的?” 心知这次事情严重的老鸨没有隐瞒,爽快开口道:“是城阳县主。她是阿加的熟客,素日里最喜欢阿加了,宅子离这里不远,也在朱雀坊这里。” 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回到大理寺时已是申时下值的时候了,将阿加带进大理寺,乔苒便去找了甄仕远。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乌孙人的甄仕远此时正一脸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乔苒才一踏进门,甄仕远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向她身后紧随其后跟进来的周世林:“他过来作甚?” 周世林哼道:“这一次抓人若不是我出手帮忙可没有那般顺利的。”是他那神来一脚踹开了小倌馆的大门,而后也是他及时发现“那孙子心里有鬼”的。 甄仕远却对此表示怀疑,眼神询问乔苒。 乔苒笑了笑,没有否认,只道:“事情的经过我稍后再同大人说,眼下请大人带人同我去朱雀坊走一趟,请舞阳县主过来协助办案。” 即便因为陛下唯一的子嗣大殿下身体孱弱,都在谣传陛下将会在诸多留在长安城的宗室中人中择贤明立储。可在这些有可能位登大宝的宗室中人之中却不包括舞阳县主的父亲留安郡王。 不管是封地还是能力亦或者声名,留安郡王都十分不显眼,甚至因为身体亏空伤了根基,除了舞阳县主之外已然无后。 舞阳县主本人也不是厉害有手段的宗室子弟,养面首、吃喝玩乐亦是个纨绔。 “此事牵扯到了舞阳县主?”甄仕远有些意外,涉及宗室中人,总是有些麻烦的。 乔苒点头,道:“我从朱雀坊一家小倌馆中寻到一名名为阿加的小倌,老鸨为证,这个名唤阿加的小倌在乌孙小族长失踪的那几日并不在小倌馆中,而是被舞阳县主带走了。” 甄仕远“嗯”了一声,眼角余光瞥到周世林已经自己‘主动’去搬了张凳子坐下来听了。 对上甄仕远望来的目光,周世林没有半点不自在:他在山西路就是这样听乔大人推理案子的,不行么? 对上周世林这等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甄仕远无奈只得作罢。 女孩子说话间已经让官差把在门外等候的阿加带了进来,才一进门,甄仕远便怔了一怔:“这是……乌孙小族长?不对,好似又不是……这……” “汉人要分辨异域人本就有些困难,更何况这等生的有几分相似,妆容打扮都类似的更是如此了。”乔苒对甄仕远的疑惑并不意外,向甄仕远解释道,“去长春楼的是他。” 什么?甄仕远闻言大惊,不过她知道女孩子不是个空口无凭之人,这么说必然是有证据的。 “我看了长春楼掌柜记账的账本,那几日乌孙小族长在长春楼用的饭食大人可曾注意过?”女孩子说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六十二章 推衍的起因 “清粥小菜、艾草团子咸蛋黄、松鼠鱼、枸杞狮子头、水晶肴肉、鸡汤干丝、金香饼……” 女孩子如同报菜名一般一股脑儿报出了这些菜名,而后抿唇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这是长春楼掌柜账本里记下他点的菜,如此会吃懂吃,这位才来长安不久,还未在大楚过过春日节令的乌孙小族长倒是好懂这个。” 甄仕远脸色顿变。 “乌孙小族长失踪那一日我们去过使馆,大人还记得桌上的菜吗?”女孩子说着,不等他开口便再一次出声问甄仕远。 甄仕远神色一怔:“我没有特别的印象,应当没有什么特别的菜。” “对,没有什么特别的。”女孩子点头肯定了甄仕远的说法,“就是寻常的四季皆有的菜式,他们应当在吃食上并未吩咐过使馆里,典型的有什么吃什么。”乔苒说着看向甄仕远,“以乌孙人对乌孙小族长的宠爱,他若是挑嘴儿,必然会想办法帮他做到,更何况这些吃食上的要求虽说略麻烦了些,可要做到并不难。” 既然如此,乌孙小族长为什么不提这个要求?答案显而易见,他不懂。 一个单纯到出门连钱财都不带的少年人,不,或者可以说,从年纪上看,乌孙小族长是个少年人,可心性上却同寻常孩子差不多大。甚至聪明些的孩子,譬如裴卿卿这样的孩子在心性阅历上甚至能够完全胜过他。 “他在来长安之前,对长安所知都是从商队中东拼西凑听来的消息,到了长安之后,更是直接进了真真公主府。所以,这样一个人对大楚对长安能有多少了解?”乔苒一哂,对此不置可否,“可长春楼里那个如此精通大楚饮食,连时节吃食都如此讲究的人委实不像一个初来长安,自幼所学与汉人截然不同的异族人。” 吃食是小事,但以小窥大,真正的乌孙小族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我便开始猜长春楼那个到底是不是我们认为的乌孙小族长。”乔苒说着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无奈,“汉人认异域人本就有些费力,再加上画像与真人的差距。因着蓝眼高鼻的特征过于明显,长春楼的掌柜也会下意识的将相貌相近、年龄特征都一致的人误认成乌孙小族长。” 而这等相貌美丽的异族少年在长安城自然要去小倌馆找,乔苒想到了这个猜测便去了小倌馆,而后一路找到了那个叫阿加的少年。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长春楼里那个是突然失踪的。”乔苒说道,“人是不会突然失踪的,不是还在长春楼,那便是人已经走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那人便需要略通易容术……” 当然,易容术要习得不是一件易事,可易容在很多时候与点妆手法是类似的,若真正要说两者的关系,那可以说点妆是入门的技艺,易容比点妆更难。 对点妆手段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一点甄仕远深有体会,他便是那等对人的相貌变化并不敏感的人,每次夫人点妆完,他都会有种换了个人的感觉,是以这一点乔苒一说,他便明白了。 “以色侍人的小倌点妆手段必然不错,这就同青楼花娘点妆手段高超一样。”乔苒说道,“这是立身立命的基础,外人可以对此不齿,却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看了阿加脸上的妆容,十分细腻,可见他十分擅长这一点。”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随即便笑了,“原本我不过想着问问老鸨阿加日常吃食的偏好,用以证明我的猜测,可阿加的反应不需再试探便已经坐实了我的猜测。” 从阿加的表现来看,他显然不是什么训练有素,一早便在为此事做准备的老手,更像是新手,也因此这么快就露出了破绽。 如此一来,将朴先生先前的口供与如今查到的事结合起来,整件事大概是朴先生先发现了乌孙小族长的秘密,而后本就好此道的朴先生便以秘密要挟小族长,小族长表面应允了下来,内心却是不愿意的,于是真正出面应付朴先生的是本就做这个行当的阿加。 对于阿加而言,只要给了钱财,愿意出面也不难,权当朴先生是个出手阔绰的客人罢了。 如此的话整件事是能说得通的。只是这其中,小族长到底是找了什么人帮忙将阿加推出来代替自己,还有这个舞阳县主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这些还不知晓。 “从封仵作的验尸结果来看,小族长死于阿加离开之后。”乔苒想了想道,“从先后顺序来看,小族长让阿加代替自己的计划很顺利,只是不知道这计划后来出了什么岔子,使得他突然死了。” 瞥了眼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没有半点想要离开意思的周世林,甄仕远道:“如果真如封仵作所言,小族长是自尽的话,我倾向于因为那个秘密有可能公开从而威胁到了小族长,才会引来他的自尽。” 大多数案子的受害者并不是完美无缺的,这个案子中的小族长亦是如此。他虽然是个孩子,却不是一般的孩子,注定要担负比寻常孩子重得多的责任。可他并没有做到这一点,而是偷偷离开了乌孙部落来了长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遭遇到后来的事情。 “什么秘密啊?”听的如痴如醉的周世林连忙问道。 不管是甄仕远还是乔苒都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 等了会儿也不见他二人回答的周世林撇了撇嘴:不说便不说呗,反正这个案子查完了,迟早要公布案子进展的,到时候他也能知道。 “作为小族长本人,定然不会希望秘密公开,如此的话,他失踪这件事在原本的计划里应当不会出现才是。”乔苒闭上眼睛,脑中飞快的将接下来的事情推衍了下去,“如果失踪这件事不会出现的话,在这个计划里,小族长当日应该会留在使馆里,朴先生则会见到长春楼里的阿加,对于朴先生这种人来说,有个阿加这样的少年,必然会使他暂时歇了对小族长的那个心思。可没得到就是没得到,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待到阿加的新鲜劲过了,他必然会重新将主意打到小族长的身上,治标不治本,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朴先生必须死,长春楼里在计划里或许……会发生命案,不过那时候就是高句丽使节被杀的案子了。” 这般推理没有问题,只是……甄仕远想了想道:“从这位乌孙小族长不说一声就敢跑出乌孙部落来看,他这个孩子可没有你这般周密的想法,阿加新鲜劲过了还有别的什么阿古阿七的,或许未必会想到解决这个麻烦根本在于朴先生,只有解决了朴先生才会一劳永逸。” 人与人是不同的,女孩子说的很有道理,可乌孙小族长未必会如她这般看的那么透彻。 这一点乔苒也是认同的,只是整件事不是由乌孙小族长一个人策划的。 “就算他还是个孩子一时想不到,那个协助他用阿加来顶替他的人应该也能想到。”乔苒说着,手指搭在案几上轻轻扣了扣,提醒甄仕远,“筹划了一出李代桃僵,又能将整个长春楼上下的掌柜、伙计和客人当做他的证人的人至少能想到这一点。” 这其中唯一出了差错的地方大概就是阿加的“贪嘴”露出的破绽了,便连甄仕远都险些遗漏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感慨:“其实,若是对方用的人不是阿加,而是在吃食上不挑,不曾调换口味的阿古的话,或许此事至此都不会被发现。” 不过可惜的是整件事终究是存在破绽的,而且于那个人而言不幸的是这个破绽还被他们发现了而已。 乔苒回忆了一下见过的阿古,迟疑了一刻,却道:“或许不是不想用,而是阿加身高与小族长差不多,阿古却比阿加高了小半个头,” 外在的差别总是第一眼就被发现的,对方应该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人,唯恐有人发现身高上的问题,而选用了阿加。 只是有一句话叫做“灯下黑”,也直到此时重新梳理案子,她才注意到了这一点,若一开始用的是阿古,她根本不会注意到。虽然阿古比小族长高半个头,可有谁会注意到这个?即便小族长的身高会在封仵作的验尸结果里标明,可对于长春楼中众人而言那只是纸面上的数字而已,除非能把死去的小族长立起来同阿古放在一起才能发现如此明显的差别,一般而言,是不会发现的。 可为什么心思如此细腻的人没有注意到阿古和阿加吃食上的偏好,却注意到了身高上的不同呢? “没有注意到吃食的偏好,我想是因为那人虽说帮小族长用阿加代替了自己,可他与小族长本人却并不熟悉。“乔苒想了想,道,“所以注意到了外在的不同却遗漏了如此明显的内在不同。” 所以这般看来的话,对方或许是一个并不熟悉小族长却又让小族长十分信任的人。 “现在明显是计划出了问题,本来安排好阿加之后,小族长应当出现却没有出现。”乔苒说道,“直到阿加离开长春楼小族长都没有出现。正是因为小族长当时没有出现,乌孙人将小族长失踪的事捅了出来,引来了官府的注意,也抓了朴先生。小族长或许是认为朴先生会把他的秘密泄露出来,走投无路选择了自尽。” 这个推测大体也能说通,可其中也有解释不了的地方:譬如小族长并不是在朴先生被抓之后就选择的死,而是相隔了一段时辰,这中间一段时辰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另外,一个如小族长这样自幼被保护着长大的孩子,当真有勇气去寻死吗?最差的结果是朴先生把秘密泄露出来,可那时他的处境或许会尴尬,却不至于会死。 自尽求死是一件容易又极难的事。容易在要自尽求死的话,方法多得很,生与死不过一瞬之间,难是因为人有求生的本能,若不是陷入绝人之境,对这世间再没有留恋,选择自尽本就是一条被逼无奈之下的路。 乌孙小族长这样对未来尚处于半懂之下的孩子会因为朴先生可能泄密就寻死吗?就算是他自己选择的死,这之间有没有人插手蛊惑于他?还有,本该出现的他为什么又没有出现? 理清楚事情前因后果之后,即便已入夜,甄仕远还是匆匆带着人去了朱雀坊:阿加已经抓回来了,什么时候审讯都可以,比起审讯阿加,带回舞阳县主显然更为重要。 “兵贵神速嘛!”周世林骑着马跟在同样骑马带着官差赶到朱雀坊的甄仕远身边,道,“我懂,办案子跟我们带兵打仗一样,要快!万一收到风声跑了或者开始想办法应对了必然会阻挠查案进展的。” 说起这些来他可谓头头是道,毕竟怎么说也是在山西路跟着乔大人办过案子的人,又怎么会不懂这个呢? 甄仕远看着他手里举着从大理寺厨房里顺来的鸡腿,吃的油光满面的样子眉心不由跳了跳,道:“大督护,你很闲吗?怎么还在这里跟着?” 周世林边啃鸡腿边道:“我帮忙啊!”方才在大理寺听完了这姓甄的和乔大人的一番推理,这两人便分成了两路,一路是乔大人去审问那个叫阿加的小倌了,一路是这姓甄的跑来抓舞阳县主。 略一犹豫之后,他便勉为其难的舍去了乔大人哪里,跟上甄仕远过来抓舞阳县主了。毕竟两相权衡之下,还是抓舞阳县主刺激一点。 甄仕远斜了帮忙为假,看热闹是真的周世林一眼,冷哼:“随你!只一会儿莫要添乱便是了。” 周世林满口应了下来:笑话!他是那种人吗?只是下一刻他便叫住了正要上前敲门的甄仕远,而后在甄仕远略带愠怒的目光中开口道:“论查案子我不如你,不过抓人却是你不如我了。”周世林说着,手指向甄仕远点了点,“你这样傻里傻气的直接上门抓人,她若想跑你连一根毛都抓不到,学着点吧!” 甄仕远:“……” 一个恍神间,周世林已经点了官差准备动身了。 甄仕远吓了一跳,连忙叫住他:“你别乱来!” “怕什么?”周世林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只要不闹大,只管把乔大人手里那块陛下祭出来便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六十三章 口供 甄仕远心说:那牌子是让他这么乱用的吗?&lt;/p&gt; “放心,我心里有数。”周世林拍了拍甄仕远的肩膀,在甄仕远满满的忧心之中示意他安心,而后大手一挥,对身后官差道,“来一半跟我去后门,剩下的一半在这里陪着甄大人,就算闯不进去也千万莫要放跑一个!”&lt;/p&gt; 即便已经当了多年的大督护,可军队里沾染上的习性还是早已根植于周世林的骨子里了。&lt;/p&gt; 甄仕远动了动唇,暗骂了一句“兵一一痞子”,却并没有出手阻止。&lt;/p&gt; 他虽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可却并非死读书的迂腐之人,这种事周世林确实擅长,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lt;/p&gt; 待到周世林带着人转去后门之后,甄仕远这才派人上前敲门。&lt;/p&gt; 敲了几声之后,门后门栓被拉开,门房从门内探出头来,看到这么一大群大理寺的官员官差时,脸色顿时变了变。&lt;/p&gt; 不等门房开口,敲门的官差便开口道明了来意:“我们是大理寺的,想请舞阳县主随我们去大理寺问个话。”&lt;/p&gt; 大理寺登门能是什么好事?门房不敢直接开口拒绝,转了转眼珠,道:“请官爷们稍后,小的去问问管事。”&lt;/p&gt; 官差回头看向甄仕远,见甄仕远没有出声,便未阻止。&lt;/p&gt;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也未等到去而复返的门房,上前敲门的官差探头往门里看了看,眼见依旧没见到门房的影子,也有些急了,于是转头问甄仕远:“大人,要不要再催催?”&lt;/p&gt; 甄仕远摇了摇头,正要开口,一阵大喝声却在此时传来,即便隔了整座宅子,周世林那大嗓门的声音也依旧清晰的传入了众人的耳中。&lt;/p&gt; “还想跑……”&lt;/p&gt; “来来!抓住这个鬼鬼祟祟,一看就娘里娘气,是个娘们装的小厮……”&lt;/p&gt; “莫看了,这个定是那什么劳什子舞阳县主……”&lt;/p&gt; ……&lt;/p&gt; 看来周世林那里已经得手了,甄仕远当先一步跨入府中。&lt;/p&gt; “去看看!”&lt;/p&gt; 没有门房的指引,官差们便自己找路。&lt;/p&gt; 好在这舞阳县主也不是那等“心思玲玲”、“独具匠心”的女子,宅子修建的规规矩矩十分工整,一条大路直从前门通到了后门,是以不消指引,甄仕远便带着官差赶到了后门,随即一眼便看到了被周世林带走的那一半官差正押着几个护院模样的男子挥拳暴揍。周世林本人则如抓小鸡崽一般抓着一个披头散发女扮男装的小厮,吆喝着:“你就那什么舞阳县主吧!瞧你年纪轻轻的,眼圈发黑,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看来就是你了。喏,这年纪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一些,不过像你这样青楼、小倌馆的常客都是这样的……”&lt;/p&gt; 那披头散发、女扮男装的舞阳县主被他这些话气的浑身发抖,偏周世林本人似是还没发觉什么,还在张着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lt;/p&gt; 甄仕远走过去细细打量了一番被周世林抓着的女子,细细比对了一番之后,肯定道:“她便是舞阳县主没错了。”&lt;/p&gt; 被周世林抓在手里的舞阳县主脸色铁青,耷拉着脑袋,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是以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lt;/p&gt; 周世林抓着舞阳县主,懒得管她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得意的对甄仕远拍了拍胸脯,道:“早说过这种事我一出手便没有不成的……”&lt;/p&gt; 甄仕远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lt;/p&gt; 大理寺大牢的审问此时却已陷入了僵持之中。&lt;/p&gt; “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加蜷缩在大牢的角落里,道,“有人出了钱,叫我去长春楼陪客人而已。等了几日客人没来,我便走了。”&lt;/p&gt; “为什么要易容装扮?”乔苒问他。&lt;/p&gt; 阿加抬头向她看来,湛蓝的瞳孔暗了暗:“那客人要我扮成他的模样,我收了钱自然要照做。”&lt;/p&gt; “我是说离开那一日你为什么要易容?”女孩子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戳破了阿加试图浑水摸鱼的心思,道,“便是收了钱代替客人,离开时为什么不扮成客人也不恢复成自己原本的容貌离开?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长春楼闹了场‘大变活人’的闹剧?”&lt;/p&gt; 阿加脸色一白,嘴唇颤了颤,道:“我……我……”&lt;/p&gt; “若是不想说便罢了,我们甄大人已经带人去请舞阳县主了。”女孩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就要走出去,“到时候请舞阳县主来说也是一样的。”&lt;/p&gt; 阿加闻言便是一惊,待到回过神来时大步离开的女孩子已经一只脚跨出牢门了,惊慌之下,他本能的出口喊道:“大人留步!”&lt;/p&gt; 一只脚踏出牢门的女孩子转头向他看来,神色冷淡,眉心微蹙,即便她开口问话的语气还算平静,可从她眉眼之间还是看出了几分不耐。&lt;/p&gt; 这委实有些出乎阿加的意料之外。&lt;/p&gt; 原本以为这位大人想要从自己口中问出话来,怎么说也该用些威胁利诱的手段与他周旋一二才是,却没想到这位大人如此直接,开口问了一句转头就走。&lt;/p&gt; 这等爽快人可不是他能讨价还价的,做皮肉生意的面上看着再如何光鲜也是从泥地里爬起来的,自然知晓如何选择对自己更有利。&lt;/p&gt; 舞阳县主是自己的贵客不假,可此时自己身陷囹圄,让大理寺出动的案子可不会是什么小案子,舞阳县主虽是宗室中人,可论及权势比起那些朝堂高官却是远远不如的。&lt;/p&gt; 阿加很快便权衡出了利弊,是以很快便开了口:“那一日舞阳县主将我带走之后并没有如以往那样让我伺候她,只是将我带去见了一个异族少年,那异族少年也是如我们这等白面蓝眼的,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晓县主是要我代替那异族少年去伺候一个客人……”&lt;/p&gt; 那个客人的样貌阿加也是通过描述得知的,从描述来看,那所谓的客人应当就是朴先生了。&lt;/p&gt; “县主让我陪那客人三日,我等了三日却未见到客人,眼看快到回去的时辰了,唯恐李妈妈寻人便想着先回去见李妈妈,同她道明原委,听听她的意见。”阿加说着,声音也低落了下来,“长安很好,只是权势当道,我们这等人只要行差一步,得罪了客人,便随时都有可能丧命。”&lt;/p&gt; “原本我未想着易容离开,只是在打开舞阳县主让我带来这里的包裹时,发现包裹里有一封信,信上写着我若是等不到客人便离开,莫要让人发现。”阿加说道,“我想了想,便循着信上所言乔装打扮了一番,离开了长春楼。”&lt;/p&gt; “信呢?”对阿加的话,乔苒不置可否。&lt;/p&gt; 阿加道:“信上说让我看完便烧了……”眼看女孩子凉凉的笑意,阿加忙又道,“不过我虽说害怕,却并未当真将信烧了,信还在。”&lt;/p&gt; 说到这里,阿加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出身低贱,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练出的本能了。想到那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异族少年,他心里便有些酸涩。虽说见他时那少年神情惶恐,可眼里却是一派天真,从那个少年的神情举止中大概也能猜到那个少年多半与他们是不同的。&lt;/p&gt; “信在哪里?”对阿加的感慨、失落、怅然这等情绪乔苒并没有多言,办案子最忌讳这等情绪加身,比起这个来,实打实的证据显然更重要。&lt;/p&gt; “在我屋中的床下角落里有只匣子,信在里头。”阿加说着有些紧张的看向乔苒,“大……大人,那个我装扮的那个人没事吧?”&lt;/p&gt; 乔苒瞟了他一眼,没有隐瞒:“他死了。”&lt;/p&gt; 阿加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lt;/p&gt; 本就是低贱的身份,若是牵扯上这等事,自己多半是完了。虽然舞阳县主是自己的贵客,素日里对他也算不错,可他不用问也知道,若是能将他推出来做替死鬼,舞阳县主一定不会犹豫。&lt;/p&gt; “大人,他的死与我没有关系,我都不认识他。”情急之下的阿加“噗通”一声跪在了乔苒面前,急忙辩解道,“我没有理由要杀他,您要为我做主啊!”&lt;/p&gt; “不是你做的,自不会冤枉你。”乔苒没有理会阿加,走出了大牢。&lt;/p&gt; 她也不认为这件事同这个叫阿加的小倌会有什么关系,这个叫阿加的小倌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lt;/p&gt; 当然,办案,这一切还是要用证据来说话的。&lt;/p&gt; 甄仕远同周世林带着舞阳县主回到大理寺时已是戌时了,匆匆进门的甄仕远才踏进大理寺的大门便问门口看门的老张头:“乔大人呢?”&lt;/p&gt; 老张头道:“乔大人说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审问完嫌犯便走了,那口供已经整理好给大人送过来了,还有,嫌犯供出的证据官差去嫌犯屋中拿回来之后也一并放在大人桌上了。”&lt;/p&gt; “动作还挺快的。”甄仕远嘟囔了一句,回头看向周世林。&lt;/p&gt; 周世林打了个哈欠,道:“既如此,我便不留了,明儿再来吧!”他确实是好奇案子进展和想看热闹,不过却不是想听甄仕远啰嗦的,而是想听乔大人开口如同说故事一般审案子的。&lt;/p&gt; 对上周世林的“无情”,甄仕远冷哼了一声,将舞阳县主带进了大牢,长夜漫漫,又要独自一人审问了,真是怪叫人揪心的。&lt;/p&gt; 因审讯阿加还算顺利,乔苒回到家时还不到戌时,红豆今日做的酒酿圆子羹,不止是裴卿卿一个人的最爱,也是这宅子里所有人的心头好。&lt;/p&gt; 洗漱之后,乔苒坐在软塌上一边舀着手里的酒酿圆子羹一边翻着话本子,红豆则在她身后帮她绞干湿漉漉的头发。&lt;/p&gt; “小姐,你们大理寺还挺忙的呀!您都每日那么晚回来了,那个唐中元更不用说了,几乎日日都是爬墙进来的,墙都要被他爬坏了。”红豆替乔苒绞了会儿头发,“状似无意”一般说道。&lt;/p&gt; 这话一出,正在一旁逗小白的裴卿卿随即抬起头来,道:“红豆姐姐,你关心唐大哥直说便是了,我们都懂的。”&lt;/p&gt; 红豆脸腾地一红,忙道:“谁关心他了?我就问问,总是爬墙也不怕把墙踩踏了!”&lt;/p&gt; 这个宅子里就她的心思最浅显了,傻子都看的出来,裴卿卿翻了个白眼,懒得说破,比起这个,她倒更关心乔小姐和张解的事。&lt;/p&gt; “乔小姐,这个案子还没办完吗?”裴卿卿扁了扁嘴,道,“很麻烦吗?”&lt;/p&gt; 大理寺怎的这么多事情?乔小姐和张解如今既然两情相悦了,更该早日定下来才是,免得好事多磨,毕竟乔小姐这么招人喜欢的。&lt;/p&gt; “没有。”想到乌孙小族长的案子,乔苒摇了摇头,目光微凝,顿了顿之后,再一次看向了手里的话本子。&lt;/p&gt; 这话本子不管裴卿卿还是红豆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毕竟从乔小姐回来,哦,不,是去洛阳之前就在翻这话本子了,到如今还在翻。&lt;/p&gt; “有那么好看吗?”裴卿卿凑到乔苒手边看着那本话本子分外不解。&lt;/p&gt; 乔苒点了点头,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垂眸看向手里的话本子,道:“这本话本子很有意思。”&lt;/p&gt; “不就是徐十小姐写的故事嘛!”裴卿卿扮了个鬼脸,不以为意,“大理寺的案子可比这里头的故事有趣多了。”&lt;/p&gt; 她已经偷偷看过这个话本子了,不过正是因为看过才越发不解。&lt;/p&gt; 徐十小姐先两册话本子出来的时候,乔小姐兴趣可没那么大的,看的如痴如醉的是方秀婷还有坊间那些人,现在方秀婷还有坊间那些人都不看徐十小姐的话本子了,乔小姐却还在看。&lt;/p&gt; “现在坊间流行鬼怪的话本子了,”裴卿卿想到白日里看到的方秀婷藏起的话本子道,“讲人和鬼怪相恋的,有被家人欺负的女子同君子品性又生的好的鬼怪在一起,鬼怪帮她将欺负她的人欺负一顿的;也有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同美丽妖精在一起,美丽妖精助他飞黄腾达的,不过时下坊间卖的最好的那一本却是吃人的男妖怪想吃美丽少女却爱上她的故事。”&lt;/p&gt; “是啊,方秀婷都看了这故事哭过好几回了。”红豆一边梳着乔苒的头发感慨小姐这一头青丝真漂亮,真是便宜了姑爷云云的,一边道,“我看这故事真是傻气的可以。”&lt;/p&gt; 这话一出,随即便遭到了裴卿卿的强烈认同。&lt;/p&gt; “就是啊!这男妖怪吃人,所以人就是男妖怪的食物,这不就等同酒酿圆子羹同我们的关系嘛!”裴卿卿年纪虽小,却常常语出惊人,这一次也不例外,“谁会爱上一碗酒酿圆子羹,而不是吃了它?”&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63.第七百六十四章 偷听 第七百六十四章 偷听&lt;/p&gt; 这比喻真是匪夷所思却又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来,第二日一大早吃饭的时候,红豆很是“好意”的同方秀婷说起了昨日裴卿卿的语出惊人。&lt;/p&gt; 爱上一碗酒酿圆子羹……方秀婷抽了抽嘴角,吃人男妖怪和美丽少女的故事突然变得倒胃口了起来。&lt;/p&gt; 乔苒在一旁笑了笑,放下碗筷问一脸尴尬之色的方秀婷:“你娘呢?”&lt;/p&gt; 她娘啊!从尴尬中回过神来的方秀婷哦了一声,道:“哦,我娘在屋子里呆着呢!你知道的,她同我们隔了辈分,也没什么话可说的。”&lt;/p&gt; 大抵年纪相隔大了,多数都会有些隔阂,她娘就对话本子什么的全然不感兴趣,忙着照弄照弄花草,习字读书。&lt;/p&gt; 其实私心里,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的:若是她娘未出阁嫁给她那个混账爹的时候有这般认真,估摸着也不会嫁给她混账爹,更不会有她了。&lt;/p&gt; 能让方二夫人这样认真的也只有隔壁那个闫先生了。说实话,闫先生是个好人、端方君子,不过大抵个人喜好不同,她是当真没有觉得闫先生好到天下独一无二的地步,成天读书、习字、弄花草,人又严肃又沉闷,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岂不是太无聊了?不过这世间大概有个词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娘对闫先生就是这样吧!&lt;/p&gt; 扫把星似是也不过随意一问,点了点头便未再说什么,吃完饭便出门去大理寺了。&lt;/p&gt; 大理寺里案子还挺多的,她经手的案子也不少,那个上峰甄大人也很是重用她。方秀婷吃完饭,理了理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裳,对正在收拾碗筷的红豆道:“我出去了啊,中午不用准备我那份了,我晚上回来吃。”&lt;/p&gt; 正在收拾碗筷的红豆手不由一顿,愣了愣,问道:“你做什么去?要在外头吃饭吗?”&lt;/p&gt; 方秀婷点头道:“我找了个活儿,给的钱不算多,不过我还挺喜欢的。”&lt;/p&gt; 这话一出,不止红豆,就连一旁逗猫的裴卿卿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讶的向她看来。&lt;/p&gt; 这吃惊的眼神莫名的让方秀婷脸一红,她咳了一声,忙道:“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我都那么大人了,找个活儿做不行吗?”&lt;/p&gt; 扫把星进了大理寺这么努力,成日早出晚归的,她也不能总吃白饭不是么?金陵带来的钱财早花的差不多了。先前还想着帮红豆打扫收拾屋子,甚至还学着绣花什么的,无奈自己不是那块料,有她帮忙同添乱差不多,久而久之,除却忙的时候,红豆便鲜少再让她帮忙了。&lt;/p&gt; “可你会做什么呀?”裴卿卿开口认真的问她,眼神里没有嘲讽,是小大人一般认认真真的在问。&lt;/p&gt; 这丫头总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实诚”,方秀婷默默叹了口气,看着这整个宅子里活的最自在的孩子,目光中露出几丝艳羡之色。&lt;/p&gt; 这个与当朝相爷同姓却从不见她去见什么裴家人的孩子,对于这孩子的出身,她再蠢也有了几分猜测。虽说平日里与他们同吃同住,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可或许这才是真正只有高到骨子里的出身才会如此不在意吧!&lt;/p&gt; 裴卿卿托着下巴认真的想着:做饭收拾屋子这等活计方秀婷一看就不会,那等要学识的活计的话,方秀婷在这一方面也有所欠缺,再说到力气,方秀婷好似也没有,所以,她能做什么?裴卿卿很认真的看着她。&lt;/p&gt; 方秀婷红着脸道:“我有运气啊!经常去买书的书斋缺个帮忙整理书册的杂活伙计,这又不需要力气,识字便是了,那书斋的东家便问我要不要去做,包了中午的饭,我想了想便同意了。”&lt;/p&gt; 不需要力气、识字就行再加上还可以免费看到书斋新到的话本子,这样的活不就是为她方秀婷准备的吗?&lt;/p&gt; “我工钱虽然不多,但往后也能交了我……还有我娘的饭钱了。”方秀婷脸红红,眼睛亮亮的,看得出心情不错,说罢这些,她便朝红豆和裴卿卿摆了摆手,出门了。&lt;/p&gt; 今日是第一天去书斋做活,可不能迟到了。&lt;/p&gt; 待到方秀婷离开之后,裴卿卿才挠了挠后脑勺,转头看向红豆,指了指出门的方秀婷道:“她……唔,原先在金陵倒是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这么一天。”&lt;/p&gt; 红豆点头,虽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还是说道:“我们小姐是个好人,有个话叫那什么近什么黑的就变黑了,近红的就变红了,她靠近我们小姐自然就变好了。”&lt;/p&gt;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卿卿懂得成语显然比红豆要多一些,而后严肃的板着小脸,背着手来回踱步,“乔小姐确实是个好的,我都想着要不要寻个搬石头或者挑担的活去做做了。”&lt;/p&gt; 红豆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小不点似的孩子,道:“你就算力气大,也实在太小,便算了吧!”&lt;/p&gt; 这是个真的孩子,暂且还不用考虑这些。再者说,即便裴卿卿的力气确实不小,胜过不少成年男子,可这等模样的孩子跑去搬石头挑担,这情形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古怪不已,那个敢请她?&lt;/p&gt; 好说歹说终于劝的裴卿卿暂时打消了搬石头养活自己的想法,一旁的小白没了裴卿卿的压制又溜到厨房去偷吃了,红豆惊呼一声,开始了每一日同小白的你追我赶。&lt;/p&gt; 这个时候,乔苒已经到大理寺了,前脚才踏入大理寺衙门,后脚便见徐和修和几个官员正在一旁闲聊,见她时,徐和修当即便朝她挤了挤眼,指了指甄仕远的屋子,以口型示意甄仕远在等她。&lt;/p&gt; 想到昨日他同周世林去抓的舞阳县主,乔苒点了点头,对徐和修道了声谢,向甄仕远办公的屋子走去。&lt;/p&gt; “昨日甄大人审讯到半夜呢!”日常收拾大理寺大堂的杂役恰巧经过,见状不由感慨,“面色很不好看呢!”&lt;/p&gt; 虽然很多时候,如甄仕远这等位子上的官员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可这里是大理寺,有最狡猾和最穷凶极恶的嫌犯,这等情况之下,自然就有更多时候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的。&lt;/p&gt; 譬如在金陵府尹上呆了多年,练得圆滑世故的甄仕远审讯完嫌犯出来便时常面色无比难看。&lt;/p&gt; “那估摸着甄大人遇到麻烦了。”徐和修感慨了一句,叹道。&lt;/p&gt; “案子牵扯到乌孙人,本就是个麻烦。”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谢承泽开口接话道。&lt;/p&gt; 徐和修点头,同他打了个招呼,道了一句“你来了”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我们方才在说乌孙小族长这个案子若是办不好,甄大人这乌纱帽保不准真要掉了。”&lt;/p&gt; “是啊,陛下竭尽全力拉拢乌孙人便是希望解决匈奴那边的麻烦,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的话,大人保不准还真会被迁怒。”一旁几个官员说着忍不住看向谢承泽,想看看他的想法。&lt;/p&gt; 谢承泽点了点头,看样子应当也是同意了!&lt;/p&gt; 官员见状便重新将目光转回到了徐和修身上:“这个案子又牵扯到了真真公主,一件事两件事,事事牵扯到了她,她便不反思反思为什么总被麻烦找上门来么?”&lt;/p&gt; 这话中对真真公主的不满溢于言表,官员却不以为意,大理寺官员之中讨厌真真公主的多了,在这里说一两句关于真真公主的实话怎么了?&lt;/p&gt; “保不准事情还真同她有关!”有人接话,而后朝众人挤了挤眼,道,“别忘了,大理寺可是从来不相信巧合的。”&lt;/p&gt; 办的案子多了,便会发现大多数巧合都不是真的巧合,而是人为。&lt;/p&gt; 这话一出,当即便引来了不少官员的附和,众人说的正在兴头上,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谢承泽朝徐和修使了个眼色,而后走出了大堂,收了眼色的徐和修很快便悄悄退出了人群跟着谢承泽走到了大堂外。&lt;/p&gt; “好了,这里没人了。”大理寺的大堂外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周围长廊环绕,还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竹,谢承泽似乎早已选好了说话的地方,径直走到其中一角的长廊边坐了下来。&lt;/p&gt; 徐和修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跟着他坐下来之后,便问:“承泽,什么事?”&lt;/p&gt; 谢承泽看向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了下来。&lt;/p&gt; 虽说承泽素日里便不是个话多的,可这种无端的沉默还是不多见的。徐和修看着无端沉默的谢承泽,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问谢承泽:“你是因为他们那几个提真真公主的事想到了我十妹妹?”&lt;/p&gt; 思来想去,这一大早的他们也只讲到了关于真真公主的事而已。&lt;/p&gt; “承泽。”想到十妹妹,徐和修心里便是一痛,只是再如何心痛,再如何不愿,作为承泽的朋友,有些话他也是会说的。&lt;/p&gt; “十妹妹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她已经去了,你……若是谢家往后为你重新定了亲事,你也莫因为十妹妹而拒绝了。”徐和修艰难的说出了这一句话,便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lt;/p&gt; 此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承泽会娶别的女子,他几乎是看着十妹妹和承泽一路走来的,他二人也是他眼里能看到的家族联姻中最完美的一对,岂料天意弄人,如今十妹妹竟是不在了。&lt;/p&gt; “我不会怪你,十妹妹不会怪你,徐家也不会怪你。”徐和修说道。虽仍然意难平,可说出这一番话却委实叫他心头一松,“人活着总要继续下去的。”&lt;/p&gt; 待得徐和修好不容易说完这一席话之后,谢承泽又是一阵沉默,沉默良久之后,他道了一声“我知道了”便开口对他道:“真真公主在这些案子里虽然总是成了嫌犯,但你该相信甄大人和乔大人的本事,她虽可恶,阿缘的事却确实不是她做的。”&lt;/p&gt; “可事情却是因她而起。”先前连劝谢承泽尽快走出来都有些难以启齿的徐和修说起这件事脸色却是忍不住发寒,“李真真做下的事,我徐家不会忘记。”&lt;/p&gt; “你莫要冲动。”谢承泽看了他一眼,拍了拍徐和修的肩膀以示安抚,而后伸手拨开了身后的竹丛,抬了抬下巴,对徐和修道,“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这个地方,或许可以提前知道一些关于这个案子的进展。”&lt;/p&gt; 徐和修顺着他拨开的竹丛望去,入目所见的是一扇巴掌大小的,未曾关合的小窗。&lt;/p&gt; 从小窗的入口望去,正见到身着大理寺官袍的女孩子神情肃然的站在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愠怒的甄仕远面前。&lt;/p&gt; 徐和修愣了一愣,只觉得腿上仿佛突然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了。&lt;/p&gt; 不过即便如此,凭着仅存的一点毅力,他还是压低声音问谢承泽:“我们这算不算偷听?”毕竟乔大人和甄大人是在谈案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lt;/p&gt; 谢承泽没有转头看他,只是专注的透过窗户看向屋内,低声道:“若是真正听不得的事情,他们不会忘记关窗。此时我们只是恰巧在这里坐一坐,而后听到了一些并不算隐秘的事罢了。”&lt;/p&gt; 如此“合理”的借口徐和修再也无法反驳,干咳了一声之后便如他一样认真听了起来。&lt;/p&gt; 屋内的两个人如此脸色,谈的事情自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lt;/p&gt; 对此,走进屋中的乔苒也已经发现了:“大人这幅神情,看来是舞阳县主那里审问的并不愉快。”&lt;/p&gt; 甄仕远冷哼了一声,道:“她要么不肯说,要么便胡说八道。”&lt;/p&gt; 乔苒摊手:“那交给刑部好了。”&lt;/p&gt; 这么干脆……甄仕远被她的回答噎了一噎,默了默才道:“你这方法我想了一夜,自然是想过的。只是舞阳县主出身宗室,不是说交给刑部便能交给刑部的。还有,万一刑部把人审死了,那这个案子不就又陷入了僵局?”&lt;/p&gt; 这个案子关系甚大,甚至还有可能让甄仕远为此将自己搭进去,作为此时还活着的突破口舞阳县主自然不能轻易死了,这也是甄仕远不敢随意把人交去刑部的理由。&lt;/p&gt; “先前便有这样的事情,有关系重大的案子唯一的活口交给刑部,刑部一不小心把人弄死了,案子因此彻底成了悬案。”甄仕远解释了一番,“这种事偏偏还不能去怪刑部,毕竟把人送去刑部,人死了不是一件常事么?”&lt;/p&gt; 正因为进刑部等同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所以人死了,除却上头特地交代过的,多数情况下,刑部审死了人都不过只会受一个不痛不痒的责罚罢了,这才是甄仕远不到万不得已不肯把舞阳县主交出去的理由。&lt;/p&gt; 对这个还会搭上自己的案子,甄仕远格外谨慎。&lt;/p&gt; 乔苒表示理解,只是不能交给刑部的话……她想了想,问甄仕远:“大人说舞阳县主胡说八道,她胡说八道什么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64.第七百六十五章 回封地 第七百六十五章 回封地&lt;/p&gt; “她要么不肯说,要么便胡说八道。”这是甄仕远先前提到舞阳县主时所说的话。&lt;/p&gt; 乔苒有些诧异,这舞阳县主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甄仕远断定她在胡说八道,要知道大理寺的人见惯了陡然反转的真相,若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一般不会开口便断定胡说八道的。&lt;/p&gt; 甄仕远听了女孩子的问话,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嗔怪她的不信任,最后却还是开口道:“她先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正想着寻个借口让她开口说出实情,她却又突然推翻了先前所言,道方才说错了,其实她是受人指使……”提起昨日审讯时的情形,甄仕远额头便青筋暴起,头疼欲裂的,怒道:“简直胡言乱语!”&lt;/p&gt; 考虑到舞阳县主宗室中人的身份,甄仕远昨日将人带回来之后便连夜开始审讯舞阳县主了,不过他虽然将舞阳县主塞入了大牢,却并没有为她带上枷锁。&lt;/p&gt; 带入大牢之后,制住舞阳县主的官差才将手松开,舞阳县主便突地冷下脸来,她先是冷笑了一声,而后便毫不客气的开口呵斥甄仕远:“甄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本县主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们便敢如此待我?”&lt;/p&gt; 说话间舞阳县主揉着左侧的胳膊,脸色十分难看。&lt;/p&gt; 那是被周世林如小鸡崽一般压在腋下时弄伤的,眼下周世林已经溜了,这一肚子的怒气自然也只能撒在甄仕远身上了。&lt;/p&gt; 一连忙了数日的甄仕远脸色也不好看,对着舞阳县主自然没什么耐心,是以闻言开口直道:“如此待你?舞阳县主不妨先想想怎么解释身上这一身衣裳再说吧!”&lt;/p&gt; 世人将这些出身宗室的女子比作金枝玉叶,哪怕其父母与其本人都没什么大的用处,光凭那一身血脉便是金枝玉叶。&lt;/p&gt; 可面前这位金枝玉叶没了那些华裳美饰加身,穿着一身灰不溜秋女扮男装的衣袍,舞阳县主本人又不管相貌还是气质都有些欠缺,是以看起来同大街上的寻常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lt;/p&gt;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并无不同,舞阳县主本人的神态却可笑的十分倨傲,这让甄仕远还未开始审问,便已对舞阳县主生出了几分不满。&lt;/p&gt; “大楚律法没有规定县主不能穿男裳吧!”舞阳县主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别处,不知是不屑于看甄仕远还是心虚不敢看他。&lt;/p&gt; 甄仕远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驳斥道:“舞阳县主,你见我等前来为何要从后门溜走,而不是前门相迎?若非如此,周世林也决计撞不到你。”&lt;/p&gt; 撞不到周世林,自然也不会被周世林教训了。老实说这一次周世林的举止虽说有些“粗鲁”却意外的让甄仕远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之感。&lt;/p&gt; 舞阳县主依旧没有看他,只背对着甄仕远,道:“你做什么抓我?我一个成日过自己日子的县主又有什么与你大理寺扯上关系的地方?”&lt;/p&gt; “陛下的贵客乌孙人的小族长死了,本官这几日一直在查,已经查到那一日冒名顶替他的就是小倌异族少年阿加,”甄仕远毫不退让的盯着舞阳县主,道,“据老鸨交待阿加那几日就是被你带走的,另外阿加本人也道自己顶替乌孙小族长是你授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lt;/p&gt; 听到这里,舞阳县主紧咬下唇,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你这话又有什么证据?”&lt;/p&gt; “便知道你会这么说。”甄仕远说着,略略抬了抬眼眸,嗤笑,“你让阿加烧的信阿加没有烧,本官比对过字迹,当是你的无疑了,舞阳县主,这样的证据你可还满意?”&lt;/p&gt; 舞阳县主嘴唇颤了颤,不知是因为素日里对她言听计从的阿加没有烧了信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依旧选择不看甄仕远,不与甄仕远对视,只是颤着声音强作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乌孙小族长的事都与我无关。”&lt;/p&gt; 这种抵死不认账的嫌犯甄仕远不是没有遇到过,如此证据之下依然自说自话,是把大家当傻子不成?甄仕远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舞阳县主,你既然认账,那本官便奏请陛下……”&lt;/p&gt;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舞阳县主却在此时突然尖叫了一声,而后抓着散落的头发,歇斯底里的尖声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lt;/p&gt; 这样突然的状况着实把甄仕远吓了一跳,看着舞阳县主如同变了个人一般的反应,甄仕远想了想,正想着是该继续激一激她还是见好就收时,那厢的舞阳县主却再一次发出了一声尖叫,忽然喊道:“不关我的事,是李真真,是李真真让我做的……”&lt;/p&gt;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甄仕远又惊又喜,毕竟真真公主在这个案子中嫌疑如此之大,若是有舞阳县主的口供,总是一大助力。这般想着,甄仕远刚准备开口问那厢抓着头发,神情沮丧不住喃喃李真真让她做的舞阳县主时,舞阳县主却再一次发出了一声尖叫。&lt;/p&gt; 这一次舞阳县主的表情更为癫狂,是的,可以用癫狂来形容,便是一心想着破案的甄仕远此时也清晰的感觉到了舞阳县主的异样,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开口问真真公主的事情之时,舞阳县主再一次交了一声,这一次的口供毫无意外的,又变了。&lt;/p&gt; “是陛下,是陛下让我做的!”几次歇斯底里的尖叫之后,舞阳县主整个人蓬头垢面的坐在了地上,环抱着自己不住颤抖喃喃,“是陛下让我做的……”&lt;/p&gt; 甄仕远早在她喊出“陛下”二字时便变了脸色,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便迅速踱步出了牢房。当然,离开时他也没有忘记叮嘱官差“莫要让任何人靠近舞阳县主”。&lt;/p&gt; 即便只是甄仕远的转述,可听到“陛下让我做的”这一句时,即便是乔苒也忍不住变了脸色。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甄仕远不愿意将舞阳县主交到刑部去了,与这个理由比起来,之前的理由几乎可以用苍白来形容了。&lt;/p&gt; “陛下……”在外“恰巧”坐着听到这一茬的徐和修喃喃了一句,人已惊呆了,好在就在他喃喃的瞬间,谢承泽及时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莫要出声。&lt;/p&gt; 比起徐和修,谢承泽显然冷静了不少。&lt;/p&gt; 待到好不容易冷静过来的徐和修看向谢承泽,忍不住轻声问他:“你觉得……会是陛下……”&lt;/p&gt; “不知道。”还不待徐和修说完,谢承泽便毫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莫说话,先听吧!”&lt;/p&gt; 屋子里的乔苒此时也已然冷静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甄仕远:“如此……倒是当真不能把舞阳县主交出去了。”&lt;/p&gt; 听甄仕远的描述,舞阳县主的反应歇斯底里,近乎癫狂。一个癫狂的女子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同样的,她说出什么话都是有可能的。若是把这个嚷嚷着陛下让她做的舞阳县主交到刑部,刑部知道了此事之后又会如何?乔苒不敢多想。若刑部是陛下手里的刀,对于极有可能知晓了舞阳县主嚷嚷的甄仕远会不会下手什么的也让她难以预料。&lt;/p&gt; 陛下直至如今的表现都是一个明君,爱民如子。可作为臣子,去赌陛下的仁善,这显然是一件蠢事。更何况关于陛下坐上帝位传言她手里沾了父兄鲜血的事,这长安城里知道的人可不在少数。乔苒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如何,也无法去评判一个天子的功过。不过从去年中秋陛下的举动来看,若是威胁到了自己,想来陛下会毫不犹豫的将人除之而后快。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天子,果断总是利大于弊的,可当陛下手里的刀极有可能落向自己时,作为臣子自然要格外小心了。&lt;/p&gt; 所以与其去赌陛下的一念之仁,还不如干脆从源头上杜绝这件事的发生。&lt;/p&gt; “一个总是胡说八道的舞阳县主暂时不能交给刑部,”甄仕远经过一夜的思量,早已冷静下来,做出了决定,“只是现在的她也不宜问话。”&lt;/p&gt; 所以,好不容易抓了这么重要的犯人,现在却审问不得?&lt;/p&gt; 夹在陛下和案子中间,总是束手束脚的。不过即便束手束脚,却也能勉强伸伸手。&lt;/p&gt; “真真公主,”乔苒略一犹豫之后便重新看向甄仕远,提醒他道,“舞阳县主先提的是真真公主的名字。”&lt;/p&gt; “本官知晓。”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感慨,“又是她。”&lt;/p&gt; “那就查真真公主。”女孩子低垂的眼睑微微抬了抬,道,“同上个案子中犯人交待的一起查。”&lt;/p&gt; 这话一出,甄仕远本能的抬头向她看来。&lt;/p&gt; 顿了顿之后,他看向女孩子,神情微妙:“你是说同绿意交待的事情一起查?”&lt;/p&gt; 女孩子点头,目光闪了闪,道:“上个案子因为找到凶手了,自然可以结案了,这个案子没有找到凶手,我们当然要查……能查到多少是多少。”&lt;/p&gt; 在绿意的口中,是一个极可能身手十分了得的真真公主,同时也是一个曾经做下将罪大恶极的死囚替换出来的公主。&lt;/p&gt; 可在世人眼中,真真公主是什么样子的?即便如今女子登基为帝,地位空前高涨,可有些事不论男女地位高低都是为多数人所不齿的。似真真公主这样打着女子地位的幌子,放荡不堪?强抢民男,甚至性情古怪的折磨打杀下人可不是光以一句“我是女子”就能推脱的。&lt;/p&gt; 可以这么说,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位真真公主就是个恶人,才来京城没多久,就恶名远扬,不可不谓之“厉害”。&lt;/p&gt; 当然,更厉害的是她于作恶上的天赋,精准把握着作恶的尺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最大限度的作恶,可谓“天赋异禀”。&lt;/p&gt; 这样一个人在绿意的口中却突然间多出了几分神秘色彩。&lt;/p&gt; “一个只会精通作恶吃喝玩乐的公主显然不可能做出这等事。”乔苒说道,“作恶也是有理由的,得到好处才能作恶,那些被她替换的死囚去了哪里?”&lt;/p&gt; 甄仕远摇头:“不知。”&lt;/p&gt; “还有,大人你还记得一开始绿意为了暗示我等对真真公主下手时说的话么?”女孩子记性不错,此时旧事重提反应极快。&lt;/p&gt; 倒是甄仕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的莫不会是绿意所说的真真公主与王爷王妃关系不佳之事吧!”&lt;/p&gt; 就是这件事!乔苒点头,道:“当时她提这件事自然是为了免去我等的后顾之忧,好让我等捉拿真真公主不假,不过这件事本身应当是真的。”&lt;/p&gt; 关于此事真伪还需证实,不过绿意当时提出的证据,真真公主害幼弟出事而后死去的事在封地传的沸沸扬扬,这件事稍一查证便能查出真伪,是以,绿意说的应当不是什么假话。&lt;/p&gt; “真真公主年节还在长安也可证实这一点,作为独女,若是没有隔阂,她没有理由不回去”乔苒说道,“大人不妨从这里入手查一查看看。”&lt;/p&gt; 甄仕远没有说话。&lt;/p&gt; 女孩子也没有催促,只是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而后眯眼看向窗外。&lt;/p&gt; 对上女孩子突然望来的目光,徐和修和谢承泽身形一僵。&lt;/p&gt; 不过好在女孩子只笑了笑,便又漫不经心的移开了目光。&lt;/p&gt; “你说这一通,说到底还是惦记这件事许久了吧!”便在此时,甄仕远终于再次出声了,他瞥向乔苒,哼了一声,道,“如今倒是借此事光明正大的查了,不过私下里我估摸着你早使了美人计让张解帮你开始查了。”&lt;/p&gt; “没有啊!”对于甄仕远的话,乔苒笑着回了一句,她说的没有是指没有使美人计,张解就帮她查了,当然,甄仕远怎么理解就是他的事了。&lt;/p&gt; 这个上峰啰嗦是啰嗦了点,不过手段不同,兴许能查到的东西也会有所不同。&lt;/p&gt; 知晓甄仕远这话是同意了,乔苒正想说几句“夸赞”的话,好拍拍上峰的马屁,门外唐中元的声音便在此时突然响起。&lt;/p&gt; “大人,不好了,真真公主要离京了!”&lt;/p&gt; 什么?这个消息于正在说话的乔苒和甄仕远不可不谓之晴天霹雳。&lt;/p&gt; “怎么可能?陛下虽然庇护真真公主,却不是才下过禁足的圣旨?”甄仕远只觉得事情似乎隐隐开始不受控一般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lt;/p&gt; 匆匆走进门的唐中元道出了原委:“靖王夫妇三日前出行山间遇了意外双双殒命,真真公主要回封地守孝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65.第七百六十六章 堵不如疏 第七百六十六章 堵不如疏&lt;/p&gt; 父母双双殒命,作为独女回去守孝不管于情还是于理,都挑不出半点问题。&lt;/p&gt; 甄仕远这一刻的脑中一片混乱,出于本能反应的,他脱口而出:“不能让她回去!”&lt;/p&gt; 进来禀报的唐中元闻言略略一惊,看向甄仕远,面上露出了几分难色:“大人,这……怕是有些难处。”&lt;/p&gt; 人家独女要回去守孝,你若是拦着,自然于理不合。&lt;/p&gt; “这种时候突然殒命……”便在此时,一旁的乔苒也开口了,女孩子神情微妙,道,“太巧了。”&lt;/p&gt; 只是眼下不管是巧合还是非巧合,他们手上都没有绝对的证据,自然没有办法拦着真真公主离京。&lt;/p&gt; “她什么时候离京?”乔苒想了想,问唐中元。&lt;/p&gt; 唐中元心一惊,吃惊的看向面前的乔苒:“乔小姐是想拦住真真公主吗?”&lt;/p&gt; “看看再说!”乔苒对此不置可否,只再一次出声问唐中元,“她什么时候离京?”&lt;/p&gt; 唐中元道:“三日后。”&lt;/p&gt; 三日啊!乔苒嗯了一声,垂下眼睑,唐中元只看到她睫毛飞快的颤着,似是心里在盘算想着什么,半晌之后,女孩子道:“我知道了。”&lt;/p&gt; 说罢这句话,乔苒便转身出了屋子,在她临出门的那一刻,屋内脑中仍然一片混乱的甄仕远开口叫住了她,虽然知道她行事谨慎,却还是叮嘱了她一句“你别乱来”。&lt;/p&gt; 女孩子点头,对甄仕远道了声“大人放心”便离开了。&lt;/p&gt; 这些事情的发生都不过在转瞬之间,待到徐和修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只有女孩子匆匆离去的背影。&lt;/p&gt; “她要去哪儿?”徐和修看着女孩子的背影喃喃。&lt;/p&gt; 谢承泽道:“看方向,应当是要出门。”&lt;/p&gt; 徐和修:“……”这不是废话么?不出门甄仕远用得着叮嘱她不要乱来?承泽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原先的承泽可不是这样的,严肃的很,决计不会说出这种让人一噎的话出来。&lt;/p&gt; “和修,”那厢用话将他一噎的谢承泽再次开口了,他看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若是你的话,要阻止真真公主,能有什么办法?”&lt;/p&gt; 人家独女要回去守孝,能有什么办法阻拦?徐和修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可能?承泽,你自己说,这要如何才能做到?”&lt;/p&gt; “除非天灾人祸,长安城不能进出,否则怎么拦?”徐和修喃喃,茫然的看向谢承泽,“承泽,你觉得呢?”&lt;/p&gt; 谢承泽摇头,道:“天灾人祸是不可能的,她没有这样的能力让长安城突然冒出天灾人祸来,再者天灾人祸必会伴随着无辜百姓的丧命,这种事她不会做。”&lt;/p&gt; 别的不说,不会牺牲无辜牺牲百姓的性命这一点徐和修是认同的:“乔大人不是这样的人。”&lt;/p&gt; 出生于微处的人总是比他们这等生下来便什么都有的人更明白寻常百姓的苦难。&lt;/p&gt; “所以天灾人祸不可能的话,她又能做什么?”谢承泽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问,“除了最极端的那个方法,我想不到别的了。”&lt;/p&gt; 极端的方法?徐和修怔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极端的方法?”&lt;/p&gt; “死人自然只能留在一处不能动了。”谢承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lt;/p&gt; 这话着实把徐和修吓了一跳:“你是说乔大人去杀了真真公主?怎么可能?”&lt;/p&gt; “是啊,不可能。”谢承泽也从未觉得女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不喜欢鱼死网破,更何况为了这种事就去杀真真公主,且不说杀不杀得掉,就算杀得掉,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委实太蠢了,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想不到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留下真真公主。”&lt;/p&gt;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有种骨子里的自傲,即便承认对方同样聪明厉害,多数时候却是不愿承认自己逊于她的。他亦是如此。可此时面对这件事,平心而论,他是当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能阻拦真真公主离京,她却已经动身去做了。&lt;/p&gt; 女孩子不是个冲动之人,动身的原因应当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经有办法了。&lt;/p&gt; “承泽,”两人相对默默看了对方半晌之后,徐和修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而后朝他挤了挤眼,咳了一声,道,“今日事情不多,我突然想告假出门访友,你觉得如何?”&lt;/p&gt; 谢承泽瞟了他一眼,道:“你除了我之外,还能出门访友的友除了解之还能有谁?”&lt;/p&gt; 被说破了心思的徐和修只干笑了两声,一拍大腿,对谢承泽道:“所以,承泽,你觉得如何?要不要去看看?”&lt;/p&gt; 无缘无故打听跟踪一个女孩子总是不对的,不是君子所为,可若是跟在解之身旁,那就叫“关心好友”,叫“朋友情深”了。&lt;/p&gt; “总是没什么事。”谢承泽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便起身道,“去看看解之也好。”&lt;/p&gt; 午时是大楚各部衙门歇息的时辰,看着突然登门的徐和修和谢承泽,张解愣了一愣,道:“你二人怎的突然来了?”&lt;/p&gt; “承泽来请你吃饭。”徐和修瞥了眼谢承泽,说道。&lt;/p&gt; 这样么?张解抬头望了望天,不知是在计算着时辰还是想看看今日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lt;/p&gt; 不过略一思索,他便做出了决定:“我未时过半要回阴阳司。”&lt;/p&gt; 言外之意,吃饭也好,不过他只有一个半时辰,并没有如他二人这般白日告假的打算。&lt;/p&gt; “好说好说。”徐和修闻言满口答应了下来,道,“我们去黄天道上吃饭去。”&lt;/p&gt; 百胜楼便算了,毕竟这等饭点的时候多是要等位的,找个方便观察乔大人行动的地方便可以了。虽然不知道乔大人要做什么去,不过乔大人既然是要阻拦真真公主,那必定会去朱雀坊,所以只消在必经之路上等候,必然能看到乔大人经过。&lt;/p&gt; 吃饭的饭馆虽然不是百胜楼那等地方,却也不错,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位置,推开窗户就是黄天道,能清晰的看到来来往往经过黄天道的行人。&lt;/p&gt; 几人皆非贪酒之人,更何况张解吃完饭要回阴阳司,徐和修和谢承泽又另怀心思,于是几人便不约而同的没有点酒,只叫了茶,边喝边往外看去。&lt;/p&gt; 饭菜陆续上来,吃到一半,张解突然停下手里的筷子,开口道:“你二人突然找我可是有事?”&lt;/p&gt; “怎么会……”徐和修脱口而出。&lt;/p&gt; “说实话吧!”一旁的谢承泽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lt;/p&gt; 徐和修这才应了一声,只是在开口道出实情前却有些不解,他问张解,“解之,你怎知我二人寻你有事?难道承泽请你吃饭便定是有事不成?”&lt;/p&gt; 他……咳,他虽然囊中羞涩,鲜少请张解吃饭,可承泽却不是如此,素日里几人也定然会相约吃饭什么的,这难道还是什么稀罕事不成?&lt;/p&gt; “承泽请我吃饭未必是有事。”对此,张解淡淡的解释了一声,而后手指着他点了点,道,“不过你从方才开始,便一直不停的看向窗外,不是有事是什么?”&lt;/p&gt; 徐和修并不是个擅长伪装的人,是以,真怀疑什么,看看徐和修便知道了。&lt;/p&gt; 原来是自己的反应泄露了秘密,徐和修有些无奈,自己天生便是个这等不善伪装之人,又能怎么办?&lt;/p&gt; “我二人找你其实是因为乔大人……”徐和修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之后,坦言道,“实在是有些好奇乔大人要做什么来阻拦真真公主的离京,而且她对上的是真真公主,我二人这也是担心乔大人的安危。”&lt;/p&gt; 当然,好奇是主因,安危什么的是次因。&lt;/p&gt; 原来是因为真真公主离京的事……张解闻言沉默了下来,顿了片刻,同样摇了摇头道:“此事要以寻常手段阻止是不可能的。”&lt;/p&gt; 所以,苒苒想到的办法定然是非同寻常的办法。&lt;/p&gt; “事关苒苒安危,我们在这里等用处不大,不如去拜访裴相爷来得好。”张解想了想,说道。&lt;/p&gt; 裴相爷府邸就在真真公主府邸旁,在裴相爷家观察真真公主的动向不但不会错过公主府的风吹草动,而且更不容易引人怀疑。&lt;/p&gt; “去裴相爷家拜访要寻个借口,你要寻什么借口?”谢承泽问张解。&lt;/p&gt; 张解笑了笑,道:“借口我有,只要相爷配合,便成了。”&lt;/p&gt; ……&lt;/p&gt; 花木扶疏的院子里,裴相爷看着眼前抓着点心吃的欢快的小丫头,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慈爱之色:“你这喜好吃甜食的习惯倒同你爹一个样,一晃眼,小丫头都长那么大了。”&lt;/p&gt; 突然登门的小丫头报出了自己爹的名字,裴相爷愣了一愣,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相貌之后不消人打听,便已信了她的身份。&lt;/p&gt; 毕竟从这孩子的脸上还是可以依稀看出他们金陵裴氏中人的模样。&lt;/p&gt; 裴卿卿点了点头,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歪头打量着裴相爷,老气横秋的说道:“相爷你也是,一晃眼都这么大年纪了。”&lt;/p&gt; 这话听的裴相爷哭笑不得,又为裴卿卿端了盘点心过来,看小姑娘吃的眼不见眼,笑眯眯的样子,眼底一片柔和:“看你性子如此,想来你们这些年过的还不错,如此我便放心了。”&lt;/p&gt; 这些年过的不错?裴卿卿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同:“不错,这些年,我、我爹还有我娘过的确实挺开心的,相爷你呢?”&lt;/p&gt; “我也不错,”裴相爷笑着认真的同小姑娘说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怎会不开心?”&lt;/p&gt; “开心不开心同这个可没有什么关系吧!”女孩子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道,“万万人之上的陛下都不开心呢!”&lt;/p&gt; 是么?裴相爷笑了笑,揉了揉她头顶的小团子,即便为了让她做个普通人,不曾刻意教导过,可这孩子还是聪慧机敏过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吧!&lt;/p&gt; “我们开不开心不重要,你开心便好了,对了,莫用去管张解他们了!”&lt;/p&gt; 那三个小子来他这里是做什么的当真以为他裴行庭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罢了!况且,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的,他自己不做已是身不由己了,如今既然有人愿意做,他行个方便又怎么了?&lt;/p&gt; 从裴府后院的二层阁楼之上推开窗便能看到一巷之隔的公主府,用千里眼甚至还能清晰的看到其内走动说话的下人、仆从以及面首。&lt;/p&gt;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便是了。”张解说道,女孩子在哪里他也无法猜到,此时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这里,若是她的计策可行便暗中相助,若是觉得太过危险,便及时制止她。&lt;/p&gt;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申时。&lt;/p&gt; “乔大人到底做什么去了?”徐和修举着千里眼的手酸胀不已,他揉着胳膊感慨着,“这么久了,公主府门前却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不见。除了出去的,就没有进来的……”&lt;/p&gt;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和修的抱怨声却叫一旁两人毛笋顿开。&lt;/p&gt; 张解抽走了徐和修手里的千里眼,对他道:“莫用再等了,这一次,应当是我们猜错了。”&lt;/p&gt; 作为原本应当最了解苒苒的人,却直到此时才察觉出问题,是他的问题。&lt;/p&gt; “是我们想岔了。”谢承泽接话,神情复杂,“乔大人是反其道而行了。”&lt;/p&gt; 寻常人解决问题会如何做?大抵是努力想办法正面而上去解决它。&lt;/p&gt; 现在这个问题是阻止真真公主离京,他们想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方法是阻挠,用尽各种方法阻挠她离京。&lt;/p&gt; 这个道理没有错,可是此时的真真公主情理皆握在手中,就似手里握着一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利刃,不管你将阻挠的土堆堆的再高,她总能用这柄利刃开出一条道来。&lt;/p&gt; “堵不如疏,要解决这个问题也是一样的。”张解说道,他虽非大理寺中人,不过比起谢承泽和徐和修,他无疑更了解乔苒,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甚至比他二人能更快一步猜到乔苒的想法,“公主府的人离开应当是有事不得不做。我一直在想苒苒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她不会轻易涉险,尤其对手还是真真公主这样的人,她更不会如此,所以她只会做一件于旁人而言毫不起眼,于真真公主却是掐住命门的大事,以至于真真公主此时不得不急急派出人出府处理此事。”&lt;/p&gt; 张解脑中一片清明: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lt;/p&gt; “不用在这里等了,”他走下阁楼,道,“我们去城中看看。”&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66.第七百六十七章 试探 第七百六十七章 试探&lt;/p&gt; 渭水河畔,负责搭建龙舟节观景台的工匠们正三区成群的坐在河畔小憩。&lt;/p&gt; 今年不同以往,工部衙门和匠作监没有如往常那样在龙舟节前一个月才开始搭建简易的临时观景台。因着简易观景台容易塌方的缘故,两部衙门今年奏请了陛下又同管钱的户部商量好了,决定干脆造个观景台,一劳永逸,不但省去了年年搭建的烦恼,素日里还能用作出借场地来赚取些钱财。&lt;/p&gt; 午时正是劳作了一上午的工匠们吃完饭歇息的时候。&lt;/p&gt; “老钱头,这里还要不要人了?”歇息的时候工匠们便开始闲聊了起来,“我家大侄子年轻力壮的,干活爽利也是一把好手,若是缺人,可以让我家大侄子补上。”&lt;/p&gt; 监工的工头想了想,道:“也成,你将他带过来看看,若是干得好的话,工钱照旧!”&lt;/p&gt; 为朝廷做活工钱虽说不是顶尖的,却决计不会拖欠,是以在民间工匠中这算是个难得的好活。&lt;/p&gt; 得了监工工头应允的工匠喜不自胜,正要开口感谢,眼角余光一撇却瞥到前头不远处草丛里,几个人正矮着身子,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做什么。&lt;/p&gt; “有贼!”工匠看的一惊,本能的脱口而出。&lt;/p&gt; 工匠们此时吃饱喝足,正是闲适的时候,此时反应过来,纷纷抄起家伙就往前奔去。&lt;/p&gt; 对上有闲有力气的一众工匠,几个矮着身子的鬼祟男子顿时奋起反扑,而后不出意外的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被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地。&lt;/p&gt; 一哄而上的工匠们抓住这几个被压的死死的小贼纷纷出声。&lt;/p&gt; “这几个人小贼要做什么?”&lt;/p&gt; “别管他们做什么,抓起来报官!”&lt;/p&gt; “对!送去长安府衙去!”&lt;/p&gt; “得看看他们偷了什么?”&lt;/p&gt; ……&lt;/p&gt; 一片七嘴八舌的建议声之后,有人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奇道:“这几个小贼怎么不出声?”&lt;/p&gt; “是啊,连‘我们什么都没做’这种废话都没说!”&lt;/p&gt; 有人接过了话头,随手便摸向了其中一个小贼背后背着的包裹。&lt;/p&gt; 先前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几个男子却在此时突然变了脸色,慌忙扬声高喊“大胆!”&lt;/p&gt; 大胆?抓人的工匠们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满脸不屑。其中一个恨不过上前就是一脚:“大胆你个头,你个小贼还摆贵人谱呢!来来,大家看看到底偷了什么东西!”&lt;/p&gt; 在工匠们绝对“实力”的压制下,再反抗也是徒劳,工匠们不由分说便解下了男子身上背着的东西。&lt;/p&gt; “哟,还湿着呢!从水里捞出来的?”最先上手摸到男子背后那个包裹的人嫌弃的搓了搓手,嚷着,而后顺手解开了包裹。&lt;/p&gt; 日光下,湿漉漉的包裹里沾着水草的白骨露出头来。&lt;/p&gt; 午时的渭水河畔响起了一阵短促的尖叫声,很快便归于平寂。&lt;/p&gt; “这是人骨啊!”发出了一声短促尖叫声的男子很快便打消了心里那点微不可见的害怕,手指戳了戳那骷髅头,道:“这几个人偷人骨?”&lt;/p&gt; 人骨当然可怕,可也要分场合,譬如出现在夜半无人时那就是能将人魂都能吓掉的存在,可若是出现在日头最好的午时,而且身旁还有那么多工匠的前提下,倒也没有那么令人害怕了。&lt;/p&gt; 被抓住的几个男子没有出声,只耷拉着脑袋,神情惶惶不安。&lt;/p&gt; “这一看就是心里有鬼有鬼!”有工匠伸手拨了拨白骨旁的水草,啧了啧嘴,“我记得他们还嚷嚷着大胆和你知道我是谁呢?我说你们是谁啊?”工匠说着,便是一脚。&lt;/p&gt; 男子痛呼了一声,脸色惨白,没有吭声。&lt;/p&gt; “能喊出这种狠话的估摸着是哪家权贵的下人吧!”有机灵的出声道,“莫跟他们废话了,多半是杀了人毁尸灭迹来了,把他们交给长安府衙去!让何大人发落!”&lt;/p&gt; “交什么长安府衙啊,都这样了,不交大理寺也说不过去!”另外有人接话道,看那几个男子有些不顺眼,伸手对着其中一个的头上就是一巴掌,“看什么看?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lt;/p&gt; “对对,走走,赶紧把人送过去!”七嘴八舌的声音中,众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抬脚便抓着人往城里抬去。&lt;/p&gt; 走出没多远便又碰上了另一伙人,看穿着打扮,以及其中几个人背上还背着的锯子来看,似是林间伐木的工匠,虽一边是搭建房子的一边是林间伐木的,却出乎意料的同样抬着几个脸色惨白神情惶惶不安的男子。&lt;/p&gt; 路遇便是缘分,再者看对方的动作与自己委实太过相似,有人便问了一问“你们做什么去”,这一问顿时大惊。&lt;/p&gt; “什么?你们抓的小贼也偷人尸骨了?”&lt;/p&gt; “是啊!”锯木的工匠闻言连连点头,却也不忘纠正他的措辞,“不是偷人尸骨,我看兴许是毁尸灭迹呢!”&lt;/p&gt; 想到这几人鬼鬼祟祟的动作,搭建观景台的工匠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可他的猜测。&lt;/p&gt; 碰到一茬或许是巧合,可随着第二茬,第三茬、第四茬……纷纷出现,便是个再傻的也发现不对劲了。&lt;/p&gt; 抬着人前往大理寺的队伍越发壮大,引得不少路人围观的同时更引来不少闲着没事做的闲汉的加入。&lt;/p&gt; “怪了,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弄出那么多尸体的?”&lt;/p&gt; “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lt;/p&gt; “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lt;/p&gt; ……&lt;/p&gt; 如此声势浩大的队伍实在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张解、徐和修同谢承泽才走出朱雀坊没多久便与这般声势浩大的队伍撞了个正着。&lt;/p&gt; 素日里只看一眼便能将人吓一大跳的白骨此时被人拿在手里任人打量,道路两旁的百姓对着白骨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打听来的这些白骨的来历。&lt;/p&gt; “听说是抓了小贼,那小贼在偷人骨呢?”&lt;/p&gt; “屁!什么偷人骨?发现尸骨的地方又不是墓地,和偷人骨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在毁尸灭迹,结果被人撞了个正着!”&lt;/p&gt; 看热闹归看热闹,也有人虽然看热闹,却依旧保持着动脑的“好习惯”,闻言,当即提出质疑:“这可是午时,午时毁尸灭迹,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lt;/p&gt; “倒不是有毛病,而是自以为权势滔天!”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人回了过去,听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不过挤挤攘攘的人群里很难分辨出到底是谁在说话。&lt;/p&gt; “被人抓住时,这些小贼居然驳斥他们‘大胆’,还大言不惭的反问大家道你知道我是谁?我管你是哪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此胆大包天,还有没有王法了?”&lt;/p&gt; 这话一出,当即引得人群中的百姓群情激愤。&lt;/p&gt;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又是哪个,居然这么大胆?”&lt;/p&gt; “走走!去大理寺,将人送去大理寺看看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大胆?”&lt;/p&gt; ……&lt;/p&gt;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大理寺行去,在人群中的张解、徐和修和谢承泽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迈步随着人群向大理寺行去。&lt;/p&gt; “解之,”还未走到大理寺,挤在人群中的徐和修便忍不住出声问张解,道,“方才那声音是不是有些像乔大人的声音?”&lt;/p&gt; 张解闻“嗯”了一声,道:“应当是她。”女孩子的声音于他而言已经融入骨髓,她一开口,他便知道是她。&lt;/p&gt; 她果然很聪明,什么都做了又什么都没做便借着百姓的手将事情闹到了大理寺。&lt;/p&gt; 长安城怎么会在转瞬之间出现那么多的尸骨?有些事情和修同承泽并不知晓,他却是知晓的。紫檀带出的那份名单在徐十小姐的案子中没有用到,但在这里却用到了,是不是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lt;/p&gt; 今日这一出闹到大理寺,让甄仕远“不得不”接手的戏码绝对出自她的手笔,所以,她什么都做了,可从面上来看,她却又什么都没做。&lt;/p&gt; 此时,作为最了解女孩子的那个人,张解已经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将那份名单的事情透露给了真真公主,而后让那份名单出现在了真真公主手中。&lt;/p&gt; 到底是作了恶,哪怕不会心中有愧,却也会疑神疑鬼,唯恐旁人以此事拿捏自己。所以,知晓了这份名单的真真公主会怎么做?&lt;/p&gt; 她会派人去将尸骨挖出来毁去亦或者藏去别的地方。这么做的初衷是唯恐大理寺借着这份名单生事阻挠她离京,却不知大理寺根本不会这么做。&lt;/p&gt; 因为陛下,对,甄仕远手头不是没有阻拦真真公主的证据,可天子为上他为臣,有些事情天子不允,他却去做了,下场必定不会好。甄仕远不是圣人,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举动他不会去做,自然也不会刻意去触怒天子。&lt;/p&gt; 可心中有鬼的真真公主不会这么想,未免夜长梦多,此时便匆忙出手了。&lt;/p&gt; 当然,这其中应该也少不了女孩子看似不经意的“布局”,那些挖尸体的为什么会突然被人撞见,这便是女孩子的手笔了。&lt;/p&gt; 只是这些,不会为人所知,所以她又什么都没做。&lt;/p&gt; 什么都做,是为了向天下公道给出个交待,什么都没做是为了向陛下交待。&lt;/p&gt; 整件事是因为真真公主心里有鬼引起的,陛下自然怪罪不到大理寺头上,甚至大理寺也只是因为被群情激愤的百姓“逼”的不得不接下这个案子而已。&lt;/p&gt; 如此的话,整个布局便只剩最后一步了,张解看向前头挤挤攘攘的人群,那几个偷尸体的已经被愤怒的百姓推了出来,并排站成了一排,虽然一个个身上皆不过穿着不起眼的常服,可身强体壮的倒不似普通人,众人纷纷猜着这些人的身份,便在此时,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道百姓的惊咦声。&lt;/p&gt; “左手边那个不是真真公主府的吗?我见过的,那真真公主日常招摇过市,这人便伴随其右,是公主府的侍卫吧!”&lt;/p&gt; 这话一出,当即便有接二连三的应和声响了起来。&lt;/p&gt; “对啊,我道怎么有几个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就是真真公主府的。”&lt;/p&gt; “对啊对啊,中间那个我见过,强抢民男的呢!”&lt;/p&gt; ……&lt;/p&gt; 百姓的应和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乔苒悄悄退出了人群。&lt;/p&gt; 这些看热闹的百姓或许没有那么好的记性,不过有了她的提醒以及真真公主日常招摇过市的眼熟再加上真真公主的“恶人”形象,多重暗示之下,有人接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lt;/p&gt; 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会跟着人群跑来看热闹,便定会有一些喜好“人云亦云”的混在里头,这些人最是容易被人影响。随着应和声越来越多,这些人自会加入进来,“坚定”的认为这些人就是真真公主府的人。&lt;/p&gt; 当然,过目不忘的乔苒能够确定这些人就是真真公主府的人,这也是她如此为之的最大底气。&lt;/p&gt; 接下来,就是“被逼无奈”的甄仕远不得不出门应百姓所求“勉强”接下这个案子了,乔苒看着开门自里头走出来,神情复杂微妙的甄仕远,笑了笑,转身正要离开,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却在此时涌入了鼻间。&lt;/p&gt; 张解!&lt;/p&gt; 乔苒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张解……还有一旁的徐和修和谢承泽,还不待她说话,张解便朝她眨了眨眼,拉着她走出了人群。&lt;/p&gt; 人群的嘈杂声,甄仕远的安抚声渐渐远去,待到走的足够远,再也看不到大理寺门前的热闹,几人才停了下来,而后徐和修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乔大人,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幅样子?”&lt;/p&gt; 女孩子的一身官袍此时脏兮兮的,袖口卷了一只,官袍上全是泥污,鞋子上也是,头发上还沾了些野草,整个人似是才从泥里滚过一般。&lt;/p&gt; 乔苒却是不以为意,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这种事的目击者不能是我,为了让目击者能够恰好看到,我费了些工夫的,这话便说来话长了。”&lt;/p&gt; “这些尸体并不是名单里埋下的那些尸体,而是从封仵作那里借的。”女孩子笑着说道,“也不是名单里的全部,只是挑了其中几处有目击者的地方埋了下来。”&lt;/p&gt; 别的不说,单就扔在渭水河中的尸体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她不过是寻了封仵作让他挑了几具“珍藏”的尸骨,而后埋在了距离工匠歇息处不远处的河道里而已。&lt;/p&gt; 事发紧急,被真真公主派去处理尸体的护卫本也不是什么聪慧的心腹中人,只是听人命令的打手而已,一时半刻自然不会想那么多。当然,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或许可能想到这个问题,可如今因着心里有鬼,又恰好看到了尸体,本着莫要被人发现的心思,便连这白骨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都没想过,便匆匆将白骨带走了,而后不无意外的被歇息的工匠们撞了个正着。&lt;/p&gt; “若非三日后她就要离京,是万万不会如此匆忙便派人出来处理尸体的,”乔苒说道,“自也没有护卫被抓之事了。”&lt;/p&gt; 当然,若非真真公主要逃离京城,她也不会借用这个方法来诈真真公主。&lt;/p&gt; 这场布局究其根本就是心理的互相博弈。&lt;/p&gt; “真真公主并非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乔苒说道,“从她动不动以鞭子抽人发脾气便看得出来,她脾气十分暴躁,再加上她三日后便要离京,所以这个方法起作用的可能性极大,当然,不成,我也没什么损失,所以便干脆试她一试。”&lt;/p&gt; 而真真公主的表现也没有令她失望,很快便上钩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67.第七百六十八章 出府 第七百六十八章 出府&lt;/p&gt; 在摸不清楚陛下对待真真公主的原因之前,她不能主动,更不能犯错,所以,她只能诱真真公主闯下大祸坑了自己,所幸真真公主如她所愿了。&lt;/p&gt; “眼下甄大人也不想触怒陛下逆鳞,可他如今被百姓堵在大理寺门口,接手实是不得不为。”女孩子感慨了一声,神情怅然感慨,“大理寺也是没办法啊!这不是大理寺的错。”&lt;/p&gt; 徐和修在一旁抽了抽嘴角:虽说名单什么的他不太清楚,不过应当是甄大人和乔大人二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至于为什么不早早拿出来,他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挖了个坑,引真真公主跳了进去,而后沾上了一身的泥污。&lt;/p&gt; 这查案手段真是“非同寻常”。&lt;/p&gt; “对付非常人自然用非常人的手段。”对此,乔苒神色倒是十分坦然,主动且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做法。&lt;/p&gt; 眼下的结果也令人十分满意。&lt;/p&gt; 当然,等到真真公主反应过来,或许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说再多也是无益了。&lt;/p&gt; 真真公主想要三日后离京是不可能的了。&lt;/p&gt; 眼下大理寺衙门被堵,为平息百姓怒火,甄仕远“不得已”只得带上官差前往朱雀坊公主府“请”人。&lt;/p&gt; “人证们”连同百姓不放心跟随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潮水一般向朱雀坊涌去。&lt;/p&gt; 乔苒没有跟随人群前往,只拽了拽一身脏兮兮的官袍对他们道:“我同封仵作说一声便回家去了。”这一身脏兮兮的衣袍穿在身上怪不舒坦的。&lt;/p&gt; 徐和修和谢承泽还是要跟去公主府的,见状没有勉强。&lt;/p&gt; 不过女孩子不去的理由虽然充分,临走时徐和修却还是朝她挤了挤眼,道:“乔大人,你自己布的局,便不看看后续了么?”&lt;/p&gt; “不看了,”女孩子笑了笑,比起激动搓手想要前去公主府前看戏的徐和修,神情却十分平静,“此事我尽力了,甄大人也会尽力,结果不重要了。”&lt;/p&gt; 筹划了今日这一出戏的筹谋者本人已经抽身,看客却还在兴头上。&lt;/p&gt; 徐和修虽说有些失望,却还是同乔苒打了个招呼,和谢承泽离开了。&lt;/p&gt; 离开前,张解对谢承泽道:“看完戏莫忘了把那个还在裴相爷家里偷吃的领回来。”&lt;/p&gt; 谢承泽点头,转身同徐和修走了。&lt;/p&gt; 张解则和乔苒进了大理寺,大理寺里人烟寥寥,方才那一出,跟着甄仕远一同去的不止看热闹的百姓,不少官员官差也跟着走了。&lt;/p&gt; 两人经过大堂,走至后衙,便对上了蹲在自己的验尸房门口脸色愤愤不平的封仵作。&lt;/p&gt; 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乔苒,封仵作当即激动的站了起来,而后大步向乔苒跨来,看他激动的张牙舞爪的样子,唯恐他伤了乔苒,是以还未待到他行至乔苒面前张解便出手拽住了他的手,道:“封仵作。”&lt;/p&gt; 这看似随意的一抓仿佛混不用力,封仵作动了动胳膊,试图挣扎开,却纹丝不动。&lt;/p&gt; “姓张的小子!”封仵作冷哼了一声,对他“以武服人”表示不满,委屈大声告状道,“这姓乔的丫头欺负人!”&lt;/p&gt; 这告状没什么用,在乔苒和封仵作之间,张解的心偏了去了。&lt;/p&gt; “封仵作。”乔苒倒是笑了笑,问他,“我怎么欺负你了?”&lt;/p&gt; 封仵作指了指衙门门口的方向哼声道:“方才闹的那么大,你当我傻不成?说是跟我借的尸骨,我这还能要回来么?”&lt;/p&gt; 这可是他多年珍藏,要不是看在同她交情好的份上,他是万万不会借的,可是没想到她到底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居然把他的珍藏弄成那副样子,他方才躲在里头看的可心疼坏了。&lt;/p&gt; “案子既然甄大人接手了,这等重要物证自然还会落回你手中的,封仵作放宽心便是。”乔苒安抚了封仵作一番,“你的珍藏不会那么容易被弄坏的。”&lt;/p&gt; 人骨又不是豆腐,一碰就碎?更何况,这些还是真真公主的罪证,百姓下手不会重的。&lt;/p&gt; 安抚一番之后,封仵作这才就此作罢,却逼乔苒发誓让她往后少告些假,最好日日留在大理寺不要乱跑。&lt;/p&gt; “你这人走到哪儿,哪儿便有案子,有案子便有尸体,”说起让她发誓的缘由,封仵作理直气壮,道,“当然要少告些假,好赔我的珍藏啊!”&lt;/p&gt; 乔苒:“……”&lt;/p&gt; 又一番保证之后,她才得以抽身离开大理寺。&lt;/p&gt; ……&lt;/p&gt; 乔苒这里暂且不提,跟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徐和修和谢承泽此时却已经跟着人群行到朱雀坊了。&lt;/p&gt; 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公主府前,不知道为什么,这眼前的一幕只让人觉得有些熟悉。徐和修正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时,便听前头几个看热闹的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lt;/p&gt; “第三次了吧!”其中一个百姓小声道,“事不过三,公主府都围了三次了,这次怎么着也能把她抓出来扔进大理寺了吧!”&lt;/p&gt; 这话倒是提醒了徐和修:难怪他觉得这一幕熟悉,京城百姓虽说胆子大,愤怒起来聚众将宅子围起来的事情也有,可如此频繁甚至只盯着一处围的事还是不多见的。&lt;/p&gt; 真真公主府便是这罕见的一例。&lt;/p&gt; “众目睽睽之下毁尸灭迹,要说这真真公主没问题才怪了。”百姓中不无“自诩聪慧”者感慨着,“再不抓人我们便要去围了大理寺了,这甄大人哪还会放过真真公主?你看那甄大人的脸色便知道了!”&lt;/p&gt; 这话一出,当即引来不少人的附和。&lt;/p&gt; 徐和修转头问谢承泽:“承泽,你说这能抓么?”&lt;/p&gt; 谢承泽看了他一眼,眉心拧起,没有出声。&lt;/p&gt; 这反应让徐和修有些不解:“你觉得不能?不是吧!我倒觉得这一次是抓定了,不然如何平民愤?再者你忘了咱们偷听到的了吗?真真公主三日后就要离京了,甄大人显然是不希望真真公主离京的,不借着这个机会装傻充愣抓了真真公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乔大人的一番苦心?”&lt;/p&gt; “抓人不是问题,”谢承泽听到这里,才开口回他道,“之后要如何处置真真公主?还有,真真公主见了甄仕远问清楚原委之后估摸着也快反应过来了,到时候或许整个大理寺都会被她记恨在心!”&lt;/p&gt; 记恨便记恨呗!徐和修冷笑了一声,目中结了一层霜:十妹妹的事他可没忘,大不了正面碰一碰好了。&lt;/p&gt; 说话的工夫,甄仕远已经带人进了公主府。&lt;/p&gt; 公主府的门房不是没想阻拦,不过眼看这般来势汹汹的百姓,略一权衡之下,还是将甄仕远等人放了进去。&lt;/p&gt; 没拦住人挨的是公主的鞭子,若是硬要出头拦,指不定会被愤怒的百姓啃得连皮都不剩一点呢!两者相比取其轻,门房将甄仕远放了进去,而后直带着甄仕远去见了真真公主。&lt;/p&gt; 果不其然,一见甄仕远,还未开口,真真公主便解下腰间的鞭子对着门房来了一鞭子。&lt;/p&gt; 门房当即痛呼了一声,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地上。&lt;/p&gt; 甄仕远见状只蹙了蹙眉,却没有阻止。&lt;/p&gt; 眼见甄仕远不阻止,真真公主又对着门房甩了几鞭子,直到门房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打滚求饶时,真真公主才收了鞭子,嗤笑着看向甄仕远:“姓甄的,本宫当着你的面打人,你不阻止?”&lt;/p&gt; 这门房素日里可没少帮着真真公主助纣为虐,他阻止什么?甄仕远冷声道:“你打你的人,本官阻止什么?”&lt;/p&gt; “是么?”真真公主闻言顿时失了打人的兴致,不耐烦的给了门房一脚让他“滚”之后便对上了甄仕远,她冷笑道:“本官还当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会出手拦一拦,如此看来,倒是本宫错了,你甄仕远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lt;/p&gt; 骂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甄仕远心中波澜不惊:这种话激一激旁人倒也罢了,要想激他便算了。&lt;/p&gt; “公主可听到外头百姓的呼声了?”没有理会她的谩骂,甄仕远指了指外头,寒声道,“如今百姓闹的这么大,公主今日若不随本官走一趟,怕是难向百姓交待!”&lt;/p&gt; “凭什么?”真真公主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看到甄仕远身后被官差牢牢抓住的那几个蠢货时,目光闪了闪,重新坐回软塌里,而后捏了一串葡萄往嘴里送,“你凭什么抓本宫?”&lt;/p&gt; “真真公主,便是本官不抓你,你以为外头的百姓会放过你?”甄仕远对上这位三番两次惹事的真真公主早已有些不耐烦了,咳了一声,皱眉道,“真真公主可知你这些人意图毁尸灭迹时被多少人看到了?此次不是本官不放过你,而是百姓不肯放过你!”&lt;/p&gt; 对上面前这位面色难看的真真公主,甄仕远此时倒是不介意做一个好人,将这几人被百姓发现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lt;/p&gt; “百姓都闹到本官的大理寺衙门了,真真公主你光天化日之下毁尸灭迹,本官就算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你怕是也不成了。”甄仕远说着,挺直了腰背,声音笃定,“公主若是不同本官走这一趟,怕是难以平民愤!”&lt;/p&gt; 先前面色便已十分难看的真真公主此时脸色已黑如碳底,在甄仕远“幸灾乐祸”的讲述中,她似是已经明白过来了。&lt;/p&gt; “好你个甄仕远,你就是故意的!”真真公主愤而起身,曳地的长裙摆扫到了一旁的长几,长几上摆放精致的果盘、点心洒了一地,一旁战战兢兢的侍婢、随从连同两个面首连忙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唯恐被真真公主的怒火波及到。&lt;/p&gt; “本官不明白公主的意思。”甄仕远神色却是十分坦然,“什么叫本官故意的?本官让真真公主的人去做这种事了吗?”&lt;/p&gt; “事已至此,姓甄的小人你还有什么不承认的?”真真公主死死的瞪向甄仕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目中布满血丝,赤目瞪他,“你故意将名单泄露于我,引我的人动手,而后摆了这群蠢货一道,引本宫上钩,然后借外头那群下贱东西阻止本宫离京!”&lt;/p&gt; 果然……能作恶多年而鲜少遇到麻烦阻挠的人再蠢也蠢不到哪里去,此时面前这位嚣张跋扈的金枝玉叶已经明白过来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局了,只可惜已经晚了。&lt;/p&gt; 甄仕远心中畅快,面上却不显,只看向真真公主,神情十分平静:“本官不明白公主什么意思,不过此事本官敢以性命起誓与本官无关!”他当然不明白,毕竟他也是直到被百姓围了大理寺衙门,而后不得不“勉为其难”带上官差过来抓人才明白过来的。此事当然与他无关,是那个丫头做的嘛!&lt;/p&gt; 真真公主冷笑,显然不信。&lt;/p&gt; 甄仕远当然不会在意她信还是不信,只是不耐烦的开口催促道:“公主是个聪明人,还是同本官走这一趟吧!若是公主不去,莫说本官了,就是外头的百姓也不会允许,到时候若是有人一不小心伤了公主那便不好了。”&lt;/p&gt; “你敢威胁我?”怒极之下的真真公主连自称都忘了,一个“我”字脱口而出,看着甄仕远的双目几欲喷火,“甄仕远,你以为你便是将我带去了大理寺,陛下又岂会准你伤我?”&lt;/p&gt; “为人臣者自然要听陛下的命令,此事本官会奏请陛下,”对此,甄仕远只淡淡道了一声,“公主,请吧!”&lt;/p&gt; “姓甄的,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你给我等着!”&lt;/p&gt; 甄仕远不为所动,再次催促了一声:“公主,请吧!”&lt;/p&gt; 真真公主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恨恨的盯着甄仕远道:“本宫可以走,不过本宫的人要进宫见陛下,你若敢拦,本宫便是倾尽整个公主府也会拼死抵抗,到时候鱼死网破,本宫还是有把握能撑到陛下的人过来的!”&lt;/p&gt; 甄仕远目光微沉:虽然君心难测,他此时仍然不知道陛下对真真公主百般容忍的缘由,但以他多年查案的直觉,真真公主虽然态度十分嚣张,可这句话怕多半是真的了。&lt;/p&gt; 是以想了想,甄仕远没有阻止,只出声道:“本官不阻拦,还请公主虽本官走一趟!”&lt;/p&gt;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阵嘈杂声自前头传来,徐和修心下一跳,连忙踮起脚向公主府大门望去,眼见满面寒霜从公主府中走出来的真真公主时顿时激动了起来:“承泽,我看到了,真真公主真的出来了。”&lt;/p&gt; 谢承泽点了点头,蹙眉看了过去。&lt;/p&gt; 人群里嘈杂声越来越大。&lt;/p&gt; 便在真真公主踏出公主府的瞬间一把不知从哪里来的菜叶扔了出来,而后精准的避开了一旁的官差,砸到了真真公主的脑门上。&lt;/p&gt; 真真公主脸色大变。&lt;/p&gt; 人群中却猛然迸发出了一阵激烈的欢呼声。&lt;/p&gt; 围了几次这位真真公主的府邸,总算是见到官府硬气一回了,此时不出气更待何时?&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68.第七百六十九章 拦路 第七百六十九章 拦路&lt;/p&gt; 有了第一个便就有第二个、第三个……&lt;/p&gt; 接二连三的菜叶、鸡蛋、馒头扔向了走出府的真真公主,真真公主勃然大怒:“大胆!你们……”&lt;/p&gt; 话未说完便被砸来的布鞋砸中了脸。&lt;/p&gt; 百姓们没有停手,纷纷翻起了随身携带的物件,有菜叶扔菜叶,没有的便寻些别的不值钱的物件扔出来,甚至还有人脱下叫上的鞋子扔出来的。&lt;/p&gt; 百姓扔的兴奋:素日里他们当然是不敢打金枝玉叶的脸的。不过今日不同往常,眼下那么多人呢!趁乱扔两把菜叶哪个能知道是他做的?再者说,这么想的人也不在少数啊!看看砸到真真公主身上的东西就知道了。&lt;/p&gt; 若说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阻拦,待到反应过来了不阻拦也委实说不过去了。甄仕远咳了一声,看着那两个有意无意避开这些东西的官差提醒道:“还不快劝劝!”&lt;/p&gt; 官差闻言这才扬声喊了起来:“别乱来啊!再乱来仔细将你们抓去大理寺!”&lt;/p&gt; 抓就抓呗,反正听说大理寺的伙食不错,进去还能省了一日的饭钱,岂不是更好?百姓们不以为意,乱砸的物件少了不少,却并没有完全收敛!&lt;/p&gt; “甄仕远!”此时顶着一头菜叶、鸡蛋、馒头碎屑的真真公主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狠狠的瞪向甄仕远,“你敢!”&lt;/p&gt; “本官不敢,不是阻止了吗?”甄仕远翻了个白眼,瞟了眼她身后的公主府,道,“公主莫要磨蹭了,还是快随我们走吧!”&lt;/p&gt; 一旁两个官差抖落了身上的菜叶,表示自己方才真是尽力了,为了阻拦百姓砸来的东西,连他们自己都被砸了呢!&lt;/p&gt; 真真公主死死的盯着甄仕远看了片刻,而后恨恨地看向周围的人群,不知是在努力记下这些人的相貌还是为了其他,她一言不发的在官差的围拥下走出了人群,踏上了去往大理寺的马车。&lt;/p&gt; 人都上了马车了,自然不能再扔了,百姓意犹未尽的目送着远去的马车有些遗憾。&lt;/p&gt; 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之前,却见马车的车帘突然掀起,真真公主转头看了过来,眼神冰寒彻骨。&lt;/p&gt; 百姓不以为意,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真真公主的眼神,兀自沉浸在欢呼雀跃之中。&lt;/p&gt; 只是,这些人之中并不包括混迹在人群里的徐和修和谢承泽。&lt;/p&gt; “承泽,”欢呼的人群中,徐和修神色凝重,他偏了偏头,没有全然转过头去,只是问谢承泽,“你看到了吗?方才真真公主的眼神……”&lt;/p&gt; “从她今日被请出公主府开始便是如此了,”谢承泽拧了拧眉心,道,“既然已经得罪狠了,那你也不必另外惦记她的眼神了。”&lt;/p&gt; 真真公主出府之后对着甄仕远、对着人群看了不知多少次了,每一眼都是刺骨的恨意。&lt;/p&gt; 事已至此,早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若非拿捏不准陛下的心思,他想怕是早有城中权贵派死士出手解决她了。&lt;/p&gt; “且看看再说。”谢承泽垂下眼睑,敛去了眼底的神色。&lt;/p&gt; 将真真公主带入大理寺,甄仕远倒也没有直接将人带入大牢,而是命人将真真公主带到后衙看管了起来。&lt;/p&gt; “本宫要沐浴!”真真公主寒着一张脸,走入房内,冷声道,“这群贱民如此对待本宫,甄仕远,你便是故意派的人在府外作践本宫!”&lt;/p&gt; “公主慎言!”甄仕远蹙了蹙眉,指向一旁被扔了一身菜叶鸡蛋狼狈不堪的官差,道,“我大理寺的人为了保护公主才成了这个样子,怎会是故意派人为之?”&lt;/p&gt; “若非如此,那些人又怎会在府外候着?”真真公主对甄仕远的回答发出了一声嗤笑,“你当本宫傻不成?”&lt;/p&gt; “若非这些人在外候着,本官又怎请得出公主?”甄仕远脸色难看,此时似是终于失了全部的耐心,毫不客气的出言反驳。&lt;/p&gt; 不过讲道理这种事对于有些人是行不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错的都是别人,不是她。她作恶是真性情,别人耍手段那便是虚伪心机深厚。&lt;/p&gt; 真真公主便是这样的人。&lt;/p&gt; 所以听闻甄仕远的反驳,她当即便抬手指着甄仕远的鼻子尖叫了起来:“所以,姓甄的,你是承认了?此事就是你所为,这些人就是你安排的……”&lt;/p&gt; “那本官真是好手段,能叫这么多人目睹公主府的人毁尸灭迹!”甄仕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本官还好手段能命令公主派人出府挖尸体,更有好手段,能让公主多年前便受本官指使杀人害人!”&lt;/p&gt; 先前是考虑她身份,拿捏不准陛下的态度,不欲与她多言而已。如今,她既要得寸进尺,他甄仕远也不是好惹的,夹枪带棒的嘲讽了一番真真公主之后,便带着人走了。&lt;/p&gt; 屋内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他也只作未闻。&lt;/p&gt; 还真是天生万物,各有不同,譬如屋子里这种人便是如此。&lt;/p&gt; ……&lt;/p&gt; 大理寺里一派噼里啪啦砸东西的“热闹”,家中宅子里却是截然相反的闲适宁静。&lt;/p&gt; 红豆踮起脚尖看向屋内,女孩子正散着一头如瀑青丝靠在软垫上,呼吸绵软而规律,大抵是忙了一日,还未到晚间,女孩子便已靠着软垫睡着了。&lt;/p&gt; 小姐睡觉一向安静而规矩,不打呼噜不磨牙不踢被子,习惯好的令红豆不止感慨,还有些羡慕。小姐便是小姐,睡着了也美的如同一幅画一般,叫人看了赏心悦目。&lt;/p&gt; 她敢保证,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姑爷也是这么想的。看姑爷低头看小姐的眼神,温柔的都快溺出来了,红豆看的目不转睛。&lt;/p&gt; 方秀婷喜欢看话本子,她闲得无聊时便时常听方秀婷讲述话本子上的故事。那些话本子上男男女女的故事往往惊天动地、令人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动容不已。&lt;/p&gt; 比起这个来,小姐和姑爷之间的故事似乎简单的过分,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就是看对眼了,在一起了。不止他们自己看对眼了,就连旁人看着他二人,都觉得舒服的过分。&lt;/p&gt; 便想着这世间也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感人故事之时,屋子里的张解突然起身,红豆本能的向他看了过去,而后便看到他伸手帮自家小姐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软毯,俯身专注的看着女孩子,而后慢慢低下了身子。&lt;/p&gt; 这一幕不知为何竟叫红豆心跳突然快了起来,隐隐有所察觉似乎什么事要发生了,就在愣神间,她看到年轻俊秀的公子俯身在女孩子如花般的唇瓣上落下了一吻。&lt;/p&gt; 她脸腾地一下红了,不等她有所反应,那厢的张解已经起身走了出来,见到站在外头红着脸神情呆怔的红豆时,他也只是朝她点了点头,而后便镇定自若的离开了。&lt;/p&gt; 红豆呆呆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待到回过神来看向屋内软塌上小憩的自家小姐时,脸上才稍稍褪去的红霞却再一次爬上了脸颊。&lt;/p&gt; 姑爷方才看着小姐的眼神真是温柔的能让人溺死在里头呢!她书读的不多,不知道怎么形容方才那一瞬的感觉,只是觉得话本子上再惊天动地的故事也没有此刻这偷偷瞧到的一幕让人动容。&lt;/p&gt; 这要是唐中元这样对自己……红豆心跳快了一瞬却旋即觉得有些发寒。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冷呢!她和唐中元大概不适合这样的,就该让她提着铲子追着唐中元揍才是。&lt;/p&gt; 红豆无奈的感慨了一番,回厨房摘菜时又想着看姑爷的样子显然是不欲打扰小姐的,不过见他离去匆匆,难道是有什么事吗?&lt;/p&gt; ……&lt;/p&gt; 这一次,红豆倒是难得的没有猜错,张解离开之后便一路匆匆向宫中行去。&lt;/p&gt; 如果甄仕远那里一切顺利的话,真真公主必然会请人去宫中请陛下做主。可不管是甄仕远还是和修或者承泽,此时都不适合入宫。所以,做这件事的自然只有他。&lt;/p&gt; 入宫之后,他没有回阴阳司,也没有直接去御书房寻陛下,而是在御书房去往宫外的主道上等着。&lt;/p&gt;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看到了一位姿容端方的女官远远向这边走来,只一眼,张解便看到了女官抱在怀中的明黄色圣旨。&lt;/p&gt; 待到女官行至近前,张解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lt;/p&gt; “薛女官。”张解朝她施了一礼。&lt;/p&gt; 薛止娴后退了一步同样还了他一礼,道了声“张天师”。&lt;/p&gt; 张解点了点头,却没有闪身让开。&lt;/p&gt; 薛止娴见状忍不住微微蹙眉:同为天子近臣,这位比自己年少上几岁的年轻天师年纪虽小行事却十分谨慎,鲜少出过什么岔子,比起朝中那些老狐狸也混不多让。&lt;/p&gt; 这样的人自然不至于看不出她此时怀抱圣旨要匆匆出宫去传旨,所以,他如此做的缘由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刻意拦下她,为了她怀中圣旨而来。&lt;/p&gt; 这位当然不是什么嘴碎之人,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怀里的圣旨总是迟早要公之于众的,她倒是不介意提前令他知晓,免得阻了自己传旨。&lt;/p&gt; 这般想着,薛止娴便开口说道:“张天师,陛下还等着召真真公主入宫,下官便先走了。”说罢略略一礼,便要离开。&lt;/p&gt; 身后张解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薛女官。”&lt;/p&gt; 薛止娴皱眉,回头看他:“张天师这是何意?”&lt;/p&gt; 她要出宫传旨,旨意的内容也已透露于他,他却三番两次出声制止她到底是为了什么?&lt;/p&gt; 张解没有卖关子,只笑了笑,目光清朗而柔和:“崔家那位曾名动长安城的九子还俗了,听闻薛女官与那位是青梅竹马,感情很是不错。”&lt;/p&gt; 薛止娴脸色微变,她抬头,目光倏地落到了眼前年轻天师身上,多了几分审视。&lt;/p&gt; 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天师时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被陛下感慨“年纪虽小却是温润如玉君子”,同为天子近臣,往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似乎多年不曾变过,素日里也是温润如玉仿佛没有半点棱角。&lt;/p&gt; 兴许是外表表现的太过温润,没有攻击性,以至于让不少人忽视了一个年级小小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这位骨子里可远不是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温和。&lt;/p&gt; 绵里藏针,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却也藏着一柄利刃。&lt;/p&gt; 眼下这柄利刃剥去了外壳,突然朝她露出了锋芒。&lt;/p&gt; 薛止娴没有问为什么要对她露出锋芒这种蠢问题:她同他没有仇,让他这么做的缘故必然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lt;/p&gt; 只是即便知道对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必然是有所准备的,可对方准备了多少,他又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多少她也需要试探。&lt;/p&gt; 没有等她主动,张解便笑了笑,再次开口了:“即便怀国公府被剥了袭爵的权利,可薛女官还是想要一个孩子吧!”&lt;/p&gt; 薛止娴没有出声,似是默认了。&lt;/p&gt; 张解又笑了笑,道:“薛女官灵秀,一般人怕是入不了薛女官的眼。”&lt;/p&gt; 作为一个女子,想不想要孩子是她的自由,与这个女子能力高低无关,他作为外人也不会去横加干涉。&lt;/p&gt; 不过面前这位陛下近臣御前女官,名头确实盛得很。朝廷文武百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又出身名门,于危难中扛起怀国公府的重担,这些被如今不少京城女子都啧啧称道,视其为楷模。&lt;/p&gt; 在女子中,这位薛女官无疑算得上出色的,可这偌大的京城,比她更出色的女子不是没有,上有大天师,下有皇城尚衣局尚食局同样在皇城之内站稳脚跟的女子,她们与她相比也混不多让,甚至他私心里觉得苒苒也是其中一个。&lt;/p&gt; 可在如此女子百花齐放之朝,偏偏只有薛女官一枝独秀,有天下第一女官,京城女子楷模的表率,这其中若说没有薛女官有意推波助澜他是不信的。&lt;/p&gt; 当然,以名声来壮大如今无人支撑的怀国公府,这不是她的错,甚至在他看来这也算是能力的体现。&lt;/p&gt; 只是如今问题来了,她当年借此推波助澜支撑起了怀国公府的声名,甚至为了“天下第一女官”的名头,赢下民间声名,做过不少极端的事情以获得女子的支持,譬如传言终生不生子侍奉君前便是其中一例。&lt;/p&gt; 这样令人动容的态度也是不少人将她视为“天下第一女官”的缘由。&lt;/p&gt; 眼下不管这话是不是薛女官亲口所言,当年为求一时之快,放任谣言所传未加阻止,此时若是打破这等谣言必然会遭来反噬。&lt;/p&gt; “你威胁我?”早在张解开口之时,薛止娴便反应了过来,她看着面前的年轻天师,目光冷了下来。&lt;/p&gt; 熟料张解却摇头道:“我不会用此事威胁你。”他与苒苒虽非纯善的圣人,可他若当真做了这等事,苒苒怕是也不会喜欢。&lt;/p&gt; “我也知晓薛女官对那位崔家九爷好感或许有,但感情没那么深,亦不会用他来威胁你。”张解笑了笑,再次出声,意有所指,“薛女官只要没有做错事,我便不会插手。”&lt;/p&gt; 没有做错事……薛止娴脸色顿变:难道他……&lt;/p&gt; “你为此事,帮崔家做了一件事。”张解看着她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悦耳,说出来的话却令她如坠冰窖一般彻骨生寒:“此事不巧,叫我知晓了。”&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69.第七百七十章 威胁 第七百七十章 威胁&lt;/p&gt; 薛止娴看着日光下驻足而立的年轻天师,往日里那张滴水不漏的表情面具露出了一丝裂痕。&lt;/p&gt; 她带着这张面具太久了,以至于险些忘了对面这位也同样带了许久温和良善的面具。&lt;/p&gt; 怔忪了许久之后,薛止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要我做什么?”&lt;/p&gt; “我有些话想问问薛女官,”张解淡笑道,“譬如,陛下为何对真真公主如此忍让?”&lt;/p&gt; 这个问题还真是……果然来者不善!薛止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前温和的年轻天师:他一开口便是一个她不知道也难以回答的问题。&lt;/p&gt; “我不知道。”薛止娴摇头,回他,“这是陛下与真真公主的秘密,这种事我又怎会知晓?同为天子近臣,陛下的性子有多谨慎你应当知晓,很多事,不是我们能知道的。”&lt;/p&gt; 对此,张解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他当然知晓这个问题是为在为难薛止娴,不过苒苒曾经说过想要让一个心思厚重的人接受一个勉为其难才能接受的要求便要率先提一个她不可能达到的要求。她不同意再退而求其次,两相比较之下,她会发现你后一个要求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合情合理”,自会爽快的应允下来。&lt;/p&gt; “那这个问题便算了,”张解顿了顿,又问薛止娴,“方才真真公主的人进去见陛下之后,你可听到什么了?”&lt;/p&gt; 薛止娴闻言蹙了蹙眉,道:“人进去之后自然便关了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既如此何以三番两次为难于我?”&lt;/p&gt; 为难?张解笑了,对此不置可否,只反问她:“今日陛下在哪里见的真真公主的人?”&lt;/p&gt; 他又不是那等没在殿外等候过的近臣?问这种问题作甚?薛止娴心里有些疑惑和不解,却还是耐着性子回道:“自然是在御书房。”&lt;/p&gt; “前些时日太医署的人开了方子之后,御书房内的桌椅没换位置?”张解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问出了口。&lt;/p&gt; 薛止娴脸色顿变。&lt;/p&gt; 陛下近些时日少眠,心情不佳,太医署的人便开了不少助眠的方子,还提过让陛下多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的建议。这一点张解是从柳传洲那里得知的。&lt;/p&gt; 而御书房的位置,春夏时阳光自侧殿进入,其内桌椅的摆放位置不管怎么说都是晒不到太阳的。做事如此“滴水不漏”的薛止娴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茬?陛下于这些小事上一向是不计较的,所以,即便近些时日他并没有在御书房见过陛下,却不难推测陛下身边的人会改动陛下桌椅的位置。&lt;/p&gt; 为了配合太医署的方子,便要将陛下的桌椅挪至两侧,如此的话,即便关上了房门,因离得近,薛止娴也是能听到里头的动静……乃至说话声的。&lt;/p&gt; 当然,得到这个结论不仅仅是猜测,更因为……&lt;/p&gt; “若不是薛女官如此熟悉陛下的一举一动,何以暗中照顾崔家?”张解淡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她的谎话。&lt;/p&gt; 薛止娴脸上那张滴水不漏的面具早已消失不见了,她面色惨白如纸看着张解一言不发。&lt;/p&gt; “身为御前女官却借着这个身份透露消息,你觉得陛下若是得知女官做的这等事会怎么想?”张解毫不留情的继续补刀。&lt;/p&gt; 薛止娴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一双瞳子幽幽,没有什么亮光,仿佛在看他又似不过在茫然发呆而已。&lt;/p&gt; “薛女官是不是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崔家口风也紧,此事不会有人发现?”张解笑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透出了几分淡淡的凉意。&lt;/p&gt; “薛女官,崔家是怎么同你说的?他们可曾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张解笑问她。&lt;/p&gt; 此时仿佛才拉回了心绪,薛止娴镇定下来,对张解道:“乌孙小族长来长安的事确实是崔家所为,可崔家同真真公主的过节你是知晓的,况且你本人也同真真公主有仇,崔家此举,也是阴差阳错的帮了你,不是么?”&lt;/p&gt; 对此张解虽没有否认,却道:“有仇不假,可为了将真真公主拉下水而牵扯进无辜之人,崔家此举未免有些不择手段了。”&lt;/p&gt; 能一路将乌孙小族长安排进京,并且成功的令其落入真真公主手中的人,他们早多有猜测。原先便猜此举是崔家所为,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因此时还有别的势力在暗中蛰伏出手,所以先时始终无法确定,这一次倒是可以用薛止娴的反应来应证他们这个猜测了。&lt;/p&gt; “报仇的办法便是设局引入一个无辜人?”张解反问她,道,“设局将乌孙那个孩子引入真真公主手中,那个孩子会遇到什么崔家会猜不到?”&lt;/p&gt; 若是不知尚且可以推脱,可崔家如此精明,又怎会不知此事?&lt;/p&gt; 薛止娴抿了抿唇,神情冷漠:“那也是真真公主所为,与崔家无关。”&lt;/p&gt; 这句话……张解倒没有太过意外:看来崔家已经知道乌孙那个孩子在公主府中的遭遇了。&lt;/p&gt; “虽说一开始错在崔家,可之后那个孩子的死同崔家无关,”薛止娴道,“我承认我确实压下了关于崔家的事,可眼下事情是由乌孙小族长的死引起的,找出那个让乌孙小族长丧命的人更重要。”&lt;/p&gt; 整件事在薛止娴透露的话语中似乎已经露出了大体的脉络:一开始是由崔家出手将乌孙小族长引来的长安,并一路安排他落入真真公主手中,崔家此举应当是早就得知陛下意欲拉拢乌孙人,想借此用乌孙人来对付真真公主,才有了事情的发生。&lt;/p&gt;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解听罢却嗤笑了一声道:“原来薛女官同崔家之间的交易比我想象的还要早。”&lt;/p&gt; 崔家从何处得来的陛下拉拢乌孙人的消息?当然崔家经营多年,有自己的办法,可究其消息本身总有个来处,尤其这等揣测圣意的消息除了陛下身边人泄露出来还能有谁?&lt;/p&gt; 薛止娴垂眸,没有出声反驳。&lt;/p&gt; “大理寺封仵作对乌孙小族长的验尸结果是自尽,若是没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追本溯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是崔家。”张解看着她的目光平静微微发冷,“这一点崔家无法推脱,所以薛女官觉得自己能够推卸这个责任?”&lt;/p&gt; 薛止娴颤了颤唇,沉默了良久之后再次开口:“你想要我做什么?”她道,“提我能做到的,我不会拒绝。”&lt;/p&gt; “那便说说方才薛女官听到的事吧!”张解说着目光落到宫道上巡逻的护卫,道,“你只消说出你听到见到的,要不要听在我。”&lt;/p&gt; 薛止娴沉默了一刻,开口道:“方才真真公主的人过来道有急事要见陛下,因着陛下吩咐过若是真真公主的人有急事可以直接进去禀报,我便进去禀报陛下了,陛下听罢当即就道让他进来,看起来……陛下挺……挺关心真真公主的。”&lt;/p&gt; 就算是朝堂重臣也不敢轻易怠慢御前女官便是这个道理。天子圣心难测,可作为时常在天子面前走动的御前女官总是能够看到和揣摩预测出几分天子心中所想的。&lt;/p&gt; 张解没有出声打断她,薛止娴便继续说了下去。&lt;/p&gt; “我在外头听不真切,断断续续的,不过大体是那人告状道大理寺的人把真真公主带去了大理寺,陛下有些诧异道甄仕远不似个会胡来的人,那人就道他离开匆匆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有好些百姓带着不少尸骨跟在甄仕远的身后过来了……”薛止娴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道,“陛下摔了茶盏,随后便让我进去,不多时便拟了圣旨要我将真真公主带进宫来。”&lt;/p&gt; 从陛下的态度可以看出陛下十分恼火,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曾降罪真真公主,甚至还把真真公主弄进宫来“看管”起来。&lt;/p&gt; 当然,除了“看管”想必还要问问真真公主事情的经过,毕竟事发突然,匆匆过来报信的人也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lt;/p&gt; 说完这些,薛止娴便对张解道:“张天师还有什么话不妨下次再说吧,我薛止娴总是跑不了的,若是耽搁久了,耽误了传旨那便不妙了。”&lt;/p&gt; 张解点了点头,望着薛止娴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lt;/p&gt; 事情由崔家而起已经可以确定了,不过这一手崔家也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对真真公主的容忍,比起案子本身,他更在意陛下如此容忍真真公主的缘由。看来,此事还要继续查才是,张解想着转身向阴阳司走去。&lt;/p&gt; 在大理寺呆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便由御前女官薛止娴亲自来传旨将真真公主带入宫中了。&lt;/p&gt; 临离开时,真真公主踏上马车,对着甄仕远发出了一声冷笑:“姓甄的,今日大理寺的所作所为我李真真算是记下了。”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大理寺的匾额,坐回了马车之内。&lt;/p&gt; 如此嚣张……在场的大理寺官员官差脸色皆是十分难看,只是在陛下圣旨前没有出声,待到真真公主走后,众人便忍不住抱怨了起来。&lt;/p&gt; “好了,莫要多言了。”甄仕远喝住了发怒的众人,目送着真真公主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她如此嚣张总有踢到铁板的时候。”&lt;/p&gt; 众人没有出声,对他这话似是将信将疑,有些拿捏不准甄仕远这话只是随意的感慨还是心中另有所想。&lt;/p&gt; 甄仕远没有回答众人:陛下终究是陛下,即便真真公主手里握有的筹码足够大,可一旦待到陛下不再需要这个筹码时,便是真真公主倒台之时。&lt;/p&gt; 对此,甄仕远深信不疑。&lt;/p&gt; 得了消息的乔苒却难得与甄仕远意见相左。&lt;/p&gt; 这几日忙于奔走,梳洗过后竟靠在软塌上睡了一觉,待到醒来时,天色已暗,张解也已经走了,乔苒将身上张解为她盖的软毯挪到一边半踩着一双绣鞋坐了起来听红豆和裴卿卿说话。&lt;/p&gt; 红豆毫不客气的将下午看到的姑爷偷亲小姐的事说了一遍,得意又兴奋,提起张解时语气中还有些微的怜悯:“姑爷也是可怜的,”小丫鬟说道,“拜倒于我家小姐的石榴裙下,就是每个人提醒提醒他老大不小了该娶妻了。”&lt;/p&gt; “我会催的。”对此,裴卿卿板着脸表示自己也很愁,语气中颇有些怜悯,“可怜的,张解连个做主的长辈都没有,实在不行我看看要不要我来做主吧!”&lt;/p&gt; 乔苒:“……”&lt;/p&gt; 再看着裴卿卿那张严肃的小脸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揉了揉裴卿卿头顶的小团子,对着才从大理寺回来,将真真公主被陛下带走的事情说了一遍的唐中元,乔苒轻笑了一声,摇头,声音淡淡:“等着她踢铁板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与其等,倒不如自己去争取所谓的公平。”&lt;/p&gt; 陛下如此容忍真真公主,那么真真公主手中的筹码必然非同一般。&lt;/p&gt; 被动等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这一点乔苒本人深信不疑。&lt;/p&gt; 对上几双巴巴望来的眼睛,乔苒没有多说,只暗暗心道:也不知道宫里的陛下见到自作主张坏了自己一番苦心安排的真真公主会是何等反应。&lt;/p&gt; “此事就是甄仕远一手策划的,”屏退左右之后,真真公主便气急开口了,“他这么闹一出便是为了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好趁机将我抓进大理寺!”&lt;/p&gt; “住口!”随着一声清脆的茶盏碰撞声,女帝将茶盏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目光犀利的穿过额前的垂帘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真真公主,“李真真,朕已将一切都安置妥当,你什么不消做便能安全离京,为何偏要自作聪明去坏事?”&lt;/p&gt; “李乐,你在怪我?”被呵斥了一声的真真公主愣了一愣,随即大惊,愤怒之下竟大胆到直呼天子名讳,“是他们故意诱我上钩……”&lt;/p&gt; “他们怎么诱你了?”女帝拧眉,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口口声声道此事是甄仕远所为可有证据?”&lt;/p&gt; “这要什么证据?”真真公主却冷哼了一声,只嗤笑道,“我就是知道这是他们做的!”&lt;/p&gt; 所以自己心里有鬼,不动半点脑子,光天化日之下便去派人毁尸灭迹?此事到头来还要怪是大理寺作为?&lt;/p&gt; “李真真,你莫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朕的底线!”女帝说着自桌后起身,绕到桌前来,看着面前的真真公主,眼神发冷,“朕能保你一次两次,可你再如此胡作非为,朕也保不得你!”&lt;/p&gt; “保不得我?”原本为人臣子该感谢天子大度的真真公主闻言却冷笑了起来,她抬头,看向面前垂帘微动的女帝,目光中多了几分嘲讽之色,“李乐?我胡作非为不是你授意的?哪一日我若不成纨绔了,你怕是头一个就要除我而后快吧!”&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0.第七百七十一章 查证 第七百七十一章 查证&lt;/p&gt; 天子三番两次的忍让对胡作非为的堂妹而言却似是一种讽刺。&lt;/p&gt; 她没有如寻常人一般在天子面前的谨慎和尊重,仿佛笃定了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不会拿她如何。&lt;/p&gt; 只是说出了那一句讽刺之语之后,真真公主便没有再出声了,似是对那些事并不想多提。&lt;/p&gt; “大理寺的人跟条狗一样紧盯着我不放,怪烦的。”真真公主说道,“我不想看到那群人,你看看能不能换掉。”&lt;/p&gt; 对面前无视君威的金枝玉叶,女帝没有出声,只是沉默了一刻之后,再次开口道:“大理寺的人按规矩办事,朕若是胡来岂不成了昏君?”&lt;/p&gt; 这话虽说有些许安抚的意思在里头,可事实上也是拒绝了。&lt;/p&gt; 真真公主冷笑了一声,看了面前垂着重重额帘的女帝一眼,眼底嘲讽之色更浓,她动了动唇,没有出声,不过看嘴型却是说了“虚伪”两个字。&lt;/p&gt; 当着天子面喝骂天子,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一百个胆都不敢,偏她敢。&lt;/p&gt; 女帝额前垂帘动了动,不知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lt;/p&gt; “你如今暂且住在宫中,待到事情风头过去了,便回封地去,不要回长安了。”女帝说道。&lt;/p&gt; 这于如今的真真公主而言显然是一个好的安排,可真真公主却并不领情,只是冷笑着对女帝道:“那我要不要谢谢你,尊贵的皇帝陛下?先时将我赶出长安城,如今我好不容易凭本事回来了,还未住满半年便又将我赶回封地去?这等安排是不是顺应了你的意?”&lt;/p&gt; 女帝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她,开口声音发冷:“李真真,现在这等情况,朕若是仍然将你留在长安城,你继续惹来众怒,吃亏的可不是朕,而是你自己!”&lt;/p&gt; 真真公主发出了一声冷笑,不置可否。&lt;/p&gt; “朕是在为你打算,你若是不领情,大可现在便出宫,朕绝不干涉。”女帝冷声道。&lt;/p&gt; “不干涉?”这话一出,真真公主却再次出声了,她冷笑了一声,因着情绪激动,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一个不干涉,李乐,你是不是心里头便想着顺水推舟好彻底解决我这个麻烦?”&lt;/p&gt; 女帝看了她一眼,冷漠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愠怒:“李真真,你知我不会做这种蠢事。”&lt;/p&gt; “对啊!英明神武的陛下怎会做出这种蠢事呢?”真真公主冷笑,“我若是死了,那个秘密很快便会公之于众,你承受不起。”&lt;/p&gt; 那个秘密……就是她李真真如今敢跟天子叫板的理由。&lt;/p&gt; 原先她是真蠢,脑子糊涂,可后来那封信……总之被提醒之后,她醒了,比起伏低做小被他人掌控,自然由自己来做这个掌控者更好。&lt;/p&gt; 再者徐禾缘的事让她在初时的欢喜畅快之后便莫名的有些不安,她也说不出这不安来自于哪里,总之,有些担忧便是了。越是惶惑害怕,越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摆脱这等局面。&lt;/p&gt; “我不想离开长安,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么?”面对垂帘之后看不清神情的女帝,真真公主态度软和了下来,“我保证不会再胡来了。”&lt;/p&gt; “暂时没有。”女帝沉默了一刻之后却再次开口道,“你暂且留在宫中,若是有别的办法,朕会尽力,若是没有,你便回封地去。”&lt;/p&gt; 对这个结果,真真公主显然还是不满意,她盯着自己染得艳丽的凤仙丹蔻,冷笑:“李乐,你总是这么会说话,有没有办法不还是你一句话的事?到最后还是要我回封地去不是吗?”&lt;/p&gt; 女帝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一早便猜到了她会这么说,顿了片刻,忽道:“若是回封地,准你在封地征兵。”&lt;/p&gt; 虽说大楚建朝时各封地藩王都是能征兵的,不过经过数百年的藩王同朝廷的拉锯之后,大多数封地的藩王除了贴身名义的私兵之外,并不能大范围征兵,这也是天子为防藩王起兵造反一代又一代磨合的结果。当然这结果虽然阻了大多数藩王造反的可能,可藩地远在千里之外,京城派去藩地监督的官员有没有同藩王勾结,暗中征兵,打造武器这些天子并不能知道,再加上若是藩王与朝中手握重兵的将士合谋,一旦勾结,其后果不堪想象。&lt;/p&gt; 所以,如今女帝给出的条件对于真真公主而言不可不谓一个巨大的诱惑。&lt;/p&gt; 这个条件让真真公主本人都有些意外:“李乐,你说真的?”&lt;/p&gt; 女帝点头:“天子金口玉言,我所答应你的,自然算数。”&lt;/p&gt; “是么?”偌大的一个馅饼突然砸到了头上,真真公主却又迟疑了,“李乐,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lt;/p&gt;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又能有什么阴谋?”对此,女帝只是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讽意,“便是你将封地里的男人不论年纪尽数征兵入伍,朕也不怕你能怎么样。”&lt;/p&gt; 比起先时的容忍退让,这句话语之中的嘲讽昭然若揭,可先时情绪激动的真真公主对着这句话反而忍让了起来,她轻笑:“既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lt;/p&gt; “好,你且先呆在宫中。”女帝朝她点了点头,道,“外头的事莫管。”&lt;/p&gt; 真真公主吹了吹自己艳丽的丹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而后随口道了一句“既如此,臣便先走了”便准备离开。&lt;/p&gt; 女帝却又突然叫住了她:“李真真,乌孙那个孩子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lt;/p&gt; 真真公主嗤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女帝:“怎么?那个孩子的死很重要么?这个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lt;/p&gt; “拉拢乌孙人这件事还没有到不可逆转的地步,自然要继续查。”女帝说道,“此事若是你做的,朕便让甄仕远收手了,若是不是,自然要给乌孙人一个交待。”&lt;/p&gt; 真真公主冷哼了一声,眉宇间有些不耐烦:“那个孩子的死跟我没关系,年宴那一日,那孩子被带走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直到现在他晦气的吊死在我府门前才是再一次看到他。”&lt;/p&gt; “好。”女帝点了点头,没有再出声阻止,显然她想要确认的便是这件事。&lt;/p&gt; 真真公主转身走了下去。&lt;/p&gt; 待到真真公主离开之后,女帝重新坐回椅子上,道了声:“来人!”&lt;/p&gt; 一位面容严肃的女官自门外走了进来,施礼道了声“臣在”。&lt;/p&gt; “传旨让甄仕远进宫一趟。”女帝揉了揉眉心,似是松了口气。&lt;/p&gt; 面前的女官应了一声,倒退出了御书房。&lt;/p&gt; 门外候着的几个女官看了被传旨的女官一眼,未曾出声。&lt;/p&gt; 这位马女官比起薛女官来出身卑微,为人谨小慎微,开口闭口便是章程律法,素日里十分无趣,是以私下里与大家关系一般,也只谈到公事时会多说几句。当然,马女官办事虽说无趣,可因着遵循章程律法,素日里倒是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lt;/p&gt; 出了御书房后,马女官便对众人道:“我去传旨。”&lt;/p&gt; 一众女官点头,木讷无趣的马女官便只有这点好处,做事不会太过出色,也从不出岔子,中庸到了极点。&lt;/p&gt; 同众人说过之后,马女官踏上了官道,在官道尽头一个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lt;/p&gt; 那是去往宫道的小道,比起大道能更快到达宫门,马女官做事便是如此,一众女官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去管马女官的去向,左右她从来不曾出过错。&lt;/p&gt; “张天师。”转向小道的马女官对上迎面而来的年轻天师后退半步,施了一礼。&lt;/p&gt; “马女官。”张解抬手虚扶了她一把。&lt;/p&gt; 同样身为御前女官,这位马女官比薛女官年长了不少,为人刻板,又因着年岁资历的关系倒也在女官之中份位不算低,在宫中女官中除了薛女官与一众尚食尚衣局的统领女官之外,算是第一等份位的存在,自然受得他这一扶。&lt;/p&gt; 两人互相施了一礼之后便错开了,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马女官突然出声道:“真真公主道‘臣便先走了’。”&lt;/p&gt; 张解突然点了下头,揉了揉脖颈似是有些不适。&lt;/p&gt; 两人继续背道而驰。&lt;/p&gt; ……&lt;/p&gt; 真真公主在大理寺呆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便被送入了宫中,隔日一大早,乔苒到大理寺时听到这个消息虽说有些失望,却也没有那么意外。&lt;/p&gt; 昨日那一遭除却想恶心一番真真公主之外,还是为了试探陛下的底线,试探的结果并没有那么好,陛下对待真真公主有超乎寻常的容忍。&lt;/p&gt; 走进屋子,不出意外的对上了甄仕远难看的脸色。&lt;/p&gt; “陛下道案子我们继续查,害乌孙小族长的另有其人,不是真真公主。”甄仕远对乔苒说着,自嘲了一声,“能让我们继续查这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吧!”&lt;/p&gt; 当然,那是相较而言的,整个案子若没有真真公主一开始那“神之一手”,也就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了。&lt;/p&gt; “杀人的没有她,害人的却有。”乔苒嘀咕了一声,眼见甄仕远脸色愈发难看便再未在此事上多说。&lt;/p&gt; 这件事上甄仕远同样不好受,便不要挖苦同僚了。&lt;/p&gt; “既然陛下让我们继续查,我们便继续查吧!”乔苒翻开了这几日整理的案子进展记录,道,“现在已然确定了,乌孙小族长为了躲避高句丽人,用小倌阿加来代替自己,在这件事上,乌孙小族长同舞阳县主属同盟,本来此计尚且能解燃眉之急,可麻烦就麻烦在乌孙人对此毫不知情,将事情闹到了大理寺,还不等朴先生去长春楼一解‘相思之苦’就被抓了,阿加的反应倒是可以以常理推之,等不到人便要走,依着舞阳县主的命令回县主府,现在的问题在舞阳县主身上。”&lt;/p&gt; 可舞阳县主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一时半会儿该如何审问?&lt;/p&gt; “乌孙小族长这几天是躲在了哪里,若是县主府的话,总不可能无人察觉,”乔苒想了想,问甄仕远,“大人可曾从县主府吃食入手查过了?”&lt;/p&gt; 甄仕远抬了抬眼皮,道:“问过县主府的厨子了,没有特意做过什么西域菜式,菜式一切如常,也查不到什么。”&lt;/p&gt; 如舞阳县主这等金枝玉叶的府上总是有剩余的,要藏一两个人,不必另外吩咐,从吃食上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出什么问题来。&lt;/p&gt; “封仵作提过想把那乌孙小族长剖开来验一验,而后挨了乌孙人一顿打,眼下正在后衙养伤。”甄仕远说到这里,想起肿的跟猪头似的封仵作,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有封不平这么个人在这里,有时候还真是让人莫名的心头畅快。&lt;/p&gt; 所以想用验尸的手段来继续案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毕竟乌孙人不会允许他们破坏尸体的,不仅如此,虽说大理寺用了大量的冰块保存尸体,可尸体的变化也只能延缓,并不能阻止,乌孙人的意思是要让乌孙小族长落叶归根,此去乌孙,千里迢迢,所以乌孙人势必不能在长安久留。&lt;/p&gt; “那先前从乌孙小族长衣袍开始着手查的当日进出过那里的运货的板车可曾有眉目了?”乔苒又问甄仕远。&lt;/p&gt; 甄仕远从桌上摞着的卷宗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乔苒,道:“都在这里了,本官如今委实难以冷静下来,你先看吧!”&lt;/p&gt; 当然,话虽如此,他还是粗粗扫过一眼的,里头并没有什么装载衣物布匹的板车。&lt;/p&gt; 被甄仕远叫去办这些事的官差做事也是认真的,虽然并不能理解其中的重要性,却还是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包括板车大小,箱子数量,以及里头运的物件大小,可曾装满之类的都写清楚了。&lt;/p&gt; 甄仕远心情不大好,瘫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坐了会儿,便看到面前的女孩子忽地拿出一张纸而后拿着他的笔蘸了蘸墨汁之后便开始勾勒图画了起来。&lt;/p&gt; “你在画什么?”甄仕远看她如此认真专注的样子,奇怪的问道。&lt;/p&gt; 女孩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突然开口问他:“甄大人,黄门侍郎葛怀素这个人你可了解?”&lt;/p&gt; 正四品的黄门侍郎?甄仕远愣了一愣,道:“素日里没什么交集,也甚少听说过什么,这个姓氏不常见,我却没什么印象,应当是个行事低调的,怎么?这上头有葛家的名字?”&lt;/p&gt; 女孩子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甄仕远:“朱雀坊的宅子可不仅仅是靠钱财能够买到的,在长安城这等地方,要拿到朱雀坊的宅子,这葛家祖上是不是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lt;/p&gt; “让我想想。”甄仕远皱眉道。&lt;/p&gt; 葛怀素这号人物对他而言委实有些陌生,一时半会儿当真是想不到什么。&lt;/p&gt; 对面的女孩子却在此时再次拧起了眉心,忽地伸手去拿他桌上的卷宗翻看了起来:“葛这个姓不算常见,我却好似在哪里看到过一般。”&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1.第七百七十二章 眼前 第七百七十二章 眼前&lt;/p&gt; 女孩子的手指在卷宗之上停顿了片刻之后准确的拿起其中一份卷宗看了起来。&lt;/p&gt; 甄仕远有些错愕:这是他整理的关于乌孙小族长案子的卷宗。&lt;/p&gt; 他当然是相信她的记性的,可是先前提到葛怀素在朱雀坊有宅子一事:正常的想法不应当是葛家祖上荣光庇荫吗?既如此该去库房翻卷宗才是,她拿这份案子的卷宗找葛家的事做什么?&lt;/p&gt; 另外,单子上这么详细,她为何单单指出了黄门侍郎葛怀素一家?&lt;/p&gt; 甄仕远被她的举动激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将她顺手放在桌上的单子拿过来,很快便看到了当日黄门侍郎葛家那辆途径的送货板车上的物件。&lt;/p&gt; 两只并排放列的长箱与一只短箱,短箱里的是堆放整齐的旧书册,卖去书斋换了钱财,长箱里一箱是日常所需的肉菜杂物等等,另一箱运的是北边运来的新棉,换季的时节趁着新棉价低的时候收取而后送到缝制铺子里缝制入冬的被褥、衣物等等。&lt;/p&gt; 这个做法是合理的,毕竟若非富庶到流油,即便是朝廷命官也要精打细算过日子,如黄门侍郎葛家这样的家底会换季购买杂物并不意外,在京城这么做的人家并不在少数。&lt;/p&gt; “这葛家有什么问题吗?”甄仕远问乔苒。&lt;/p&gt; 女孩子正在一旁认真的翻阅卷宗,闻言并未抬头,只道了一句:“大人,你看看葛家运的东西。”&lt;/p&gt; 葛家运的东西?甄仕远再次看了一遍,不解道:“我看过了,都是杂物所需,而且这些杂物开箱是有店铺老板伙计为证的,三箱满满当当的能有什么问题?”&lt;/p&gt; “有问题的不是东西,”女孩子边看卷宗边道,“大人再仔细看看便会发现,若是将这其中两箱里的东西调换一下,再藏个乌孙小族长这样的少年不在话下。”&lt;/p&gt; 甄仕远闻言脸色顿变。&lt;/p&gt; 藏人?小箱子就不用想了,难道是那两只长箱?可这两只长箱里的杂物都是放满了啊,如何藏人?肉菜杂物那一箱便罢了,即便是棉花能够积压,勉强藏人,可若是将乌孙小族长藏在棉花堆里运过来,以棉花的特性,乌孙小族长身上一点都没有沾上棉丝的可能性不大吧!可那乌孙小族长不但衣袍齐整,头发、衣袍、鞋袜上可没有沾上半点别的东西。难道将人吊上去之后还能慢慢为乌孙小族长整理衣袍不成?&lt;/p&gt; “其实办法很简单。”女孩子口中说着话,眼睛却并未离开手里的卷宗,她伸手准确的取下甄仕远桌上笔架上的毛笔,蘸了蘸墨,在纸上画了两只长箱一只短箱,而后开口解释了起来。&lt;/p&gt; “那只肉菜、柴火杂物的箱子只是障眼法,莫管了,看这长箱和短箱……”&lt;/p&gt; “一开始,将乌孙小族长放入长箱中,他的身高与阿加相当,身长五尺六寸,扣除这五尺六寸,剩下二尺四寸的长度,而巧的很,这短箱恰恰巧巧就是二尺四寸。”&lt;/p&gt; 这是一个很基础的算术题,甄仕远怔了怔,下意识回道:“所以短箱放在长箱里了?可这有什么意义?另外,带这短箱又有什么用处?”&lt;/p&gt; “当然有用处。”女孩子说话间手指落在短箱上点了点,道,“虽说长度恰好,可考虑到短箱本身木材的尺寸,似这等箱子又非名家所造,有所出入也是正常,所以未必放得下。他带上短箱也并不是为了箱子套箱子,而是另有所图。”&lt;/p&gt; 什么所图,甄仕远更迷惑了。&lt;/p&gt; “大人看还记得长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吗?”女孩子问甄仕远。&lt;/p&gt; 甄仕远道:“棉花啊!”&lt;/p&gt; “大人也知棉花能压缩大小,讲这一长箱的棉花塞入短箱里也是绰绰有余了吧!”女孩子没有卖关子,开口解释道,“出府时棉花放短箱里,人塞长箱里,长箱剩余处我若没猜错的话,放的应该是被店铺老板伙计看到的一短箱子的书。”&lt;/p&gt; 所以,出府时那人是将书本堆放整齐放在乌孙小族长的脚下,将人运出的府,待行到真真公主府前,眼见四下无人,便将乌孙小族长吊在公主府前,而后便寻个无人的地方,将原本放在短箱里的棉花倒入长箱中,利用膨胀松软的棉花将长箱铺满,再将原先放在乌孙小族长脚边的书放入短箱中,如此就是满满三箱的货物,到了杂货铺子,他再趁机打开箱子让店家和伙计都瞧到了里头的物件,算作人证。&lt;/p&gt; 如此便自然没了塞人的位置。&lt;/p&gt; “这个办法是真不错,”乔苒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手里的卷宗,说道,“无中生有,跟变戏法似的。只是对方太过谨慎,为了不引起人的怀疑,还特地将店铺掌柜、伙计当做证人。大人你瞧瞧这单子上别家登记的物件,要么便是不曾全数塞满箱子,要么全数塞满了,却并没有特意打开检验,这些人虽说没有完整的人证物证,可每一日运货,哪个想的到那么多,无人证物证的不完美其实才是常态,如葛家这一板车,不仅东西塞满了,连人证物证都齐全,如此完美不是难得一见的运气便是心中有鬼了。”&lt;/p&gt; 一番话听的甄仕远目瞪口呆。&lt;/p&gt; “对方不过是想引导人的常理思维,若是反常理而推之,自然就能发现其中的异样。”女孩子轻哂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名单上这些人,依我看来,当日最有可能运送乌孙小族长尸体的就是葛家的板车了。要看我的推理对不对,去店铺查一查当日葛家运去的书本,看看上头有没有印上鞋印,再与乌孙小族长当日穿在脚上的鞋子做对比,看大小纹路是否吻合,便可以应证这个猜测了。”&lt;/p&gt; “当然,鞋子大小一致、纹路相符虽说可疑,可对方若要狡辩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又不是什么特殊的鞋底,只能算作旁证。”女孩子说着,目光落在卷宗一处不再移开,一面认真的看着卷宗上的内容,口中却一心二用的再次出声道,“除此之外,乌孙小族长衣袍上沾上的淡青色也是我等先时想当然了,若是顺着方才的推测,那乌孙小族长衣袍上沾上的应当不是什么固色不佳的布匹,或许是箱子里本就铺就的隔布,这等布可不会用什么好的料子,沾上雨水被染上色的比比皆是。将那箱子找出来与乌孙小族长衣袍上的颜色比对一番或许便会有所收获。”&lt;/p&gt; 甄仕远听的目瞪口呆,待到回过神来之后,双目顿时大亮,开口就要唤人去查,乔苒却再一次出声叫住了她:“这两样证据之下,若是碰上个普通人亦或者心态不稳的或许就招了,不过以这人心思缜密的程度来看,他未必会招,说不准还会开口狡辩,所以我们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女孩子说道这里,忽地抿唇指着手里卷宗上的一处笑了“我便说我看到过这个姓氏,葛文,这个人不就与葛怀素一个姓么?”&lt;/p&gt; 葛文是哪个?甄仕远有些懵了,这个案子中涉及的那些高句丽、倭国还有天竺使节那些拗口的名字他都认真的在记了,即便记不清楚,但也多少有些印象。可这个葛文是当真让他一懵,以至于乔苒开口道出这个名字时,他本能的反应是凑过去,想看看这个葛文到底是哪个。&lt;/p&gt; 乔苒指着卷宗上的名字,对甄仕远道:“大人倒是莫担心找不到人了,这人眼下就在大理寺大牢里呢!”&lt;/p&gt; ……&lt;/p&gt; ……&lt;/p&gt; 总觉得已有好几日未来大理寺大牢了,甄仕远同乔苒一路走过大理寺那些牢房,看着牢房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吃的狼吞虎咽的探出头来。&lt;/p&gt; 高句丽的使节、倭国使节还有几个天竺和尚此时都正在大牢里边吃边好奇的看着他二人从面前经过。尤其是高句丽那个朴先生,身上还带着枷锁,吃的满面油光,揉着肚子,一脸的满足之色。&lt;/p&gt; 甄仕远抽了抽嘴角,嘀咕了一句“真是不忍直视”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们。&lt;/p&gt; 走到角落里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甄仕远对狱卒道:“开锁。”&lt;/p&gt; 角落牢房里正捧着饭碗吃饭的人转过头来好奇的看着他二人走进来,狱卒走到一旁将墙上的火把点燃,原本黑漆漆的牢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lt;/p&gt; 火光中牢房里只锁了双手的瘦弱男子看着他二人,不安的开口唤了声:“甄大人,乔大人。”&lt;/p&gt; 他身形瘦弱,一脸不安胆怯的样子,看着还当真与那等想象之中心狠手辣取人性命的凶徒没有半点相似之处。&lt;/p&gt; “葛文。”甄仕远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口道,“使馆小吏这一职是你伯父替你谋得的吧!”&lt;/p&gt; 乔苒同甄仕远很有默契的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站位,她站在甄仕远身后打量着面前这个叫葛文的男人。&lt;/p&gt; 不得不说,这算是她难得的一个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险些遗漏的嫌犯。&lt;/p&gt; 他从未躲藏,甚至从这个案子最开始就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原本按照案子正常的进展流程,乌孙小族长失踪当日,他就应当作为重要嫌犯被抓入大牢,而事实上他确实当日就被抓入了大牢,可罪名却是受了高句丽人的钱财诬陷倭国人被抓进的大牢。&lt;/p&gt; 此前便有不少嫌犯打趣大理寺大牢伙食不错,关进大牢也不错,权当“闭关”修身养性了,这话大多数人说来都是玩笑,可他却是实打实当真的拿大理寺大牢当做避难之处了。&lt;/p&gt; 当日他一面表现的十分机灵伶俐,一面却受了高句丽人的引诱准备诬陷倭国人去高句丽当高官。&lt;/p&gt; 当然,这等短视的表现逃不开乔苒的耳目,当场便被抓了个现行,而后不无意外的被抓进了大理寺大牢。&lt;/p&gt; 因着这个人一开始就因为收钱财被抓了起来,以至于之后乔苒和甄仕远几乎便再未想起过这个人,直到此时葛怀素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lt;/p&gt; “你从头至尾都不傻,”甄仕远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你很是聪明,借用小罪来掩盖犯下的大罪,大理寺大牢成了你天然的避风处,你在里头呆了这么久,我等险些漏了你这个藏在大理寺大牢里的犯人。”&lt;/p&gt; 葛文放下手里的饭碗,看向甄仕远,干笑了两声,道:“大人,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lt;/p&gt; “葛怀素是你伯父,可对?”甄仕远反问他。&lt;/p&gt; 葛文点头,眼里露出了一丝钦佩之色,他道:“伯父书读得好,本事也好,官至黄门侍郎,我却是没什么用处,只在使馆里做个小吏。”&lt;/p&gt; “葛文,明人不说暗话,我二人今日既然找了过来,便是手握足够的证据了。”甄仕远看着面前看似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此时开口交待才是于你而言最有利的选择。”&lt;/p&gt; 葛文闻言却笑了笑,坐回牢中的石床上,他看着面前的甄仕远和乔苒,蓦地一哂:“两位大人,你二人莫诳我了,素闻两位大人刚直不阿,对百姓不错,可对凶手却手段狠辣,是真正的菩萨心肠雷霆手段,若是两位当真有了足够的证据,应当不至于跑到我这里来诈我吧!”&lt;/p&gt; 甄仕远闻言眉头顿时一拧,脱口而出:“所以你承认是你所为了?”&lt;/p&gt; “早说大人不用诈我,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葛文笑着,语气中不无嘲讽,“我只承认我收了使节的钱财,其余的一概不认。虽说受人钱财这等事可大可小,大的抄家灭族也不为过,可我这等,以大楚律法,大人顶多夺了我的官位,关我几年还是要将我放出来的,我有什么可以怕的?”&lt;/p&gt; 诈果然是行不通的,甄仕远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之后绷着脸再次开口了:“乌孙小族长死了,尸体应当是从令伯父府上运出来的,我等已经查到了这一步,光有这一步便可以令你伯侄二人在这牢中团聚,葛文,你觉得你再瞒还有什么意义?”&lt;/p&gt; “话本子再精彩终究是话本子,”葛文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而后再次开口道,“徐十小姐不写大理寺的话本子了,你大理寺便准备自己动手了吗?不过两位大人莫忘了,故事编的再精彩离奇,没有证据终究只是空谈。”&lt;/p&gt; “朴先生说过乌孙小族长身体有缺的事是你告诉他的,这么隐秘的事连乌孙人都不知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甄仕远身后的女孩子却在此时出声道。&lt;/p&gt; 当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美色迷昏了头的朴先生身上,很多朴先生口中一带而过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乔苒当日虽说未注意到,不过万幸记忆惊人,此时很快便想了起来。那个朴先生当日说的是“小吏告诉他乌孙小族长这个秘密”。&lt;/p&gt; 所以,最开始知晓乌孙小族长秘密的是面前这一位。&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2.第七百七十三章 称呼 第七百七十三章 称呼&lt;/p&gt; 葛文挪了挪身子,转过身去背对甄仕远和乔苒:“……我无意间看到的,不可以吗?”&lt;/p&gt; “你在何时又是如何看到的?”乔苒问他,“乌孙人说过乌孙小族长自在长安重遇之后便性子变得古怪了起来,自己之事几乎事事都由自己经手,就连乌孙人都没发现的问题,你又是如何看到和发现的?而后为何又将此事告诉高句丽那个色欲熏心的色鬼朴先生?”&lt;/p&gt; 高句丽那个什么朴先生自不是什么好人,可最开始若非葛文故意引诱他提及这等事,也不会有之后的事了。&lt;/p&gt; 先前是不曾注意到,可此时注意到之后才发现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葛文动的手脚的话,乌孙小族长的失踪似乎也能解释的通了。&lt;/p&gt; “证据呢?”葛文背对着他二人,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他二人还是自嘲,“办事要讲究证据,两位大人。”&lt;/p&gt; 顿了顿,不等甄仕远和乔苒出声,葛文又道:“猜测再合情合理,没有证据终究只是猜测而已。”&lt;/p&gt;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合作了。&lt;/p&gt; 甄仕远脸色有些难看,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子却在此时再次开口了:“这么做总有个理由才是。你,或者说是葛家这么一番作为的目的是致使乌孙小族长送命。如此的话,你们的意图很明显,便是为了让陛下拉拢乌孙人的目的落空,阻挠陛下解决匈奴的问题。”&lt;/p&gt; “乔大人。”这话说出之后,一直背对着他二人的葛文却偏了偏头,没有全然转过头来,阴影与火光将他脸分成了明暗交错的两半,半明半暗。&lt;/p&gt; “匈奴人的问题哪个帝王不想解决?大楚建朝至今四百余年,出过不少明君,可有哪位真正解决了匈奴的问题?”葛文摇头,似是感慨又似是叹息,“便是大楚以武力镇压,除非杀光所有的匈奴人,否则便如野草一般,杀掉一个单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单于出现。这不是拉拢一个乌孙人便能解决的事。”&lt;/p&gt; “我中原大地地大物博,水草丰茂,看两位大人的样子也知此生从不曾去过匈奴腹地,那地方有大片大片的不毛之地,寸草不生,地产贫瘠。人都向往好的生活,这是天性,因此便开始向外掠夺,想狠狠的咬上旁边这只肥硕的大羊一口。所以,这根本不是杀掉一两个单于能解决的事情。”葛文半明半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怅然,“这是天生注定的敌对,我不知道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件事,可至少明白这不是拉拢一两个乌孙人便能解决的问题。”&lt;/p&gt; 这话听起来有理有据,一时真叫人无法反驳。&lt;/p&gt; 安静了片刻之后,乔苒却是一哂,而后笑了:“一劳永逸的办法确实还没有,可至少能暂时解决战争之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数十年的和平换来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难道有错?”&lt;/p&gt; 葛文看着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可话临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们。&lt;/p&gt; 甄仕远看他这反应,顿了片刻之后,对一旁的乔苒道:“我们走吧!”&lt;/p&gt; 乔苒点头,转身同甄仕远走出了大牢。&lt;/p&gt; 葛文这里不想说,那葛家一家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如他一样嘴**。&lt;/p&gt; 甄仕远着手吩咐人下去将葛家一家人带来大理寺,正要离开时,乔苒却叫住甄仕远,道:“大人,葛家上下也要查一查。”&lt;/p&gt; 在官员多如牛毛的长安城,葛怀素一家可谓相当不起眼,在未查到葛怀素一家时,又有谁能想到一个行事低调的黄门侍郎居然会同乌孙小族长的死有关?&lt;/p&gt; 寻常的官员不管为钱还是为权,似这等极可能引来征战的事是不会做的,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下大乱时,钱财又有多少用处?没有性命,金山银山也没处花去。&lt;/p&gt; “官员的卷宗在吏部。”甄仕远对她道,“你拿我的牌子去吏部……”&lt;/p&gt; 话未说完便看到唐中元从远处匆匆过来,甄仕远看着过来的唐中元不等他开口便问了起来:“又找本官什么事?”&lt;/p&gt; 唐中元却神色古怪的将眼神移到了一旁的乔苒身上,顿了顿之后,开口道:“不是大人的事……”&lt;/p&gt; 甄仕远眉心跳了跳,纵使一把年纪早练就出了一副厚脸皮,可此时还是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甩了下头,道:“那是找谁的?”&lt;/p&gt; 唐中元这才道:“是找乔小姐的,吏部的小黎大人过来找乔小姐了。”&lt;/p&gt; 说曹操曹操就到,先前还在说吏部呢,眼下吏部的人倒是主动来了。甄仕远回头看了眼乔苒,道:“正好,此事不必本官亲自出面了,便交给你了。”&lt;/p&gt; 说罢转身便要走,乔苒却叫住了他:“大人。”&lt;/p&gt; 甄仕远回头,皱眉。&lt;/p&gt; 大人什么呀?方才自以为是了一回,怪丢人的,还不让他借口离开不成?他虽然年纪一大把,脸皮厚,却还没有修炼到完全不要脸的地步。&lt;/p&gt; 乔苒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提醒他:“大人方才甩头时,把帽子甩歪了。”&lt;/p&gt; 甄仕远:“……”&lt;/p&gt; 匆匆扶正帽子,甄仕远大步离去。&lt;/p&gt; 唐中元憋住嘴角的笑意,对乔苒道:“乔小姐,随我来吧!”&lt;/p&gt; 大人丢面子的时候,还是不要戳破为好。&lt;/p&gt; 进屋的时候,黎兆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到乔苒进门,双目顿时一亮,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唤了声“乔小姐。”&lt;/p&gt; 乔苒朝他点了点头,回了一声“黎大人”。&lt;/p&gt; 黎兆道:“怎的不叫我黎三公子了?”&lt;/p&gt; 对称呼,黎兆显得十分在意。&lt;/p&gt; 乔苒怔了一怔,觉得有些好笑,不得已只得改口又唤了声“黎三公子”。&lt;/p&gt; 什么称呼她还当真没有注意,只是本能反应的开口而已。&lt;/p&gt; 得她改口,黎兆似乎挺高兴的,忙道:“先前张天师托我为乔小姐查了些事,事情此时已查到些许眉目了,是以特意来寻乔小姐。”&lt;/p&gt; 张解托他查的事情?乔苒微微一愣,“如此便坐下说吧!”&lt;/p&gt; 她也好奇张解让黎兆查了什么事,有什么事非黎兆不可的吗?想到先时唐中元来之前她在同甄仕远谈的去吏部查官员的事情,乔苒心道:难道是官员的事?&lt;/p&gt; 可若是如此的话,张解让黎兆查的是哪个官员的事?葛家的事她也才反应过来,名单几个时辰前才拿到,不至于那么快吧!&lt;/p&gt; 将乔苒带入屋中后,唐中元便退去了门口。&lt;/p&gt; 黎兆这才开口说了起来:“张天师让我查的曾经的吏部侍郎沈遇的事已经有了眉目。”&lt;/p&gt; “沈遇?”乔苒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此前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姓名,抬头茫然的看向黎兆。&lt;/p&gt; 黎兆解释道:“是有关镇南王妃的事。当年镇南王小世子失踪,镇南王妃与绑走小世子的嫌犯一路周旋变换赎人地点,恰逢当时的吏部侍郎沈遇经过,便出手帮忙。”&lt;/p&gt;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乔苒眉宇间柔和了不少。先前她去寻过镇南王妃的事并没有瞒着张解,倒是未料到私下里他居然会去找黎兆帮忙。&lt;/p&gt; 她当然不是傻子,黎兆的表现如此明显,她能做的唯有把握好相交的分寸。可将心比心,男女感情这种事是融不进第三者的,这一点,不论男女都一样。若是将她放在张解这个位置上,即便相信她不是那等朝三暮四的女子,可面对黎兆这个“情敌”怕是也会心里膈应,尤其是求黎兆帮忙这件事更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lt;/p&gt; 可没想到他还真去了。当然,黎兆也不似那等会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视大局于不顾的人。出手帮忙了。&lt;/p&gt;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虽各不同,可对待有些事情态度却是一致的。&lt;/p&gt; 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又将摘抄的那本沈遇的随行手记交给乔苒,黎兆道:“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那等情况之下,小世子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倒是有人借助小世子留下的遗物反拿捏镇南王妃。依我看这人不是当年那人的同伙,便是运气好恰巧捡到了此物心怀叵测之人。”&lt;/p&gt; 乔苒闻言不由苦笑了一声,而后才道:“可道理与感情是两回事。”&lt;/p&gt; 对方来者不善这一点镇南王妃比谁都清楚,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什么道理都比不上失踪的独子更重要的。&lt;/p&gt; 此事真要查起来必然要耗费大量的心血,乔苒暂且将黎兆摘抄的沈遇的随行手记收了起来,先将心思放在了如今乌孙小族长的案子上。&lt;/p&gt; “黎大人,哦,不,黎三公子来的正好,我有一事想请黎三公子帮忙查一查,不知黎三公子近些时日可忙?”乔苒开口问黎兆。&lt;/p&gt; 黎兆听罢忙道:“不忙不忙,乔小姐有什么事直说无妨,兆定然尽力而为。”&lt;/p&gt; 乔苒笑了笑,这才开口道:“近些时日大理寺在查乌孙小族长的案子,查到了黄门侍郎葛怀素一家,虽说怀疑充分,却还缺少证据以及葛家做下此事的动机。”&lt;/p&gt; 黎兆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乔小姐是要查葛家?黄门侍郎的卷宗也不是什么大的秘密,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lt;/p&gt; 乔苒忙向他道了声谢。&lt;/p&gt; 黎兆却连忙制止了她的道谢,而是眼神闪了闪,忽道:“乔小姐,我觉得以我二人的关系,这么称呼似乎有些生疏了,不如改个称呼可好?”&lt;/p&gt; 站在门外的唐中元此时也转过头向屋里看了看。&lt;/p&gt; 他可没有故意偷听,先前黎大人与乔小姐的谈话他也未听到什么,实是这一句话黎大人的声音大了不少,他才听到的。&lt;/p&gt; 对黎兆的说法,唐中元有些疑惑:都叫乔小姐了,还生疏?&lt;/p&gt; 正这般想着,便听门内黎兆的声音传来:“我听张天师唤乔小姐苒苒,我可以也这么唤乔小姐吗?”&lt;/p&gt; 唐中元抽了抽嘴角:还以为黎大人突然扬起了声音是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等芝麻大点的小事。还苒苒……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男女之间亲昵的关系,这么喊起来也委实太怪了,难道还要乔小姐唤黎大人“兆兆”不成?&lt;/p&gt; 一想到这里,唐中元便忍不住抖了抖,顿时想象全开,想到红豆喊自己“元元”,自己喊红豆“豆豆”的情形,便是一个激灵。&lt;/p&gt; 这……这还是算了吧!总觉得怪肉麻的。&lt;/p&gt; 似他这么想的显然不止一个,回以黎大人的事屋内一阵长久的安静。&lt;/p&gt; 许久之后,乔小姐的声音才终于再次响了起来。&lt;/p&gt; “你我的交情同称呼无关,不会因为称呼而分彼此,黎大人放宽心便是了。”&lt;/p&gt; 这下好了,一声“苒苒”成功的让“黎三公子”又变成了“黎大人”。&lt;/p&gt; 屋里一向聪明的黎大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仍在说着:“可张天师都这么唤你。”&lt;/p&gt; “那我下次让他别这么喊了。”女孩子认真的说道。&lt;/p&gt; 至于张解会不会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lt;/p&gt; 方才黎兆那一声“苒苒”成功的把她吓到了,果然有些称呼,只能让那个人来喊。&lt;/p&gt; 虽然没喊成“苒苒”,不过本着我喊不到你也喊不到的原则,黎兆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没有再坚持。&lt;/p&gt; 况且,这一番过来找乔小姐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乔小姐又拜托他帮了忙,这就意味着很快他们便能再见面。&lt;/p&gt; 黎兆心情不错,临出门时,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乔苒道:“乔小姐,有一事叫兆有些难以启齿,可担心给乔小姐带来什么麻烦,是以此事兆想了想还是先同乔小姐说一声为好。”&lt;/p&gt; 乔苒闻言顿时一愣:“什么事?”&lt;/p&gt; 黎兆拧了拧眉头,道:“我大姐又私自跑来长安了,因发现时人已经跑出了金陵城,抓是抓不到了,所以如今也只能等她来了长安之后,我再将她送回去。她对乔小姐你颇有偏见,我唯恐她为乔小姐你带来什么麻烦,是以先同乔小姐说一声,若是见了她,只管叫人来寻我,我会遣人将她送回金陵去的。”&lt;/p&gt; 乔苒:“……”&lt;/p&gt; 看着黎兆满面忧愁的样子,仿佛对上的是哪个不懂事三番两次离家出走的孩子一般。&lt;/p&gt; 可这黎大小姐的年纪委实不管怎么说都同孩子搭不上关系了。&lt;/p&gt; 想到黎大小姐那偏执的性子,乔苒也有些头疼,不过她也知道此事与黎兆无关,毕竟他人远在长安城,便是想管,也是鞭长莫及。&lt;/p&gt; &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3.第七百七十四章 吃饭 第七百七十四章 吃饭&lt;/p&gt; 黎素问又要来长安了。&lt;/p&gt; 这个消息让原本不错的饭桌气氛顿时冷了下来。&lt;/p&gt; 裴卿卿皱眉:“多大的人了,还成天玩离家出走那一套。”&lt;/p&gt; 众人看向她:说的她裴卿卿好像不是离家出走一般。&lt;/p&gt; 不过话说回来,裴卿卿的离家出走确实要另当别论,毕竟一则她年纪还小,二则年纪虽小的裴卿卿确实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三则所谓的离家出走,裴卿卿也没乱走,毕竟住在她这里的事,裴卿卿的父母也是知晓的。&lt;/p&gt; 红豆也道:“这个黎大小姐真是挺烦人的。”&lt;/p&gt; 方秀婷扒了口饭,想了想,给了个建议:“扫把星……不,你要不要尝试同这黎大小姐寻个地方把话说开了,省的她闲着没事总是找事做。”&lt;/p&gt; “这个话说不开的。”饭桌上鲜少开口的方二夫人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入方秀婷碗中,到底是长了一辈的人,这种女子与女子间的龃龉她比自己女儿方秀婷看的透彻。&lt;/p&gt; “确实说不开。”乔苒看了眼方二夫人,点头,“只要她是黎兆的大姐,这话就说不开。”&lt;/p&gt; “她觉得自家这个弟弟足够优秀,便是配天仙也使得,当年我又是那等名声,她觉得我便是一块污泥粘在了黎三公子的身上。”乔苒淡淡道,“即便挣脱了,却还是留下了污点。”&lt;/p&gt; “可今时不同往日,”方秀婷蹙眉不解,“你如今这么厉害,而且是黎三公子喜欢的你,你又不喜欢黎三公子,她怪你作甚?”&lt;/p&gt; 作为这一家子里唯一看好黎三公子的那一个,不得不承认,扫把星喜欢的就是那个张天师。&lt;/p&gt; 方二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便是你这孩子不懂了,黎素问虽是黎三公子的大姐,可她心态却颇有‘长姐为母’的架势,做母亲的,对于自家的儿子总是觉得最好的,你那兄弟都那副事事无成的样子了,我都觉得他还不算太差。更何况黎三公子本来就不错。”&lt;/p&gt; 乔苒:“……”&lt;/p&gt; 裴卿卿:“……”&lt;/p&gt; 红豆:“……”&lt;/p&gt; 唐中元:“……”&lt;/p&gt; 见众人不说话,方二夫人又道:“而且她如今越是厉害,黎大小姐心里头越是膈应的慌。这件事无解,好在这位黎大小姐也不会在京城久留,黎三公子说了一旦发现就把人送回去,到时候眼不见为净,你安心便是了。”&lt;/p&gt; 别的事情上方二夫人未必有什么好的见解,这等事上倒是一针见血。&lt;/p&gt; 因着黎素问到来的消息,一顿饭草草结束,饭后,逗猫的逗猫,看话本子的看话本子,厨房收拾的厨房收拾,乔苒站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看着藤架上的新叶出神。&lt;/p&gt; “乔小姐。”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lt;/p&gt; 乔苒转头,看向走过来的方二夫人,她手里捧着一盆君子兰,小心翼翼的将兰花放在檐下,而后走了过来。&lt;/p&gt; 头发上只斜斜的插了一支木钗,其余的半点首饰也无,面前的方二夫人虽是没了当年金陵初见时的凌厉蛮横,却多了几分温和。&lt;/p&gt; “我……我想问问你方家那两个有没有消息。”方二夫人踌躇了一刻,便开口问了起来。&lt;/p&gt; 乔苒摇头:“还不曾。”&lt;/p&gt; 方家的两位老爷来长安一趟来的人都没了的消息早被金陵城的人传为笑柄了。&lt;/p&gt; 方二夫人“哦”了一声,讪讪的笑了笑,神情复杂。&lt;/p&gt; 乔苒看了她片刻,忽道:“你可有同闫先生说过方二老爷失踪的事?”&lt;/p&gt; 方二夫人摇头,轻声道:“我不敢。”&lt;/p&gt; 一开始她便是以寡妇自居,道先前的夫君在外头受了气时常回来对她动手云云的,这里头很多事都是真的,偏偏那“寡妇”二字是假的。&lt;/p&gt; “闫先生是个明事理的读书人,你若是将实话告诉他,你二人等上五年也能在一起。”乔苒说道。&lt;/p&gt; 这件事是个迟早会引出麻烦的雷,这一点不仅外人知晓,方二夫人自己也清楚。可世事无常,她也不曾想到方二老爷会突然失踪。和离不成,只能拖着。&lt;/p&gt; “不管你等还是不等,我都有办法应对。”乔苒看了她一眼,对此事显然不想多言,“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需要承受的后果。”&lt;/p&gt; 方二夫人没有说话,乔苒转身回了屋。&lt;/p&gt; ……&lt;/p&gt; ……&lt;/p&gt; 隔日是个大晴天,昨日案子进展不小,是以甄仕远面色还算不错,一大早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去安抚那些喊打喊杀的乌孙人了。&lt;/p&gt; 乔苒从饭堂带了些吃食去后衙“探望”了一番因为提出要剖开来验尸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封仵作,包了一头白布的封仵作边吃边愤怒的向她抱怨“蛮夷”不懂他的专业之处。&lt;/p&gt; 乔苒笑着应和了几声,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告辞,有人从门外匆匆探了个头进来,看到她,双目顿时一亮:“乔大人。”&lt;/p&gt; “是你小子!”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封仵作看了眼来人,拧眉表示不满,“你这娘里娘气的小子许久不见了,我还当你受不了大理寺的案子跑了呢!”&lt;/p&gt; “怎会?我是那种人吗?”平庄翻了个白眼,吊着胳膊,架着腿,纠正他的措辞,“我哪里娘里娘气了,封仵作你可莫要胡说。”&lt;/p&gt; 他这是姿容昳丽,当世俊美男子也。&lt;/p&gt; 乔苒打量了平庄一番: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平庄自幼习武体质优于常人,也没有那么快恢复的。&lt;/p&gt; 他伤还未好,自然不是来衙门里报到的,而且身上这一身并不是大理寺官差的袍子,只是日常所穿的常服而已。&lt;/p&gt; “你来寻我的?”乔苒问他。&lt;/p&gt; 平庄闻言忙闭眼开口道:“乔大人果然眼神如炬,推理能力登峰造极……”&lt;/p&gt; “得得得,马屁可别拍了!”封仵作听不下去了,指了指平庄的穿着,“就你这一身用什么推理?只要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lt;/p&gt;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平庄干笑了一声,看向一旁的乔苒,正色道:“乔大人,我九叔今日想请你去百胜楼吃饭,去不去?”&lt;/p&gt; 乔苒还未说话,一旁的封仵作听到“百胜楼”三个字,连忙道:“去去去!”说罢转身“劝”乔苒,“还用想什么想?百胜楼啊,有人请吃饭不是更好?见者有份,我也去,吃他个回本来!”&lt;/p&gt; 平庄脸色一僵,忙开口解释道:“封仵作,我九叔没请你。”而且方才封仵作那话听起来好似他九叔是个冤大头一般。&lt;/p&gt;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封仵作翻了个白眼,转头对上乔苒,可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乔大人,以咱们这交情,我若是连吃顿饭都不行,你就别去了啊!”&lt;/p&gt; 还能这样?平庄听罢十分不满:“封仵作你瞎掺和什么,大理寺难道还能少你一两顿饭不成?”&lt;/p&gt; “崔家的产业难道还能少我一两顿饭不成?”封仵作在平庄面前脸皮可厚的很,舔着脸对他道,“你这么小气,下次只要有你在的案子,我兴许就忙了起来,挪不开手来验尸了。”&lt;/p&gt; 平庄听的脸色顿变,脱口而出:“有你这样威胁人的吗?”&lt;/p&gt; 整个大理寺,哦,不,甚至可以说整个大楚谁不知晓封仵作的验尸水准,他若是撂担子不干了,这尸体谁来验?&lt;/p&gt; 同封仵作比份量轻重,这结果还用想?所以封仵作这话不是威胁是什么?&lt;/p&gt; 有这样欺负人的吗?平庄表示不满。&lt;/p&gt; “你不要胡说八道说我威胁你啊!”封仵作翻了个白眼,却半点不认,“不然兴许我更忙了,更挪不开手来验尸了。”&lt;/p&gt; 平庄脸色难看至极: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lt;/p&gt; 乔苒见状,摇头失笑,只得出声打圆场:“那就让封仵作去吧,大不了他吃的记在我账上。”&lt;/p&gt; 这就更不对了,平庄脸色一红,不得已只得让步:“算了算了,这种记大人账上的话就莫说了,让他去便是了。”&lt;/p&gt; 九叔请乔大人吃饭,诚然多带一个人会有些不便,可若是真让乔大人另外记账,他敢保证九叔一定会弄死他的。&lt;/p&gt; 同平庄一番“闲聊”,成功的蹭到了饭,封仵作表示很满意。还未到午时,便已开始收拾后衙,催促着乔苒去百胜楼吃饭了。&lt;/p&gt; 这幅积极的样子看的乔苒惊觉有些不对劲:封仵作并没有多好口舌之欲,什么时候为百胜楼那一顿饭两顿饭的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了?&lt;/p&gt; 这般想着,乔苒忍不住问封仵作:“明人不说暗话,封仵作,你此番可不是去蹭饭的吧!”&lt;/p&gt; 封仵作这才小声对她道了实情:“你没听平庄说是他九叔请你吃饭吗?这位崔氏九子的名头我听过,早听闻他不仅长得好还身形好,便是因为皮相太好才引得京城女子趋之若鹜,所以我想看看他的躯体是不是当真如此完美。”&lt;/p&gt; 乔苒默了默,看着鼻青脸肿的封仵作道:“崔家的人,你莫说剖开来看了,就是把衣服剥开来看都不行。”&lt;/p&gt; 封仵作回看了她一眼:“……那隔着衣服看总行了吧!”&lt;/p&gt;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理由放在封仵作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竟半点不觉奇怪。&lt;/p&gt; 平庄出手磕碜,可他那位九叔出手却是崔家人的大方。&lt;/p&gt; 走上百胜楼二楼的雅间时,封仵作忍不住瞟了眼一旁吊着胳膊的平庄,道:“你好歹也是崔家的人,怎的手头这般拮据?”&lt;/p&gt; 平庄哼了一声,扬了扬脑袋,语气十分骄傲:“我不用家里的钱。”&lt;/p&gt; 封仵作点头了然,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平庄:“难怪如此拮据,看来你自己赚钱的本事不行。”&lt;/p&gt; 平庄:“……”&lt;/p&gt; 这位封仵作不说人话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看来乌孙人下手还是太轻了,若是重些就好了,平庄不无遗憾的想着顺手推开了门。&lt;/p&gt; 屋中那位出家时法号怀玖如今的崔家九子起身朝进门的乔苒和封仵作微微颔首,请他二人入座。&lt;/p&gt; 没有问他们怎会多来一位,只是叮嘱伙计添上碗筷。&lt;/p&gt; 对此,封仵作表示十分满意,私下里“小声”对乔苒道:“早闻这位崔家九子出家时很受女子喜欢,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不像那个断手断脚的,白瞎了那张脸。”&lt;/p&gt; 如此“小声”哪个听不到?平庄瞪了封仵作一眼,坐了下来。&lt;/p&gt; “乔大人,先时你自山西路回来时,我二人在城外遇见,我便说过要请你吃饭,今日算是应了我的承诺。”那位还俗的崔九叔拿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lt;/p&gt; 乔苒还了一杯,道:“崔九叔客气了。”&lt;/p&gt; 今日这顿饭的主角是乔苒与这位崔九叔,旁边两个作陪的没有出声,只低头吃饭吃菜,封仵作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着这位崔九叔,虽说隔着衣裳,不过看其身形,虽说颀长秀美,是一具不错的身体,可惜没办法上手研究,还怪遗憾的。&lt;/p&gt; 平庄瞪了眼封仵作:示意他不要乱看,不要胡乱觊觎他九叔。&lt;/p&gt; 封仵作毫不客气的回了个“眼色”。&lt;/p&gt; 两人私下里的眼色较劲,不管是乔苒还是崔九都没有理会。&lt;/p&gt; “听闻乌孙小族长的案子有进展了?”茶水下肚之后,面前这位崔九叔就道明了来意。&lt;/p&gt; 乔苒一哂,想起自己对崔家的怀疑,神情有些微妙。&lt;/p&gt; 下一刻,便听面前这位崔九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有一件事,我想同乔大人说一说。”&lt;/p&gt; “那个孩子会来长安崔家有在其中插手,”他说着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女孩子脸上,眼神温和却仿佛蒙了层纱一般让人看不真切,“你可知平庄姐姐的事?”&lt;/p&gt; 正吃饭的平庄动作蓦地一僵,随即便红了眼睛,而后声音哽咽的喊了一声:“姐姐……”剩余的话没有再说。&lt;/p&gt; “只是没想到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崔九叔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怜悯,“丢了无辜人的性命。”&lt;/p&gt; 乔苒看着他,微微蹙眉,不置可否。&lt;/p&gt; 对女孩子的反应,那位崔九叔并不在意,只是淡淡道:“崔家能走到这一步,总是要做些什么的,这一点不管哪个大族都是一样。”&lt;/p&gt; 此事发生时他虽然还在寒山寺,不过如今还俗之后,对崔家先前的举动并非不认可。&lt;/p&gt; “有李真真在一日,大楚便一日不宁。”他轻声道了一句,眼看女孩子满脸凝重的抬头看他,他又道,“我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崔家,你总有一日会明白我说这句话的意思。”&lt;/p&gt; 说罢这些,不等女孩子反应过来,这位崔九叔便起身取来一只锦盒推到了她的面前。&lt;/p&gt; “十三年前,哦,不,如今是十四年前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淡笑了一声,“你出生那一年,崔家有个培养多年经验老道的探子死在了金陵。死前,他将此物交到了别的探子手中,道他若出事,便将此物交到崔家来。这么多年我崔家一直不解其意,既然解不开来便是与我崔家无缘,既如此,我想换个主人,或许有朝一日能找到问题的答案也说不定。”&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4.第七百七十五章 提醒 第七百七十五章 提醒&lt;/p&gt; 乔苒并没有立刻接过,目光落到那只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常的锦盒之上沉默了下来。&lt;/p&gt; 崔家探子以命相博得来的东西,仅仅是因为她案子查的不错就要送给她么?乔苒自忖自己虽说还不错,不招人讨厌,却还不至于到人见人爱,以至于让崔家无缘无故就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的地步。&lt;/p&gt;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女孩子沉默了一刻之后开口了,她垂眸看向锦盒,“我天性多疑,所见自也是怀疑的。崔九叔,你为什么要把这盒子给我?崔家即便没有办法彻底解答其意,可这么多年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吧!而且,你方才特地提到我出生那一年又是什么意思?”&lt;/p&gt; 话音刚落,一旁自她开口脸色便变得难看起来的平庄还不等崔九叔说话便抢先出声了:“乔大人,我九叔又不是什么嫌犯。况且我九叔将东西交给你也是好意,你怎的……怎的可以这般咄咄逼人?”说到最后,平庄声音里还有些许愤懑和委屈。&lt;/p&gt; 怎么说都跟着乔大人办案这么久了,乔大人这是不信他,是不是?&lt;/p&gt; 乔苒看了眼出声替自家九叔打抱不平的平庄,道:“我天性多疑,若是你不喜欢,那倒是我的不是。只是要令你失望了,这个毛病我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lt;/p&gt; 比起他九叔来,平庄还真是傻气的可以。&lt;/p&gt; 正在一旁看热闹的封仵作也适时的插了一句话进来煽风点火:“小子,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整个大理寺,我就同这丫头关系好了吧!”&lt;/p&gt; 都是不说人话的,彼此间自然有好些话可讲。可怜大理寺那群人素日里查案还算不错,看人却是不行,被这丫头温良的外表给骗了。&lt;/p&gt; 比起平庄的不满,崔九叔反应倒是如常,他笑了笑之后,便出声道:“因为那一年你恰巧出生。金陵江南奢华之地,鲜少发生什么事,这一点乔大人比我更清楚。”他说道,“若说那一年有什么事的话,那便是你的出身了。乔大人,有的时候想不通道理,我也会信玄学的,只要有乔大人在的地方,很多巧合似乎都不是真正的巧合。”&lt;/p&gt; 崔九叔说着,转身朝着城外寒山寺的方向,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lt;/p&gt; 这一声“阿弥陀佛”就是他信玄学的最好证明。&lt;/p&gt; 众人:“……”&lt;/p&gt; 待到众人回过神来,封仵作神情复杂的推了推乔苒,道:“平庄这小子的九叔同大理寺那群兔崽子一样在嘲笑你呢!”&lt;/p&gt; 只要有乔大人在的地方,很多巧合似乎都不是真正的巧合。听着文绉绉的一句话,怎么那么像骂人呢?&lt;/p&gt; 这是在说乔大人是扫把星吗?封仵作不觉得。想到自她来了大理寺,尸体这种事很少有缺的时候了。这也是他看这丫头分外顺眼的原因之一。&lt;/p&gt; 这怎么能叫扫把星?这分明是福星才对。&lt;/p&gt;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那只锦盒,在锦盒的锁扣处摩挲了一番,她抬头看向崔九叔,问道:“我能不能打开?”&lt;/p&gt; 崔九叔点头,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lt;/p&gt; 乔苒看了他一眼,轻笑:“九叔人是还俗了,心却还未还俗。”&lt;/p&gt; 一旁先时还愤愤不满的平庄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一僵,如今九叔的两声“阿弥陀佛”让他又一次想起了先时在寒山寺时每每提到正事,九叔总是一句“阿弥陀佛”搪塞过去。&lt;/p&gt; “阿弥陀佛!”对着乔苒所言,崔九叔又喊了一声佛号,坐实了她方才所言。&lt;/p&gt; 又来了,平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有些不是滋味。&lt;/p&gt; 他同九叔既是血亲又相识这么多年,却还比不上只见过九叔几面的乔大人了解九叔,想起来,还真是令人有些难过呢!&lt;/p&gt; 就在几声“阿弥陀佛”间,女孩子突然伸手拨开了锁扣,而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中打开了盒子。&lt;/p&gt; 锦盒里是一块已然发黄的白色帕子,帕子上绣了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lt;/p&gt; 凑过来的封仵作只看了眼帕子上的诗便开口道:“对影成三人?这是喝大了吧!”&lt;/p&gt; 乔苒:“……”&lt;/p&gt; 平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便是不读诗,诗仙李白总该知道吧!这是李白的《月下独酌》很有名的,我都知道呢!”&lt;/p&gt; 原本以为自己的书读的够少了,不过也就是识字加略懂一二的水平,没想到面前这位水平更不行,连李白的诗都不懂。&lt;/p&gt; 平庄说罢看了看乔苒又看了看自家九叔,见他二人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想了想,便不准备放过这个在封仵作面前炫耀的机会,忙起身,支着拐杖开始念了起来。&lt;/p&gt; “原诗是这样的,你听好了啊!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lt;/p&gt; 原本念诗的时候起身是为了敬意,论辩馆的文人们背负双手一边踱步一边念诗也是极有气势的。只是眼下的平庄实属“身残志坚”,吊着胳膊和和打着石膏的腿,支着拐杖一边“嘭嘭”驻地的发出声响,一边念着诗,诗念的断断续续,拐杖驻地声也是无比杂乱,此情此景,莫说气势了,反而莫名的诡异和滑稽。&lt;/p&gt;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最后一句落下,平庄站定,转头看向席上的三人,因着动作过大,一根拐杖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lt;/p&gt; 此时离他最近的乔苒见状默默弯下身子捡起那根拐杖,递给了他,而后道:“你坐下吧!看着人累心也累。”&lt;/p&gt; 平庄:“……”&lt;/p&gt; 在席上崔九的目光中,背完了一整首《月下独酌》的平庄只得在还未受到任何夸赞的前提下坐了下来。&lt;/p&gt; 屁股才沾到椅子上便听封仵作开口了:“这不还是喝大了?”&lt;/p&gt; 乔苒看了眼一旁有些愤愤的平庄道:“这确实是李白醉酒所作。”&lt;/p&gt; 封仵作这话虽说……呃……浅薄了点,可也是实情。&lt;/p&gt; 不过这发黄的白帕子上绣这句诗定然不是随意为之的,而是有所目的的。&lt;/p&gt; 乔苒看着这帕子有些出神。&lt;/p&gt; 被封仵作落了面子的平庄目光也转到了那张帕子上,他伸手拿起帕子正反看了看,又将帕子放到鼻间闻了闻,忽地猛地一击掌,而后惊呼道:“这明明是白帕子,却发黄了,难道也是线索?什么地方能把白帕子变成黄色?兴许是染缸……”&lt;/p&gt; “这帕子当年到手时也是新的,只是经过这些年,时常被我和祖父拿出来摩挲钻研,又不曾浆洗过,这才成了如今的样子。”崔九叔打断了平庄“现学现卖”的推理,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你有什么想法稍后去同乔大人说便是了,不必在这里说了,吃饭吧!”&lt;/p&gt; 这推理确实有些惊人,同周世林有的一拼。乔苒看了眼平庄,收了锦盒。&lt;/p&gt; 茶过三巡,饭吃的差不多了,乔苒拉了拉封仵作,同他一道起身向崔九叔辞行。&lt;/p&gt; 崔九叔点了点头,眼见女孩子正要转身,他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乔大人。”&lt;/p&gt; 乔苒转身看他。&lt;/p&gt; 日光照入窗内,崔九叔的脸色似乎有些复杂,只是不等乔苒细看,他便垂下眼睑,没有与她对视,而是声音淡淡的说道:“我亦不希望边关战事再起,当年大楚境内陈善谋反,匈奴乘虚而入,所过之处,烧杀掳掠,死在匈奴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有无辜的百姓亦有以身殉职的兵将。清明将近,我会去城外陵园祭拜,乔大人若是得空,也可以去祭拜祭拜这些故去的兵将。”&lt;/p&gt; 乔苒听的心下一跳,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可当她伸手去抓时却抓了个空。&lt;/p&gt; 看着面前神情悲悯的崔九叔,乔苒动了动唇,有心想说什么,可临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还是只俯身双手合十朝这位崔九叔做了个佛礼便离开了。&lt;/p&gt; 眼看乔苒和封仵作离开之后,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平庄连忙转身对一旁的崔九叔道:“九叔,我……”&lt;/p&gt; “阿弥陀佛!”崔九叔说道。&lt;/p&gt; 平庄:“……”&lt;/p&gt; 乔大人的话果然很有道理,九叔人还俗了,心却还没有还俗。&lt;/p&gt; ……&lt;/p&gt; ……&lt;/p&gt; 回到大理寺之后,乔苒抬脚便向大牢走去,只是走到大理寺大牢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兀自摇了摇头,而后转身复又出了大理寺。&lt;/p&gt; 跟在她身后还未来得及同她打个招呼,告诉她自己要回后衙的封仵作:“……”&lt;/p&gt; 他那么大一个人,感情这位乔大人是完全忘记他了,是么?&lt;/p&gt; ……&lt;/p&gt; ……&lt;/p&gt; 虽然此时还未到清明,城外的陵园却已经有人开始祭扫先祖了。&lt;/p&gt; 裴卿卿一双杏核大眼东瞅瞅西看看,不复往日里的神气,而是耷拉着两只团子头,神情有些慌张和不安。&lt;/p&gt; 一阵山风刮过,插在坟头的树枝沙沙作响。&lt;/p&gt; 裴卿卿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半步,拉紧了乔苒的胳膊,紧紧靠住她。&lt;/p&gt; 乔小姐突然从大理寺回家来,说要出城一趟,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裴卿卿闻言当即便把小白扔回了窝里,高高兴兴的在红豆艳羡的目光中陪同乔小姐出了门。&lt;/p&gt; 没办法,作为乔小姐面前的第一“红人”,乔小姐出门自然是要带着自己了。&lt;/p&gt;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乔小姐居然带她来了这里。&lt;/p&gt; 她裴卿卿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妖魔鬼怪,裴卿卿紧紧拉着乔苒的胳膊,四处看着。&lt;/p&gt; 眼下还未至清明,祭扫的人并不多,偌大的陵园墓地里显得空空荡荡的。&lt;/p&gt; 看出她的害怕,乔苒揉了揉眉心:她险些忘了裴卿卿就怕妖魔鬼怪了,这也是裴卿卿为数不多的小孩子特点之一。&lt;/p&gt; 想到这里,乔苒拍了拍裴卿卿的胳膊,道:“卿卿,你去摘些花儿来,我在这里找人。”&lt;/p&gt; 听到可以暂且离开这地方,裴卿卿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跑了。&lt;/p&gt; 偌大的陵园墓地里人不多,不少墓碑前甚至早已长满了杂草,彻底将墓碑掩在了其中,这样的多半是亲人都已不在世上了,自然无人来打理。&lt;/p&gt; 战争来临,倾覆不过一夕之间。&lt;/p&gt; 乔苒走过陵园墓地,对那些未被杂草掩盖的墓碑一一看去。&lt;/p&gt; 手里的野花已经很多了,再多便要拿不下了,裴卿卿捧着手里的野花折向陵园,眼角余光一撇,瞥到一群身形魁梧的武将就在前方不远处,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熟人——那个推理能力惊人的周世林。&lt;/p&gt; 在山西路的时候,周世林的推理能力可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厉害”,为此,裴卿卿印象颇深。&lt;/p&gt; 此时,这个周世林正同七八个武将满脸肃穆之色的往陵园里走去。&lt;/p&gt; 清明正日里祭扫的人太多,是以不少人便喜欢错开人多的正日,提前或者往后祭扫。&lt;/p&gt; 这些武将大抵是今日告了假集体过来祭扫了。裴卿卿皱着小脸跟在他们的身后,乔小姐说这陵园里的都是战争中死去的百姓和兵将,他们被埋长眠于此。所以,说起来其中定会有不少周世林这群人的旧识吧!&lt;/p&gt; 他们是来祭扫故人的。裴卿卿的小脑袋晃了晃,很快推倒出了这个结论,这一行人的脸色皆肃然凝重:看样子他们心情不太好呢!连她那么大,哦,不,是那么小的人跟在后头都没发觉。&lt;/p&gt; 裴卿卿抱着野花走入陵园墓地,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不远处角落里的乔苒,打了个哆嗦之后,便小跑了过去,而后将手里的野花递给乔苒。&lt;/p&gt; “乔小姐,花儿来了。”裴卿卿说道。&lt;/p&gt; 乔苒回头朝她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花,道了声:“卿卿辛苦了。”&lt;/p&gt; 裴卿卿小脸一红,忙大人似的摆了摆手,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lt;/p&gt; 乔苒蹲下身将那一束野花放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出神。&lt;/p&gt; 这墓碑前只零零星星的几支杂草,似是年年有人过来祭拜,墓碑上虽也积了灰,不过比起不少终年无人祭扫的墓碑却显得“干净”了不少。&lt;/p&gt; 眼见乔苒许久不出声,裴卿卿有些慌神,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正在一个墓碑一个墓碑祭扫的周世林等人,她拉了拉乔苒的袖子,指着那一行人,对乔苒道:“乔小姐,周世林也来了。”&lt;/p&gt; 周世林?乔苒的目光从墓碑上移开,顺着裴卿卿手指的指向望了过去:她倒是险些忘了,这里既然埋着如此多的兵将,以周世林为首的那群武将便一定会过来的。&lt;/p&gt;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居然正巧碰上了提前来陵园祭扫的周世林一行人。&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5.第七百七十六章 梧州 第七百七十六章 梧州&lt;/p&gt; 两个女孩子并未掩饰自己望去的目光,即便此时仍然沉浸在过往的悲痛之中,却还是有武将注意到了往他们身上看来的乔苒和裴卿卿。&lt;/p&gt; 见她二人,那个注意到这里的武将不由一愣,随即便上前一步,与周世林说了一句,而后向她们这里指了过来。&lt;/p&gt; 见到不远处的乔苒和裴卿卿,周世林也是一愣,他将手里祭扫的一袋纸钱交给旁人,同身边几个武将说了几句,而后指了指这一片墓碑,让他们继续祭扫,接着便自己迈步走了过来。&lt;/p&gt; “乔大人。”走过来的周世林朝她打了个招呼,扫了眼裴卿卿,道,“带小丫头过来祭扫啊!”&lt;/p&gt; 可这话方才说出,还不等乔苒开口,他却突然“咦”了一声,而后诧异的看向她,道:“你几时认得这里的人了?那时候你还未出生吧!而且乔家的话世代经商,也与这里的人没有关系吧!”&lt;/p&gt; “确实如此。”难得见周世林不胡说八道一回,乔苒笑了笑,没有瞒他,道出了实情,“乌孙小族长的那个案子里头牵扯到了黄门侍郎葛怀素一家,我便来这里看看有没有葛家的故人。”&lt;/p&gt; 案子的进展居然这么快!周世林听的有些茫然:才多久不见啊!先时同甄仕远去抓舞阳县主也没过去多久,现在居然查到什么黄门侍郎身上了。&lt;/p&gt; 不过既然查黄门侍郎,怎会跑到这里来了?周世林迟疑了一刻,目光落到了她面前的墓碑上,在看到面前这座墓碑时,周世林愣住了。&lt;/p&gt; 原因无他,同这里大多数刻着大大的朱红色故人姓名墓碑不同的是,这座墓碑上朱红色的名字上被人画了不少大叉的印子,似是对这墓碑的故人带着浓烈的恨意,画完大叉却又后悔的擦了去,擦去之后不久恨意又上心头便再次刻了上去,而后再次擦去。&lt;/p&gt; 如是再三,画了擦、擦了画,以至于这朱红色的故人姓名之上遍布了划痕,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古怪和萧索。&lt;/p&gt; 不过即便遍布了划痕,众人却还是能够清晰的看到墓碑上的姓名。&lt;/p&gt; “葛洲郎。”周世林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下意识的念了出来。&lt;/p&gt; 乔苒问周世林:“大督护可记得这个名字?”&lt;/p&gt; 周世林摇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也知晓,我又没有你那般好的记性,哪能记得那么多人的名字?再者说来,埋在这里的人都故去十几年了,便是有印象,除了身边亲近的、熟悉的,又能对多少人有印象?”&lt;/p&gt; 周世林说着,蹲下身来,顺手拨开那几株竖着挡在墓碑前的杂草,对着墓碑上右下角比寻常墓碑小上不少的文字念了出来:“梧洲守将队长,唔,这职位不大,大抵就相当于军中五十夫长的职位吧!”&lt;/p&gt; 这陵园里埋着的兵将中职位胜过这个葛洲郎的不知凡几,这个葛洲郎埋在其中实在是太过不起眼了。&lt;/p&gt; 对于当年同匈奴的那一仗以及当年的旧事,亲历过的周世林显然是熟悉的:“梧州梧州,你莫以为听起来带个洲字就是大地方,实则不过是个小城,”周世林想了想,比划了一下,“同长安周边的咸阳县相比还小了一圈。这地方小到那一场仗结束之后,地方官员上报匈奴屠城时险些将梧州这个地方忽略了。梧州守将队长便是梧州这地方的城门守将。”&lt;/p&gt; 原来是一座小城的守将,乔苒恍然。&lt;/p&gt; “匈奴人屠城时,殉职的城门守将不少,这葛洲郎估摸着也是其中一个。”周世林看向墓碑上葛洲郎的名字,眼角的余光瞥到插在坟头后歪歪斜斜眼看快要被风吹倒的树枝,他绕到坟头后扶正了树枝。&lt;/p&gt; 生前只是个无名守将,死后却得他这个大督护亲手祭扫扶正,想来你也是高兴的吧!周世林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认真的想着。&lt;/p&gt; 扶正了树枝,顺便抓了把野草绕到墓碑前来擦了擦墓碑,周世林扔了手里的野草,直到他做完了这些,先时许久不曾言语的乔苒突然开口道。&lt;/p&gt; “大督护。”&lt;/p&gt; 周世林“欸”了一声,看她。&lt;/p&gt; 女孩子看着面前葛洲郎的墓碑,问他:“梧州这个地方在大楚与匈奴之战中可重要?”&lt;/p&gt; 这话倒让周世林忍不住惊讶的看了眼女孩子,随即笑着欣喜道:“想不到乔大人你居然连打仗的事都懂,看来往后两军操练倒是可以请乔大人你在我后方坐镇,为我出谋划策了。”&lt;/p&gt; 乔苒却并没有让周世林高兴多久,默了默,便断了他这个想法:“我不懂。”&lt;/p&gt; 周世林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lt;/p&gt; 女孩子见状这才开口又道:“我虽不懂打仗的事情,不过想着我若是匈奴人,既为了屠城掳掠钱财,因着不知道大楚什么时候援兵会到,本着收获最大的原则,定是直奔最富足的城池而去,那些穷困的小地方不过穿城而过而已。毕竟大楚地大物博,匈奴想要完全占领不管人数还是各类兵粮都数十倍甚至上百倍千倍的大楚是不可能的。如此的话,自然是抢一波就跑,如梧州这样的小地方若非情况特殊,一般而言是不会特意驻足的。”&lt;/p&gt; 这话说罢,周世林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看着她,神情复杂而微妙。&lt;/p&gt; 半晌之后,他才慢吞吞出声了:“看来你虽然不懂兵法打仗,对人心倒是看的透彻。你说的……”周世林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语气中颇为感慨,“一点都不错。”&lt;/p&gt; 当年匈奴人就是这般为之的。富足的抢,不富足的穿城而过,抢一波,听闻大军压进,先作试探,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带着抢来的东西折回匈奴腹地。&lt;/p&gt; 虽是所谓的匈奴王庭,正儿八经的匈奴王师,可论其行为同强盗没有什么两样。&lt;/p&gt; “至于要打梧州的理由你也没有说错。”周世林说道,“梧州虽小,可却是通往各大城池的要塞,他要去找肥羊必须穿梧州而过。”&lt;/p&gt; 虽然不清楚当年梧州发生了什么,不过想想也知道,小小的梧州怎么可能挡得住匈奴铁骑?这个叫葛洲郎的守将估摸着就是那时候殉的职。&lt;/p&gt; 乔苒垂眸看着面前的墓碑出神。&lt;/p&gt; 周世林在一旁跺了跺脚,想了想,再次出声道:“虽说我不知道当年梧州发生了什么,可匈奴人并未在梧州大规模掳掠,几乎一破城就离开了,这等情况之下,撇去运气不好正撞上匈奴大部队被匈奴人顺手杀了的,想来这小地方还是有不少活口的。”&lt;/p&gt; 乔苒听明白了周世林的意思。&lt;/p&gt; 要知道梧州当年发生了什么?找个当年活下来的梧州百姓一问便知。&lt;/p&gt; 眼看女孩子目光闪了闪,转身欲走,周世林却连忙叫住她道:“等等,我还没说完。你是想走一趟梧州或者请人走一趟梧州?”&lt;/p&gt; 乔苒点头,对周世林坦言:“既然查到了梧州这条线,自然要继续查下去。”&lt;/p&gt; 周世林却看着她,目光有些古怪,顿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这个梧州现在没有了。”&lt;/p&gt; 自古以来,不少城池都有过合并和拆散,有时候是因为突发的地动等天险而随之合并和拆散,有时候则为了便于州官管理,还有不少则是因为经历了一场仗下来,城里少了不少人,资源也贫瘠不再生长,便重新划分了城池。&lt;/p&gt; “梧州这个地方连着好几年大旱,”周世林对她解释道,“不知你留意过没有,每一年朝廷几乎都有北方干旱的消息。”&lt;/p&gt; 这倒是!乔苒迟疑了一刻,微微点了点头。&lt;/p&gt; 北方干旱,南方洪涝亦或雪灾的事每一年朝堂都会为此争执不休,即便甄仕远就在朝堂之上,也鲜少因这种事开口。&lt;/p&gt; 毕竟大理寺连手头的案子都管理不及,自然没工夫掺和进六部衙门官员的争斗。&lt;/p&gt; “梧州那个地方不巧的很,就是多年干旱。原本就贫瘠的小城早就成了不毛之地,前两年当地官员上报城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之后经过朝廷讨论重新划分,梧州这个地方就没了。”周世林对这件事倒是清楚知晓的,“曾经的兵家要塞之地,我总是要关注一些的。如今的梧州城除了城池的断垣残壁之外早没什么人了。”&lt;/p&gt; “那梧州的百姓呢?”乔苒问周世林,“是被附近城池收留整合还是?”&lt;/p&gt; “流民。”周世林瞥了眼乔苒,一贯声音洪亮的他说起此事来声音突却然低了不少,似是有些感慨和怅然,“附近城池也未从当年被匈奴人屠城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亲眼目睹惨剧却无能为力生还的百姓时至如今还有不少一闭眼就能想起当年的情形,原本自给自足的小城,世代祖辈居住的屋宅被毁,积攒的粮食、财物被抢了个精光,即便有朝廷赈灾,却也不可能一夕之间重建。更何况梧州的百姓在城池完全成了不毛之地前就有不少人相继离开了祖辈生活的地方,是以到朝廷上报时,梧州当地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百姓了,多数成了流民前来大楚各地。当然,咱们长安也有不少。”&lt;/p&gt; 同一方水土之下,生活境地却是截然不同,这一点周世林颇有感慨。即便自己早是靠双手便能撑起一片天的儿郎了,可随军经过那些贫瘠之地时总会生出些许无比复杂的情绪来,既觉得难过又庆幸自己生在大楚腹地繁华和平之地,如今更是就在八方来朝的长安城。&lt;/p&gt; 从贫瘠之地离开,流浪成为流民的百姓将要去往何地?那些大城,如金陵、洛阳、长安这等地方显然是首选。繁华之地贵人遍布,不少贵人手头随意流出一点就够流民一家上下过好几年了。&lt;/p&gt; “你要找梧州流民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周世林想着对乔苒道,“城外流民发生群体打斗时便每每要出动城外的军队来镇压维持秩序,一来而去,军队里的人也早同那些流民混熟了,哪些个是梧州来的清楚的很。只要是同兵将有关的事,你只管到老子这里来找帮手就是了。”&lt;/p&gt; 周世林说到这里忍不住扬了扬脖子,心中得意:毕竟在那些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大老粗里头,想他周世林这样粗中有细的还是真不多见,是以,论人缘,他周世林自是极好的。&lt;/p&gt; 这周世林虽然总是做出一些“惊人”的推理,可关键时候倒还真是鲜少掉链子,乔苒后退一步,郑重的朝他施了一礼,道:“多谢大督护。”&lt;/p&gt; “咳,不必这般客气。”周世林转过头去,一向厚如城墙的脸皮难得薄了一回,“毕竟这个案子事关真真公主,帮你也是帮我。”&lt;/p&gt; 先前平庄姐姐的死便是因为真真公主,眼下好不容易有牵扯到真真公主的案子,他怎么能不帮忙?&lt;/p&gt; 乔苒听罢,看着周世林却摇了摇头,而后苦笑道:“此事或许还当真没法将真真公主如何。”&lt;/p&gt; 周世林闻言顿时不满的皱了皱眉,而后四下看了看,眼见除了裴卿卿那个小不点之外,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大老粗正在远处祭扫,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便压低了声音问她:“是因为陛下吗?我听说甄仕远先前将人关进大理寺,陛下把人接宫里去了。”&lt;/p&gt; 这个人自然是指真真公主。&lt;/p&gt; “我倒是有些希望如此,”没想到女孩子却看着他认真道,“可是杀人偿命,大理寺寻找的是最直接的凶手,她应当不是。”&lt;/p&gt; “居然不是!”周世林闻言顿时失望不已。&lt;/p&gt; 乔苒笑了笑,没有多言。说实话,她也挺失望的,可不是就是不是。年宴之后发生在乌孙人身上的事情与真真公主关系不大。&lt;/p&gt; 这个案子真正的凶手多半与葛怀素、葛文等人有关了。至于葛家如此做的理由,或许还要从梧州当年城破中找到答案。&lt;/p&gt; 案子一下子变得明朗了起来,之所以这么快找到了方向还要多亏那位崔九叔提醒。&lt;/p&gt; 乔苒垂下眼睑,忍不住暗暗重复了一遍:崔家。&lt;/p&gt; 听闻崔家那位崔司空心善,因着眉心一点朱砂痣被人称作“崔菩萨”,这位菩萨最看重的崔九叔又去寒山寺出过家,开口闭口“阿弥陀佛”,眼神总是怜悯的。先前崔家的错处方才席间他也告知了实情,没有隐瞒。之后,更是为她指出了葛洲郎的线索。&lt;/p&gt; 怎么看,这崔家上下都是心善至极,可乔苒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崔家人总是本能的警惕。总觉得崔氏族人有些深不可测,他们知晓很多事,但大多数时候却冷眼旁观,如果真要说崔家是菩萨的话,那便是如同泥雕的菩萨一般不动声色,冷眼看着事情的发生,从不插手的面热心冷的菩萨了。&lt;/p&gt; 哦,对了,平庄就算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6.第七百七十七章 动机 第七百七十七章 动机&lt;/p&gt; ”阿嚏!”平庄揉了揉鼻子,嘀咕了一句:“好端端的,怎会打喷嚏?定是有人在说我呢!”&lt;/p&gt; “兴许是着凉了。”一旁石凳旁对着一副残局沉思的崔九叔淡淡的说道。&lt;/p&gt; “我又不是普通人,怎会着凉?”平庄却摊手而后支棱着还未恢复好的手脚在石凳上吃力的坐了下来。&lt;/p&gt; 指尖捏着黑白棋子的崔九叔抬头向他看过来,看了片刻,他若有所思道:“你这般倒确实有些不太方便,总是拘着你确实有些不舒服了。”&lt;/p&gt; 平庄闻言当即忍不住大倒苦水:“所以啊,我家重风这一任性,可害苦我了。九叔,我现在可是独木难支啊!”他说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支着的那条完好的腿,感慨道。&lt;/p&gt; 虽说先前九叔那一出手是为了他好,可正常人尤其是他这等自幼跑惯跳惯了的怎的受得了这般拘着动弹不得。&lt;/p&gt; 独木难支……这比喻让崔九叔淡笑了一声,看了他片刻,忽道:“既如此,九叔便来赎这个罪,让你这伤的手脚早些好了好回大理寺去,可好?”&lt;/p&gt; 平庄听的脸顿时一红,忙道:“九叔说的什么话?什么赎罪不赎罪的,我知道九叔是为了我好……呃……不过,我的手脚当真能那么快就好?”&lt;/p&gt; 崔九叔的目光自平庄的脸上移到了他打着石膏的伤腿上,看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道:“应当是能的。”&lt;/p&gt; 这个保证让平庄眼睛顿时一亮,忍不住欢呼了一声。&lt;/p&gt; 这孩子还真是欢喜也好,难过也罢都写在了脸上。崔九叔唇角微勾,看着面前支棱着腿拄着拐杖激动的来回走动的平庄,脸色复杂。&lt;/p&gt; 有时候人太过聪明也不好,如这孩子一样稀里糊涂过一生也挺好的。&lt;/p&gt; 高兴的来回走了几十趟的平庄直到兴头终于过去了,才想起来问自家九叔:“九叔,你要替我去寻哪个神医来啊?那神医当真如此了得,可以让我的腿脚那么快就好吗?”&lt;/p&gt; 他这受伤的腿脚也是经由城里有名的跌打大夫黄大夫以及宫里头的李太医过来看过的,这两位大夫皆是擅长此道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了。虽说两位经验确实丰富,接骨的时候也没有磨蹭,痛就那么一下子,可两位大夫也说了“伤经动骨一百天”,没个百八十天的,他这腿脚不会好。&lt;/p&gt; 他是相信自家九叔的,九叔说能让他的腿脚好便一定可以好,只是眼下要到哪里去寻那么好的大夫呢!&lt;/p&gt; 崔九叔笑了笑,没有卖关子,开口道:“我请薛女官去向原大小姐讨碗药来。”&lt;/p&gt; 原来竟是原大小姐!平庄听的顿时激动了起来:“我还未来长安之前就听过这位人美心善的原大小姐了,据说她能生死人肉白骨,是可与故去的药王孙公比肩的神医,还有人传她有三头六臂,九叔,这些是不是真的?”&lt;/p&gt; 三头六臂?崔九叔摩挲着指尖一黑一白两枚棋子,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味在里头:“神医也是普通人,哪里来的三头六臂?原大小姐的长相酷似大理寺的乔大人,其余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lt;/p&gt; “能生死人肉白骨就是特别,话说,我的手脚当真能那么快就好?”平庄一句话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lt;/p&gt; 崔九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目光在他支着的腿脚处顿了片刻之后,道:“总比你现在好,至少能让你去大理寺报到了,也省的你总躲在我这里不去主院见人。”&lt;/p&gt; 这最后一句话让原本心情激动不已的平庄顿时冷了下来,他撇了撇嘴,听崔九叔提到主院时,神情更是有些复杂难辨。&lt;/p&gt; 他一家在崔家算是旁支,同崔家嫡支的这些人感情也是一般,当年若非姐姐被送来长安,他兴许一辈子也不会踏足长安崔家一步,当然,更不可能认识九叔。&lt;/p&gt; 本就感情淡薄的很,坐在一堂,根本说不上什么话,即便互相勉为其难的说话。京城崔氏族人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公子小姐出身,通读诗书,自幼便是人间金银珠宝、琴棋书画、琼浆玉露养起来的人,同他们相比他就似个截然不同的“野人”,舞刀弄枪,江湖里打滚,同人大碗喝茶喝酒,高兴了街边小馆甚至屋顶都能倒头而眠,又怎么可能一样?&lt;/p&gt; 他不会忘记自己还是半大少年时头一次来长安进堂时面对满身华服锦袍崔氏族人时的尴尬。&lt;/p&gt; 崔家不是那等小门小户,不会夸张的嘲笑寒酸却血脉相连的族人,他们温和而疏离,谈着他听都听不懂的话,即便他勉强开口插话进去,引来的不过是片刻的安静。可在他看来,这安静还不如直接开口笑话他来的好呢!&lt;/p&gt;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仿佛针扎一般的难受,偏偏对方面上并没有做错任何事。自此之后,他但凡能不去便绝不会去主院,只会留在九叔这里。&lt;/p&gt; 他姓崔,可他熟悉的也只有留在本家的那些崔家族人,长安城的崔氏族人中他只同九叔交好。若不是姐姐出了事,他找上了周世林,他也根本不会留在长安,当然也不会去大理寺了。&lt;/p&gt; 当然,进了大理寺之后,他觉得大理寺那些同僚也是极有趣的,还有聪明厉害的乔大人以及最顶头的上峰甄大人什么的,个个有意思的很。&lt;/p&gt;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要认识九叔就够了,他们就没必要认识了。”平庄哼了一声,却在此时,眼珠忽地转了转,随即戏谑的对自家九叔道,“方才九叔说请薛女官帮忙。九叔,你是不是想通了,要娶妻了?”&lt;/p&gt; 崔九叔听罢几乎想也未想,便摇了摇头,而后伸手朝平庄招手,示意他过来。&lt;/p&gt; 平庄把头凑了过去,而后脑袋便是一痛,崔九叔赏了他一记爆栗之后才收回了手,淡淡道:“往后这种事少掺和,我不娶妻。”&lt;/p&gt; “可是人不是都要娶媳妇的吗?”平庄下意识的脱口而出。&lt;/p&gt; “大楚可没有这样的律法。”崔九叔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之后,目光落到了面前的残局上,淡淡道,“我不娶妻是因为没必要。崔氏人丁兴旺,没必要偏要我留后,所以我不必为了家族留后的想法而勉强娶妻。毕竟,我也没有想娶的人。”&lt;/p&gt; 那倒是,九叔若是有想娶的人先前就不会去出家了。平庄想着又问崔九叔:“可你同薛女官之间……”他似乎前些天听崔氏族人道崔司空在撮合九叔和薛女官。&lt;/p&gt; “一个不会成的交易而已。”对此,崔九叔回他道,“此事先前我不知道,祖父误会了我的意思。”说着又意味深长的发出了一句感慨,“留下把柄总会受制于人,不然我今日也不会特地请乔大人吃饭了。”&lt;/p&gt; 今日这一顿饭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必须的。祖父年纪大了,也犯了糊涂,崔家引乌孙小族长入京的事不是靠薛止娴就压得下去。&lt;/p&gt; 再加上先前引乌孙小族长入京时同那个蒙着面纱不知身份的人合作,没有灭口的骡马市人贩子等等,如此多的蛛丝马迹,以大理寺的手段不可能查不到。与其将来被人要挟,不如主动和盘托出。改朝换代不倒的崔家一旦受人牵制,后果将不堪想象。&lt;/p&gt; 此事崔家虽然有错,却也还不至于动摇根基,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离开寒山寺的缘由。&lt;/p&gt; 他想要让崔家及时抽身。&lt;/p&gt; 不仅是崔家,还有王家、谢家,此时他们这等老牌世族权势早已至巅峰,如何让家族不沾是非,长久维持下去才是崔家子弟该做的。&lt;/p&gt; 崔家要做的不是建立基业,而是守住基业。&lt;/p&gt; 既然一开始便准备隔岸观火,便不要自己也深陷局中了,崔九叔在棋盘上又落下了一子,看着面前旗鼓相当的棋局陷入了沉思。&lt;/p&gt; 原大小姐和乔大人,这一次该压哪一边?&lt;/p&gt; 若问私心的话,他自然更欣赏乔大人,但凡能者皆自傲,只会尊重同样势均力敌、能力出众的对手。乔大人的能力是实打实的,一步一个脚印里是看得见的聪慧和本事。&lt;/p&gt; 最开始不过是原家丢在金陵的替身,人生如棋局,她如此惨烈的棋局开端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旗鼓相当,甚至隐隐占了上风,这样的对手确实值得尊重。&lt;/p&gt; 相比而言的原大小姐却是一开始便是天公偏爱,原家弄来那么多孩子中唯有她是其中的幸运儿,成了那个万中无一的“药人”,更有焦、原两家在背后相助。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却已显颓势。&lt;/p&gt; 显然论自身的能力,原大小姐比不过乔大人。&lt;/p&gt; 可原大小姐除了“血脉”这个天赋之外,还有一张最厉害的底牌在手——大殿下。&lt;/p&gt; 这个底牌随时有可能左右整个棋局的走向。&lt;/p&gt; “九叔!”面前突然放大的平庄的脸让他的思绪从棋局中剥离开来,抬头看向面前的平庄,看了他片刻之后,崔九叔突然开口对他道:“喝了原大小姐的药之后来我这里,我想看看。”&lt;/p&gt; “好……”正要应下来的平庄本能的应了下来,只是应完之后心里却又有些发憷,“九叔,你这语气怪吓人的,好似拿我试手一般。”&lt;/p&gt; 当然,原大小姐的药应当没问题,毕竟经她手治的人多了,便连大殿下也是她的病人,平庄想着。&lt;/p&gt; ……&lt;/p&gt; ……&lt;/p&gt; 前一日去了陵园,隔日下午周世林便领着一个中年汉子来大理寺登门拜访了。&lt;/p&gt; 乔苒看着被周世林领到她面前的这个穿着朴素,一身短打挑夫打扮的中年汉子默了默,道:“这位就是大督护招来的梧州百姓么?”&lt;/p&gt; 那中年汉子闻言忙看了看周世林,见他抱着双臂微微颔首,便操着一口带着方言特色的官话略有些局促和不安的开口了:“对,对,大……大人,我原先便是梧州的,来长安城好些年了,如今在城外帮人做做短工什么的。”&lt;/p&gt; 乔苒“嗯”了一声,示意他先坐下,而后倒了杯茶递过去之后才开口对他道:“你不必紧张,我不过是有些话想问问你。”&lt;/p&gt; 中年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抱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忙巴巴的向她看来,道:“大……大人,你问吧!”&lt;/p&gt; 看着中年汉子主动开口,周世林嘀咕了一声“还挺会做人的”便自己坐了下来,而后自己为自己倒茶。&lt;/p&gt; 他是大理寺的常客了,自然不会拘束。&lt;/p&gt; “你可认得葛洲郎这个人?”乔苒问那中年汉子,没有兜圈子,开口便问起了葛洲郎。&lt;/p&gt; 她才不相信以周世林的性子,领到人之后不会自己先问上一问,是以只消开口直问便好。&lt;/p&gt; 果然中年汉子闻言当即便回道:“是葛大将,我们梧州人都认得呢!”&lt;/p&gt; 一个全城皆知,不少人都知晓的多半不是有名的好人便是出了名的恶人,而如葛洲郎这样一个城破殉职葬在陵园里的守城大将多半是前者了。&lt;/p&gt; “葛大将一家在我们梧州那小地方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说起这些来,中年汉子还有些感慨,“大人或许没去过那等小地方,在我们梧州,能读书的都是家底不错的,葛大将一家小辈不论男女都供得起书的,甚至还有族中小辈不到弱冠就中了秀才,很有本事的。”&lt;/p&gt; “不过葛大将一家虽然在我们梧州也算有权有势,却从未做出过什么欺凌百姓的事,反而时常接济百姓,有什么要请葛大将帮忙的,只要他有工夫都会搭把手的。”中年汉子说话间,眼神中多了几分怅然和怀念,“葛家一家都是好人。”&lt;/p&gt;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原本自给自足的小城会被匈奴踏足,一夕之间破了城。&lt;/p&gt; “梧州人不多,守将官兵更不多,却每一个都拼死抵抗,葛大将亦是冲在了头一个,死在了梧州城头上。”中年汉子说着,声音也低落了下来,哽咽喑哑,“比起临近城池,当年我们梧州虽然也被破了城,可匈奴并未久留,只是顺路经过而已。所以除了城里的几家大户不少做了匈奴刀下亡魂,以及一些运气不好的,多数人几乎没有遭受什么劫掠,只是之后天灾,才让梧州渐渐成了荒城。”&lt;/p&gt; 乔苒听到这里,便开口问他:“刀下亡魂,也包括葛家吗?”&lt;/p&gt; 先前中年汉子说过葛家是城里有名的大族,如梧州这等小城,若是匈奴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那定然是直接去往城中大户劫掠的。&lt;/p&gt; 毕竟羊要找肥的杀。&lt;/p&gt; 中年汉子闻言脸色顿时一白,点了点头,道:“葛家……葛家当时也惨呢!那群天煞的匈奴人原本抢了葛家的财物已经走了,但后来听闻那是葛大将家居然又折了回去,居然还……顺道还对葛家的女眷……诶!甚至连五六岁的娃娃都没放过,真是畜生!”&lt;/p&gt; 乔苒脸色越听越是凝重,听到这里,对葛怀素一家的动机她已经隐隐有了猜测。&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7.第七百七十八章 又是“岭南” 第七百七十八章 又是“岭南”&lt;/p&gt; “那葛家其他人呢?”乔苒又问那中年汉子。&lt;/p&gt; 中年汉子话还未说完:“那些受辱的女眷都死了,有捱不住直接死去的,其余的便是好不容易捱过去了,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尽。我听人说葛家的女眷到最后无一生还,男的则死的死伤的伤,待到仗打完了,事后重建梧州城的时候,听闻葛家已经破落的不像样子了,仅剩的男人大抵也是不想再在这等伤心之地逗留了,便随着朝廷将葛大将的尸体运到京城安葬的机会离开了梧州城,再也没有回去过。”&lt;/p&gt; 周世林在一旁臭着脸骂了一句:“畜生!”&lt;/p&gt; 乔苒则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对中年汉子的话表示自己知道了,还是认同周世林的话语,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lt;/p&gt; 只是同情归同情,谁也没有能力回到过去去插手改变葛家的命运。&lt;/p&gt; 乔苒沉默了一刻之后再次开口问那中年汉子:“葛家活着的那些男人你可认得他们?”&lt;/p&gt; 中年汉子怔了一怔,而后本能的摇了摇头,随即苦笑了起来:“大人,我又怎会认得葛家宅子里的那些人?葛大将因是守城大将日常在城门出没倒是能认得,可其余葛家男女日常在葛家自己的宅子里读书习字的,也没多少人认得吧!”&lt;/p&gt; 顿了顿,不等乔苒开口问,中年汉子又道:“况且葛家虽富裕却并不是什么喜好办宴享乐的,城里认识他们的人不多。尤其是宅子里那些读书的少年,都是些半大的孩子,能有几个认得的?便是认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容貌变化,哪个还记得住?”&lt;/p&gt; 葛家的事尚且能说上一二,可葛家的人沧海桑田、变化不小,确实没几个认得了。&lt;/p&gt; 之后中年汉子又绞尽脑汁的回忆了一些梧州的往事,不过这些对于破案而言帮助并不大。眼见也问不出什么别的来了,乔苒留下他的口供谢过他之后,而后许诺下次办案还来找周世林,才将周世林带着那个中年汉子请了出去。&lt;/p&gt; 送走周世林和那个中年汉子,乔苒去寻甄仕远,讲述了一番葛家的过往,甄仕远脸色十分复杂。&lt;/p&gt; “若葛怀素等人真是这位名唤葛洲郎的葛大将之后的话,葛家的遭遇还挺令人惋惜的。”甄仕远感慨着,“葛家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是葛洲郎之后就遭遇此劫,难怪他们心性大变,走了邪路……”&lt;/p&gt; “那也不是做出这种事的理由啊!”乔苒蹙了蹙眉,打断了甄仕远的话,淡淡道,“葛洲郎是个英雄,为守城战到了最后一刻,这毋庸置疑。可葛家的遭遇并不是因为他们是葛洲郎的家人才引起的,做下这些事的是匈奴人,让族中女眷惨受欺凌的亦是匈奴人,他们做的这些事从头至尾,我没有觉得哪一点是对的。”&lt;/p&gt; 甄仕远听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微微凝眉。&lt;/p&gt; “我来想想该如何形容此事,”乔苒想了想,道,“就似是葛洲郎保护着一样珍宝,匈奴人想夺珍宝,是以把葛洲郎杀了,而后顺便对葛氏族人进行**,活下来的葛家人不想着对匈奴人报仇,而是嫉恨上了珍宝本身,这难道是对的?”&lt;/p&gt; 如此比喻倒是令人豁然开朗,甄仕远默了默,道:“……自然不对。”&lt;/p&gt; “所以,若只是因为怨恨葛洲郎无畏便去报复大楚自然是有问题的。”乔苒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不过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需要证据以及确认葛怀素一家是否当真与这个葛洲郎有关。”&lt;/p&gt; 甄仕远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那就看看吏部的消息什么时候过来了。”&lt;/p&gt; ……&lt;/p&gt; “阿嚏!”正翻着黄门侍郎葛怀素卷宗的黎兆打了个喷嚏,对着葛怀素的卷宗皱眉。&lt;/p&gt; 一位同僚自门外走了进来,走至他身边唤了一声“黎大人。”&lt;/p&gt; 黎兆笑了笑,待要起身,那同僚却扬了扬下巴,指向库房外,道:“冉大人寻你。”&lt;/p&gt; 冉闻?是要商议天灾的事还是房相爷阵营中又有哪个官员手脚不干净被抓住了把柄?黎兆想着,合了手上的卷宗,准备将卷宗放回原位再去见冉大人。&lt;/p&gt; 同僚见他这动作,却又道:“哦,险些忘了,冉大人的原话是让你带上正在看的卷宗去见他。”&lt;/p&gt; 这话一出,不止黎兆有些发愣,同僚亦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lt;/p&gt; 黎兆看向手里的卷宗,有那么一瞬间是当真怀疑冉大人只是随口一提,不过这念头也不过一瞬而已:冉闻这个顶头上峰是什么人,他清楚的很,这绝对不会是随口一提。&lt;/p&gt; 毕竟,冉闻的本事他也是清楚的。这位看似低调的吏部尚书绝非寻常人,能知晓大理寺查到了葛家一点都不奇怪。&lt;/p&gt; 如此,既然叫他带着正在看的卷宗去见他,那多半是关于这个案子冉闻有话要说了。&lt;/p&gt; 黎兆将卷宗抱在手里走出库房便去见了冉闻。&lt;/p&gt; 进门之后,黎兆便开口唤了声“冉大人”。&lt;/p&gt; “来了?”冉闻抬头对着过来的黎兆微微颔首,而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道,“坐吧!”&lt;/p&gt; 黎兆没有拘束也没有局促和不安的坐了下来,目光平静的看向面前的上峰。&lt;/p&gt; “听说大理寺查乌孙人的案子查到了黄门侍郎葛怀素一家的身上。”冉闻将手里的笔放回了笔架上,向黎兆看了过来,“可大理寺并没有人过来吏部库房请调卷宗,我又听闻你去了一趟大理寺,便想着估摸又是你那位乔大人请你帮忙了。”&lt;/p&gt; 说到这一句时,冉闻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促狭。&lt;/p&gt; 不过面前的年轻人却并不会如寻常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般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他笑了笑,神色坦然,眼神发亮:“冉大人说的不错,便是乔小姐请我帮的忙。”黎兆一边说着一边将黄门侍郎葛怀素的卷宗放在了冉闻面前的桌子上,道,“大人来寻我之前,我正在翻阅葛家的卷宗。”&lt;/p&gt; 冉闻闻言“嗯”了一声,接过卷宗顺手翻了开来,一边翻一边道:“从卷宗上看,葛怀素似乎不管同匈奴人还是乌孙人都没什么关系,他出自岭南,在岭南参加的科举而后入仕。“&lt;/p&gt; “岭南……”黎兆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默了默,道,“还挺远的。”&lt;/p&gt; 不管是离长安城还是离别的地方,譬如当年匈奴屠城的那几城都挺远的。&lt;/p&gt; “如果是岭南的话着实找不到他挑拨大楚与乌孙人关系的理由。”冉闻一边翻着卷宗一边说道,“从卷宗上看,这个葛怀素的入仕也没有什么问题,尽数合规。”&lt;/p&gt; “那为什么……”堆里,黎兆顿时不解了起来,“一个完全合规的人要去做这种事。”&lt;/p&gt; “要么是天性如此,见不得百姓好过的恶徒,要么便是这个所谓的岭南有问题。”冉闻指了指卷宗上的内容,忽地一哂,“你看,巧是不巧?葛怀素自入京之后,留在岭南的族人都已经不在了。”&lt;/p&gt; 似这种问题要么便是葛怀素一家倒霉,天煞孤星一般,家里人都死了,要么便是有人有意为之了。&lt;/p&gt; “牵扯进案子的多半是有人暗中插了手。”说到这里冉闻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忽道,“再依着你那位乔大人走到哪里,哪里便有案子的传言,估摸着这葛怀素一家的背景多半被人修改过了。”&lt;/p&gt; 只是岭南的葛氏族人相继被灭口,想要证实此葛家人非彼葛家人倒成了难事。&lt;/p&gt; 两人安静了片刻之后,冉闻便开口了:“虽然被灭口,可此事要证实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他想了想,道,“毕竟一个人生活在梧州与一个人常年生活在岭南是不同的。没有族人,就寻四邻街坊,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总会有所发现。”&lt;/p&gt; 黎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lt;/p&gt; “那就去这么做吧!”冉闻说着,把手里的卷宗递还给黎兆,正色道,“既然要在乔大人面前表现,那便等到真正查出线索来再去大理寺好了,届时也能令乔大人刮目相看。”&lt;/p&gt; 黎兆接过卷宗,欢喜的应了下来:“大人教训的是,兆谨记大人教诲。”&lt;/p&gt; 冉闻看了他一眼,又从腰间解下腰牌交给他:“拿我的腰牌去,你快些解决完此事好将腰牌早日还我。”&lt;/p&gt; 有这个腰牌,吏部上下听任他调遣。&lt;/p&gt; 黎兆激动不已,接过腰牌时,手指更是忍不住颤了颤。&lt;/p&gt; “莫紧张,我吏部的官员若是情场还未出手便输了,说出去,我吏部上下官员也会脸上无光。”比起黎兆的激动,冉闻倒是神色淡定自若,还不忘拍拍黎兆的肩膀,道,“你若是出手了便是输了,也不会后悔,可若是从未出过手,往后怕是要遗憾一辈子的。”&lt;/p&gt; 冉闻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又安抚了黎兆几句,这才重新拿起笔挥手赶人道:“好了,莫在这里杵着了,本官还有事要做,这种事便不指点你了。”&lt;/p&gt; 黎兆点了点头,向后退去,待到出了冉闻的屋子,他才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的紧张激动蓦地尽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lt;/p&gt; 大人方才开口一副劝他帮他的样子或许当真有几分为了他考虑的想法在里头,可他以为这绝不是全部,更不是最大的理由,而只是顺带的一小部分理由。&lt;/p&gt; 特意让他将一个查完的结果交给乔小姐,大人的目的似乎显而易见了。&lt;/p&gt; 大人不想让乔小姐去查岭南之事,这才特意让他代办。&lt;/p&gt; 可为什么大人不想让乔小姐去查岭南之事呢?黎兆回头看了眼冉闻办公的屋子,向前走去。&lt;/p&gt; 所以,岭南和乔小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乔小姐自己知道吗?&lt;/p&gt; ……&lt;/p&gt; ……&lt;/p&gt; 乔苒当然知道,可此时关于岭南的事情,她握在手中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面前提着药的柳传洲。&lt;/p&gt; “乔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合伙做生意啊?”柳传洲提着药酒问乔苒,“还有,上回那药酒乔大人你觉得如何?有没有用处?”&lt;/p&gt; 乔苒看着面前的柳传洲打了个哈欠。&lt;/p&gt; 身旁几个经过的大理寺官员纷纷回头往这里望来,目光狐疑的在柳传洲身上转了一圈,而后互相兴奋的挤了挤眼,有人更是用“小声”的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嚷道:“有没有人有空去一趟阴阳司啊,快去告诉张天师,有个男人来找乔大人了。”&lt;/p&gt; 乔苒:“……”&lt;/p&gt; 柳传洲脸皮抖了抖,因着那几个说话的官员走的够快追不上,只得巴巴的回过头来对乔苒道:“乔大人,在下除了想与乔大人合伙赚钱之外什么都不想做的。”&lt;/p&gt; 乔苒“哦”了一声,抬眼瞥向面前的柳传洲:“生意的事好说,你先去寻个铺子……”&lt;/p&gt; “寻什么铺子啊!不能直接开始卖吗?”柳传洲忙问她,而后忍不住嘀咕,“一个铺子可贵了。”&lt;/p&gt; “那你没铺子做什么生意?开在你家里么?”乔苒反问他。&lt;/p&gt; 柳传洲闻言顿时吓了一跳,慌不迭地摆手拒绝,:“这怎么行?若是有病人找上门来,半夜上门打人什么的我可怎么办?”&lt;/p&gt; 连李氏金针这样闻名岭南的名医都遇到过不讲道理的病患,有些病患身体没有大的起色,亦或者并未遵着大夫所言出了问题,毕竟事关性命,大多数人疯起来可吓人了。&lt;/p&gt; “你不是说你的药酒极好嘛!”乔苒瞥了眼他手里提着的药酒,怀疑了起来,“难道是骗人的东西?”&lt;/p&gt; 她鼻子比寻常人要灵敏的多,这本就刺鼻的药酒在鼻子闻起来更是要命。&lt;/p&gt; “我的药酒当然没问题,可那也要对症**啊!”柳传洲忙激动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医治百病的灵药,只有医治百病的人。”&lt;/p&gt; 正捂着鼻子难受的厉害的乔苒闻言眉心顿时一跳,而后脱口而出:“你说的可是原大小姐?”&lt;/p&gt; “原大小姐?”正嘀咕着的柳传洲愣了一愣,“哦”了一声,“险些忘了这位了。不过,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原大小姐,而是曾经的药王孙公。”&lt;/p&gt; 对那位曾经见过的药王孙公乔苒除了脾气古怪之外已没有多余的印象了,不过对他的本事,她还是佩服的。&lt;/p&gt; 没有在药王孙公这个话题上多聊,女孩子话题一转,忽问面前的柳传洲:“传说中不是有那等血可医治百病的药人吗?难道药人也不能医治百病?”&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8.第七百七十九章 请求 第七百七十九章 请求&lt;/p&gt; “药人也不行。我说,乔大人你该不会说的就是原大小姐吧!”柳传洲说着,下意识的往左右看了看。&lt;/p&gt; 这举动瞧起来委实有些滑稽。&lt;/p&gt; 乔苒却没有笑,只是看着柳传洲道:“你先前说过医道在传原大小姐的事,这传言如今变成什么样了?”&lt;/p&gt; 正统医道大夫对原大小姐总是有些意见的,毕竟都是治病救人,一方钻研了一辈子才得到的盛名她却轻而易举便已盛名加身。这样的人不是让人心服口服的尊重,就是被人眼红的嫉妒。&lt;/p&gt; 鉴于原娇娇对自己“医治方法”的不可说,多数大夫对于这位原大小姐的看法都属于后者。&lt;/p&gt; 是以,只要有关原大小姐的事,但凡不是什么好事的,医道大夫帮着传扬起来定然不会手软。先前就有关于原娇娇治病的传言,医道中人也是传的最快的,连柳传洲都知晓了。&lt;/p&gt; 许久不提此事,柳传洲怔了一怔,下意识的抓了抓脑袋上所剩不多的头发,嘴唇颤了颤,道:“好似……好似许久没人提了,就还同以前一个样吧!”&lt;/p&gt; 说完这个,他也是一脸茫然,仿佛察觉出了几分古怪。&lt;/p&gt; 一件分明是医道中人分外感兴趣的事情却突然都不提了,能是消息自己淡下去才怪了,定然是幕后有人在压制这等消息传扬。不管这人是谁,此举总是在遏制关于原娇娇的事。&lt;/p&gt; 因为先前传言的原娇娇就是符医中的药人,是以提起这个来,柳传洲才会下意识的想到原大小姐。&lt;/p&gt; “总之医道讲究阴阳平衡、对症**,不同的病人应对的自然也不同,”柳传洲晃着手里的药酒道,“我这药酒是好东西,却也不敢保证能治好每个病人。”&lt;/p&gt; 乔苒看向他手里的药酒,想了会儿,道:“行了,你将药酒给我吧,我来想办法。”&lt;/p&gt; 先前柳传洲的药酒被张解证实涂不坏人,证实了对身体无害之后便要开始试验药酒的作用了。她准备把药酒送去周世林那里,先弄一批去军营里试试,试的好的话,这药酒自然就卖得了。&lt;/p&gt; 柳传洲这才将手里的药酒交给她,而后一边走一边不忘嘱咐她:“乔大人,你可千万莫要忘了,赚钱可不是小事啊!”他手里的银钱快花的差不多了,乔大人又事情繁忙,他可得盯紧了乔大人。&lt;/p&gt; 乔苒点了点头,道让他放心,而后便将柳传洲送了出去,原本是准备待到衙门下值之后便去寻张解的,可没想到临下值前张解自己找了过来。&lt;/p&gt; 对上几个朝她挤眉弄眼的同僚,乔苒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我还当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来寻你了。”&lt;/p&gt; “我也没想到,”对此,张解只笑了笑,又道,“柳传洲同你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一路人。”&lt;/p&gt; 知道她跟柳传洲不是一路人,他还来?乔苒挑眉看他。&lt;/p&gt; 张解看着她,正色道:“我有话同你说。”这才是他来的理由。&lt;/p&gt; 皇城里同薛止娴所言的话他还未来得及与她说,另外便是崔家的事了。不过,在得知崔九叔居然主动将此事告诉了乔苒,张解也惊讶不已。&lt;/p&gt; “这位曾经的怀玖大师还了俗确实厉害。”乔苒对也有些感慨,“崔家绝对不是什么全然的好人,不过每一次都能在深陷泥潭之前及时抽身,这等眼力和手段着实令人心惊。”&lt;/p&gt; “若非此等眼力和手段,崔家也不会改朝换代而不倒了。”张解闻言,倒是意有所指的感慨了一句。&lt;/p&gt; “他这么一说,原本我还想用此事拿捏一番薛女官,如此倒是用不着了。”张解语气中隐隐有些失望。&lt;/p&gt; 这位薛女官比起崔家来可谓“单纯”的多了,要从她嘴里套话也容易。&lt;/p&gt; “撇去了崔家,案子如今倒是明朗起来了,只消看看吏部那里查到的关于葛怀素一家的消息是否能够确定这些人就是葛洲郎一家几乎就可以理清整个案件的经过了。”乔苒说道。&lt;/p&gt; 案子的真相如今已露冰川一角,乔苒也算松了口气。至于葛家这一家人作为凶手这个答案是否能令乌孙人满意,这其中又该如何斡旋,那便是礼部该操心的事了,与她无关。&lt;/p&gt; “苒苒……”正思索间,听张解唤了她一声。&lt;/p&gt; 乔苒抬头看向张解。&lt;/p&gt; 张解似是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却还是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真真公主与陛下之间或许不仅仅是堂姐妹的关系,更有别的关系在里头?”&lt;/p&gt; 陛下和真真公主吗?乔苒垂下眼睑,轻哂:“不止是堂姐妹的话还能是什么?陛下与臣子吗?”&lt;/p&gt; 陛下与臣子。张解目光微闪:“先前真真公主在陛下面前从来没有称过臣,而是以‘我’自称。”&lt;/p&gt; 这个自称代表的东西不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真真公主眼里,陛下并没有陛下应有的地位,所以才敢以“我”自称。&lt;/p&gt; 这样啊……乔苒一哂,开玩笑似的反问张解:“真真公主如此嚣张是要做什么?造反吗?”&lt;/p&gt; “造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张解闻言立时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对乔苒道,“造反不是养些护卫就能解决的事,造反需要的是军队,再好的身手也抵不上千军万马。”&lt;/p&gt; 大楚律法之下,真真公主并没有私兵,也从源头上解决了造反的可能。&lt;/p&gt; “如果一个总是自称‘我’的人突然又开始自称‘臣’了,你觉得会是什么缘故?”张解顿了一顿,再次问她。&lt;/p&gt; 他二人之间有时候有些话并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微微一提点,女孩子就会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了。&lt;/p&gt; 乔苒闻言,对上张解望来的目光已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转而若有所思。看来,真真公主进宫那一日同陛下说的话被他知晓了。&lt;/p&gt; 总是自称“我”证明真真公主对陛下是不服的,但是陛下身为天子,却不得不接受她的不服。&lt;/p&gt; 不服了这么久,突然服了,乔苒想了想,试探道:“莫非是陛下允了她一样她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她才会自称臣?”&lt;/p&gt; 张解摇头,道:“不知。”&lt;/p&gt; 乔苒笑了笑,没有再提,真真公主的秘密他们直到此时连点若有似无的线索都未见到过。&lt;/p&gt; **渐浓,长安城入夜之后出来走动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吃完饭自百胜楼出来眼看时辰尚早,乔苒便未急着回去,而是同张解在路上闲逛起来。&lt;/p&gt; 街边叫卖的小食还能再来一份,路边新奇的小玩意儿也能引来人的注意力。&lt;/p&gt; 两人边走边看,直到听到身后一道声音响起。&lt;/p&gt; “咦?表妹,那位好似就是你先时问我要找的大理寺的乔大人呢!”&lt;/p&gt; 张解和乔苒耳力不错,清楚的听到了“大理寺的乔大人”几个字,再加上声音耳熟,两人便干脆停了下来,回头看过去。&lt;/p&gt; 却见身后不远处,对门那位教书的闫先生正朝她打了个招呼,而后对身边一位美貌柔弱的妇人说着什么。&lt;/p&gt; 那位相貌美丽温婉颇有些面善的妇人大概就是闫先生口中的表妹了。&lt;/p&gt; 乔苒朝闫先生点了点头,回了一声,而后目光便忍不住落到了那位美貌妇人的身上。&lt;/p&gt; 她是个俗人,大楚不是现代,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之事多得很,而这位闫先生的表妹又确实十分美貌,更难得是行走起来气质温婉,很是动人。&lt;/p&gt; 平心而论,她乔苒若是个男子,面对这样的女子怕多少也会有些怜惜的。&lt;/p&gt; 若是当真让方二夫人同这位闫表妹相比,怕是多半要输了。&lt;/p&gt; 正打量那位闫表妹之时,闫先生同他那位表妹已经向这里过来了。走到近处,乔苒才发现那位闫先生的表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少年人。&lt;/p&gt; 那少年人长相俊秀,五官与闫先生妹颇有几分相似,以年龄推断多半是这位闫表妹的儿子了。&lt;/p&gt; 这般想着那位闫表妹和闫先生已经行至她与张解跟前,唤了声“乔大人”之后,她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张解。&lt;/p&gt; 张解道:“我姓张。”&lt;/p&gt; “张公子。”那位闫表妹唤了他一声,而后又指着自己身后的少年人向大家解释了一句,“夫家也姓张,这是我家朗儿。”&lt;/p&gt; 一番互相施礼之后,闫先生的那位美丽表妹便重新将目光落到了乔苒身上,顿了顿之后便开口道:“乔大人有所不知,妾身先前是从甄大人那里听说的乔大人。”&lt;/p&gt; 说罢她便将先前夫君失忆之事说了一遍,乔苒这才恍然:原来面前这位就是大理寺那群同僚日常口中说的那个与她肖似的张夫人了。&lt;/p&gt; 或许是身在局中,她倒没有意识到这位张夫人与自己的肖似,只是觉得这位张夫人给她感觉很是面善的样子。&lt;/p&gt; 一如大理寺那群同僚所说的那样,张夫人生的柔弱温婉,可不管眼神还是举止却半点不显柔弱,很是干脆和爽利。&lt;/p&gt; 眼下,那双冷静坚定的眼神之中似乎藏了些什么。&lt;/p&gt; 乔苒想了想,问她:“张夫人,我耳力尚可,方才听闫先生道了一句你在问我的事,你可是寻我有事?”&lt;/p&gt; 这话一出,张夫人便笑了,她很是爽快的应了下来:“乔大人说的是,妾身确实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这等事又不好直接去请官府,便只好私下里请乔大人了。”说到这里,张夫人便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而后从荷包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来。&lt;/p&gt; 乔苒并没有接过,只是看着张夫人,微微挑眉。&lt;/p&gt; 张夫人笑着解释道:“这并非收受贿赂,而是依着长安市价,那些个民间自称帮忙破解难题、查找丢失之物的‘搭手先生’也是这个价格,乔大人的本事自然值得上‘搭手先生’里的第一等价格,妾身是有私活想要拜托乔大人,若是之后乔大人觉得难以做到,将定金的钱还与我便是了。”&lt;/p&gt; 乔苒倒是曾听说过所谓的“搭手先生”,这其实有些类似于现代的“私家侦探”,不过在大楚,这等“搭手先生”同“民间镖师”这等差不多,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通过官府,想私下里解决这才出现了所谓的“搭手先生”。&lt;/p&gt; 有些事闹大了,“搭手先生”也会帮着来报官,有些事证实是一场乌龙闹剧便及时止损,也不会闹到官府,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lt;/p&gt; 是以,厉害的“搭手先生”日子过的其实还不错。&lt;/p&gt; 乔苒看向张夫人,想了想,道:“钱我便先不收了,且等听过张夫人的请求再作商议。”&lt;/p&gt; 张夫人闻言便也没再坚持,而是将银票收了起来,笑着说道:“我也是怕自己多心,让官府白忙活一场才想了这个办法。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改日等乔大人手头案子忙完了我再来寻乔大人。”&lt;/p&gt; 这些时日,乌孙人的案子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她也有所耳闻。&lt;/p&gt; 乔苒笑着应了下来。&lt;/p&gt; 张夫人等人再次朝她施了一礼之后才离开了。&lt;/p&gt; “听甄仕远说这位张夫人很是聪明,”乔苒目送着张夫人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对张解笑着说道,“聪明不聪明暂且不说,同她说话却是挺舒服的。”&lt;/p&gt; 放到现代来,这位张夫人大概就是所谓的“情商”高了。&lt;/p&gt; “她确实有些像你。”张解默了一刻,对乔苒道,“不止是外表气质,外柔内刚的性子也与你有些相似。”&lt;/p&gt; 乔苒笑了笑,想起张夫人的遭遇不由生出了些许感慨:“若是如此,那她与那位工部的张大人之间很难回到先前那样了。”&lt;/p&gt; 即便那位工部的张大人因为失忆,事出有因,可于张夫人而言,约定了彼此只一人的丈夫终究是背叛了自己。&lt;/p&gt; “我与那位张大人可不一样,我在这种事上不会勉强和妥协。”张解却在此时突然开口,乔苒向他看去,却见张解正深深的看着她,而后淡淡道,“在没遇到你之时我也从未想过妥协,所以即便失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苦勉强自己。”&lt;/p&gt; 乔苒:“……”&lt;/p&gt; 虽说他突然说这种话叫人有些脸红,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愉悦的。&lt;/p&gt; 乔苒忙咳了一声,说起了正事:“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那位张夫人到底遇到了什么事选择不报官而想要找我私下里帮忙了。”&lt;/p&gt; 既然那么多人都说张夫人有些像她,若是她的话又会在何等情况下不愿报官而宁愿私下解决?&lt;/p&gt; 乔苒一时没有想明白。&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79.第七百八十章 认罪 第七百八十章 认罪&lt;/p&gt; 乌孙小族长案子的进展目前几乎已经尽数系到吏部那里关于葛怀素一家的查证之上。&lt;/p&gt; 被黎兆打发来的吏部官差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带话她不要急,已经有所进展了。&lt;/p&gt; 乔苒对着打发来的吏部官差忍不住皱眉。&lt;/p&gt; 查案子的事她向来该急的时候急,不该急的时候也不会催促。黎兆便是不打发人来大理寺,她也不至于天天都去催促,何必要天天来一趟?&lt;/p&gt; 吏部的官差来的如此勤快,就连甄仕远都被惊动了,乔苒一进门对上的便是甄仕远意味深长的目光。&lt;/p&gt; 这目光委实太熟悉了,外头那些看好戏似的同僚们也是这样的目光。&lt;/p&gt; 毕竟吏部的黎大人如此“殷勤”,傻子都看的出来。&lt;/p&gt; “大人。”对上甄仕远的目光,乔苒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道,“你就莫要同他们一样看笑话了。”&lt;/p&gt; “本官怎么不能看热闹了?”对此甄仕远表示不满,“看热闹是人的天性,难道本官不是人不成?”&lt;/p&gt; 没道理只得外面那群兔崽子看得热闹,他却看不得的。&lt;/p&gt; “我没有这么说。”甄大人认起死理来也挺令人头疼的,乔苒无奈摊手,道,“大人,除了热闹之外,你便不觉得黎兆的举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么?”&lt;/p&gt; 正不满着的甄仕远脸色一僵,怔了怔,片刻之后,他点头道:“你这么说确实有点,不过他的心思不是都知道的事么?”&lt;/p&gt; 正是因为清楚这个热闹的来龙去脉,看起来才格外有意思啊!&lt;/p&gt; 乔苒扶额叹道:“大人,你就不能想想正事吗?黎兆虽然脾气古怪,可正事上还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当时我们在山西路,他也放任我和张解他们呆在驿站里,直到事情办完才现身。若他是满脑子只晓得争风吃醋的人,早在山西路就跳出来了,用得着此时再来这么一出?”&lt;/p&gt; 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眼下旁观者在看热闹,她这个当局者却反而看得清清楚楚。&lt;/p&gt; “我觉得他此举意在安抚住我,不让我自己插手查葛怀素一家的过往。”乔苒若有所思。&lt;/p&gt; 话说至这里,甄仕远先前看热闹的神情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凝重的神色。&lt;/p&gt; “可他为何要安抚住你,阻你插手?”甄仕远想不通,“这葛家的过往难道还有哪里查不得不成?”&lt;/p&gt; 这一点她亦不知晓。乔苒摇头道:“我不知,不过先前拜托黎兆帮忙时,他还不是如此的,反应也是如常。”&lt;/p&gt; 先前正常,现在却变了。甄仕远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难道是因为葛怀素一家的过往有问题?”&lt;/p&gt; 乔苒再次摇了摇头,道了声“我不知道”而后才道,“不过我觉得以黎兆的本事,他若当真想瞒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lt;/p&gt; 所以,黎兆的反应更似是故意的,故意引起她的怀疑,乔苒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头思索了起来。&lt;/p&gt; 没了看热闹心思的甄仕远还是英明的,思及黎兆过往的表现,他亦觉得乔苒的话有几分道理,于是想了想,道:“那你准备如何?自己去查葛家的事吗?”&lt;/p&gt; 若要如此的话,大不了他亲自再走一趟吏部,看看冉闻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便是了。&lt;/p&gt; 乔苒却摇头,笑了:“那就不必了,黎兆既然故意做下此事显然只是为了提醒我。他既说了让我不必急,那我便不必急了。或许他刻意不让我插手查葛怀素一家的原因从消息中便能找到答案。”&lt;/p&gt; ……&lt;/p&gt; ……&lt;/p&gt; 又隔了几日,黎兆终是没有再派吏部的官差过来走一趟,而是带着葛怀素的卷宗亲自来了大理寺。&lt;/p&gt; “葛怀素的卷宗之所以查了那么久是因为我怀疑葛怀素一家因是冒名顶替了另一家姓葛的百姓。”黎兆一见面便对乔苒解释了一番查了这么久的原因,“因着有所怀疑,我便多查了些,果然发现了其中的巧合同问题,而后派人飞鸽传书了岭南那里的地方官员,总算是找到了几个人证,证实了葛怀素一家冒名顶替之举。”&lt;/p&gt; 乔苒点头,接过黎兆递来的卷宗粗粗翻了翻,便笑了:“原来葛怀素一家冒名顶替的是岭南一户葛姓族人啊!”&lt;/p&gt; 女孩子虽然笑着,眼里却是阴霾重重:巧的很,又是岭南。&lt;/p&gt; 不过在黎兆面前,她并未表现出什么,而是开口便如往常一般问起了案子:“葛怀素科举入仕,乃是朝廷命官,地方官员便未细查其出身么?”&lt;/p&gt; “查过。”黎兆闻言当即便道了一声,而后看向女孩子,颇有深意的对她道,“可若是查官员出身的官员刚好便是帮葛怀素顶替身份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发现其中的问题?”&lt;/p&gt; 原来竟是贼喊捉贼,乔苒恍然。&lt;/p&gt; “七年前,代天巡视的巡按吴海路过岭南意外发现当地官员许诸在行帮助前科累累的恶徒调换洗白身份之举,听闻许诸手头经手洗白调换的恶徒不计其数,吴巡按震怒,着手暗中布局,故意派探子假意扮作恶徒去同许诸交涉,那许许诸果不其然的上钩了,而后就在调换身份时,被吴巡按抓了个人赃并获。”黎兆说道这里,道了一句‘吴巡按厉害’才继续说了下去,“之后,从许诸家中抄出的还未来得及损毁的名单之中不少都是所谓的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这些犯下大案的亡命之徒借助许诸的帮助,换了个身份,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清清白白的百姓,当时整个岭南上下皆惊,之后吴巡按根据名单上的内容开始大肆搜捕名单上改名换姓的百姓,还有人居然换了个身份娶妻生子,其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竟还有人故意换了身份娶了曾经所害一家的遗孤。身份暴露之后,那女子接受不了这等事实,抱着孩子投河自尽了。”&lt;/p&gt; 枕边人竟是害死一家的凶徒,哪个正常的女子接受得了?自责、愤怒、悔恨之下走了绝路也不足为奇。&lt;/p&gt; 这件事的后果不堪想象。&lt;/p&gt; 乔苒默了默,没有忽视黎兆口中一带而过的话:“你方才说从许诸家中抄出的还未来得及损毁的名单,这意思是不是有已经损毁的?”女孩子在“还未来得及”这几个字上刻意加重了声音。&lt;/p&gt; 便知道乔小姐聪慧的很,他说了那么多,其中最重要的点乔小姐可没有忽视。黎兆点了点头,看向乔苒的目光闪闪发亮:“未损毁的名单只是近五年的,以许诸为官的年限来看,必然还有早些的,只是因着手里变过身份的人太多,便连许诸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人了,即便许诸自知死罪难逃为了不牵连家人,努力想要记全所有的人,可因着经手的人数太多,终究是记不全,还是有不少人都被遗漏在名单之外,成了漏网之鱼。”&lt;/p&gt; 乔苒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开口道:“包括葛怀素一家?”&lt;/p&gt; 黎兆点头:“葛怀素一家顶替的葛家人早因一场火而丧生,虽说葛家旁支族人已经在之后两年间相继死去,不过我们还是查到了几户当年同被冒名顶替的葛家一家人相识的四邻,他们可以证明葛怀素一家之人无人的相貌可以与丧生火场的葛家人的相貌对应上。”&lt;/p&gt; “而葛怀素入仕科考时负责查证身份的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许诸。”黎兆对乔苒说道,“这也未免太过巧合,是以,我便继续试着查了查。”&lt;/p&gt; 至此,葛家一家人冒名顶替之事已然坐实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名顶替?&lt;/p&gt; 乔苒听黎兆继续说了下去。&lt;/p&gt; “我在想葛怀素一家人好端端的为何要一家人齐齐换了身份,是以便查了查那几年有没有姓葛的在逃犯,结果却未发现。”说到这里,黎兆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结论让我险些放弃了,不过很快便被我们上峰冉大人提醒道或许还不是逃犯,只是牵连进案子的嫌犯。葛怀素如果急着参加科考,单嫌犯这个身份也是无法科考入仕的,是以我便继续查了查有没有葛姓的嫌犯。天幸这个姓氏是个小姓,姓葛的嫌犯不多,很快便叫我发现了一个叫葛素的人。葛怀素、葛素,这名字着实不得不让人多想,是以,我顺着这个葛素查了查,立刻便发现了这个疑似已死的葛素身份十分蹊跷。”&lt;/p&gt; 这个案子论难倒不算难,不过牵扯进的人数不少,很是复杂,光查找卷宗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lt;/p&gt; “当年匈奴屠城,经过一个叫梧州城的小城,对了,这个梧州城如今大楚舆图上已经看不到了,因为因着连年干旱已成空城。不过当年匈奴屠城时,城中还是有不少百姓的,当时城中守城大将葛洲郎摔士兵拼死抵抗,在屠城当日殉职。穿城而过的匈奴人并没有在梧州城多留,只是在顺带掳掠劫杀了葛洲郎的族人之后离开了……”&lt;/p&gt; 听黎兆说到这里,乔苒心下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至此,所查的线索几乎都串联了起来。&lt;/p&gt; “葛洲郎留下的族人中有个叫葛素的年轻人,当时已有秀才功名在身,在梧州城这等地方中也算是个难得的才子了,这个才子当时倒是在梧州城破中活了下来,而后不久却牵连进了一场命案。”黎兆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话题一转又说出了另一个人,“有个叫李舟的梧州百姓在破城之后去了临近的尧城投奔亲戚,一日早起打水时失足坠井而亡,官府怀疑此事有蹊跷,便查了查李舟的过往,而后查到李舟在梧州城破当日曾经被匈奴抓住,就在匈奴要一刀砍杀了这个李舟时,李舟为求保命为匈奴人指了葛洲郎一家,这才致使葛家惨剧的发生。此事发生时,跟着葛洲郎棺椁上京的葛家族人刚好就经过了尧城……”&lt;/p&gt; “葛家一家人当时在客栈落脚,事情发生时尚早,客栈除了伙计不少人都未起床,葛家人之中只有葛素那日早上出了门,因着有这个动机外加上没有人证,葛素便被当成了此案的嫌犯……”&lt;/p&gt; “被官府找上门的葛素愤怒异常,神情激愤,葛家人也是十分不满,外加上葛素还有数月便要参加科考,葛家与官府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葛素更是扬言要自尽以示清白,官府只当他放了狠话,没有在意。结果当夜葛家所住的客栈便发生了大火,不少客人连同掌柜伙计都葬身火海,葛家一家亦在其中,反而是不准入内的棺椁中的葛洲郎的尸体逃过了一劫。”&lt;/p&gt; 至此,葛家一家已在卷宗上成了“死人”。&lt;/p&gt; “因是应公殉职的朝廷大将,是以葛洲郎的尸体之后还是被运来了京城,葬在京城陵园。为了证实葛家人的身份,我特意派人去了一趟陵园,发现葛洲郎墓前确实有祭拜的痕迹,而且葛洲郎墓碑上的划痕显示祭拜者对葛洲郎的心境十分复杂,可谓又爱又恨,联想葛素一家的遭遇,我觉得几乎可以坐实这葛素一家便是葛洲郎之后了……”&lt;/p&gt; 若是换了别人,他帮忙至这里便差不多了,可对方是乔小姐,是以黎兆继续查了下去。&lt;/p&gt; “为防凶徒狡辩,我觉得还是要有更切实的证据才行,是以特地飞鸽传书尧城,看看当年是否留有什么证据。或许是天公开眼,还当真让我找到了证据,”说到这里,黎兆将背在背后的画卷取下,而后摊了开来,指着画像上的几个人,道,“当时尧城客栈外有个为前来尧城的游客作画谋生的画匠,此人闲着无事,兴致来了便会画上一两幅所见所闻。当时葛素一家进城时,他便画下了葛家人抬棺到客栈前意欲进门的情形。乔大人,你看画像上的人,是否与葛怀素一家中几个人的相貌类似?”&lt;/p&gt; 那画匠的画比起名家来自然是不如的,不过因着常年为人作画,这画人的水准还是不错的,至少能分辨的出其中几个葛家族人,其面貌特征即便相隔多年依然对得上。&lt;/p&gt; 至此,最重要的证据已然浮出了水面,任葛家人如何狡猾也无法反驳。&lt;/p&gt; 这个案子至此,终于可以收尾了。&lt;/p&gt; ……&lt;/p&gt; ……&lt;/p&gt; 大理寺大牢里,女孩子的质问声响了起来。&lt;/p&gt; “你若是岭南葛家的人又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尧城?”乔苒看向背对着他的葛文,道,“铁证如山,葛文,你可认罪?”&lt;/p&gt; 因着帮了乔小姐这么大的忙,黎兆得以与唐中元在牢门外旁观审讯过程。&lt;/p&gt; 铁证如山,葛文至此终于放弃了抵抗。&lt;/p&gt; 背对着众人的葛文转过身来,面对乔苒笑了笑,淡淡道:“好,我认罪。”&lt;/p&gt; 他笑容里透着刺骨的凉意,眼眶发红,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认罪。”&lt;/p&gt; 即便已经猜测到葛家人的遭遇多半是促使其心性变化的原因,可乔苒还是问出了那句话。&lt;/p&gt; “为什么?”&lt;/p&gt; 有些事,还是要听葛家人亲口说一说才是。&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780.第七百八十一章 无措 第七百八十一章 无措&lt;/p&gt; 为什么?&lt;/p&gt; 听着这个疑问的葛文忍不住发笑:“为什么?因为不公平啊!”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喃喃,“因为不公平……”&lt;/p&gt; “事情发生时,我还小,零星的记忆便是那位躺在陵园里的英雄葛洲郎葛大将总是同我们说要行好事,做好人,方才有好报……”&lt;/p&gt; 所以葛家有能力为恶时从来没做过什么恶事,还时常接济需要接济的百姓,在梧州当地乃是声名赫赫的“行善之家”。&lt;/p&gt; 匈奴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大家根本始料未及,葛洲郎的殉职也毫不意外,毕竟这是个气节骨气皆有的好人。&lt;/p&gt; 可他口中所谓的“有好报”并没有来临。&lt;/p&gt; “匈奴人将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葛家男人集合起来,逼我们看着匈奴人对我葛家族人做出的暴行。”葛文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涩然,“我的妹妹当时才八岁啊,才八岁!那群畜生……还有让为人夫的眼睁睁的看着妻女被辱惨死,匈奴人真是怎么死都不为过!”&lt;/p&gt; “那时我还小,很多事情都是伯父在做,他查出了出卖我葛氏一家的李舟,将他推入井中溺死了他,我伯父明明做的是除恶之举,那群我葛家人受辱时不知在哪里的官差此时倒是厉害了,居然那么快就查到了我伯父的头上,想要为我伯父扣上嫌犯的帽子,阻我伯父参与科考,”葛文说到这里,眼里恨意森然,“这断人前途的恶事他们怎么做得出来?”&lt;/p&gt; “李舟确实可恶,可如你所说,你伯父并非嫌犯,确实杀了人,尧城的官员没有弄错。”乔苒看着葛文平静的说道。&lt;/p&gt; “我伯父是报仇,那怎能算嫌犯?”葛文眼眶发红的瞪了她一眼,冷笑,“你们查案的官员便是一向如此,查好人时厉害的很,碰到真正的恶人却又欺软怕硬……”&lt;/p&gt; “并没有。”女孩子却在此时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我自入大理寺以来,所经手的案子之中并无悬案。”&lt;/p&gt; 葛文:“……”&lt;/p&gt; “挺狂的嘛!”一旁的侧室内一道声音响起。&lt;/p&gt; 正在旁观的唐中元和黎兆看向此时才过来的甄仕远,先时乌孙人又闹了,甄仕远便过去安抚了一番直到此时才过来。&lt;/p&gt; 按理说,作为此案主审甄仕远完全可以随时进入牢中参与审问,不过他却并未立刻进入大牢,而是站在外头旁观案子审讯的进展。&lt;/p&gt; 甄大人毛病虽然一堆,不过倒还真是个宽容容人的上峰,黎兆看了眼甄仕远,心道。&lt;/p&gt; 里头的女孩子虽是说了一句如此狂的话,甄仕远也并没有生气。&lt;/p&gt; 事实如此,便是葛文也无法反驳。&lt;/p&gt; 默了许久之后,他开口冷冷道:“你一个人代表不了所有人。”&lt;/p&gt; “你遇到过一个恶人也代表不了所有人都是恶人。”女孩子毫不客气的回了过去。&lt;/p&gt; 论“讲道理”她还是很讲道理的。&lt;/p&gt; 葛文眉心跳了跳,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匈奴人屠我族人,大楚人出卖我族人,不管匈奴人还是大楚人,这两方没有哪一方是好人。我族人因匈奴与大楚之争惨死,眼下害死我族人的匈奴和大楚却有可能休战,那我族人的死岂不是白死了?”&lt;/p&gt; 匈奴与大楚之间不死不休才是他所期望看到的,当然,不止是他,可以说整个葛氏族人都是这般想的。&lt;/p&gt; 从这一方面来说,陛下意图拉拢乌孙人,致使匈奴内讧的想法是他不愿看到的。他想看到的是匈奴与大楚之间你死我活的象征,不管哪一方作壁上观都非他所愿。&lt;/p&gt; “那个少年人与我当时年岁一般大小,”葛文说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一样的年岁,他活的倒是舒坦,凭什么他可以过的这般舒坦,我却不可以?”&lt;/p&gt; 乔苒皱眉,没有劝说葛文,只是问他:“所以,这就是你设计他的理由?”&lt;/p&gt; “一个身份重要的蠢货不正是一枚上好的棋子?”葛文脸上的冷笑不止,“至于他的遭遇也是因他的蠢引起的,与我何干?”&lt;/p&gt; 他自葛家出事之后便嫉恨上了所有人。&lt;/p&gt; 凭什么是他葛家遇到此等劫难而不是别人?凭什么?&lt;/p&gt; “我知道你们这等人想说什么,”葛文顿了顿,再次发出了一声嗤笑,“无非是我们自私,为一己之私挑起战争,让无数人也要尝试我葛家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感受。你莫用劝我,我觉得好得很,也好叫别人也尝尝我葛家当年经受的苦难。”&lt;/p&gt; 所以劝他从善这等话就不要说了,他不想听。犯下此等大罪,也断无生还的可能,他也不想痛哭流涕的后悔。&lt;/p&gt; 乔苒确实曾有那个心思,不过此时见他这么说,也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想法,只是转而道:“这是你们的选择,我无从干涉,那么对于葛洲郎呢?你们有何话可说?”&lt;/p&gt; 葛文冷笑道:“我们最恨的便是他。他自己一味的做着好人也便罢了,何苦还要劝我们做什么好人?他自己做那等蠢好人不仅害死了自己,还害了族人,让族人积攒的财富尽数化为乌有。你可知他死后我们葛氏一家人是如何过的?被洗劫过的葛家钱财损失大半,我们只得磕着紧着那点钱财紧巴巴过着日子,都快赶上乞丐了……”&lt;/p&gt; “乞丐?”提到“乞丐”两个字,女孩子却忍不住笑了,她看向葛文,忽道,“你可知,若是没有葛洲郎,你们本就是乞丐!”&lt;/p&gt; 葛文听的一愣,下意识愤怒反驳:“你胡说什么?”&lt;/p&gt; “我没有胡说!”乔苒说着指了指隔壁,葛怀素就关在一旁的牢房里,“你好伯父可曾告诉过你葛洲郎的祖父与你们之间的关系?”&lt;/p&gt; “能有什么关系,不都是葛氏族人?”葛文愤怒了起来,没来由的一慌,大声道,“我伯父身体不佳,你们有什么话问我便是,何必去扰我伯父?”&lt;/p&gt; 他葛家一家做下的事不必再做审问了,问他一人便够了。&lt;/p&gt; “葛洲郎是真的姓葛,你们却不一定。”乔苒没有理会他想要自欺欺人的想法,淡淡的说出了一句葛文从未想过的事实。&lt;/p&gt;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葛文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乔苒,“你莫要以为说出这种谎话来诓骗我……”&lt;/p&gt; “不是谎话。”外头一道声音响起,旁观了许久的甄仕远抬脚从牢外走了进来,对葛文说道,“这不是谎话,葛怀素的证词在此,你可以看看。”&lt;/p&gt; ……&lt;/p&gt; ……&lt;/p&gt; 乌孙人的案子听闻已经抓到了真正的凶手,大理寺大堂里一众官员们围坐一处议论纷纷。&lt;/p&gt; “这次张天师可惨了,”其中一个官员感慨着,“那吏部的小黎大人此次委实足够积极的,更是被乔大人破例准许旁观审讯呢!”&lt;/p&gt; “那是因为查葛怀素一家的事吏部帮忙而已。”对此,徐和修是不认同的,“公是公,似是私,乔大人和解之关系好得很,莫要胡说。”&lt;/p&gt; 本就是开玩笑的,众人嬉笑了几声就此揭过,转而继续说起了这个案子。&lt;/p&gt; “真没想到这瞧起来不起眼的葛家一家没想到居然敢做这样的事,还好证据确凿,总算是能定罪了。只是如此的话,封仵作那一顿打倒是白挨了。”&lt;/p&gt; 说起封仵作,大理寺官员官差心情皆十分复杂和微妙。&lt;/p&gt; 论其本事自是没的说,这大理寺若是没了他还当真不行,可惜生了张嘴,总是不说人话。&lt;/p&gt; 是以,对于封仵作被乌孙人揍了一顿的事,众人虽是同情却又忍不住想笑。&lt;/p&gt; “虽是白挨了一顿打,可封仵作在这个案子中的用处却不小。”谢承泽从外头走入大堂说道,“我方才见封仵作拦住了甄大人,便停下来歇息了一会儿……”&lt;/p&gt; 听到“歇息”两个字,不少大理寺官员脸色皆有些微妙:小谢大人真不愧是小谢大人,原来偷听还能说成“歇息”的。&lt;/p&gt; 若是换了小徐大人,大家怕是早笑出来了,可此时换了小谢大人,对着那张正气略显严肃的脸,叫他们实在笑不出来。&lt;/p&gt; 谢承泽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lt;/p&gt; “听闻近些时日封仵作在研究血亲尸骨之间的联系,却误打误撞发现有些毒以及病是会遗传的。”&lt;/p&gt; 这个大家早听说过了,譬如先前徐十小姐的心悸就传自其母,还有胸闷气短的毛病等等也都是会遗传的。&lt;/p&gt; 众人神色如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之处。&lt;/p&gt; 谢承泽解释道:“我指的不是天生的,而是后期误食的。封仵作发现葛怀素一家上下所有人的血中都有一种名为蓝银草的毒……”&lt;/p&gt; 这种蓝银草的毒不会立刻致命,却会随着年岁增长而致使心力衰微,也因此,凡血液中带有此等毒素的人,到三四十岁的年纪便会开始出现心力衰微的毛病。&lt;/p&gt; 被关进大牢的葛怀素一家中三四十岁的男子几乎都出现了这样的毛病,对此,葛怀素一家道是葛家天生遗传的毛病,这一点不管甄仕远还是乔苒一开始几乎都没有在意,反而是封仵作,因最近在钻研的东西,便偷偷溜进了大牢,拿了葛怀素一家的血,这一拿便发现葛怀素一家根本不是遗传的毛病,而是中的蓝银草之毒。&lt;/p&gt; 这种名唤蓝银草的毒一旦中了入人血液便不可解,甚至还会遗传子孙后代,代代不绝,直至如今,仍然寻找不到解毒之法。&lt;/p&gt; 之所以如今这种名唤蓝银草的毒已经极其少见了是因为这种名唤蓝银草的毒草最早来自于一座南方的小村庄,因当地整个村子里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女都开始发生心力衰微的毛病,当地官员发现之后上报朝廷,太医前往后这才发现是因为这村庄附近有一种名唤蓝银草的毒草,村子里的人有服食此草的习惯,因着此草并不会立即致命,是以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知这是毒草。&lt;/p&gt; 发现之后,因着暂且寻不到解毒之法,又知此草之毒融入血液会传给子孙后代,有些村民选择不生子嗣后代以绝此毒,有一些不愿如此绝了“香火”,便开始想办法解毒,在当地寻不到办法便开始前往别处遍寻名医,葛怀素一家的先祖就是如此。&lt;/p&gt; “当时这葛怀素一家的先祖北至梧州城时早已落魄成了乞丐,眼看快要饿死了,是葛洲郎的祖父救了他们,得知他们的遭遇之后颇为同情便顺势将葛怀素一家的先祖收为养子。这是一些陈年旧事了,可梧州城内并不是没有知情者。”谢承泽说道,“葛洲郎本人都不在意,自然也无人提及。不过事实便是事实,无人提及却掩盖不了这个事实。葛怀素一家身形偏文弱,而死去的葛洲郎本人经过梧州百姓的证实长的十分高大,去世殉职时他四十上下,却没有出现心力衰微的问题。”&lt;/p&gt; 至此,封仵作有足够的理由证实葛洲郎与葛怀素一家并非同族人,而且葛怀素一家的身形体格也不似梧州本地人。&lt;/p&gt; “那此事葛怀素一家可知?”有人奇道,“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葛洲郎的家人。”&lt;/p&gt; “别人知不知道不清楚,葛怀素本人却是一定知道的。”谢承泽解释道,“有太医证实葛怀素问过他关于蓝银草的事,阴阳司那里也证实葛怀素曾问过符医是否可解蓝银草毒,所以他早知道葛家心力衰微的毛病根本不是天生的毛病,而是毒。”&lt;/p&gt; ……&lt;/p&gt; ……&lt;/p&gt; 葛怀素的证词看的葛文脸色大变。&lt;/p&gt; 倒是一旁的女孩子认真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之后似是有些惊讶:“你当真不知道葛家中的是毒,以为是天生的毛病?”&lt;/p&gt; “我怎会知道?”葛文愤怒的看向女孩子,脸上神情愤怒,目光之中却满是茫然,他喃喃,“为什么?伯父为什么要骗我们?”&lt;/p&gt; “他为什么骗你们这件事之后再说。”乔苒说道,“如今弄清楚了,你们埋怨葛洲郎做好人,可若非他是个好人,你一家流落他乡还是个乞儿,先祖能不能活下去还是问题,更别提还有你们这些小辈了。你自小的锦衣玉食,能读得书习得字也是从他那里得来的。若是没有他,你们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一家又哪来的资格埋怨他枉做好人?”&lt;/p&gt; 她不劝葛文放下仇恨什么的,只是将因果重新梳理一番,却发现若非葛洲郎是个好人,葛家一家至此有没有还不好说。&lt;/p&gt; 葛文脸色发白,当一直以为的真相一夕之间崩塌殆尽,他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二章 药引 “你恨葛洲郎是毫无道理的,若不是他这个好人,根本就不会有你们的存在。”&lt;/p&gt; “你以为你身体虚弱的伯父葛怀素不知你们身上中的是毒?他知道,他都知道。他私下里还为此事问过太医,去过阴阳司。怎么?你们竟然全数不知情?”&lt;/p&gt; ……&lt;/p&gt; 女孩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葛文额上满是冷汗,面色白如金纸。&lt;/p&gt; “人皆有求生的本能,这没有错。”女孩子声音突然软和了下来,若有所思道,“甚至他私下里去寻求解毒之法虽然本意是为了自己,可也未必不能帮到你们。”&lt;/p&gt; “是么?”面色惨白的葛文却忽地苦笑了一声,转而道,“若是如此,他为何要瞒着我们?还不是自私为了自己?”&lt;/p&gt; “或许他只是不想让你们为此忧心。”乔苒想了想,道。&lt;/p&gt; “忧心?”葛文冷笑了起来,“不忧心便让我们这些人自小便灌下大把大把治心悸的药?你可知晓我们家中男女老幼因着常年服药而个个患了牙病?夜半时常会疼醒?你又可知他自己从来不吃,因为道治心悸的药贵,家中负担不起,他年岁已长,吃不吃都无妨了。我们为此有多感激伯父……”&lt;/p&gt; 本是葛家人自己来为葛怀素争辩的,如今却“诡异”的换了一换,为葛怀素寻借口争辩的成了乔苒,而葛文成了愤怒直斥的那一个。&lt;/p&gt; 知晓真相之后,曾经有多感激如今便有多厌恶,多愤怒。&lt;/p&gt; 良药不仅苦口,是药三分毒,常年服食药物必定牙齿有损,是以各家上下除了省开销不吃药的葛怀素本人之外,几乎人人都换上了牙病。药毒忌口不少,不少东西吃不得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可牙疼那种刺骨的疼不是亲身体会过根本难以描述其痛苦。&lt;/p&gt;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葛文心中更是愤怒:“他明明知道没有用的,为什么却要哄骗我们?药吃多了很有意思?”&lt;/p&gt; 这一句话便连乔苒一时都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想了想,道:“或许有所苦衷。”&lt;/p&gt; “哪来的苦衷,便是自私而已。”葛文冷笑了起来,眼眶发热,他伸手拿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我们葛家人还真是刻在骨子里的自私。最开始先祖中毒之后为了所谓的香火,为了老了之后有所依便不管不顾依旧要将我们这些生来便带着毒的孩子生下来,我们占了葛洲郎一家的家财却不觉得感恩,反而愤怒怨恨他不知变通;伯父便更是如此了,一面瞒着我们,一面却在暗地里寻求解毒之法。他从头至尾都是在利用我们。”&lt;/p&gt; “这句话倒是没有错。”在一旁报臂沉默了好一会儿的甄仕远也在此时出声了,“他确实在利用你们,他为了活命与人做了交易,交易的筹码就是让陛下拉拢乌孙人的计划落空,让大楚与匈奴战火不熄。”&lt;/p&gt; 葛文从来不觉得他葛家人是什么好人,毕竟对葛洲郎的好人行径他恨了一辈子,自那之后便厌恶做个所谓的好人了。&lt;/p&gt; 可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恶人,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lt;/p&gt; 可直到此时,蓦然回首才发现所谓的真相那么不堪。&lt;/p&gt; 葛文只觉心灰意冷,颓然的跌坐在了石床之上。&lt;/p&gt; 乔苒没有再多言,与甄仕远交换了一个眼色,向隔壁关押葛怀素的牢房走去。&lt;/p&gt; 在一旁侧室旁观的黎兆见状就要抬脚跟上去却被一旁的唐中元抬手拦住了去路。&lt;/p&gt; “黎大人。”唐中元道,“你要做什么去?”&lt;/p&gt; 黎兆不以为意,伸手想要推开唐中元的阻拦,道:“我去旁观啊!乔小姐去了隔壁,我们呆在这里还怎么看?”&lt;/p&gt; 他们此时所在的侧室与乔苒去往的葛怀素的牢房分别位于关押葛文牢房的两侧,是以乔小姐去了葛怀素那里,他便看不到了。&lt;/p&gt; “黎大人,你是个聪明人,便莫要装傻为难人了。”对此,唐中元纹丝不动,他挡在门口,道,“乔小姐说过,你今日只能在这里旁观的。”&lt;/p&gt; 黎兆有些失望,却还是试着再次问了一遍唐中元:“我真不能去?”&lt;/p&gt; 唐中元摇头:“这是乔小姐的意思,你这样乔小姐会不高兴的。”&lt;/p&gt; 乔小姐会不高兴啊!黎兆想了想,没有再坚持:罢了,客随主便,这里是大理寺大牢,就算他想硬闯怕也是个难事,还不如乖觉一些,不要让乔小姐不高兴来得好。&lt;/p&gt; 黎兆被唐中元拦在了外头,乔苒走入牢内,看向面前坐在石床上面容苍白的葛怀素。&lt;/p&gt; 从外表看上去,葛怀素并不似什么恶人,斯文秀气,甚至还有些儒雅,只是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色一看便知是生了病。&lt;/p&gt; “不用说了,我都认了。”见乔苒走进来,葛怀素闭着眼淡淡的说道,“我惧死,哄骗族人做下的这些事,与他们无关。”&lt;/p&gt; “即使是被哄骗,可乌孙小族长的死是不争的事实。”乔苒说着问葛怀素,“封仵作检查过他的尸体,没有外伤,疑似自尽,他是怎么死的?”&lt;/p&gt; “要哄骗他自尽还不容易?”对此,葛怀素轻哂,“我只消告诉他他身体残缺之事已经为族人知晓,告诉他他那些族人接受不了一个无法延续血脉的族长,正在四处寻他,我帮他备了包裹,让他想办法逃跑,他便生了轻生的念头,而后便道要想想,让我先出去,我自知他的想想就是自尽,也没有阻止,果不其然,待之后进去便看到这孩子已经死了。”&lt;/p&gt; 要哄骗一个天真的孩子于葛怀素而言再简单不过了。&lt;/p&gt; “对方拿什么筹码来令你相信他能为你解毒?”乔苒顿了顿之后,问葛怀素,而是话题一转,直指他的身后人,“令你坚信不疑?”&lt;/p&gt; 对此,葛怀素倒不意外,他耷拉着眼皮,淡淡解释了起来:“我想活,先前甚至想办法求到了原大小姐的身上。”&lt;/p&gt; 听他提起原娇娇,乔苒神色一震,而后便听葛怀素平淡无波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lt;/p&gt; “那个人告诉我原大小姐的药也救不了我,我一开始是不信的,可吃了原大小姐的药之后,我的病并没有起色,这才不得不信了他。”葛怀素说道。&lt;/p&gt; “那人知晓我不会信,再次现身时他告诉我原大小姐的药还缺一样药引子,若是没有那个药引子,原大小姐根本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lt;/p&gt; “他能清楚的说出我服下药后的各种反应,又能提前预知原大小姐的药也没有效果,我早已信了大半,再加上我的情况已经迫在眉睫,”葛怀素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到缓和了些,才接着说道,“这是我唯一活命的机会了,自然要紧紧抓住。”&lt;/p&gt; 为了活命,他甘愿成为一枚棋子,原本是怀着一口恶气不甘葛洲郎那个傻好人而对着族人挑拨多年,此时倒是正好可以为他所用。&lt;/p&gt; “这就对了,若是没有旁人帮助于你,单凭你一个黄门侍郎做不到这般几乎天衣无缝的地步。”乔苒点头,说这些话时神色平静。&lt;/p&gt; 这可不是光光凭借他想便能做到的,要完成这些需要的是极其厉害的情报网,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便显得太过熟悉了,葛怀素一家从头至尾也只是那人手里的刀,就如之前徐十小姐的案子一样。&lt;/p&gt; 乔苒眼底阴霾沉沉。&lt;/p&gt; “乔大人,”正垂着眼睛的葛怀素突然抬起头,向她看来,在看清楚她相貌的一瞬间,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后脱口而出,“早听闻乔大人与原家小姐长的十分相似,如今一见,倒是果真如此,传闻半点不夸张。”&lt;/p&gt; 乔苒摸了摸自己的脸,淡然道:“我早知此事。”&lt;/p&gt; 她和原娇娇的相貌最开始就连红豆都险些弄错过,若非细看,极容易混淆。&lt;/p&gt; “为自己不可说的目的能挑起大楚与匈奴争端的又会是什么好人?”葛怀素轻哂,“我当然也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可我想活,没有办法。”&lt;/p&gt; 乔苒看着颓然坐在石床上的葛怀素,迟疑了一刻,忽道:“你说的与你见面的这个人不会也是蒙着面纱不露真容的打扮吧!”&lt;/p&gt; “是啊!”葛怀素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宵小鼠辈总是藏头露尾的,他与我是一等人,是以他蒙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lt;/p&gt; 乔苒心中冷笑:果真又是这个人!此案与上一案如此相似,同样牵连进了最大的嫌犯真真公主,她可不信这样的巧合。&lt;/p&gt; “乔大人,这个案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坐在石床上的葛怀素却在此时主动开口问起了她,“若是没有的话,我倒是有话想要问乔大人。”&lt;/p&gt; 乔苒摇头,作为刀与棋子,葛怀素不会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东西。是以,她道:“案子我已然清楚了,将案子整理之后交由陛下做主是我们甄大人要做的事,与我无关。”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你有什么话想问便问吧!”&lt;/p&gt; “好。”葛怀素听她如此说罢,道了声“好”之后便开再次口了:“我还当真有话想问乔大人。”&lt;/p&gt; “乔大人,我可否能问一问,在外传的你与原大小姐实则皆是死去的原二爷之女,是不是真的?”葛怀素盯着她,问道,目光里不自主的带了几分审视。&lt;/p&gt; 被人如此审视着问话,乔苒没有蹙眉也没有不耐,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是。”&lt;/p&gt; “那原大小姐既能生死人肉白骨,你为什么不能?”葛怀素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许疑惑。&lt;/p&gt; 乔苒摇头,道:“我不知。”&lt;/p&gt; 原本以为这个回答一出,葛怀素便不会再问,可没想到葛怀素略略一顿之后便再次开口了:“那为什么有一此我问那人可否透露关于药引之事他会说……”&lt;/p&gt; 乔苒心头一跳,听葛怀素略带疑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会说药引的事同你有关?”&lt;/p&gt; 脑中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一般,乔苒一下子怔在了原地。&lt;/p&gt; 葛怀素疑惑又喃喃的声音仿佛自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轻语。&lt;/p&gt; “药引的事当真同乔大人你有关吗?”&lt;/p&gt; “乔大人,你为什么不知道?”&lt;/p&gt; “还有,乔大人你同原大小姐真的长的很是相似,我乍一看险些吓了一跳,不过细看却又发现五官眉眼并不相同。”&lt;/p&gt; “原来原大小姐的药还需要药引啊,怎的先前从未听闻?”&lt;/p&gt; ……&lt;/p&gt; 乔苒没有理会葛怀素的喃喃疑惑,默默走出了牢房,而后向大牢外走去。&lt;/p&gt; 正同唐中元瞪着眼睛互相看着对方的黎兆眼角余光一瞥,瞥到那熟悉的衣袍时双目顿时一亮,连忙追了上去。&lt;/p&gt; “乔小姐!”&lt;/p&gt; “乔小姐!”&lt;/p&gt; 前面的女孩子走的很快,不知是心里想着事情还是怎么了,她并没有理会他,只自顾自的向前走去。&lt;/p&gt; 叫了两声也未得到回应的黎兆不得已只得抿了抿唇追了上去。&lt;/p&gt; 这一追便直到出了大理寺大牢,黎兆才追上了突然停下来的乔苒。&lt;/p&gt; “乔小姐。”黎兆喊着,走了上去。&lt;/p&gt; 乔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黎兆,笑了笑,道:“黎大人,方才想着案子的事,有些入神了。”&lt;/p&gt; 看着女孩子略显苍白的脸色,黎兆迟疑了一刻,再次笑道:“案子的事当然重要了。”&lt;/p&gt; 似乎审过那个叫葛怀素的之后,乔小姐的心情便不大好了,也不知那姓葛的说了什么?与先前冉大人百般阻挠他查的岭南又有什么关系。&lt;/p&gt; 眼见乔苒心情不太好,黎兆想了想,便暂且将原本打算一同吃饭什么的要求压了下去,抬手告辞了。&lt;/p&gt; 他还是很有眼色的,乔小姐心情不好,便是一起吃饭估摸着也没心思理会他,所以还是改日再提吧!&lt;/p&gt; 一路想着下次通乔小姐见面怎么表现才更好的黎兆走回了吏部衙门,只是还未来得及踏入吏部衙门的大门,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lt;/p&gt; “三弟!”&lt;/p&gt; 一辆马车停在吏部衙门外的树下,眼见黎兆出现在视线之中,马车之内便响起了一道带着欢喜的喊声,而后车帘被掀起,一位女子自马车上走了下来。&lt;/p&gt; 素衣白裙,白纱蒙面,出阁与未出阁女子皆可梳得的堕马髻以及发髻上的南海珍珠簪。&lt;/p&gt; 大姐不管嫁人还是未嫁人,始终是十年如一日的那副“仙子”打扮。&lt;/p&gt; 黎兆本能的眉心蹙了一蹙之后便很快松了开来,走过去唤了声“大姐”。&lt;/p&gt; “我看到你蹙眉了!”黎素问自从黎兆出现之后,眼睛便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个最喜欢的三弟,三弟那蹙眉的举动虽然稍纵即逝,可她还是没有漏过自家弟弟脸上的这幅表情举止,顿时恼怒质问了起来。&lt;/p&gt; “三弟,你看到我为何不高兴?”&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三章 开诚布公 黎兆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回答什么,可眉心再次一蹙。 人身体的本能反应总是最快的,快到甚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已经做出了本能反应。 黎兆有心想要掩饰,可这一切终究还是落入了正专注盯着他看的黎素问眼里。 “三弟!”这一次的声音异常尖锐,黎素问声音刺耳近乎尖叫着出了声,“三弟,你怎能如此对我?” 黎兆无奈扶额叹了口气,放弃了掩饰,抬头看向黎素问:“大姐,你怎么来京城了?” 他居然问她这种问题?黎素问看着黎兆,一双凤目几欲喷火,本已快压抑不住的怒火一下子尽数倾泻了出来。 “你问我怎么来京城了?三弟,你有没有良心?” “自小到大,除了你之外,你见我为哪个弟弟操过那么多心?” “我问过你们衙门的人了,你方才去大理寺了,你又去看那个姓乔的扫把星了,是不是?” “三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不喜欢那个姓乔的……” …… “够了!”黎兆打断了她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是吏部衙门,大姐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说罢他转身便要带路,那厢站在那里的黎素问却任凭他来拉还是一动不肯动,她含着泪大声质问他:“我为什么回去?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你倒是说为什么又要去看那个姓乔的……” “人家乔大人哪里不好了?”有人开口插话道。 正在愤怒质问的黎素问怔了一怔,转头望去,却见吏部衙门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三个吏部衙门的年轻官员,见她和黎兆转头望来,那三个吏部官员跨出吏部衙门,走下石阶,向这边过来。 待到走至二人跟前,方才出声问“人家乔大人哪里不好了”的吏部官员便开口劝起了黎素问:“人家乔大人是大理寺的官员,破案如神,又如此得陛下赏识,再者说,这位黎大小姐,当年你获罪被牵连入狱还是她救得你,你便是不报恩也就罢了,怎的还背后骂人扫把星?” 如此恩将仇报,他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黎素问被这话问的一噎,心中无名之火烧的更怒,扬声怒道:“她就是扫把星!若不是,当年那个原家的男人也不会不要她娘,乔家那两个老的也不会死。”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再者说来,若真是扫把星,阴阳司的张天师又怎会坐视不理?黎兆他大姐,话不能乱说,人家乔大人相貌、人品、能力有哪一处有问题了,你怎能如此张口胡来呢?” 走过来的几个年轻官员素日里同黎兆的关系还算不错,本是见他许久不回来出来看看的,没想到正撞上了这一幕,这位黎大姐再在这里闹下去,惊动了衙门里的人的话,难保有人不会借机生事。毕竟小黎大人颇受大人赏识。不教人妒是庸才,背后嫉妒的人可不在少数。 “她……她就是不好,当年金陵城的人哪个不说她是扫把星?”黎素问被人一番质问,心中怒火更甚,可一时实在寻不到什么话反驳,便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当年人人皆道那个姓乔的是扫把星的情形就在眼前,她怎么忘得了? “你也道是当年,那等不好的传言现在可还有?英雄莫问出处,再者说,那等莫须有的谣言更该谣言止于智者,黎大小姐,你莫要再乱说了。”其中一个苦口婆心的劝道。 黎兆在一旁苦笑了一声,瞥了眼仍然处于盛怒之中的黎素问,道:“大姐,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黎素问却执拗的站在原地,她尖声叫道,“三弟,你看看,你这些朋友一个两个的,都如同被灌了迷魂汤一般的为她说话,寻常女子哪有这等本事,她便是这等水性杨花……” “真是不可理喻!”那三个原本要劝的年轻官员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番,有人忍不住出声道了一句。 无缘无故骂一个正经的姑娘“水性杨花”这哪是一个大家闺秀,不,便是寻常女子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水性杨花”听起来是这位黎大小姐在骂那位乔大人,可鉴于他三人就是那个黎大姐口中“被灌了迷魂汤为乔大人说话的”,显然他们三人也一同被骂了进去。 黎大人的人倒是当真不错,就是这位黎大小姐简直了……也不知这黎大人的父母怎会生出性格如此迥异的儿女的。 不过念着与黎大人的关系,虽说对黎素问十分不满,几人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发作,转而提醒黎素问:“黎大小姐,你便是要闹也不该在这里闹,若是有人借着你今日所言整治小黎大人,你可便算害惨了小黎大人了。” 原本还想继续闹下去的黎素问脸色一僵,愣了愣之后,才不甘不愿道:“既如此,我们回去再说。” 黎兆松了口气,朝几个帮忙的同僚抬手谢过之后才同黎素问离开了。 目送着二人离去的几个吏部官员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有人忽悻悻道:“小黎大人也怪可怜的。” 也是,碰上这么个“爱弟如命”的大姐,他们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些受不了了,更别提小黎大人还得日夜对着这位黎大小姐呢! 而且,听闻这位黎大小姐已经成亲了啊!怎么成亲了一个人跑到京城来了?同夫家闹矛盾了? 这一点,黎兆在马车上已经开口问了出来。 “得知大姐来了长安,父亲母亲同姐夫都很是着急,先前就已经来信于我了。”黎兆看着眼前仍然一副“仙子”打扮的黎素问,道,“大姐,姐夫道他知错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三弟开口便要赶人?黎素问一惊,刚要开口,先时在吏部衙门门口被逼的束手无策的黎兆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大姐先前来京城闹那一场,使祖父病倒,我被软禁,大姐自己入狱,如此还嫌不够热闹?” 面前的黎素问面纱下的脸色顿时一僵,看着黎兆,不敢置信的喃喃:“……你怪我?” “我不该怪?”黎兆揉了揉眉心,眉目间露出几分倦色,“大姐,我年已弱冠,不是三岁的稚童;我科考入仕,也知晓事情的是非对错,不消旁人来教我。你如今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已嫁为人妇,即将为人母,却不管不顾家中父母夫君,一味任着性子胡来,你扪心自问,你可做到为人女与为人妻的本分了?” 黎素问脸色难看至极,对此脱口而出:“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他?黎兆想笑,他垂眸轻哂:“大姐当真觉得是为了我?好,你我掰开来揉碎着说一说大姐的为了我到底做了什么?” 黎素问听的眼眶发热,死死盯着黎兆,情绪激动了起来:他可以说她为人女与为人妻不够格,却怎能说她为人姐做的不好? “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好的阿姐了!”黎素问看向黎兆,双目赤红几欲充血,“黎兆,你有没有良心?” “我有没有良心另说。”黎兆疲惫的靠着马车壁看着她道,“我们来看看大姐对我做的有多好。” “我生于黎家,虽非大富大贵,可吃穿不愁,这点比起寻常百姓来已是幸事,所以大姐不用照顾我吃穿。” 黎素问脸色紧绷:“我们黎家又不是那等什么破落户,不至于此。” “我自小读书习字启蒙时有族中先生教导,长大些入了江南书苑也有书院先生教导,所以这一点也不用大姐操心。”黎兆说道。 “哪家的儿郎不是如此读书的?哪里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黎素问脸色不大好看,语气却是底气十足,“这本就不该是我做的事。” “既然吃穿与读书不愁,我便想了想到底哪里需要大姐亲自来关心我,终于叫我想到了。”黎兆看着黎素问欢欢说了出来,“孩童年幼天气转凉时常有生病发热的状况,我亦不例外,在入江南书苑前,自我记事起,我曾有过四次发热的状况,那时家里人很是操心,母亲也日夜伴我左右,大姐也来了,发热时几乎每天都来看我一盏茶的时间。” 黎素问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记的如此清楚作甚?” “大姐,我说的可有不对的地方?”黎兆看着她静静的说道,“还有所谓的记得如此清楚,若非我记性不错,读书也不会这么顺利,这也是你们一向自豪引以为傲的,不是么?” 这话说的人哑口无言。 黎素问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的盯着他:“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可知道你病时我有多担心?” “是么?大姐是如何个担心法?”黎兆认真的问她,“我居然不知道,可真是该死。” 黎素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脸色惨白,平日里算得上美丽的凤目此时死死的盯着黎兆,看起来不仅美丽全无,反而有些可怕。 “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大姐来关心我的了。”黎兆看着黎素问,有些话既然开口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记猛药早该下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不过我虽然感觉不到大姐的关心,却还是能时时刻刻听到大姐的关心的。”黎兆对黎素问说道,“我常听人说大姐在外对自己的朋友说起我,说最关心我这个弟弟了,这种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我还听说金陵药商赵家的赵小姐对我很是仰慕,那时我本无心男女情长,听说之后原本便是准备拒绝那位赵小姐的,只是之后却再也没有听过赵小姐的名讳,后来有一次听人说那位赵小姐招了个入赘的女婿,鲜少出现在人前,大姐你知道那个赵小姐是怎么回事吗?”黎兆认真的问黎素问。 黎素问脸色虽然难看,此时听他问起,却仍底气十足的回道:“一个小富之家的女子,即便是想要做妾也没有那个资格,我不过是让她明白自己不过痴心妄想而已。” 那时她还未嫁人,是金陵城第一美人黎大小姐,拥沓无数,只要稍稍透露出那个心思,自有无数人帮她出手。那个赵小姐就是被人教训了一顿,虽然没被做什么,可还是吓的大病一场,后来便鲜少出现在人前了。 黎兆对此不置可否,只顿了顿,又道:“通判林大人有个女儿,听闻先前一个小厮说她写了一首诗绣在帕子上将那帕子给了他,而后落入了大姐手中,不知是不是真的?” 黎素问冷哼:“是又如何?林大人教女无方,居然学人私相授受,又会是什么好的?” 那个小厮也是她最满意的三弟身边小厮之一,只是之后没过多久那小厮便跟着父母回了城外的庄子上娶妻生子去了。 “那林小姐后来被传了同人私奔的传言,虽然证实是一场误会,可到底还是损了名声,林大人不得已安排林小姐匆匆远嫁,大姐,是不是有这么回事?”黎兆问道。 黎素问没有出声,看模样似是默认了。 “我确实不喜欢赵小姐也不喜欢林小姐,也是准备拒绝的,却不喜欢旁人越俎代庖,那个小厮我之后没有再用,大姐是不是很失望?”黎兆反问黎素问。 黎素问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厮根本不是自愿去的庄子,是你……” “是我。”黎兆点头爽快的应了下来,却并未就此收手,而是看向黎素问,“听说这都是大姐对我的关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小姐、周小姐的,大姐都在我不知之时关心着我,是也不是?” 黎素问不敢置信的看着黎兆,仿佛今日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曾经最为骄傲的弟弟。 “我这是在帮你!”待到回过神来之后,她看着黎兆,大声道,“那等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子哪配得上你?” “那大姐觉得什么人配得上我?”黎兆笑了,反问黎素问,“金枝玉叶的公主?” “不好!”黎素问下意识皱眉反驳,“公主豢养面首男宠,又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脾气,真娶了公主,你便只能入个闲职,这仕途也算到头了。” “那世族家的大小姐?”黎兆从善如流的从公主降到了世族的大小姐。 “也不大好,齐大非偶,母族太强并非什么好事,再者说世族虽然权盛,可你再好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个外人,世族自家的子弟都来不及照拂,又能帮你多少?不拖你后退便不错了。”黎素问皱着眉头说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四章 踏青 “那寻常大人家的小姐怎么样?”黎兆接着问道。 黎素问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也不行,小门小户出来的也不知道有几分见识和手段,况且相貌也未必配得上你!” 黎兆没有生气,继续问黎素问:“那寻个生的貌美,见识手段又过人的女子好不好?” 黎素问听罢迟疑了一刻,道:“也……不算太好,有些见识手段的女子怕是脾气大得很,不服管教。” “那大姐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子?”黎兆想着问黎素问,“生的貌美,见识手段又过人,脾气好的?” 黎素问眉心没有松开,下意识道:“我想想,似乎还有些不妥。” 黎兆却在此时轻嗤了一声,笑了:“所以不管我娶谁家女子,大姐都是不喜欢的,是么?” 黎素问脸色顿时僵住了,看向黎兆,怒道:“你什么意思?” “大姐,你根本就不是关心我,你自始至终关心的都是自己。” “你所谓的关心我不过是借着我成就你金陵第一美人的名头,你先前嫁人时对王泊林动手是下意识在抗拒嫁人,如今嫁了潘公子却一不顺心便要回娘家不过是借着发脾气的机会逃回来罢了。你要的是金陵第一美人的光环加身,你要的是前后拥沓无数一呼百应,你要的是不能有女子胜过于你。插手我的婚事是怕无法掌控于我。” “自始至终,大姐你都是如此。” 黎兆淡淡的说道:“你不理会六弟便是因为他无法助你成就你金陵第一美人的光环。” “你厌恶乔小姐是因为乔小姐与你从根子上便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她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你,借用外物譬如我这个弟弟来助你。” “她所倚仗的是自己,你所倚仗的是紧紧的将可倚仗的人抓在自己的手中。” …… 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黎素问,黎兆闭上了眼睛:“大姐,我话说的很清楚了,不管有没有乔小姐都一样。我先前只是不说,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你的手伸得太长,委实过界了。” 黎素问心中惶惶,抓紧了自己的裙角看着面前的黎兆:这样的三弟委实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如自己一般大呼小叫,他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眉宇间满是冷漠。 马车在黎家小宅的门口停了下来,黎兆走下马车,对黎素问道:“祖父卧病在床,你去看看,我已经去信给姐夫了,待到姐夫来京城,你便同他离开。” 黎素问紧咬着下唇,看着黎兆的背影想开口说几句软话,黎兆却在此时再次出声了。 “再有下次……”黎兆转过身来看向黎素问,忽地摇头,轻哂,眼神无波,“不会有下次了。” 黎素问吓的浑身一抖。 黎兆没有理会她,而是开口展颜一笑,踏入门内。 听着黎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却让她如坠冰窖。 “大姐来了,同祖父说一声,大姐来看他了。” …… …… 春意渐浓,办完乌孙小族长的案子之后是一个难得的休沐日,乔苒等人去城外踏青了。 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困顿来,乔苒坐在带来普在草地上的软布上,懒洋洋的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裴卿卿同红豆、方秀婷正在前头放风筝,裴卿卿“明晃晃”的偷懒跑在最后一个,偷偷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点心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 一竹筒梅子饮递到了面前,乔苒看着手里提着满满当当几竹筒梅子饮,难得有些狼狈的张解,忍不住失笑。 踏青的时节,行人外出踏青玩耍之时自有不少小贩制了浆水青团等物在踏青的盛景处叫卖,玩累了,来一竹筒梅子饮,酸甜解渴,因此卖梅子饮的小贩生意一向好得很,需要排队才可买得,方才一旁这位堂堂的张天师便是去买梅子饮了。 乔苒接过梅子饮捧在手里,看张解将手里的梅子饮竹筒放下,而后靠着她坐了下来。 “春眠不觉晓……”乔苒嘀咕了一句,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原先事忙时忘了春困,如今闲下来,春困倒是又找上门来了。 乌孙小族长的案子甄仕远已经上奏了陛下,不管怎么说,在大理寺闹了好些天还顺带将封仵作揍了一顿的乌孙人换了地方去往礼部了。 这一点倒是让乔苒有些意外,不管怎么说,杀害乌孙小族长的都是大楚人,虽说葛怀素一家的本意是对大楚与匈奴人的憎恨,可杀人的是大楚人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乌孙人居然没有借机生事,乔苒也有些意外。 “因为乌孙小族长已经死了,”说起这件事,张解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怜悯,“便是生前再如何厉害的人物,死了便也做不了什么了,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偏偏有着乌孙王族血脉的孩子。 “乌孙小族长虽然死了,可乌孙人还在,没有灭族,来不及去为乌孙小族长伤心,乌孙总要有新的族长。”张解说道,“与其纠结于小族长的死,倒不如想着借机从大楚这里得到一个大好处,而后助他们扩大乌孙部族。” 于乌孙人而言,与大楚结交自始至终为的都是自己在匈奴各部落中的话语权。 于大楚而言,乌孙人为己谋利,其过程必然是要在匈奴各部落中发动战争的。 如此,结果也似乎同一开始想的没什么两样,可于乌孙人而言是不同的,如今是从大楚这里得到了好处,原本则是要来大楚这里借兵的。 一个看似重要的乌孙小族长的死,其结果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换了个说法。 “说法不同,同样是挑起征战,谋反与起义可是不同的。”张解轻笑了一声,向她透露了些许进展,“稽侯珊在乌孙部落中声望不低,陛下与其达成了协议,助他登上族长宝座。” 原本乌孙小族长活着之时,稽侯珊曾是忠臣,如今乌孙小族长死了,想着与其让旁人来占这个位子,倒不如自己来,改变不过一瞬之间。 “礼部那群人若连这个都做不好,那俸禄也是白拿了。”张解淡淡道。 大楚与乌孙人没有闹掰,这于大楚普通百姓而言总是一件好事。 乔苒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素白纤细没有半点伤痕,随手从身边的草丛里挑了一支锯齿叶状的芽草在掌心处划了一下。 掌心处立刻涌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线,而后……她伸手摸了摸,擦去了那道刺眼的血线,掌心处除了一道轻微的红痕什么也没有留下。 乌孙小族长的案子结束了,可葛怀素对她说的话却是已经在心底烙上了印。 先前原二爷的死让她以为自己和原家的恩怨便是没有全然了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却也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毕竟那时候她已将原家逼到那个份上了,原家却依然拿不出新的办法来掣肘她,这让乔苒无比肯定原家手里已经没了别的砝码。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又或者原家自己也不清楚她与原娇娇二人的问题,毕竟炼成符医需要的药人这种事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乔苒垂眉,将手里的草叶扔到一边,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看着在草地上放着风筝奔跑玩闹的裴卿卿、红豆等人,眼里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闲适的笑意。 今日出来踏青,就连唐中元都告了假,除开日常要去闫先生那里习字的方二夫人之外,家里的人都到齐了。 话说回来,那位人人都道肖似她的张夫人想来听到乌孙小族长这个案子结束,过几日就会来寻她了! 乔苒想着,对张夫人请她帮忙的事倒是越发好奇了起来,还有送到周世林那里去的药酒,周世林还没有回应,想来药酒的功效还未来得及验证。 春困袭来,乔苒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靠在张解的肩头渐渐睡去。 看着女孩子柔和的眉眼,张解不自觉的笑了笑,拢了拢搭在她肩头的外袍。 裴卿卿转头便看到了靠坐在一起的二人,伸手拉住正要上前拿梅子饮的红豆,小丫头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眼色,道:“我们张解难得开一回窍,渴便先忍着点!莫要打扰他们。”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年纪小小却是这幅老气横秋的模样的。红豆翻了个白眼,却当真没有上前。 小姐和姑爷难得出来一回,确实莫要打扰的好。 …… “九……九叔,我喝了啊!”端着一碗黑乎乎汤药的平庄莫名地有些不安。 真是怪了,先前得知能得到原大小姐赐药时他都激动的快睡不着觉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其妙的开始慌张了起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慌张之感从何而来,大抵是对着这么一大碗浑浊不堪黑乎乎的东西本能的有些害怕! 崔九叔点了点头,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轻哂:“便是没什么用处也不会喝死人的,莫用担心。”他说着目光落到了窗外。 崔家在长安扎根多年,他们如今所处的是长安郊外崔家的一处别苑,就处在临近山脚小山腰之上,山下是水草花木之景,春夏秋冬吸引了不少人来这里玩耍观景。 他时常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只消一低头便能看到山脚下玩耍的游人 此时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不少人就在山脚下铺着软布,带着点心吃食游玩,风筝乘风而起在空中随风而动,一眼望去,倒是也叫人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正这般想着,一只格外硕大的丑丑的糖葫芦风筝忽地直直的朝着人面扎了过来,如此突然,以至于就连鲜少有什么大的反应的崔九叔面上都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将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的平庄却被这只大糖葫芦风筝吓的一个哆嗦,手里的汤药登时撒了大半。 “我的药……”平庄惊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一道熟悉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我的风筝!” 这声音如此耳熟,以至于平庄脱口而出:“裴卿卿!” 风筝扎去宅子里了,那边嫌走山路慢的裴卿卿已经借着轻功身法甩开上山路过来的红豆等人,自己随着风筝奔到了两人面前。 看到平庄拄着拐杖的样子,小丫头明显一愣,怔了一怔之后,脱口而出:“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平庄脸色一僵,默默道:“重风闹脾气了。” “你说你那匹马啊!”小丫头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之后,认真的劝他道:“早说了,你那马不喜欢你,你何苦强逼人家?早将重风送给乔小姐不就没事了?” 平庄:“……” 这说的是人话吗?眼看他这幅样子,不安慰一番也就算了,居然还打上了重风的主意!平庄狠狠的瞪了眼裴卿卿: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小,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他早就动手了! 裴卿卿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没有再理会他,转而看向一旁的崔九叔,怔了怔之后,小丫头认真的点了点头,给出了评价:“你还是有头发好看些!” 这眼神如此真诚,崔九叔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头顶,而后便忍不住笑了:“是吗?” 裴卿卿点头,道:“是啊!”说罢便径自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将那个丑丑的大糖葫芦风筝捡了起来,正要离开时,小丫头眼角余光却是一扫,而后指着糖葫芦上一滩硕大的污渍惊呼道:“谁做的?” 谁做的显而易见,罪魁祸首手里洒的只剩一点点的药碗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裴卿卿怒气冲冲的看向平庄,指着自己的糖葫芦风筝,道:“你赔我糖葫芦!” 平庄抽了抽嘴角,对上面前怒气冲冲的小丫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道:“关我什么事?我还想说你赔我药呢!这可是九叔特地为我求来的原大小姐的药,吃了治腿的,现在好了,药没了,你赔我药!” 裴卿卿闻言不由愣了一愣,而后下意识的看向平庄的腿,喃喃:“听说那原大小姐只治不治之症,你这腿跌一下就成了不治之症吗?” 小丫头说罢,便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平庄,而后才道:“你除了胳膊腿的,难道还有哪里伤了么?” 这胳膊腿的也不像什么不治之症,难道是伤在别的地方?裴卿卿好奇的想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五章 相谈 小丫头的目光好奇的在他身上打量,想了一会儿,裴卿卿终于开口了:“你是不是伤到……” “不要胡说八道!”平庄大怒,脸色“腾”地一红,忙大声辩解道,“我没有伤到那里!” “是么?”裴卿卿却是满脸不信的样子,看着平庄的脸色,顿了顿,好奇道:“可我看你的样子便是有些问题的样子,真没有伤到脑子么?” “脑……脑子?”平庄怔了一怔,喃喃脱口而出,“你说我伤到脑子啊!” “是啊!”小丫头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奇的看着他道,“那你以为我说你伤到哪里了?” 平庄:“……” 失策了啊!孩子还不懂这些的,一想至此,他连忙摇了摇头,咳了一声,道:“没事,就是脑子伤到了。”还好,只是脑子而已……呃,不对,脑子的问题也是大事。 裴卿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来伤的还不轻,居然自己承认了。” 平庄:“……” 罢了,总比她乱以为的好。 两人正说话间,崔九叔出声了:“你在这里,你们乔大人也来了?” 裴卿卿点头,道:“是啊!乔小姐休沐日同我们张解一起出来了。” 他们张解?崔九叔失笑,看着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样子,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糖葫芦风筝,道:“拿到风筝便早些回去!” 早些回去也好。裴卿卿点了点头,看了眼糖葫芦上的污渍却微微拧起了眉,虽然心疼自己的糖葫芦风筝,可这药…… “你这药真是原大小姐的吗?”裴卿卿问平庄,神色怜悯又有些不安,“我是不是要赔碗药?” 这平庄看起来脑子伤的挺厉害的,这原大小姐她又不喜欢,难道当真要去请那个原大小姐赐药赔给平庄?裴卿卿犹豫了起来。 那还有假?平庄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正想开口却听九叔的声音先他一步响了起来:“不是,他说笑的。” 真的?裴卿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开口的崔九叔。 崔九叔笑着点头,道:“平庄方才是说笑的,你早些回去!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听阴阳司说明日开始又要下雨了,那便只得拘在家里,玩不得了。” 这话听的裴卿卿连连点头,拿着糖葫芦风筝同两人摆了摆手就跳窗跑了。 看着小姑娘手脚伶俐的样子,平庄只觉得腿脚似乎更疼了。 待到小姑娘离开之后,平庄忙问崔九叔:“九叔,那药真是原大小姐赐的,为什么要否认?”说话间,他觉得有些委屈,这可是原大小姐的药啊,说不准喝完了自己已经像裴卿卿那丫头一样上蹿下跳,好不快活了。 崔九叔却看着洒的差不多的药,眼神中浮现出了一丝微妙之色,而后开口喃喃:“或许是天意……也罢,药不喝就不喝了!” 平庄摸了摸自己的腿脚欲哭无泪:所以,九叔说不喝就不喝了?那他的腿脚是不是还得继续绑着? “欲速则不达,自己养好的总是更好一些的。”崔九叔看着平庄的腿,笑着说道。 “是么?”平庄摸了摸自己的腿,委屈又愤懑: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像那丫头一样上蹿下跳,快活自在。 这些天大理寺告了假是没有俸禄的,总是在九叔这里蹭吃蹭喝,囊中也是越发羞涩了,平庄不无遗憾的想着。 踏青过后便是清明时节了。每到这种时候,张解所在的阴阳司总是格外忙碌的,乔苒在大理寺里呆了几日,周世林便过来寻她了。 “你先前给的那个药,不错。”周世林说道,“军中准备买下药酒的方子。” 买方子啊!乔苒略略一想,便道:“那我将柳传洲叫来。” 听说军中要买他药酒方子的柳传洲喜不自胜,来见乔苒时甚至还特意换了新裳。 “乔大人,我这样去见大督护可行?”临近大督护府时,柳传洲有些不安的拽了拽衣角,看向乔苒问道。 乔苒这才注意到素日里形象颇有几分邋遢的柳传洲今日破天荒的特意捣鼓了一番,就连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 凑近一闻,还能闻到柳传洲特意涂抹的头油味。 如此正式,倒同周世林那副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世林看着柳传洲的样子忍不住蹙眉,这位柳大夫可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借着柳传洲去茅房的工夫他忍不住对乔苒道:“乔大人,这什么柳大夫怎么这副模样?头发涂得那么油,娘里娘气的,若不是那药酒不错的份上,我是万万不会同这种人说话的。” 周世林语气中的嫌弃当真是傻子都听得出来。 从茅房回来的柳传洲:“……” 敢情这大督护不喜欢这样的,他如此一打扮,倒是反而错了,早知如此,今日起那么早,他特意折腾一番做什么? 不过好在药酒不错,柳传洲又是乔苒引荐的,他不信任柳传洲却是信任乔苒的。看在乔苒的面子上,周世林没有刻意压价,而是给了一个合适的价格,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柳传洲所料,他喜出望外,待到周世林去茅房的时候,很是高兴的对乔苒道:“乔大人,卖药酒方子所得,你我五五分成……” “不用,我取一成便够了。”乔苒摇头拒绝了柳传洲的好意,说道。 市面上买卖双方的引荐者便是取一至两成的费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柳传洲觉得太少,正想再给她加些,周世林却已经回来了。 同样是去个茅房,周世林人高马大腿也长,走的自然快,打断了两人关于钱财的讨论开口准备赶客:“柳大夫,咱们把转让方子签了!” 哪有这样的?他头一回来大督护府,除了待客的大堂和茅房还没去别的地方逛过呢!柳传洲腹诽着,虽说有些不情不愿,不过看着周世林那难看的脸色,还是哆嗦一下认了下来。待到柳传洲签了转让方子的契书离开之后,周世林才翘着二郎腿,问乔苒:“你怎的认识这个年轻的柳太医的?” “他先认得的张解。”乔苒说着,将认识柳传洲的前后起因说了一遍,而后道,“这人倒是个肯钻研的。” 不肯钻研便不会捣鼓出这种方子了,对此周世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只是也道:“钻研倒是钻研,不过你与张解难道便因为他肯钻研便结交这个人?” 不是他多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姓柳的怎么看都不似与这两人一路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结交起来的。 因为柳传洲出自岭南。乔苒心道。 只是这个理由她自然不会同周世林直说,是以,只笑了笑,道:“也算缘分!” 缘分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周世林没有继续问柳传洲的问题,转而话题一转,状似无意一般对乔苒发出了一声感慨:“真真公主住在宫里,如今,想要做什么更是难了。” 他没有掩藏自己想对真真公主动手的想法,是以如今真真公主住进了宫里,让周世林颇为失望,总不能将手伸到皇城里对真真公主动手,不是么? 关于周世林同真真公主的过节,起源于平庄的那位姐姐和姐夫的事情,这一点周世林没有隐瞒。 乔苒却看向周世林,笑了,她反问周世林:“大督护,你想对真真公主出手当真只是因为平庄姐姐的事?” 她不怀疑以周世林为首的武将的“讲义气”以及为故人之后出头的想法,可却不相信这是唯一的理由,她相信有更重要的理由让周世林等人耿耿于怀。 周世林沉默了一刻之后,才道:“真真公主这个人太过危险,我等怕她终有一日会动摇大楚根基。” 动摇大楚根基?乔苒讶然,愣了愣之后,她看向周世林,开口道:“大督护,你我明人不说暗话,一个普通的公主便是再胡闹,动摇得了大楚的根基?” 周世林默了默,咳了一声,没有与她对视,而是眼神游移至了一旁:“你看一次两次的,民间百姓对她多有抱怨,如此下去,总有一日会引起民怨,怎么动摇不了大楚根基?” 乔苒却轻哂了一声,毫不客气的点破了周世林的心思:“大督护,你既然说了明人不说暗话,何故直至如今还要继续瞒下去?” 民怨不假,可真不是她小看真真公主,若只是这样的民怨,没有军队在手,还不至于动摇大楚根基。 周世林:“……” 聪明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有麻烦的时候他最喜欢聪明人了,可没有麻烦时,聪明人便委实有些令人讨厌了,想要诓骗都骗不过去。 “这位真真公主到底哪里与一般公主不同了?”乔苒认真问周世林。 周世林没有立时开口,只是抬眼瞥了她一眼,似是有些犹豫,女孩子对着他笑了笑,没有开口,慢条斯理的为自己斟了杯茶。 周世林若当真不想开口与她说的话,从一开始便不会“透露”,既然“透露”了,便代表周世林早有与她和盘托出的想法。 撇去信任与私交这些不谈,对付真真公主是他们的共同的目的,周世林没有理由“拒绝”她的插手。 也不知多久之后,周世林终于再次开口了,他道:“真真公主在乌孙人的案子中只是一枚棋子,并非布局者这一点我一早便有所猜测,因为……” 说起真真公主来,周世林总是三缄其口,不过到最后还是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因为真真公主若要动摇大楚根基也是从内而非外。”周世林说道。 这外毫无疑问是指匈奴,内的话……乔苒心中一动,想到自己曾经闲着无事时同甄仕远推测出的前因,虽说没有证据,可大理寺百年前那个太师府千金小姐遇山贼之事其中的牵强古怪还是让她心中一跳。 如果,她与甄仕远所推测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陛下这一支的血脉问题便存了疑,若是如此,真想动摇根基并非没有理由。 “十四年前的陈善谋反案我等还历历在目,大楚乃天朝大国,庞然大物,这等庞然巨物要倒从来是从内而非外。”周世林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大楚不怕来自外部的匈奴,最怕的从来都是内部的威胁。” 匈奴多少次的出击都被边关儿郎挡在关外,唯有那一次陈善谋反,抽走了边关大部分兵力使得匈奴长驱直入,直入中原,让多少城池成了空城。 这一次葛怀素一家所为也是因着那一次的匈奴直入引起的。 “大督护,为什么你会说真真公主能从内动摇大楚根基?”乔苒问周世林。 她与甄仕远的推测来自百年前一桩大理寺同僚留下的卷宗,没有证据,只有推测,做不得数的,所以周世林所言应当不是这件事。 “这是一桩不曾外传的军中秘闻,”周世林踟蹰了一刻之后便看着她开口了,他神情颇有些复杂,“数年前,军中曾经秘密处决过数十位身居要职的主将身边的副将。” 副将?乔苒有些惊讶。 “比起主将,副将低调,素日里主将在,也鲜少有人注意到副将的存在。”周世林对她解释道,“但若是主将一旦出事,副将立时便能接手主将之职,统领主将之军。” “若是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可这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十个。”周世林摊开手伸出两个巴掌,道,“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数目。乔大人,你可以想象若是这些副将同时反叛,解决了主将,这数十个副将顷刻间便能变成身居要职的主将,按军队人数算,这些副将届时能够统领处于各大要塞的军队将近二十万,而且还是要塞的精兵。” 说到这里,周世林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军伍出身,没有人比我更明白此事的惊人之处。而且这数十个副将是我等通过其中一人的书信找到的,我等甚至怀疑处理的这数十个副将只是其中一部分,或许还有漏网之鱼。所以,对背后将这些副将联系安排起来的那个幕后黑手我等一直想要将他找出来。” 乔苒听的神色一凛:“那如今大督护找到了么?” 周世林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没有,不过其中有个副将被我们以家人拿捏,于心不忍之下说出了‘真真公主’的名字。” “那大督护为什么不将此事禀报陛下或者将真真公主拿下?”乔苒反问周世林,“事情既然发生在几年前,那时陛下对真真公主的态度还不是如今这样。” 若非如此,当年真真公主也不会避走长安城。 周世林看了她一眼,道:“因为没有证据,那人说出‘真真公主’的名字之后便突然一个激灵,随后便出事了。” 那时他便在场,当时的场景便不说此生难忘,至少几年过去了,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六章 张夫人的宅子 在说出“真真公主”四个字之后,原本还正常的男人脸皮突然抽了抽,而后迅速变得扭曲了起来,一个面对军刑也没有喊过一声“痛”唯有面对家人时软和下来的汉子却在说出“真真公主”这个名字之后痛苦凄厉的惨叫了起来。 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吸食着他的骨血,那个招出“真真公主”名字的副将惨叫哀嚎着在地上抱头打滚。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战场贴身血拼他们见过,可这等阴邪的吞噬吸食人身体骨血的又有哪个见过?饶是周世林这等自诩胆大的武将一时都懵住了。 就在几人还在懵神间,那武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被吸食干了体内的骨血,只剩一层人皮扁扁的一层落在了地上。 有武将见到此景更是尖叫着直接昏了过去。 事后回想起来,由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变成一层人皮,整个过程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就如同鬼怪故事里画皮的鬼怪一般,”周世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是个粗人,不会生动形象的去描述此事,可因着事情本身足够特别,不消多加描述便足以让乔苒想象的到当时的情形,“为此我们特意去了阴阳司请大天师走一趟,大天师道应当是一种蛊,这种蛊一旦收到某种命令便会迅速发作,这发作方式应当便是将人变成一层皮……” 乔苒听到这里忍不住拧眉:“可知道那是什么蛊?” 周世林摇头:“不知。” 大天师道已知的蛊便有千万种,更有专擅此道的阴阳术士培育新蛊,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多一种新蛊,是以难以知其具体是什么蛊。 乔苒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周世林想了想,又道:“哦,对了,大天师虽然没有说明这是什么蛊,不过却道培育蛊虫对外界环境要求极高,湿热多雨草木丛生之地才易培育,是以不少赫赫有名以蛊闻名于世的阴阳术士都是出自岭南或去了岭南……诶?岭南,那个刚才走掉的柳太医也是岭南的吧,那倒是巧了,嘿嘿!” 这应当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周世林顿了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乔苒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只是轻哂:巧了,又是岭南! “总之如此一来,证据不足,自然不足以对真真公主动手,而且之后真真公主又被陛下赶出了长安,眼看成不了气候,我等便没有再有所动作,”周世林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而后看向乔苒道,“再之后就是真真公主卷土重来,重新进京,先前的事让我等委实不得不警惕起来,是以,便借着平庄投石问路。” 平庄是私仇,且他一人也方便安排。最开始,他也想过借大理寺的手除去真真公主,可后来却发现,要解决真真公主,一般的方法并不能做到。 周世林等人由是开始忧心,不过总这样心里藏着掖着也不是事,周世林想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对乔苒道:“老子明人不说暗话,想解决真真公主这个麻烦,你给个意见吧!” 乔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个好办,大督护舍身成仁,学荆轲刺秦王不就行了?” 这话一出周世林当即给了她一个白眼,只是白着眼白着眼却突然顿住了。原因无他,这个提议看似荒谬,可细一想,此时真真公主身在皇城之中,寻常人哪能轻易进得皇城?还真只有周世林这等日常进宫上朝的官员才能进入。而日常上朝的官员有那个能力刺杀真真公主的还真不多,思来想去,比起那些个武艺半吊子的,他还当真是里头最稳妥的那一个了。 只是……周世林转了转眼珠,看向女孩子,“真诚”建议道:“你们家那位张天师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日常天子近臣,想要接近皇城里的真真公主机会可比他们多的多了,再者以真真公主的秉性,张天师那张脸和自己这张脸一对比,想也知道更喜欢哪一张。 “大督护莫忘了张解同真真公主的旧怨了?”乔苒毫不客气的提醒周世林,“他再好看,面对当年背锅将她赶出京城的罪魁祸首,怎么可能不警惕起来?” 所以,张解还不如周世林呢! 没想到居然被她反将一军,周世林尴尬不已,找不到别的借口了,周世林这才不得已解释了起来:“老子也不是惜命,咳咳,其实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性命这种东西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关键是老子能跟荆轲比,可她李真真算哪门子秦王?“ 就算他肯效仿荆轲刺秦王,可一命换一命,他的命换真真公主这条命委实太亏了。 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周世林干脆问乔苒:“乔大人,便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毕竟他手下的武将不管哪个用来换真真公主的性命都委实太亏了。 别的办法?乔苒想了想,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有啊!” 有?周世林听的双目登时一亮。女孩子笑着说道:“护住真真公主的是陛下,你若能让陛下改主意也是成的。” 周世林:“……” 天子君心难测,谁能改变得了陛下的主意?他大逆不道的想着,难道还能换个陛下不成?况且就算换个陛下难保不会继续如现在的陛下一般护着真真公主。毕竟看陛下的态度,她并不喜欢真真公主,更似是不得不为。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别的办法。 周世林无奈的叹了口气。 乔苒也摇头,道:“暂时没有想到别的办法了。” 那也只能改日再说了,周世林心情不佳,挥手赶客,乔苒笑了笑,没有多做逗留便转身离开了。 虽然同周世林如此闲聊了一通,并没有找到解决真真公主这个麻烦的真正办法,不过她倒是从周世林这里得了一些军中的秘闻。 岭南,还真是个迈不过的坎啊!乔苒有些自嘲:只是如今,她还不曾有机会去一趟岭南。 …… 带着柳传洲走了一趟周世林那里,赚了一成的方子钱,红豆连忙搬起钱箱子将银票放了进去,望着小匣子里的钱财,红豆美滋滋的数着,盘算着再存个多少可以在长安买个宅子了。 “不如就将眼下住的这个小宅子买下来,小姐和唐中元日常去大理寺也方便。”红豆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对此,裴卿卿却有别的意见:“终南山上的别苑价钱合适,再攒个半年一年的也差不多了,还能种果树什么摘了吃,里头气候也很是宜人舒服,不少长安贵人都在终南山上买了别苑,乔小姐,咱们也去买一间。” 反正人都要老的,等到老了都要去终南山别苑摘果子的,既然如此,不如一步到位好了,小丫头认真的想着。眼下这边的小宅子面上是徐和修出面收租,可乔小姐和她心里都清楚这是张解的宅子。 虽说乔小姐和张解感情好,张解也不在意这个,反正往后成亲了,钱财都是要交给乔小姐管的。可乔小姐却是分的挺清楚的,不肯随便占张解的便宜。 这宅子虽小,可价钱却不便宜,乔小姐又不像张解那样有祖产继承,若是只靠俸禄,这小宅子要买下来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若是乔小姐不买小宅子便不同张解成亲怎么办? 裴卿卿对此很是发愁。 “小宅子好,位置好,还方便,往后就不用付租钱了。”红豆据理力争。 裴卿卿却道:“大家年纪大了都要去终南山摘果子的,直接去终南山不好吗?再说不买宅子,张解什么时候同乔小姐成亲?” 这话一出,红豆当即愣住了:这倒是!姑爷和小姐什么时候成亲?这两人若是再不成亲可要把他们两个急坏了。 比起别的来,还是姑爷和小姐早日成亲更重要! 是以,她想了想,道:“那就去终南山买宅子,左右唐中元生的胖,日常去衙门多走几步也好。” 唐中元:“……”终南山远在城外,那是多走几步的问题吗?还有,他胖吗? 对唐中元的脸色,红豆视若未见,又同裴卿卿商讨起了宅子里的布置。 “终南山的宅子能比这里的大不少,到时候这院子里的葡萄架是一定要弄过去的。”红豆指着葡萄架,道,“我们金陵住在玄真观那里时便有这葡萄架的,待到夏日吃自己种的葡萄岂不是美滋滋?” 听红豆的描述,裴卿卿只觉得喉间仿佛已经有了一股葡萄的清甜味,于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附和道:“还可以种果树,桃子、梨子、苹果什么的,都好吃呢!吃不掉的就弄成蜜饯点心什么的,也好吃的很。” 红豆点头,想了想,又道:“山间还有野菜,春日冒头的野菜一炒,那叫一个香……” 正说的兴高采烈间,一阵敲门声响起。 红豆不得已板着脸起身去开门: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跑来敲门,不知道她们正规划宅子呢吗? 气冲冲的拉开门栓,入目的是一张温婉美丽的脸,红豆看的一怔,只觉得这张脸有些面善,原本憋在心里的火气也不知为何顿时散去了一大半,愣了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夫人,你找谁?” 面前站着的女子虽说美丽,可不管从其相貌气质还是穿着打扮,应当不年轻了,唤一声“夫人”应当不为过。 “妾身是来寻大理寺的乔大人的。”那女子开口笑着说道,“夫家姓张。” 原来是个张夫人啊!红豆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着去了众人正在说话的主屋,对乔苒道:“小姐,外头有个张夫人在寻你。” 张夫人来了啊!正在同裴卿卿说笑的乔苒起身,走了出去。 乌孙小族长的案子已经结束几日了,她想着这位张夫人也是时候该来了。 对于张夫人遇到的麻烦她也委实好奇的很,不知究竟是什么麻烦,能令张夫人这样的女子也觉得头疼。 “乔大人。”看到出来的乔苒,张夫人上前唤了一声,而后施礼。 “张夫人。”乔苒朝张夫人点了点头,而后开口便问了出来,“不知夫人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张夫人却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还要劳烦乔大人随妾身走一趟了,此事说起来总是说不清楚的。” 张夫人应是算着时辰来的,眼下他们刚吃过晚饭,还未到酉时,算了算时辰,走一个来回应当来得及,于是乔苒点头应了下来,而后带着裴卿卿一道踏上了张夫人的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张夫人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乔大人也知道,我夫君在工部任个闲职,素日里也是个性情淡泊不争不抢的,若不是有先前端午落水失忆的事,我与夫君也一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说到这里,张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待夫君回来之后,我一家三口日子也算和睦。”张夫人又道。 当然,她与夫君之间的关系看似回到从前,实则还是有了隔阂的,当然这等夫妻关系就不用同乔大人说了,与今日要说的事情无关。 “直到前些日子,家里忽然便开始不太平了。”张夫人说到这里,脸色一白,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她抬头看向乔苒,道,“我等实在不知道是该请大夫还是请阴阳司的人亦或者请大理寺的人来了。” 大夫、阴阳司亦或者大理寺? 一听这说法,饶是乔苒都有些茫然,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人分不清是病了?中邪了?又或者有人在暗中捣鬼? “乔大人去了就知道了。”张夫人苍白秀气的眉眼间满是愁容。 想她与夫君不奢求大富大贵、权势加身,只是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素日里也从不得罪什么人,为什么这种事会降临到她的头上来? 裴卿卿抓了一块糖糕塞入口中,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 这张夫人遇到的究竟什么事,说的这般玄乎,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定要去了才知道。 还未至张夫人的家宅,两人的兴致便已被深深的吊了起来,待到马车终于在张夫人宅子前停下来时,裴卿卿便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而后看着眼前的宅子,“哇呜”了一声。 乔苒也跟着走了下来,在看到张夫人宅子之时,虽说没有如裴卿卿一般发出一声如此的赞叹声,却也不由一愣。 这宅子也委实太过特别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七章 血手印 凄清凉白的月光下,一座三进的纸画般的宅子出现在眼前。 似是唯恐自己看错了,“哇呜”完了之后的裴卿卿忍不住伸手摸向宅墙,触手石墙的触感冰凉而真实。 居然是真的墙!裴卿卿愣神之后再次抬头看向这座纸画的宅子。白墙黑瓦,好似同别的屋宅相比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为什么看起来会让人觉得是一座纸画的宅子? “这宅子怕是出自大家之手。”乔苒看着面前这座宅子,神情复杂。 这座宅子从其外形上看也是寻常的桥栏砌瓦,不同的是屋宅上的所有线条几乎都用黑色的砖瓦特意“描绘”了出来,从外看上去黑线白墙,无比分明,整座宅子就似是画在纸上的勾勒图,白日里看那种有别于寻常屋宅的感觉就已经十分明显了,如今在凄冷的月光下,那等不真实感更浓,宛如勾勒草图的屋宅一下子被搬到了眼前。 “宅子不是,却确实是由大师指点过。”张夫人说道。 对裴卿卿和乔苒的反应她并不觉的奇怪,几乎每一个第一次来这座宅子的人都会感慨一番宅子特别。 “这座宅子是我名下的产业,空置多年了,前些时日老宅修缮我等便暂且搬到了这里。”张夫人解释着让身边的侍婢上前敲门。 片刻之后,门房上前开门将张夫人同乔苒和裴卿卿两个客人请了进去。 宅子虽然不大,却胜在安静,环境尚可。 “宅子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听闻当年赫赫有名的大家左公经过屋宅时曾对着我们这宅子一连叹了数声‘妙’,离开之后却又忍不住去而复返亲自敲响了先祖的宅门,而后指点了一番,屋宅便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张夫人解释道,“这宅子由是变得特别了起来。” 原来只是指点,不过想到方才月光下那以假乱真的一幕,不过一记指点便能如此,这位左公当真不复大家之名。 “我们住在后院,”几人经过长廊,张夫人略略介绍了一番两畔的院宅之后说道,“前院倒没什么事,怪事发生在后头的书房。” 张夫人和那位张大人以及那位名唤朗儿的张家公子都是爱读书的,是以,特地将后院左手一侧三间并排的屋子开出来做了书房。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书房前了,张夫人伸手推开书房的门,道了声“请”。 因着先时没有点灯,书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张夫人便先众人一步走了进去,而后走到手边一侧的矮桌上点了灯。 微弱的烛光下,勉强能令人看清书房里的模样。 三间并排的屋子拆了墙被打通了,其中两间已放置了排排书架,看的出张家的藏书不在少数。,左手边一间放置了书桌软塌,想来就是日常读书看书之地。 大抵是烛光太弱,昏黄的灯光看的裴卿卿下意识的抓紧了乔苒的袖子,有些害怕。 乔苒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抚,那厢张夫人身边的侍婢已经进了书房,将书房各处烛台上的灯都点了起来。 书房内一下子亮了不少,抓紧乔苒袖子的裴卿卿松开了乔苒的袖子,松了口气,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感慨着:“这样便不叫人害怕了。” 张夫人见小丫头感慨的样子不由轻哂,笑着说道:“这里确实暗了些,因着被前院的宅子遮了光,是以先祖便在墙上钉了不少烛台。” 乔苒这才注意到张夫人所点的这些烛台都是固定的。她粗粗数了数,这三间屋宅里的墙面上,烛台统共有十八座。 十八座烛灯让书房里亮如白昼。 乔苒抬头看向四周,原本正想说什么的张夫人见了她的举动想了想,便暂时未开口,只是看着女孩子接下来的动作。 绕着书架走了一圈,乔苒径自走到摆放的书桌软塌旁。 书桌上放着笔架磨砚,两本看过的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软塌之上也只搭放了一条软毯,除此之外便是墙面之上了。 墙面之上放了几幅山水画,乔苒抬头看向墙面之上的山水画。 眼见乔苒对着画看了好一会儿,先前未出声的张夫人脸色凝重,好一会儿不见乔苒出声这才开口道:“乔大人喜欢看画?” “寻常看看而已。”乔苒说着,指向墙面之上的山水画对张夫人道,“夫人,这画是买来的还是你与家人自己画的?” 她虽不算精通此道,不过说是“寻常看看”也有些自谦了,毕竟在现代社会看惯了真正的名家古籍,也品鉴的出一二来。 墙面上这些山水画只是寻常人怡情所作,这一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听她道出“你与家人自己画的”之时,张夫人便忍不住抬眼看向乔苒,而后看着她,略有些讶然道:“乔大人自谦了,你说的不错,这些画都是我们自己画的。” 想不到这位乔大人除了探案厉害之外居然还生了一双如此的慧眼,先前在宅子外一眼就看出宅子乃是大家手笔,如今看了画虽然自谦“寻常看看”,可是连出处都能猜得不错,所以必然是慧眼加本事缺一不可。 乔苒笑了笑,没有多言,只是目光仍然未从烟雨蒙蒙的几幅烟雨山水画上收回来,口中却对张夫人道:“夫人说吧,这书房里到底发生什么怪事了……”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方才大开的书房门一下子关上了,伴随着裴卿卿的一声惊呼,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怪风吹来,穿透薄薄的春衫透入肌肤之中。 刺骨诡异的凉意自脚底蔓延至脚心,裴卿卿整个人跳了起来,双脚腾空挂在乔苒身上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看着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这幅样子,乔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从来自诩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怕鬼神之说,是以这样古怪的令人惊恐的情形,虽说也让她惊讶,可却并不害怕。 乔苒很冷静的看向四周。 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等情形的张夫人和那个侍婢虽也有些惶惶不安,脸色隐隐发白,可比起裴卿卿却好了不少。 乔苒看了眼众人脸上的表情不觉有异,脚底的寒意却还是忍不住自下而上开始蔓延至全身。她拉开袖子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害怕,而是那股自脚下生出的彻骨寒意。 人在恐慌中确实会有浑身发寒的感觉,那个时候,有这等反应估摸着大多数人是无法分清是由害怕而起还是由冷而起的。 乔苒此时心里如明镜似的清晰:是冷,脚下的地面突然冷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脚下的地面。 似乎没什么不同。 正这般想着,听到张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来了。” 话音刚落,那道怪风不知从何处又涌了过来,这次仿佛是刮过锐利的缝隙,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轰鸣声。 乔苒一双秀眉紧锁,听张夫人惊呼提醒她:“乔大人快看画!” 这一声令乔苒本能的抬起头来,却见方才还很是寻常的挂在墙面上的画作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印,手印颜色很深近乎黑色,可亮如白昼的书房之内却能很清晰的照出手印上的颜色。 虽是近乎黑色,却并不是黑色,细一看是暗到极致的红色,仿佛浓稠的血浆染成的红色。 第一只血手印出现在了书房之上,而后便有了第二只第三只,抱着乔苒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的裴卿卿只觉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侍婢没有忍住发出的一声短促的惊呼声。实在耐不住好奇的裴卿卿从乔苒怀里探出头来,回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这一看,便见那血手印仿佛会动一般在墙面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只见手印不见人。 鬼啊!裴卿卿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声,吓的紧紧抱住了乔苒。 乔苒一边安抚着裴卿卿,一边双目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会动的手印,眼见那手印在墙面上“走”了一路,她双目一闪,就在张夫人和侍婢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突然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覆上了那只血手印。 侍婢吓的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声,张夫人脸色也是惨白。 即便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了,可看到这等情形还是让人忍不住自心底里的生出几分恐惧来。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乔大人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情形竟然就敢一步上前去抓那血手印。想想夫君和朗儿,便是两个男人看到这情形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这还真是…… 有了乔大人上前抓血手印的壮举,张夫人突然觉得心里的恐惧也没有那么大了,见状忍不住跟着上前一步,想学乔大人的样子去抓那血手印,只是手印走的快,两人第一抓都抓了个空。 正在张夫人愣神间,那厢的乔大人已经眼疾手快的伸手第二抓了,这一抓,眼看女孩子一手飞快的覆在了手印之上,张夫人双目一亮,正想说话,那厢被抓了一下的血手印却瞬间消失了,而女孩子摊开紧握的手送了开来,掌心处一片浓烈的暗红色,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张夫人喉口一阵翻腾,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见女孩子将掌心处的暗红色凑近鼻间嗅了嗅,一脸的凝重之色。 此时血手印不见了,脚底的寒意似乎也渐渐消失了。 “没事了。”听到乔苒的安抚声,裴卿卿这才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而后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乔苒则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手指触了触掌心中黏腻的触感,那种熟悉的黏腻感和腥臭的味道,不会错的,应当是真的血。 只是……她抬头看向四面的高墙。 方才血手印一路经过之处留下的印记已经不见了,方才遍布血手印的画作之上哪里还有半点手印的影子? 这不对劲。 手里黏腻腥臭的触感可以让她确定这是真的血手印,否则她方才这一抓也不会如此抓了个“严严实实”了。既然是真的血手印,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将墙面和画作踩得一塌糊涂的手印如今一转眼的工夫又怎么可能恢复如常? 乔苒上前一步,用没有抓手印的手摸了摸墙面和画作,微微拧眉,而后回头问张夫人:“张夫人,这画你们是画了一幅还是多幅?” 张夫人顶着一张有些苍白的脸摇了摇头,道:“只一幅,”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犹豫要不要找阴阳司了。” 出了怪事,她一开始想的也是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可若是人为的,却又着实解释不通。 方才的血手印是大家都看到的,若是假的,乔大人这一抓,满手的血腥味又是怎么回事?可若是真的,这墙面与这画又如何解释? 如此啊……乔苒深吸了一口气,蹲了下来,伸手覆向地面,入手地面冰凉,却并不刺骨,她摸了摸,敲了敲,闷实的声音传来。 实心的,不是空心的。女孩子收回了手,再度起身,随后负着手绕着整座书房走了一圈。 张夫人看着女孩子的举动,满面愁容:“乔大人,所以此事我不知该如何同你说了,只有请你来亲眼看看才好。”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继续绕着书房走了两圈,而后走到张夫人面前。 张夫人见女孩子过来,忙开口问道:“乔大人,我……” 还不等她将话说完,女孩子却突然伸手覆向了她的头顶,张夫人愣了愣,本能的身形一僵想要后退一步,女孩子的反应却比她更快,飞快的捡走了她头上一物而后伸手摊开在她面前。 这是一枚种子壳,早已干枯了。 张夫人怔了怔,看着那干枯的种子壳喃喃:“这是哪里来的?走在路上不小心沾上的吗?” 可是如今是春天,万物复苏,多数树木正是抽芽绿意葱葱的时候,这种干枯的树种也不知是什么树上来的。 “不可能。”女孩子翻了翻眼皮,看着掌心处的枯壳冷笑,“这是罂粟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八章 放心 长安城的大街上不会出现罂粟壳这种东西,毕竟罂粟这种东西是大楚律法所禁止的,所以在外走动,头顶沾上罂粟壳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方才不管是她还是裴卿卿都没有注意到张夫人头顶的罂粟壳。 张夫人虽说不认识罂粟壳却也不是不知晓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长安街头的,闻言脸色顿变。 “我头上何以会出现这等东西?” 若是出现在别的地方,譬如手上身上什么的,或许是途中经过哪里被什么人偷偷塞进来的,可出现在头顶,若是人想要在她头顶放上东西,是万万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就如同方才乔大人一个她还算信任的女孩子上前接近去触她的头顶,她也本能的向后退去了,这是人警惕的本能,可这一路上,她根本没有遇到过如此近她身的人。 如此,既不可能是自树上掉下来的,也不可能是近她身的人放到她头顶的,那这罂粟壳是从何处来的? 张夫人有些疑惑,看向乔苒。 乔苒抬头看向屋顶,屋顶上方的横梁高架同寻常的屋子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此时血手印已经没了,抱着乔苒的裴卿卿也跳到了地上,见她抬头望着头顶的横梁,便自告奋勇道:“乔小姐,要不要我去上头看看。” 方才丢了脸,眼下得把脸找回来才是。毕竟她裴卿卿也是很勇敢的! 乔苒闻言忍不住笑了两声,却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只是叮嘱裴卿卿:“小心些。” “放心!”小丫头说着脚下一个借力便跃上了横梁,口中还嚷嚷着,“我一向小心……哎呀!” 一声“哎呀”伴随着“嘭”的一声碰撞声,小丫头捂着撞疼的脑袋瓜“嘶”了一声看向头顶,看着近在眼皮子底下的屋顶,奇道:“我最近长高了那么多吗?” 似这种屋上的横梁她裴卿卿踩了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在家中更是时常同小白爬上横梁追逐来着,自诩“梁上好手”的她碰头顶这种事还是头一回碰到。 小姑娘揉着脑袋瓜上的小包有些狐疑,此时却听下头乔苒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你的问题,是这屋子的问题。”女孩子说着,开口道,“先下来吧!” 裴卿卿“嗯”了一声,跳下横梁,扁着嘴把小脑袋凑到乔苒面前委屈的指着脑袋上的小包,大声道:“乔小姐,我撞疼了!” 她脑袋上可是鼓了个小包呢!怎么说也要乔小姐给她揉揉才行。 乔苒伸手揉了揉裴卿卿头顶的小包,看着裴卿卿头顶的枯叶略路一顿,双目忍不住微微眯起,顿了顿,她转头,问张夫人:“张大人与张公子今日不在家中?” 张夫人听的一愣,随即摇头道:“不在家中。”看到乔苒望来的眼神,张夫人心中不免多想,未免这位乔大人多想牵连夫君与朗儿,便多解释了几句,“朗儿课业不错,下届准备参加科考,夫君前几日带着朗儿出门去拜访授业恩师明镜先生,还未归来。我张家也并非富贵之家,除了门房之外,身边也只有一个人伺候。夫君和朗儿身旁的小厮跟着一去去见明镜先生了。” 而张夫人身边的就是这个伴随左右的侍婢了。 至于一日三餐,侍婢也能帮着操持,是以张家家中人口不多,一目了然。 乔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环顾了片刻书房之后便迈步走出了书房,裴卿卿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方才的血手印已经走了,可若是再回来可怎么办?没有乔小姐,她可要吓坏了。张夫人同那个侍婢见状也跟了出来。 一行四人走出了书房,乔苒走到书房外,眯眼看向这三间并排打通的书房。 眼看女孩子看了许久也不曾说话,张夫人略有些不安,忙问乔苒:“乔大人,可是这书房有什么不妥?” 女孩子微微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说这书房没有不妥还是她也不知。 总之,女孩子没有多言,张夫人见状,也不多话,只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默然不语的女孩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女孩子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背负着手对张夫人道:“张夫人,人人都说你我不仅相貌相似,气质也是绝类,倒不知张夫人祖籍何处?” 张夫人闻言不由一愣,狐疑的看向出声的女孩子,以她与这位乔大人方才相处的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之内,这位乔大人不似那等无缘无故会问出这种话的人。 她突然问出这些话来,难道是与宅子的事情有关? 张夫人心有不解,不过却没有瞒着乔苒,反而将自己的出处祖籍细细说了一番:“我倒是自幼就在长安长大,是以说得一口流利的长安官话,不过祖上并非长安人氏,而是流落长安城的流民,从小工做起,一步一步在长安城安了住处和宅子。” 每一年,不,甚至可以说每一日来长安城的流民不知凡几,他们中的多数不是早早因病或者因伤而死去便是深陷长安城繁华的背后,做些为不少达官贵人所瞧不起的小活,挣扎于温饱之间。 似张夫人的祖辈这等自小工做起,一步一步在长安城扎根买了住处和宅子的实属流民中第一等的存在了。 “祖辈好不容易得来读书的机会,在长安城扎根之后便不管多艰难都要让家中小辈读书。”说到这里,张夫人也有些感慨,“有这样的先祖,是我等小辈之幸。” 她出生时,家中已是不错的书香门第,日常车马接送,寻常饱读诗书,从未为吃穿所发过愁。她虽没有经历过那等食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可日常出入城门时见过城外那些流民,面黄肌瘦为伤病折磨的样子,想到自己先祖的努力,便忍不住肃然起敬。 乔苒听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张夫人:“那先祖可曾说过何以成为流民?” 张夫人道:“似是因为家中祸事,没了家财,先祖未曾细说过。” 乔苒“嗯”了一声,也没有为难张夫人,只是又问张夫人:“对了,还未请教夫人姓名。” 张夫人道:“我本姓焦,嫁与夫君之后随了夫姓。” 焦啊!这倒不是什么大姓,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小姓,譬如那焦、原两家之中不也有姓焦的?不过眼前这位张夫人从生平看,与那个焦家倒是没什么关系。 乔苒想着今日所见的事情,一时没有出声。 张夫人等了一刻之后,看向乔苒,忍不住问道:“乔大人,可是我这宅子有什么问题?” 乔苒抬头看她。 张夫人对上她的目光道:“难道还同我家先祖有关?” “我不知。”乔苒摇头,只是抬头望了望天,犹豫了一刻之后,她对张夫人道,“张夫人,眼下天色已晚,已入亥时,快是宵禁之时了,我与卿卿这孩子得先回去,明日还得去衙门当值……” 张夫人听罢,神色间立时多了几分歉意,闻言忙道:“倒是一不留神有些晚了,我这便让人送你们回去,改日再谈此事。” 乔苒点了点头,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说完:“除了我与裴卿卿要走之外,张夫人,你若是方便的话,张大人与张公子不在家中这两日不如暂且去城中的客栈居住,明日我会请张天师过来一起看看你这宅子。” 请张天师?张夫人脸色变了变,方才那诡异走动的血手印历历在目,再联想关于阴阳司的传言,心中顿时一紧:难道真是这宅子不干净不成? 看着张夫人微变的脸色,乔苒本想解释,想了想,却没有出声再解释。 如此阴差阳错的以为倒也好,至少,看张夫人的样子,今日估摸着是不会住在这宅子里了。 同张夫人道别之后,乔苒带着裴卿卿踏上了张夫人的马车。 “乔小姐,”大抵是那血手印的影响还未过,坐在马车里的裴卿卿紧靠着乔苒,待到马车走动起来之后,便忍不住小声问她,“那纸宅子里是不是有妖魔鬼怪?” 乔苒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摇了摇头,道:“莫慌,明日张解会同我们一起来。” 裴卿卿听到她这句话,认真的点了点头。乔小姐说的不错,有张解就莫用怕什么妖魔鬼怪了,毕竟跳大神这种事是张解所长。 …… 在裴卿卿这样的孩子心里,妖魔鬼怪总是天大的事,是以隔日一起床,吃完饭裴卿卿便赶在乔苒和唐中元之前出门了。 至于出门的原因,裴卿卿已经念叨了一早上了,要去阴阳司找张解去抓妖怪和跳大神。 思及昨晚回来之后裴卿脸微微发白的脸色,红豆还以为昨日裴卿卿同自家小姐跟着那张夫人去了鬼宅呢!不过,看小姐的样子神色如常,不大像去了鬼宅的样子。 许是因着裴卿卿同张解说的情形颇为严重的样子,午时过后,张解便被裴卿卿拉来了大理寺。 一进大理寺便对上了不少大理寺官员官差望来的目光,张解倒是神色如常,这群大理寺的官员官差手头没有案子时便喜欢凑热闹,他同苒苒的事,这些人可没有少掺和。 朝堂中的徐和修和谢承泽点头打了个招呼,张解便跟着裴卿卿出了大堂寻乔苒去了。 “承泽,承泽。”徐和修连手里的卷宗也不看了,待到张解同裴卿卿离开之后,便伸手抓了抓一旁谢承泽的衣袖,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解之来大理寺来的挺勤快的?这几日都来了多少次了!” 谢承泽专注看着手里的卷宗,头也未抬:“他过来看乔大人,很奇怪吗?” 这话说的……徐和修脸色一僵。 有乔大人也不能总来啊!这般在他这等没有心上人的独身汉子面前乱晃,真的好吗? “跟看猴子似的,这些人就是闲得慌!”被围观的张解神色如常,裴卿卿却无比不满,“这些人就不能闲下来,闲下来总是捣乱,先前金陵那个黎三公子跑来大理寺找乔小姐的事,他们就没有少掺和!” 关于乔小姐与张解的事,她是一直放在心上的,甚至还偷偷拿一袋子点心贿赂了没吃饱饭的唐中元,这些事就是唐中元告诉她的。 “真是闲的!”小丫头握了握拳头表示不满。 “或许……很快就不会闲了。”张解看了小丫头一眼,若有所思。 裴卿卿是个小孩子,没有听明白苒苒话里的意思,请他去张夫人的宅子应当不是什么宅子里有妖魔鬼怪“不干净”云云的,而是宅子里另有乾坤。 从裴卿卿的描述中他大概听明白了一些。这宅子被左公指点过,能让这等大家指点的应当不是寻常的宅子。昨日出现血手印,苒苒上前去抓血手印是真真实实的抓到了。裴卿卿这么大的孩子跳上横梁撞到了头,可见横梁与屋顶距离间隔极低,苒苒应当是发现了什么,才会道要寻他来。 比起宅子里有妖魔鬼怪,“不干净”云云的,他更属意宅子的建造应当与奇门遁甲有关,而且不仅仅是奇门遁甲,昨天那血手印是真实的,血也是真实的,虽然不知道这血是人的还是牛羊牲畜的,不过听裴卿卿道苒苒莫名其妙的对那张夫人祖籍出处开始询问,他觉得事情或许非同小可。 当然,证实他猜测的还是昨日苒苒那一句让张夫人去客栈居住,由此,可以推测大理寺的人,或许很快便不会闲着了。 女孩子显然早猜到了他们午时会过来,见到张解便同他笑了笑,而后道:“我去同甄大人说一声。” 时逢月末,正是甄仕远最忙的时候,乔苒没有详说张夫人宅子里的事情,只道觉得张夫人宅子里有些异常,下午要告假过去看看。 甄仕远听到这里,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脱口而出:“我总觉得张夫人宅子原本兴许未必有事,请了你,多半就变成真的有事了。” 乔苒:“……” 当然,说笑归说笑,原本想同乔苒等人一起过去的甄仕远看了眼手头堆的小山似的卷宗,只得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我让徐和修同谢承泽与你们同去吧!若是当真有什么事,有你们几个在,也叫本官放心不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八十九章 机关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要同乔大人一起去张夫人的宅子看看。 相比谢承泽的神态自若,徐和修的反应便古怪了不少,看着乔苒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上一刻还闲着和人聊乔大人同解之的事呢,这一刻便被乔大人拖走了,以他认识乔大人多年,不,好似才一年的经验来看:张夫人这宅子,危了! 对徐和修古怪的的脸色,乔苒视若未见。甄仕远的这个决定,徐和修可没有拒绝的理由。待到出了衙门,去往张夫人宅子的路上,两人才将昨日所见所闻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只是,裴卿卿是主讲,她配合而已。 在裴卿卿惊呼连连的讲述中,徐和修脸色逐渐惨白,好不容易待到她二人说完了,他忙开口巴巴的望着张解问道:“你有没有带香灰?” 张解怔了怔,摇头。 徐和修脸色白了几分,继续问张解:“那黑狗血呢?” 张解再次摇了摇头。 徐和修眼看着都快昏过去了,却不死心最后问了一句:“符文呢?” 张解还是摇头。 这连着次摇头的举动可把徐和修吓坏了,不解道:“解之!不是……你……去那鬼宅子怎么能不做准备?”徐和修惊道,“解之,你是不是忘了?” “解之没有忘。”谢承泽看不过去了,在一旁出声道,“不是真的闹鬼……就是真的闹鬼这大白天午时的时候你怕什么?” 先前裴卿卿的讲述听起来确实与鬼怪志异话本子无异,不过裴卿卿这样的小孩子嘛,总是怕鬼怪的,没看到一旁的乔大人神色如常么? 况且那会走动不见的血手印听起来古怪,可之后乔大人的举动,譬如让裴卿卿去横梁上看看,以及突然问起那位张夫人的生平,让他总觉得应当不是什么闹鬼而是机关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徐和修这才“哦”了一声,瞪了眼裴卿卿,声音里不由多了几分委屈:“不是闹鬼你骗我作甚?” 裴卿卿也是委屈,大声道:“我没骗你,是真的有血手印,不是假的,不信你问乔小姐!” 乔苒捏了捏小丫头委屈的小脸蛋,道:“血手印是真的,不过大白天的也莫用怕什么鬼。” 那倒是!裴卿卿抓紧了乔苒的手:她有乔小姐在身边呢!便是当真有鬼,大不了关门放张解就好了。 因着来之前未同张夫人说一声,走到宅子前敲响房门时宅子里也只有看门的门房一个。 不过好在门房认得乔苒和裴卿卿,昨晚张夫人大抵也是吩咐过门房了,是以见她二人过来,门房过来开了门便道:“大人们且先进来吧,夫人昨晚听大人的建议便去客栈住了,此时还未回来。不过夫人交待过若是大人过来,直接请大人们进来就是。” 比起昨天仅有的两个女孩子,今天多了三个男人。 乔苒点了点头,对门房道:“我们也不消去别的地方,去书房看看就是了。” 门房点了点头,取下腰间的钥匙,交给乔苒,而后才道:“大人先去看吧,小的这就去请夫人回来。” 张夫人家中下人不多,只能凑合着用,况且家里也不大,一目了然,是以引路这种事门房便不陪同了。 如此甚好。乔苒接过钥匙,道了声谢,便拿着钥匙同大家去了后院的书房。 推门而入时,大抵是想到了昨晚的情形,裴卿卿主动跑到了她的身后,小脑袋却忍不住自她身后探出来往里瞧去。 书房里还是昨天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若说有不同的话,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钉在墙面上的烛台了,昨日她们是晚上来,烛台被点亮了,今日大白天的自然不用点什么灯了。 乔苒抬脚走了进去。 众人也跟着进入这座三间并排而立的书房内。 一走进去,谢承泽便道了声:“我去转转。”说着便率先迈开腿脚走向了那几排满满当当的书架,徐和修见状,想了想,也自谢承泽没有走过的另一面去看那些书架。 张解见他二人去看了书架,便没有动身去看书架,而是如裴卿卿一样跳上了横梁,然后不无意外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张解抬头看向快贴近脸的房顶,因着心里有所准备,他这一下倒是没有裴卿卿昨天来的那么疼。 底下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怎么样了?” 张解摇头,道:“没事。” 乔苒嗯了一声,看着踩在横梁上的张解,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你小心些。”说罢,环顾了一番四周,便蹲了下来,伸手去敲地面。 裴卿卿牢牢的跟在乔苒身后,眼见她蹲下来敲地面,便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敲起了地面。 “乔小姐。”裴卿卿听着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从脚下传来,一边敲一边问她,“是不是我们脚下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但这座宅子有机关是肯定的。”乔苒说到这里,倏地一顿,双目忍不住微微眯起,她伸手揉了揉鼻子,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这书房里有股味道。” 她鼻子远比常人要灵敏的多,那味道虽然淡到常人难以察觉,却并没有躲过她的鼻子。 两个女孩子在这里一边敲地面一边说话,声音虽说不大,却也能叫书房里的三人清晰的听到女孩子的说话声。 此时听到乔苒说书房里有味道,那厢正摩挲着书架检查是否有机关的徐和修忙开口问她:“乔大人,什么味道?”一边问着一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寻常书房所有的书本味道,他并没有闻到别的味道啊! 不过乔大人的鼻子确实比寻常人要灵敏的多,她说有,应当是真的有别的味道吧! 不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 女孩子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有些晦暗,她伸手拍了拍正蹲在自己身边的裴卿卿的肩膀似是安抚,而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在封仵作那里会闻到这样的味道。” 徐和修听罢脸色顿变,当然,变了脸色的不止他一个,除了乔苒之外,书房内的众人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说闻到味道,却并没有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这种味道,因为“封仵作”三个字一出,众人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昨晚就有这样的味道,血手印出现的时候味道更浓。”女孩子眉心蹙起,说道,“张夫人开房门时味道很淡,烛灯被点亮之后浓了一些,待到血手印出现最浓,而后血手印消失,味道又淡了些。待到今日进门,烛灯不亮,味道已然很淡了。” 除了她之外,鲜少有人有这般敏感的鼻子,是以除了她之外,旁人并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细微变化,可乔苒察觉到了。 “若真是鬼怪作祟,断断不可能有这样条理有据的变化。”乔苒说道,“所以,自始至终,这都与鬼怪无关。” 原来是人啊!蹲在地上的裴卿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手下一阵不同于先前沉闷的清脆敲击声响了起来。 众人脸色微变。 “地下是空的?”徐和修脱口而出。 乔苒没有出声,忽地伸手往先前裴卿卿敲击过的地面再度敲了上去。 先时还沉闷的敲击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变得清脆了起来。 裴卿卿惊呼了一声:“这地下是会变的吗?” “应当是机关加上奇门遁甲。”对此乔苒倒是神色未变,昨日脚下的冷热变化便让她想到了金陵方家那座宅子。 宅子下布置了机关,不同的时辰便会生出不同的变化。 她不清楚脚下这座机关连带奇门遁甲的屋宅变化时辰,原本想着最晚要等到入夜同昨晚一样的时辰才会有所变化,可没想到这宅子这么快就有了变化。 或许是这宅子比起方家的宅子要小不少,一个轮换旋转的变化也比方家的一整日要快上不少的缘故。 所以眼下,那空的密室就在书房之下,乔苒快步走到墙边,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墙面上的灯点了起来。 谢承泽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徐和修,塞了只火折子到他手里,道:“还不快帮忙!” 如梦方醒的徐和修连忙小跑着上前帮了忙。 有了众人的帮忙,书房里的十八盏墙灯很快一一被点亮。 一阵怪风涌来,裴卿卿睁大眼睛,大声道:“昨天就是这样的风,还会发出声音……” 话未说完,一道尖锐似低吼的风声涌入耳中。 裴卿卿抓紧了乔苒的衣角,警惕的看向四周,昨天晚上也是这样,书房的门窗明明都关上了,而且关的严严实实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有怪风传来,那等情况之下,不叫人觉得是鬼怪的阴风才怪了。 正这般想着,眼前雪白的墙面上一道黑影闪过。 “血手印来了!”这一刻脑子的反应显然已经跟不上自己的动作了,裴卿卿惊呼出声。 这次是白日里,午时,一道血手印飞快的在墙面上攀爬而过,杂乱,且毫无章法的,与昨日攀爬而过的轨迹并不相同。 虽说已经听裴卿卿描述过一遍了,而且此时又是午时,可乍一见到这等情形,徐和修和谢承泽也是不由愣了一愣,正在愣神间,只听“匡唐”一声,正盯着走动的血手印的众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本能的抬头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却见张解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半长不长的竹竿,人正蹲在横梁之上,手里的竹竿直直的插入不细看无法发现的横梁的间隙之中。 随着这“匡唐”一声,竹竿所对应的横梁间隙之中掉下一块木板,张解拿着那根半长不长的竹竿插入其中,一道“嘎吱嘎吱”的机关开合声传来。 脚下一阵明显的晃动声传来,徐和修只觉脚似乎正被一道大力缓缓拉扯着往两边移开,低头一看,却见自己双脚之间的地面上缓缓裂开一条黑漆漆的细缝。 他手忙脚乱的跳到了一旁。 都是随意站的位置,怎的这开合的位置不在别人脚下偏在他的脚下? 随着地面细缝裂开,一道混合着浓重血腥味的湿霉气息自脚下涌了上来。 “就是这个味道。”乔苒向后退了一步,鼻子太过灵敏也不好,对旁人来说难闻的味道对她来说已是难以忍受。 掏出一块帕子捂在口鼻外,乔苒看向四周,脚下细缝裂开,密室并未点灯,不过那等浓重的味道想也知道里头定然会有尸体。 “果然是要找大理寺的。”徐和修蹲了下来,即便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却还是忍不住瞟了眼乔苒,心道。 乔大人果真是乔大人,说案子来案子便来了。 正想着却见张解自横梁上跳了下来,而后径自自墙面上拔了支烛台下来,这略有些粗暴的动作偏他做的还有些斯文。 徐和修一个激灵,见张解拿着烛台走到乔苒身边说道:“苒苒,你且先在这里等等,我等下去看看。” 那样的味道她一时半刻怕是吃不住的,不如待到味道散去一些再下去的好。 乔苒想了想,点头允了。 裴卿卿在跟着张解等人下去与陪同乔苒呆在上头之间略一踌躇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乔苒。 没有给徐和修犹豫要不要跟两个女孩子一起呆在上头的机会,谢承泽也如法炮制的拔了两支烛台下来,而后不由分说将其中一支烛台塞到徐和修手里,道:“愣着作甚?下去吧!” 徐和修:“……” 倒是头一回发现承泽也同解之一般粗鲁又斯文。 被塞了一支烛台的徐和修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还能留在上头的乔苒和裴卿卿,而后便被谢承泽拉着从石缝暗处的台阶上走了下去。 石室里漆黑一片,站在上头看不清里头的动向,不过从下头传来的还算有序的脚步声听来,去石室中的三人应当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裴卿卿陪同乔苒在上头等着石室里的人上来,等了片刻之后,裴卿卿耳尖忽动了动,面上一喜,忙对乔苒道:“乔小姐,我听到脚步声了,已经进门了,那个张夫人应当被门房叫回来了。” 乔苒脸色微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章 “老钱” 不等向裴卿卿解释什么,乔苒便伸手指向书房内的书架道:“卿卿,将书架搬去挡住门窗,莫让他们进来!” 裴卿卿“哦”了一声连忙跳到一旁去搬书架。 每一只书架上都堆叠了整整齐齐的三大排书,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两三个成年男人方才搬得动,不过于裴卿卿而言不过双手略一使力便将书架推到了门前。 脚步声是自她左手边一侧传来的,裴卿卿想也不想便将书架抵住左手边的门窗。 很快,左手边一侧的门窗便被书架堵得结结实实。 刚刚搬完书架,便听门外那个叫老钱的门房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大人们就在里头,可要我等进去?” 门外一阵简短的沉默声之后,张夫人忽道:“我想了想,最擅长这种事的总是大理寺,我一个外行人进去若是扰了大人们查案怕是不好,不如等等再说。” 门房沉默了下来,顿了片刻之后,道:“那等等便等等。” 裴卿卿看向乔苒,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不安了起来。原本以为那门房立刻就会闯进来,没想到他还当真“等等”了。 乔苒朝她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张夫人或许也是发现了什么,才突然开口这般说起来,只是这句阻止怕是也阻止不了多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门房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夫人,里头听起来没什么动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进去看看?” 张夫人沉默了一刻之后,再次开口道:“老钱,我……我其实有事情瞒了你,因此委实有些心不在焉的,若是进去见了大人们,怕是一时半会儿就不能去寻夫君同朗儿了。” 这话不止屋里的乔苒和裴卿卿一时难以分辨真假,就连外头的门房似乎也有些意外,他诧异的开口问张夫人:“夫人,此话何意?” 张夫人似是在外踌躇了一刻之后,才出声回他:“明镜先生那里突然来人说夫君同朗儿摔着了,你若是方才不来我便准备出门去明镜先生那里寻朗儿了。大理寺的那些大人一旦问起话来便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如此怕是难以罢休。我担心我若是进去了便出不来了,老钱,不如我等还是走!大不了待到看完夫君同朗儿之后再去找大人们。” 老钱回以的是一阵沉默。 张夫人等了片刻,忍不住再次开口唤了他一声:“老钱?” 乔苒和裴卿卿此时人在屋内,自然无法看到张夫人脸上此时的表情,不过从张夫人略微发颤的声音中乔苒还是听出了几分紧张之色。 她应当是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之处,才执意不进来,只是,老钱可是好糊弄的?这般想着,乔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裴卿卿,而后伸手摘下头顶的官帽,将头顶发髻中簪的一支尖根银钗拔下来交给裴卿卿,指了指外头。 裴卿卿呆了呆,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待到明白过来便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银钗,走到窗边。 “夫人。”窗外老钱的声音直到此时终于再次响了起来,他嗤笑了一声。 屋内的乔苒脸色微变。 这声音……不是老钱的声音! 不,不能这么说,应当说发出声音的是老钱,可声音已不复先时的苍老,而是明显年轻了不少。 乔苒呼吸一滞:若是没有听出老钱声音的变化,张夫人还有骗过门房老钱的可能,可此时……她暗道了一声“遭了”,果不其然,外头老钱不再掩饰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人果然兰心蕙质,只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老钱轻哂着说道。 张夫人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开口问他:“你是真的老钱,还是只借了老钱的身份?” 这座宅子的门房老钱是祖上留下来看宅子的,素日里她并不熟悉,自然也无法辩驳出眼前这个门房的真假。 “我还不至于看上那老儿的性命!”“老钱”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死在我的手上的。” 杀人都杀出“规则”来了,乔苒脸色有些难看。在这个“老钱”的眼中,人命显然与货物无异,被标上了价格。 不过如此说来,真正的老钱应当无事。 那厢开口问出这话的张夫人心头松了口气:本是他们自己的事,无端牵连旁人总是不好的。 “那你要做什么?”顿了顿之后,张夫人再次开口问他,“为什么盯上我们?”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想她一家三口也不得罪什么人,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何德何能被人如此盯着? “老钱”笑了笑,转头向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这种事怪不得你。当然,也怪不得里面那位乔大人。你们什么都未做错,若说当真哪里错了的话,大抵便是生下来投胎投错了地方而已。” 这话里言外之意委实明显,不过此时不管是乔苒还是张夫人都没心思问他这件事,只是警惕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你虽是随口胡诌的,不过你那夫君和朗儿出事这件事倒是当真不假。”“老钱”笑看着张夫人,开口笑道,“他们去了明镜先生那里,你可知明镜先生也是我的人?” 张夫人脸色瞬间转为煞白,双唇颤了颤,脱口而出:“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老钱”轻哂:“不做什么,只是请张夫人莫要乱动了,做个蠢人不好么?” 张夫人默了默,问“老钱”:“我夫君和朗儿可会有事?” “老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只是将目光转向面前仍然紧闭着门窗的书房,顿了片刻之后忽地一哂,笑道:“我倒是不知,几位大人何时变得这般胆小了,我二人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人出来。”裴卿卿小脸紧绷,看向乔苒。 乔苒看向脚下的密室,默了默,对裴卿卿以口型示意:“不能让他进来。” 裴卿卿认真的点了点头,手里紧紧握着乔苒的银钗。 乔苒则侧身从挡在门窗前书架的缝隙中穿了过去,而后伸手推开了窗户。 日光下,张夫人脸色惨白的站在一侧,她那个侍婢已然昏死过去,门房“老钱”就站在张夫人身边,一只手搭上了张夫人的肩膀。 虽然没有见过那“老钱”的身手,不过乔苒有所预感:这个“老钱”将手搭在张夫人肩上,想必张夫人的生死以及去留都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乔苒看向那张明显易容过的脸,顿了顿,开口问他:“徐十小姐的案子以及乌孙小族长的案子是不是都与你有关?你就是那个借刀杀人犯案的凶手。” “老钱”笑了笑,日光下,笑容看起来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乔苒目光落在“老钱”的脸上顿了一会儿,原本含笑自若的“老钱”突然收了笑,神色转冷:“乔大人,我知你心细如尘,能查人所不能查,你如今看着我做什么?” 乔苒道:“你笑起来有些古怪,”说到这里,脑海中仿佛一瞬有无数念头闪过,这些念头闪的飞快,这一刻,她脑中仍然是一片混沌,话却已经脱口而出了:“到底不是自己的脸,用起来怎会习惯?” “老钱”脸色顿变,眼睛直直的看向窗口的女孩子,似乎想从女孩子淡笑的脸上找出几分破绽来。 不过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的,女孩子脸上的神色并未露出什么破绽。“老钱”看了许久也未猜出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垂下眼睑,半晌之后,他忽地笑了:“乔大人,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乔苒面上笑容未变,只开口淡淡道:“我虽然运气很好,却并不喜欢赌,十赌九输。”不过不巧的是牌桌上她就是那唯一的一个赢,自小到大都是如此,只是这种事就没必要同面前这个人讲了。 “老钱”没有在意她的说辞,只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等你什么时候找到我,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我便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乔苒默了默,淡淡的道了声“哦”。 这一声似是应了他的赌约,又似只是随口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已。 应完了这一声,眼见“老钱”转过了身,乔苒叫住他,手搭上了裴卿卿的肩膀:“你又要走了吗?” 裴卿卿看着她,手里的银钗握得更紧了。 “我要走,你拦不住。”“老钱”抬了抬下巴,指向乔苒身旁被窗户挡在后头的裴卿卿道,“那孩子论身手确实不错,不过今日你若敢强拦我,往后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女孩子神色未变,眼底无波,看不出半点意动的样子。 “无妨,查得到就查,若是查不到,那就让那些事情永远也影响不到我便好了。”女孩子开口,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是惊人。 这样的话语,看的那“老钱”眼神忍不住肃了起来,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之色。 方才这话细细听来当真颇有几分“枭雄”之色在里头。 面前这个女孩子自然是聪慧的,观察力也是惊人,在大理寺颇受重用,这些他一早便知道了。可观其过往,都是亦步亦趋,随波逐流,看她的表现也很是甘愿做一个得力的手下,厉害的臣子,甘居人下,可没想到这等时候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钱”一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她。 女孩子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她想试着留一留他,不过可惜……“老钱”看了眼一旁面色苍白好一会儿不曾开口的张夫人。 张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从方才起她便一直不曾出声,便是抱了几分侥幸“老钱”会将自己遗漏去,不过可惜的是,侥幸终究只是侥幸,“老钱”的眼色她看懂了,夫君和朗儿就在他的手里,她若是不开口,夫君和朗儿便会有性命之忧。 不得已,张夫人只得看向那边开口打算强留“老钱”的女孩子,哀求道:“乔大人,我知你办案不易,我也不愿阻挠你办案,只是我那夫君和朗儿……” 女孩子听到这里眉心跳了跳,脸色顿变,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僵着脸,看向“老钱”:“好,今日便放你一马,我不会让卿卿出手。” “老钱”一哂,转身临离开时瞥了她一眼,忽道:“你若是当真让她出手,今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莫想活着离开这里!” 说罢这话,他又伸手朝乔苒点了点,道:“乔大人,我们那个赌约还是作数的,” 留了这句话之后,“老钱”便跃上墙头不见了踪影。 张夫人见状,这才走向乔苒,待行至她面前,她忍不住苦笑道:“乔大人,我是不是坏事了?” “无妨,人之常情罢了!”乔苒说着转头看向从地室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手里拎着两只挖出的方包的徐和修,道,“我之所以放他离开也不全然是为了你,”女孩子说道,“那个‘老钱’方才说的是真的,我们若是强留他,或许也只能玉石俱焚,尽数交待在这里。” 方才同“老钱”说话时,徐和修便拎着火药包从密室里探出头来,所以“老钱”说的话并不假。 这其实也不奇怪,以那个“老钱”谨慎的性子,他既已在这宅子里呆了一段时日又动过地室了,比起才来的乔苒等人,他自然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所以,方才也只是不得不为。 “原来如此。”张夫人原本不安的神色顿时散去了不少,而后伸手捂住口鼻看向那书房下突然出现的地室。 地室里好浓的血腥味,难道里面有人出事了? 正这般想着,灰头土脸的徐和修干呕了一阵,待到稍稍缓和些才指了指地室,开口说道:“里头有尸体。” 这么浓的血腥味没有尸体才怪了。 “有一具活着。”徐和修呕了几声又道。 眼见乔苒闻言双目一亮,他连忙忍住复又升起的干呕的念头解释道:“也不能叫活着,总之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没什么用了。” 什么意思?乔苒看向他不解。 徐和修没有详说,只道:“还是回大理寺叫人!对了,封仵作一定要带上,里头的场景他定然喜欢的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一章 谜题 叫上封仵作的还能是什么事?对上徐和修脸色严肃的样子,一众被叫过来的官员官差心里头都有些发憷,这种发憷在看到一旁的乔大人时,心里的慌张更胜了。 就知道能让乔大人去的地方定然不会是什么好地方,看吧!这张夫人的宅子果然出事了。 相比一众官员官差难看微妙的脸色,封仵作倒是一脸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怎么样?怎么样了?”匆匆赶来的封仵作手里提着医箱大声嚷嚷道,“又有尸体了?” 真是不说人话!众人心中腹诽,徐和修肃着一张脸,走过来,对封仵作道:“随我来吧!尸体不在这里。” 尸体还在下头的密室里。 封仵作点了点头,跟在徐和修的身后向藏尸处走去,待经过乔苒身边时,封仵作忽地停了下来,看向一旁正同张夫人说话的女孩子,问道:“乔大人,你不去吗?” 不愧是他看重的人,一出手便是如此的不同凡响,封仵作觉得有必要叫上她一起。 女孩子点了点头,道她随后便来,而后接着对一旁的张夫人道:“张大人同张公子的事夫人暂且不必忧心,他如今离开了,不管是要放了张大人同张公子,还是要继续以张大人同张公子的性命来要挟我等,张大人同张公子一时半刻都不会有事。” 张夫人点了点头,看向女孩子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我其实倒不是担心夫君同朗儿,只是那人方才说明镜先生是他的人,我一想到明镜先生是我夫君的恩师,同我夫君相识近二十载,如此早便认识了我夫君,若是巧合倒也罢了,可若是早早布局……一想到我一家近二十年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过活,便觉得……有些害怕。” 这种害怕委实让人感同身受,乔苒深吸了一口气,问张夫人:“这明镜先生是什么人?从何处来的?” 京城里那么多人,她自然不可能识得其中的每一个人,这什么明镜先生亦是如此。 张夫人这才道:“明镜先生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名士,虽未入官场,可座下学生不少,我夫君便是他的学生。” 乔苒脸色微凝。 这位张夫人的夫君张大人在京城一众官员中虽然看起来并不显眼,可这里是长安城,三品大员遍地走的地方。若是将张大人放到地方上,那也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的子弟。有这样学生的先生在一众科举学子中想来是名气不小的。 而且,不管是张大人还是张夫人,观其表现都是十分信任这位明镜先生的,不然也不会将要参加下届科考的爱子带去明镜先生那里接受教导。 想来这位明镜先生的“桃李”真可谓不少。 一想到这等人居然是方才那人的人,便让人无端生寒,若是如明镜先生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呢? 乔苒沉默了下来。 张夫人见状默了默,又道:“原先还觉得是夫君对不住我,可听那人的意思,若非我的缘故,夫君也不会遭遇这等事,是我对不住夫君而已。” “张夫人莫要多想。”乔苒闻言忙开口对她说道。 封仵作同徐和修已先一步进了书房,她也该进去了,看着满面愁色的张夫人,乔苒安慰她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没有定论,那人的话暂且还分不出真假来。” 张夫人闻言略略点了点头。 乔苒这才迈步跨入了书房。 书房下的地室口道开着,因着已经进去好几个官员,是以比起原先只以烛台照明的地室,此时的地室明显明亮了不少。 在地面上地室的入口处已隐隐可见走动的官差身形,地室下端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血液正纵横交错的在地室下划出一道道划痕。 乔苒拿帕子蒙在口鼻处,从地室入口走了进去。 即便已经散去不少味儿了,那浓重的血腥味还是让她有种干呕反胃的冲动。 随着一步一步塌下石阶,地室中的情形也渐渐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一座圆形的地室,整个地室的脚下用蜿蜒的曲线分割成了两半,黑白分明的两颗圆珠也各自在其所划之内。 这是一座人尽皆知的太极鱼图,便是不懂阴阳学术与道教的都认得和知晓这个图案。 太极鱼图边缘处等分出了五枚圆形图,就似在太极鱼图的边缘处分别扣了五颗珠子。 看着五颗珠子中朱砂描绘的图案,很容易分辨出这五颗珠子大概代表的就是阴阳五行,代表五行的圆珠上各用架子架着一具面目全非似是用秘药处理过的尸体,这尸体除了人形的轮廓之外,其上几乎所有的皮肉都已经被处理的不成样子了。最早来地室的张解和谢承泽在代表金的那个圆形图案之上的架子旁探着那似尸体一般早已面目全非的人的脉搏。 想来还有脉息的就是这个人,只可惜这里的尸体似是早被处理过了,面目全非不说,早也同活死人无异了。 太极鱼图、阴阳五行,再加上干涸的人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所谓的阴邪秘法。 那人装成门房老钱的样子便是为了这地室里的东西?乔苒看向地室里的类似五行的法阵微微蹙眉。 “这人没救了。”那厢封仵作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的密室里他的声音格外响亮。 “跟尸体没什么两样了,你们若是行行好不如将他给我,让我研究研究,往后我这验尸水准保准更加精进!”封仵作说道。 “人还活着,不能给你。”离他最近的谢承泽回了他一句,而后看向这些尸体,道,“你且先看看这些人的死因。” “不用看了,虽然用秘药将脸毁了,不过那人应当是个拿捏分寸的高手,这些人可不是死于脸上的伤,而是皆死于流血过多。”封仵作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着指向地面上纵横交错的暗红色划痕,道,“这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一瞧便是以人血所划,我一看便知晓了。这个活着的也没救了,不过倒是这流血过多而死的尸体我此前还甚少见过,若是找不到亲眷不如交给我钻研一二,也好为世人奉献一番。” 地室里众人皆没有理会他。 封仵作这样不着调的胡说八道大家都已习惯了。 比起这个来,倒是这地室里古怪的法阵更令人在意。 “解之,你想到这是什么法阵了吗?”徐和修问张解。 方才他们进来之后一看这等类似法阵祭祀的情形便问了解之,不过解之只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 “我不知道。”张解此时再次摇了摇头道,“不过应当是律法之上没有记载的民间阴邪秘术,多半是为求一己私欲所建。” 一己私欲……那个“老钱”的一己私欲会是什么? 乔苒想着,似这等古怪阴邪的秘术一般而言总是脱不开人之所求的七情六欲的极端的。譬如年迈的帝王想求长生用阴邪秘术之事比比皆是。 听“老钱”的声音很是年轻似乎还不到求这个的地步,再者看他身手也不像是身体孱弱有病的样子,那“老钱”的私欲又会是什么? 乔苒垂下眸子,半晌之后忽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暂且不知道这个人所求是什么?不过看这地室一塌糊涂的样子,想来那人也未能得偿所愿。”那厢的谢承泽说着,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一旁的封仵作,“既然一个尚且活着,想来这些人也未死去多久,封仵作不如先验尸确定一番男女……” “都是男的。”封仵作却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对于这个他还是很在行的,即便对方已经用秘法把人的外表皮囊弄的面目全非了,可他还是能从身体骨骼走向看出一二来,“年纪应当不算大,无一人超过四十岁,还未露出老态来。” 五个未超过四十岁的成年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或许可以从这等地方入手,寻个一二来。 当然后续能否发现什么细节还要看封仵作的本事。 “旁人能发现的,我定然会发现;旁人发现不了的,我或许也会发现。”对上众人往来的目光,封仵作发出了一声冷哼,自己的本事他还是有绝对的自信的,“要不然就是实在从手段上发现不了而已。” 话音刚落,上头唐中元的声音传了下来:“乔小姐,那明镜先生那里有些发现。” 乔苒闻言朝众人点了点头,转身踏上石阶回到了书房之内。 先前去大理寺寻人时她也不曾忘记明镜先生那里的状况,特地让唐中元带了些官差去了明镜先生那里,才回到书房之内,便看到张夫人一脸的愁色,身旁空空如也,乔苒便知大抵是扑了个空。 唐中元接下来的话也确实应证了她的猜测。 “我们去时明镜先生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向附近的街坊领居打听了一番,听闻前两天明镜先生便收拾了行李说一行人要外出远游,”唐中元说到这里,看向张夫人,顿了顿,才又接着说了下去,“张大人想来常带令公子前去明镜先生那里,听我们问起张大人与张公子,街坊领居也知道他二位,道他二位是与明镜先生一起走的,走的时候瞧起来心情不错,还在说笑。” 张夫人脸色发白。 若是先前不知道明镜先生是什么人倒也罢了,可如今既知道了明镜先生的身份,想到朗儿与夫君竟然是说笑着与明镜先生一起走的,他二人应当至此还不知道明镜先生的身份,是自愿同明镜先生一道离开的。 这真是……张夫人心中担忧不已。 乔苒见状,略一思忖之后便开口道:“张大人与张公子信任明镜先生,若是明镜先生随便编排个理由,譬如外出游学之流的,张大人与张公子甘愿一同前往也是有可能的。” 张夫人心知她在安慰自己,只得苦笑了两声,问乔苒:“乔大人,那如今该怎么办?” “他二人不知道明镜先生的身份,明镜先生这出戏自然还会演下去,即便是假的,可至少张大人和张公子还是安全的。”乔苒想了想,对张夫人说道,“他们带走了张大人与张公子显然是有所求,想来对方很快便会联系我们。” “乔大人,”听她说到这里,唐中元便开口了,他自袖袋中取出一张纸条交给乔苒,道,“乔大人说的不错,明镜先生那里已经留了话在家中,写在了石壁上,还让邻居带话道若是有人来寻他们便让我等看石壁上的话,我将墙上的话抄了下来。” 至此那人的布局才显现了出来,明镜先生将张大人与张公子带走早就是布局中的一环了,同样的,以老钱的身份留在张夫人的宅子里做了地下室那一出而后等待被发现或许也是布局中的事情。 所以,这个人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以这人惯常的手法他并不喜欢亲自出手,而是将他人看做自己手里的刀,借刀杀人。 所以,这一次的刀成了明镜先生? 乔苒看向唐中元递给自己的纸条:出人意料的是纸条上的并不是一句完整的话,而是几本书的名字,或许说是完整的书也并不算,因为也不尽然。 第一行写的是:《左传宣公十五年》;第二行写的是:《史记赵世家》;第三行写的是:《长平之战》;第四行写的是《东周列国志》 这些书看起来颇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意味,有不少她甚至都没看过。 “这明镜先生倒是博学。”看了片刻之后,乔苒道,“这些书我也多数不曾看过。” 张夫人在一旁扫了一遍,指向第三行的《长平之战》道:“我知晓长平之战,说的是秦赵长平之战的过程,我看过这个。” “看来这位明镜先生是个喜欢猜谜的人,”乔苒心中一动,转身向书房走去,跨入书房时,正见徐和修、张解和谢承泽从地室里走出来。 他们是最先进入地室的,尤其是张解和谢承泽,在地室里呆了这么久,也不曾换过气,多少有些吃不消了。 乔苒走过去,将字条递给他三人看,而后才开口道:“你们书读得多,这些书想来都有所涉猎,有人留了谜题于我,不知你们可否看得出来。” 明镜先生既是个桃李不少的先生,想来平时涉猎所读之书与那些参与过科考的相差不大。徐和修和谢承泽是进士出身,张解虽说不曾参加科考,可听徐和修话里的意思不止一次的道过张解若是参加科考也不会逊于黎兆云云的,如此,想来这些书于他三人而言并不算难。 果不其然,待她将字条字条递给他三人看后,三人顿了一顿之后,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而后异口同声的道出了一个成语。 “易子而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二章 谜面与先祖 易子而食?即便没有将这些书都涉猎全,不过这个成语字面上的意思她还是懂的。或为天灾或为人祸,人为求生,交换孩子为食。 明镜先生的这个谜题的谜底委实让人无端的生出几分恐惧与不安来。 看着众人惶惶的表情,张解神色肃然,看向乔苒,眼底浮现出了几分忧色,他道:“应该便是这个答案了。”说着便解释了起来:“左传宣公十五年中有云“宣公十五年,楚伐宋。宋人不降。“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史记赵世家中也有明确的记载道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光这两个其实就已经可以得到答案了。 张夫人脸色发白,嘴唇颤了颤,喃喃:“我所知晓的长平之战中也有这样的记载,说是秦赵长平之战后赵国国力大损,几乎就没了能耕地的青壮年,可谓是家家办丧事、户户有哀鸣,并且当时邯郸被亲和列国包围,城内百姓易子而食。” “东周列国志中易子而食之事则有华元登床劫子反的故事。”徐和修在一旁补充道,“大概就是说春秋时期,楚庄王攻打宋国,大军围城,宋都粮草已尽,情况危急,这时宋国的右师华元急中生智,半夜单身去到楚军营中挟持楚国大夫子反。华元登床劫子反,告诉他宋城内已经“折骨为炊,易子而食”,结果司马子反回去后要求楚王退兵,楚庄王不忍,于是“引师而去”。” 这个谜面委实简单,只消稍知晓其中两个故事以上的人便可发现其中的共同之处。 想来这位明镜先生本意也并非用谜题为难他们,就差没将谜题明晃晃的告诉他们了。 安静了一刻,乔苒一哂,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此人如今的手段倒是精进了不少,比起先前两个案子,如今倒是还给提示了。” 这话一出,周围登时便安静了下来,众人脸色皆十分难看。 这是把大理寺当猴在耍吗?还玩猜谜这一套? 被带走了夫君和爱子的张夫人脸色惨白,乔苒冷笑了一声之后便向她走了过去。 “张夫人。”乔苒说道,“关于这个明镜先生,你知道多少?” 既然是明镜先生给的谜题,那多半是与明镜先生本人的经历有关了。 以前两次的案子来看,那人都不会直接动手,而是躲在后头以人为刀,借刀杀人。他所借的刀不管是绿意还是葛怀素一家,动手杀人必然是有所过往和图谋的,如此的话,这一次对方的刀若是明镜先生,这个明镜先生必然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方才我便在想明镜先生的事情,”张夫人闻言,看了眼乔苒,回她道,“明镜先生于我夫君而言是恩师,素日里我等对明镜先生也十分尊敬,自然不会多问明镜先生的过往,是以知道的关于明镜先生的过往也不比旁人多多少。” 当然,同乔大人他们这些头一次遇到明镜先生的人比起来,她知道的还是多了不少的。 “明镜先生的长安官话说的极好,一开始我等都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不过后来才知晓明镜先生祖上并非长安人氏,是自外乡流落长安的流民。明镜先生的父亲读书也算有天赋,通过在书苑旁听考中了秀才,之后又中了进士,之后听闻明镜先生的父亲做过几年的小官,可是因不会钻营加上没有门路,官场并不如意,处处受人排挤,后来便干脆辞了官,做起了教书先生。”张夫人一一道来,“明镜先生的父亲做官虽然不行,可听闻教书很是不错,是以有不少学生进不了国子监便来明镜先生的父亲这里读书,久而久之,明镜先生一家的私塾也变得小有名气了起来,之后明镜先生子承父业,将私塾开做一个小的书院延续了下来。” 虽然官场不顺,可这教书之上教得好自也能收获名望与钱财,是以明镜先生在长安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是不错。 素日里的明镜先生更是一副只教书育人的做派,看淡金钱财物,为人啧啧称赞。 张夫人确实知晓的不多,将自己所知的关于明镜先生的事情尽数说了一遍之后,几乎也找不出什么关于明镜先生的线索来,若说有,大概也只有一条了。 “你是说明镜先生先祖曾是流民?”乔苒想了想,问张夫人,“可知他先祖因何成了流民?” 明镜先生给的谜题是“易子而食”四个字,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多半是因为天灾人祸,百姓将将饿死引起的。 这等天灾人祸自然会出现一批的流民。 张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如今想来,才发觉有些古怪,明镜先生似乎从未提过他先祖成为流民的原因,此前也不是没有学生随口一提,却每每都被他用各种借口糊弄了过去。” 当然,明镜先生为师长,有这个身份在,他要想糊弄过去自也比一般人要方便的多。 “过去二十年我等从未想过明镜先生会有什么问题,”张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直到方才那个老钱提及之前,我都未曾想过这些事。” 掩饰二十年不曾露出过真面目,一想便令人无端生出几分寒意来。 张夫人克制不住的有些发抖,一想到被明镜先生带走的夫君和爱子,这种惶惶之感便更甚。 相比张夫人的难以冷静,乔苒倒是要好了不少,她顿了一顿,忽看向张夫人开口道:“张夫人,你家祖上也曾是流民。” 这话一出,张夫人便愣住了。 女孩子是肯定陈述的语气,不是疑问或者感慨。 “乔大人,你的意思莫不是我的先祖曾同明镜先生的先祖有关?”张夫人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心中莫名的不安。 先前不曾想到,可乔大人这话一出,此前一些莫名其妙之处似乎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串联了起来。 她祖上与明镜先生祖上皆是流民,那个离开之人莫名其妙的提及了她的出生以及过往,再加上明镜先生无缘无故对夫君和朗儿出手,很多事越是细想便越发惊人。 “难道当真是因为我家先祖的关系?”张夫人不敢相信。 “目前还不知晓。”乔苒摇了摇头,随即若有所思道,“不过若当真是因为夫人与明镜先生先祖的缘故的话,或许两位先祖当年变成流民与同一件事有关,而且这件事应当不是发生在长安城的事情。” 两家后人机缘巧合之下再次在长安重聚,或许明镜先生便起了报复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的话,我有些不明白了,”张夫人看着乔苒,眉宇间满是疑惑之色,“既是如此,过往二十年,明镜先生有无数次对我夫君和朗儿,甚至是我本人下手的机会。他为什么当时不下手?此时方才动手?” 她不觉得此时她一家与大理寺搭上关系时是好的下手机会,既然想报仇,神不知鬼不觉的报了仇又将自己完全摘清楚不是更好么?何必此时绕这么一大圈如此复杂的做下这些事情?便是他能报复到她,他自己又如何逃得掉? “或许是彼时明镜先生只是犹豫,缺一个真正说动他做下这等事的人,”乔苒说道,“这是其中一个可能,不过比起这个来,我倒倾向于另一个可能。” 女孩子说到这里,倏地停了下来,她看向面前的张夫人,顿了顿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明镜先生与张大人的相识并不是预谋中的事,这也是为什么这二十年来你从未有所察觉的原因,因为他亦不知道他先祖与夫人先祖的恩怨。至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大概也是因老钱的关系。是老钱告诉了他你与他先祖的恩怨,而后煽动仇恨,替他出谋划策,才有了今日之事。” 已经经过的两个案子足以让她摸出对方的几分套路来。 张夫人默然了一刻,喃喃:“原来如此。” 不是二十年一直生活在布局之中这一点让她松了一口气,可夫君和朗儿因她遭遇这等事还是令她愧疚无比。 任谁一天之内发生那么多的事情都有些难以承受,可此时却没有时间让张夫人愧疚,乔苒说道:“所以先祖的过往于我等而言很重要,事情不是发生在长安城的,若是找不到先祖的出处,要大海捞针于我等而言委实太过困难。张夫人,你可有先祖留下的遗物?我等或许可以从中推测出一二来。” “我不擅此道,先祖的遗物虽是见过不少回,却并未能发现什么可以表明身份之物。”张夫人说着看向乔苒,“不过乔大人或许能发现什么异样来,先祖的遗物就在这宅子的库房之中,我等未曾动过,大人随我来便是。” 乔苒点了点头,跟随张夫人前往库房。 至于书房下的地室则由封仵作以及张解他们查看是否有遗漏线索之处。 “我天性喜洁,先祖遗物时常擦拭整理,”张夫人将先祖的遗物一一摆开,说道,“祖上留下的也没有看起来特别的东西,只一根竹杖,一只包袱以及一双破了洞的鞋子而已。不止是我,就是我父亲还在世时也只觉得这不过是先祖为了警示教导我们这些后人莫要忘本之意。” 因着竹杖、包袱、鞋子她时常清洗擦拭整理,是以能确定其中并无什么夹带。 乔苒伸手将竹杖、包袱以及破了洞的鞋子细细翻看了起来,女孩子看的很是认真仔细,一旁的张夫人心中略有些忐忑,见状忙问她:“如何?乔大人,可有夹带藏私?” 乔苒敲了敲竹杖,摇头,道:“没有夹带藏私。” 张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先祖不曾留下过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乔苒不置可否,放下手里的竹杖,沉默了一刻之后,问张夫人:“张夫人,你时常清洗这些物件?” 张夫人听的一愣,她先前不是说过了么?怎的乔大人居然又问了一遍?不过虽是心中不解,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是,我时常清洗这些物件。” “先祖留下这些物件多久了?”乔苒顿了顿,又问张夫人。 张夫人道:“是我曾祖父留下来的,有大约一甲子的年岁了。” 女孩子听到这里,便笑了起来,她拿起那包袱与破了洞的鞋子,看向张夫人:“张夫人,你觉得这些东西看起来有一甲子的年岁么?” 这些东西保留的很好,虽有些陈旧,可除了浆洗的旧色之外并无别的破损之处。 张夫人脸色微变,不敢置信的看向乔苒:“乔大人,你觉得我在诳你?” 她有什么理由去诓骗乔大人?她夫君和朗儿都在明镜先生的手里,她是疯了才会去诓骗此时唯一可以帮她的乔大人。 乔苒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得你在诳我,我只是觉得你曾祖留下的东西也委实保存的太好了。” 这话不就是说她诓骗扯谎的意思么?张夫人心里满是委屈,忍不住辩解道:“这确实是我曾祖留下的东西,我也日常清洗,确实不知道它为什么如此……” 话说到这里,张夫人声音忽地一滞,对上女孩子含笑的脸色,直到此时,她突然明白过来乔大人的真正意思。 她一再说这些物件太新并不是不相信她,而是这物件本身……竹杖也便算了,寻常的包袱和鞋子一甲子的年岁又日常清洗怎可能保持的这般完好? “我所料不差的话这包袱与破了洞的鞋子所用之料应当非寻常布料。”乔苒看向手里包袱的布料,眼神微闪,“我对此研究不多,但应当出处罕见,或许可以从这之中找到关于先祖的线索。” 越是罕见的东西便越容易找到它的出处,至此,她已然可以肯定这位张夫人的先祖定然不是寻常人。当然,若非如此,即便沦落成了做小工的流民,张夫人的先祖也不会想尽办法让后人能够读书习字了。 这是刻于人骨子里的认知,即便食不饱穿不暖,也不能遗漏手里的书。 这等人的出身定然不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三章 求医 若说她身边有什么人最懂这等布料、鞋面的研究,乔苒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乔大老爷。 其余方面平平无奇的乔大老爷于经商之上天赋非比寻常,虽然不是如那些大工匠一般有钻研以及匠心独到的精神,可于乔大老爷而言经商的成功离不开他的一双好眼,能迅速评估出一个物件应有的价值这也是促成他经商成功的天赋之一。 所以于经商之上,乔大老爷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是以,待拿到布料和鞋面之后,乔苒第二日一早便去了乔大老爷的马具行。 马具行的掌柜认得乔苒,大抵是此前乔大老爷有过交待,是以见到乔苒之后,掌柜二话不说便将乔苒直接带去了马具行的后院,此时的乔大老爷正在后院对账。 见她过来,正在对账的乔大老爷抬起头来,似是愣了一愣,而后才道:“你来寻我什么事?是长安商会又有人犯事了么?” 乔苒:“……” 看着女孩子沉默的脸色,乔大老爷似乎意识到这一次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不由生出几分尴尬来,默了默,他解释道:“你先前每回找老夫都是如此。” 他与这丫头之间委实没什么好说的,当年的事虽然已经清楚了其中的内情,可不管是他还是这丫头都没有互相重修旧好的想法。有时候当真是不得不承认,比起乔墨那蠢小子,这个曾让他一度厌恶其存在的丫头是几个小辈之中最了解他的那一个。 “最近商会可还好?”女孩子沉默了一刻之后开口问他。 虽然不知道女孩子是因自己方才那话有些不好意思才这般问了一句还是当真想问商会的事情。 乔大老爷略一踌躇之后,还是认真的回了起来:“商会最近若说有大事也算不上,不过就是筹集钱财去救助各地灾害流民的事,认真说起来也算是大善事,我也捐了不少。” “如此听起来倒是不错。”女孩子夸了他一句。 乔大老爷心底下意识的一喜,待到反应过来却又觉得自己多半是脑子有毛病,这丫头夸他,他瞎高兴什么。于是一阵沉默之后,乔大老爷再次开口对她说道:“自从先时你让我同大督护周世林搭上了关系,背后有大督护做靠山,我这马具行生意做的也不错,未碰到什么捣乱的。” 正儿八经做生意,他乔正元这辈子还未怕过谁。可人生在世,没有几件事是纯粹的,尤其是在长安城这等地方做生意没有周世林倚仗,他这马具行早有人过来闹了。 “他有马具行的干股,自然不会放任他人捣乱。”女孩子闻言便道,“各取所需而已。” 乔大老爷“嗯”了一声,又是一阵剪短的沉默之后,再次开口道:“近些时日长安商会有个主事年纪大了,准备退了,我想试着争取一下这个位置,问过大督护了,他说随我,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可以寻他,但若是太困难便不要去寻他了,你觉得我可行?” 虽然不清楚长安商会那些人的具体背景,不过周世林这话的意思便是可以一试,想来也是能兜得住的,于是乔苒点头道:“那试试也无妨。” 乔大老爷“哦”了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向她带过来的包袱之上,女孩子见他在看自己带过来的包袱,也未多话,上前便解开了包袱,而后将里头破了洞的鞋子拿了出来。 摊开的包袱与鞋子依次摆放在乔大老爷面前。 乔苒指着包袱与鞋子对乔大老爷道:“乔大老爷,有些东西想请你看一看。” 乔大老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上前看向她摆出的包袱与鞋子,道:“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 乔苒道:“至少一甲子年岁了,日常清洗。” 这话一出,乔大老爷脸色顿变,他似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一般,不等她开口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了摆在桌上的包袱和鞋子细细查看了起来。 这举动看的乔苒突地心里一松,忙问:“乔大老爷,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乔大老爷胡乱点了点头,却未立刻回答她,只道:“让我看看再说。” 乔苒闻言便没有再出声,只看着乔大老爷摩挲着那包袱与鞋面细细端详着,时不时还对着那两物凑近哈了一口气,似是在看包袱与鞋面的变化。 乔大老爷看的很是认真,几乎是一寸一寸的看过去的,也不知看了多久之后,他才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气,而后面色复杂的抬起头看向乔苒,问道:“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乔苒挑了挑眉,反对乔大老爷道:“便是不知它的出处,想请乔大老爷你帮我。” 不知出处……乔大老爷听到这句话怔了一怔,而后似是才明白过来,这才缓缓开口:“原来如此。”他道,“这布我若是没看错的话应当就是手艺已然失传,只民间收藏大家藏有的百锻锦了。”乔大老爷看着那摆在桌上的包袱和破了洞的鞋子,说道,“这等料子听闻织就的工艺十分复杂难得,不过一旦织成,便可长久保留,一甲子年岁如初也是绰绰有余的。” 乔苒很认真的听着。 乔大老爷见她这等模样,便干脆将自己关于百锻锦的所知尽数说了出来:“不过这料子成也工艺败也工艺,虽然可长久保存可是外表模样看起来同寻常布料没什么两样,且染色效果不佳,是以真做成衣服来并不算好看。你也知晓,在商言商,这百锻锦的工艺虽然难得,却因着外表不够好看,且穿出去与寻常布料的衣物没什么两样,是以无法卖出高价来。可如此复杂的工艺便是不赚钱要织就一匹百锻锦他的本钱也不低。如此高价卖不掉,百锻锦的工艺自然很快便没落了,只民间收藏大家将它收藏起来做收藏物用。” 乔苒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想了想,对乔大老爷道:“那如此难得又鸡肋的百锻锦工艺究竟什么人才会把它当做包袱和鞋面来使用?” 乔大老爷闻言下意识的看了女孩子一眼,心里忍不住再次发出了一声感慨。他先前想的没错,这个丫头果然是个天生经商的料,不过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百锻锦于行商上的特点。 难得又鸡肋。所以百锻锦并不适合拿来做成成衣以及日常穿戴用品,包袱和鞋面自然也算在其中。 “又贵又不美,所以一般人便是有那个钱财也不会去买百锻锦,而民间收藏大家买来收藏亦不会把它做成包袱与鞋面。”乔大老爷说道,“我所想到的会把它用来做成包袱与鞋面的只有一种情况。” 他说到这里便下意识的看向面前的女孩子,女孩子眸光微闪似是也与他想到了一处之上。 “百锻锦这门工艺的发明者可以说是一个天才的大匠,可于买卖行商之上却委实没什么天赋,判断有误,是以第一批百锻锦所织的样品中会有包袱与鞋面这等东西。”乔大老爷说道,“只是可惜这些花了大量人力物力织就的东西并没有卖出去,尽数砸在了手里,所以百锻锦这些鸡肋的织成品并没有流传出发明百锻锦的锦城。”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有大概率出自锦城。 锦城自然比不上长安、金陵、洛阳这等大城,却也没有小到无人知晓的地步,乔苒闭上眼睛,回忆起了正统史书以及野史之中涉及锦城的记载。 这座锦城以丝织物闻名,虽然没出过那等闻名天下的绣娘,可手艺精巧的绣娘却也出了不少的。百锻锦出于锦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不算什么离奇之事。 如今的锦城城中也仍然如此,几乎家家户户以织锦为生,生活也算富足。不过因锦城地势三面环山,一面通过修建的廊桥栈道与外界相连,因此山城极容易受天灾**影响,先时锦城就遭遇过数次山洪与战火的危害。 乔苒心中一动,乔大老爷说出的“锦城”,似乎已经隐隐与明镜先生留下的那个“易子而食”的谜题联系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某一次天灾**之下,锦城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而明镜先生的先祖就是那次“易子而食惨状的牺牲品? 案子的事当然不可能与乔大老爷说,况且乔大老爷对此兴趣也并不大,是以没有多问。 得了结果之后,乔苒向乔大老爷道了谢便离开了乔大老爷的马具行向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中唐中元已然等了多时了,见她回来,忙迎上来道:“乔小姐,甄大人请你过去。” 张夫人宅子的事发生在昨日,昨儿甄仕远强压着自己想要去张夫人宅子的冲动连夜赶工将这个月的总结卷宗赶完了便急急忙忙的令唐中元到这里来等人了。 乔苒心知甄仕远多半是想了解案子的境况便问唐中元:“大人去过封仵作那里了吗?” 昨日将张夫人宅子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又暂且封了宅子不让他人进出,那几具尸体便被带回了大理寺,不对,应当说是四具尸体和一具面目全非的活死人。 唐中元点头,道:“去过了,不过大人道尸体的死因并无异议,比起尸体的死因,那所谓的秘法,那个‘老钱’的身份以及张大人和张公子的去向与安危更重要。” 乔苒没有反驳,只是跟在唐中元的身后向甄仕远那里走去。 甄仕远早已在屋中等候多时了,乔苒前脚才跨进屋中后脚甄仕远便跟着开口问了起来:“听说你去查张夫人先祖的事了,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乔苒点了点头,将身上的包袱和鞋子放在一旁的桌上,而后指着那包袱和鞋子对甄仕远道:“我把那保存一甲子依旧没有损坏的包袱和鞋子让乔大老爷看过了,乔大老爷道这些东西或许出自锦城,张夫人的先祖或许曾是锦城当地的权贵。” “锦城?”甄仕远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乔苒口中道出的锦城,想了想,点头道:“有这个可能,毕竟锦城这等地方天灾**都经历过,易子而食的谜题或许指的就是锦城。” 只是如今,光知道东西出自锦城还不够,还需要证实。 将包袱和鞋子这等证物交给甄仕远,乔苒便问起了那些尸体的事情。 甄仕远知道她的意思,闻言便道:“尸体的身份未必能查得出来,毕竟这些人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证实身份的东西,而且人也已经死了。哦,不对,一个活着,不过也同活死人无异了。” 乔苒听罢微微蹙眉,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忽开口道:“生死人肉白骨,那个还活着的可不可以算作将死的绝症?” 甄仕远听的顿时一惊,还不等他说话,女孩子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他吓了一跳:“不知原大小姐能不能救?” 甄仕远目瞪口呆,待到回过神来之后本能的脱口而出,反问她:“你不是同原大小姐不对付吗?” 大理寺可从来没有求到原大小姐的时候,更何况以这丫头和原大小姐之间的关系,如此求过去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甄仕远眼神古怪的看向乔苒。 对上甄仕远的眼神,乔苒默了默,道:“那个‘老钱’的身份很是重要, 他一直这般如同耍猴一般对着我们怎行?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活口,自然是要想尽办法让活口开口说话了。” 女孩子的声音语气皆十分平静:“公是公,似是私,她若是愿意帮忙的话,便是压我一头也无妨。” 甄仕远:“……” 既然她都不介意他倒是乐意走一趟的,不管原大小姐愿不愿意,肯不肯帮忙,至少在其位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便也问心无愧。 这般想罢,甄仕远当即便道:“好,我这便走一趟,也不挑日子了,今日没什么事,本官这就过去。” 乔苒叫住甄仕远,道:“我同大人一同去,若是原大小姐有什么要求,我在场也方便她提出来。” 办案要快,到时候多走一趟也不过是平白浪费工夫而已。 更何况,她也有好一段时日不曾见到原娇娇了,指不准原娇娇此时也想见她呢?乔苒垂下眼睑,敛去眼底的深思之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四章 再相见 盛春时节的长安城多了几分慵懒,日光渐暖,穿着摇曳春衫的宫人婢子在皇城里走动。乔苒坐在阴阳司里,手里翻着一本闲书。 不远处几个出入阴阳司的大小天师以及钦天监的监正监生们正在门口对着她指指点点。 虽是指指点点,不过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乔苒便也随他们去了,奈何这些人指点的声音不小,几乎每一句话都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个就是大理寺那位女官乔大人,咱们张天师的心上人。” “原来生的这个模样,与咱们张天师倒是有几分才子佳人的感觉了。” “是啊,我也觉得这位乔大人生的不错,难怪咱们张天师喜欢。” “不止生的好,人家查案子听说也厉害着呢!听说他二位还什么心有灵犀来着。” “嘘!别说了,张天师来了!” …… 眼见那一群人飞快的作鸟兽虫鱼一般散去,乔苒默了默忍不住失笑。 “他们扰到你了。”张解手里拎着一份卷宗走了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闲书,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话本子,这书看的可还无趣?” 乔苒摇头:“你这里的书比起话本子来可有趣多了,我挺喜欢看的。” 张解笑了笑,道了声“那便好”之后对乔苒道:“怎么进宫也不同我说一声?” 他们阴阳司里的那群人虽说比大理寺的要好一些,可也一样的喜欢看热闹……方才那些见了他便跑的多半又是在看苒苒了。 对此,乔苒倒是并没有太过在意只道:“他们也没有恶意,无妨。” 张解点了点头,这才没有再在此事上多言,转而道:“张夫人宅子里的那个法阵我还未找到出处,不过我与大天师都觉得其目的应该是于人之极限上有所求,不是为命便是为病。” 此人不是时日无多不想死便是带有某种天生的疾患,所以转而动了这等脑筋。 古往今来这种事并不少见,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一时半刻要找到问题的答案也不是什么易事,乔苒不急,对张解道出了今日前来宫中的目的:“我今日是同甄大人递了消息来见原大小姐的,眼下甄大人已经进去见原大小姐了,我在外等候。” 见原娇娇?张解闻言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惊讶转为若有所思:“苒苒,你想请原娇娇出手救那个人?” 乔苒点头应了下来:“不错,他是唯一的活口,求生之能如此之强,此时还活着殊为不易。我与甄大人商议过了,总要尽力一试的。” 这般么?张解闻言沉默了下来,顿了顿之后,才道:“原娇娇不会轻易允你的,她必会提一些难以做到的要求和条件。” 对此,乔苒倒是并不在意:“我知。不过不若她先提提看,若是她的要求我能答应,那允了也无妨。” 张解闻言眉心忍不住拧了起来:“原娇娇若是刻意为难你,你该当如何?” “她无非是想比过我而已。”对此,女孩子反应倒是淡淡的,似是并不太过在意,“若真是服个软可以救一人的性命我也无妨。” 张解默了默,没有立刻出声。 女孩子却笑了笑,又道:“我自年宴之后便未再见过原娇娇,还有,先前柳传洲提到过的大殿下折腾太医署太医开药的事你可还记得?我还是想亲自见一见她。” 对她要见原娇娇一事,张解似乎仍有些犹豫,正想开口,一个宫人从殿外匆匆进来,道:“乔大人,大殿下请你去殿里说话。” 来时她直接来了阴阳司,是以甄仕远知晓此时她的人就在这里。 不等女孩子开口,一旁的张解便开口道:“我同她一道去。” 那宫人应是大殿下寝宫的人,闻言,不由愣了一愣,喃喃:“大殿下不曾请张天师……” “我不进大殿下寝宫。”张解淡淡的说道,“如今这个时节,我只是去皇城各殿外看看,大殿下那里我还不曾去过。” 那宫人还愣在原地,似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这个时节,这是什么时节?清明? 大凡数百年的皇城里定然是死过人的,什么冤死的妃子啊,还有倒霉的宫婢宫人比比皆是,闲着无聊时,不少宫人总会指着宫里哪里哪里道闹鬼云云的,话说今年清明阴阳司确实还不曾去看过呢! 理由如此充分,便是宫人自己也不愿拒绝,是以宫人也不再多说,只是朝张解施礼过后便转身在前头带路了。 不管是大殿下还是原大小姐可都不曾说过不准张天师过去的,再者人家张天师只是在外头看看,又不进去,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辰已过了上朝的时辰了,皇城内除了巡逻的侍卫,走动的宫人宫婢之外便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大皇子寝宫外更是连人影都没有。 走到寝宫外,张解停下了脚步,看向乔苒:“我在外头等你。” 乔苒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宫人走入了大皇子的寝宫。 还未走了几步,便看到背负着双手,在不远处的廊下满脸阴郁看着她的大皇子。 宫人见状连忙带着乔苒走了过去。 行至大皇子面前,乔苒施礼唤道:“大殿下。” 眼看女孩子施礼完不等自己开口便起身,大皇子脸色顿变,小小年纪的孩子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戾色。 “大胆!”他脱口而出。 比起他脸上的愤怒,乔苒神情平静,认真的问道:“大殿下何以开口道此话?” “本宫让你起来了么?”大皇子看着她恨恨道,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相比他的厌恶之色,女孩子神情依旧平静:“敢问殿下,可是下官做错了什么以致大殿下想要惩罚下官?” “看到你那张脸便让本宫恶心。”大皇子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出了心声。 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孩子,除了陛下在场之时,其余时候都是毫不掩饰的表现自己心中真实情绪的。 “哦?”乔苒摸了摸自己的脸似是有些不解,“听闻我与原大小姐长的极为相似,原大小姐又日常伴随大殿下左右,如此说来是大殿下不喜原大小姐?” 大皇子闻言脸色顿变,忙气急败坏的开口驳斥道:“谁说的?本宫怎么会不喜欢原大小姐?是你这等人明明心思狠毒,却偏偏生了一张令原大小姐膈应的脸,你这等人才是真正的恶心!” 乔苒笑了笑,对比大皇子的跳脚,女孩子却依旧反应淡淡的,她笑了笑,开口道:“哦?大殿下说我心思狠毒,却不知我狠毒在哪里。得大殿下指出来我也好改不是么?” 说话间女孩子目光略过面前的大皇子,落到了他身后微晃的垂帘之上,垂帘之后有身影若隐若现,她笑了笑,不以为意。 “你……”闻言,大殿下立时开口动了动唇就想说话,可话临到嘴边却又蓦地一僵,一时半刻竟找不到什么可以诉她心思狠毒的地方。 面前的女孩子脸上带着笑意,依旧不急不缓的说着:“大殿下说不出来许是一时半会儿忘了,待到过后想起来了再说也不迟。” 大皇子闻言脸色顿时一僵,而后狠狠的剐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乔苒笑了笑,没有在意。想要讨好这个孩子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事,只是她不想而已。 待到大皇子离开之后,在一旁缩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宫人才颤着声音开口道:“其实寻你来的是原小姐,不是大殿下,你同我来吧!” 女孩子脸上不见半点惊异之色,闻言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本来今日之事也与大皇子无关而已,这个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孩子说到底没有那个能力来应对复杂的人心诡谲,也没有那个心态谦和的听取旁人的意见。不过被人当枪使倒是一把好手,乔苒的目光落到那微微晃动的垂帘之上轻哂了一声。 原娇娇此时正在大皇子寝宫所在的侧殿,被宫人带入殿内时她与甄仕远正分别坐在两列相距有些远的椅子上喝茶,两人皆一言不发。 这情形真是怎么看怎么尴尬和古怪。 乔苒随着宫人走入殿内,待到将人带进来,宫人便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乔苒走入其中,朝原娇娇喊了一声:“原大小姐。” 原娇娇再如何在大殿下面前得宠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乔苒是官身,她不是。 原娇娇抬头向她看来,目光落在乔苒的脸上顿了许久之后,她才缓缓起身,对乔苒道:“你来了。” 乔苒“嗯”了一声看向一旁被忽视了个彻底的甄仕远,道:“我的来意甄大人想必已经说过了。我们此时手头有个案子,有个至关重要的证人还活着,想请你过去看看此人还有没有的救。” 原娇娇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到了一旁甄仕远的身上,她道:“甄大人,你下去等吧!这是我与乔苒之间的事,救不救这个人,等我与她谈过之后另说。” 甄仕远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乔苒,见乔苒朝自己略略点了点头,便起身道:“也好,有些事你二人来谈比较好。”虽是如此说来,甄仕远还是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有什么事莫忘了大声喊叫。 这是他们来之前甄仕远强力要求的,虽然乔苒觉得原娇娇真要想怎么样便是大声喊来甄仕远也没用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好叫甄仕远放心。 原娇娇见状这才开口唤了声“水行”让水行将甄仕远带出去。 乔苒看向匆匆领着甄仕远离开的水行,直到再也看不到水行的身影才收回了目光。 “你看水行做什么?”一直盯着乔苒的原娇娇见她的举动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我们之间的事,你去盯她做什么?我虽偏疼水行,她却也影响不了我的决定。” 是么?乔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却还是收回了看向水行的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原娇娇。 “近些时日在大殿下这里可好?”女孩子顿了顿,便开口了。 这话虽说语气寡淡平常了点,却让原娇娇一怔,看着面前这张彷如看镜子一般的脸,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她与乔苒之间仿佛天生就是对立的,撕破脸皮之后,彼此也不吝的在对方面前展示真实的自我。 她们互相不喜欢甚至敌对和厌恶顶着与自己一张相似脸的对方。 这样淡淡的询问已有数月不曾听过了,原娇娇只觉得这样的询问应当是从身边亲近人口中问出来的,而不是她。 只是对着面前女孩子平静的眼神,她却还是僵着脸道:“尚可。”顿了顿,又道,“你呢?” 乔苒认真又细致的说道:“虽说案子有些麻烦,却也还好。一桩一桩的都解决了,只如今这桩有些麻烦,死了几个人,还有一个求生之能极强,却也同活死人无异了。” 便知道她莫名其妙的询问自己是有所图,果然,还是将话题转到那个快死的人身上了。 原娇娇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转而扬起了下巴,眼睑微垂的看着她,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求到我的身上。” “你知我私心里是不愿的,”对此乔苒倒是毫不在意的在原娇娇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道,“可你知道公是公,似是私,公私不能混为一谈,这个活着的证人很重要,如此求生,若是不帮一帮他,任其自生自灭,总是说不过去的。” “那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帮你?”原娇娇冷笑的看着她。 “你若是不肯松口不见甄仕远便是了,何必还要特意遣人来寻我?”乔苒反问她,而后目光落到了她严严实实的袖口上,道,“这于你而言,不是举手之劳么?” 原娇娇默了默,随即脸上的冷意更甚了:“那不过是我想看你求我而已。” “好,求你。”女孩子几乎想也不想便开口道,“求你救救这个人。” 这哪里有半点求人的态度?原娇娇脸色难看至极:“乔苒,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真正的求人该跪下来,而不是如你这样。” “那不行,我不跪。”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女孩子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了,“方才是以礼相求,可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准备先礼后兵了,原大神医。” 原娇娇脸色顿变,她没有错过女孩子口中的“原大神医”四个字,闻言当即怒道:“你想拿神医名头来压我?” 赞扬同时也是最牢固的枷锁,心怀天下苍生的神医若是被爆出不肯救治病人怕是同样也会被人所诟病。 若大理寺当真要如此以名压她,她该如何应对?原娇娇脸色发白,一时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没想到女孩子却在此时再次开口了:“这倒是不错的主意,不过你既想到这个主意了,我也不好再用了,那就换一个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五章 讨药与交易 换一个?原娇娇脸色十分难看。她什么意思?是说对付自己的办法有的是,以至于换一个也无妨的意思么? 对上原娇娇难看的脸色,乔苒笑了笑,目光重新看向她,顿了片刻之后,才颇有几分深意的开口了:“原大小姐气色不太好。” 原娇娇板着脸冷冷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乔苒的眼神落到她长长的袖口处顿了顿,总是放血医治大殿下,气色能好才怪了。 大殿下的病不同于旁的病人,有些原娇娇放过一次血便罢了,而大殿下则是长久的连续不断的放血。 这但凡是个人又怎受得了?乔苒看了片刻原娇娇之后,忽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口道:“我一进来便闻到了很浓重的药味,你请太医署的人为大殿下开药了?” 原娇娇眼神闪了闪,下意识的将目光转至一边不去看她,只冷着脸回她道:“不是什么病都需要我出手的。” 乔苒轻哂,顿了片刻之后又道:“那大殿下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方才见他在门口拿身份压我的时候可没看出半点异样来。” 原娇娇听的眉头忍不住蹙起,下意识的回道:“我没同大殿下说你要来的事,此事我亦不知晓大殿下是由何得知的。” “是么?”女孩子闻言却是笑了笑,“哦”了一声。 口中虽是道着“哦”,可不管是她的神态还是语气都没有半点相信的意思。 “我没必要让你来信我。”心里莫名的涌出一阵无名之火,原娇娇想也不想便开口道,“我也没想过让大殿下掺和你我之间的事,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女孩子又是一笑,平静的笑声中不知为什么总能让人听出几分嘲讽之意来,女孩子负着手,来回走动了两下才再次出声,“这个孩子在年宴那一日做的事我没有忘记,你口口声声道不会让大殿下掺和你我的事,可年宴那一日你是怎么做的?” “大殿下做这些事情前根本没有同我说过,事后我也同他解释过了。”原娇娇心中一阵烦躁,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对上女孩子似笑非笑的脸色,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可笑,“我同你解释什么?便是事情当真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因为我不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若是你故意撺掇他,自然也只能记恨在你身上。”乔苒笑着说道。 “随你!”原娇娇不耐烦的道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你若是只想拿些旧事来压我,妄图我动恻隐之心便罢了,我本不是那等纯善之人,这一点你心里清楚。” “嗯。”女孩子点了点头,对原娇娇的不耐烦视若未见,只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忽道:“大殿下的病治标不治本,你一直这般放血却寻不到别的法子,当真能长久下去?” 算起来从原娇娇入宫为大殿下治病开始也不过一年而已,常年放血的原娇娇脸上气色便很是难看了,嘴唇白的惊人。 正常人这般天天放血早吃不住了,原娇娇又能好多少? “与你无关。”原娇娇身形一僵,顿了顿,道。 “你放血治病救人的事前一段时日曾有人传出来,你便不怕?”乔苒又问她。 原娇娇转过身来,看向她,目光沉了沉:“如今已经没人在传了。” “压得住一时,却未必能压得住一世,万一压不住了,你有想过后果么?”乔苒问她。 原娇娇咬了咬唇,没有立刻说话。 若说原先还没有意识到,可如今经过这一年的放血治病以及救人,她也已然意识到自己这身引以为豪上天赋予的血脉似乎是把两面开锋的刀刃了,一面助她平步青云直入陛下眼中,一面却随时有可能将她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将来有可能陷入的境地她害怕,可另一面却又贪恋这为她带来一切的血脉,离不得。 “我们如今在办的这个案子甄仕远可对你说了?”乔苒反问原娇娇。 原娇娇看了她一眼,道:“听说有人抓走了一个工部的官员以及其子,在那官员夫人的宅子里那人还留下了一个阴邪类似法阵的东西。” 乔苒点头,将事情的消息补充的更细致了些:“有五个人被放在法阵对应的五行之上,血流尽而亡。” 原娇娇拧眉,没有出声。 乔苒也不管她,只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那个人被张解与大天师推测必是在求人之所不能求的极限。” 原娇娇抿了抿唇,蓦地抬头看向乔苒:“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又什么目的?” 她可不相信面前这个狡猾的女子会无缘无故做出送上门被她羞辱之举。 乔苒闻言,笑了,直到此时才说起了两人之间的事:“作为当年原二爷试验之下仅存的两个活口,我自然是来同你说一说原二爷当年的试验。” 开口闭口的“试验”让原娇娇只觉得耳畔的声音无比刺耳,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出口驳斥道:“莫胡说八道!” 她是上天选中的天命之女,为救治苍生而降临。 “我没有胡说八道,”对上原娇娇恼怒中夹杂了几分复杂的目光,乔苒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若真是天命之女那该生下来便是与众不同的,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在你我还不知事的时候便经历了人间炼狱般的惨剧,到最后仅仅活了两个孩子。” 不知事的孩子唯一的好处便是什么都不懂,她这具身体本身也不记得当年是如何活下来的了。可这么多的孩子仅仅活了两人足可见对于那些孩子来说经历过的是如何惨痛的一段过往。 “原二爷是什么人你我心里皆清楚,若没有你我二人,他在焦原两家根本连话都说不上。”乔苒不急不缓的说着,“若真是焦、原两家自己传承来的秘术,那些在族中说得上话的焦、原两家族中人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天命之子或者天命之女?而要从那些外头抱回来的孩子中选出什么天命之女?” “我二人这等情况在医道中便是那等千锤百炼练出的药人。”乔苒说道。 “胡说!”“药人”两个字彻底点燃了原娇娇心中的恼怒,只是并不擅长言语怒骂的原娇娇翻来覆去也只那么几句话,“什么药人,你莫要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对此,乔苒却是十分的坦然,她道,“当然,你比我好一些,算是成功的药人,我是个残次品而已。” 原娇娇看向她,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她,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几乎就要将口唇咬出血来。 女孩子掀了掀眼皮,目光从她面上一扫而过,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他焦、原两家的秘术哪里来的你可曾想过?” 原娇娇默了一刻,声音冷硬:“不知。” 乔苒笑了笑,又道:“除此之外,既然是生死人肉白骨,大殿下的病为什么久治不愈?” 原娇娇依旧冷着声音道:“不知。” 乔苒不以为意,接着问她:“那些被你的血救过的人有的可行,有的不可行了,你可知晓?” 原娇娇脸色僵的更厉害了,顿了片刻之后,摇头木然道:“不知。” “你不知的话,那我便让你知。”乔苒说道,“你自己去问问那个做灯的林娘子之子,问他那手可还能提得动重物?” 原娇娇抿唇,脸色木然。 “先前乌孙使节团那个案子里便有那个人插手的影子,那犯了事的葛怀素人之将死,为求生才同他做了交易,葛怀素被送去刑部之前曾经提过你我二人之事。”乔苒说道,“你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如同我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若非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会无缘无故来寻你?” 原娇娇抬眼看她,盯着乔苒看了片刻之后,她忽开口喃喃:“你的意思是如今你正在查案子的这个人或许与你我二人……的血脉有关?” 乔苒点头,没有否认,只道:“所以,我想求你救一救那个活口。” “不单单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当然救人一命也是一桩善举。”乔苒说道。 原娇娇垂眸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的沉默委实太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原娇娇才缓缓开口道:“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给你一碗药,只是这个案子若是查到了有关你我的事,你必须告诉我。” 乔苒笑了笑,点头允了下来。 当着乔苒的面,原娇娇也不必隐瞒自己治病救人的办法了,解开手腕上层层的纱布,在那道反复割划的旧伤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便自腕间流了下来。 自始至终,原娇娇也只蹙了蹙眉:这一切她已然很习惯了,自然也不觉得什么疼痛了。 将“药”交给乔苒,原娇娇熟练的单手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后复又抬头看向乔苒:“有没有效果,有多少效果我也不知道,你自试试!” 说罢这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之感。 原娇娇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或许,这才是她每每给出一碗药时想说的话! 于她而言,她的血能治病救人是自打有了记忆之后便知晓的事,至于为什么能救人,自小到大所能记住的理由便是天生的,她是天命之女。可这种话真说出来,外头有几个人能信?便是她自己也不定能说服得了自己。 原娇娇想着,忍不住自嘲。 所以,有没有效果,效果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血能救人,如此而已。 乔苒应了一声将灌了药的瓷瓶收了起来,又问了一句原娇娇“可还有别的事要问我的?”,原娇娇摇了摇头,女孩子见状这才转身离开。原娇娇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再也看不到女孩子的背影,她这才收回了目光,默了默便忽地扬声开口喊了句“水行!” 听到声音的水行很快便自外头匆匆跑了进来,道:“小姐!” “你……”原娇娇略一迟疑便对水行道,“往后莫要同大殿下说我同她的事了。” 虽说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水行是知道原娇娇说的是谁的,闻言顿时一愣,惊道:“小姐,她为难你了?” 那姓乔的前脚刚走,后脚小姐便将她唤了过来,若说没有为难小姐,谁信? 原娇娇摇了摇头,道:“没有。” “怎么可能?”水行惊呼,对原娇娇所言显然是不信的,她恨恨道,“小姐便是太善良了,她与那什么大理寺的甄大人前后脚来分明就是想逼迫小姐。”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原娇娇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此时心情本就不悦,听到水行不依不饶的说话便不耐烦的道了一句,而后对一脸惊愕的水行道,“总之往后我和她的事你莫要插手了,也莫要让大殿下再知道这些事情。” 水行“哦”了一声,虽是有些不愿,不过对于原娇娇所言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原娇娇再次沉默了下来,也不知多久之后,再次出声了,这一次她声音微颤:“你……先时说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可以一试,便把那些药交给大殿下!” 说罢这句,原娇娇便转过了身子,垂下眼睑,不再看向水行。 …… …… 没想到还当真从原大小姐那里讨到药了,甄仕远在回去的路上几乎盯着乔苒看了一路。 “甄大人,”待回到大理寺,乔苒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了下来,看向甄仕远,道,“你看着我作甚?” 甄仕远默了默,瞥了眼自己手里那罐药忍不住问乔苒:“你那药……到底是怎么得来的?没有答应原大小姐什么不该答应的消息!” “没有。”乔苒说着顺手翻开了桌上的卷宗,并未抬头去看甄仕远,她道,“我只答应原娇娇若是寻到了有关‘老钱’的线索便告诉她,仅此而已。” 这倒不是什么勉为其难的事,待有了结果,告诉原娇娇也无妨。只是只用这等线索便换来了原娇娇的这碗药,甄仕远觉得以她与原娇娇的关系来看,原娇娇还是过于“好说话”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如何劝动原娇娇的。甄仕远心里想着,脚上却没有磨蹭,带着她要来的药便向后院走去。 那具还活着的“尸体”此时就在后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六章 那个“人” 那具“尸体”此时就被安置在封仵作所在的后院的侧间,唐中元站在一旁神情肃然的看着封仵作又一次伸出的脚。 “唐中元!”那道如影随形般望来的目光让封仵作浑身一寒,对着唐中元忍不住怒极之下唤出了他的名字。 唐中元“嗯”了一声看向封仵作,认真道:“有事么?封仵作?” 封仵作抽了抽嘴角,对上手下意识的覆在腰间佩刀上的唐中元,只得不情不愿的后退了一步,道:“你做什么?” 唐中元看着封仵作,默了默,道:“封仵作,那个人还活着,你不能动他!” 这一个下午封仵作的脚都伸进来多少回了,若是没人看着,真不知道封仵作要做什么呢! 封仵作翻了翻眼皮,正想开口,眼角余光却在那一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一般,忽地板着脸正色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我就随便看看!” 唐中元听的这话不由一怔,还在奇怪封仵作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之时却见甄仕远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就知道封仵作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原来是甄大人进来了。 瞥了眼一只脚踏进侧间的封仵作,甄仕远蹙眉,道:“人还没死呢!你回去研究那四具尸体去!” 封仵作:“……” 默了默,他道:“验尸结果已然写好了。” “那就去钻研你自己的东西去。”对封仵作先前那句“随便看看”甄仕远显然是不信的,毕竟以封仵作的性子,会随便看看那才怪了。 说罢这句话,甄仕远便端着那碗药走到那张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前,看了眼那张被刀剑伤痕伤到面目全非的脸,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尸体按理说是可怖的,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看来居然让人有些不好受。 “罢了罢了!”甄仕远叹了口气,喃喃着对一旁的唐中元道,“你把他扶起来,本官把这碗药给他灌下去。” 唐中元应声,上前伸手将“尸体”扶了起来,甄仕远手里端着那碗药看向面前的尸体,顿了片刻片刻之后,将那碗药送到尸体的嘴边,而后捏住那尸体勉强可以称之为“口鼻”的地方,一骨碌灌了进去。 这动作委实粗暴却又干脆。 甄仕远灌完药将药碗放到一旁,重新看向面前的尸体,面前的尸体暂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等了片刻,也没有什么变化。甄仕远摇头苦笑:还当真以为是仙丹不成?那么快就有变化那才怪了! 这般想着,甄仕远对唐中元道:“把人放下!而后寻个人在外面守着,莫让别人,那别人我是指封仵作,你莫让他进来。” 唐中元当闻言即点头应了下来,而后瞥向一旁缩着脖子还未离开的封仵作。 封仵作翻了个白眼,对甄仕远所言显然有些不信。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会对这人怎么着不成?”封仵作哼了一声,再次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那厢的尸体,这才在甄仕远和唐中元二人的目光中离开了侧间。 喂完药的甄仕远又坐了下来,这一坐便一直坐到了酉时大理寺下值的时候,那人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轻微跳动的脉息令人看上去此人还活着之外与先前没什么两样。 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叮嘱唐中元寻好官差同他接班之后向门外走去。 过去的途中正碰上往后衙来的乔苒。 “甄大人。”见到甄仕远乔苒后退一步,施了一礼。 甄仕远点了点头,对上乔苒,神色有些微的复杂:“你来了?” 乔苒点头,问甄仕远:“怎么样了?”她的意思是那个还活着的人怎么样了。 甄仕远摇头道:“不知。”而后又道,“药是喝下去了,没什么反应。” 乔苒默了默,点头,道:“我进去看看。” 甄仕远“嗯”了一声没有拦她。 乔苒走入后衙,一眼便看到了正在侧间外探来探去的封仵作,只是鉴于里头守着的唐中元不敢进去而已。 乔苒看了眼“鬼鬼祟祟”的封仵作,摇了摇头,径直走入侧间。 对她的到来,唐中元自然没有阻止,上前唤了声“乔小姐”。 乔苒点了点头,看向这个躺在床上面目全非的“人”,探了探脉息,果然能感觉到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脉息,只是人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 乔苒盯着这“人”看了片刻之后,对唐中元道:“你且先去吃饭!我在这里看一会儿。” 为防有人,特别是外面那个晃来晃去的封仵作潜入进来做什么,今日这里一整夜都需要有人把手,如此看来唐中元便是不呆上一整晚,这大半夜也是要守的了。 唐中元闻言忙谢了一声乔苒,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唐中元走后,乔苒走向那具“尸体”,只是还不待她走至尸体跟前,便有一道人影先她一步窜了出来,直奔尸体,而后就在乔苒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把伸手抓住了“尸体”,乔苒看了本能的开口就要呵斥,那厢封仵作便率先发出了一声尖叫。 “哎呀我的亲娘老子哟,这人凉了?” 乔苒听的一惊,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触手的凉意让她一个激灵,而后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她还探过这人的脉息,那时这个人身体之上并没有这般冰凉,就算当真就在这一瞬没有挨过去出事了,也万万不可能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凉成这样。 不等她说话,封仵作已经径自伸手去触碰那人的脉息了,这一触碰更是吓了一跳,指着那人惊呼:“他……他死了!” 虽说于封仵作而言,看到死人可比看到活人高兴多了,可此时骤然见这个“活死人”突然间没了,还是吓了一大跳。 乔苒皱了皱眉,上前拉开封仵作,伸手探向那“人”的脉息,只稍稍一顿,便蓦地转头看向封仵作,喝道:“快去请大夫!” 哈?封仵作怔了一怔,站在原地,本能的伸手指向那人道:“这人不是死了么?” 死人请什么大夫,该请仵作啊!譬如他。 “还有些微的气息,你方才没注意。”乔苒翻了翻眼皮,催促了一声正要伸手过来重新探脉息的封仵作,道,“还不快去?” 女孩子鲜少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封仵作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转身跑了出去。 待到封仵作离开之后,后衙之内只她一人了。乔苒回身看了看四周,眼见四下无人,便再次伸手覆向那人的手,触手处还是冰凉,可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重新再去触碰之时却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暖意。 寻常情况之下,冷热变化有如此之大么? 乔苒拧了拧眉,看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那个“人”,默了默,忽地伸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捏开那人的嘴滴了两滴血,正要继续滴下去时,听远远有脚步声传来,乔苒连忙收回了手,将手指藏于袖间转身望了过去,却见屋外徐和修和谢承泽正迈步走进了后衙。 “乔大人,”一见乔苒,徐和修便忙不迭地开口了,他伸手指向外头,激动道,“方才我与承泽在门外碰到了封仵作,他慌张的厉害,跑起来东倒西歪的。我二人看他情形不对劲,叫住了他,熟料他开口便语无伦次的说了起来,一会儿说这唯一的活口凉了,一会儿又道是自己弄错了,正要去找大夫。乔大人,你可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会儿人死了,一会儿人还有的救要去找大夫,往常封仵作只是不说人话,今日这话颠三倒四的,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乔苒闻言顿了一顿,道:“人脉息有些弱,先时以为人死了,不过细一瞧没死。” 这样啊!徐和修恍然,走到那躺在床上的“人”身边伸手探了探,片刻之后收手转身对谢承泽道:“确实还好。” “那看来原大小姐的药很厉害啊!”谢承泽垂眸看向面前躺在床上的“人”,顿了片刻之后,忽地俯身凑近那人,鼻尖动了动,而后转头看向乔苒:“乔小姐,你鼻子那么灵,可闻到什么味道了?” 乔苒目光一闪,看向谢承泽,开口问他:“血腥味?” 谢承泽点了点头,起身目光落到了乔苒的袖口处:“乔大人,你是不是受伤了?” 乔苒垂眸看向自己的袖口,在看到衣袍上那一道细微的划痕时,目光不由一滞:这是方才自己不小心划到的吗? 不过对谢承泽,乔苒还是摇头,道:“不是,”女孩子说着扯了下自己的衣袖给他二人看,口中解释着,“或许是去讨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原娇娇治病救人的秘密她不信谢家不清楚。 谢承泽闻言沉默了一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复又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人:“脉息沉稳有力,应当要好起来了。” “那便好。”站在一旁的徐和修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叹了口气,道,“若是此人知道一些关于那个‘老钱’的线索便好了。张大人和张公子至此仍然没有什么消息,明镜先生的画像也分发去了官府各要塞,不过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锦城张夫人与明镜先生先祖的事还在查,不过因锦城离长安甚远,一时半刻也没有听到什么眉目。”谢承泽方才似是只随口一问,接着徐和修的话说起了案子。 那个“易子而食”的谜题总是让人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总觉得这是一个因天灾人祸引起的事情。 乔苒点了点头,顿了顿,问他二人,道:“张夫人呢?” 张家的祖宅在修葺,张夫人这座宅子因着发生了案子,暂且也不能住了。 徐和修回她道:“张夫人住在大理寺客房。先时张大人失忆那桩事中,张夫人就曾在这里暂住,是以还算习惯,方才我二人去看张夫人时,她正在翻着一些张大人所作的旧文,大抵是思念夫君了。” 思念夫君?乔苒垂下了眼睑。 女孩子这一刻本能的反应颇有些耐人寻味,以至于一旁正注意着她脸上表情的谢承泽开口问她:“乔大人,怎么了?” 乔苒摇了摇头。 她不是怀疑张夫人与张大人之间的感情。即便因着当年张大人失忆另娶那件事,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可过往之情并不是假的。换句话说,若非有情,也不会有这等隔阂了。 眼下张大人与张公子失踪了,人人都道这位张夫人肖似她,可乔苒觉得,扪心自问,若是她的话,心上人被抓了,她不会就这般坐在屋中思念夫君的。比起思念夫君,如今面对生死不知的张大人与张公子,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何况张大人当年失踪几乎可说是“死”了,张夫人也不曾就这般呆在家中掩面思念夫君,而是一边托人寻找张大人的下落一边抚养张公子。 是以,乔苒不觉得张夫人是那等会坐在那里翻看张大人旧文思念夫君的人。 “是么?”徐和修听她道罢似是愣了一愣,不过随即便道:“可先前我二人问了,张夫人自己说只是随便看看张大人的旧文而已。” “这种话你也信?”谢承泽闻言便开口了,对上一脸茫然的徐和修,他道,“张夫人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做些什么罢了。” “如此么?”徐和修却仍是一副愣愣的表情,听罢更是颇有些感慨,“还是承泽你懂女子……”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十妹妹……徐和修心中一痛。 乔苒和谢承泽都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封仵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三人之间莫名古怪的氛围。 “来了来了!”人未到,声先到,封仵作很快便拉着一位背了医箱的老大夫奋力的进了屋,口中催促着老大夫:“快点快点,人命关天!” 老大夫翻了个白眼,道:“你莫拉了,你再拉就连老夫都要人命关天了。” 有这样的人么?他难得医馆里清闲,吃完饭正在喝茶这人便冲了进来,亮出自己是大理寺仵作的身份之后便不由分说的将他拉了过来。 岂不知饭后不能胡乱跑动来着?这一跑可将他跑的累死了。 “人在这儿!”那厢拉着他跑过来的封仵作冲了过来,一把拉起床上那人的手道,“你快写,这人快凉了……啊!” 一声尖叫响彻大理寺的后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七章 醒了 一只遍布伤痕,纵横交错,尚且可以称之为“手”的手猛地抓住了封仵作的胳膊。 这猛地一抓让封仵作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声。 尖叫声让在场众人皆是吓了一跳,就连前头衙门里还有未离开的官员官差闻讯也纷纷赶了过来,不大的大理寺后衙很快便被挤得水泄不通。 “发生什么事了?” “我方才听到尖叫声了!” “声音有些耳熟,似是封仵作的声音。” “就是封仵作,你看封仵作的表情!” “我还未看过封仵作如此害怕的时候呢!” …… 说话声嚷嚷声自耳边响起,整个大理寺后衙吵吵嚷嚷的一片。 被议论的中心封仵作此时仍一脸震惊的被一只“手”抓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直到此时仍未回神。 正在饭堂里吃饭的唐中元也匆匆丢下饭碗赶了过来,待看到封仵作果然“不负众望”的溜进后衙侧间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不等他上前将封仵作拉走便看到那只紧紧拉住封仵作的手,紧紧扣着封仵作的手微微发颤,这绝对不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能有的力道。 难道大人那碗汤药有效果了?唐中元心中一惊,本能的从封仵作身上将目光移开,而后将目光移到了封仵作身边不远处的乔苒身上。 素日里存在感不低今日却因着封仵作这一嗓子几乎没人注意到的乔小姐此时正站在离封仵作不远处默默看着那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封仵作的“人”,这情形怎么说都不像一个“活死人”,虽说人仍然不曾坐起来,可那微微发颤的动作可见这人是有感觉的。 “乔小姐。”唐中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顿了一顿之后本能的看向不远处的乔苒。 这一声也让不少人将目光从封仵作身上移开转向了乔苒以及她身边的徐和修和谢承泽的身上。 这三人素日里可都是往人群里一站便能被看到的主,今儿却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好一会儿居然都没有人发现这三位,真是奇怪了。难道是封仵作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以至于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么? 不过发现这三人都在时,众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虽然甄大人不在,这三个素日里最靠谱的在就好。 毕竟以这三人的本事应当治得住封仵作的。 乔苒嗯了一声,看向被“人”抓住的封仵作,默了默,开口道:“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封仵作只是被人吓到了。” 这话一出,场面便蓦地一静,乔苒顿了顿,也在一瞬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封仵作不怕死人这是公认的,可活人素日里也没见他怕过谁,只没想到这么个活死人居然能让他发出如此惨烈的叫声。 见众人没有动身,谢承泽“咳”了一声,也跟着发出了一声劝阻,道:“都回去!” 这一声令还在愣神中的众人回过神来,而后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还被那“人”抓着的封仵作,这才转身相继离开了。 待到众人都离开之后,乔苒看向封仵作,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封仵作,没事了。” 这一拍似乎总算拍回了封仵作的“魂”,他眉毛忍不住挑了起来,没有转身去看身后抓着自己手的那“人”,只是斜眼看向乔苒,嘴巴扯了扯,“勉强”的指向身后,问乔苒:“松手了没?” 乔苒看向那只紧紧抓着封仵作胳膊的手,摇头道:“松没松手封仵作你自己感觉不到么?” 瞧那般用力也不像松手了的样子。 封仵作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道:“那……那你快让他松手!” 乔苒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既想让他松手该早些说才是。”说罢这些,女孩子看了眼徐和修,徐和修会意,上前抓住那只手的手指掰了开来,这才将封仵作从那只手之下拯救了出来。 “没事了。”徐和修将手抽走之后,女孩子开口,默了默道。 封仵作僵着身子一顿,片刻之后,浑身仿佛突然脱力一般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而后心有余悸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惊呼道:“吓死我了!” “吓死你了?”站在一旁被人忽视了许久的老大夫突然开口重复了一遍封仵作的话,他看向封仵作,而后冷哼了一声,“可还没说你快把老夫吓了一大跳呢!老夫当时正在吃饭,你如此急匆匆的把老夫拉来,老夫险些就要人命关天了!” 封仵作虽是一向不要脸惯了,可此时面对老大夫的指摘还是莫名其妙的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之后,他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你是有意的。”老大夫给了他一个白眼,而后目光转向面前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人,问正扶着这人躺下去的徐和修:“这位大人,此人如何了?”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白跑一趟了,看着面前这人身上触目惊心的划伤,他都有些怀疑这人还能不能活了,不过见方才这“人”抓人的力气,应当是能活的。 “脉息平稳。”徐和修扶着这“人”躺了下去,而后收手拍了拍手,抖落了手里沾到的伤痕处脱落的结痂,道,“应当还好,那位神医原大小姐赐过药了。” 原本不过随口一说,岂料听到这人口中提到“原大小姐”四个字时,那老大夫脸色顿时变了一变,而后恨恨地哼了一声。 这反应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什么高兴的样子。 对上众人望来的目光,老大夫冷笑了一声,一把年纪也难得阴阳怪气了一回:“原来是服过原大小姐的药了,难怪如此惊人呢!” 这原大小姐自从出现之后,不知多少大夫治不好那些疑难杂症时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没用”“不如符医”这等话,所以,但凡是个大夫,对上原大小姐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这原大小姐的出现当真是吃着碗里的饭却冲到人家家里把锅砸了。 封仵作搓了搓鼻头,对老大夫的举动难得中肯的给了个评价:“这就是所谓的同行相忌!”跟文人相轻一个道理。 老大夫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总之老夫就是不服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封仵作“哦”了一声,不以为意。仵作被世人视作下九流的行当,这行当本就冷的很,难得有人肯做已是感恩戴德了,自然没有什么同行相忌的话,而他如今这地位也算这一行的顶头了。至于那些民间神医、太医署太医还是原大小姐什么的,都是治活人的,没人同他抢饭碗,是以封仵作倒是没什么感觉。 老大夫又是一声冷哼,目光落到躺在床上那“人”身上一滞,顿了顿之后,到底是医者仁心比起同行相忌占据了上峰,他走过去,皱眉挥开挡在面前的徐和修的手,道:“你让一让,且让老夫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罢了,做了一辈子医者仁心的好大夫,别临到一把年纪了晚节不保,老大夫心说着上前握住了那“人”手诊起了脉。 众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皆有些不安的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抿唇不言,顿了片刻之后,忽道:“他脉象沉稳有力,没什么内伤,也只面上的这点外伤。”说罢便站了起来,只是起身起到一半,老大夫还是忍不住指着那个“人”道,“伤成这样,其内伤都可痊愈,那原大小姐的药倒是果真如传说的那样确实有些厉害的近乎玄乎。” 不得不承认,这人若是这样直接被送到医馆来,多半是看他没救了,让人直接把他埋了。可没想到原大小姐的一碗药居然有这样的功效,这还真是令人惊讶,传闻中的仙丹也不外如是! 心里虽说颇有几分想法,老大夫手里却没磨蹭,细细的查看起了这“人”的外伤,这一看,更是惊讶,他伸手按了按那红黑交加的结痂,不过稍稍一用力,那结的痂便自己落了下来,露出了里头新长的皮肤。 “这……伤口结痂是已经将好的症状啊!”老大夫见状忍不住感慨,而后一路按着那将将脱落的结痂将这人表皮检查了一番之后,手一直检查到了人的喉口处,这一次,还未来得及按压,那喉口的结痂便主动脱落了下来,老大夫顺手将结痂剥开,里头新长的肉红皮肤在众人的注视中似是中喉口动了动,仿佛吞咽了一下。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过来,便听一道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这是哪儿?” 封仵作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人转头看向他。 后知后觉的封仵作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怪他吗?于他而言,死人不可怕,活人不可怕,活死人才是真真可怕啊! 这“人”也太吓人了。 众人默了默,没有理会他。 性子最急的徐和修已经忍不住开口回那“人”了:“这里是大理寺。” 说话之人喉口似是损伤的厉害,开口无比沙哑,生生的一副破锣嗓子,勉强能听出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仅此而已。 那人“咦”了一声,神情似是有些恍惚:“我怎么会在大理寺?” 徐和修下意识的向分别位于两边的乔苒和谢承泽看了看,见他二人未曾出声这才开口道:“因为我等救了你,你还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么?” “什么事?”那人“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后道,“我……我只记得准备回乡的途中脚下一滑从马车上跌了下去,而后便不记得了……不,也不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之后很痛……很痛……睁眼时好似看到铺天盖地都是红的,再之后,便不记得了。” 徐和修蹙了蹙眉,正想继续问,却见一旁的乔苒突然越过他,走到那人身边,伸手戳了戳那人脸上的结痂。 那人“嘶”了一声,似是有些疼,却又不至于那么疼,疼到让他惊叫的地步。 女孩子听他“嘶”了一声,及时收了手,而后才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三十有七。”不等那人开口,封仵作便探出头来,答了个数字,而后嘀咕道,“他骨龄在那里,做不了假的。” 听了封仵作的话,那人似是有些惊讶,不过旋即便点头道:“是,我三十有七,姓高单名一个稀字,不是长安本地的百姓,来长安十年了,本是想闯出一番名堂的,奈何十年也未闯出什么来,便准备归家去,却没想到才出了城走到半道上便出了事。” 乔苒默了一刻,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门口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你的生辰八字可否一说?”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张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后衙门口。 对上众人望来的目光,张解迈步走了进来,先同乔苒说了一声:“先前有些事耽搁了。”而后才对那个躺在床上的“人”道:“你生辰八字可否说一下?” 乔苒看向张解额头的细汗,显然方才行事匆匆似有急事。 今日午时,她去同原娇娇“聊”了片刻之后出来便未见到甄仕远同张解的影子,一问才知道张解是被陛下唤走了,甄仕远则被陛下身边的薛女官带话莫在宫里久留云云的。 当时因着心里想着药的事情,便未多想,此时再见匆匆出现的张解,这才觉得有些蹊跷。 陛下能知晓他们进宫的事情那倒是不奇怪,毕竟皇城里发生的事鲜少有陛下不知道的。可便是他们进宫,在皇城里也不至于对大皇子做什么,陛下便是当真“爱子如命”也全然没必要将二人遣走,难道是当时出了什么事? 只是此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张解走进来,对那人再次重复了一遍:“你生辰八字可否说一下?” 那人愣了一愣,听徐和修在一旁解释“这是阴阳司的张天师”之后,他才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 张解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又问那人:“在京城什么人可能知晓你的生辰八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八章 归案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不重要是因为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不能换作吃用,自然不能称之为值钱,说重要是因为这等不能换作吃用的东西一旦起作用起来效果也是非比寻常。 譬如男女定亲的双方一方反悔,一句“八字不合”便足以让先前所有的盟约化为乌有。对于某些钻研阴邪之术的人来说更是十分讲究所谓的“生辰八字”。 被张解问了生辰八字,虽说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鉴于他的身份,那人稍一迟疑之后还是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 可没想到之后这位阴阳司的张天师又问起了这个问题:“在京城可有什么人会知晓你的生辰八字?” 这个问题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多想,只是……那人挠了挠头,不解道:“我来长安之前便已经成亲了,自然不会有报生辰八字寻找媒人的时候,着实想不到哪里会用到生辰八字。” 徐和修闻言,忙道:“你再想想呢!还有什么人可能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那人认真的想了会儿,顿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略一迟疑之后开口道:“要不,便是去寺庙里祭拜求符的时候?” 他来长安时也是怀揣着在长安城出人头地的梦想来的,寺庙这等地方自然是去过的,求过的神佛也不在少数。 听他说到这里,急性子的徐和修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你是说寒山寺?” 这整个长安城最有名的佛寺就是寒山寺了。 没想到那人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而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是寒山寺,我虽去过寒山寺,可寒山寺却不曾问我要过生辰八字做护身符庇佑什么的。” “那是你给的香火钱不够多,多了就会要了。”不成想谢承泽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众人:“……” 倒是还头一回发现谢承泽还有这等出口便令人噤声的本事。 那人也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干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寒山寺不曾问我要过这些呢!” 看来寒山寺香火鼎盛果然名不虚传,他那点香火钱人家根本不稀罕,他的生辰八字也不是给的寒山寺,而是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给了一座山野小寺的和尚。 “约莫五六年前,在城外山郊上的山野小寺离我遇到过一位出家的大师,当时我是避雨无意误入其间的,大师道与我有缘便送了一张符给我,我随手揣了向大师道了谢,待雨停回家的途中便捡到钱袋了。长安那么大的地方自然每一日都有人丢钱袋的,可论捡钱袋这种事我在长安那么多年也只碰到过这一次。”那人说着,语气中不无感慨,“待回家之后我准备将符纸取出来时却发现符纸不见了,腰袋里只剩一把香灰。”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也没有刻意用何等言语去描述,可就是这寥寥数语也足够人想象全开了。 从未捡过钱袋突然捡到了钱袋,原来的符纸不见了变成了香灰。单就这两件事就足以让人想到是符纸起了作用才令人捡到了钱袋,也正是因为符纸起了作用所以变成了香灰。 似这等乍一看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最容易让人产生鬼神之信的心理,那么接下来……乔苒心中一动。 果然听那人接着说了下去。 “我觉得那大师或许当真有些本事,因此还未回家,走到半道上便去而复返,那人见我前来,道了声‘阿弥陀佛’,我求大师赐符,大师却犹豫了许久而后道我命里该当如此,长安的大造化与我无关,他便是给了我符,此事也未必能成,只能尽力争取。”那人一一说了起来,“因着先前的事我已经信了三分,当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而后请他赐符,他拗不过我,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而后问我要了生辰八字,绘了张符给我。” 听到这里,众人早已面面相觑了。 在此时的他们作为外人看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骗局了,不过身处其中的人却深信不疑,不,应当说是那时的他深信不疑。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信……那人道:“之后我又回到那山郊野寺,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大师。本是深信不疑觉得他是难得的高人的,只可惜之后再慢慢想来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头脑发热这种事只是一时的不是一世的。那人感慨着:“之后回想起来我捡钱袋时虽说周围无人,钱袋恰恰叫我捡了,可那地方却不是陋巷,是人来人往的街道,真有钱袋丢了按理说早该有人捡了才是,除非就是恰恰巧巧看准了时机丢的钱袋,叫我碰了个正着。当然,这没有什么证据,不过那符纸变香灰的事我倒是想起临行前那和尚走近我,道着‘我佛慈悲’抱过我一下,虽说只一下,可那手却是从前向后环绕,细想起来动作有些刻意。” 当然,这些都没有证据,不过读圣人书自诩脑子也不笨的他待到冷静下来对这件事还是有所怀疑的。 “那些时日我很是提防,不过之后数年都无什么事便暂且没有去管了,”那人说着拧起了眉头,看向张解,不解道,“大人,我亦不知此事会不会与如今这件事有关,可过往这些年,也唯有这件事看起来有些古怪了。” 岂止是古怪,简直不合常理。 那人如此麻烦的来了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仔细想想,他钱财无损,唯一有损的便是交出去的生辰八字了。 而这交出去的生辰八字又与眼前这位张天师一开口便问的话不谋而合。 原来如此!这人回忆的倒是很详细,这生辰八字也多半是那时候丢的了,只是可惜他话中所提到的山郊野寺与那个失踪的出家人听起来都颇有几分无迹可寻的感觉。 这等情况便似是你正在烦恼间骤然捡到了一只装着钱财的大包裹,激动之下打开大包裹,却见大包裹里只有一文钱的铜板一样。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沉默了一刻之后,乔苒说道:“你可还记得那和尚的长相?绘一副那人的画像拿下去张贴!” 因着那人重伤未愈,待到绘制完画像之后众人也未再打扰他,退出了侧间。 封仵作一脸失望之色,没有跟上正在讨论案子的众人,而是唉声叹气回了后衙,对活人他兴趣不大,该有兴趣的是那等民间大夫。 那个被他拉来的民间大夫还不曾离开,此刻拢了拢身上的医箱,目光在众人间扫视了一遍之后便径自走向封仵作,伸出了手。 “老夫的出诊费十两,麻烦结一下!” 封仵作听的顿时大惊失色:“十两!怎么那么贵?” “贵?”那伸手的老大夫冷笑了一声,手一指指向外头,道:“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我宝延堂的李同春出诊费是多少?”老大夫说着又是一声冷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封仵作,语气中莫名多了几分蔑视的意味在里头,“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官府的份上,我将出诊的小费替你们刨了,十两是万万不够的!” 封仵作听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这大夫年纪一大把也太黑了!居然要十两!” “那你当老夫辛苦几十载是为了什么?”那名唤李同春的大夫翻了个白眼,道,“年少苦读医书,而后去学堂做学徒,被病患家属打过都不知多少回了,临到如今这年岁总算在长安城里闯出了一番名堂,老夫这资质的大夫,十两的出诊费在长安城都算良心了,你还嫌我贵?快将钱给了!莫要以为官府就可以赖账!” 封仵作听的一阵肉疼,本能的伸手捂住钱包,道:“这是为官府办事,办案子,你这老大夫通融一下不行么?” “你是说贿赂?”老大夫挑了挑眉,反问封仵作。 十两银子的贿赂,封仵作嘴角抽的更厉害了,捂住钱包,求助似的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几人,道:“这银子……” 几人谁都没有出声,只齐刷刷的看着他。 一番对视之后,封仵作终是败下阵来,不得已只得认命了:“罢了,十两银子我掏就我掏,大不了明日去找甄大人给我报了。” 只是适逢月底大理寺对账的时候,甄仕远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的,毕竟大理寺一众官员官差爱吃,伙食费上花的厉害便要从别的地方省回来。 心不甘情不愿的掏了十两银子送走了那个自称李同春的大夫,封仵作对上几张方才一声不吭的脸毫不客气的挥手赶客。 “走走走!莫在这里杵着,这后衙是我的地方,你们要商议案子去前头去!”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一旁的扫把继续赶人。 这幅毫不客气赶人的架势,众人也未多留,除了有甄仕远命令得以留下来看顾那个名唤高希的活口的唐中元之外,众人离开了后衙,行至后衙通往前院大堂处的长廊旁停了下来。 “解之,你怎么来了?”一停下来徐和修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而后看向乔苒,试探着开口道:“难道是乔大人唤你来的?” 张解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他这个问题,而是突地出声道:“方才陛下身体有恙……” 听到陛下身体有恙之时,乔苒恍然:原来方才他突然离开是因为陛下身体有恙。 这倒是急事,不得不离开,只是陛下怎么回突然身体有恙? 况且,陛下身体有恙为什么不找太医署要找阴阳司,便是想找符医那也该找原大小姐才是,为什么找张解? 心里疑惑颇多,对上众人的疑惑之色,张解迟疑了片刻之后才再次说道:“陛下是在批奏折时突然晕过去的,事情到底如何我出宫时还不清楚。” 这回答……不等同于什么都没说?徐和修翻了个白眼。 乔苒默了默,问张解:“你方才如何会突然想起问他生辰八字的事?” 这个他自然是指里头那个活口。 张夫人宅子里那等阴邪的法阵会想到生辰八字不奇怪,奇怪的是张解直到此时才突然问起了关于生辰八字的事。 张解道:“只是因法阵之事有所猜测而已。” 这话显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乔苒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问他:“陛下现在如何了?可还好些了?” “我离开时陛下已经醒了,”张解说道,“太医署的大夫与大天师都在陛下那里。” 乔苒点头,只听张解稍稍一顿便再次开口了:“陛下还给了一道口谕……” 好好的说着话,一句“陛下口谕”可将原本正在说话的几人皆吓了一跳。 对上众人望来的目光,张解目光有些复杂,只是顿了顿之后,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陛下口谕,大理寺务必尽快将徐禾缘与乌孙人一案的幕后黑手缉拿归案,钦此!”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一愣,没有宣旨,只有口谕,除了口谕之外也没有陛下所给的任何信物,就这么一句看着简直有些“玩笑”的口谕若不是从张解口中说出来的,怕是谁都不会信的。 可张解的表情……又委实不像作假。 “是真的。”对上众人望来的目光,张解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起来,“陛下醒来之后只给了一道这样的口谕便复又昏迷了过去,眼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原本的陛下圣旨变成了一道口谕,而且还不等众人确认一番陛下又再次昏迷了过去,这口谕到底该应还是不该应? “那就私下查。”只稍稍一顿之后,谢承泽便开口了,他道,“正巧此事与张大人、张公子失踪一事可以看做是同一件事,我们在查的不就是这件事么?” 这倒是。徐和修闻言忍不住点了点头。 乔苒不曾多言,只是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突然问张解:“此事……与陛下昏迷是否有关?” 陛下突然昏迷这本身于日理万机的陛下而言虽说有些突然,却又不至于太过突然,可突然昏迷又突然醒来,而且只给了一道这样的口谕却委实令人费解。 于陛下而言,有太多比这等事重要的多的事要交待众人去做,可在简短的清醒之时她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有这般重要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百九十九章 巧合 重要不重要也只能在心里疑惑,眼下,比起心里的疑惑,皇城里陛下的情况显然更重要。 “陛下如今的情况明日早朝该当如何?”乔苒问道。 “早朝暂且罢朝,”张解说道,“如今皇城里太医署与大天师正在寻找法子,我等还是该做我等该做的事才是。” 他们该做的事便是找出那个藏头露尾的幕后黑手。 只是事情虽急却不是光着急便能做好的,越是这等时候越是不能乱了方寸。 第二日甄仕远如往常一般来了大理寺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即便吓的面如土色。 “陛下有恙?怎的不早些告诉我?这……这该如何是好?”甄仕远大惊。 乔苒道:“早告诉也不过是让大人多一个晚上睡不着而已,于我们而言自是该干嘛干嘛,好好的查案子寻找真相。” 陛下昏迷前的那道口谕委实令人在意不已,难道那个幕后黑手与陛下的昏迷有关?甄仕远越想越是心惊。 女孩子带完话之后已经重新回到桌前坐了下来,伸手翻开卷宗便看了起来。 比起大理寺,眼下的皇城才是麻烦,不是所有上朝的官员都同甄仕远一样,接了罢朝的消息便老老实实的直往大理寺而来的,有不少人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 …… 眼下的皇城里确实不复往日的井然有序,数十个官员正在陛下的寝殿外等候。 张解站在殿内,透过未曾拉拢的殿门向外看去。认真数了数,眼下呆在殿外的官员足有二十三个,不对,是二十四个。不远处一道身影缓缓走来,眉心一点朱砂痣衬的人看起来更是慈眉善目。 崔司空也来了。 人还真不少。 眼下陛下昏迷不醒,这些聚在殿外的高官却是心中各怀鬼胎。当真关心陛下安危的有之,更多的却是动了别的心思,听闻如今不过一个上午,已有不少官员的随从亲眷去拜访留在京城的各宗室了,当然大殿下那里也有人前往。 张解看了片刻之后收回了目光,转向殿内。 龙床上的陛下紧阖双目,浑然不知外事。 几个太医署的老太医正在一旁激动的商议斟酌着药方。若是换个人,这些也曾在民间名动一时的太医万万不会如此束手束脚,可眼前躺着的人是陛下,是天子,是大楚之主。陛下的病症又是此前从未见过的,谁敢乱来? 唤醒人的方法有不少,可原理大同小异,皆是通过激烈刺激人的手法达成的,刺激旁的病人还可一试,刺激陛下,若是刺激过头了那该当如何?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可温和的刺激手段却又未必有用,太医们激动的商议着,便在此时,一旁的薛女官开口了:“原大小姐就在大殿下那里,不如请原大小姐过来看看呢?” 这话一出,那边激动议论的老太医们突然停了下来,而后齐刷刷的向她看去。 原本充斥着激烈议论声的陛下寝殿没了老太医们的商议声顿时安静的有些出奇。 对上众人望来的目光,薛止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平静:在陛下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她还不至于看不出太医署太医们对那位符医之神原大小姐的敌意。同行相忌这没有什么问题,可如今的问题是陛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些斟酌药量的老太医们吵吵嚷嚷半日了也说不出个准的药方来,再这般拖下去该如何是好?还不如请那位原大小姐过来开副药,陛下说不准立时便醒了。 安静一刻之后,在一旁抱臂而立的大天师开口了:“大殿下那里离不得人,陛下这里也还不到要请原大小姐的地步。况且陛下先前请原大小姐进宫时的圣旨是让原大小姐只救治大殿下一人,其间并未提到旁人。先前陛下疲惫晕倒时也不曾说过请原大小姐的话,既是如此,还是先让太医来!” 如今这殿里头位份最高的就是这位大天师了,她的话自然能一锤定音。 原本神情尴尬复杂的老太医们听罢没了方才的激动,神情稍缓,只是看向薛止娴眼里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这位素日里从不犯错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着称的薛女官今日居然会无端冒出这句话,谁知道是在为陛下担忧还是有了别的心思? 毕竟莫说薛女官了,便是随意换个稍有眼色的宫女都知晓莫在太医面前提原大小姐的事,她骤然提及谁知道会不会是故意的? 便是当真担心陛下,私下里去一旁对大天师提不可以么?偏偏要当着人的面提!太医们心中颇有微词。 薛止娴抿了抿唇,没有再看那些太医,而是穿过微掩的殿门看向外头等候的数十个官员,再次开口道:“让这些大人们在外等候不好,路过的宫婢宫人都在看着,不若先将人安置在侧殿如何?” 人多嘴杂,看见的人越多猜测越多,麻烦也越多。 虽然这句话薛止娴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指向谁,不过说完这句话,薛止娴还是本能的看向殿中的大天师。 如今陛下昏迷,能做主的自然就是大天师了。 大天师沉吟了一刻,点头道:“你安排便好。” 薛止娴点了点头,唤上了一旁安静而立的马女官出了殿。 不多时外头的数十个官员便被两位女官请到了侧殿。 没了外头那些官员虽压低了却仍然稍显嘈杂的议论声,正在商议药方的太医们松了口气。若是平日里,便是他们这些治病救人能救命的太医也不敢对外头那些官员有所抱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故去的孙公那样敢给权贵摆脸色的。 可如今比起外头的官员,一旁躺下的陛下自然更重要,所以这些官员淅淅索索的商议声便有些扰人了。 太医们继续商议药方,张解自殿外走到一旁分隔侧殿与正殿的殿壁旁,顿了顿,伸手在石壁一侧摩挲了起来。 “咔嚓”一声响动声突然响起,正商议药方的太医一惊,本能的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张解收了在石壁上摩挲的手,不见半点慌张之色,神色平静。 一众太医面面相觑:不会错的,方才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张天师方才做了什么? 张解神色如常,道:“你们继续便是!” 一众太医看向一旁的大天师,见她没有出声便咳了一声,只做未见张解方才的举动。 左右同他们无关便是了。 侧殿里比起方才外头的商议声显然小了不少,虽说此侧殿与正殿只一墙之隔,可到底是陛下的寝殿,用料非比寻常,若是没有什么暗格暗门这里也是听不到隔壁的响动声的。只是到底陛下就近在咫尺,不管如何,还是小声些的好。 一道突然的“咔嚓”声响起,原本压着声音说话的官员皆是一顿,喝茶喝到一半的谢太尉听到这声音便挑了挑眉,顿了片刻之后继续喝起了手里的茶。 皇城里有暗格是什么稀奇事么?至于这殿里有没有人生出过别的想法谁能知晓?此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隔壁正殿里的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这下,倒真是一墙之隔,听不到也看不到彼此了。 安静了一刻之后,侧殿里细碎的商议声继续响起,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的这声音仿佛不如先前那般热闹了,兴许是大家想多了! 谢太尉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放在了一边,打起了瞌睡。这一等也不知要等多久呢! 最后敲定的药方太医署的太医还是不能确定是否有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会对陛下龙体有损。开了药方之后,太医自然不敢懈怠,往日里交给学徒所做的事全然由自己完成。 熬药的过程也在殿内进行。 张解同大天师立于一旁看着太医们熬药煎药,一个正在一旁打下手分药的年轻太医时不时的抬头往这里望来,抽着眼角。 这举动委实太过频繁,便是不想注意也不行了。大天师负着手沉默了一刻,问张解:“那个眼角抽搐的是在同你使眼色么?” 若真是使眼色,这人使眼色的举动也委实太惊人了,简直叫人不敢直视。 张解默了默,道:“不错,他姓柳,名传洲,出自岭南。” 大天师闻言沉默了半晌之后偏了偏头对张解道:“有什么事你同他出去说罢!左右这里少个打下手的以及与我一道站在旁边旁观的也不打紧。” 张解:“……也好,多谢大天师。” 打下手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必要,旁观看太医们煎药也一样,有大天师一个就够了。 张解应罢之后便走向了正在帮忙拆药包的柳传洲,道:“柳太医,出来一趟!” 正被打着下手的老太医也在此时开口了,他埋怨的瞟了眼柳传洲,忍不住抱怨了一声:“拆个药包磨磨蹭蹭,你是来帮忙的吗?帮倒忙还差不多!快走快走!莫在老夫这里添乱!” 陛下入口之药还是他自己亲自来得好。 被训斥了一顿的柳传洲又是难过又是高兴,难过在被老太医训斥自己手脚不利索添乱,高兴则高兴在张天师总算注意到了自己,还把自己领了出去。 迫不及待的放下手里的药包起身跟在张解的身后出了殿之后张解才停下来,对柳传洲道:“你方才一直朝我使眼色,可是有什么事?” 柳传洲别扭的扭捏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事……” 张解转身欲走。 如此利索的动作着实把柳传洲吓了一跳,忙伸手阻止:“有事有事!” 张解停下脚步,问柳传洲:“什么事?” 柳传洲这才道:“我最近又钻研出了一个方子,可治脸上痘疾的,想请乔大人问问大督护要不要?” 张解:“……” 且不说这痘疾的方子有没有用,便是有用,这痘疾的方子去问周世林要不要?军营里的将士会要治痘疾的方子吗?真想卖治痘疾的方子,不是应该去找那些未出阁的闺秀? 张解皱眉:“我眼下实在没有什么可同你说的,陛下的事正是忧心之时,若没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眼见张解又要走,柳传洲忙再一次出声叫住了他:“张天师,留步!” 张解转身看他。 柳传洲干笑了两声,再次忸怩了一下,道:“其实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 张解看着他。 这幅不欲与他多啰嗦的举动令柳传洲干笑了两声,渐渐收了笑,而后才有些不安道:“先前张天师你不是问过我如何进宫拿的名次得进太医署的事情么?我前几日下值回家的时候似乎在长安城看到那个人了,虽是背影,可我觉得应当是他,当时我还叫了他,不过才叫了两声,他便不见了。” 张解脸色微变。 柳传洲吓的一个哆嗦,对上张解望来的目光,忙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他没转身,先前又总是蒙着面纱的,没看清过他的长相。”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天师的眼神令人有些害怕。 柳传洲吞咽了一下口水,又道:“我……我也不是很确定,还想着此事要不要同乔大人说一声,毕竟先前她看起来也对隐楼很感兴趣的样子。” 张解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锋芒。 顿了片刻之后,他道:“好,我同你走一趟大理寺。” …… 这话一出,张解也未磨蹭,回殿里同大天师说了一声之后,便带着柳传洲一路出了皇城,而后径自向大理寺而去。 一路上张解不发一言,柳传洲很是不安,想了两个自认为的“笑话”说了说,却见张解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这举动让柳传洲心里更慌了,奈何一旁这不发一言的张天师委实有些吓人,想走又走不得,就这般一路不情不愿的被“逼”到了大理寺,柳传洲苦着一张脸在一众大理寺官员官差的围观中去见了乔苒。 “乔大人!”乍一见到乔苒,柳传洲只觉得心里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口子发泄一般,上前便对乔苒“控诉”起了张解的所作所为,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后,柳传洲委屈道,“你说这张天师怎的如此过分?这治痘疾的方子不肯引荐给大督护便也算了,我见你们关心隐楼的事情,便好意同你们说了一说,谁知这张天师变脸如此之快,真真吓人!” 只是面对他的这一番委屈,面前的女孩子乔苒不但没有给出半点安抚之话,就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先前未见的怀疑:“柳太医,你不觉得不管是你进长安城太医署的举动还是恰巧见到那位隐楼中人的时机都太巧了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章 亲自 柳传洲惊呆了,对上乔苒忍不住喃喃:“我怎么会知道……” “知道不知道暂且另说,这些巧合你可有解释?”乔苒问他。 柳传洲本能的摇了摇头,只是口中却下意识的辩解道:“我不知道啊!我来长安太医署就是那个朋友介绍的,也是真的见到了那个朋友。” “陛下一出事你便见到了那个朋友?”乔苒反问他,“何以如此之巧?” 柳传洲仍是一脸的茫然,神情有些委屈:“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除了不知道你可还有别的解释?”乔苒再次问他。 柳传洲摇头。 乔苒看着他皱眉不语。 “那就留下来!”此时一旁许久不曾出声的张解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看向柳传洲,道,“不管是巧合还是真的,你留下来便可以验证到底是你在掩饰还是被栽赃陷害了。” “那就留呗!”这话一出柳传洲便激动了起来,他怎不知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设局了不成?只是这一声嚷完她还不忘对张解道,“张天师莫要忘了帮我同太医署的人说一下,这可是事关俸禄的大事!” 张解点头道了一声“好”。 柳传洲又转向一旁的乔苒,问道:“管饭不?” 张解看向乔苒,乔苒“嗯”了一声,便唤了个官差过来将柳传洲带下去了。 待到柳传洲离开之后,乔苒才问张解:“你觉得柳传洲有问题?” “自是有问题。”对此,张解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略略一顿之后却又道,“不过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是幕后黑手或者同幕后黑手有关还另说,此时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那就是他们将柳传洲送来太医署绝对有别的目的,柳传洲这个人比你我以为的重要的多。” 他们不相信那些所谓隐楼的人有这般好心,所以柳传洲这个人说不重要确实没那么重要,可说重要也是真的重要。 “若柳传洲在我们手中,那些人或许会找上门来!”这也是张解方才开口留人的意图。 女孩子沉思了一刻,道:“如此倒也好,不失为一种办法。”顿了顿她又问张解,“你方才在他还未必是幕后黑手之前就如此对他,是不是想从柳传洲的反应中看出些许破绽?” 方才张解的反应委实有些不寻常,似乎有些过于苛刻。 张解“嗯”了一声,承认了下来,而后道:“他的反应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确实如此,只是这一路上除了看到不安和慌张之外,他没在柳传洲身上看到过别的情绪。 不安和慌张这两种情绪会出现的情况不在少数,柳传洲若只是个单纯的太医署大夫在那等情况之下被人污蔑确实可能会不安和慌张。可若是当真一切都是他所为,不安和慌张同样会出现,只是以那位幕后黑手的心计来看,除了不安和慌张定然还会有别的情绪出现,坐以待毙绝对不是筹谋了一切的幕后黑手所为,至少这一路上他会有片刻生出除去张解的想法。 只是这些反应,张解并未在柳传洲身上发现,要么便是他隐藏的太好,要么便是他当真一无所知。 隐藏的太好那便只要将人控制在手中,迟早有露馅的一日;若是当真一无所知,就要看看柳传洲身上有什么值得人如此费心的地方了。 “我知晓柳传洲这个人也有一段时日了,目前除了他能进太医署这一点有些奇怪之外,其余地方也无别的古怪之处。”乔苒想了想。 先时关于柳传洲的问题他们已然着人去查过了,却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待陛下的事情稍有眉目,我亲自去一趟岭南。”张解说道。 即便是相信手下传来的消息,可岭南那个地方他不亲自去一趟不放心,大理寺这里则将柳传洲放在眼皮子底下既是保护也是看管。 不过找谁来看管既不会被他察觉又能够及时发现他的问题呢? “我觉得既然将人留在大理寺,可以给柳传洲本人找个伴!”乔苒说着,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 …… 午后的大理寺后衙之内封仵作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需要什么帮手!”封仵作大声道,他看向一旁鹌鹑一般缩着脑袋的柳传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人瞧起来便不像什么有用的,胆子又小,还帮手?我说,这东西你敢拿吗?”封仵作一边说着一边拎起一截人骨头塞到了柳传洲手里。 柳传洲本能的惊呼了一声,便在此时乔苒忽地往柳传洲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柳传洲下意识的身手握住了那截人骨。 封仵作:“……” 居然还真拿住了,虽然看他本意并不是想接住那截人骨的,估摸着只是因着一旁乔大人那一眼本能反应接住的,却还是拿住了。 这可叫人如何收场?封仵作嘴角抽了抽,心里还是不愿妥协:“我一个看死人的,他一个治活人的,怎么聊到一起去?” 他最讨厌验尸时有人在旁边吵吵嚷嚷,所以那等胆子小的他最是讨厌了,一旁这姓柳就生生长了一张胆小的脸。 “他怎么说也是太医署的大夫,你二人术业有专攻,他懂活人,有他相助,你不亏的。”乔苒劝道。 封仵作不甘不愿的看着她,显然不想在这句简单的相劝之下就范。 女孩子便想了想,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我但凡接案子要寻仵作,定是找你不找别人的,你这一次帮我这个忙带着他,总好过让他在大理寺闲得发慌吃白饭不是么?” 封仵作这才转头瞥了她一眼,道:“那说好了啊,你的案子所有尸体必须由我来验!” 就以面前这位的“本事”,他往后手头怕是就不会有闲的时候。 乔苒点头应了下来,将柳传洲交给封仵作之后便走到了几步之遥的后衙侧间准备去唤唐中元请他帮忙“照看”着这边二人一二。 只是还未走进侧间,便听侧间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原大神医的药当真有如此奇效吗?听说你先时脸上都已经被划的面目全非了!” 是许久不见的平庄的声音,乔苒脚下一顿。 接着那名唤高希的男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亦不知道,也从未想过我还能活着。先前以为能活着已是万幸,毕竟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只是没成想今日一早起来这结的痂居然一个个都落了,伤口也都长的差不多了。如此快便恢复真当神仙手段!”男子说话间不无感慨,“有机会定要去谢谢那位原大小姐。” “求原大小姐赐药的是我们乔小姐和甄大人。”唐中元在一旁默默的提醒他。 这话让乔苒心里涌出些许暖意。 不过这一句很快便被平庄激动的声音盖了过去:“早知便让裴卿卿那丫头赔药了,这药这般厉害,我若是喝了说不准早就好了。” 裴卿卿赔药?乔苒惊讶了一刻,在门口略略一站便走了进去。 正在激动说话的平庄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本能的回头道了句:“谁啊?” 看到出现的乔苒时,平庄本能的身体一肃,高声喊道:“乔大人!” 这声音还真够响的!乔苒看着支棱着拐杖的平庄一眼,道:“你腿还没好?” 平庄抽了抽嘴角,道:“老话有云伤经动骨一百天……” “那也快一百天了。”乔苒凉凉的来了一句,朝一旁的唐中元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落到了那个此时已仿佛完全变了个人的“尸体”身上。 昨日还“面目全非”的模样此时已然好了大半,身体之上结的痂有大半脱落,那张被毁的不能再彻底的脸此时虽然才脱下伤伽还有些泛红,不过五官什么的都已经能看清了。 男子四十上下的样子,模样清秀,此时见到乔苒,当即便掀了被子爬下床就要施礼,乔苒伸手上前隔着衣袖扶了他一把,触手的温度没有那一日的时冷时热,一切与旁人没有什么两样。 收了手之后,乔苒对那男子道:“你且回床上歇着!” 那人道了声“是”便又重新回到床边半躺了下来。 这一次还不等乔苒再开口,平庄已忍不住急急出声了:“乔大人,你是不是也觉得原大小姐的药是神药来着?你说裴卿卿那丑糖葫芦风筝生生砸了我一大碗原大小姐赐的神药啊!若是当时喝了那碗神药我早就好了,用的着此时还瘸着腿拿不了俸禄?” 关键是拿不了俸禄啊!他本就不算丰厚的存款这么一来是彻底见了底,日日靠在九叔那里蹭饭为生。 “这不能怨大人,”一旁的唐中元适时开口帮忙解围,“你摔断腿并不是替衙门办事或者来衙门的途中摔断的,而是去寻你那九叔摔断的,大理寺自然不负责,你九叔负责也是应该的。” 若是因为衙门的事摔断的腿,俸禄是照给的,平庄这等情况自然不算在其中。 旁观者清的唐中元看的很明白。 平庄:“……” 乔苒看了他一眼,也微微摇了摇头。 平庄只觉得心里憋屈的很:所以,眼下的情况都是他的错吗? 倒也不是。 下一刻,乔苒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我倒是还不知道那一日我等外出踏青还遇到了这一茬。” 裴卿卿捡完风筝回来只道碰到了断了腿的平庄和他那做主持的九叔。 “我九叔也是不忍心,才骗了裴卿卿,没叫她晓得自己闯了大祸,”平庄控诉着自己的委屈,“只得让我就这般继续养着。” 乔苒不觉得裴卿卿会说谎,毕竟这孩子从小到大便几乎没有遇到过需要说谎来推卸的事情,便是当真做错事了,还能跑,是以她是不怕的。 所以,此前应当是平庄那位崔九叔让她回去了,虽“慈悲”的免了裴卿卿的错,却没有同样“公平”的为平庄讨来一碗药。平庄心里愤愤不平,日日憋在崔九叔那里蹭饭吃,无趣又憋屈。今日大抵是委实憋不下去了,便出来走走,这一走便走到了大理寺,正巧撞见了原大小姐神药救人的事,心中不平彻底爆发,这才将真相说了出来。 “那此事你应该问你九叔才是。”乔苒听罢整个过程,不偏不倚道,“裴卿卿只是个孩子,不过若真是做错了事,她也一定会认得。可你家九叔却没有告诉他实情,等同是私自替你做了决定,你要再想喝药自是该去找他。” 平庄:“……” 还不等他说话,乔苒又道:“你那坠马受伤没俸禄之事也该找他。” 毕竟平庄的坠马也是那位崔九叔设计的。 慈悲的怀玖大师下起手来倒是果断的很! 所以平庄两手空空的来了大理寺也注定要两手空空的回去。至于找他家九叔,估摸着以平庄与他那九叔的私交,这种事根本不会提。 所以平庄这次的伤注定只能自己挨着了。 不过……乔苒心中一动,对上一脸憋屈的平庄,道:“你虽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叫现在这个样子?平庄本能的低头向下看去,看到自己打着石膏的腿脚时,嘴角忍不住一抽,虽是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还真应了那句话:身残志坚! “跑腿跟着办案的事你怕是做不了了,”乔苒说道,“我同甄大人说一声,你去封仵作那里,他近日多带了一个太医署的太医在身边做事,二人若起争执,你便帮忙调停,另外不需要你跑腿的事情你也可以帮个忙……” 平庄听的一头雾水,这太医署的太医好端端的怎么想不开来封仵作这边?封仵作是要培养后辈不成?还有,这两人能起什么争执?哦,这倒是有可能的,毕竟封仵作那张嘴不说人话。只是,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来做难道是看他闲得慌? 平庄细只一想便准备开口拒绝。 那厢乔苒便再次开口了:“有俸禄。” “好!” 平庄这一声“好”应的极为爽快,没办法,他如今别的不缺,就是缺钱。 一文钱难倒的英雄好汉里就包括他平庄。 眼见平庄答应,乔苒也是松了口气。 柳传洲那里只封仵作一个自然是不行的,原本她是想让此时正在这个名唤高希的人证身边守着的唐中元照看一番的,可细一想,比起分身乏术的唐中元,还是再寻一个比较妥当。 平庄便在此时撞上门来,不是正好么? 有了平庄和唐中元,这里她也能稍稍放心。如此的话,张夫人那里她便能亲自过去了。 找幕后黑手不假,失踪的张大人与张公子同样重要。 毕竟,失踪的人耽搁的越久便越容易出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一章 夫人 “这两日张夫人都很是安静,其间还问过一次乔大人你们忙不忙,我等道最近事有些多,宫里陛下又昏倒了,张夫人便道那便不打扰了,反正她也没什么事,而后又回房看书去了。”守在张夫人院外的官差向前来的乔苒说着张夫人这两日的举动。 乔苒点了点头,又问官差:“除了看书之外,夫人这两日可还说什么做什么了?” “也没有做什么,初时两顿张夫人胃口不佳,之后胃口渐渐转好,对了,昨日张夫人还让小满去外头买了煎的锅贴来吃。” 小满就是张夫人身边的那个侍婢,跟了张夫人很多年了,这一次张夫人留在大理寺衙门,因着衙门里没女子杂役,小满便跟来了。 张夫人不是嫌犯,是受害者,将她带来大理寺也是为了保护,自是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若说约束,那也只有一条,那就是张夫人本人不能离开大理寺,毕竟考虑到明镜先生犯案极有可能是因为同张夫人先祖有嫌隙,张夫人本人在外面走动并不安全。 不过张夫人虽然不能离开,可日常出入还是能唤小满前去跑腿的。 乔苒听罢又问起了小满这几日的行踪:“除了去买外头煎的锅贴来吃,小满还帮张夫人做了什么?” 官差从怀里掏出一张小抄,一边拿小抄,一边神情自若的对乔苒笑了笑,解释道:“小的怕记不住,所以特意备了一张抄纸,都用笔记下来了呢!哦,小满昨晚还去成衣铺子拿了制好的成衣过来。” 乔苒点了点头,又道问“还有呢?” 官差摇头:“没了,就这些了,小满统共出去过两回。” 乔苒“嗯”了一声,夸赞了他一句:“做得好,记不住就用笔记下来。”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办法,笨人自然也有笨人的办法,只看有没有用而已,与方法本身无关。 官差被夸了一句,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而后伸手指向里间,对乔苒道:“乔大人请!” 张夫人就在屋子里,乔大人是过来看张夫人的。 两人走进了院子,院子里屋门正关着,官差向她解释:“张夫人性子挺安静的,除了开门窗透气时,写字看书都是关着门的。” 乔苒“嗯”了一声,跟着官差走近屋子,便在离屋子还剩三步远之时,女孩子的脸色突然变了,她突然惊呼了一声“不好”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撞开了屋子。 屋门并未落闩,因着乔苒这一下力气不小,冲进门时女孩子一个趔趄没站稳重重的摔了一跤。 反应过来的官差连忙跟着进屋想要搀扶,只是进屋的那一刻他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一下子忘了还摔在地上的乔苒,惊慌失措的喊道:“不好了,来人呐!出事了!” 屋子里铺着厚厚的绒毯,这一跤虽说摔的有些狼狈却并不疼,乔苒爬了起来,伸手挡住茫然之时就要上前的官差,道:“别动,现场或许有物证遗落。” 说罢这些,她便小心翼翼的向前方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张夫人走去。 张夫人就倒在进门左手边靠窗处的一张贵妃榻上,不知是嫌贵妃榻太硬硌得慌还是觉得这两日倒春寒有些冷,贵妃榻上铺了一层白绒薄毯,一身水蓝色春衫的张夫人就这般歪歪扭扭的倒在了塌上,上半身大半个身子离了塌,两只手软软的耷拉在了一旁,素白纤细的脖颈处布满了大片的血污,血污处混合着竹叶、泥沙一片狼藉。 脖颈下方的血泊中还浸着一本书,早已被血污染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事发时,张夫人或许正在看书。 此情此景看的乔苒心头一滞,水蓝春衫,白色绒毯,暗红的血泊,蓝、白、红互相交错,让乔苒眼前有些发黑。来不及看这屋子里的别处,乔苒走到张夫人面前缓缓的蹲了下来。 人人都说张夫人与她肖似,她自己身在其中,没有这般深的感觉,只是觉得张夫人于她而言有些面善,仅此而已。 她原先以为历经了那么多的案子,看到死去的被害者她已能做到平常心以待,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倒在血泊中的张夫人,她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乔苒伸手覆向张夫人的脖颈处。 此时听到惊呼声的官员官差已经闻讯赶来,乍一见这等情形都吓了一跳,徐和修也在其中,待到反应过来,他连忙拦住跟着就要冲进去的官差,道:“别进去,现场物证破坏不得!” 这情形,这么多的血一看便是案发现场了。乔大人日常办案查案,为人又细致还知晓不破坏案发现场。若是让这些官差跟进去,你一叫我一脚的但凡有粗心的破坏了案发现场的重要物证还不知晓呢! 一众官员官差听到他的声音便没有再上前。 徐和修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了缓眼前所见的冲击力。 毕竟前两日还好好的人突然间没了这也委实太…… “人还活着。”便在此时,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手覆在张夫人的鼻息处,扬声道:“快请大夫!” 这就不得不破坏现场了。 听到“人还活着”时,徐和修心中一喜,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忘记这是物证现场,忙唤人拿来担架点了两个细致的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倒在血泊中的张夫人抬上了担架,而后抬去了一旁的屋子。 围在门口的官员官差当即跟走了大半,毕竟只要被害者活着,这凶手自然不攻自破了。 乔苒没有跟着离开,方才几个官差搬动张夫人时很是小心并没有踩到脚下的血泊,如今张夫人被抬走之后,她便转而看起了大多数物证得以保留的这间屋子。 从现场大量的血泊来看,这里应当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无疑了。张夫人彼时应当是半躺在贵妃椅上看书,却突然遭遇了意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倒了下去。 乔苒看了片刻血泊里被鲜血染透的书,将目光移到了别处:一旁的书桌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墨砚干涸,笔架上的笔也好好的挂在笔架上,未曾书写的白色宣纸因着到倒春寒的窗风吹的满桌都是。 她伸脚跨过血泊走到书桌边,未曾书写的白色宣纸下是两本书,乔苒抽出来看了眼,是建造屋木的书册,联想到张大人所处的工部,这应当是张大人的书册了。 乔苒看完了书桌又看向脚下,白色宣纸也有不少吹到了脚下,暗红色的绒毯上除却吹落的白色宣纸之外也没有别的。 屋子里很干净,那位张夫人天性喜洁,从人到所住的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乔苒莫名的想到了方才那一幕,天性喜洁的张夫人素白的脖颈上泥沙混合着血污,一面干净一面脏污不堪。 暂且将方才的情形抛至脑后,乔苒从书桌走向进门一侧的右手边,一只简单的博古架上只放了两三只瓷瓶,博古架旁是堆叠起来的三只衣箱,衣箱上盖着布遮灰。 屋子里虽然凌乱不堪却又一目了然。 这大理寺后衙的院子是专门收拾出来供身份特殊的嫌犯亦或者保护极有可能被害的受害者所用,可算大理寺的“客房”。既是“客房”时常换人住,自然不会像寻常人家的屋子那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只两三只瓷瓶意思意思便够了。 所以里面的东西多是张夫人自己带来的,张夫人又不过才小住了几日而已,摆出来的物件不多,自然一目了然。 环顾了一番屋里的状况,乔苒伸手准备将衣箱上盖的布撩起来,只是手伸到一旁却忽地折向一旁的窗户伸手推了推。 这座屋子总共一门两窗,两窗分别位于进门左右两侧,所以一扇就在张夫人出事的贵妃榻旁,另一扇就在这里,乔苒伸手去推窗,这一推纹丝不动。 窗是关着的。乔苒看了眼落窗户落闩处,收回了目光,而后走到另一边,窗户同样是关着的,她伸手推了推,又认真看了看窗户落闩处。 两扇窗是关着的,只有门是开的。不过门正对的院门处有官差把守,至于这院墙两侧种了荆棘刺,除了张解、裴卿卿这等内家工夫的高手之外,要爬过院墙又不被荆棘刺所伤便只能架梯子。 可架梯子的举动也委实太显眼了。 这里虽是大理寺的客苑,可日常人来人往,这两日尤其如此,便是不刻意请人在外头走动,这么明显的举动也多半会引起人的注意的。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所以,难道对张夫人动手的当真是个会内家工夫的高手吗?乔苒想着,想到张夫人脖颈处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可见伤口不小。虽说因着沾了泥沙和血污的关系还未来得及看清伤口的样子,可作为近距离看过伤口的乔苒本人依稀记得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割伤脖颈的利器。 泥沙、血污以及混了血污的树叶,乔苒闭上眼睛想象力全开,若是会内家工夫的高手,素日里就听裴卿卿嚷过什么摘花叶杀人的事,以树叶作为利器,似乎也能说得通。 那么如此的话,难道当真就是混入了一个会内家工夫的高手,杀了张夫人,而后跑了? 可会内家工夫的高手会没有发现张夫人还活着吗?乔苒觉得有些疑惑。她并非大夫或者仵作这等对人脉息比常人更为敏感之人,只是个普通人,初时见到张夫人的“死状”太过震惊没有发觉,可不过稍稍冷静下来便发觉了张夫人起伏的胸膛,人显然还没死。 这是哪家潜进来的会内家工夫的高手?人没杀死都不知道?又或者这等内家工夫的高手也是头一回杀人,有些紧张?乔苒开始各种“离奇”的推测。 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之后,乔苒再次回到遮了布的衣箱处,掀开了那层布,三只衣箱整整齐齐的堆放在那里,每一只衣箱上都上了锁。 这不奇怪。毕竟女子的衣箱,除却喜洁不想干净的衣裳被人触碰之外,有些女子的小衣与贴身衣物都在衣箱之内,被人看到了总是不好。 乔苒虽说本能反应的想打开来看一看,可最终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转身准备离开,便在此时自打开的门外涌进的一阵倒春寒的狂风涌来,乔苒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神色突地一僵,而后忙转过身去,重新看向面前的衣箱。 盯着面前关的严严实实,严丝合缝的衣箱,乔苒拧眉。 便在此时,守院门的官差从门外跑进来,道:“乔大人,小满不见了!” 张夫人突然出事,众人一下子都慌了。不过发现张夫人还活着之后,于众人而言可谓意外之喜。待到徐大人指挥大家手忙脚乱的把张夫人搬到一旁去医治,乔大人在屋子里看出事现场之后,最后赶到的小谢大人叫住他让他去把小满叫来,他便匆匆去了,结果去了小满的屋子之后敲了大半日的门也没听到人来应门。 实在是急了,他便在外头喊了一声“小满,我进来了”而后便冲进了屋内。 屋内空无一人,小满的日常所居所用都好好的在屋里放着,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的,只是人不见了。 官差一见此等情形顿时慌了,连忙跑过来报信。 一听小满不见了,乔苒也是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她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看向那紧紧闭合的衣箱,开口:“将钥匙拿来!” 官差听的一愣,忙转头跑回小满的屋子,不多时便取了一只装了不少钥匙的匣子过来,道:“乔大人,我亦不知道哪个是,不过小满那里的钥匙都在这里了。” 乔苒伸手,几乎可说是夺过一般拿过了匣子,而后挑了几把看起来差不多的试了起来。 兴许是运气不错,才挑了五六把,便试到了差不多的那一把,“咔嚓”一声,锁头掉在了地上,锁开了。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愈发凝重,而后便上前一下子将衣箱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嫩绿色的裙衫,有个梳着丫髻的女子正团着身子窝在箱子里背部朝上,对着众人。 那裙衫和丫髻委实太过眼熟,以至于几乎是与乔苒将女子扳正露出脸来的同一刻,官差惊呼了出来:“小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二章 箱子 蜷缩着身子窝在衣箱中的女子一动不动,自是不会再回应官差的喊声。 她身体已然僵硬,似是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被搬出来的小满还保持着蜷缩的状态,紧紧环抱着自己,双目紧闭。 “还是把封仵作叫来!”乔苒说道。 官差点头,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的荒唐。 先前以为张夫人死了,他当时便要去寻封仵作的,后来发现张夫人没死,他算是如释重负了,不管怎么说,对于正常人而言,定然是不希望看到有用得着封仵作的地方的。 原本以为张夫人算是逃过了一劫,可没想到小满却没逃过。 官差心中有些微妙的复杂,转身去了后衙。 后衙里,封仵作正举着一柄细长的弯刀“热情”的向柳传洲介绍道:“这是老夫自己发明的剖尸工具,你看这头是弯的,只需开一个小口便可从里头拿出想要的东西,如此就可以将剖开的大小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了。” 柳传洲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瞧着有些吓人,不过应当挺有用的,若是活人用在清除伤口内的异物……” 官差进门时恰巧听到了这么一句,当即胃里一阵翻腾。 好不容易忍下了想要呕吐的冲动,他进门道:“封仵作,小满死了,乔大人让你过去!” “小满是谁?” “真的?” 柳传洲和封仵作一前一后两道惊呼声响起,反应却是截然不同,柳传洲是惊讶,封仵作则是惊……喜。 官差嘴角一抽,下一刻便听封仵作欢喜道:“果然是我看中的人,这乔大人前脚刚走尸体后脚就来了!” 比起小满是谁,封仵作的关注点显然是在“乔大人”三个字上,提到“乔大人”的名字时更是双眼放光。 这幅样子,当真傻子也猜得出他心里所想。 难怪衙门里不少人道“封仵作长那么大还没被人打死也是一件奇事了”。 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封仵作了,官差叹了口气,转身带路。 柳传洲见没有人提到不准让他过去,眼看封仵作背好他那一箱子东西跟上官差时,便也跟了上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封仵作身边热情道:“封仵作,你的箱子要不要我帮你背着?” 封仵作斜了他一眼,回想起乔苒交待的事,便将箱子交给了柳传洲,示意他跟上。 小满的尸体还未被搬动,就在出事的屋子里,跟着官差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封仵作抬脚便往一边血泊遍地的贵妃榻走去。 才走了两步,便听身后一道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封仵作,尸体在这里,贵妃榻上那个没死,已经找了大夫……” “那可以找我呀!”跟在封仵作身后背着医箱的柳传洲不无遗憾的说道。 “暂时不用,有麻烦了再寻你。”乔苒道。 柳传洲现在身份特殊,不适合接触与案子有关的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张夫人。 “你跟着我便是。”封仵作斜了他一眼,催促道:“快跟上,尸体在这里呢!” 说罢,抬脚便往乔苒这里走来。 待看到身体蜷缩的小满时,封仵作眉一挑,上前便抬起小满的胳膊抓了下,而后道:“死了有至少六个时辰以上了,全身关节都僵硬了。 说罢便招呼柳传洲上前:“你把箱子拿过来,本仵作要验尸!” 柳传洲看的眼皮一跳,磨磨蹭蹭挪了两步,挪到封仵作身边便被封仵作一把夺过了箱子,道:“你在边上看着!” 这活人与死人到底是不同的,治活人治得好的未必断死人就行。 封仵作开始低头验尸,第一步便要观察死者的死因,尸体蜷缩僵硬,双手处却没有任何伤痕,可见死者被藏入衣箱中之后便未再挣扎过。如此的话,死者不是已经死了趁着身体还软和时被塞入衣箱中的便是昏迷中被注入了毒药,在死者毫无察觉之时塞入衣箱而死的。 至于死者的死因具体是什么,那就要验过之后才知道了。 将小满暂时交给封仵作之后,乔苒走到一旁,捡起方才骤然发现小满尸体时慌乱掉在地上的钥匙匣子,走到一边将下面两箱衣箱打开。 这一次运气没有那般好,几乎每一回都快将钥匙试了一遍之后才将两只衣箱的锁打开,她略一迟疑便伸手打开了上头的那只衣箱。 衣箱的整理也似极了张夫人做事的风格,物件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中间还特意用布将衣箱中的衣裳与杂物分了开来,以至于乔苒一眼便看到了衣箱上方的一块空缺,似是被取走了什么东西一般。 盯着那块空缺看了片刻,乔苒伸手丈量了一番空缺的大小,应当是个长方形状的物件,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呢?女孩子有些疑惑。 她转过身去看向四周:这屋子里有什么是这等长方形状的东西吗? 一旁的封仵作正伸手问柳传洲要工具:“将二号那块圆杵给我。” 柳传洲怔忪着“哦”了一声,手忙脚乱的从一堆工具物件中找到了那个标了个“二号”的圆杵递给封仵作,口中却忍不住疑惑的问道:“你们做这个还要自己做工具吗?” “别人的工具怎么会趁手?”封仵作手里动作不停,眼睛一刻都不舍得离开面前的尸体小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做大夫的没有自己打造的私人工具吗?” “没有啊!”柳传洲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茫然,不过略一茫然之后,他便立时道,“所以,我明白了,封仵作你的意思是让我打造一套属于自己的趁手工具去行医,好叫我与别人分出不同来。” 封仵作默了默,转过脸去:他可没有这么说,别胡说八道。 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过这姓柳的傻小子倒像是当了真一般。 乔苒没有出声,虽然她此时仍然在找那长方形状的东西,可封仵作与柳传洲所言她也听到了,一心二用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看封仵作与柳传洲能如此“聊”上几句也好,对于柳传洲,她和张解都不敢松懈,可若当真是错怪了柳传洲又不好,所以,若是能让柳传洲在大理寺找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说说话闲聊一二也是不错的。 乔苒伸手丈量着入目所见一切物件的大小,就在目光落到散落了不少白色宣纸的书桌上时,女孩子的目光突然一滞,而后便迈步走了过去,将白色宣纸下的两本书抽了出来。 这两本书应当是那位失踪的张大人的,方才她已经翻看过了。乔苒拿着这两本书转身回到了那两箱打开的衣箱处。 将书本放到那个空出来的位子上,却见倒是正好。 所以,这衣箱里原本放的难道就是这两本书?乔苒觉得看大小契合程度倒是极有可能。只是两本书就这么放下去,平面的大小宽度是契合了,可这深度之上却委实还空出了不少,似是不止这两本书。 那这屋子里还有书吗? 有的。 乔苒再次走到了出事时张夫人昏厥的贵妃榻旁,贵妃榻下张夫人的血泊里浸着一本书,一本早已被血污染透的书。 乔苒蹲了下来,呆在血泊边有些犹豫。倒不是喜净怕弄脏手云云的,她是喜净不假,却还不至于如此分不清轻重。 只是眼下这座屋子,这个出事现场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怕自己随意乱动而破坏了她此时仍未注意到的证据。 不过虽是在犹豫要不要将那本被血污染透的书捡起来,乔苒同时却也在认真的观察着面前这本落在血泊里的书。 她趴在地上看了眼那本书的厚度:不厚还挺薄的。 看了片刻之后,乔苒起身,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待拍完灰尘之后又走到另一扇窗旁的衣箱边蹲了下来。 正帮封仵作递刀的柳传洲人虽在封仵作身边蹲着,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动了起来。 乔大人在干什么呢?这一会会儿的功夫一直在走来走去。 “喂喂喂,你在做什么?”发现有人如此不专注,封仵作趁着验尸的间隙,抬头瞪了他一眼,“三号刀!” 柳传洲慌忙“哦”了两声,将三号刀拿出来交给封仵作。 封仵作接过刀冷哼了一声,:“瞧你虽然生的胆小了点,勇气却是不小。看什么看?人家可是张天师的人,仔细被张天师知道了背后画个鬼画符诅咒你!” 柳传洲听的吓了一跳,忙辩解道:“不是,我,我……” “你什么你啊!”封仵作翻了个白眼,“乔大人才多大,你瞧着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若是成亲早都足够做她爹了!莫看了啊!” 这一声“做她爹”成功的让一旁专注看着物证的乔苒也不由一顿,这委实……委实是……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柳传洲也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解释着:“我还没当爹呢!” “那也应该有了,你成亲了么?可有妻有子?”封仵作问柳传洲。 柳传洲点头,道:“有的,家里订的,成亲快十年了,关系不好也不坏,素日里总是我做我的事,她做她的事。” “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仵作一边手里不慢,一边“尽职”的同柳传洲闲聊。 “是啊!”柳传洲回道。 “你这种父母之命的同乔大人和张天师那等自己看上的各有各的好。”封仵作随口道了一句,忽地“咦”了一声,抬起头来问他,“你成亲十年怎么还没当爹?你不行?” 柳传洲:“……”总觉得这封仵作跟族里那些过年饭桌上关心的长辈一般令人可怕呢! “不是,我应当没问题。”柳传洲忙红着脸否认。 “是吗?”封仵作瞥了他一眼,眼神却一点也不像相信的样子,懒懒的道了一句,“你说没问题便没问题,那你那夫人有问题?” 柳传洲摇头:“也不是,就是没缘分!” “是吗?”封仵作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明晃晃的不信。 柳传洲急道:“是真的。” “好,好,真的便真的,”封仵作随口道了一句,又重新专注的看向面前小满的尸体道,“把四号刀给我!” 柳传洲“哦”了一声,将医箱里的四号刀找出来递了过去。 “你快点啊!”封仵作催促。 柳传洲又“哦”了一声,仓促时撞了封仵作一下。 “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 耳边声音吵吵嚷嚷,乔苒在衣箱边蹲了下来,比划了一下方才那本书的厚度:还不够!上头还空了一本书的厚度。 难道还少了一本书?乔苒想着,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滑稽,张夫人想在里面装几本书就装几本书,便是空了一截也没什么! 她想了想,径自越过正在验尸的两人走到门外,将方才那个官差叫了过来,而后指着上头那只衣箱道:“把上头这只搬开,我想看看下面那只。” 官差应声上前搬起了衣箱,箱子虽然不算轻,不过里头装的都是衣物,于官差而言尚且搬得动,搬完上头那只衣箱,乔苒上前打开了最后一只衣箱。 这一只衣箱内入目所见的是四只恰巧撑满衣箱的木箱子,木箱子外同样栓着锁。 张夫人的箱子和锁还真是多!官差见状忍不住腹诽,上前将四只小木箱从衣箱中搬出来依次排开,而后准备开始试钥匙,乔苒却在此时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不必了。”女孩子说着上前蹲了下来,伸手覆上其中一只木箱的箱锁,顿了顿,突地向下一扯,箱锁“啪嗒”一声应声落地。 官差看的目瞪口呆:“这锁……” 这可是铜锁,乔大人才多大的力气,能一只手如此轻松的将铜锁折坏吗? “这铜锁是假的,只是看着像锁而已。”女孩子说到这里忽地一顿,眼神微闪,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你没发现这铜锁比寻常的锁要小了一号吗?那装钥匙的匣子里根本没有匹配铜锁大小的钥匙。” 她说着便伸手打开了那只木箱子,露出了木箱子中的物件。 一旁的官差忙看了过去,这一看却忍不住惊讶出声:“闷葫芦罐?” 闷葫芦罐只是长安这边的说法,南边称为哑巴罐。其实就是所谓的扑满,多是民间孩童得了长辈奖赏来的铜板,通过罐顶那仅容一枚铜板通过的孔洞将铜板塞入罐中,一旦塞入,除非打破才可将里头的银钱取出。 张夫人怎会有这么一只闷葫芦罐?以她同张大人的身价,还不至于如孩童那般存储几十文钱! 那这闷葫芦罐是做什么的?张夫人何以来大理寺要带着这个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三章 询问 乔苒伸手去捧闷葫芦罐,入手的顺间便是一沉,沉甸甸的份量看来这闷葫芦罐里装了不少铜板。 虽然知晓这闷葫芦罐的构造,可乔苒还是习惯性的将罐子倒过来看了看有没有别的洞口,事实证明并没有,所以,要拿这梦葫芦罐里的铜板也只有打破才行了。 垫了垫手里的闷葫芦罐,乔苒将闷葫芦罐放回木箱子里,接着将剩余的三只木箱一一打开。 一只里头放的是胭脂水粉香胰子香膏之流,一只里头是张夫人的首饰。 看着胭脂水粉与首饰各占一箱子,官差似乎有些费解,随口道了一句:“女子这些洗面的东西以及头上的发钗有那么多吗?” 乔苒闻言笑了笑,道:“还好,如张夫人这等都是多年攒下来的,况且她母家也是书香门第,有些积蓄的。” 官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见女孩子接着伸手打开了最后一只木箱。 入目的是一摞堆叠起来银条,银条之下是一沓银票,一旁还放了些玉石挂坠以及小摆件之流。 对着这里的物件乔苒指了指:“胭脂水粉、金银细软、玉钗首饰,这些不是女子日常必须带在身边之物便是家里头的积蓄,属于重要物件。” 这一次张夫人来大理寺也不知道要住多久,重要的东西自是要一起搬过来的,所以这三只木箱里的东西倒也不奇怪。反而是这只闷葫芦罐里的铜板怎么看都与这一箱子里其他的物件有些格格不入。 乔苒再次举起闷葫芦罐摇了摇:径自打破这闷葫芦罐定然是不行的,又不能确定这闷葫芦罐里有重要的物证,无缘无故仅凭一己好奇之心去打破这闷葫芦罐……大理寺可不是蛮横不讲理之处。 摇了摇闷葫芦罐,放回了木箱子里,乔苒将第三只衣箱重新锁了起来,而后再次走到第二只衣箱旁看了片刻那空出一截的书册,丈量了一下那本缺失的书本厚度之后走回贵妃榻旁蹲了下来。 贵妃榻上的白色绒毯上张夫人的血迹已有半干的迹象了。先前她在想会不会是能飞花落叶杀人的内功高手对张夫人动的手,因此还带了大片的竹叶和泥沙。 大理寺里种了不少竹叶,随处可见,以这座客苑为例,凶手从四面八方来都有拿到竹叶的可能。 乔苒看了片刻,起身,问跟在她身后的官差:“从昨日到今日发现张夫人出事这段时间内,有别人进出过这个院子吗?” 官差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没有,除了小满昨日去买了一回煎的锅贴,还去成衣铺子里拿了成衣便没有了。” “那饭堂送饭来的人呢?可进里面了?”乔苒又问。 官差还是摇头道:“没有,是小满带进去的。” 乔苒点了点头,排除了大理寺中其他人进入的可能,顿了片刻,又问官差:“对了,昨日那成衣铺子里的成衣是怎么送过来的?” 啊?官差听的一愣,没有立刻明白乔苒的意思,只是本能的开口道:“就是小满拿过来的。” “我是说这么多的衣裳总不可能抱在手里拿过来!是裹了布包拿来的还是怎么拿来的?”乔苒不得已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官差这才恍然,忙道:“哦,乔大人原是问这个啊!那衣裳是装在衣箱里送来的。” 乔苒闻言忍不住挑眉,伸手指向一旁先时装小满的衣箱,道:“你说的可是那种衣箱?” 官差顺着她的指向望去,面色顿时一白,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乔苒的意思,面如土色:“这……这……好像还真是。” 虽是没细看,不过那衣箱不论大小和外表的雕刻图纹都与他昨日看到的那个极为相似。 “所以,昨晚是小满将衣箱带回来的?”乔苒不等他细想便继续问了下去。 官差本能的点头道:“是……是的。” “那新买的衣裳去哪儿了?”乔苒蹙眉问那官差,她伸手指了指第二只还开在那里的箱子,道:“虽是每一件都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可每一件衣裳上都有皂角味,新衣裳是不可能有这等皂角味的。” 张夫人是个做事很讲究章法的人,这等人不会无缘无故去改变所用的皂角香味,那箱子里的衣裳每一件身上都是一样的味道。 乔苒摸了摸鼻子:她灵敏的鼻子帮过她很多次,她相信自己的鼻子。 所以这箱子里没有新裳,而张夫人身上那件水蓝色的长衫乔苒是见过的,应当不是新裳,更何况,如此喜洁的张夫人,买了成衣铺子里新做好的成衣又怎可能不洗便穿? 那么,这屋子里的那件新裳去哪儿了?若说缺失的书或许只是她的猜测,未必真的有的话,可这新裳应当不会有错了。 官差吓了一跳,神情却是无比茫然:虽然听懂了乔大人的分析,可衣服去哪儿了呢?他也想知道啊! “我想问的更细致一些,”女孩子便在此时再次开口了,她看向官差问道,“这衣箱虽是空的,可小满却生的娇小,便是手完全伸开来搬也有些吃力,她昨晚是怎么搬进院子的?” 一旁渐渐适应了封仵作“要刀”的柳传洲怜悯的看向被问出了一头冷汗的官差,平心而论,乔大人问话的语气虽说严肃却并不凶,可如此细致的询问,不知为什么,就是旁边听着的人都自觉出了一头冷汗,更别提官差了。 如此紧张之下,官差的回答完全出自了本能,张口回道:“是成衣铺子的伙计帮的忙,我跟着他们一路进去,看他们将衣箱放下,而后又跟我出来,随即离开的。” 因为是亲眼所见那两个伙计搬进来又离开的动作,等同是小满带进来的东西,所以官差也未在意,先前更是没有说。 “那伙计的样子你还记得么?”乔苒问道,“张夫人接成衣时的反应如何?小满……” 她顺着自己的想法一一问了下去,待看到满脸发白的官差时才意识到自己问的太快了,生生的将面前的官差问出了一头冷汗,便慢了下来,安慰他:“你别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想,那伙计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官差道:“就是寻常的伙计,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是哪个成衣铺子的,你问了吗?”乔苒问他。 官差摇头,没有问啊!他领命在院外守着只是关心张夫人的安危,是以但凡来人,他的第一反应都是会不会对张夫人有危险,眼见这两个人根本没同张夫人接触便走了,因此也未特别注意。 不知道哪个成衣铺子,没什么特别的这句话便代表长相上并不容易记住,这就有些难办了。乔苒有些无奈,接着问了下去:“对了,你方才说箱子是伙计帮小满搬进来的,也就是说小满一个人搬不动这个箱子,她去取成衣时是不是空手而去的?并未带着箱子?” 官差回忆了一下,不住点头:“是这样,乔大人说的都对!” 天耶!虽说乔大人的语气和蔼了不少,可天知道在他看来一件如此简单的事,乔大人也不知是如何将前后步骤划分的这么细的。 不过没有被乔大人这么一问之前,他确实什么都未注意到呢!这难道就是乔大人办案如神的原因? “所以,那箱子也是外头带来的,甚至极有可能是成衣铺子里自己准备的,对不对?”乔苒这一句话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问。 说罢这句,她便看了眼箱子,成衣箱子的箱锁的把手很是寻常,日常所见都能用来扣锁,再看箱锁的样式,应当是张夫人自己的。 那么这只箱子……她走过去蹲了下来,认真看起了这只衣箱。这只衣箱一眼从外表看上去与另外两只比起来不论大小还是其外漆木的颜色都是一样的,甚至箱子外雕刻的花纹也都是牡丹花型的,虽说这种类型的箱子不少,可恰巧成衣铺子送来的装新成衣的箱子与张夫人本人的衣箱是一模一样的,这是巧合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乔苒再次认真的围着衣箱走了一圈,确定这衣箱的大小形状甚至雕刻的花纹都与张夫人原有的没有任何差别,或许某些钻营此道的大师能从其中的雕刻技法中发现两者的区别,可于乔苒这等普通人而言,着实无法分辨。 “将这箱子交给外面的官差,让他们找些技艺精湛的木刻大师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其出处或者与那成衣铺子有关的线索。“乔苒对那官差说道。 官差应了下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紧张的看向乔苒,问道:“大人,可还有别的问题要问的?属下或许没注意,大人一问我便注意了。” 乔苒:“……” 面前的官差方才发白的脸色已然重新恢复了自然,擦去额头的细汗,不知道为什么这官差看起来还有些期待的样子。 乔苒默了默,道:“那便继续答!张夫人看到成衣、铺子伙计以及小满时,反应如何?” 官差认真的想了会儿,道:“没什么特别的,很是寻常,不见半点异样之色。” 不见半点异样之色,那便代表张夫人看到这些定制的成衣或者准确的说是装成衣的箱子并不奇怪,乔苒心道。顿了顿,她又问官差:“张夫人打开看了吗?你可听到小满进屋对张夫人提起过成衣的事?” 官差摇头:“没有,都没有。小满什么都未说,张夫人只看了眼便未多说什么,那伙计放下东西就离开了,我也跟着走了。” 毕竟一个大老爷们,总盯着张夫人与小满这等女子也不太好。 乔苒凝眉,只觉得有些奇怪。在她看来,去取成衣搬回来一只一模一样的衣箱,若是她的话,她定是会问的。张夫人这么细致小心的人,居然一句话都不问。 当然,人皆有粗枝大叶的时候,便是张夫人未注意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以解释。 可是夜晚赶去拿成衣,可见张夫人还挺急的。既是急着拿来的成衣,东西搬过来了,不趁着伙计都在的时候打开瞧一瞧有无什么问题? 这是素日里喜洁、细致以及做事极有章法的张夫人做出的事情么?在乔苒看来这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同样古怪的还有小满。 作为一个侍婢,替主子取回了新做的成衣,也不打开让张夫人瞧瞧,说一说这成衣?小满的举动也有些怪怪的。 红豆算是那等粗枝大叶的丫鬟了,可若是去外头替她取了什么东西回来,定是才回来,还来不及喝口茶便将外头取的东西给她了,当然连同取东西时有无遇到麻烦,东西有没有什么问题都会及时同她说。 可小满没有。 这两个人,一个等成衣一个取成衣,偏谁也没有提成衣的事,而是放任那些伙计离开了。 在乔苒看来这都有些不合常理。 官差在一旁等着,紧张的看着乔苒脸上的神情。 女孩子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女孩子总算再次开口了。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箱子里装的是成衣,对不对?”她问。 官差不住点头:“大人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样,我不曾看到。张夫人和小满也未打开让我瞧过里面的东西。” 当然,他是个男子,也不好随意要求打开箱子来检验里头的物件。毕竟人家张夫人又不是嫌犯。 “所以,这是一件出现在张夫人和小满口中的成衣,里头装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乔苒说着,目光转向一旁正在验尸的封仵作,问道,“小满具体死的时辰可确定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只要不是太蠢都明白乔苒的意思了。 “你怀疑有人假扮了那婢女,回来的那个被这官差看到的婢女是人假扮的,箱子里也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小满,对不对?”封仵作抬头,问她道。 乔苒点头:“确实有这个猜测。而且,若是假扮成小满,就在屋子里出手的话,确实更容易做到不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就伤害了张夫人。” 封仵作点了点头,转头问那官差:“你昨天是什么时候见到他们抬箱子过来的?” 官差道:“戌时附近的样子,天要黑不黑之时。”快临近初夏了,天也黑的晚了。 封仵作闻言掰着手指算了算,随后却对苒摇了摇头:“那要叫你失望了!这小满应当是七到八个时辰之前死的,我算了算,恰巧就是那一两个时辰之内的事。所以,无法确定这小满是死了被抬过来的,还是进了屋子见了张夫人之后再死的。” 如此啊,倒是有些头疼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四章 又是这两人 因为小满的死亡时辰与官差所见之时重合了,所以无法验证她的猜测对不对。 乔苒走到封仵作身边蹲了下来问封仵作:“小满的死因可以确定了么?” 封仵作没有立刻回她,只是伸手将小满的脸搬过来正面对上乔苒,而后指着小满的脸道:“你看,若是不触碰,看她面色如常,没有寻常中毒的嘴唇发紫亦或者口吐鲜血的迹象,就好似人睡着了一般对不对?” 乔苒看向小满点头:“确实仿若睡着了一般。” 可若不是中毒,那便是受外伤而死了,比如一刀戳到了要害处等等。 可如此的话却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即便这装小满的箱子严丝合缝的关着,可于她的鼻子而言却没有闻到什么异味,若非突然起了一阵风,叫她一瞬间闻到了一股淡到几乎不可闻的黏腻味,她怕是并没有那么快发现的。 而且除此之外,将小满搬出来之后,她也未看到小满身上什么外伤。 没有外伤多半是中了毒,可小满的模样又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所以小满是怎么死的? “我也寻了好久的死因,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死因。”封仵作说着捧起小满的脑袋,手在小满的头上摩挲了起来,摩挲了片刻之后,神情忽地一凝,而后拇指与食指猛地掐了上去,一出一按,另一只手两手指尖做了个捏的动作。 这一切都不过一瞬之间而已,乔苒和柳传洲只看到封仵作缓缓将一根寸许长的银针从小满脑袋里拔了出来。 将那根银针在乔苒面前晃了晃,乔苒面色凝重:“这是小满的死因。” 人周身穴位不在少数,其中关乎性命的死穴更是不少,她不是医者,自然不可能知晓人身体的周身大穴,不过仅凭一根针能如此分毫不差的插入人的隐秘大穴里,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不是精通人体穴位的医者,就是如她先前猜测的那样是那等飞花摘叶杀人的高手。 封仵作点了点头:“简单的说就是一下就没了性命的。” 不过虽是找到了死因,封仵作的验尸却并没有立刻结束,他对乔苒指了指小满的衣物道:“我听你们说她昨日去买过那什么煎的锅贴来着,她身上衣物上甚至手上都挺干净的,没沾上什么油腥的东西。” 一旁的官差闻言却在此时脸色忽地一下子变了:“不对啊!昨日那包锅贴的油纸都漏了,还有,小满应当是在油锅前等了好一会儿捡的刚出锅的锅贴买回来的,买锅贴回来时只一走近,身上的油腥气浓的过分,我都闻到了。” 果然,问题都是如此一一拆解细致之后发现的。 真将每一步都完美掩饰过去的凶手几乎是不存在的。 乔苒挑眉,绕到小满脚下的位置看了眼小满的鞋底。 鞋底只有一层薄灰,鞋面之上很是干净,同小满穿着的衣袍一样干净。 大抵是婢随主的缘故,这个侍婢同张夫人一样喜洁,几乎每一日都要换洗衣物。 如此一层薄灰,应当是并未多走远也还未走到那等可能会出现脏污的地方,譬如说锅贴摊子。 思及此,乔苒问官差:“昨日小满出门为张夫人买锅贴时可曾说过张夫人要吃哪家锅贴这种话了?” 官差听的一愣,脸上片刻的怔忪之后顿时激动了起来,而后猛地一拍脑袋,激动道:“有的有的,是老南门的姚记锅贴,很是有名,日日不少人排队呢!” 乔苒依稀在那本描绘了京城风土人情的《长安小食录》中看到过有关姚记锅贴的记载。不过她本人口味偏淡,对锅贴这种物件并没有太过喜欢,更何况自己所住之处离老南门也着实有些远,要吃姚记锅贴那要特意绕道了,于乔苒而言,这有些得不偿失,是以从未去过。 “如此,你我二人便走一趟老南门的姚记锅贴问问!”乔苒想了想,道。 当然一并带去的还有小满的画像。 好在今日衙门里没人用马车,两人借了衙门的马车一路赶到老南门的姚记锅贴。 不愧是老字号,还未走近便已经看到了长长的排队等候买锅贴的百姓了,空气中弥漫着锅贴的香味。 官差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错的,就是这个味道,昨晚小满,哦,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小满的人将锅贴带回来时身上就是这等味道。” 如此浓重的味道必然是沾了一身回来的。可那衣箱里的小满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答案似乎越发朝着她猜测的方向发展了。 官差跟着乔苒下了马车。 “你去排队!”乔苒指着长长的队伍说道,“待轮到你了……” “买锅贴?”虽说此时提起锅贴有些不大好,可这味道委实太霸道了,官差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 乔苒白了他一眼,道:“我等有话要问那个帮人装锅贴的师父。” 这姚记锅贴铺子的锅贴卖的极好,如此多人排队之下自然不可能一个人独揽全程,有专门做锅贴的师父便也有专门盛锅贴的师父。 将小满的画像交给官差,乔苒叮嘱他:“你要问的便是他是否见过小满,有没有印象?如果有,又是什么时辰见到的,明白了吗?” 官差闻言连忙点头,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怀疑:这锅贴师父一日要装那么多的锅贴,哪还能记得住一个婢女?更何况小满的长相又不是那等特别到让人一见便不忘的长相。 乔苒交待完官差便左右四顾起了面前这座锅贴铺子,从排队等候的食客一路看了过去,直到走到姚记锅贴铺子的最前头那几个分工协作手脚爽利的锅贴叫卖师父前停了下来。 这座老字号的锅贴铺子如不少日常所见的百年小食铺子差不多,一边是日常卖的锅贴,另一边则找人刻了石碑讲述这姚记锅贴的起源。 乔苒走过去,走到姚记锅贴铺子前那块黑底白字的石碑前停了下来,正看着石碑上的介绍,一道声音便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这不是大理寺的乔大人吗?”那人惊呼了一声,走过来,热情的同她打了个招呼,道,“乔大人,你可还记得我?” 眼前的人一脸圆滚滚憨态可掬的模样,乔苒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你……姚晃?”她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抬头看向面前姚记锅贴的牌匾,顿了顿,突然恍然,“原来这锅贴的姚是你这个姚!” “对啊,就是我这个姚!”姚晃高兴的说道,“乔大人来吃锅贴?要不要我请?” 乔苒摇了摇头,看着那几个忙着手头活计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锅贴师父,顿了顿,道:“这铺子是你的吗?” “除了牌子是我的,其他都同我没关系。”姚晃乐呵呵的摸着肚子笑了起来,同她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闲话,“这手艺也不是什么独门秘法,老字号也不是突然被挑了传承便有用的,说到底还是那几个老师傅的本事,我便只挂个名,其余的都同我无关。” 原来如此。乔苒听罢,目光也自石碑上收了回来,重新看向姚晃,道:“能遇到你倒是一件巧事,我有一事想问你。” 姚晃听的不由一愣:“什么事?” 乔苒道:“你近些时候同张大人一家有过联系吗?” 张、姚二人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自从上一次出事之后,这一次的事情又与他二人有关。 姚晃听罢便连连摇头:“没有啊!”不过顿了顿他却又改口道,“不对,也算联系的。他们那位张夫人时常遣侍婢过来买锅贴,我只要是在这里便定会让师傅多给两个的,那张夫人瞧着温柔美丽,没想到口味却同某等大老粗一个样,偏好韭菜的,嘿嘿,真是同道中人啊!” 乔苒听的忍不住挑眉,双目一亮:“那你昨日在这里吗?” 姚晃点头:“在啊!近些时日礼部没我的事,我便时常过来。” “一天都在?”乔苒又一次问他。 “乔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姚晃有些不解,问乔苒,口中却不忘点头回应,“是的是的,一天都在呢!” “那你昨日可见过小满过来买锅贴了?”乔苒问他。 姚晃听的当即一怔,人也有些懵了:“没有啊!乔大人,你何故突然有此问,难道张夫人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乔苒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姚晃的话,只道:“如此,劳烦你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了,录一下人证口供。” 茫然中的姚晃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原本还想着问锅贴师父时顺便买些锅贴的官差不得已只得放弃排了一半的队伍跟着乔苒走了。 哪知道乔大人办案子居然还能碰到熟人的,真是失策了! 带着姚晃去而复返回到大理寺时正碰上了一脸郁色的甄仕远。 甄仕远脸色复杂难言:天知道他不过是走了一趟吏部交了大理寺的月度总结卷宗,回到大理寺便仿佛换了个天地一般。 张夫人出事了,幸好还活着。还不待他松一口气却又被告知那个侍婢小满死了,过去张夫人所在的客苑时正看到封仵作在地上验尸,旁边是一个太医署的太医,见到他还同他打了个招呼,说是张天师和乔大人让他留下的。 甄仕远听的一头雾水,想找乔苒问一问却被告知她前脚才带着官差去老南门姚记锅贴铺子买锅贴去了。他想了想,不得已便暂且将找乔苒的事压一压,先问起了案子的事,问到一半正是满头雾水之时,她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回了姚晃。 又是这个人!甄仕远头都大了,指着姚晃问乔苒:“这人也是嫌犯?” 毕竟张、姚二人先前的事他还没忘记呢! 乔苒摇头,道:“这倒不是。不过他是证人,证实昨日小满没有去过姚记锅贴铺子,我带他过来录人证口供而已。” 甄仕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挥手让人带姚晃过去录口供,而后转头问乔苒:“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乔苒道:“昨日小满没去姚记锅贴铺子,所以那个带回锅贴的小满应当不是真的小满,”说到这里,女孩子停了下来,对上甄仕远望来的目光,她略一踌躇之后才开口道,“其实关于昨日之事我已有了些猜测。” 甄仕远听罢,当即便道:“你说说看呢!” 女孩子道:“不过还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说罢,看了眼甄仕远的脸色,见他朝自己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乔苒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去锅贴铺子之前,也就是出门前的小满是真的小满,去锅贴铺子的途中应当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被人制住了,然后那个假冒小满的人,也就是极有可能对张夫人动手的凶手拿着姚记锅贴的锅贴回来找张夫人,随后向张夫人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小满的性命威胁张夫人。” “至于那什么新裳,我猜从头至尾都没有所谓的新裳,新裳只是个借口,应当是张夫人与这人达成了什么约定,请这人将小满带回来,不要牵连无辜,这才有了后头抬着衣箱进来的事,那时的衣箱里应当就是小满了。” “我猜当时开箱给张夫人看时小满并没有死,所以张夫人后来才有功夫去贵妃榻边看书。不过凶手应当是一早就想达成自己的目的便杀了张夫人和小满的,是以给张夫人看过之后,他便伺机杀了小满。之后与张夫人虚与委蛇,叫张夫人放松警惕,所以张夫人彼时会在贵妃榻边看书,却不知凶手这次来就想着要取她性命了,又或者没想到他会取自己性命,总之,凶手就如同……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伺机出口给人一击之后,才离开了。”乔苒说到这里忍不住若有所思,“我现在好奇的是凶手是怎么离开的?难道当真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轻功离开?” 可这是大白天的,这大理寺的建筑又平整低矮,若真有人轻功飞起来,那应当是不管从大理寺哪个地方都能看到这个人的。 可今日并没有哪个官员、官差甚至杂役提过见到有人“起飞”的事。更何况这个官差一直在门口守着,便是一只鸟打头顶飞过去也应当能注意的,更别提人别人了。 “还有,这个人既然能扮成小满的样子,多半也是会易容的,而且若非情况特殊,如裴卿卿说的什么练过缩骨功之类的江湖奇人,此人的身高体型应当同小满看起来差不多。”乔苒说道。 “好了,本官明白了。”听她推到这里,甄仕远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推的很好,剩下的,等张夫人醒来一问便知。” 张夫人出事这个案子中唯一的庆幸就是张夫人还活着,没有什么证据比从被害者口中亲口说出来的更重要了。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明镜先生带着张大人与张公子去了哪里。”在甄仕远看来,张夫人那个案子已经可以暂时不需花费什么心思了,毕竟有张夫人活着会告诉他们真相。 比起这个来,还是她那生死不知的夫君和儿子的下落更重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五章 此别 “张夫人怎么样了?”乔苒问甄仕远。 自从发现张夫人还活着被带走之后,乔苒还未去看过张夫人的情况。这倒不是刻意忽视什么的,而是她一直在案发现场奔波寻找线索,至于张夫人,有徐和修等人在,她自是放心的。 “人活着,还未醒。”甄仕远说道,“等醒来便一切皆知了。” 乔苒听罢沉默了一刻,便未再提张夫人受伤的案子,转而问甄仕远:“锦城可有消息传来了?” 甄仕远道:“此去锦城一来一回要多少天的功夫,有那么快吗?”她今日是怎么了,竟说些傻话。 乔苒沉默了一下,又问:“那明镜先生可提出过别的什么要求了?又或者可有人见过张大人和张公子了?” 甄仕远摇头:“都没有,那明镜先生带着那两人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 这就难办了!问了一圈毫无所获的乔苒只得道:“那我去看看张夫人。” 甄仕远“嗯”了一声,眉头紧蹙:“去去!”说罢便转身,一脸忧心的离开了。 真是多事之秋啊!大理寺案子一个接着一个,有人如同猫捉耗子一般同他们玩起了人命游戏,宫里头的陛下沉睡不醒,这大理寺还当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不过虽是抱怨了几句,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的,譬如眼下就是将案子尽快破了,甄仕远坐在椅子上叹气。 如今,也只能催促锦城的官差快些把锦城的消息传回来了。 …… 此时也快到下值的时辰了,乔苒过去看张夫人时,张夫人脖颈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大夫开了药方顺便还列了张出行所需的单子,要大理寺给钱。 巧的很,这次来的大夫就是先前封仵作请去看高希的李同春大夫,对上大理寺众人,李同春大夫冷着一张脸说着:“一码归一码,即便是大理寺请我看病也是要给钱的。” 出命令请他的是徐和修,临近月底,正是囊中羞涩的时候,只好先问谢承泽借了钱先应付完了李同春,而后再准备将条子拿去甄仕远那里报去。 眼看李同春收了钱就要离开,乔苒出声叫住了他:“李大夫,张夫人什么时候能醒?” “一两日!全看她自己身体如何了,强壮如牛的很快便能醒了,如这位夫人一样体弱的短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的样子。”李同春说着,对上乔苒的目光,大抵是想起了先前的事,忍不住又开口叮嘱乔苒,“这位大人,虽然急着审案子是好事,不过如这种病患而言,不宜刺激太过。” 乔苒:“……” 叮嘱完乔苒之后,李同春才离开了。 乔苒在床边看了片刻张夫人,身后送走了李同春的徐和修也在此时回来了,见她在看张夫人便顺口问了句:“那个死去侍婢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乔苒没有瞒他,将自己的猜测与推理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徐和修听的一阵愣神,下意识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张夫人,道:“若真是如你猜的那样,我有些不明白了。那人之前去将小满带回来时张夫人身边没有别人,那时她完全可以将事情告知于我等,为什么她不说?不仅不说,就连找都没找过我等。” “找过的。”乔苒闻言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忽道,“不过不是现在,是之前小满没有掉包的时候。” 之前问的……徐和修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道:“这是什么意思?之前问过,但是遇到这个凶手了,反而不求助了?” “所以我想或许要将所有的事情分拆开来看。张夫人的性子并不是个喜欢麻烦人的人,所以之前问或许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之所以只是问了一问,兴许是这话或者说她想到的事情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重要,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来寻我。”乔苒说道,“至于之后小满掉包了她却没有主动出言求助或许与他们达成的交易和协定有关。不要忘了,若是我猜测属实的话,张夫人是配合这个假小满瞒过外头的官差的。” 徐和修听的翻了翻眼皮:“我算是听明白了,可张夫人如此配合这个假小满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对方拿小满的性命威胁她了还是因为那个交易和协定?” “这个么……等张夫人醒了就知道了。”乔苒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张夫人,说道,“另外,我还有话想要问张夫人。” 第三只衣箱里那个怎么看怎么与其他物件格格不入的闷葫芦罐是怎么回事。 “什么张夫人李夫人的?”一道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随着女孩子声音一道传来的还有一阵糯米混合了肉团的香味。 “粽子!”徐和修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子,道,“裴卿卿买了粽子来吃了。” 那女孩子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裴卿卿,毕竟鲜少有女孩子嗓门比这小丫头还大的。 “不是买的,是红豆姐姐做的。”说话间裴卿卿已经拎着两只粽子跑了进来,高兴的晃了晃手里的粽子对乔苒道,“肉粽子,给乔小姐拿的!今日早上红豆姐姐同我去集市上看到有人卖粽叶,我二人买到了一小把,做了好些粽子,这是特意给你的。” 眼下集市上买粽叶的不多见,因此难得买到这么一小把,因着这次买粽叶是那大娘看她可爱才卖给她们的,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给的,是以,这些粽叶一大把的去处自然是做她最喜欢的白米蘸白糖的甜粽子。 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粽叶数了数,大抵可以一个人吃一个,红豆便做了肉粽。 不过后来重新数了下,是她们算术没学好,还多了一个,裴卿卿唯恐被方秀婷什么的偷吃掉,连忙带着两个肉粽跑来大理寺衙门找乔苒了。 “你吃掉了再回去,不然仔细被人偷吃了。”裴卿卿睁大眼睛大声说道。 又不是小孩子,还偷吃!一旁听着的徐和修翻了个白眼。 “那多谢卿卿了。”乔苒伸手摸了摸裴卿卿的小脑袋,笑着安抚了她一声。 徐和修看了眼裴卿卿手里那两只八角粽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两只八角粽子特别大。想来是这小丫头“精心”挑选的。 粽子这等东西是糯米所制,顶饱的很,乔大人这正常女孩子的胃口怕是吃不下两只的。 正这般想着,忽听乔大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看似淡淡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能让人从中听出几分无端的欣喜来。 能让乔大人这般“失态”的怕是只有一个人,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张解,不同于素日里所见的官袍或者常服,他今日穿了一件颜色低调不起眼的灰袍,与往日不同的是灰袍外还系了一件同色的斗篷。 这装扮……一看便知是要出远门的打扮。 徐和修愣住了,看着骤然出现的张解,惊道:“解之,你要做什么?这等时候出远门吗?” 且不说大理寺里案子一桩接这一桩,就说皇城里昏迷不醒的陛下这个时候也不是他出远门的时候啊! “我会亲自去一趟岭南,”张解说着,向女孩子看了过来,“顺路可以绕一趟锦城。” “怎的这个时候去岭南?”乔苒也有些意外,“此事陛下可知?大天师可知?” “陛下昏迷不醒,大天师已知晓,此事就是我二人共同商议的结果。”张解说着,对上女孩子担忧的目光,他笑了笑,道,“放心,我去岭南只是请李氏金针的人过来为陛下请金针而已。” 岭南这个地方委实牵扯进了太多的事情,果然他才一提岭南,女孩子脸色便是一凝,想来是担心他去岭南与她的事有关了。 平心而论,此一行只能去岭南寻李氏金针他亦觉得可惜,只是如今陛下在皇城中昏迷不醒,只得先解决了陛下的事再行私事。 虽然有些惋惜,不过听张解道他只是去岭南寻李氏金针时,乔苒还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只是才做完这个举动,便觉得有些好笑。大抵也是心里头有所预感,贸然与那个在背后躲躲藏藏的人见面,必然是危险的。 只是去寻李氏金针而已,那应当没什么危险。乔苒“嗯”了一声,对上他望来的目光,看到他眼神里的宽心之意后点了点头道:“好,那你此行小心些。还有,此去岭南你必然不能在外久留,锦城的事若是麻烦便莫用管了,我等当地官员带回来的消息也行。” 张解点了点头,顿了顿,听女孩子忽地开口问他:“你吃饭了么?” 他一愣摇了摇头,急着赶路,路上吃干粮便好。 乔苒将手里的粽子递了过去,道:“路上吃!” 徐和修:“……”这临行送别之物还挺够新意的。 裴卿卿:“……”她好不容易挑了两个最大的给乔小姐带过来来着,居然……好,给张解也是可以的,没有叫人那么生气,总好过给那个黎三公子的好。 哎呀,险些忘了这什么黎三公子了,张解不在京城,她得替张解看好那什么黎三公子,免得这人在背后挖墙脚。 张解笑了笑,接了过去,道了声:“好”,听外面一声马啸声,他道:“如此,我便先走了。” 事发突然,他只来得及来大理寺同她道别一声。 乔苒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 张解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在原地站了片刻,乔苒突地迈步跟了上去,一路跟着张解出了大理寺衙门,眼见他翻身上马,心里突然一堵,有些难受。 她和张解这一年多以来几乎便没有分开的时候,她去山西路,张解跟随;她去洛阳,张解也跟随;可此次他去岭南,她却跟随不得。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般突然迈步跟着他出了大理寺。 张解翻身上马,向女孩子看来,往日便清俊的脸上此时显得格外柔和。 这一眼又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一个随行护卫见状不得已催促道:“张天师,该出发了!” 往日里倒是想不到,素日里瞧着冷静自持的张天师也有一步三回头的时候。 后知后觉下意识的跟在乔苒身后的徐和修和裴卿卿也有些茫然,本以为乔大人(乔小姐)跟出来是有话要说,结果不管是她还是张解都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看了许久之后才猛然收回目光,扬鞭扬长而去。 那一道低调的灰袍白马随着愈行愈远也越来越小,很快便化作一个点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中。 乔苒垂眸收回了目光。 “乔小姐,你是不是很难受啊!”待到张解离开后,裴卿卿吸了吸鼻子,开口道,“总感觉你快哭了一般!” 不过她仔细瞧了,乔小姐并没有哭呢!乔小姐才不是爱哭鬼。 女孩子闻言只是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小团子道:“没事,做事!” 徐和修在一旁看的默然不语:裴卿卿这小丫头说的没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此时的乔大人周身萦绕着一股怅然的感觉。 今日方知,有些难过和怅然若失不消说不消哭也是能感觉到的。 眼下解之离京了,徐和修摇了摇头:如今他囊中羞涩怕是只得问承泽借钱了。 方才借了承泽的钱给李同春大夫付药钱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没钱了。 叹了口气,乔苒正准备带着裴卿卿离开,却忽地“咦”了一声,低头问裴卿卿:“卿卿,你可会摇闷葫芦罐?” 啊?裴卿卿呆了一呆。 待到被乔苒带到张夫人出事的客苑时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听说张夫人没死,又跟着松了口气。 乔苒走到第三只衣箱前打开了衣箱,将那个笨重的闷葫芦罐从衣箱里拿了出来问裴卿卿:“不弄坏它,你将里头的铜板摇几个出来可否?” 一同跟过来的徐和修看的便是眉心一跳,忙道:“你这个便应当方才找解之啊,这个他最擅长了。” 记得他年少时一次没了钱财去找解之时,就眼见解之从手边的闷葫芦罐里摇了两下,铜板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落。 这本事当时可真是令他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当然后来才知道这大概是摇签文或者摇铃铛摇出的天赋了。 “这个……我不大擅长。”裴卿卿看了看自己的手,总担心自己一个大力之下把它弄坏了,“不过我娘擅长,乔小姐,我叫我娘来帮你摇几个出来好不好?” 她娘亲跟张解一样,都挺擅长这个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六章 试探赶人 城中有小童,嘴馋好吃,遂得一口烂牙。长辈唯恐其牙病环绕,痛定思痛,寻一只只进不出的闷葫芦罐,将小童的节岁零钱存于闷葫芦罐中。数月,小童牙病久治不愈,医者道是未曾忌口所致。长辈大惊,此时方才发现闷葫芦罐中空空如也,问之,方之小童练就出了一副“绝妙”的摇罐之技,不消打破闷葫芦罐,便可尽数取得罐中钱财。 这是《长安风物志》中一段描写城中馋嘴小童的话语,可没想到还当真有成年人擅长此道的。 乔苒将闷葫芦罐交给裴卿卿,想着徐和修提到的张解擅长此道是摇签文摇出来的不由生出几分啼笑皆非之感。 裴卿卿拿了闷葫芦罐便去找她娘亲摇铜钱去了,她坐在廊下一边等裴卿卿回来一边同蹭了她一顿大理寺饭堂晚饭的徐和修有一岔没一茬的聊着案子的事情。 “这张、姚二人还真是挺倒霉的。”说起案子来,徐和修忍不住感慨,“仿佛事事都有他二人,他二人却又浑然不知的样子。” “那个幕后黑手选人定然不是随便选的,我一直觉得选他二人定然有选他二人的理由。”乔苒说道,“只是我们还未找到那个理由而已。” 徐和修闻言默了默,道了声“或许”之后,忽道:“解之既然是要去岭南寻李氏金针,这大理寺里头那个姓柳的母亲不就是李氏金针的后辈,听闻他年少时也在李氏金针学医,为何不问问柳传洲?” 让柳传洲去治陛下,若是治得,太医署早来人请了。 “我想陛下大概需要的是李氏金针的独门秘法!柳传洲不姓李,这等冠以家族姓氏的不外传的独门秘技是不会传予外姓人的。”乔苒说着话题一转,喃喃自语,“另外,那张、姚二人被下了催眠摄魂之术,对方到底要他二人做什么?” 这些至此都还未可知。 “那个催眠摄魂之术听着挺玄乎吓人的。”徐和修也跟着接话道,“等同是将人控制成傀儡了。若是手段高超一些的,是不是让被控制者去杀人放火也行?” 乔苒想了想,若有所思:“对于心志坚定者要控制起来应当并没有那般容易。” 徐和修听罢便立时道:“我应当就是那等所谓的心志坚定者!” 乔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和修被她这一眼看的着实尴尬,不得已干笑了两声,停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忽道:“这两日留在京城的那些宗室中人的府门前倒是宾客林立。” 这些动脑子想也猜得到,乔苒“嗯”了一声。 徐和修听她回应了自己便又继续说了下去:“乔大人,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还未来京城事在余杭遇到的那次刺杀?” 怎么可能忘得了?乔苒淡淡的笑了笑,道:“那时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原娇娇的时候。” 她那时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血脉特异被上天选中的人,见了原娇娇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残次品,原家将她留在金陵的理由仅仅就是为原娇娇挡祸而已。 不过不管挡祸还是不挡祸什么的,那时候的刺杀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只是后来因着原娇娇进京救治大殿下之后,那些原本冲着她而去的刺杀才消失了。 “原大小姐进宫之后原家曾多次放出风声道大殿下活不久了,是以之后针对原大小姐的刺杀也停止了。”徐和修道。 没有人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刺杀一个注定活不久的人。 “先前那些人想的是如今陛下正值盛年,便是大殿下不在了,陛下也还在,对大殿下动手实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说起这些事来,徐和修的神情比起以往的不着调严肃了不少。 “可陛下突然昏厥,这让他们看到了机会。”乔苒说道,“所以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至于大殿下,先前原家放出风声大殿下活不久,当陛下正值壮年时,一两年他们可以等得,可如今陛下突然昏迷,这一两年便委实太过漫长了。 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就是九五至尊,谁能抵挡得住? “昨日二叔回来便说长安城要乱了,”徐和修靠在长廊上,似是在跟她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二叔还说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陛下有事,若是陛下一旦有事,不管哪种结果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徐和修喃喃着,低低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 乔苒没有笑他,只是安静的听着。 “倒不是非陛下不可什么的,而是此时并没有合适的储君人选,几位宗室王爷多是带了面具示人的,是以谁也不知道哪个宗室王爷适合为帝。除此之外,几位王爷封地治理也是平平,无功无过,并无什么值得称道之处。” “至于大殿下,二叔就是大殿下的老师,虽说教授大殿下的时日尚短,不过二叔亲口所言,道大殿下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并不是……至少从目前看并不适宜为储君。陛下不立大殿下为储,既是考虑到大殿下的身子骨问题,除此之外也有能力的考量。” …… 乔苒认真的听着,徐太傅所言她自是信的,毕竟某些方面与她所想不谋而合。倒不是因为原娇娇的关系她才这般认为,而是大殿下却非有明君之相。 “更让二叔担心的是大殿下那里,自从陛下昏迷之后,他便常常称病不上课,二叔这几日便未见到大殿下,可昨日去见大殿下被挡门外时明明还听到了大殿下同宫里头的宫人宫婢玩闹的声音了,这哪里是有病的样子?”说到这里,徐和修忍不住摇头,“大殿下竟比我小时候还要顽劣多了!” “你再顽劣大不了只是个普通孩子,做个纨绔子弟,可他不一样,他是陛下唯一的子嗣,他顽劣不得,上天注定他不能顽劣。”乔苒淡淡道。 徐和修听的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让人担心之处。 “大殿下身边时常会换人,”徐和修说道,“每回大殿下惹了事,触怒了陛下便会换人。如此,人就一茬接着一茬的换,前些时日换了一茬人,大殿下不似以往挑的是可以陪他玩闹的公公,而是挑了不少宫婢。二叔说那些宫婢虽说穿的也是宫装,可于胭脂水粉上却格外关注,外加装扮十分精细,日常他授课时,总在他面前晃悠,害的他身上也沾了脂粉,回去时还险些被二婶误认为他去了青楼,险些闹的要和离。” 这一点,他当然是相信他二叔的。毕竟心有猛虎的男人可不会真为几个宫婢而犯糊涂。盛名在外的徐长山若是因此晚节不保,可不知要被多少人嗤笑呢! 只是每回一去给大殿下授课,就沾了一身的胭脂水粉香气,还真是叫人觉得怪怪的。 这倒不是说大殿下殿中的宫婢不能涂抹胭脂水粉,事实上,适当的胭脂水粉确实涂得,甚至在宫中走动时还会被人夸赞。 可这殿中人人皆是如此,一个个打扮的娇俏美丽在大殿下宫中晃悠,若不是大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宫之主是哪个贪财好色的呢! “二叔的意思是大殿下年纪还小,对这等男女之事还不懂,按理说比起娇俏的宫婢应当更喜欢可以同他调皮玩耍的公公才是,也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做主挑的人,挑了一群长相俏丽的宫婢。”徐和修说话间不无感慨,“好在大殿下如今还小,若是十二三岁情窦初开之时,哪还有心思读书?真以为大殿下是柳下惠不成?” 每个男子对于美色的偏好程度各有不同,很难一言道之。不过多数时候那等年幼时便表现的爱玩闹,性情行为乖张随意之人极有可能遇到美色更不会压抑自己的想法,徐太傅为此颇为忧心。 乔苒听的一阵沉默,顿了顿之后,问徐和修:“那徐太傅可有提过这两日有什么人频繁进出大殿下寝宫的?” 比起宗室王爷的博弈,大殿下的身份让他处于“正统”之位,若是有人生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应当有不少,二叔未曾细说。不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可不像徐和修的作风,乔苒看向他,主动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徐和修迟疑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道:“其中有焦、原两家的人,他们出入大殿下寝殿好几回了,不过做什么便不知晓了。” 有原大小姐在,焦、原两家站在大殿下一方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兴许是张解不在,乔苒心中也多了几分怅然,一时想的便多了不少。若是按最坏的结果打算,焦、原两家握在手中的牌面可不小。 除却与原娇娇感情深厚的大殿下之外,还有一人虽说先前因着原娇娇对原二爷动手的举动生出过恐惧来,可依然没有放弃原娇娇,对原娇娇情根深种。 是那位淮王世子。 若说原先只以为那位淮王世子只是寻常的倾慕和喜欢原娇娇的话,可经由原二爷一事之后,他仍然不肯放弃原娇娇,那大概便只有情根深种这一个词来解释了。 淮王在京城一众宗室中牌面也不小,所以若是出现最坏的结果,焦、原两家比起旁人来可不止一张底牌。 就如同她与原娇娇当日在陛下面前争锋相比时一样,原娇娇同她比起来,从一开始手握的东西便比她好得多,也容易得多。 不过,乔苒倒是半点不羡慕她,甚至曾经以为自己的血脉就是如她那样的血脉时还生出过惶恐来。 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之名却无同样技可惊人的神医手段在她看来是一件极可怕的事,德不配位啊! 当然,这些感慨乔苒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当着徐和修的面并未多言,只是想了一想,她还是对徐和修道:“我总觉得大殿下寝殿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宫婢有些怪怪的,若是大殿下长上几岁……”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荒唐到可怕的念头,可面对面前一脸茫然的徐和修,她又不知从何说起,正踌躇间却听身后谢承泽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是大殿下长上几岁,说不定陛下连小皇孙都有了,是不是?” 这话一出,乔苒脸色便是一凝,徐和修更是吓的当即变了脸色,看着走过来的谢承泽,道:“承泽,你疯了?这话……” “这话极有可能是真的。”谢承泽挑了挑眉,目光转向一旁脸色微凝的乔苒,道,“不信你问乔大人。” 徐和修闻言,本能的回头看向一旁的乔苒,却见乔苒脸色凝重,对上他望来的目光,女孩子双唇动了动,反问他:“这个推断你能找出错处来么?” 比起徐和修和谢承泽,她与张解还知晓了大殿下前些时日日常折腾太医署的事,若是当时折腾太医署为的是那些药材的话,如今再加上那殿里头那些花枝招展的宫婢们,完全可以推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推断来。 可是以焦、原两家行事来看,他们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否则也不会有乔苒和原娇娇的出现了。若是配出某些奇药哄骗不懂事的大殿下服下,而后……这真是想想便令人发指。 如果是真的,一个尚处于幼童期的孩子若是被灌了药,那其最后的结果不堪想象,这是要强行拔苗助长,毁了一个孩子,留下一个血脉。 这又何曾把大殿下当成一个正常的人来看待了?乔苒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位死去的乌孙小族长,果然即便拥有独一无二的血脉,没有相配的能力,其结果当真是可怕! 徐和修生生被他二人这可怕的推断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道:“你们莫说了,怪吓人的!” “不是我们在吓你,而是当真有可能就是如此。”谢承泽说着,看向徐和修,道,“眼下陛下昏迷,我等掺和不得大殿下的事,没有谁能比大殿下的师长更能名正言顺的接手此事了。” 徐和修闻言却有些迟疑:“二叔可不会听我的,再者说这件事若是弄错了……” “没有让你对徐太傅直说此事,”乔苒对他道,“你只消对太傅说这些花枝招展的宫婢险些引得他夫妻失和,借口赶走这些宫婢,看一看大殿下的反应便好了。” 这也只是她和谢承泽的猜测,若是大殿下那方的反应寻常,并没有太过抵触,那或许是她和谢承泽想多了。 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七章 故往 即便是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却也不得不承认出乎意料的合理。就连试探的人选,该说的话都帮他想好了,所以,这话是该传还是不传? 徐和修对上面前两张严肃的半点不像开玩笑的脸,坚持了一刻便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好吧!今日回去我去找二叔说一说,可是此事不能瞒着二叔,你二人的猜测我也会同二叔说。” 所以,这事情该不该提还要看太傅的意思。 乔苒虽然没有与这位徐太傅打过交道,不过以她日常所知的关于徐太傅的言行来看,徐太傅怕是非但不会拒绝,还会主动配合。这位倒是当真的心怀磊落之人,只是可惜徐家上下不可能人人都是徐太傅,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徐和修。 有了徐和修这一句话,此事几乎已可算是板上钉钉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徐和修只觉的自己应下的瞬间周围的气氛仿佛陡然一松,瞬间轻松了不少。 还不待他高兴,谢承泽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道:“方才你给李同春大夫付的出诊钱我去找甄大人要了,甄大人不给,说这个月的月支已经超了,让我下个月再去。” 才觉得轻松的气氛突然一紧,徐和修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在了脸色,谢承泽却还在说着。 “我去要的时候,封仵作也在,正抱着甄大人的腿不肯撒手,要出诊费。”谢承泽说道,“甄大人的胡子都快被揪掉了就是不肯给出诊费。” 徐和修听的脸色越来越僵。 甄大人这般小气吗?素日里倒是看不出……不,看得出他就是这么个人。毕竟同僚们只是觉得大理寺饭堂的饭好吃而已,素日里便多吃了一点,结果甄大人光同僚吃饭的事便能从年初唠叨到年末。 如此的话,他找承泽借的诊费岂不是很难要到了? 徐和修脸色一连变了数变,一旁提起这一茬的谢承泽却已经开口同乔苒聊起了别的事。 “解之去岭南了?” 乔苒点了点头,想到方才张解来时谢承泽并不在,唯恐他多想,特意向他解释道:“他方才经过大理寺来同我们道别,只是因急着走,没来得及同你说。” “多智者必多虑,乔大人,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与解之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生疏。”谢承泽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廊外一丛密竹,淡淡道,“在未曾遇到乔大人之前,我们同解之也是如此,不必特意道别,因为别离总会相见的。这一次他特意绕道也是来见你,又不是见和修的。” 徐和修:“……” 虽说知道自己确实只是解之顺路道别的,可承泽你能不说出来么? 如此,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乔苒笑了笑,坦言:“是我多想了。” “多智者易殚精竭虑,乔大人,你没必要如此事事小心。”谢承泽又道。 乔苒闻言轻应了一声,而后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丛密竹。密竹的尽头处出现了裴卿卿小小的身影,此刻小丫头正蹦蹦跳跳的一手拿着闷葫芦罐一手拿着一把铜钱向这边走来。 “你说的有理,只是如今我却不得不小心。”乔苒看着走过来的小丫头,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裴卿卿这小丫头当真是活成了她想活的样子。 远远看到他们几个,小丫头的手便迫不及待的扬了起来,大声道:“乔小姐!我回来啦!我娘给你摇出了好多铜钱呢!” 听到这话,徐和修连同谢承泽脸上的神情便变得古怪微妙了起来:从裴卿卿的话语中仿佛已经想象的到那位严肃着一张脸,认真摇铜钱的举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光想想便让人有些发笑。 果然,再厉害的人物也抵不过女儿一声撒娇请求的。 高高兴兴的跑到乔苒身边,将手里的闷葫芦罐和一把铜钱交给乔苒,裴卿卿还不忘指着那些铜钱对乔苒道:“乔小姐,我娘说了,这些铜钱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同真正的官银相比便能发现这些所谓的铜钱应当是私铸的,是假钱呢!” 当然,这些铜钱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的,便是装满整个闷葫芦罐也不值什么钱,可又确实是真真实实的假钱。 乔苒“嗯”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铜钱。 这些铜钱只一上手她便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是曾经那位冉大人给她的那几枚铜钱又是什么? 将摇出的一把铜钱一个一个的翻看了一遍,确定每一个都是如此,无一例外,可见这一罐子都是这样的铜钱。乔苒思及此忍不住拧起了眉:这些铜钱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张夫人又或者说张大人这里会有一罐这样的铜钱? 是因为这罐铜钱招来的杀身之祸吗?可冉大人此前还将铜钱送给她了,她也不曾遇到过有关于铜钱的麻烦啊! 私铸的假钱难道是在暗示有人私铸假钱?可若是如此,知晓这些铜钱存在的冉大人为什么不为所动?在乔苒看来,这位吏部尚书冉大人绝非庸才,甚至可说非比寻常也不为过。 若他出手调查此事,即便幕后之人再厉害,却也必然能有所获,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一旁的徐和修和谢承泽也接过铜钱看了片刻。 “是私铸的假钱。”乔苒没有瞒他二人,开口便道,“一罐子都是。” 徐和修和谢承泽二人脸色各异,不管二人心中想的各是什么,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一罐子假钱绝对不可能是从民间误收来的假钱,定有确切的来处的。 事关铜钱私铸,一文钱也绝非小事。 心中疑惑不少,乔苒将手里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扔进了闷葫芦罐里,叹道:“眼下也只能等张夫人醒来了。” 很多事都需要这位昏迷不醒的张夫人给他们一个答案。 天色已晚,乔苒起身将闷葫芦罐放回张夫人的衣箱中之后,同裴卿卿回去了。 即便大理寺离她们的宅子并不远,可因离开时已晚了,待二人走到巷口时已戌时了。 巷中小宅前的门灯早已挂了上去,虽没有路杖,可因着家宅前的门灯,倒也将前路照亮了不少,自巷口便能看到自家家宅微掩的宅门了,两人走到宅子门前,正要抬脚入宅,乔苒却突然收了脚转头向对门闫先生的宅子望去。 宅门前的灯笼微晃,宅门虽未开着,不过从宅墙外还是能看到宅子里头亮着的灯火,这个时辰,还不到入睡的时辰。 乔苒想了想,突地转身敲响了对面的宅门。 几声敲门声之后,很快便自宅门后响起了一道小童的呼应声:“谁啊?今日天色已晚,不授课了呢!” 乔苒道:“我是对面在大理寺当差的,我姓乔。” 一阵短促的静默之后,便听宅门后响起了一阵淅淅索索的拉门栓之声,宅门很快被打开,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乔大人?”那小童试探着问了一声。 乔苒点头,笑道:“我有些话想问问闫先生,是关于张夫人的。” “哦,张夫人的事啊!”小童闻言却是“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失望,却还是打开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先生已在堂中了,乔大人请。” 小童年纪尚小,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方才那失望之色委实太过明显,以至于就连根本没有太过注意那小童的裴卿卿都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乔大人,他好像很失望呢!”裴卿卿“小声”道。 天生的大嗓门,这样的声音“响度”对裴卿卿来说已经很“小声”了,可小童还是听到了。 红着脸的小童忙道:“不,不是。” “那你原本以为我们来找闫先生是要提什么人的事?”裴卿卿接着问道。 小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是毫不介意“欺负”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被这么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孩子看了一会儿,小童压力陡增,想了想,便道:“自然是对面那个方夫人的事。嘘!你们可千万莫同先生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近在十步开外已然听到的闫先生神情尴尬不已。 罢了,到底还是小童而已。 叹了口气的闫先生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挥手道:“樊香,你出去吧!” 小童樊香应了一声,带着几分“做了坏事”的心态转头便跑了。 裴卿卿看着那个“饭香”跑的飞快,很快不见了踪影,暗暗的朝他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真是小孩子呢!跟她这种大人,不,大孩子是不能比的。 这般想着,裴卿卿便大大方方的跟在乔苒的身边进了大堂,而后坐了下来。 入座之后,乔苒问闫先生:“方才樊香说以为我来找先生是说方夫人的事,这,”说到这里,乔苒目光扫向大堂一侧墙上挂着的几个编制的红绳道,“莫不是我以为的那等……” 闫先生虽说有些尴尬,不过听她这般说来,也还是爽快的点头应了下来,道:“实不相瞒,乔大人,闫某夫人已故去十年有余,如今相识方夫人已近一年,她虽不懂文墨,可心地却是善良的,闫某先时也犹豫过,毕竟我二人皆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明白夫妻之道并不是光靠喜欢或者有好感便可以维持的,夫妻二人若是说不上话,怕是也难以维系。先前看她不通文墨,与我简直两类人,倒是不曾想过此事。只是近日,观我表妹与表妹夫一家夫妻和睦,却突遇飞来横祸,才明白世事无常,倒是生出了再娶之意。此事并非我头脑发热,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想过的。况且我二人虽无法琴瑟和谐,可我教她读书明理,她认真学,如此教上一辈子,看她从不懂到懂也挺好的。” 乔苒看着面前严肃却面皮微微发红的闫先生忽然生出几分感慨来:比起方家那两个老爷,眼前这位闫先生于女子而言,倒是当真的良人。只可惜,方二夫人遇到他的时机不对。 拉了拉忍不住开口想要说出实情的裴卿卿,乔苒反问闫先生:“闫先生何以要将此话告知于我?方二夫人与我无亲无故,她自也是个做的了自己主的大人了,闫先生为何不直接同她说,反要同我说?” 听她如此说来,闫先生顿时苦笑了起来:“我与她说过了,她说也不急于一时,便搪塞了过去。”说到这里,闫先生一张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些许不解来,“我感觉的到她是心悦于我的,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般说。” 乔苒闻言便道:“她如此说来或许有她的苦衷,待她想通了自会告知于你。” 闫先生点头苦笑了一声。 这种事怎么说呢?乔苒蹙了蹙眉,想了想,又道:“非是我多事,闫先生。你二人既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便还以友人之道相处便好。否则,若是落了他人口舌,怕是会生出事端来。” 闫先生闻言再次点了点头,显然不欲再多说他与方夫人的事了,转而问乔苒:“乔大人突然登门拜访不知所谓何事?” “我为张夫人之事而来。”不提他自己的事了,乔苒也是松了口气,道,“我知闫先生是张夫人的表兄,是以特来问问张夫人父母之事。” 听她这般说来,闫先生顿时一愣,虽然此时他还不知晓张大人和张公子失踪之事,不过先前张大人失忆之事还是知晓的,他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才道:“我闫家说起来倒还真没什么特别的,若是有什么特别的,闫某没道理不知道的。” 这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乔苒认真的点了点头,听闫先生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我姨父一家我其实倒也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只是比起我闫家几代京城人氏,知根知底,他们焦家先祖乃是流民,论起来却是不知出处的。”闫先生说道。 乔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透露”出了几分消息来:“先前张夫人与我等猜测她先祖或许出自锦城,只是还不曾证实。” 锦城?闫先生有些疑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也没听说过。不过,我觉得姨父一家虽是流民,不过其先祖或许做过一方官员,不,或许是世代为官也说不定。” 这从虽是流民却仍想办法让后辈读书习字中也能猜出一二来,乔苒想着。 闫先生却道:“我姨父姨母虽然已逝,很多事不可追述了。不过我与表妹还年幼时有一回上街看灯,正巧看到有宫中的公公在传圣旨,我等都是头一回看到圣旨,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待到看完热闹回去的途中,便理所当然的聊起了圣旨。姨父谈起圣旨的用墨细节以及内外所用都是如数家珍,甚至连历代帝王喜好都能说出一二来,当时我表妹虽年幼,却是自幼聪慧,好奇的问他怎会知道那么多的,姨父却道是书里说的。” “……这种话骗骗小孩子尚可,待成人了才发现不管哪本书里关于圣旨的细节都是写不得的。”闫先生说道,“没有哪本书哪个人敢印这等书?除非……” 除非亲眼见过,口口相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八章 结果 “姨父姨母已故去多年,便是先人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他们也未曾做过。”虽然不清楚乔苒突然问起张夫人的父亲是什么缘故,事关大理寺,再加上先前表妹同表妹夫的事情,闫先生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也能猜到多半与一些故去之事有关。 当然,除此之外,闫先生也想不到什么特别之事了。 乔苒点了点头,向他道了声谢,正要起身告辞事,却忽地停了下来,转头问闫先生:“闫先生,你可知明镜先生?” 明镜先生是闫先生的表妹夫同外甥的先生,同样是读书人的闫先生或许有过接触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才提起明镜先生,闫先生脸色便是一沉:“那个教书的明镜先生?” 这反应,乔苒拿捏不准闫先生的想法。只略略点了点头,暂且没有将明镜先生带走张大人和张公子的事告诉闫先生,只道:“倒是有些好奇这位明镜先生。” “他自己考试倒是不怎么样,不过教人读书确实有些本事。”提起明镜先生,大抵是同为教书先生的缘故,闫先生便多说了不少,“我虽自诩学问比他好一些,可教书确实不如他,外甥想要参加科考确实要向他请教。”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有趣,书读得好,自己科考文章做得好的,却未必教的出好的学生;而有些自己科考文章做的平常的,却反而能教出科考入仕的学生,这真是难以用一言以叙之。 对此,闫先生自己也有些感慨:“除却教书教的好之外,关于科考的那一套他还惯会的很,什么科考前做送考的米团,意欲解谜呈祥,寺庙求符,祝旗开得胜云云的,倒是比那些惯会这个的长辈都会,我就做不来。”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还略有些怅然和羡慕。 会教书,会来事,明镜先生座下学生云集也是自然的,不似他这里学生并不算多。 乔苒笑看着闫先生感慨,神情却是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之后,她才道:“如此听来倒是跟个神棍似的。” “便是个神棍啊!”闫先生闻言当即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他那书房里还放了块号称明镜先生出处的明镜,那明镜反过来便是五行八卦的图。整日里神神叨叨的,当真就与神棍一般无二。” 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语,虽说这世间还有很多事如今无法解释,可即便是专门研究世间奇人的阴阳司也不会如此神神叨叨的,除了日常节令祭祖祈福之外好像也不曾做什么了。 对面的女孩子听的似是有些惊讶,又仿佛当真起了几分兴致,兴致勃勃的继续问道:“那他用那五行八卦镜做什么了?” 五行八卦镜这个名字还挺摄人的!闫先生默了默,摇头道:“这倒是不知了,毕竟闫某也不是他的学生,与他关系更是平平。” 其实说平平也不尽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同行相忌的意味在里头了,如此的关系自然不会知道太多。 乔苒听罢便没有再问,起身向他告辞了。虽然素日里她本人与闫先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往来,不过总是对门的邻居,是以关于闫先生的作息她也有略有所知。他为人恭谨严肃,此时也是素日里闫先生休息的时辰了,今日因着与她多说了些话,脸上已满是倦色。 谢过闫先生之后,乔苒带着裴卿卿离开了闫先生家,进自家宅门时,乔苒不忘叮嘱裴卿卿:“卿卿,莫在大家面前提我二人先前去寻闫先生的事了。” 裴卿卿摸了一颗偷藏的糖丸塞入口中,点了点头:还是尽量莫要刺激方二夫人的好。 因着回家时已然很晚了,红豆免不了唠叨:“大理寺真是个忙活衙门,日日那么晚回家,甄大人这上峰真是个地主扒皮……” 虽是唠叨,可红豆手脚却不慢的替两人准备热水洗漱催促二人早些休息。 …… …… 晃眼一夜变过,隔日一早,乔苒又去了大理寺。可因着锦城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案子暂时也没有什么进展。不得已,众人只得将目光转向昏迷未醒的张夫人身上。 等了一整天,张夫人都没有醒,其间徐和修还咬着牙请李同春过来看了一趟,李同春的诊脉结果也道是正常的。 “这位夫人身体本就孱弱,如此重伤之下哪有这么快醒的?”李同春对无缘无故的被叫来表示不满,一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过徐和修颤着手递来的十两银子诊钱,一面道,“尔等慢慢等着便是。”说罢便转身走了。 这感觉……总有种十两银子白花了的感觉。徐和修只觉肉痛不已,对上面前面色皆是淡淡的谢承泽和乔苒二人,正想抱怨几句,一个官差匆匆跑过来对徐和修道:“徐大人,外头有人找!” 徐和修肉痛的神情顿时转为惊讶:居然还有有人找他不找面前这两人的时候! 这般想着,惊讶的神情中不由多了几分喜色,徐和修整了整衣袍顺口问了一句:“什么人找我? “你家里人。”官差看了眼莫名其妙整衣袍一副要见贵客样子的徐和修,心中不解。 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应当是个徐家的管事,什么时候徐大人见自家的管事也需要这样肃容沐冠了么? 原来是家里人。徐和修放下了手里整衣冠的手,默默的跟着官差走了出去。 待到官差离开后,一旁好一会儿不曾开口的谢承泽突然问乔苒:“乔大人,你觉得徐家因何事来找承泽?” 乔苒神色淡淡道:“素日里也不见徐家管事来找徐和修一回,所以突然来找徐和修必然是有事。昨日我二人刚请他让徐太傅帮一个忙,徐太傅又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必然今日一大早便进宫试探了,此时应该是出结果了。” 谢承泽闻言,便道:“我亦是这么想的。” 乔苒下意识的看了眼谢承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承泽的声音里有些微不可闻的笑意,只是看他脸色又是寻常。 “那乔大人觉得结果如何?”谢承泽接着问了起来。 大抵是案子实在没什么进展,无所事事之下,二人玩起了“猜谜”的游戏。 乔苒道:“看那报信官差的神情平静,显然不是徐太傅亲自来了,应当只是徐家一个管事或者仆从。所以,我想这结果没有令徐太傅亲自出现,应当就是投石问路,没什么波澜,大殿下那里应是允了。” 正这般说着,徐和修已经去而复返匆匆向这里奔来了,他看似心情不错,还未行至二人跟前,便开口大笑道:“哈哈!这一次,你二人猜错了,大殿下那里已经将美貌宫婢撤下去了,重新换上了公公。” 这个结果是真的令他高兴。不止是因为面前这二人猜错了,更是因为这个结果如果是错的,那先前想的那些惊悚到可怕的事情便没有发生,不管如何,这总是一件好事。 乔苒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只是既如此的话,大殿下那里先时那般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当真只是小孩子脾气不成?乔苒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不过最可怕的后果没有发生便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逮到乔苒与谢承泽出错的徐和修很是高兴,只是这高兴也未高兴多久,临近午时,一连晴好了多日的长安城迎来了一场急雨,因着高兴午时在饭堂多吃了两碗饭的徐和修也因此多跑了一趟茅房,自茅房出来的时候正遇上了这场大雨。 豆大的雨点说砸便砸,砸的人措手不及。 待到他顶着大雨回到廊下时,对上身上脸上干干爽爽的乔苒与谢承泽二人,只觉得自己这一趟茅房上的真是狼狈不堪,忍不住抱怨:“解之怎的也不晚一天再走?也好叫我们知晓今日午时有一场大雨,让我避上一避。” 钦天监十日前放出的观测结果可都是大晴天,这莫名其妙的大雨可是先前没有提过的。 “就知道钦天监的天晴雨雪观测的做不得数的,真正观天晴雨雪一把好手的还要请阴阳司来。”徐和修嘀咕着,看向廊外瓢泼似自天空倾泻而下的大雨,随口叹了一声:“这雨下过之后,怕是要热起来了。” 虽说眼下空气还算凉爽,不过此时廊下已经有些夏日闷热之感了。 “近夏多时疫,太医署怕是又要忙了。”谢承泽看着廊外的大雨默默道了一句,回头对上朝他望来的乔苒和徐和修时,他又道了一句:“祖父说的。” 谢太尉啊!那便不奇怪了,先时旱灾和洪涝民灾中,谢太尉也时常在朝堂上开口的。关于民间灾祸,谢太尉一向是关心的。 只是如今……徐和修一想眼下宫中的状况便忍不住道:“真有民灾也是需要陛下开口的,陛下还是早些好起来的好啊!” 国不可一日无君,果然古语诚不欺我也。 女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看着外头将这个地面迅速浇透的大雨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突然开口道:“真真公主如今如何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却将同在廊下避雨的两人砸的一愣。 这几日忙着案子和陛下的事情,先前的真真公主几乎已被人抛到了脑后。诚如民间百姓调侃的那样,长安城不缺新鲜事,闹的再大的事也总会很快被新的事情所盖过。 只是乔苒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真真公主的事。 先前真真公主闹出事端之后,由陛下出面将她接入宫中思过,既为责罚,也为避祸。如今陛下昏迷了,真真公主又是何等反应?是乖乖在宫中避祸还是……乔苒想着。 一提起真真公主,徐和修顿时冷下脸来:“待我今日回去之后请二叔明日再去宫中探查一番她的动静。” 只是这话才出,谢承泽便摇头道:“太傅素日里鲜少沾上这些事,如今才插手过大殿下的事,如此接连插手宫中之事,怕是会引来非议,此事还是交给我吧!我回去同祖父说一声便是了。” 此事由谢家出面自是再好不过了,改朝换代不倒的谢氏门阀在宫中自有眼线,要打听起来也更容易和隐蔽一些。 更何况他故去的徐十小姐未婚夫的身份,也足有理由做这件事。 “如此的话,最好快一些。”乔苒没有在意他二人的决定,只是看着廊外越来越大的雨出神,一开口似是喃喃,“我觉得真真公主不会乖乖呆在宫中的。” …… …… 一场大雨将本就孤旋于宫中太极湖的静心殿隔成了水帘洞。 这座静心殿本是历代帝王在朝事繁忙之时的静心避事之所,毕竟便是贵为天子,终究不是神仙,朝事杂乱,足以忧心,这座静心殿也成了天子放松闲暇之地。 轮到今上女帝继位时,她自登帝位便无比勤勉,是以鲜少涉足静心殿。直到前些时日将真真公主接进宫中思过,选了这一处静心殿让真真公主入住其中。 虽是静心之殿,身处太极湖中心,不过这座静心殿却修建的颇为玲珑秀致,屋檐经能工巧匠设计能够导雨所用,如眼下这等倾盆大雨便生生让静心殿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帘,外界难以窥透其里,其里也看不到外界的情形。 往日里总是一身繁复宫装的真真公主眼下破天荒的着了一套胡服劲装,站在殿门处看着倾泻下的水帘脸色发青:“这雨还有完没完了?真就不让本宫走不成?” 一旁几个暗卫默不作声的站在她的身后,有几个背上还背了包袱,显然真真公主一行人是做了离宫的打算的,只是没想到被一场雨挡住了去路。 “这个李乐,哼,还以为她当真有天子之气呢!”来回走动的真真公主心中烦躁不已,口中嘀咕,似是发泄,“若是这次她这一昏迷醒不过来了,这长安城非得乱了不可!事后本宫倒该如何是好?幸好……”摸了摸自己亲自背在身上的包袱,真真公主心中大定,好在李乐昏迷前下了圣旨,有这圣旨在,待她回到封地,自可依旨而行的征兵,届时这世道再乱,有兵马在手,她也不惧。 更何况,比起兵马,她还有那等神兵……想到神兵,李乐轻舒了一口气,看向帘外:如今,只待她逃出皇宫便可自由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零九章 机锋 有人心心念念想着离开便有人挤破脑袋也想着进去。 今日本该是早朝的日子,可因着陛下的昏迷,这朝到底该上还是不该上,一众本该上朝的滚圆此时正聚在素日里早朝的金銮殿侧殿内来回走动。 这一场雨也同样让一众官员处于进退两难之地。本是好不容易准备先走了,一场雨却生生将人留了下来。不准备走的官员非但未被这一场雨浇灭心头的焦躁,反而是空气中隐隐的闷热让人愈发不安。 “陛下到底怎么了?”有急性子的官员忍不住开口道,“都说陛下昏迷了,可陛下如何我等到底也未亲眼见过,都是由大天师、女官、太医们所言,到底如何,总该看一看才是。” “天颜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琅琊王氏的老太爷司徒王瀚之转着手里的石球,半阖着眼,似笑非笑的看向那“性急”的官员,“怎么?你是觉得大天师他们会将陛下囚禁起来,刻意不让我等见陛下不成?” 这话便有些诛心了,那“性急”的官员脸色一白,眼角余光下意识的往一处望去,虽然不过一瞬,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便立时收了回来。可这一个回合的眼神动作并没有被王司徒遗落,他嗤笑一声,不知是随口一声喃喃还是意有所指的发出了警告:“还是少折腾些的好,安心等着便是了。仔细越折腾折腾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官员脸色难看,讪讪的转过脸去,没有再出声。 少了人对陛下昏迷真假的质疑却并不意味着官员们的不安会就此停歇,便是什么都未瞎想的官员对着越来越大不见停歇的雨,也忍不住再次提起了陛下。 “陛下便是太过劳累才会如此的,”有白发苍苍的官员感慨着,他在朝中已鲜少发声,也不属于任何一派,算是“养老”等着致仕的官员了,说起话来自也少了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而是出自本心,“想当年她才登帝位时也不过是个孩子,满头青丝,年华正好,而如今,十余年过去了,咱们这些老头子依旧如此,她却从满头青丝年华正好的少女白了大半的头发,不是心力交瘁又是如何?” 与寻常人相比,陛下已算是聪明了,只是登上这个帝位的人非人中龙凤不可。陛下以勤补拙,这份韧劲也非常人可比。 可说到底,陛下终究只是个人,也有太过劳累忧心的时候。 “若是立个储君为她分忧一二,或许会好上不少。”老大人感慨着。 侧殿中一众官员闻言脸色各异,有心底里真心赞同老大人所言面上却不敢露出端倪唯恐被人盯上话中漏洞日后威胁的;也有确实有立储之心,只是出自私心,心里各有盘算的。 不管如何,这话一出之后,侧殿里竟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了下来。 老大人似是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反应,也或许是注意到了众人的反应,却刻意略了过去,总之他喃喃着继续说了下去。 “可大殿下时至如今都只是个孩子,身体太过羸弱以至于无法跟上太傅的教导。”老大人说着,在人群里找到了太傅徐长山的身影,道,“太傅,大殿下的功课如何了?” 徐长山抬眼,看向老大人,略顿了顿,道:“循序渐进!” 他没有给出一个“好”还是“不好”,而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老大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满意徐长山的答案,感慨这个曾经的文渊阁十儒之首,论辩之才天下闻名,舌战群儒的文士到底还是屈于权势之下还是明白了徐长山答案背后的涵义,对大殿下这个陛下唯一的子嗣感到了失望,终是叹了口气。 有小官员见状打着哈哈上来打圆场,笑道:“殿下还小,陛下也还年轻,大人莫忧心呢!” 立储之事古往今来都非小事,可从来不是一个人一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老大人闭眼假寐,没有再出声了。 侧殿里重新陷入了沉寂。 甄仕远坐在一只半高的小马扎上,伸手推开一旁的窗户,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 这个时候可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当然,他也不愿说话。 挤在这小小金銮侧殿里的官员都是日常早朝上朝的官员,大楚律法是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可入朝,他论位份也不过刚刚够格,自是这里头官员之中位份的最低限。论官员所辖范围,他一个大理寺查案子的,属实还轮不到他来忧心朝堂大事。 甄仕远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认认真真的看雨。 这种角落靠窗的位置委实是真的好,不被人注意却又能小心翼翼的留意着殿里的动静,还能摸个鱼看个雨什么的,难怪那姓乔的鬼精丫头每回吃饭都喜欢坐这等位置。 甄仕远认认真真的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总觉得这雨今日是下个没完了,指不定今日他们这些半老头子和全老头子们都要留在宫中过夜了。 不过好在宫里地方宽敞,毕竟是可容纳后宫三千的皇城,如今的陛下不好此道,宫里大部分宫殿都还空着呢! 正神游间,冷不防听身后响起了一阵轻咳声。 正惬意看雨的甄仕远神情顿时一僵,即便只是听不清楚声响的轻咳声,可因着时常与此人争抢案子,是以不待他转身,便已经听出那轻咳声出自哪个了。 不是冉闻那个老狐狸又是谁? 甄仕远面色不善回过头来,正对上了冉闻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见他回头,冉闻点头,唤了声“甄大人”。 “冉大人。”甄仕远难得皮笑肉不笑了一回,而后下意识的看了眼人群里的裴相爷,眼见裴相爷正同姓房的以及几位同时位列一品的王司徒、崔司空、谢太尉等人在说话,他心里“哦”了一声,恍然:难怪这老狐狸有功夫跑到他这里来了,裴相爷此时正忙着,那等说话打机锋的情形,冉闻倒是不便掺和。 看他前来,甄仕远倒是罕见的“大方”了一回,笑道:“如今大理寺手头的案子正是多得很,吏部想要,倒是可以分些于你们。” 自从姓乔的鬼精丫头入大理寺之后,好办的案子早就解决了,如今留在手头的案子一个赛一个的麻烦,说是烫手山芋也不为过,冉闻若是想接手,他自然是肯放手的。 不过这老狐狸怕是未必肯接手就是了。 果不其然,对上甄仕远抛来的案子,冉闻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口中笑道:“吏部也是事务繁忙之时,案子之事便缓缓再说!” 就知道这样,甄仕远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冉闻笑了笑,对甄仕远的冷淡不以为意,默了默,道:“前些时候,我们吏部的小黎大人特意为贵衙门的乔大人去库房寻了些卷宗,我这做上峰的自然是想来问问的,若是当真郎有情妾有意……” “打住!”甄仕远听他说到这里,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及时叫停了冉闻,而后开口便道,“莫要乱点鸳鸯谱,仔细阴阳司的人画个小人背后咒你!” “开个玩笑罢了!”冉闻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也没那么多功夫去管下属的私事,只不过是想借这个话头引甄仕远多说几句而已。 “如今你们手头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笑了两声之后,冉闻收了笑,正色道。 甄仕远默了默,反问冉闻:“你说哪个案子?” 虽然看不惯这姓冉的老狐狸,可正事在前,可以先把对着老狐狸的看不顺眼暂时挪到后面去。 “工部那个告假的张姓小官。”冉闻道。 张姓小官……甄仕远唇动了动,跟着冉闻所言默默念了一遍。 虽说听起来有些讽刺,可这话由姓冉的说来,却也不算真的讽刺了。 “失踪了。”甄仕远翻了翻眼皮,说道。如今长安各地要塞的搜查官员都已经接到明镜先生的画像了,自然没必要瞒着这姓冉的老狐狸了,左右他想知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乔大人负责的?”冉闻跟着问了一句。 甄仕远点头。 冉闻“哦”了一声,又问:“查的怎么样了?这张姓小官好似不是头一回失踪了!” 甄仕远听的眼皮又是一翻:就知道这老狐狸无故前来不安好心。连他口中的“张姓小官”不是头一回失踪都知道了不是早已在关注此事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 “是啊!”甄仕远淡淡的回道,“我们正在找人。” “这次失踪是怎么回事?”冉闻又问甄仕远。 甄仕远道:“被他先生带走做了人质。” 冉闻闻言,默了默,道:“那还挺倒霉的。” “是啊!”甄仕远冷着脸,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回生两回熟,想来那位张大人也习惯了。” 冉闻:“……” 这话听起来真有些不像人话,只是甄仕远同那位张大人又没仇,多半是对着自己心里憋屈,在指桑骂槐。 不过冉闻也不在意,衙门所辖之间有所覆盖,好的案子互相争抢,不好的互相推诿也是常事。所以,哪一日甄仕远真对他好言以对那才是怪事。 “也不知是什么事因?”顿了顿之后,冉闻又问甄仕远。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个“张姓小官”关心不已,这姓冉的老狐狸难道是太闲了不成?甄仕远翻了个白眼: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多半是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要从冉闻这老狐狸口中套话……甄仕远想了想,自动放弃了。 不过话虽套不到,可有些事情倒是可以问一问这老狐狸。想到那姓乔的鬼精丫头查到的线索和推测,甄仕远想了想,问莫名其妙的对“张姓小官”起了兴致的冉闻,道:“冉大人,你可知道锦城?” “锦城?”冉闻闻言愣了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织物闻名,出了不少绣娘的锦城?” 果然!就知道姓冉的老狐狸记性不错,甄仕远暗道,毕竟记仇都记得那么厉害呢!一想至此,他倒是不介意多从他这里问出些事情来:“冉大人可知晓锦城历史上发生过的什么灾害祸患?大抵就是近百年左右!” 问便问,居然还给到了年份!冉闻看了甄仕远一眼:这姓甄的脑子聪慧程度倒是如先前一样还是平平的模样,只是这脸皮倒是越修越厚了,利用起人来真是毫不手软。 近百年锦城历史上的灾害祸患? 冉闻合上眼,脑中开始飞快的搜寻起了吏部库房的卷宗。 甄仕远注意着冉闻脸上的神情,在看到他眉头不自觉的一皱之后,心中顿时一跳:有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冉闻的声音响了起来。 “百年前,山城锦城遭遇山洪,堤坝被洪水冲垮,城中农田折损近九成,米价数月之内数度飞涨,百姓苦不堪言,纷纷想要出逃山城……” “可山城锦城三面环山,山间山洪百兽毒虫蛇蚁出没无常,人若要通过,九死一生。也因此,唯一可以安然出城的铁锁链桥成了无数百姓的择选之处。时锦城县令苏凉为人残暴偏执,下令闭城不出,共抗山洪,然百姓不依,当时城中人口三万的锦城有近万上街抗议苏凉之令,抗议最凶之时,锦城县衙都被人潮冲塌了一半……” 说起百年前的人祸时,冉闻神情严肃:虽这些都是故去之事,可从吏部库房卷宗上记载的只言片语糅杂在一起,足以令人想象得到百年前锦城发生的惨事。 “趁着以苏凉为首的一众官员官差被困县衙,有人高呼提议趁着这等时候出城,立时响起了一片应和,抗议的百姓纷纷回家收拾了行囊,待到晚间时候,收拾完行囊的百姓也终于陆续踏上了那条通往外界的链桥……” “当日夜近戌时,正是链桥上通行百姓最多之时,链桥突然断裂,时正在链桥上出行的百姓随链桥坠落,其上百姓无一生还。” 说到这里,冉闻睁开了眼:“据地物志记载,链桥长近百丈,在整个大楚范围之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长链桥了,我想这链桥一断,当场坠亡尸骨无存的百姓怕是约莫至少近千人。” 当时的惨状足可想象得到:原本以为抗议胜了的百姓不但绝了出逃的路,更是当场看到近千亲眷百姓没了性命,那等绝望感,百年之后甄仕远光听便有一种窒息之感涌上心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一十章 谜题答案 这链桥一断断的不仅仅是数千百姓的性命,更是城中还未出逃的数万百姓的逃生之路。 “被迫留在城中的百姓对上了愤怒的锦城县令苏凉,一场百姓同官兵的对抗就此开始。”冉闻说道,“苏凉带着官差同民间百姓组织的‘民兵’在城中对抗,既为愤怒发泄又为抢夺天灾之下为数不多的食物……” “且等等!”甄仕远便在此时突然出声打断了正在诉说旧事的冉闻,他道,“这苏凉身为锦城县令,百姓父母官,怎能做出此等事来,想他也是个读书人……” “苏凉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继先时甄仕远开口打断他的话之后,冉闻也毫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甄仕远的话,“莫听着苏凉这个名字文绉绉的,可苏凉本人却半点不算什么文人,虽是科考考了个同进士,却是诛杀山匪出身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人。” 说到这里,冉闻忍不住埋怨的瞥了眼甄仕远道:“甄大人方才没有认真听冉某说话是!我最早不是说过了么?这苏凉为人残暴偏执,是个能从山匪寨子里七进七出的狠角色,面对百姓不服管教,在‘与世隔绝’的锦城上演一场官民对抗大戏也不奇怪了。” 甄仕远:“……好!”还什么七进七出,先前倒是没发现这老狐狸说事跟说书似的,年纪大致仕倒是可以去茶馆当个说书先生了。 事情虽说发生在百年前,可不管是一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前,一地父母官多是文官出身,以文人居多。据吏部记录在册的官员统计,父母官中文人出身的占了八成以上,他会有这样的想法自也不奇怪。 没了他的打断,冉闻继续往下说。 “当时锦城因链桥断裂与世隔绝,就连飞鸽传书因着当时锦城之内鸽群被充作了肉食再加上天险锦城曾有鸽群迷途的说法,朝廷竟是半点不知当时锦城之内发生的事情。待到外界好不容易收到了一只不知盘旋了多久好不容易脱困的的信鸽时已是三月之后了。后来匠作监急忙带工匠前往修筑链桥,一番不易之下,待到链桥被修通,外界进入锦城时才发现原本花团锦簇的山城锦城已成了一片死寂,三万百姓的锦城最后活下的不到一万,问了锦城剩余的活口方才知晓了这数月间锦城发生的事情,口粮无存之下,百姓不得已只得宰杀了家中耕种劳作拉货的牛马为食,牛马食完又啃了树皮,奈何锦城此地地势特殊,不少树木沾毒障而生,因啃了树皮中毒而亡的也有不少……” “百姓不知道什么可食,什么不可食,无法确定草木的毒性,到最后竟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你说什么?”甄仕远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看向冉闻,“你方才说什么?” 说什么?冉闻皱了皱眉,因着甄仕远方才那突然扬起的一声已有不少人纷纷侧目往这里看来了。他咳了一声,提醒甄仕远:“小声点,甄大人是想让大家都听到你我二人的谈话不成?” 注意到自己方才失态的甄仕远悻悻的应了一声,道:“方才一时情急,冉大人,你说什么易子而食?” “锦城城中易子而食啊!”冉闻说话间,神情多了几分别样的怜悯。 天灾人祸之下,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并非什么奇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甄仕远听的双眼放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所谓的易子而食竟是指的这个! 寻觅了许久的答案骤然得之,便是甄仕远也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那厢怜悯了一番的冉闻看着兴奋莫名的甄仕远忍不住蹙眉。 “甄大人,”终究是有些看不过去,冉闻出言提醒他,“便是不求你如出家人一般慈悲为怀,悲天悯人,人家一城之中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你如此兴奋做什么?” 甄仕远脸色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冉闻望过来的眼神,他总觉得看到了自己,而且不是平时的自己,是在看着素日里不说人话的封仵作时的自己。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封仵作那号不说人话的人呆的久了,他也变成了那副模样?甄仕远想着。 虽是有一瞬间的愧疚和失望,不过到底还是发现了线索的兴奋占据了上风,甄仕远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和兴奋,看向外头不见小的大雨感慨:“这雨……怎么还不停呢?”他此时可急着回去同姓乔的丫头分享得了线索的喜悦呢! 正想着,只见一个头戴阴阳司冠帽的小天师出现在了殿外,将湿漉漉的雨伞一收倒放在殿外,浑身上下被雨淋湿了大半的小天师走入殿内,急急道:“方才钦天监的秦监正来报道这雨怕是要下个几日了,诸位大人也莫要随意奔波了,雨停前这几日就暂且在宫里暂住着!” 什么?一众殿内的官员几乎同时停下了正在交谈的举动,闻言脸色微变。 雨大不假,对他们这些半老头子全老头子来说淋场雨吃不消也不假,可这等时候,大天师这话……倒有些强行留客的意味了。 在皇城之内,对上他们这些官员所谓的强行留客与软禁何异? 大天师她竟敢……不对,以那女子曾经的手段来看,她怕是真的敢的,更何况有陛下免死金牌在手,她确实没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这句话,拧了下湿漉漉的官袍,那来传话的小天师又笑着说道:“大天师道她只是留客,不是要软禁诸位大人,大人若有要事可传家人进宫吩咐,她绝不阻拦。”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强行留客似乎也没有那般不能接受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一众官员心中心思各异,这等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举动他们素日里没少用,不过不同的是平日里他们是这个打棒子和给甜枣的人,如今自己成了被打棒子和被给甜枣的人,这种感觉当真是让人有种莫名微妙之感。 那小天师传完话便转身出了殿,拿起方才倒放在门口的雨伞重新步入了雨中。 甄仕远和冉闻看向这里的一幕,没有出声。这么大的雨,即使带了把伞,强行冲入其中除了能护个脑袋之外,周身不还是照样被打湿了大半? 如今陛下突然昏迷,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不是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甄仕远比起旁人来不必想那么多,虽是有些惋惜不能立时赶回去报信,可是大天师给了可以传递消息的通融,传消息到外头去也不是不可。正巧这几日也不用对着衙门里那些跟个饭桶似的下属们的老脸了。 比起这殿里大多数官员,他接受的很快,瞥了眼一旁默然不语的冉闻,正想着“这老狐狸怕多是正在打着小九九想着怎么出宫”时,忽听一旁冉闻开口道:“那位小天师前去的方向是不是静心殿?” 这话一出,方才有了一点淅淅索索声响的殿里再度陷入了沉寂。 静心殿啊!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这殿里头呆的,是不是那位还在面壁思过的真真公主? 先前被陛下这事一闹,真真公主之事倒是被不少人忽略了。陛下一昏迷,这位真真公主还会认真面壁思过么? 以那位的脾气,怕是不会的。所以,大天师此举到底是对着他们的还是对上那位真真公主的? 素日里本就心眼比筛子还多的一众官员们猜测纷纷,只是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甄仕远翻了个白眼,瞥了一旁的冉闻一眼,心里又暗骂了一句“挑事的老狐狸”之后开口唤来一旁的宫人,道:“本官有事想请衙门里的下属进宫一趟,劳烦公公替我走这一趟!”说罢便报出了“乔苒”的名字。 请公公传完话抬头,见冉闻正在看他,甄仕远不以为意,却听冉闻开口道:“这么大的雨,让一个小姑娘冒雨进宫,甄大人还真好意思。” 甄仕远反问他:“冉大人便不想请下属进宫交待一番?” 冉闻没有反驳,抬手也招来一个公公请他去吏部将一位姓黎单名一个兆字的官员请进宫来,他有事要交待。 甄仕远负着手就站在一旁,待请人的公公的离开之后,当即便开口道:“这么大的雨,让一个年轻人冒雨进宫,冉大人还真好意思。” 就知道这姓甄的“气量狭窄”的很,冉闻不以为意,笑了笑,道:“身为男儿,这么点雨算什么?” 甄仕远:“……”这老狐狸!难道他要昧着良心说“身为小姑娘,这么点雨算什么?” 论阴险狡诈还是这姓冉的阴险! 不过再怎么阴险狡诈,黎家那孩子也还是追不到他大理寺的丫头的。不知为什么,此时想起张天师来,总觉得他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 本是好端端的在大理寺廊下看雨聊天,中途乔苒还抽空去饭堂买了些炸食回来,同徐和修和谢承泽分享着一边吃一边看雨有一岔没一茬的聊着案子以及京城过往。 下雨天吃小食看雨景真是好不快活! 徐和修高兴起来便有什么说什么,将张解、谢承泽与他的过往说了不少。 “解之自是这般温温吞吞没脾气的样子,我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也以为他好欺负的很呢,可后来才发现,是我想多了,不是他好欺负,是我好欺负。”徐和修说道,“承泽一直都不怎么爱说话的,瞧着冷冷的,不好糊弄的样子,我以为他同解之一样是外表和其里反着来的,却没想到是表里如一,一点都没有小时候那般可爱了。” 乔苒笑着听徐和修讲述年幼时的事,吃着小食有一下没一下的应和他。 徐和修说了不少三人年少时的糗事,毕竟人人皆有年少时,少时总会做些令人发笑的事,这一点都不奇怪。不过比起张解和谢承泽只能算是稚嫩单纯犯下的傻事之外,徐和修的糗事那是真的糗。 乔苒也未提醒他,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徐和修才说完自己幼时被父亲母亲合起来揍了一顿之后,便听徐和修话题一转,忽道:“乔大人小时候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呢?” 乔苒笑了笑,摇头道:“总是关在庄子里,和红豆互相瞪眼,哪里敢惹什么事啊!” 这话一出,徐和修神色一僵,忙道:“是我糊涂了,倒忘了乔大人那时候……” 自己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改!真是说话直往人家肺管子里戳的,乔大人小时候比起他们来可是真的可怜,指不定还有坏心眼的下人克扣吃食什么呢! 比起徐和修的紧张来,乔苒自己倒并没有太过在意。原主自己倒是真被下人欺负过,不过乔苒没有。只是年少好玩的年纪不得已故作老成装大人那种感觉确实也不怎么好。 毕竟孩子的天性便是玩闹,压抑了天性去做事总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过于“懂事”的孩子,幼时多半是不幸福的:如她也如张解。 乔苒笑着想着,便在此时,一个官差匆匆领着一个穿着蓑衣,浑身宫袍被打的半湿的公公过来道:“乔大人,甄大人因雨被暂留宫中数日,他道有事要交待,请乔大人随我们走一趟。” 这话一出,乔苒还未说什么,徐和修已经忍不住率先开口了:“真的假的?这么大的雨让乔大人进宫?这像话吗?我们甄大人会做出这等事来?” 公公听的神色一僵,干笑道:“自是真的,奴才也觉得雨太大了,可这就是甄大人亲口交待的。” 言外之意确实不像话,可这不像话的事就是你们甄大人做的。 “两位若是不信,可一同进宫。”对上大理寺的人看来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的目光里有些审视的意味,让人有些害怕呢! 他是不介意多带两个人一起进宫让他们看看就是他们甄大人干出这么不像话的事的。更何况,方才同他一道出宫传消息的可有不少,想来宫里头一会儿热闹的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一十一章 章宫道 雨虽然不见小,可这宫到底是要进的。乔苒同徐和修、谢承泽二人上了马车,待到皇城门口临下马车时,遇到漂泊仿佛倾泻似的大雨,便是方才过来传令已经走过一回的公公对上这大雨都生出了几分退意。 只是不管惧怕还是不惧怕,都是要去的。公公撑着一把伞下了马车,迎面而来的水汽吹的他打了个喷嚏,手里抱着三把伞递了过来。 其实这么大的雨,有伞也遮不了多少,不过聊胜于无嘛! 徐和修看着大雨,默默往马车里钻了钻,道:“要不别去!承泽!” 方才跟着乔大人过来真是一时兴起,雨下的那么大,这一路已然把他的兴头浇的差不多了。乔大人是不得不去,毕竟被甄大人如此“看重”,“亲自点了”过来的,他和承泽就委实没有必要一定跟着去了。 正这般想着,承泽起身道了一声“借过”,他本能的往旁边闪了闪,而后便见承泽接过公公递来的伞下了马车,又将其中一把递给乔苒,道:“下车!” 女孩子默了默,接过伞跟着走下了马车。 徐和修:“……” 本是想拉着承泽一起退缩的,哪知他突然身先士卒。一个人呆在马车里这种事他还是做不来的,毕竟他徐和修还是要脸的。不得已,徐和修只得紧随其后,拿着公公手里最后一把伞下了马车,一行几人便这般撑着伞往皇城里走去。 泼天的大雨被风吹的迎面如水帘一般兜头浇来,结结实实的浇了徐和修一脸。 才踏进皇城还未走几步就被迫吃了一嘴的雨水,徐和修两眼望天,神情木然:就知道会这样,早知便是拼着不要脸也不进来。 此时他们所行的这条宫道上形色匆匆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一趟被留宫中有话要说的官员不在少数。是以,即便大雨倾盆,皇城的宫道上却还是有不少人或来或走的。雨大的人睁不开眼,又皆手里撑着伞,自是看不清楚前路,徐和修闷头跟在谢承泽和乔苒的身后默默走着。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逆风而行,步履步步艰难,手里的伞也越发沉重,徐和修紧紧攥着手里的伞,摇摇晃晃,沾了雨水的伞柄滑的厉害,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脱手一般。迎面一阵风吹来,本就摇摇晃晃的伞柄蓦地一滑,雨伞瞬间便被风卷刮了出去。 徐和修:“……” 没了伞的庇护,当头而来的雨水瞬间便将他整个人浇透了。只是如今处在宫道正中,进退不得,徐和修只得眯着睁不开眼的眼睛,喊道:“承泽,伞借我……” 便在此时,几道逆向而来的身影形色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他是逆风而行是以寸步难行,对面而来的却是顺风而为,走的飞快。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其中一人突然下意识的抬了抬伞面,伞面之下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正说着“伞借我”的徐和修一怔,听不远处谢承泽的声音响起:“你……” 一个“你”字来不及出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徐和修只觉背后忽地一痛,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前摔了下去。 变故不过一瞬之间,他只看到谢承泽那把递来的伞被一把兵刃瞬间劈成两半的同时又有一把伞扔过来挡在了他二人面前。 “快来人,真真公主逃了!”身后扔了伞的女孩子不待他开口,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官员宫人行色匆匆的宫道上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徐和修摔在地上,背后还被踩了几脚痛的龇牙咧嘴,丢伞挡兵刃的谢承泽和乔苒一人摔在了一边,宫道上惊呼声不断,远远听着似乎已有皇城禁军往这里匆匆赶来。 那位被点破身份的真真公主于大雨中发出了一声冷笑,扔了伞,她全身上下被雨水浇透,看不清这位金枝玉叶脸上的神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徐和修还是察觉到她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决计不是什么好眼色,隔着雨帘都能感觉到几分被撞破好事的愤恨。 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在此时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一般的真真公主冷哼了一声便立时转过身大步向皇城门口走去。 这反应委实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方才那一句“快来人,真真公主逃了!”之下她扔伞冷笑的举动显然已经坐实她真真公主的身份了,只是面对这般蜂拥而来的的皇城禁军,真真公主的反应显然有些古怪。 她这般不管不顾,毫不畏惧的态度,难道是笃定皇城禁军不能拿自己如何?乔苒看着真真公主大步离去的背影,双唇微微抿起。 可眼下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镇定下来的,徐和修愣了一愣,面对如此毫不犹豫就大步离开的真真公主,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爬起来想要扑上去。 压在心里许久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不能让她走!她若一走,十妹妹的仇怎么办?当真让她逃了,天涯海角要去何处寻这个人?这个仇又要到何年何月方才报得? 阻她离去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占据了徐和修的心,他愤怒的扑了上去,而后便被身后一阵涌上来的大力又一次扑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扑倒似乎磕破了皮,鼻间一片火辣辣的疼。徐和修没有在意,想要起身,却被身上的大力按压的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他愤怒的质问按压在他身后的谢承泽道,“她要跑了!你便要眼看着害死十妹妹的凶手就这般跑了不成?” 她若是跑了,十妹妹的仇怎么办?徐和修喉中哽咽坚持着想要爬起来。 “承泽,你还当我是朋友便莫要拦着我,我只有一个十妹妹……” “别闹!”乔苒走到徐和修身边蹲下,扳着他的脸正视前方,“看前面!” 皇城地面铺就的踏上百年也不会损毁的石板此刻却大片大片的碎裂开来,石子碎粒混合着泥沙飞溅,一位恰巧经过,本就被雨水淋的半湿的官员彻底被这一片泥沙雨淋成了落汤鸡。 “你大爷的!”愤怒的官员吃了一嘴的泥沙当即怒骂了一声,而后整个人便被高高扬起,又重重跌落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声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雨声嘈杂,原本混合其中的人声却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将人一掌高高拍起,而后又重重跌落在地,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当然,更令人吃惊的是拍下这一掌的人。 不是预想中的真真公主身边的护卫,而是…… 碎裂成块的石板中心站着一个人,她一手扬着,此时还未收回来,看着自己拍出的一掌,她神情复杂,似有些不安,可更多的是一种别样的畅快之感。 一掌将人击飞数丈之远,一脚塌碎皇城百年青石板路,皇城宫道上步履匆匆的众人仿佛瞬间忘却了所有的动作和语言,吃惊的看向做下这一切的人——那个素日里豢养男宠声名狼藉心狠手辣的公主竟然…… 她会武?这怎么可能?背上的谢承泽松开了按压的手,蹲在一旁的乔苒也没有再出言阻止,徐和修却没有起身,只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出手的人。 这真真公主……是从何处学来的如此厉害的功夫?为何此前从未听闻? “公主!”便在此时,护卫一声催促,真真公主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动身,而是扬了扬下巴,活动了一下肩颈,看向此时已赶至近前的禁军,发出了一声冷哼。 “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同僚,我下手会轻些的。”真真公主说着忽地抬手,数支巴掌大小的短羽箭便“嗖”地一下飞了出来。 “她袖中安了弩箭!”谢承泽见状,扬声高呼。 众人闻言纷纷趴地躲避。 皇城之内弩箭横飞,总有来不及躲避的官员宫人误中箭倒地生死不知。 乔苒趴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在雨中放弩箭的真真公主,即便隔着浓厚的雨帘也能看到在那里甩袖箭的真真公主倨傲、得意又带了些许张狂的笑容。 直到有禁军冒着箭雨冲上前来,真真公主才冷哼了一声,甩下袖中两只不剩一点羽箭的箭弩跟着护卫离开了。 禁军自然不可能就此目送她离去,自是跟上追了过去。 时不时还能听到前方惨叫声,兵刃交击声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嘈杂声越来越小,终是再也听不到了。 “和修,起来!”谢承泽伸手将徐和修搀扶了起来,看向一旁大半日没有动一动的乔苒,道,“乔大人,我们该走了。” 抓贼人这种事本不是他们该做的,即便这个贼人是他们做梦都想抓的真真公主。 乔苒没有出声,看向倒地不起的官员和宫人,又见远处一些宫人抬着担架奔了过来,默了默,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下的他们委实狼狈的有些可笑,可谁也没有心思发笑。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多少官员、宫人还有禁军要受伤。 “她怎会……”徐和修喃喃,即便已经看不到真真公主一行离去的背影了,他仍然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有些不敢置信。 “看来当初绿意的怀疑是真的。”乔苒淡淡的说了一句,接过谢承泽递来的伞,道了声谢。 方才混乱之下,最先察觉真真公主有杀意的是谢承泽,他及时扔的那把伞也算救了徐和修一命。若是叫徐和修不管不顾冲上去,以真真公主的性子,怕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承泽道,“先见了甄大人再说。” 这一幕早已惊动了被“留”在宫里的一众官员。 看着眼前棋盘上下的一塌糊涂的棋子,甄仕远手下一抖,一个不留意泼翻了手边的棋罐,棋罐里的白子落了一地。 不过此时却没有人在意他的失态,毕竟此话一出,殿中原本和乐下棋、喝茶、闲聊的官员瞬间失态的可不在少数。 先前大天师的举止便已让不少留在这里的朝臣猜测大天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没想到真真公主居然还是逃了。更令人大惊的是她居然会武,她从何处习得的武? 要知道,真真公主在皇城宫道上那一击可不是寻常简单的强身健体便能做到的,没想到她居然会内家功夫,更没想到她功夫居然还不低! 算了算真真公主大闹宫道的时间,又算了算那传消息的公公走一趟大理寺一个来回的时间,甄仕远脸色惨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遭了!” 算算时间,怕是那时候那丫头便恰巧撞上真真公主那一行人,撕开伪装的真真公主怕是会借机“顺手”对那丫头下死手。 “那位乔大人聪明得很,不会有事的。”冉闻将落了一地的白子捡回棋罐里,塞回甄仕远手中,而后背着手踱步向外走去,“去看看那些正巧遇上这一出大闹宫道的证人们再说!” 回过神来的甄仕远连忙拿着棋罐跟了上去。 被特意收拾出来的宫殿里人声嘈杂,除了伤势较轻不算致命躺在担架上呻吟的官员、宫人以及禁军之外,还不断有换了裳不曾受伤从房中走出来的官员们,他们一边走动一边还回忆着方才那一幕。 “太惊人了,谁能想到那真真公主居然会有这样的手段?我瞧着那位小李大人便是被真真公主一巴掌拍的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太医署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救。” 此时宫中太医署人手紧缺,除却看着陛下的,其余太医都被唤了过来,重伤的官员、禁军、工人们此时正亟待救治。 “还有那宫道石板路,那可是踏上百年都踏不坏的石板啊,她一用力,脚下的石板便一下子裂开了,那力道要是踏在人身上,啧啧啧……” 甄仕远环视了一圈,正准备上前抓个人问一问,身旁的冉闻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一旁角落里坐着的三个人,道:“在那里。” 三个人此时正背对着众人而坐,是以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并不起眼。正中一个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男赏,头上如男子一般挽了个发髻,从背影看倒是格外“瘦小”,不过细一看才发现,格外“瘦小”的缘故是因为穿男裳的本来就是个女子而已。 三人背对着他,此时正在说话。 “方才真真公主说了一句话,不知你们可有印象?”女孩子手里捧了一碗姜茶,声音中突然多出了几分倨傲之气,“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同僚,我下手会轻些的。”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你们说真真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孩子捧着姜茶,问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第一十二章 有请 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同僚,我下手会轻些的?即便不是当事人,事发时甄仕远本人并不在场,可这句话还是让本欲上前的甄仕远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这话是真真公主亲口说的?她同什么人说的这话? 女孩子背对着他,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后,只是认真的同身边两人说着先前的事情。 “她对着跟过来的禁军说的这句话。”女孩子认真的说道,“你们说她为什么会对禁军说这些话?” 原来是对禁军说的,甄仕远神情肃然。 真真公主与禁军?半个同僚?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者之间倒是如何半个同僚法?他万分不解。 正背对着众人而坐的三人不知是哪个率先注意到了背后的甄仕远回过头来,“大人。”对上出现在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的甄仕远……以及甄仕远身后神色不辨的冉闻,三人起身转过身来施礼。 甄仕远神情复杂的点了下头,而后转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冉闻,道:“冉大人怎的跟过来了?不是来找你吏部的黎大人的吗?” “雨太大,我后来又将传话的公公叫了回来,叫他不必传了。”冉闻说道。 甄仕远:“……” 又被老狐狸摆了一道,只是想到先前他也将锦城之事事无巨细的告知了自己,甄仕远翻了个白眼,没有发作。复又转身看向面前的三人问道:“方才你们在宫道上碰到了真真公主?” 岂止是碰到,险些就要被真真公主动手收拾了。 天幸那等时候乱的很,真真公主忙着对付追上去的禁军,没对他们下手。 即便已经听前来禀报的宫人说过当时的情形了,可甄仕远还是再次又问了一遍:“那真真公主当真武功了得?” 乔苒点头:“不错,她身手极其厉害。” “还口口声声对禁军道是半个同僚?”甄仕远又问。 乔苒再次点了下头,眼角余光略过甄仕远看向他身后的冉闻,轻声道:“不错。” 对于这位素日里低调的吏部尚书,乔苒没有忘记他给过自己的那枚假铜板。她总觉得,这位冉大人知晓的事情不在少数,尤其是关于陛下的事情更是如此。 是以真真公主这般一句自称,她倒是有些好奇冉闻的反应了。 眼下事情闹的这般大可不是解决一两个知情者便能搞定的事了,此事该如何收场?对外又该如何解释真真公主这一句“自称”? 还有,陛下对真真公主的态度会不会与真真公主这一句自称有关?可就算真真公主当真是禁军的半个同僚,属于陛下的人,可陛下对真真公主的态度也委实太过奇怪了。 看似糊涂的真真公主事实上却又没有那么糊涂,至少陛下昏迷之后她便想办法逃了。毕竟以真真公主先时的所作所为来看,真正让她胡作非为的倚仗就是陛下,如今陛下昏迷,不逃那才是傻了。 即便有了真真公主这一句“自称”却依旧难以解释她对陛下的态度,乔苒想着,有些头疼。 冉闻没有出声,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甄仕远神色凝重,顿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好了,此事稍后自有人来接手,我等暂时先莫要理会了。”说罢,他看向冉闻,道,“冉大人,这宫中官员受伤的事可是由吏部接手的?” 冉闻看了他一眼,道:“或许会由吏部接手,只是此事还待稍后再议。” 甄仕远没有再与他抬杠,嗯了一声,认真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乔苒以及自己主动前来的徐和修和谢承泽之后,道:“你们没事!” 徐和修指了指鼻子上涂得药膏,道:“不过蹭破了些皮,倒是无碍。” 只是蹭破皮那倒是没什么关系了。 “没事便好。”甄仕远听罢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既然没事,便莫要在这里待着占地方了,我有话要同你们说。”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三人对视了一番,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甄仕远跨出殿门时,乔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冉闻还在原地站着,陷入了沉思一般没有动。 她收回了目光,跟上了甄仕远。 甄仕远一路沿着殿檐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周围再也看不到什么人了,方才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回身对三人道:“好了,真真公主的事暂且放在一边!我令你……们进宫,”提到“你们”二字时,甄仕远瞥向一旁的徐和修和谢承泽,这两人大抵也是真的闲,居然跟过来了。如此也只好将事情同三人都说了,“我令你们进宫是因为从冉闻那里得到了关于锦城消息,而且我还知晓了易子而食大概是指的哪件事了。” 说罢,甄仕远便将从冉闻那里听来的关于当年锦城县令苏凉同百姓相争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如果我没猜错,这易子而食或许多半同此事有关,这明镜先生与张夫人的先祖应当也是这场灾害的受害者。”甄仕远说道。 而据先前张夫人先祖的表现来看,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锦城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不知那位先祖到底是同苏凉一起的官差一派还是同百姓一起的出逃一派。 原来竟是得了这么大的消息,难怪甄仕远急匆匆的想要她进宫了。 这消息真当是要知晓的越快越好了。 乔苒听罢,若有所思道:“若明镜先生与张夫人的先祖就是在这场惨剧中结的仇的话,那弄清楚二人的身份便至关重要了。” “所以锦城的消息急得很……”甄仕远说着看向远远跑来的一队冒雨而行的禁军从面前宫道上经过,而后急匆匆向着宫门的方向行去。 嘴上说着暂且不要管真真公主的事了,可看着那一队经过的禁军,甄仕远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看来真真公主那里应当是没有抓到人了,如今竟到了增派人手的地步。” “宫中此时虽说乱,可也是朝堂重臣皆在,其中更不乏周世林这样的武将,”乔苒也如他一样嘴上说着不管真真公主的事,实则正在一心二用,一边想着张夫人的事,一边惦记着逃走的真真公主,“她敢跑必是有所依仗,如果在皇城中依仗的是自身的本事和此时趁乱的机会的话,那么出了宫应当是有人暗中接应于她,甚至今日借雨这一逃或许也是早早准备好的。” 那个暗中接应真真公主的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之人,甚至今日这场雨……虽说天晴雨雪这种东西没有绝对,可个中高手确实是能够得到近乎十成准确的结论的,而不似钦天监的告示那样一半一半的几率。 那个人的身边应当也有极厉害的精通此道的高手,又或者是他本人?乔苒想着。 “你们说她要跑去哪里?”徐和修沉默了一刻,开口道。先时在皇城宫道上的激动已然冷静了下来,可有些事即便冷静下来仍然是不甘心的。 “封地!”乔苒和谢承泽的声音几乎是异口同声响了起来。 顿了一下,乔苒看向谢承泽,却见谢承泽摇头对她道:“你先说。” 乔苒这才道:“以真真公主的脾气可是接受不了有人在她头顶指手画脚的,如今的封地……虽说这话说起来有些不讲孝道,可从先前案子中查到的关于真真公主的过往来看,真真公主对其父母感情几乎可说没有。甚至其父母的死还曾经险些成为她离京的借口。此时陛下昏迷,真真公主一则担心陛下昏迷之后,京中先前得罪过的权贵会对她下手,而且有些权贵也确实有能力做到,譬如崔家这等;二则也好趁此机会离开京城回到封地。” “……要知道京城虽好,可其内藏龙卧虎,说起来还是封地于真真公主而言更安全一些。”女孩子眼神发凉,“我若是她的话,便会想办法回封地。封地虽小,可若是养些私兵,只要不是遇上朝廷下了狠手派大军出征,她大可在封地之内当……一手遮天。” 一句“当土皇帝”险些脱口而出,不过乔苒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改成了一手遮天。 说罢这些,她看向谢承泽。 谢承泽则缓缓开口道:“不是私兵,是奉旨养兵。” 这话一出,甄仕远、乔苒、徐和修三人皆是吓了一跳。 对上三人惊愕不已的反应,谢承泽淡淡道:“祖父同我说时,我也是这般惊讶的,但祖父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只是还不曾为外人所知而已。听闻这是陛下允了真真公主的,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她今日胆敢不管不顾离宫,丝毫不惧朝廷日后追究,怕是已将圣旨拿到手了。” 有圣旨在,待她回到封地自可依着圣旨养自己的兵马,那时就是当真的天高皇帝远,偏居一隅的土皇帝了。 这个结果委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沉默了一刻之后,乔苒再次开口,若有所思:“虽说我知晓陛下对真真公主态度特别,可先前这特别也只特别在保她性命而已。若是以战场领兵打仗的说法,陛下就是在‘守’,可此时却突然给了真真公主这样一道圣旨,倒是有些‘攻’的意味在里头了。” 谢承泽听罢,默了默,道:“陛下的想法不曾对外人提及过,是以我等也不知晓。不过祖父说这道圣旨是在当时陛下将她留在宫中时下来的。” 当时的情形是真真公主借口父母亡故想要离京回封地奔丧,这借口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彼时有徐十小姐一案在手外加牵涉其中的乌孙人的案子,眼看着不能收场了,当时是陛下介入,将她“软禁”宫中。 此时看来陛下若当真是全心全意一味护着真真公主的话,想办法助她离京显然更好,可陛下的做法却还是如此,一边保护一边又惩罚,态度可谓捉摸不定。 若是当真如乔苒所想的那样,陛下当时以这道圣旨将真真公主留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安抚她,还是转守为攻了,想要“留下”她以备后手? 此时无人知晓,毕竟陛下已然昏迷。 不过也因着她的昏迷,真真公主借着这道圣旨若是当真回到封地的话,确实已算是“逃出生天”了。 甄仕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再联想到先时大天师的举动,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想要留下真真公主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大天师都居然没将真真公主留下! 正想着一个女官远远唤了一声“大人”,待几人同时回头望去时,女官便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至近前时,几人也看清了她的穿戴相貌,是一个有品级的女官。 女官冲着几人欠了欠身之后,便对乔苒道:“乔大人,大天师有请。” 大天师寻她么?乔苒有些意外,虽说不认得眼前这个女官,只是得益于过目不忘的能力,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不管样貌、气质还是举止都十分低调不起眼的女官就是素日里陛下身边除薛女官之外的另一位女官,似乎姓马来着,听闻便是靠着资历和年岁熬上的这个位置,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薛女官比起来委实不起眼,以至于时常被人忽略。 “如此,请马女官带路!”乔苒应了一声,朝甄仕远、徐和修和谢承泽三人点了点头便离开跟上了马女官。 两人一路往前走着,待到离甄仕远等人已有一段距离时,马女官突然开口道:“乔大人,我是张天师的人,张天师不在宫中时,有什么事,乔大人自也可来寻我。” 乔苒愣了一愣,有些意外。 马女官看了她一眼,转身同她相隔半个身子,继续带路,用声音低微却恰好能令她听到的声音继续道:“真真公主曾在陛下面前称臣。” 这一句话可算证实了真真公主先前那句“半个同僚”的自称。 “陛下并不喜欢真真公主,却似是不得不为。” “真真公主离开是大天师有意放走的,陛下如今昏迷不醒,大天师道应当是背后有人捣鬼,放真真公主是想将饵放出宫去,好揪出幕后的黑手,只是没想到她会在皇城宫道内大开杀戒,险些酿成大祸。” 乔苒沉默了一刻,道:“这也怨不得大天师。” 毕竟也没有人能料到徐和修会撞见真真公主,更没有人能算准真真公主的喜怒无常。那个伤势最重的李大人经太医署太医诊治及时,虽是断了几根肋骨要养上几个月,不过性命无忧总算是一件幸事。 “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乔大人帮忙,”马女官说着在一处殿外停了下来,伸手指向殿内,道,“大天师就在里面,乔大人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百一十三章 百不甘 殿内的女子正背对她而立,闻声便转过头来,清丽的容貌上自带了几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不过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威严顿时敛去了不少,不知是不是乔苒的错觉,似乎依稀还在大天师的眉眼间看出了几分笑意。 “来了。”大天师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告诉乔苒这一切不是她的错觉。 乔苒也不自觉的弯起了眉眼,上前唤了一声“大天师”。 大天师朝她点了点头,对带她过来的马女官道:“你去忙你的!” 马女官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乔苒目送马女官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马女官的背影才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大天师看着她未曾收敛的举动,微微挑眉。 乔苒默了默道:“马女官方才来的路上同我说她是张解的人。” 倒是信任她,连这个都同她说!大天师闻言轻笑了两声,道:“马女官当时得罪了人,是解之帮了她,而后又助她做了御前女官。” 如此,看来这位马女官倒当真是张解的人了,乔苒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有戒心是好事。”大天师跟着说道,“若不管什么人跑至你面前来,拿解哥儿做幌子你都不由分说的相信,那便是傻了。” 乔苒嗯了一声,看向大天师:“大天师,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大天师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淡淡道:“解哥儿不在,有些事我便差你来做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可有话要问我?”大天师说着眨了眨眼,这位经历传奇的奇女子年近三十,这一眨眼的举动间竟有几分孩童的天真俏皮,“过时不候!” 乔苒听的心中一跳,忙道:“我问什么大天师都能回答我么?” “会问出这个问题便知你是个聪明人。”大天师说道,“我只能同你说我尽量都告诉你,实在不能说的便罢了。” 得了这个答案的乔苒想了想,便开口道出了第一个问题:“如此,便先问问真真公主的事好了,听马女官道真真公主是大天师有意放走的,是真的吗?” “也不尽然。”大天师闻言回她道,“我先前确实想阻她离开,只是过去的公公晚了一步,她已经出了静心殿,我若当真想拦她,想办法调动皇城禁军也未必拦不住……” 乔苒想到先前殿中的“伤者”,连徐和修磕破的鼻子都是自己上的药,显然若是真真公主当真发起狂来,今日皇城之内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可后果一则死伤太大,二则眼下局面已然成了一局死局,我等一步接一步都被对方提着鼻子走。原本陛下想办法将李真真留在宫中便是想破局,只是不曾想自己先出了事。”大天师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是以,我便干脆反其道而行,将饵放出了宫。” 短短一句话内的消息多的乔苒都有些意外,不过大天师所言确实证实了她先前关于陛下留真真公主的猜测,陛下果然是想借此破局。一介天子若当真窝囊的只受人制掣也不可能坐稳十多年的天子宝座了。 “她手中带走了陛下昏迷前的圣旨,必然会想办法回到封地奉旨征兵。”大天师说着微微挑眉,“对了,谢家那个孩子可曾告诉你陛下那道挽留真真公主的圣旨了?” 乔苒点头道:“谢承泽方才说了。” 大天师“嗯”了一声,缓缓走了几步,行至窗边推开窗,看向大雨之下的皇城,神情肃穆:“这皇城里很多消息都不是秘密,谢家知道也是自然的。” 乔苒看着大天师的背影,默了默,忽道:“陛下可否想过除去门阀世家?” 高高在上的天子想要的自然是绝对的权利,不管是崔王谢这等改朝换代不倒的门阀政客世族还是朝中骤然涌出的手握重兵文臣的新贵,这些权利都在无意间蚕食着皇权的掌控力。 一方想要制掣天子的“一言堂”,一方想要做个真正“金口玉言”的天子,从一开始就注定这两方是对立的。与人无关,不过是所处的位置决定了立场而已。 “初登基时想过,后来明白此事不是想便能做到的。”大天师说话间,长叹了口气,“陛下确实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天子了!” 乔苒垂眸,沉思了片刻,忽问大天师:“陛下昏迷的原因,大天师可知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谓的陛下突然昏迷绝对不是什么“疲劳过度”的关系,否则当真以为太医署的那些太医是吃干饭的不成?若是“疲惫过度”的缘故,陛下已足足昏迷了几日了,如此无能的太医署太医们早该被下大狱了。 大天师沉默了一刻,片刻之后,看向她笑了:“你那么快便问到了我暂时答不得的问题倒是令我有些惊讶。” 这个问题居然答不得么?乔苒想了想,又道:“那个让真真公主回京以及指示她离京的与先前操纵徐十小姐与乌孙人案子的是同一个人,哦,不,或者说是同一势力么?” 大天师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移开目光再次看向大雨之下的皇城:“你自问了一个我不能答的问题之后,又问了一个连我也尚且不知答案的问题。” 原来大天师也不知答案啊!乔苒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不过大天师却又道:“我虽然还无法确定,不过倒是与你的想法一致,应当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势力。” 至于他们又“救”真真公主,又让真真公主“千夫所指”成为嫌犯自然有自己的目的,而这目的自也是对上陛下的。 先前徐十小姐与乌孙案中,真真公主或许此时正被百姓暗骂,可背后护着真真公主的陛下焉知不会被人私下里骂“昏君”?只要稍加引导,看似对真真公主的辱骂便有可能变成对陛下的质疑。 乔苒沉默了下来,顿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问大天师:“那个人的目的可是让陛下之位不稳?” 大天师没有看她,依旧看着被大雨冲刷下的皇城道:“既然是冲着陛下来的,自然便是为了那个位子,难道还会是冲着陛下本人来的不成?” 乔苒一哂:“是我糊涂了。” 说罢这一句话,女孩子便沉默了下来,面前的大天师也不催促,依旧静静的看着雨中的皇城出神。 也不知安静了多久之后,女孩子终于再次开口了:“有一件事我斗胆想问一问大天师。” 大天师偏了偏头,看向她道:“你既斗胆问,那我看看能不能斗胆答上一答。” 乔苒闻言顿时笑了起来,道了声“好”之后便问出了口:“陛下的皇位来路会不会被人大作文章?” 先皇虽然才能平庸,可并非没有皇子,之所以轮到先皇嫡女继位,是皇子相继出事之后群臣妥协的结果。 “此事当年既然无人提及,自然不会再有了。”大天师淡淡的说道,却看向乔苒,仿佛在等着她接下去的问话一样。 “那先皇的皇位来路呢?”女孩子又问。 大天师掀了掀眼皮,道:“无可置疑。” “那先皇的先皇呢?”女孩子接着问道。 大天师终于不复先前淡然的模样,看着她,眼神幽深,似是探究,只是眸中似有光芒闪过,仿佛终于多了些兴致。 “你何以会这么问?”默了一刻,她开口道。 乔苒道:“大理寺衙门库房里有一桩百年前的案子。” 大天师“嗯”了一声,接着道:“说说看呢?” “库房有案卷记载永昌十年,当时的太师府千金出城上香遇了劫匪,香消玉殒了。”乔苒说道,“劫匪据传是山西路传来的劫匪。当然不管是不是,这整个大楚也没有比山西路劫匪更有名的了,路遇的劫匪十个有九个都号称是来自山西路的。当时的大理寺破案神勇,劫匪却在抓捕的过程中被杀的被杀,自尽的自尽,最后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同年不久后金陵道水患,朝廷赈灾,赈灾银途径山西路被流匪劫走,朝廷派兵剿匪,将士表现神勇,很快便抓了匪首,而后从寨中搜出了赈灾银,却发现寨中的官银与劫走的相比多了八千两。官银来自永昌九年,太师府千金和匪首被抓则是永昌十年的事。” “丢官银的永昌九年,永昌帝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那位近百年来赫赫有名的明君明昌帝在管银钱的户部当差;抓匪首使得匪首没撑过暴毙而亡的永昌十年,那位后来的明昌帝在刑部历练。” 大天师面上的若有所思已转为淡笑:“好了,那些细节什么的你便不消说了,我知晓你有见微知著,有一点线索便能抓出一整个故事的本事,如此我倒想听听你的猜测,”大天师说着看向眼下除了她二人再无旁人的宫殿,“你放心说便是,今日所言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乔苒抿唇笑了:“好,我信大天师,信张解,也信您的……”女孩子话说到一半,微微挑眉,“掌上明珠。” 掌上明珠?大天师面上笑意顿时盛了不少:“好,你说便是!还是那句话,能答的我定然答,过时不候。” 有了这句承诺,乔苒心中大定,开口道出了那个早已埋在心中的猜测:“根据永昌帝皇后诞子的线索和日期,我猜当时正同后妃争宠的永昌帝皇后诞下的并非太子,而是一位公主。为保后位,皇后一家便作了一个荒唐的决定,拿太师府的公子换了那位公主。所以,那位后世明君明昌帝根本不是真正的帝脉,而是太师府的公子。” “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必然出手果决,皇后希望明昌帝娶自己的女儿,以保自己的血脉,毕竟侄子再好总不是亲生的。” “且不说明昌帝本人对那位公主喜欢不喜欢,从一个杀伐果断,不沉溺于儿女情长的君王的角度来看,那位真正的公主身体羸弱,很难诞下子嗣,自然非一国之后的绝佳人选。我猜大抵是皇后的坚决不肯让步让他做出了这等决定。这一点上,明昌帝的狠辣无可辩驳,即便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来遮掩,依然不能掩饰他狠辣的事实。” “至于那位才能平庸的永昌帝我猜虽才能平平,可眼光还是有的。”乔苒说道,“从他在此案中和稀泥的态度足可以猜到他或许已经知晓了什么,之所以纵容明昌帝的所作所为,我猜是这位虽才能平庸却有容忍雅量的帝王在血脉与贤才中选择了贤才。只是他以为此事就此了了,却没料到有人在其中不依了。” “那位当年争宠换女的皇后眼看爱女惨死,知晓杀人凶手近在咫尺却不能手刃,却偏还要认仇做子,这等痛苦之下自然心心念念的想要解决明昌帝。我猜这位英明帝王年不到三十暴毙而亡或许也与此有关。” “陛下这一脉上溯至明昌帝的话,此时的大楚自然早已不姓李了。”乔苒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如此,有人想拿此事大作文章自然可以质疑陛下的皇位。” 来路不正的不是陛下,是陛下这一脉的明昌帝,而明昌帝正是陛下的曾祖父。 若是这件事当真如她想的那样又被爆出,这整个大楚怕是顷刻间会陷入内乱。 其位不正的只有陛下这一支,那些宗室皇族却是实打实的李姓族人,自然比陛下更有承位的理由的。 “而且在明昌帝短短七年的为帝生涯中曾经发生过一件事,事关真真公主的祖父。”乔苒道,“真真公主的祖父曾被明昌帝称为累己堪为太子可最后却又被封了王等同是绝了为帝的念想,我便多查了一些,发现真真公主的祖父是由明昌帝后宫贤妃所出,这位贤妃的母亲乃是永昌帝的妹妹,算起来也有些李氏皇族的血统。” “既是斗胆了,那我便多猜了些。譬如明昌帝曾想过还位李氏后人,只是真真公主的祖父并未表现出多少治国才能倒是更似个富贵闲人,是以明昌帝很是犹豫,在他还未犹豫出结果时,便暴毙而亡了。” “那些百年前的孰是孰非,暂且不表,若是以血脉来看,真真公主那一脉确实比陛下更符合所谓的天子血脉。” 女孩子说到这里,不由笑了:“若是真真公主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我想她大概也是不甘的!” 只是光不甘也还不足以真真公主的自称以及对陛下的态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