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苍生有毛病》 第1章 席家村 荣华帝国,天水道讼州,终朝山境内,有奇峰一百六,异洞二十八,其中一洞名韶光,不在记载中,几乎无人识—— “太阳下山喽~” 悠长的调子在河面上回响,打渔人归家,黑皮狗下岸,青山醉卧,碧波生烟,水声缥缈。 “大黑,走了。” 树影遮蔽的隐秘处钻出一只木筏,上面蹲着一只摇尾巴的黑狗,坐着一位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身形像是小老头。 有晚归的老渔民远远看见他们,喊道,“晚了,快回去吧,外面不太平!” 时值帝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到了晚上基本不见人影,他见叫不住他们,摇摇头,往岸边靠去。 昏暗中大河上只有一片独筏在崇山倒影下飘远,没入长暮。 行驶过几个湍急的河段,前方河中央出现了稀疏的礁石群,蓑衣人跳下水,将木筏推到岸边树丛中,用枯枝草木盖了起来,然后又带着黑狗潜下河。 河壁上有一水洞,席家村的人称它为韶光。 一人一狗钻入水洞,潜行了大约十来丈,洞由窄变大,水位下降,他们也冒出了头,急剧地喘息了两声,小心避着悬在水面上的石钟乳,继续往前游去。 又三四十丈,至半圆形的宽阔洞厅,洞厅地势上斜,因此水只没了一半,另一半是干地,干地上架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人,外面树影婆娑。 “是不是有声音?”一个大胡子站起来朝水面看了看,夜视能力极好的他果见洞穴深处冒出了两个脑袋,吓得操起了刀,“老平,老平,今天没人去外面吧?” 打着瞌睡的席苍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被大胡子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他这回彻底清醒了,抽出背上弓箭对着水面,“哪,哪呢?” “二叔、平伯,是我。” 一人一狗游得近了点,脚已能够踩到地上。 “这不是古老大家的大黑吗?”席苍平盯着那狗看了好几眼,狗也厉声对他吼了两声。 这时蓑衣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黑亮的眸子倒映着幽红的火光。 “欢颜,你什么时候下去的?!”大胡子奔下水,想要将她提起来,但被她一个闪身躲过了。 “二叔,别告诉我爹娘,不然你们在这里醉昏过去的事,全村都会知道。” 席欢颜矫健地躲过两个大人的围堵,蹿出了洞厅,一溜烟儿消失在村路上。 席苍今一拍水面,笑骂,“这丫头又皮又野,还不知道谁拴得住她。” “哎呦不对啊,小家伙没出过村吧,怎么到外面去的?” 席苍今随意摆摆手,“可能是在水道里玩了一下吧。” 他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小孩能穿过水道,到外面去,其中一段水道又窄又长,成年人进去都得掂量一下。 席苍平听了此话,摸摸后脑勺,他和席苍今确实醉过几场了,兴许是趁他们喝醉时下去玩了玩。 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人来换班。 外头,夜星明亮,照耀着群山环抱的席家村,席家村祖上是讼德元年为躲避灾祸迁来的,距今已历四百九十九年。 因席家村周围地势险要,想要出村得翻过好几座险峻的山峰,又或走那洞厅中的水路,故而它少与外面接触,乃一处半隐状态的世外桃源。 席欢颜对外面有一丝好奇,某次就尾随着她爹去了洞厅。 那会儿,席苍古在水洞中潜游着,回头一望,看见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以为是什么鱼怪,骇得铆足了劲儿往外游,一直到出了韶光洞,七手八脚爬到岸上,取了背上的刀,才敢回头盯着。 一盯,便把他那铁打的棉袄盯了出来,气得他将席欢颜拎来揍了一顿,口中怒喊着:“你想吓死我啊,吓死你亲爹可没人惯着你了!” 吼完,八尺大汉红了眼。 席欢颜小有歉疚,但是她还敢再犯,这不,为了亲爹的小心脏,她自己偷偷摸摸带着黑狗走,又偷偷摸摸带着黑狗回来了。 席欢颜的家是村中一户崭新的四合院,北正房和东西厢房、南大门围成院落,中间有大堂,席家村中,唯她家和村长家是那么好的房子,其他都是两面坡房顶的独屋,外面加个篱笆,若家中人口多,通常会多起几间挨在一起。 席苍古这一脉,掌着一门工匠手艺,村里的屋子大多都是她家修的,她爹还常常出村去替人建房做家具。 当时,工匠很受人尊敬,尤其像是席苍古这种有祖传手艺的工匠。 因为建房动土、做家具、摆装饰上,通常会涉及人与自然之间的某些隐秘联系,得罪了精通此道的工匠,他可能会做点手脚,引来煞气,让你家破人亡。 加上席苍古是村中仅有的三名源师之一,地位颇高。 席欢颜从小崇拜她爹,但也惯会闹腾,让席苍古提起闺女又爱又恨。 月色下,席欢颜拧干衣角,跃身爬上自家墙,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小心翼翼沿墙角下滑,溜到漆黑的东厢房旁,打开窗,钻了进去。 换好干净衣服,她又爬出墙,来到大门外,垫着脚敲了敲门上铜环。 隔了一会儿,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你家小宝贝回来了!”席欢颜努力撒娇,蹲在她身边的黑狗甩了甩舌头,抬爪挠红木门。 门后没了声音,席欢颜将耳朵贴门上,似乎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站好。 吱呀,大门洞开,藤条伴着女人的厉呼落下,女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还能让人联想到刚刚温柔的问话! “小兔崽子,又能耐了是吧,都什么时辰了,死哪去了!” 席欢颜连忙避过,往院中跑,“我跟隔壁小花去摘野菜了!” “小花上午就回家了!” “我想多摘点就带着大黑去了更远的地方!” “野菜呢!”女人追打着她到大堂,她绕着桌子,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鸡腿,又抓了一张饼,“不小心连篮子掉沟里了!” “你还跑!”女人气喘吁吁地叉起腰,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眼神一拧,“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半路洗了个头!”席欢颜累坏了亲娘,赶紧往东厢房跑,“您早点休息,多大的年纪了。” “滚!” “行嘞~”席欢颜关上门,插上木销,点了灯,将鸡腿丢给黑狗,自己啃了张饼。 随后她洗了手,仔细擦干,爬上雕花拔步床,庄重地盘坐下来,抖开湿衣服,从内袋中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金乌西落 荣华帝国,天水道讼州,终朝山境内,有奇峰一百六,异洞二十八,其中一洞名韶光,不在记载中,几乎无人识—— “太阳下山喽~” 悠长的调子在河面上回响,打渔人归家,黑皮狗下岸,青山醉卧,碧波生烟,水声缥缈。 “大黑,走了。” 树影遮蔽的隐秘处钻出一只木筏,上面蹲着一只摇尾巴的黑狗,坐着一位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身形像是小老头。 有晚归的老渔民远远看见他们,喊道,“晚了,快回去吧,外面不太平!” 时值帝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到了晚上基本不见人影,他见叫不住他们,摇摇头,往岸边靠去。 昏暗中大河上只有一片独筏在崇山倒影下飘远,没入长暮。 行驶过几个湍急的河段,前方河中央出现了稀疏的礁石群,蓑衣人跳下水,将木筏推到岸边树丛中,用枯枝草木盖了起来,然后又带着黑狗潜下河。 河壁上有一水洞,席家村的人称它为韶光。 一人一狗钻入水洞,潜行了大约十来丈,洞由窄变大,水位下降,他们也冒出了头,急剧地喘息了两声,小心避着悬在水面上的石钟乳,继续往前游去。 又三四十丈,至半圆形的宽阔洞厅,洞厅地势上斜,因此水只没了一半,另一半是干地,干地上架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人,外面树影婆娑。 “是不是有声音?”一个大胡子站起来朝水面看了看,夜视能力极好的他果见洞穴深处冒出了两个脑袋,吓得操起了刀,“老平,老平,今天没人去外面吧?” 打着瞌睡的席苍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被大胡子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他这回彻底清醒了,抽出背上弓箭对着水面,“哪,哪呢?” “二叔、平伯,是我。” 一人一狗游得近了点,脚已能够踩到地上。 “这不是古老大家的大黑吗?”席苍平盯着那狗看了好几眼,狗也厉声对他吼了两声。 这时蓑衣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黑亮的眸子倒映着幽红的火光。 “欢颜,你什么时候下去的?!”大胡子奔下水,想要将她提起来,但被她一个闪身躲过了。 “二叔,别告诉我爹娘,不然你们在这里醉昏过去的事,全村都会知道。” 席欢颜矫健地躲过两个大人的围堵,蹿出了洞厅,一溜烟儿消失在村路上。 席苍今一拍水面,笑骂,“这丫头又皮又野,还不知道谁拴得住她。” “哎呦不对啊,小家伙没出过村吧,怎么到外面去的?” 席苍今随意摆摆手,“可能是在水道里玩了一下吧。” 他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小孩能穿过水道,到外面去,其中一段水道又窄又长,成年人进去都得掂量一下。 席苍平听了此话,摸摸后脑勺,他和席苍今确实醉过几场了,兴许是趁他们喝醉时下去玩了玩。 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人来换班。 外头,夜星明亮,照耀着群山环抱的席家村,席家村祖上是讼德元年为躲避灾祸迁来的,距今已历四百九十九年。 因席家村周围地势险要,想要出村得翻过好几座险峻的山峰,又或走那洞厅中的水路,故而它少与外面接触,乃一处半隐状态的世外桃源。 席欢颜对外面有一丝好奇,某次就尾随着她爹去了洞厅。 那会儿,席苍古在水洞中潜游着,回头一望,看见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以为是什么鱼怪,骇得铆足了劲儿往外游,一直到出了韶光洞,七手八脚爬到岸上,取了背上的刀,才敢回头盯着。 一盯,便把他那铁打的棉袄盯了出来,气得他将席欢颜拎来揍了一顿,口中怒喊着:“你想吓死我啊,吓死你亲爹可没人惯着你了!” 吼完,八尺大汉红了眼。 席欢颜小有歉疚,但是她还敢再犯,这不,为了亲爹的小心脏,她自己偷偷摸摸带着黑狗走,又偷偷摸摸带着黑狗回来了。 席欢颜的家是村中一户崭新的四合院,北正房和东西厢房、南大门围成院落,中间有大堂,席家村中,唯她家和村长家是那么好的房子,其他都是两面坡房顶的独屋,外面加个篱笆,若家中人口多,通常会多起几间挨在一起。 席苍古这一脉,掌着一门工匠手艺,村里的屋子大多都是她家修的,她爹还常常出村去替人建房做家具。 当时,工匠很受人尊敬,尤其像是席苍古这种有祖传手艺的工匠。 因为建房动土、做家具、摆装饰上,通常会涉及人与自然之间的某些隐秘联系,得罪了精通此道的工匠,他可能会做点手脚,引来煞气,让你家破人亡。 加上席苍古是村中仅有的三名源师之一,地位颇高。 席欢颜从小崇拜她爹,但也惯会闹腾,让席苍古提起闺女又爱又恨。 月色下,席欢颜拧干衣角,跃身爬上自家墙,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小心翼翼沿墙角下滑,溜到漆黑的东厢房旁,打开窗,钻了进去。 换好干净衣服,她又爬出墙,来到大门外,垫着脚敲了敲门上铜环。 隔了一会儿,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你家小宝贝回来了!”席欢颜努力撒娇,蹲在她身边的黑狗甩了甩舌头,抬爪挠红木门。 门后没了声音,席欢颜将耳朵贴门上,似乎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站好。 吱呀,大门洞开,藤条伴着女人的厉呼落下,女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还能让人联想到刚刚温柔的问话! “小兔崽子,又能耐了是吧,都什么时辰了,死哪去了!” 席欢颜连忙避过,往院中跑,“我跟隔壁小花去摘野菜了!” “小花上午就回家了!” “我想多摘点就带着大黑去了更远的地方!” “野菜呢!”女人追打着她到大堂,她绕着桌子,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鸡腿,又抓了一张饼,“不小心连篮子掉沟里了!” “你还跑!”女人气喘吁吁地叉起腰,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眼神一拧,“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半路洗了个头!”席欢颜累坏了亲娘,赶紧往东厢房跑,“您早点休息,多大的年纪了。” “滚!” “行嘞~”席欢颜关上门,插上木销,点了灯,将鸡腿丢给黑狗,自己啃了张饼。 随后她洗了手,仔细擦干,爬上雕花拔步床,庄重地盘坐下来,抖开湿衣服,从内袋中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裂星全录 荣华帝国,天水道讼州,终朝山境内,有奇峰一百六,异洞二十八,其中一洞名韶光,不在记载中,几乎无人识—— “太阳下山喽~” 悠长的调子在河面上回响,打渔人归家,黑皮狗下岸,青山醉卧,碧波生烟,水声缥缈。 “大黑,走了。” 树影遮蔽的隐秘处钻出一只木筏,上面蹲着一只摇尾巴的黑狗,坐着一位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身形像是小老头。 有晚归的老渔民远远看见他们,喊道,“晚了,快回去吧,外面不太平!” 时值帝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到了晚上基本不见人影,他见叫不住他们,摇摇头,往岸边靠去。 昏暗中大河上只有一片独筏在崇山倒影下飘远,没入长暮。 行驶过几个湍急的河段,前方河中央出现了稀疏的礁石群,蓑衣人跳下水,将木筏推到岸边树丛中,用枯枝草木盖了起来,然后又带着黑狗潜下河。 河壁上有一水洞,席家村的人称它为韶光。 一人一狗钻入水洞,潜行了大约十来丈,洞由窄变大,水位下降,他们也冒出了头,急剧地喘息了两声,小心避着悬在水面上的石钟乳,继续往前游去。 又三四十丈,至半圆形的宽阔洞厅,洞厅地势上斜,因此水只没了一半,另一半是干地,干地上架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人,外面树影婆娑。 “是不是有声音?”一个大胡子站起来朝水面看了看,夜视能力极好的他果见洞穴深处冒出了两个脑袋,吓得操起了刀,“老平,老平,今天没人去外面吧?” 打着瞌睡的席苍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被大胡子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他这回彻底清醒了,抽出背上弓箭对着水面,“哪,哪呢?” “二叔、平伯,是我。” 一人一狗游得近了点,脚已能够踩到地上。 “这不是古老大家的大黑吗?”席苍平盯着那狗看了好几眼,狗也厉声对他吼了两声。 这时蓑衣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黑亮的眸子倒映着幽红的火光。 “欢颜,你什么时候下去的?!”大胡子奔下水,想要将她提起来,但被她一个闪身躲过了。 “二叔,别告诉我爹娘,不然你们在这里醉昏过去的事,全村都会知道。” 席欢颜矫健地躲过两个大人的围堵,蹿出了洞厅,一溜烟儿消失在村路上。 席苍今一拍水面,笑骂,“这丫头又皮又野,还不知道谁拴得住她。” “哎呦不对啊,小家伙没出过村吧,怎么到外面去的?” 席苍今随意摆摆手,“可能是在水道里玩了一下吧。” 他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小孩能穿过水道,到外面去,其中一段水道又窄又长,成年人进去都得掂量一下。 席苍平听了此话,摸摸后脑勺,他和席苍今确实醉过几场了,兴许是趁他们喝醉时下去玩了玩。 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人来换班。 外头,夜星明亮,照耀着群山环抱的席家村,席家村祖上是讼德元年为躲避灾祸迁来的,距今已历四百九十九年。 因席家村周围地势险要,想要出村得翻过好几座险峻的山峰,又或走那洞厅中的水路,故而它少与外面接触,乃一处半隐状态的世外桃源。 席欢颜对外面有一丝好奇,某次就尾随着她爹去了洞厅。 那会儿,席苍古在水洞中潜游着,回头一望,看见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以为是什么鱼怪,骇得铆足了劲儿往外游,一直到出了韶光洞,七手八脚爬到岸上,取了背上的刀,才敢回头盯着。 一盯,便把他那铁打的棉袄盯了出来,气得他将席欢颜拎来揍了一顿,口中怒喊着:“你想吓死我啊,吓死你亲爹可没人惯着你了!” 吼完,八尺大汉红了眼。 席欢颜小有歉疚,但是她还敢再犯,这不,为了亲爹的小心脏,她自己偷偷摸摸带着黑狗走,又偷偷摸摸带着黑狗回来了。 席欢颜的家是村中一户崭新的四合院,北正房和东西厢房、南大门围成院落,中间有大堂,席家村中,唯她家和村长家是那么好的房子,其他都是两面坡房顶的独屋,外面加个篱笆,若家中人口多,通常会多起几间挨在一起。 席苍古这一脉,掌着一门工匠手艺,村里的屋子大多都是她家修的,她爹还常常出村去替人建房做家具。 当时,工匠很受人尊敬,尤其像是席苍古这种有祖传手艺的工匠。 因为建房动土、做家具、摆装饰上,通常会涉及人与自然之间的某些隐秘联系,得罪了精通此道的工匠,他可能会做点手脚,引来煞气,让你家破人亡。 加上席苍古是村中仅有的三名源师之一,地位颇高。 席欢颜从小崇拜她爹,但也惯会闹腾,让席苍古提起闺女又爱又恨。 月色下,席欢颜拧干衣角,跃身爬上自家墙,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小心翼翼沿墙角下滑,溜到漆黑的东厢房旁,打开窗,钻了进去。 换好干净衣服,她又爬出墙,来到大门外,垫着脚敲了敲门上铜环。 隔了一会儿,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你家小宝贝回来了!”席欢颜努力撒娇,蹲在她身边的黑狗甩了甩舌头,抬爪挠红木门。 门后没了声音,席欢颜将耳朵贴门上,似乎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站好。 吱呀,大门洞开,藤条伴着女人的厉呼落下,女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还能让人联想到刚刚温柔的问话! “小兔崽子,又能耐了是吧,都什么时辰了,死哪去了!” 席欢颜连忙避过,往院中跑,“我跟隔壁小花去摘野菜了!” “小花上午就回家了!” “我想多摘点就带着大黑去了更远的地方!” “野菜呢!”女人追打着她到大堂,她绕着桌子,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鸡腿,又抓了一张饼,“不小心连篮子掉沟里了!” “你还跑!”女人气喘吁吁地叉起腰,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眼神一拧,“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半路洗了个头!”席欢颜累坏了亲娘,赶紧往东厢房跑,“您早点休息,多大的年纪了。” “滚!” “行嘞~”席欢颜关上门,插上木销,点了灯,将鸡腿丢给黑狗,自己啃了张饼。 随后她洗了手,仔细擦干,爬上雕花拔步床,庄重地盘坐下来,抖开湿衣服,从内袋中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搜寻 青囊学的存在,延伸出了很多著作,席苍古手中就有两本,一为《相宅地理术》,究天文地理之序,勘察规度宅地,乃路遇奇人,被其赠送,二为《墨衡法》,内容是构造土木建筑的技巧,席家祖上所传。 她爹喝醉的时候跟她炫耀二书配合,可窥青囊学精妙,能毁人三代,也能福佑三代,而在他手中,便是杀器,怎么个杀器法,他也没讲。 只是醉醺醺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切勿害人,缘分到了,我自会教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 话再说回来,神塔建立,四域划定后,针对异魔防御工程建立了起来,人们有了安居之处,裂星正式从混乱纪进入新生纪,较为稳定地度过了近万年。 但在六百年前,不知何缘由,十二源神内战,追随不同源神的人们相互讨伐,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最后十二源神消失,神塔封闭,其下属的天命司、仲裁庭勉强维持着裂星的秩序。 没有源神的神塔,却不再是源师们心中的最高信仰,许多源师都脱离了管制。 其中,有个叫星涟的源师带着一批同伴,回到了他的母国——荣华的前身星国。 他希望建立起一个属于源师的强国,便四处收拢源师,攻城掠地。 最终一统东域数十国家、城邦,建立起了以源师为核心的荣华大帝国,做了那三十多亿人族中的人上人。 五十年前,活了五百多岁的帝王因年迈而退位,将位置禅让给了实力强大、声望颇高的相马先生,相马再三推脱,勉为其难上了位。 然而没过一年,他又把帝位让给了星涟的长子星魁,且为示诚意,交接当夜便远走南域,至今未归。 星魁也是源师,年少起就当了星涟的左膀右臂,实力、声望只比相马先生低一点,为人敦厚,由他接任,众臣都无异议。 关于荣华帝国的历史就到这里为止了,这本书上未写后续。 只是她听娘亲说,星魁在位前几年,以守成为主,施政方面当得起一声仁义,但后来,随着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集中,逐渐露出了他专制荒诞的一面,不仅常以人为野兽,令他们相互角斗,还横征暴敛、大兴土木。 有一年上,被异魔突袭致死的民众百来万,饿死的却有三千万。 此刻的席欢颜并没有感觉到星魁的暴政离自己有多近,她在字里行间追着“异魔”两字跑,可惜万年间的历史,多是讴歌胜者的功绩,异魔似乎成了他们走上宝座的陪衬,只负责败退被诛。 不过她想,史书上有一点应该是对的,神塔之后,异魔出现得少了。 她出生十二年,没见过异魔的影子,也没听过异魔入侵村子的消息,体会不到书中人族对异魔的恐惧。 席欢颜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一张对折的纸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讲述了源师、武师、异魔和一些特殊职业的信息。 她的爹娘很少跟她讲这方面的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顺其自然,这页纸可算是一下抓住了她的眼球。 纸上内容是手写的,比较零碎,笔迹更接近她娘亲现在的风格,应当是她成年后整理的。 纸上明确指出,灵魂本源外显,是为灵觉者,这是天生的,与任何遗传和外力无关,无法人为觉醒。 觉醒的年龄、时机也没有规律。备注:根据收集调查的结果,“觉醒年龄多在幼年、少年时期,并且情绪激动时更容易觉醒灵魂本源”这一传言,有一定参考意义。 灵觉者通过修行,等到可以感应及调用灵魂本源的力量,就成了源师。 目前源力分为六系:自然、光明、深渊、时空、神念、本体,按实力划为一至九星。 纸上备注:本体系源力主要是感官增强、身体素质提升,与习武带来的结果有异曲同工之妙,猜测,习武至臻,可以提高灵魂强度,觉醒灵魂本源。 这上面还用粗线划出了一句话:灵魂本源纯粹者,有几率觉醒本源天赋。 接下去就是关于武师的信息,这个比较简略,只记了武师的实力等级和未来出路。 在同一实力标准下,武师受本身素质局限,实力至高到六星,论后期潜力,远不如源师。 而源师往往兼修武技,以求身与魂的完美相融。 异魔实力标准也是一至九星,另外旁边附了一些历史上出现过的强大异魔的画像。 这些画像有的似人,有的似兽,有的黑乎乎一团,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席欢颜还要再看下去,黑狗突然叫了一声,她起身开了一条门缝,见大门开合,娘亲举着火把回来了。 顾兼暇瞧着那小脑袋头疼,“都下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席欢颜揉着酸疼的眼睛,“不小心看书看过头了,娘~抱抱~” 她困倦的语气里拖出了婉转的调子,让人舍不得拒绝。 顾兼暇却训道,“再不睡就长不高了,快去床上躺着。” 洗去身上寒气,到底是去了闺女的厢房陪睡。 娘俩也确实累了,熄灯没多久,双双睡了过去。 翌日,顾兼暇安排好席欢颜的朝食,再次出了门,昨儿失踪的先生和学生尚未找到,村里打算组织人手深入山中。 这又是一个阴雨天,席欢颜被拘在家里,无处可去,她提了口气,收起圆滚滚的小肚子,自发地练了一套拳,然后身子一甩,将自己扔进圈椅里,一只脚熟练地架上前边的凳子,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黑狗叼着毛巾乐颠颠地奔了过来。 她擦了汗,从怀里掏出雕刻刀和一截小木头,思索着该雕什么。 “汪!” “行了,就雕你吧。” 平日待不住的人,拿着雕刻刀和木头,竟乖乖在家待了一天,她亲爹要是知道了,不得后悔没早教她这手艺? 晚间顾兼暇回来,疲倦地跟她道,“人还没找到,明天得再出去。” “娘,喝口水。”席欢颜将水杯递给她,“风过崖那边去找了吗?” “那边太远了,还没找过去,怎么了?” “......就,昨天路过那个方向时,有点不好的感觉。” 顾兼暇望了望大堂外的雨幕,沉吟,“明早我去跟村长提提,先搜风过崖。” 席苍古的直觉很灵敏,女儿说不定和他有相似的潜质呢? 反正现在搜寻队没头苍蝇似地乱转,去风过崖找找也无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风过崖之变 这夜大雨倾盆,至凌晨也没缓解。 刚好夜半,四合院的大门被砸得哐哐响,床边狗一叫,席欢颜立刻醒了,赤着脚打开房门,正见她娘撑着油纸伞从北屋出来,疾步朝大门去。 “师娘,师娘,快开门,师父出事了!” 顾兼暇疾步变小跑,转头看见席欢颜,喊道,“快回去睡觉,别着凉了,回去!” 大门开了又合,席欢颜隐隐约约只听见“掉下悬崖”、“快找村人去寻”...... 席欢颜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并着黑狗坐在门槛上等了一夜。 二婶端了吃食过来,搂着她长吁短叹。 后两天,她始终没见到爹和他的学徒,还有那日雨夜出去的娘亲,直到第五日,村里的男女拥着顾兼暇和一口棺材进来了。 风过崖之行,他们不仅找到了失踪者们的尸骸,还找到了席苍古和他三个弟子的遗骨。 席欢颜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而顾兼暇一到家就昏迷了过去,二叔席苍今对她道,“你娘跟我们在崖底找了五天四宿,你乖乖的,别去打扰她。” 席欢颜看见他们脸上都是哀痛的神色,看见平日难得一见的村长大爷板着脸。 脑子昏昏。 大人们管不上她,他们忙着布置灵堂,忙着报丧,忙着杀鸡宰羊。 席欢颜依旧呆坐在门槛上,定定看着大堂里的棺材。 “欢颜,别坐这儿,回屋里去。” 说话人是个壮实的青年,名席穹东,是村长的孙子,也是席苍古的学徒。 他身形狼狈,短褐和裤腿上都是泥浆,脸上还有一道被树枝划拉过的血痕。 席欢颜没给人添麻烦,带着黑狗回到了屋中。 昏昏迷迷又过一夜,敲锣打鼓声突然响起,唢呐凄厉地叫着,把她从噩梦中惊醒。 顾兼暇带她去了停棺的大堂,让她见席苍古最后一面,说是最后一面,却不让她靠近棺材仔细看。 源师不是神,从千仞崖上摔下去,样子能好看? 那脸都是一针一针拼凑起来的。 ......可为什么会摔下去? 不是很厉害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见顾兼暇红着眼眶忙前忙后,便一步不落地跟上了她。 直到人埋了,她尤觉不现实。 席苍古埋下的那夜,席欢颜被叫到大堂,大堂中坐着顾兼暇和村长、族老,以及她的亲二叔席苍今与唯一幸存的学徒席穹东。 席家村同出一姓,一株树上的不同枝儿,都是亲戚,远近关系不同而已,族长即村长,名叫席告水,也是村中三名源师之一。 顾兼暇没入席家村的族谱,席欢颜则是没到年纪入族谱,故常称其村长,而非族长。 “该在的人都在了,我就把事情再说一遍吧。”席告水坐在交椅上,沉着脸,目光在顾兼暇脸上转了圈儿,又在席欢颜和席穹东间看了看,敲了两下桌子—— “结合穹东的讲述,大致是这样的,当时,苍古要伐的那株雪针松树长在悬崖壁上,他系了绳子,下崖伐树,穹东在内的四名弟子在崖上搭手,当几名弟子将这株树拉上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苍古的喊叫,同时一道黑影蹿上崖,除了逃掉的穹东,其他三个学徒都死了。” “苍古身上找到的那截绳子,断口有洗不去的粘液,我们认不出这东西,反之可以肯定来自异魔身上,而他十有八九是被异魔弄断了绳子摔死的。” 席告水长叹了一声,接着说,“学堂七个是在风过崖南坡被发现的,那是从村里上山的路,因此可以推测,异魔吃了崖上的人,下山来,碰上了他们,一块给吃了。” 一位名叫席告兰的族老,板了脸道,“村附近出现异魔,连害了十一人,事态十分紧急,但有些事还是得分分清楚。”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席告水开口朝席穹东摆了摆手,“东儿,你去给大家取点茶水来。” “哎,好。”席穹东瞧了眼桌上刚拿来的茶壶,知趣地离开了。 支开了他,席告水看向席告兰,“他毕竟是我孙子,你来讲吧。” 其他人不明所以,静静等他们释疑。 席告兰道,“痛失苍古后,村中源师只剩下誓字辈的誓妍姑母、告字辈的告水族长,誓妍姑母已然年迈,行动不便,唯告水族长尚余力,可喜可贺的是,穹东遭此变故,觉了灵魂力量,村中又多了一位灵觉者!” 席苍今露出振奋之色,“好事好事!” 顾兼暇也朝席告水道,“贺喜村长。” 席告水含笑点头,示意席告兰继续。 “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我话也就铺开来说了。”席告兰直直盯着顾兼暇,“感誓告苍穹,共信仁义礼,席家按字排辈,抓的是人心,讲究的是团结,要不是如此,怎么一代代传承下来?” “而源师,历来是族中核心,留住一位源师,可保宗族百年安泰,所以按照祖宗规矩,苍古的家底就给穹东继承吧,以后穹东养你老,至于欢颜再过一年就十三岁了吧,介时入了族谱、取了字,列入族老之选,有族里供着,你也能少操点心。” ......这打的是什么好算盘? 顾兼暇气笑,“族老搞错了吧,苍古的家底怎么就给穹东继承了?” 席苍今错愕后,琢磨出了点味,劝她,“嫂子,你别急,先听族老解释解释,其实我哥当年也得了族里很多扶助。” “你哥跟我讲过,你俩幼年一失去双亲,房子财产就被族里拨给了所谓的大功劳者,然后一家家轮流养着你们。 直到苍古展现出源力,才被誓妍老太接去抚养,并被传授了工匠手艺。 我对你们这种什么好处都紧着强者来的做法没有意见,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武师,即使是独修武,也打得过族长你。 不提这个,你们觉得苍古有多少家底,除了这间四合院,其他财物不早贴补进村里了吗?” 席告水感觉自己被落了脸面,但为了孙子的前程,还是好声好气道,“只作为族长身份来说,为了留住穹东这个未来源师,肯定是要把好东西都放他跟前的,不仅如此,我还会用血缘关系绊着他,你呢,我也希望你能够用师缘绊着他。 你是武师没错,可人都知道,兼修武技的源师才是真正有潜力的未来强者,他要是能一直留在村中,怎么也是给村里五百多口人一个保障啊。只要你愿意,你与欢颜的衣食住行,族里都包了。” “合着你还想要我的武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誓妍老太 顾兼暇一个从大族里出来的子弟,着实看不上席家村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法。 这算什么回事,拿刻意的好来拴住一个人?拿大部分人的利益来供养小撮人? 这种被困在一隅之地的源师再怎么有潜力也会被养废。 苍古就是一个例子。 说实在的,她知道苍古是个德行、能力都上乘的人,可眼界也确实只停留在一亩三分地。 这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倒适合一家三口安静过日子。 而恰好她在苍古身上只图一个安适、契合、快活,不在意他往村里贴了多少钱财,又如何忠心宗族,否则也不会在此享了十来年的山野之趣。 但她不可能让女儿继续留在这种村里。 那边席告兰又说话了,“你怎么这么自私,但凡念着那么多年的同族之情,你也该为村里考虑考虑。” “别说了别说了。”席告水一副疲惫样地摆了摆手,“还是说回苍古的家底吧。”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朝顾兼暇那边推过去,“你瞧瞧吧,这是当时苍古上族谱时立下的字据。” 站在娘亲身边的席欢颜也跟着瞄了一眼,上面几条约定总结起来是说,如果苍古没有同契、同衾、子嗣、弟子等直接关系人,家底由族里接收。 如果有直接关系人,但直接关系人中没有源师、武师、于族功劳大者,在保证直接关系人温饱的情况下,家底由族里分配。 如果直接关系人里有源师,则全部家底由拥有源师身份的关系人继承。 如果只有武师或功劳大者,那七成家底由武师或功劳大者继承,剩下的上交给族里。 席告水往羊皮卷上用力点了点,“你看清楚了,穹东是苍古的弟子,是灵觉者,早晚会成为源师,有权力继承全部遗产,而你与他不过是同衾。” 席苍今跟着点点头,他觉得理所当然,入族谱时他也立过这样的字据。 这不算是坏事,上交遗产,换取族里对生者的照拂罢了。 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学徒跟弟子还是有差别的。”顾兼暇摩挲着右掌心的伤痕,没有跟族里的权威人物在这个问题上死缠烂打,干脆道,“穹东成为灵觉者,终究是件好事,苍古的家底给他也行,你们打算何时清点?” 这下,席告水、席告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席告水客气道,“不急不急,等异魔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他懂什么叫张弛有度,怎敢在异魔降临的关头,把一个武师赶出家。 裂星人都会几手功夫,随便挑出个成年人来都可以劈块砖给你看,但能被评上星级的不多,村里也就四个一星武师,而顾兼暇是二星。 如席告水、席苍古、席誓妍则分别是一星、三星、三星源师。 星级是按实际战力评定的,所以理论上,同星级的武师、源师实力相差不大。 这也是顾兼暇敢不给席告水面子的原因。 “村长还有什么事吗,无事的话我带着孩子去休息了。”顾兼暇下了逐客令。 席告水却不起身,“异魔没找到,村子仍处于危机之中,我希望你担任护村队长一职,领着人日夜巡守,你觉得行不行?” 这可是个危险差事,要拼上性命不说,死了人还得担责。 可她一日还在村中,就没法推脱,谁让她是武师呢。何况眼见异魔残害无辜性命,她不能坐视不管。 “我来也可以,不过我希望颜儿能去誓妍老太那里学工匠手艺。” 席欢颜惊异地看向顾兼暇,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席告水一张老脸皱了起来,为难道,“这......誓妍姑母二十多年不曾收徒了,而且她身体状况堪忧,没精力教啊。” 顾兼暇喝着茶不说话。 在这沉默中,席告兰打了个圆场,“我去问问誓妍姑母,这到底是要看老人家的意见的。” “我等着。” 一场谈话散去,大堂只剩下娘俩。 席欢颜问,“娘亲为什么要誓妍老太太来教我,爹和她的关系不是不好吗?” 爹对村里谁都好,唯独跟传授他工匠手艺的誓妍老太太不相往来,爹虽没有说过什么,但她听村里人闲谈,誓妍老太太经常打骂、苛待他,后来彻底闹翻了。 顾兼暇伸手点她的脑袋,“你只需虚心学习,别管教你的人是谁,再说了,你爹都承认他还没法超过誓妍老太,你要真能跟着她学,也算一桩好事。” 席欢颜抱住她的手,“再点就笨了。” 顾兼暇叹息,“你要真笨了,我将你丢在这里混日子也好。” 席欢颜:∑(っ°Д°;)っ “刚刚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吗,以后这都是另一个人的了,你可有怨?” 席欢颜沉默了一下,“变相来说,这是爹生前的选择,我尊重这个结果。” 顾兼暇目光柔和,口中却还气她,“那你爹的工具、珍稀木料矿石,包括他的手札和各种专业书籍,我都要封存起来,交给下一任了喽。” 席欢颜的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她爹说的话——我自会教你。 她郁闷道,“封吧。” “罢。”顾兼暇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你爹将东西都留给了村里,娘的东西是留给你的。” “你好好地就够了。”席欢颜含糊不清道。 顾兼暇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长大了啊。” “我一直都是懂事的。”席欢颜分辩了一句,目光落到她的右掌上,“其实我很好奇,娘亲这道伤痕,是不小心留下的,还是结同契时留下的。” 同契礼仪中,二者需划开手掌,滴血于酒,而若要结束这种关系,则得再划一刀,斩断这条伤痕,是为断掌。 她记得她爹的两个掌心是没有伤痕的,多年来娘亲也没提过什么同契,所以只当是不小心划上的。 今天莫名有感,就问了出来。 顾兼暇怔了怔,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翌日,族老席告兰带来消息,誓妍老太答应了。 顾兼暇一大早就去组织巡守了,席欢颜自己收拾了东西,跟着席告兰去誓妍老太的住处。 誓妍老太没有住在村中,她老早前就搬进了风过崖旁边的灵灵山,平日不与人来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上山学艺 “异魔都出现了,这老太还不肯搬回村里住,真是糊涂得拎不清事,你自己小心点,若要下山,提前传出个信儿,我让人来接你。” 席告兰许是在誓妍老太那边受了气,昨日提起誓妍老太还有一分敬重,今日全是怨气。 席欢颜明智地不参与长辈间的龃龉,只应了声好。 席告兰又把誓妍老太如何对待她爹的往事翻出来说了一遍,就差明说她娘是在给她找罪受了。 山路崎岖,甚是无聊,席欢颜拿这族老的话当解闷儿了,等到半山腰族老才停了嘴,没过多久,草木变得稀疏,一条小径直通一方平整的地坪,连着山壁上的山洞。 洞口阴影处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仅是侧脸,就给人一种刻薄、阴沉之感,不仔细看还以为蹲着一头风烛残年的恶狼。 席告兰没有走近去,隔着一两丈的距离喊道,“誓妍姑母,人我带来了啊。” 她没得到回应,尴尬地摸摸脸,跟席欢颜嘱咐了两句,急匆匆下山了。 席欢颜也有一丝尴尬,但仍大步走到洞口边上,弯腰一拜,“小辈席欢颜见过太婆。”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打量的目光,尖锐、复杂、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席欢颜独独没感觉到恶意,心立刻就放下一大半来,只要没危险,态度不好什么的,都不是事儿。 这股目光很快就收了回去,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雕刻着手上的物件。 那是一枚椭圆的木蛋,上面只有两道刻痕,席欢颜却似乎看见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鹰! 她一瞬间就被抓住了心神,这种感觉特别神奇,无法言喻。她觉得她可以什么也不做,看老太太雕刻一天! 席欢颜确实拖着腮看老太太雕刻了一天,等天将暗的时候,老太太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内里。 山洞很狭窄幽暗,她拐了个弯就不见人影了。 席欢颜自觉没有得到主人家的首肯,不好贸然跟进去,就从包袱里拿出烛台,点了火,开始削自己带来的正方体木条,打算先磨出一个椭圆来,再学着老太太的手法雕刻。 这晚她做了一个极好的梦,一头神骏威武的雄鹰从她头顶飞过,翅风带起了她的发丝,好一阵阴凉。 结果她睁开眼就看见老太太阴恻恻地盯着她,吓得她从小板凳上摔了下来。 老太太喉咙里冒出两声粗嘎磨耳的字音,“呵呵。” 顺着她的眼神,席欢颜看到了自己手中丑得一匹的鹰,委屈道,“我爹又没教过我手艺活,你也不教,我自己能琢磨出形来就挺不错的了。” 老太太目光淡了下来,以一种略带思索的眼神打量着她,转身回了山洞。 席欢颜将自己的作品收了起来,掏出一个饼子啃了起来,忽然后悔把黑狗借给娘亲抓异魔去了,不然它还能帮她捉只山鸡回来。 吃到一半,老太太又出来了,撒手丢了件东西在她面前的地上,她瞥到书页上有图有字的,心里一激动,将手里的饼递了出去,“太婆吃吗?”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背着手,又是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 席欢颜叼着饼,擦了擦手,捡起书,仔细看了看,这书记录的是各类树木的产地、用途、辨识方法,瞧目录足有一万多种,其中一些树木被标记了出来,看后面的备注,都是村附近生长的。 她忍下跃跃欲试的心,重新翻回第一页,认真地记背着,渴了饿了便就近摘点野果,喝点山泉水。 第七日上,她重重舒了口气,翘起嘴角,对着山洞将二十多万字背了一遍,最后喊道,“太婆,我去实地勘察一下,不用担心我!” 席欢颜迫不及待往树林里钻。 即使她爹没教过她,她也在长期的耳闻目染之下熟悉了很多跟木材、矿石有关的知识,可她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系统的介绍,恨不得将每一种草木都摸一遍,好好再认识认识。 突然风声划破树叶,一物打到她的头上。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山洞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是一根打磨好的筷子粗细的圆木,她拿起来辨识了会儿,应当是用红衫木做的。 这是要她找这种材料吗? 席欢颜知道红衫木长在什么地方,等会儿可以在去找红衫木时,顺路记录一下遇到的树种,不过现在她得找些热菜热饭吃。 灵灵山其实就在她家后面,以前她经常在靠近山脚那一片挖野菜捡菌子,偶尔也设点陷阱,运气好可以套到野兔山鸡。 这些天雨水足,气温高,她走几步就看见几株松树下长着一丛丛松乳菇,她没有贪恋,摘了一些放在临时用树藤编的篮子里,加快脚程,等到了熟悉的山脚,才朝记忆中的几处菌菇野菜多的地方走去。 林间忽有笑声,隔着一些树,她看见几个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在地上挖野菜,不远处有烟气,是巡守队设立的岗哨。 她望了一眼,见没有娘亲的身影便走向另一方向,不与他们争一块地上的野菜。 陆陆续续捡了一篮子菌菇后,席欢颜来到一条小溪前,捏了颗石子站那儿,静静观察着清澈水底的游鱼。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刚刚遇到的同村人来挖野菜了,没有回头。 突然几块石头落到她身上,其中一块尖石正好砸到肩胛骨,疼得人一激灵,她心中怒火腾起,回头喝问,“你们干什么!” 村中小孩不多,即使她不常和他们玩在一起,也不至于陌生,其中一个扎麻花辫的女孩还是她隔壁家的。 她无端被丢了石子,这些丢石子的人却仿佛受到了惊吓,挤在一起,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哄而散。 席欢颜虽在自家娘亲面前当着一个软萌单纯的小宝贝,实际上的脾气却不怎么好,怎能容自己受这样的气。 她俯身抓起一把细碎的石子,抬手一扬,那些石子跟长了眼睛似的,呼啸破空将七八小孩砸倒在了地上,疼得人嗷嗷直叫。 “你做什么!” 小跑过来的少年大喝了一声,扶起几个小孩,小孩们认识他,这是族长的孙子,也是席苍古的学徒,连忙心虚地散去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篱笆外的黑影 席穹东看见他们这番作态,自然咽下了对席欢颜的质问,转而无奈道,“你没事吧。” 席欢颜摇摇头,瞥向清澈却无鱼的水底,“可惜被吓跑了。” 她提起装着菌菇的篮子准备离开,席穹东以为她要去找那几人算账,忙将她拦了下来,“都是一个村的,哪能不打打闹闹,算了。” “对了,这是我刚猎到的,你拿回去和师娘吃吧。”席穹东从腰间的竹篓里拎出一只死兔子。 席欢颜兴致缺缺,“不用,吃素。” 他默默将兔子放了回去,慢吞吞道,“欢颜,我知道师父去世了,你很伤心,但日子还是要向前看的,以后多笑笑,多和他们玩玩,事儿就过去了。” 席欢颜随意嗯了声。 “你和师娘有要帮忙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绝不会推脱。” 席穹东似模似样地开导了她会儿,用宽厚温和的声音试探道,“欢颜,师父去世了,怎么没见你哭过,你别多想,我就是问问,我担心你憋在心里难受。” 没哭过吗? 席欢颜回想了一下,她还真没哭过。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恍惚,但她很快沉下一口气,说,“出世而生,入地而死,性命常态,我为什么要为此悲伤,何况爹在世时常教导我致虚守静,体察自然本真,复归生命根源,以期心灵通达,我若崩溃哭嚎,肆意宣泄情绪,与只知原始冲动的野兽何异。” 席穹东不知道她说的是何道理,但这不妨碍他心中升起一丝嫉羡,旁人只看见席苍古夫妇极宠她,将她宠得胆大如斗,动若疯兔,爬树下河、追鸟赶兽,小孩不该干的,全干了。 却不知道她每天起得比他们这些学徒还早,读书识字,抚琴作画,练武打拳,安静的时候,比那些沉着一张脸的长辈都慑人。 都是一个村的,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好的养育。 席穹东也厌了跟她周旋,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腰间的竹篓,“你早点回家吧,异魔还没找到,外面危险。” “嗯。” 席欢颜本打算再去掏个鸟蛋的,但想到自己说了要吃素,就歇了这个打算,拿着篮子回家了。 顾兼暇不在家中,她自己动手,勉强煮了个菌菇汤,吃完后拿上一把斧子再次回了灵灵山,一路比照着树种谱上的记录过了眼瘾。 太阳快下山时,她在灵灵山与风过崖崖底的接壤处顺利寻到一片红衫林。 她挑了其中一株水桶粗、八丈高的树,拿起斧子,运着力,六七下将它砍了,然后把斧子往腰间一别,将整棵杉木扛了起来。 紧赶慢赶,她终于在太阳消失前,回到了山洞,摸摸小心脏,松了口气,爹娘说山里的夜晚很危险,还好不用走夜路。 坐在洞口的誓妍老太太看着占了满满一地坪的红杉树,脸皮微微一抽,这种巨力是怎么回事? 她难得地没有回洞,静静看着席欢颜。 席欢颜也习惯了她的古怪,跟她说了句“我要建屋子”。 她径自拿出水壶喝了一口,随即提着斧子将红杉的分枝都砍了下来,用它们在山洞旁搭了个三角小窝,弄完夜也有点深了,她打算明天再把主干锯开,做成那种筷子似的小圆木给老太太。 又说村中,太阳还没完全没落下去时,村里的大小路上就没了人影。 这天的风尤其清凉,吹到皮肤上却有点粘稠。 “花儿,趁天没全黑,先将衣服洗了,你看看你衣服多脏,怎么弄的这是?!” “我......白天碰到席欢颜,打了一架。”小姑娘为了面子,将单方面被虐说成了打架,还自豪地给她娘看背后的淤青,“你瞧瞧,别看我伤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花娘皱眉,“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就突然觉得那一家挺没用的,尤其苍古叔叔,号称什么源师,还不是摔死了。”小花满不在意道,“看没有了苍古叔叔,她还神气什么。” 小花娘顺手拿桌边的藤条抽她,“人家还有一个当武师的娘,你别给我惹麻烦,现在立刻去把一家子的衣服洗了!” “为什么,今天不是轮到小弟吗?” “让你不听话!”眼看一藤条又要下来,小花连忙抱了一堆脏衣服往外去。 她踮着脚从屋外的缸里打了水,愤愤将衣服浸湿,揉搓起来。 突然她的脸上有了丝冰冷的湿意,好像被一只舌头舔过了一样,背脊发寒。 小姑娘惊慌地抬头四望,天已经昏暗了,十步外的屋子里漏出一方橘黄的光,爹娘和弟弟的说话声给她带来些许安慰,她又仰头望了望天,嘀咕道,“没下雨啊。” 小姑娘低头搓了搓衣服,停下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朝篱笆外望去,她家对面是一小片田地,再远点是山,此刻视野中的景物已经暗了下来。 影影绰绰中,她看见紧贴着篱笆的一丛草里站着一个较矮的黑影,悄无声息的。 她的声音霎时被扼在了喉咙里,想要尖叫却害怕到失了声,瞪着眼睛,看着那道黑影渐渐弯下腰,变作猫狗大小的一物,蹿向了田地。 “啊!!!” “这丫头,瞎叫唤什么!” 小花的爹娘急匆匆跑出屋,拎着她的胳膊就训话。 “怪怪,异魔,是异魔!”小花吓得双目呆滞,本能地往爹娘怀里钻,小花爹娘也是心里突突,慌慌张张地往周边看了一圈,连忙将她塞进屋子,拴住了门。 “你可别瞎说,呸呸呸,快吐几口,把这晦气话吐掉!”小花娘急得跺脚,按着她的脑袋往地上压。 “你轻点,花儿告诉爹,你看到什么了?” 小花躲开娘的手,往自家爹身边靠,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俩大人愁眉不展,六神无主,便又检查了一遍门窗。 “可能是看错了。”小花娘仿佛找到了真相,拧了把小花的胳膊,“是不是想偷懒,故意来骗我们!” “我没有!” “你怪孩子干什么,还好我今天没去值班,早点睡吧,我守门,等巡守队路过时再跟他们说声。” 小花爹发了话,一家四口挤上一张床,却不敢将油灯吹灭。 第二日,公鸡打鸣,小花娘爬起来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心疼地捧着烧干了的油灯看了又看,回头去拉小花露在薄被外的胳膊,“快起来了,和娘下地割草去。” 这一拉,将小花整个儿从被子下拉了出来,昏暗中,她白着一张脸,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小花娘。 小花娘吓得尖叫了起来,挥手就往她身上打了两下,“你这死丫头,一大早要吓死我啊!” 可被打了两下的小花依旧保持着这个表情,一动也不动。 小花娘意识到了不对劲,凑近仔细一瞧,那脸哪里是白啊,都发青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墨衡法 (为第一位盟主楼主不在加更) “死人了?” “我昨天还看见这丫头了呢,怎么死了?” “是异魔干的?” “不是吧,前些尸体都是被啃咬过的,这次像是意外猝死。” 一帮村人站在小花家的篱笆外头探脖子,那屋中更是站满了人,她家爷奶叔伯七嘴八舌说着话,怎也不相信一个健康的孩子就这样突然暴毙了。 “都让让!”小花爹席苍胜拉了巡守队的过来,打头的正是顾兼暇。 “你瞧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席苍胜黑黝的脸上写满了悲愤,质问道,“我昨夜明明通知了巡守队,为什么还是会出事!” 席苍今喝道,“你可别什么事都往我们身上扔,死因还没搞清呢!” “别吵了,苍平呢。”顾兼暇问。 昨天是席苍平带人巡视这一带。 “这不天亮刚睡下嘛,我已经让人去叫了。” “来了来了!”人高马壮的席苍平挤开人群闯了进来,“怎么死了,我们昨天可守在附近哪都没去。” “一点异样都没注意到?”顾兼暇一边问,一边进了卧房,掀开白布。 小花身躯僵硬,脸色青白,一双无光的眼睁着。 不知为何,仿佛有一口深渊摆在脚边,望她一眼,便有坠落的惊惧,浑身止不住发颤。 想要开口回话的席苍平与一同进房的席苍今都没了声音,愣愣地看着这具尸体。 顾兼暇沉着脸,手掌从她脸上拂过,怎么也合不上她的眼,只得将白布重新拉上。 “怎么回事啊大嫂?”席苍今迫不及待地问,“是暴毙还是.....?” 他终究对那两个字讳莫如深。 “烧了吧。” “烧了?”席苍今惊讶之下紧跟着顾兼暇出门,路过席苍胜时拍拍他的肩,“快把你家孩儿烧了,早点入土为安。” 顾兼暇路上遇到席告水,将他拦了下来,席告水道,“我也正要去找你呢,苍胜家那孩子怎么回事?” 苍胜是他的亲侄子,小花是他侄孙女,他不想急也得急啊。 顾兼暇避开巡守队员,将席告水带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孩子的死相有点问题,我怀疑不是杀前十一人的异魔所为。” “不是......你什么意思!”席告水这回真急了,“你莫不是说有两种异魔!” “不排除这个可能。”顾兼暇道,“异魔的能力千奇百怪,最好对付的是力量型、速度型的,不管怎样,都还在我们人族的理解范围内,只要找到够强的人去回击就行了,但有极多异魔的能力是无形的、不能琢磨的,就像这次,小花很可能是死于一种不需要直接接触的夺命方式。” “小声点。”席告水望了巡守队员们一眼,跺脚道,“你想村里再添恐慌啊!” “我建议村里安排外出避祸,或者再去请几个源师过来。” “我想想,我再想想。”席告水逃避着这个话题,扭头道,“我亲自去看看那孩子。” “请便。” 席告水背着手,闷头来到了席苍胜家的卧房,一看见小花的尸体,他就断定这是异魔做的。 源师对灵魂的感知能力是普通人所不具备的。 一般来说,人死后,灵魂气息不会马上消散,至少得余留个三至七日,前十一具尸体上就有残留的灵魂气息。 但这具尸体上,干干净净,一丝灵魂气息也无。 能造成这个现象的,他只想到了异魔,还是可以控制灵魂或吞噬灵魂的那一类异魔。 顾兼暇说得没错,真来了两种异魔! 这可如何是好。 席告水一整天都心事重重,坐在屋檐下把刀擦了一下午。 席穹东回到家中,大口喝了碗水,朝坐在一旁的席告水道,“爷爷,我回来了。” “我没瞎。” 席穹东被噎了一下,低声问自家爷爷,“苍胜叔家的孩子到底怎么死的?” “异魔杀的呗。”席告水似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郑重地对孙子说,“你走水路去一趟外面,到灼日府请位三星以上的源师来。” 灼日府是荣华帝国处理异魔事件的特办处,基本每个地区都有设立。 席穹东有点忐忑,“我去?” 灼日府也算荣华的一扇门面,里面的驻守人员可都是源师。 “你不去谁去,难道要我一把老骨头去?”席告水拿出了长辈的威严,训道,“你现在也是灵觉者了,不要怕。” “......我没怕。” “哼,事关重大,我写封信,你带上,早去早回。”席告水回屋将村里发生的事都写了下来,为了引起上头的重视,他故意模糊了席苍古的部分死因,只说一位三星源师被异魔害死了,并嘱咐席穹东,“他们要问起来,你就说村里的一位三星源师,外加十人都死在异魔手上,手法是啃咬,估测有两头。” “十一人?那苍胜叔家的那个呢?” “别提,就当是暴毙的。”席告水深知与灵魂有关的一类异魔十分难搞,这要是说出去,谁敢来? “好。” 席穹东立马收拾了衣服,趁天还没黑,从水路离开了。 席欢颜劈木头的时候看见了上山来的顾兼暇,当下扔了斧头去撒娇,顾兼暇拿她没办法,朝着山洞口的誓妍老太一拜,拉着她到一旁,给她细数自己带上来的饭菜和油米细软。 席欢颜喝着亲娘煲的汤不忘控诉,“我昨天回过家了,你不在。” “知道,厨房像进过贼似的。”顾兼暇大略瞧了眼周围的环境,看到洞口附近简陋的树棚时顿了顿,但也没说什么,只道,“异魔的事愈加严峻了,你待在山洞附近,别再下山了。” “还没解决吗,那娘亲小心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兼暇没有久留,看着她吃完饭菜就匆匆下山了,席欢颜继续劈木头,然后花了五天时间磨出上千根小棍。 这天正磨着呢,誓妍老太走到她身边,不声不响地用小棍架构起一座桥,随后又走了。 席欢颜惊奇地打量着这座纯由木棍构筑的桥,将手掌放上去压了压,竟是牢固非常。 她回忆着誓妍老太的手法,几次尝试,倒也搭起来了一座,自觉十分有趣。 誓妍老太看在眼里,晚间过来扔下一本老旧的书,是那墨衡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名与利 拿到这本书,席欢颜有种得偿所愿的释然,翻开细读,见它分风水论、住法、葬法、木工法、建筑法、机关法六大篇章。 她眼前充其量触及了木工法的皮毛。 誓妍老太难得没有转身就走,拿着小棍指了指木工法那篇,又丢下一本书,这次是一本图册,里面全都是各种图案和物具。 她依次点了杯、盆、博古架、美人榻、船只、九层塔,所要求的的工序和技巧一样比一样复杂。 席欢颜觉得老太是要她将这些东西制作出来,不敢推辞,郑重应下。 木工法篇上详述了制作木制器物过程中要用到的工序技艺,她慢慢琢磨,慢慢上手练习,昼夜不倦。 后来的一日,席穹东回到了村子里,带来的消息却不怎么好,他悻悻跟席告水道,“灼日府那些家伙,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中,还说想请三星以上的源师出马,得出大价钱。” “什么?”席告水难掩惊讶,“灼日府怎还要起钱来了,他们不是拿着帝国的俸禄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帝国迟早要完,听人说西域的什么国什么联合军势头很猛,整个天火道都沦陷了。” 荣华帝国行政区从高到底分别为道、州、县,总共有天地十道、七十二州、一千零八县,其中五大天字开头的道是要塞地区,尤其天火道是整个东域面向西域的大门,它一破,荣华危在旦夕。 听到这个消息,席告水那点迁移出终期山脉避祸的心思熄了下去,里外环境都不安全,还不如窝在这里呢,再说了,异魔有好些日子没出来了,说不定已经跑其他地方去了。 如此想着,他嘴上仍问道,“灼日府想要多少钱?” “这个他们没有明说,但我打听了打听,须私下给灼日府的源师递帖子求见,再拿出这人满意的报酬,市井里有传,现在想请一位三星源师出手,至少得一万金币,四星源师怎么也要三万起步。” 席告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请不起请不起,全村人都凑不出百个金币。” 席穹东脱口而出,“师娘也许有呢。” 说罢,他又找补似地道,“如果.....如果为了铲除异魔,师娘定然不会吝啬的。” 席告水看出他的小心思,严肃问,“你实话告诉我,苍古到底有多少家底。” “师父花销是大,给村里贴补的也多,照他做工匠活儿的报价,那么多年下来,应当没剩什么积蓄,但他有时也接除魔的单子,我不清楚他一次收多少钱,若照外面的行情,肯定少不了,绝不会是师娘说的所剩无几。” 席告水瞥着这个孙子,心头莫名一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知晓自己养了头披着羊皮的狼,有点自豪,有点可悲。 “穹东啊,你是我的亲孙子,你告诉我,你愿意一直留在村中庇护大家吗?” ......老爷子提那么刁钻的问题作甚。 席穹东嗫喏着,快速朝他滑了眼,“我自是愿意的,不过我现在连一星源师的边也没摸到,总是需要跟从强大者学习的,而且村子就那么点大,暂时有您和村中几个武师够了吧。” “还有......”他斟酌道,“我见外头军阀割据,投军就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也许有朝一日我可以成为坐拥一方土地的豪强。” 席穹东赌上了席告水对自己的感情,半是恳求半是诱惑,“爷爷您看,我要是在外杀出一条血路,不也能完完全全将席家村庇护在羽翼下来,总归是对村子有益的。” “年纪轻轻,野心倒是不小,你没权没人没财,还想学人争天下!” “不是啊爷爷,乱世是我等源师崛起的契机,哪个上位者不是从微末做起的,像咱天水道的李门军阀十五年前就是一个街头混混,您知道什么是军阀吗,那可都是不听帝国命令的私人武装军队,现在军阀群起,正是帝国分裂的征兆,我们要是能把握这个机会,成不了人上人,也有机会挣个名利!” “我看你是跟着席苍古在外面跑野了!”席告水气哼哼地甩了手臂,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 眼看有戏,席穹东大着胆子劝了又劝,直到席告水对他道,“你有这功夫,先回巡守队,保护村子去,连村子都保护不了,其余都是多想。” 目送着孙子焉耷耷走出大门,席告水身中仿佛被抽走了一股气,瘫在躺椅上,从长袍内兜摸出一块怀表,仔细擦着。 他老伴从里屋出来,丢下抹布,笑道,“你们祖孙倒是一样的人。” 席告水不怎么矜持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这辈子最不甘的事情,莫过于留在了村里。” 席家村对源师的执着,刻在骨子里,也刻在规矩里。 他刚觉醒灵魂本源那会儿,恰与族人在外采办生活物资,街上布告栏里贴着灼日府的特招公告。 只要多就几步路,他就能踏进灼日府的大门了。 但他被族人哄回了家,又被父母亲连哭带吼留了下来,族里也将利益诱惑用到了极致,拿着一堆好处将他砸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承诺不再离开。 后来听说,那次特招,凡是报名的灵觉者和源师都被录用了。 后悔吗,当然是后悔的,比起帝国的资源,村里给的那点,不过蝇头小利。 他老伴对他的不甘嗤之以鼻,“你把村里的好处都拿尽了,谈什么怨,再说了,族老们都盯着呢,你走不了,穹东也走不了,走了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族中话事的是族长,但最具威信的是族老。 族老有十位,皆是村中德高望重之辈,负责喜、丧、族谱、家法、学堂、集体捕猎与采集等重大事项,除此之外,能胜任族老的,都不是源师,他们有一个共同责任,那就是代表村子的意志,留住源师,提高村子的生存几率。 你要敢走,他们能带着全村人给你跪下,其中还包括你的爹娘爷奶叔姑,这谁受得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分家产 “我为什么不能怨,当初还是太年轻了,心头软啊。”席告水拿着怀表迎光瞧,它表面没什么花纹,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可他喜欢得紧,分针秒针每动一下,都跟动在他心弦上似的。 “从水路到外面,半个时辰不到就够了,从山路去离我们最近的上庄村,要过三座大山,走两天一夜,可我大半生都没能彻底走出去。” “你也是的,临到老了,想着去外面。” 席告水懒得跟他老伴掰扯,要说外面啊,是真好,前几年他拿了山中的草药去外面卖,那变化大得啊,看得人眼花缭乱。 尤其富贵人家们,身上都穿戴了西边流传过来的皮靴礼帽,口袋里藏着怀表,出门坐源力车,派头十足。 那会儿,他就跟被迷了魂似的,将草药换得的银币,全用来给自己置办了一身时髦的行头。 可他不敢不回来,他怕失去现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怕留在族里的伴侣和孙子因他遭难。 但他现在又忍不住想,他如今一门两位源师,还怕族里的条条框框和习俗? 席穹东所述的时局,叫人.....有一丝丝心动。 席告水跳起来,跑回屋中,穿上一套崭新的长袍,拿出了珍藏的皮鞋,对着镜子整理好仪表,最后戴上宽沿礼帽,将怀表链子挂在衣扣上,这时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源术是水,入了水洞不至于破坏形象。 “你干嘛去!”他老伴在背后喊道。 他的背脊僵了一下,低声道,“我去灼日府,看看能不能请来一位四星源师。” 席告水没能请来人,但他病了,心里堵着一口气,浑身不舒服。 他看到了灼日府源师的风光和目中无人,也看到了乱世中的机遇,他不得不承认他孙子说得有道理,外边俯拾皆是名利。 但他跟他孙子想的又不同,他认为单打独斗或投军是没出路的,要做就做大的,比如拉起旗帜自己干。 族里要求源师留下来保护他们,他为什么不能将席家人带出去,变成自己的狗。 席告水想了好几个日夜,茶饭也无味。 小半年后,转机来了—— 杀了人的异魔没再出现,席家村这小半年过得平安顺遂,但人总是要吃喝的,在族人们的强烈要求下,族里撤去了禁止出村的命令,宣布可以进山打猎了。 趁着这个机会,席告水赶紧领着族老去苍古家分家产,好积累自家底蕴。 因这桩事,席欢颜也从山上下来了,她和顾兼暇站在东厢房门边,看着族老们将四合院一寸寸搜寻遍。 席苍古的东西都被堆在了院中,那一捆捆木材、一堆堆矿料、一箱箱书籍、一件件工具让席欢颜心动又心疼,席穹东的视线却一直追随着钱袋子——他早看不上工匠身份了,他师父就是个傻子,拥有源师那么好的底牌,偏去给人做工。 负责清点的族老一件件叫唱着,唱到钱财时,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铜币一百二十枚,银币两万一千零三枚,金币五十枚!” 这份家底已叫族老们激动心颤了,席告水和席穹东则眼露失望,在他们看来,席苍古作为源师,绝不止这点钱。 席告水给一位名叫席告牛的同辈族老使了个眼色,那席告牛迟疑了两息,走到顾兼暇跟前问,“这里只有苍古的东西,你与小孩的呢?” “我们的东西自然是搬到新屋了。” “带我去点点。” 顾兼暇没有动,二星武师的气势陡然拔起,“你怀疑我私藏苍古的东西?” “哪里的事,只是你与苍古同衾而居,有些东西分不清,你以为是你的东西,可能也有苍古的一份子在里面。” “族老这话好笑。”顾兼暇指点这房屋,“当初造房时我没少出力,住也住了十几年,按理它也是我的,我们是不是该算清楚?” 一个誓字辈的族老注意到这边凝固的气氛,赶紧过来询问原委,了解清楚后训斥了席告牛一顿,暗道这些缺心眼,顾兼暇是二星武师,哪能将她得罪死,就算她真藏下苍古的东西不交,他们又能怎样。 席告牛也起了犟脾气,“还是弄清楚比较好,清清爽爽,谁也不欠谁,不然这就是个疙瘩。” “谁认为它是疙瘩,你,还是你们?”顾兼暇目光锁向那对祖孙。 席告水本想装聋作哑,奈何她的视线像针一样,“都是按规矩办事,哪怕是伴侣之间,也要分清楚。” “好个分清楚,那就先将在场的东西分清楚。”顾兼暇冷不防出手打断了旁边的立柱,半边屋檐立时塌了下来,“这根柱子用的木料是我从山上找到并带下来的。” 她踏下台阶,一脚踩下去,院子里十字形的青砖路尽数崩裂,上面堆成小山的物件也散乱了一地,“这砖是我铺上去的。” “慢着慢着!” “有话好好说!” 在她走向那堆物件时,一众族老回了神,着急忙慌地上前阻止,席告兰朝席欢颜使眼色,“你快劝劝你娘亲,哪有这样一言不合发脾气的。” 席欢颜掸去肩头木屑,佯装无辜,“虽然我是爹娘一起生的,但没入族谱,属于爹那边的一份已随爹埋下去了,就不用分了吧,人也砍不成两半啊。” 众族老气急,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此事终究伴着顾兼暇的发飙不了了之。 场面闹得有点难堪,席告水一挂人被几个族老明里暗里一顿批,席告水却很舒心,挤走了顾兼暇,他就是村中第一高手,离彻底掌握村子更进了一步。 另还得想法子,将老一辈的族老换了,太碍事了。 顾兼暇带着席欢颜来到村边上新起的独屋里,她摘了两把菜,熬了锅菜粥,切了一盘烤肉,给席欢颜夹了几片。 席欢颜吃得欢喜,十分专心。 顾兼暇操着老母亲的心,将她这份专心当成了沉默,抬手摸摸她的头,宽慰道,“人心很复杂,善良的人也有獠牙毕露的一面,恶毒的人也可能存在某处柔软,这之间,只差一念,很不巧,我们触到了村人恶的一面。 这也不是单纯的恶,受习俗、受观念、受立场影响,换个位置,或许行事与他们有区别的我们,对他们来说才是恶。” 顾兼暇不希望席欢颜的记忆被黑暗埋没,因此将话说得格外轻松,试图挽回席欢颜心中长辈们的形象,减轻这些事对她心灵的伤害。 可顾兼暇不知道席欢颜一点都不难受,哪怕如今针对她们的是曾经非常亲近的村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红杉林(感谢白银盟楼主不在) 她好像天生薄凉,开心过、生气过、热情过、真心过,转过头,这些色彩缤纷的记忆就变成了不黑不白的灰,再忆起来,压根唤不醒她当时的情绪。 就如......她曾经那样崇拜、敬爱父亲,但当席苍古从她生命里消失,那些感情仿佛也跟着去了。 席欢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一直阻止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往嘴里塞了两口饭,再次迷茫于心中的冷静。 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吗? 席欢颜试探着抱住顾兼暇,将脸埋在她怀里。 温热的身体,清晰的心跳,让她的神志回笼,她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对亲娘的依赖和喜欢,她迷茫的心定下来了,闷闷道,“娘,你要一直对我好,不可以比我早死......不然......我会忘记你。” 顾兼暇笑着将她抱紧,“傻孩子。” “好了,我要继续回山学艺了。”席欢颜不好意思地推开顾兼暇,逗弄了一下缠她腿边的大黑狗,“娘,你可不能亏待它,我不在的时候,它得代我陪你呢。” “大黑比你乖多了,娘亏待你也不亏待它。”顾兼暇收拾了碗筷,“我送你上山吧。” “不用了,你一来一回,天就该黑了,我不放心你走夜路。”席欢颜自信道,“我独自走过好几回山路了,娘亲只管放心。” 顾兼暇想了想,没有坚持,“行,我送你到山脚下。” 大黑狗乐颠颠地叫唤,一路随行。 席欢颜朝一人一狗挥挥手,上了山,走到半途,踯躅瞬息,换了方向,踏进了席家坟场。 席苍古的墓碑很新,一点也不脏,她却不敢去碰触。 “爹。”席欢颜背起手,“你教我心去杂念,清静无欲,我好像只做到了一半。” 她道,“我放弃了已死的人,但还在意活着的人。” “我对你的责任,大概仅剩下替你报仇.....”席欢颜沉默许久,“这很奇怪,我没有恨,但有出于责任的杀心。你说这是看得开,还是冷心冷肺,不过......我想我会活得很轻松。” 席欢颜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截爬山绳,“可惜我没遇到那头异魔。” 明明听说,带着沾染了异魔气息的东西,异魔会找上门来斩草除根。 不管能不能,她都不可以再把这截绳子留在身边了,她抱住顾兼暇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杀心,令身边人陷入险境。 席欢颜在席苍古的墓碑前,将这截偷偷从遗物中盗取出来的绳子烧了。 就这样吧。 席欢颜埋了灰烬,上了山,继续自己的学艺之路。 她在专心雕刻东西的时候,总会有灵肉分离的恍惚感,这种感觉对她充满了吸引力,所以在学艺这件事上她格外认真,哪怕她制造出来的东西被誓妍老太砸毁了数十次。 誓妍老太让她制造杯、盆、博古架、美人榻、船只、九层塔,她现也只停留在杯的阶段。 她没想到普普通通一个木杯,她重做了数十次都没能过誓妍老太那关。 嫌造型简单、嫌杯面粗糙、嫌雕刻技术差,每次都能挑出点瑕疵来。 席欢颜碰了几次壁,估摸着这老太是要她以大师水平去做一只杯子,便沉下心来专研木工法,碰到难以理解的技艺手法就故意做错个杯子,让誓妍老太指点。 这日,她发现木头都用完了,提着斧头去红杉林,野兽似的直觉却让她在踏入红杉林的那刻停住了脚步。 风声簌簌,叶红如血,分明是无数茂盛的枝叶随风轻舞,却透着诡异的萧索。 她迟疑半晌,抬步走了进去,脚下枯枝落叶开裂的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她绷着脸,朝林深处靠近。 一丝血腥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席欢颜循味换了方向,向右边去。 惊鸟飞过上空,树静风止,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这片红杉林的脖子,气氛蓦然窒息。 席欢颜的眼底倒映着一地残肢断躯,血红的脏器四散着,混了枯叶泥土。 倏忽风声破空,她侧身一让,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划过肩头,那东西落到地上,一只脚恰好踩到个头颅,咔嚓、噗咕,场面不忍直视。 席欢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打量这东西,身子忍不住发虚。 它两脚立着,约莫七尺高,头上无发,眼中无珠,只有一片眼白,四肢壮硕,弓着背,浑身青黑。 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声从它口中溢出,紧接着,它身子一矮,如虎豹般扑杀向席欢颜,席欢颜错开脚步,又一次躲了开来。 她深吸了两口气,平日练的招式在脑子循环播放,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出手,那边,一击不成的异魔转了个身,五指利爪当面抓来,未近便已面颊生疼。 这要是被它抓实了,半个脑袋都得掉! 直面死亡,席欢颜动作比思考快,身一仰一旋,绕到它背后,双手握着斧头狠厉劈下,黑液四溅,斧刃透胸! 异魔刺耳的尖叫震掉了周遭树叶,它猛地转身一爪掏向席欢颜的心脏! 席欢颜无奈放弃了嵌入它身的斧头,爆退数步,拾起一根枝条,飞踏上树,猛然一个凌空后翻,将那异魔的头踩入地里,手中枝条随之迅疾如刀般划断了它的脖子! 她跃开数丈,盯着这异魔仍在挣扎的身子,确认它只是在垂死挣扎后,上前拔出了斧子,再给了它一下,让它永远安静了下来。 还没歇口气,寒意再度爬上背脊,席欢颜环顾四周,草木窸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她心道不好,拔腿就跑,与此同时,数条迅猛的黑影从林中蹿了出来,杀向席欢颜! 她匆忙扫了一眼,共有九头。 算上之前杀的,足足有十头! 村里的判断错了,不是一头两头,是一群! 席欢颜心跳如鼓擂,却没有向村庄那边去,而是跑向了无人的山中。 她爹娘没给她测过实力,但她知道,她可以徒手碾碎村里那块用来粗略评定力量星阶的石头。 她自觉斗不过身后那群东西,若去村中,无非是多找些人陪葬。 陪葬? 呵,她还没活够,怎么能去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巨型异魔(二更) 席欢颜见前面有两株靠得近的红杉树,快速冲刺,在这两株树上,一左一右一蹬,抓住高处的枝干飞上树顶,从一株树上跳到另一株树上,蹿出了十几丈。 九头异魔紧咬着她的速度在地上追,忽然缀在最后的一头异魔,猛冲上前,踏着其他异魔的肩与头,高跃而起,恶虎般扑向席欢颜。 席欢颜扭身一躲,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结实,她翻身躲开落来的黑爪,忙爬起来扑进不远处的灌木丛,顶着一头绿叶跑进一座洞穴,转身又逃了出来,与追上她的异魔错身而过。 咆哮声震耳。 她扭头一瞧,竟见气势汹汹出洞的熊瞎子跟那异魔打了个照面,四肢着地就跑了。 “没出息的东西。”席欢颜认命地继续自己的逃亡,余光却见那些异魔往两侧分散,堵她退路。 这要是被它们得逞,自己就成瓮中鳖了! 席欢颜沉下气,时刻注意着它们的动静,见它们两两间分散得足够开了,提斧回首冲刺,斩下身后那异魔的头颅便一瞬也不停得往前跑。 其他异魔被摆了一道,匆忙刹住身子,回头追赶! 本有希望甩掉它们的席欢颜却突然不跑了,怔怔地往后退了两步。 无他,只因前方一道巨大的黑影正逼近! 那迎面来的凶煞气几成液态,周遭的叶子开始蜷缩,一点点变作粘液,仿佛被腐蚀了。 它近了! 模样与她遇到的异魔相似,身躯却庞大了三四倍,直立起来有树高! “哇哦~”席欢颜惊叹之下,颇有点破罐子破摔,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闲心欣赏它的模样! 但她的身体诚实地遵循着求生本能朝侧方突围而去,这样一来又和后头的异魔来了个面对面。 吼! 席欢颜直直冲向一头异魔,眼中那骨节极大的黑爪愈来愈近,几乎刺破她的眼球之时,她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平衡力往后仰去,贴地滑铲,撞开了这头异魔,随即又直起,一瞬都不浪费地埋头狂奔。 可她的路途似乎到此为止了,那头巨型异魔弹跳而起,黑影覆过她的头顶,砸下来形成的力道毁了一片红杉树,她也被气浪冲翻了出去。 再抬头,她已经让异魔们包围了! 风中充满了它们呼吸出来的腥臭,席欢颜的衣衫被汗浸湿了,紧握着斧柄的手掌也被磨出了血,她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对这群异魔愈发不喜,这糟糕的口气攻击!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它们在包围圈形成的那瞬就冲咬了上来,席欢颜也发了狠,踏着步法,一次次闪避,一次次劈砍,死也要再带走几头! 然而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她又如何斗得过这一大八小。 力量逐渐耗尽,意识强撑着负荷的身躯,动作不可遏止地迟缓。 她痛呼出声,右臂被一头异魔咬在了嘴里,她可以清晰感觉到它的尖牙刺入她的血肉,压碎了她的骨。 她左手接过斧头,朝这异魔当头劈下,把它的头砍作两半,又立马挥斧卡住了侧边袭来的血盆大口。 但她知道,她要完了..... 其余的异魔一涌而上,尖牙利爪,她只觉四处都有攻击袭来,躲无可躲。 兀然有鹰唳响起,她以为是幻听,结果又听到了第二声。 抽着间隙抬头望向天空,居然看见一头泛着月白荧光的红羽鹰自天上俯冲下来。 俯冲下来....... 俯冲...... 朝这里俯冲下来! 席欢颜的思绪活了,她拼力躲开攻击,瞅准时机,一斧子卡进某头异魔的肩,顺着它痛叫直起身躯的势,翻上它的头,纵身抓住红羽鹰的脚! 红羽鹰飞上天空,气流撞得她睁不开眼,可她不敢松手,也没精力去想自己能坚持多久。 这趟飞行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短,好像半刻不到,它就又向下俯冲了。 席欢颜低头一看,下方正是誓妍老太山洞前的地坪,那上面还有她搭的小棚屋和一堆成型或不成型的杯子! 快接近地面时,席欢颜撒手滚落,不出意外地咳出了两口血,抬眼看向洞口,同样落地的红羽鹰停在伛偻的黑脸老太身边,一人一鹰,两双阴沉的眼睛俱都看着她。 席欢颜很是诧异,这红羽鹰是誓妍老太的源术吗。 红羽鹰的喙一开一合,吐出苍老的女声,“找死。” “......太婆,我认为您先救我比较好。”席欢颜晕了过去,惹得那两双眼又沉了几分。 席欢颜再醒来的时候,山顶已被镀上一层金光,夕阳斜落,光芒耀眼,万物低迷。 顾兼暇坐在榻边,显得棚屋格外狭小。 “娘亲,你怎么来了,太婆告诉你的吗?” 席欢颜的声音很是沙哑,顾兼暇托着她的后脑勺,给她喂了几口水,方道,“不是,村里五人进山打猎失踪了,村长和族老们唯恐异魔再现,上来请老太太帮忙,我也跟着来了。” 她盯着她,“你遇到异魔了?” “红杉林,那里有些残躯,应当就是村里失踪之人,另还剩八头异魔,其中一头很强大。”席欢颜望着棚顶,脑中浮现出那头巨型异魔的眼睛,“它好像......一个长者或统领,训练其他异魔围猎我。” 是的,训练。 席欢颜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那些残躯是诱敌深入的饵,第一头异魔则领了独斗的命令。 它死后,一群异魔开始围猎,将要失败时,巨型异魔才出来镇场子。 席欢颜问顾兼暇,“异魔也讲策略吗?” “强大的异魔比人中智者还聪明。”顾兼暇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它们实力如何?” “村人碰到的话,逃不了吧,与娘亲相比.......胜负各半?”席欢颜不是很确定,毕竟她也不知道她娘的实力究竟是怎么样的,只知道她揍自己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娘,劝村里搬迁吧。” “好好养伤,别操心这些。”顾兼暇将一个瓷瓶和一页纸放她枕边,“我帮你重新包扎过了,以后涂这个伤药,好得快,方子也给你,若我不在,你可以自己配。” 席欢颜莫名笑了一下,牵痛了伤口,顿时又两眼泪汪汪,当时不觉得,现在真是疼得生不如死。 “我胳膊上好像少了一块肉,我不完整了o(╥﹏╥)o” “瞎说,会长回来的。” “嘤嘤我在这生死关头都没觉醒灵魂本源,我废了,娘亲还会要我吗?” 顾兼暇被她这跳跃式的撒泼弄得头大,“跟生死关头有什么关系。” “你果然不要我了。” “要要要,你是个傻子我也要。” “你要我是因为我是你女儿,还是因为我有趣的灵魂?” “......不能都是吗?” “兼暇。”外边有个族老叫了她一声。 顾兼暇立马安抚似地拍了拍席欢颜的手,站了起来,弯腰走出了棚屋。 席欢颜万分遗憾,好不容易逗逗她娘亲,这么快就被打断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保村(三更) 棚屋不隔音,外面那族老也没低声,她听那长老骂道,“土生土长的源师,竟不愿为村子出力,白费村子的供奉,呸!” 顾兼暇劝说,“誓妍老太太年龄大了,精力不足,何必非要她出手。” 那族老又骂了几声,紧接着换了语气,激动道,“兼暇,村子就靠你了,他们不能白死啊!” “此事稍后再议。” “怎么,连你也不想管村子了吗!” “我没那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兼暇怕吵到席欢颜,扯着这族老走远了。 席欢颜听没声了,心下不安,可她浑身都被包着,动也动不了,困乏中又睡了过去。 顾兼暇应付完族老,过来看了一眼女儿,随众下山。 路上席告水道,“村里的防御赶紧重新布起来,没有解禁谁也不得出村,另外兼暇啊,你找些人手,去山里搜搜,怎么也要把失踪的人寻到。”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但我不建议主动出击,如有这个时间,还是离山暂避。”顾兼暇将那几头异魔的事说了说。 族老们都被骇住了,一两头就是他们心里能承受的极限了,竟还弄出个八头来! 顾兼暇补充,“准确而言,是至少九头,八头为食人异魔,别忘了还有一头带走小花灵魂的异魔。” 席告水这时仿佛失了聪,重点抓得很不一般,“你说欢颜是从异魔手里逃出来的?那这些异魔实力也不怎样吧,你带村里强壮的去,干脆将他们剿灭了。” “村长你说得轻巧,你要是与我一起去,那我立马组织人手。” 席告水磕巴了一下,快速道,“我也想去啊,奈何村里离不开我啊,这样吧,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开个族会,好好议议。” 顾兼暇摆摆手,下了山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回了新屋。 她坐在椅子上,静静抽了一袋烟,铺平一张信纸,提笔道:见字安,我儿天资拔众,可承家学武技,怎奈我功力有限,不敢教她,望姐姐念及幼时情谊,代我授学。 落下地址与姓名,顾兼暇吹了声口哨,召来一头白羽信隼。 “那么多年了,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路。”她将信纸塞进一个小筒,绑它脚上,放飞了它。 她收拾了家里的吃食,披月上山,将一部分放到席欢颜的小棚屋里,一部分带进山洞。 “老太太,承蒙照顾,感激不尽。”顾兼暇放下东西,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黑木,“我也没别的东西,这块眠龙木请您收下。” 她看见老太太枯井似的眼珠动了动,就知她是感兴趣的,立刻将它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以拳抵心口弯腰行了一礼,退出了山洞。 临去前,顾兼暇借着月光端详了一下女儿熟睡的小脸,低头亲了她的额头。 都说人长大了才会离家,她却觉得女儿马上就要离开她了,她今后所处的世界,会比自己广阔百倍千倍。 顾兼暇心里泛起微妙的酸涩,叹了声气,悄悄下山。 今夜似乎注定了不能安眠,家门口立着一个族老呢。 无非是想要她帮忙保卫村子,甚至还提出了让她入族谱。 顾兼暇打发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个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 她跟他们扯着皮,数着数,最后迎来了第十位族老。 “您怎么过来了。”顾兼暇满脸不赞同,“那些家伙是不是有病,把您都惊动了。” 来人是村中仅存的唯二誓字辈之一,誓荀族老。 裂星人族平均寿命在一百五十岁左右,武师、源师的寿命还会再长些,而席誓荀凭普通人族的身躯,活到了两百一十一岁。 比他年纪还大的是席誓妍,据说有两百三十岁了。 席誓荀让两个搀扶他的孙辈留在门口,自己抖着腿,拄着拐杖进到屋里。 他秉性善良,平素不争不抢,管了近百年的学堂,所有席家村人中,顾兼暇对他最是敬重,这下也不好对他摆脸色。 “你吓着他们了。”席誓荀坐了下来,摆手推开了茶盏,“晚上喝水不好。” “我哪里吓着他们了,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的胆子吓破了,离了我,村子会灭亡不成?” “你真想离开村子?” “暂时不会。” “那不就成了,异魔不除,你的日子也不安稳。” “我顾家人不会逃避危险,但我气村里的态度,明说了这回异魔多且强,还想往上冲,我不一定会死,跟我冲的那些人九成会死,您又不是不知道村里人的水平。” “席家村为什么会传承下来,是因为一代代人用血肉挡在前面啊。你不懂,为了同伴,为了得之不易的生存土地,我们都是可以去死的,活着,就是要拼命。” “这都是虚的,席家村不是没有退路,明明可以换个地方生存,为什么要死守,因为牺牲显得很伟大吗?” 席誓荀失了语,良久道,“你这不对啊,人族孕育子嗣本就艰难,遇到危险就换个地方,哪还有空繁衍生息,我们选择安定下来,不就是为了不再流浪吗,只有一代代守住了这块地,来去才有归处。” “我不与您争论。” “那就没意思了。”席誓荀大有一腔才华无处施展的失落,摇头晃脑道,“我跟你说实话,我们这个村子,一向以大部分人的利益为先,能保住大部分人的利益,那就是正确的。 所以有除掉异魔这个可能性在前,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试,一旦除掉了,村子又能安稳一段时间。我想村中人都是支持这个决定的,也会有人甘愿冒着死亡的危险向前冲锋。” “我必须是冲锋的头?” “是你最好。”席誓荀撑着拐杖站起来,双膝一弯,扑通跪在了地上。 “您这是干嘛?”顾兼暇去拉他起来,他死也不起,“兼暇,这不是命令,不是要求,是请求,请求你为了村人性命,除掉异魔,就这一次,若异魔实在强大,弄不死,我第一个提议迁移!” “你是在逼我?” “兼暇啊,你我考虑的不同,你考虑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考虑的是稳定人心,安家立命,村子一撤,得散多少人心呐,几百年的心血全要白费!” 席誓荀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枚金币,他拉着顾兼暇的手,硬是将它塞进她手里,“我求你,求你为这个村子减去一点动荡。” 顾兼暇无奈至极,终究是在老人的恳求下松了口,“出了事别怨我。” “好好好!不管成败,你都是席家村的英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棚屋里的对话 (四更) 天色转亮,寒光破晓,今日的天有点阴。 席欢颜醒来看见榻边的吃食,一阵舒心,她用完好的一只手打开一个食盒,拿出一瓶果露润了喉。 “你最好不要乱动。” 老太太出现在棚屋门边,开口说话的是她肩头的一只猫头鹰。 与之前一样,老太太与猫头鹰身上都泛着月白荧光。 “您喂我吗。”席欢颜也不敢真让她喂,立马又说,“多谢太婆的救命之恩,等我能下地了,我给您磕头。” “你有一双好爹娘。” 席欢颜着实觉得她有些阴阳怪气,然这小半年来,难得与老太太说话,她怎甘放过,连忙叫住转身的老太太,“太婆,真的没有办法人为觉醒灵魂本源吗?” 老太太回头注视着她,猫头鹰开了口,“你认为当源师很好?” “嗯?” 老太太的眼中如有冰刺,语含恶意,由猫头鹰之口,问起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知道我的嗓子怎么毁的吗?” “......如果您愿意说,我听着。” “我自己毁的。” “嗯.....您很特别。” 老太太扯开了干瘪的嘴角,面上是嘲讽。 “看在你算是我半个弟子的份上,劝你早早离开这个村子。” “为什么,您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啊。” “因为这个村子会不择手段地从你身上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她一怒,猫头鹰就挥起翅膀,咄咄逼人,“我为村子的安稳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却意外得知我幼年觉醒灵魂本源后,父母亲打算送我出山,让有星阶的源师教导,村中族长与族老得知此事,极力阻止,见我父母亲态度坚决,便将他们诱出去杀了,告诉我他们被野兽吃了,端着一副慈悲脸说以后族里养我,我感恩了半辈子,竟都是喂了豺狼!” 荒诞。 席欢颜感觉这都不是人事儿。 “然后呢?” “然后我将那一代族长族老逼得自裁了,我也当众人面毁了自己的嗓子,抹杀了那些曾经说出口的感激的话,与席家村断绝往来,独居此地。” 老太太说到这里,显得极为风轻云淡,好似所有怨气已随着那几句话吐尽。 席欢颜很吃惊,一代族长族老全部死去,应当是大事,可她却从未听说过。 全部选择了遗忘吗。 “您还能接见村中人,也算大度。” “现任族长族老中,一半是我的后裔,村里为了平息我的愤怒选上去的。” 老太太垂眼看着她,“你应当听说过我与你父亲关系不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逼死的那代族长族老,是他眼中助他帮他的恩人。” “这个村子逼迫他人奉献的心思一脉相承,我毁了自己的嗓子,断绝了关系,那些所谓的亲友,还来劝我放下,自顾自地视我为村中源师,认为我合该为村子劳心劳力。” “我爹也这样认为吗?” “他倒是没有明说,但他认为我不该逼死那些人。” 席欢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涉及了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该评说的。 “那您为何容我在您跟前学艺,从哪个方面看,我都是惹您生厌的。” “所以说你有一双好爹娘。”老太太忆道,“你出生那天,你爹默默在我洞口跪了一夜,往后每隔段时间就上山来替我做杂务,我问他想干什么,他说他错了。” “他说换位而思,他如我的父母亲一般,想给孩子最好的,而作为孩子,他会不顾一切为父母讨公道。” “呵呵,他骗你的,他仍是打心眼里不赞同你逼死一票人的做法,但是为了我,他选择用语言艺术来迷惑您。”席欢颜触到老太太凉凉的目光,乖乖一笑,“所以您被他打动了吗?” “呵,自然是打动了,随口还承诺他,等你长大点,可以送来由我教导。” “您心善。” “毕竟他送了我《相宅地理术》。” 相什么宅? 她爹跟她吹嘘过的那本书? 说它跟墨衡法配合,能窥探青囊学精妙的那本书? 席欢颜讶然,“《相宅地理术》在您手中?” “不然呢,你以为它在那堆遗物里?” 老太太眼神有点不怀好意,猫头鹰吐出的话就更绝了,“经你提醒,我忽觉他献给我这本书也是早有预谋的,为的,就是让我先精深,将来好传给你。” “您多想了,我爹自己也可以教我嘛,如果没那档子事。” “一只猪教你和一个人教你,结果能一样吗?”老太太一点不留情面,“不过他确实多虑了,你连源师都不是,这辈子学到墨衡法一成精髓就算是大才了,别妄想相宅地理术了。” 席欢颜不恼,“那我要是成了源师,您能倾囊相授吗?” “看情况吧。” 山上又陷入了安静,山下却正是群情激昂时。 村口,木垒的高台外人头攒动。 “家家户户出一人,进山除魔!” 席告水一声令下,一位位健壮的村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跨上高台。 “不除异魔,誓不罢休!” 五十五人齐声高喊,气势如虹,顾兼暇带头饮酒摔碗,在一众村人的目送下,进了山。 顾兼暇的身旁是四个一星武师,席苍今、席苍平、席苍婧、席苍莲,与灵觉者席穹东。 “汪呜!” 队伍在红杉林外停了下来,黑狗低声发出吼叫,好似在威慑里面的东西。 席苍今见了黑狗的反应,满脸凝重,“那些异魔可能就在里面。” 顾兼暇点出了年纪较小的十人,当做后援队,并对席穹东道,“你带他们守在外面吧。” “是,师娘!” 为后援队方便找到自己等人,顾兼暇把黑狗也留在了外面,随即和众人进红杉林摸排。 腐烂的气味逐渐浓郁,狼藉的痕迹仿佛一道道巨大的伤口,将这片美如画的红杉林撕成了破布。 攻击突如其来,先是一人被忽然拖入灌木丛,后是一人被树上跳下来的异魔砸了个半死。 “警戒,放箭!” 村民们快速聚拢,弩箭破空,密密麻麻地射向那两头异魔,眼看着它们被扎中了一两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有人惊恐喊道,“西南方!” 好家伙,三头异魔瞬间冲入他们的队伍,撞得他们人仰马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诛杀异魔(五更) 顾兼暇双手持着一口宽剑,身形犹如幽灵,避开它们的攻击,欺近其中一头异魔,一剑砍下了它的头。 短时间内她就有了判断,“不要慌,它们都是一星左右的实力,五人一组配合武师,弩箭手上树瞧准时机!” 红杉树的主干是笔直的,分枝大多细短,想要在上面停留并不容易,不过村民们都是狩猎高手,六七人爬上树,双腿环住树干,扭身发射弩箭。 这时东面蹿来两头异魔,奔跑中,一头跃上另一头的肩背,弹跳而起,抓去了一名弩箭手的半面身子。 顾兼暇舞剑欺上,在它未落地前斩断了它的腰,立刻又与扑上来的一头异魔斗在一起。 风驰电挚般的战斗过后,众人一点地上的尸体,五头异魔、八人,另还有十来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臂上挂弩的席苍莲道,“数目不对,我刚刚在树上时看见两头异魔偷偷掠走了三人。” 众人首战得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纷纷表示要追。 顾兼暇知晓威胁最大的是那头还没露面的巨型异魔,不除它,村子难以安稳,她安排人把重伤的村民送回去,带着剩下的三十号人顺痕迹追击。 这一追,追出了红杉林,追到了风过崖崖底。 顾兼暇觉得不对,接近风过崖崖底的路很窄,就像胖葫芦的口子,这要是一窝蜂进了崖底,后头再被异魔来个包抄,岂不是要被灭队? “都别动,我先入内查探。” 她依树木草石潜行,进去查探,近崖底寒潭时,草叶震动,沉重的呼吸声压迫着这方小天地,抬眼看去,一头身躯庞大的异魔坐在寒潭边,腹大如鼓,身旁还散落着一地新鲜的骨头。 顾兼暇谨慎评估着它的实力,照气息判断,至少也是三星,小心一点,或可拿下。 却在这时,那异魔的腹部剧烈蠕动了三下,它两手两脚抓地,一连呕出三个肉球。 三个肉球蠕动着舒展开来,竟成了三头小异魔! 顾兼暇起了身鸡皮疙瘩,胃里一阵痉挛,她瞧向地上的新鲜骨头,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念,这是母体型异魔! 这类异魔的特点是能够以各种方式繁衍,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个母体型异魔叫做“垚”,也被称为不死魔王,不仅常以人形出现,还曾以自我分裂的方式,分裂出了一支军队,将半数裂星地域置于其恐怖统治之下,直到十二源神联手才将它抹灭。 而这头巨型异魔.....联想到以前和现在的尸骨中唯有心脏始终不见踪迹,顾兼暇怀疑它是以人之心脏为源,利用人之血肉孕育出下一代。 顾兼暇杀心愈来坚定,此等祸害如若不除,定成人族大患。 趁巨型异魔的目光都在那三个小异魔身上,她取下背上弓箭,拉满了弓,一箭射爆了它的左眼球,紧接着在它狂乱之际,从左侧冲刺跳跃,高举着的宽剑在日头下闪着寒光,不遗余力地斩向它的头颅! 巨型异魔乱舞着胳膊挡住这一剑,剑刃与它的胳膊相碰竟撞出了火花。 顾兼暇目光大变,近了看才发觉它的皮子上覆着一层细细的鳞片,她赶紧滚地躲开抓来的利爪,拉远了距离,拽下腰间的绊马索,绊马索中间是一根长绳,两头绑着石块,被她抛飞出去缠住了巨型异魔的双腿。 但它实在是太庞大了,这点阻力根本不足以将它绊倒,顾兼暇只能在它挣脱腿上束缚之前重新取了弓箭,瞄准它完好的那只眼—— “救命!” 箭未射出,不远处传来吵杂的声音,一群人逃亡似的往这边奔来,她手比脑快,一撒一放,利箭破空,射翻了一头即将拍死席苍今的异魔。 原来有两头异魔埋伏在崖底与红杉林的接壤处,见他们不进来,便绕到他们后头,将他们都赶了进来。 顾兼暇又气又急,这么多人被两头一星异魔撵着逃,真是好样的。 这些人心里也是凉凉,后边有两头异魔,前边怎么还有三头小异魔和一大巨型异魔?! “你们几个武师不要慌,就跟平时狩猎一样,将这五头异魔解决掉,我来拦住这头大的。” 席苍今快速给身后那头受了箭伤的异魔补上一刀,压着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哭丧道,“平时好歹有陷阱辅助,现在除了手里的兵器可什么都没有。”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与异魔打作一团,分不清飞溅到脸上的是谁的血。 顾兼暇一人应付巨型异魔显得格外吃力,不多时身上就添了道深可见骨的抓伤,人也翻到了寒潭里,晕开大团血,她怕它追下来,屏息下潜,打算换个方向上岸。 那巨型异魔没有死守,一失去顾兼暇身影,转身捞起一位村民咬去了脑袋,吞入腹,这还不算完,它咀嚼着口中东西,左右开弓,拍碎了好些脑壳。 席苍平、席苍婧红了眼,一前一后冲杀上去,却像是给它挠痒痒,没伤到它,反被伤了,尤其席苍婧,叫它扯下了条胳膊。 不到几呼吸,村民们彻底落入下风,死伤数人。 顾兼暇从寒潭里出来,失血加上被冷水一冻,脸色惨白。 宽剑已经掉落,她抽出袖中短匕,扑到巨型异魔背上,咬牙扎向它的脖子,这次得了手,半口匕首被她插了进去,再用力一搅,这巨型异魔发了疯似的嘶吼着,两只爪子朝后乱抓。 顾兼暇一击便退,立马又捡起地上的一把弓弩,几下腾挪,抓起一只箭,射穿了它的右眼。 另剩的两头异魔抛却村民,赶来支援,把顾兼暇的前后路堵了个正着。 “大嫂!” 席苍今投出了自己的刀,刀风逼退了一头冲向顾兼暇的异魔,趁这间隙,顾兼暇一把抓住飞来的刀,斩了那异魔的头,背后却也被另一头异魔划拉出了可怖的血痕。 她杀红了眼,转身一刀砍了它的爪子,又把它捅了个对穿。 余光见到被巨型异魔撵得乱蹿的村民,顾兼暇忍住痛意,喝道,“抛抓钩,困住它!” 席苍莲急道,“试过了,钩子抓不紧它的肉!” “那就用套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章 惨重 幸存的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捡着装备,数个套索一同抛出,落空几次后,终于套住了它的头和双臂,连忙拔河似的将它往三个方向拉,席苍平与六七人则飞速从各具尸体上搜出了带倒刺的网,将它们拼成一张大网,跃身而起,朝它兜头罩下。 恰是此时,它发着狂,将套索那端的人们甩飞了出去,村民们也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应有的果敢和默契,只见席苍今、席苍莲一人攥住一根网绳,分别朝前后猛冲,收紧了罩下来的倒刺网的网口! 村人摘下了身上的锁链,一头攥在自己手里,一头抛出去,十数条锁链在它周身交错,空下的那端又被其他人抓了去,众人收紧力道,锁链织成的网便套在了它身上。 巨型异魔双眼与脖颈处都受了重伤,却愈来暴戾,拖着身上的双重网奔走发怒,村民们不敢撒手,双脚磨着地,拖出了一条条泥沟。 它那可怖的模样让人打心底泛起战栗,远攻尚且如此艰难,这要是被它挣脱了,谁能扛得住它的一爪子。 顾兼暇已撕了外衣,包住背腹,兜住了将从伤口处漏出来的肠子,她拾起地上的一只箭矢,飞身跃上一条锁链,不顾网上倒刺,一手抓着它头上的网结,一手高举箭矢,捅进它的瞎眼,穿透了它的脑壳! 这巨型异魔猛烈挣扎了一下,终是瘫软了下来。 村民们仍不敢松手,等了片刻,席苍平大着胆子上前,朝它的脑袋砍了十几刀,确定它没了气息,顿时大笑出声。 气氛松弛,大家都耐不住酸软的身子,瘫在了地上。 好在他们没忘记身上都挂着伤,挣扎着相互救治包扎。 顾兼暇一动都不想动,但还是在有人过来之际强撑着坐了起来,低低喘息着。 “大嫂你怎么样,来喝点水。”席苍今跪在她身边,打开水壶往她嘴边送,“我们得快点离开了,这边野兽多,闻了血腥味肯定会过来。” “点信号烟,让人来接应。”顾兼暇说罢,舔了舔湿润少许的唇,目光扫过那些无知无觉的尸体、垂死哀嚎的不幸者、劫后余生的幸运者,大抵,这就是她讨厌战场的原因,生或死,都显得太过沉重。 顾兼暇挪到了一块石头上,看着几个尚有余力的村人打扫战场。 席苍今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所有疲惫却已被喜悦冲走,颇为兴奋地跟她道,“虽然牺牲了些兄弟姐妹,好在将这窝异魔一网打尽了,村子安全了!” 顾兼暇累得说不出话,敷衍地点点头,席苍今也不用她回话,激动着招呼大家将巨型异魔身上的网除了,捆上藤床,拉回村子炫耀。 她耳边是一阵高声欢呼。 巨型异魔不仅是他们的战利品,也是他们的功勋。 把战利品带回去炫耀是席家村的惯例,顾兼暇自不会去阻止,也没力气去阻止,她的眼前正地动山摇,晃得厉害。 忽然她听到席苍今兴高采烈地说,“大是真大,连肚子都是圆鼓鼓的将军肚!” 肚..... 顾兼暇迷茫抬头,努力寻到声音来源,模糊中看见席苍今正在巨型异魔的肚子上蹦跶。 那大肚子被他踩得一晃一晃的,晃得她胃里反酸。 肚子..... 三个肉球被它吐出后,肚子不是没了吗? 顾兼暇迟了半拍的脑瓜子反应了过来,大喝,“席苍今躲开!” 却是来不及了。 可能是母体死亡的缘故,肚里的小异魔直接破肚而出,撞到席苍今怀里,一爪透心! 是了,顾兼暇有些头疼地想到,那巨型异魔后来好像还吃了一人。 草(不只是一种植物)!特么的谁会想到它一边打架,还能一边孕育异魔! 能耐! 顾兼暇暴躁地抹了把脸,脑海里又出现了空寂的中央庭院,内官面无表情地宣布了顾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去特么的! 她伸手握自己的剑,却握了个空,那边短暂的慌乱后,席苍平暴起将小异魔砍了。 席苍平疯狂地把小异魔剁成了肉泥,唯独不敢去看那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一眼,如果.....如果他们再小心点,再谨慎点,不那么得意忘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胜利后死了! “把这些异魔尸首都烧了吧,还有我们的族人,一时也带不回去,都烧了吧。”席苍婧捂着渗血的断臂开口。 席苍莲附和,“留在山里不安全,烧完我们就下山,路上应该能遇到接应的人马。” 一堆异魔,一堆村民,两堆火蹿高,天空却开始发暗。 “要下雨了,即使来不及回村,也得先走出崖底。”顾兼暇拄着宽剑,在席苍莲的搀扶下慢慢往前走,突然裤脚一重,被拽住了。 她低头看去,一名气若游丝的村人嘴里哼哧哼哧地冒着血沫。 “苍莲,你背他。” “可......”席苍莲犹豫了下,最终仍是背起了他。 背着走了一刻,这人的手垂落,呼吸消无,只是脸上带着安然。 席苍莲将人丢树下,堆上枯叶,倒了仅剩的半壶酒,点起火。 她赶上队伍,淅淅沥沥的雨也来了,雷声轰鸣。 “看来是场大雨!”席苍平不由提高了声音,“红杉林里有座猎人屋,先去避避!” “好!” 猎人屋在山中很常见,席家村狩猎的范围扩到哪儿,哪儿就建猎人屋,平时进山有个意外,必先躲到猎人屋里,那里面该有的都有。 他们进红杉林时,刚好碰上了从另一头来接应他们的席穹东等人,两方汇成一股,往猎人屋去,黑狗跑在前头,一颠一颠的,很欢乐。 到了猎人屋,顾兼暇和一些重伤者被送到了十平见方的屋里休养,其他人从屋里拿了帐篷在外安营扎寨。 扎到一半,雨势增大,疯魔般狂扇着这片林子。 他们顶着满脸雨水和飞叶,艰难地扎了两个帐篷,相互挤着,躲了进去。 席穹东在屋里帮忙照料伤患,一屋子的血腥味让他的鼻子极不舒服,他听着几个族人对那场对战大吹特吹,心里发烫,也就忽视了这点不异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章 狼子野心 “师娘,来,喝药。”他端着煎好的一碗药送到顾兼暇身边。 此刻顾兼暇靠在墙角,身上的伤刚做了处理,面色好了一丝丝,勉强接过碗,慢慢地喝。 “师娘,”席穹东眼睛里有光,“那头大异魔究竟是什么实力?” “......三星,若不是大家通力合作,怕是会全折它手上。” 席苍莲忙说,“您谦虚了,我们也就打个辅助,都是仰仗您啊。” “对啊对啊,我们一遇见这些恶心玩意儿就抓瞎,还是您指挥有度。” “要我说,兼暇的实力真是没话说,三星的异魔也给灭了!” 一众伤患回光返照似的,激动地把她一顿夸,席穹东将他们的推崇看在眼里,眸底的渴望压都压不住了。 要是......他该多好啊。 如果是他杀了三星异魔,救了这些人...... 席穹东收了空碗,掩饰性地笑笑,“我看看屋里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猎人屋中央是一个火坑,左边有床铺,右边有碗柜,碗柜下有个地下室入口,帐篷、伤药、储备粮、备用狩猎工具等重要东西都锁在地下室,钥匙也全是统一的,每个席家村人都有。 刚刚拿帐篷伤药时,地下室的入口已经被打开了,他放下空碗,进入地下室,前后左右的架子上放了满满当当的物资。 席穹东一件件摸过去,又摸回来,浆糊似的思绪渐渐清晰,手停在一个黑罐头上。 心脏的轰鸣声比外面的雷声还大,极致兴奋下,他灵肉仿佛分离了,整个人儿飘飘然! 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将黑罐头里的粉末倒入下方的面粉袋子,再抬头,那黑罐头好好放在架子上,好像不曾动过。 席穹东面上镇定无比地拎起了面粉袋,爬出地下室,道,“煮点面疙瘩吃吧。” 火坑上架了锅,揉好的面团被随意掐成一块块倒入烧开的水中。 “哎,席穹东。” 他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抖,望向盯着他的席苍婧。 “加点肉片。” “.....地下室没有肉。” “我的粮食包里有。”席苍婧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摸腰间的粮食包。 席苍莲翻她白眼,“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时候穷讲究。” 席苍婧不理她,“我还带了盐。” 席穹东默默无言地接过肉干和盐,心无旁骛地做起了这锅肉丝面疙瘩汤。 做完,他拿了碗,一个个分过去,最后端到了顾兼暇面前。 顾兼暇刚喝过药,没有食欲,“给其他人吃吧,我先睡一觉。” “面粉够的,吃完我再做。您累了就睡吧,碗给您放旁边。”席穹东真挚地说完,给趴在她身边的黑狗也倒了一碗汤水,撒上两片肉,然后将剩下的汤给屋里帮忙的两人分了,倒水煮下一锅。 他表面安静,心里已经焦虑地把指甲都扣翻了,但不敢将注意力投向任何一人。 裂星人族身体健壮、感知灵敏,遑论席苍莲、席苍婧二个一星武师和顾兼暇这个二星武师了。 他怕他有丁点异样,引起她们的怀疑。 第二锅面疙瘩在沸水中浮上来时,木屋里除了水沸声,落针可闻。 席穹东转动眼珠,看见屋中十二人以各式各样的姿势昏迷着,他的师娘似乎确实累极了,歪头靠着墙,没知没觉的,一直精力旺盛的黑狗也没了声响。 一只碗带着汤水,从一位族人手里滚落,撞到他脚上,他屏息捡起了碗,将它放好。 随后走到顾兼暇身边,作势俯身去拿她身边那碗快糊了的面疙瘩汤。 两人越靠越近,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顾兼暇! 说时迟那时快,席穹东暗自提起速度,袖中匕首突现,刺向她的咽喉! 动作之快,连残影都没留下,但他出手那瞬爆发的杀意惊醒了顾兼暇,叫她本能闪避。 席穹东一击没中,慌了神,连忙又捅向她,她身处墙角,重伤缠身,避让的幅度有限,只能徒手抓住了刀刃。 “席穹东,我可曾对不起你?” 明明是血肉做的手,席穹东却如何也无法从她掌中拔出刀,脑子跟被热油浇了似的,只想着弄死她,哪还听得见她的问话,然而就在话落之际,顾兼暇奋起一脚,将他踢上了墙,同时掷出了手中匕首。 席穹东听见背后用碗口粗的木头垒砌成的墙面和他的肋骨同时发出了断裂的声音,也听到了破风声。 心神一焦,他兀然发力,仓皇扑到了碗柜上,顺手拿起刚刚用来切肉的剔骨刀,如豺狼虎豹般冲向已至门边的顾兼暇,速度大爆发,寒光直取顾兼暇的门面。 顾兼暇脑海中有详尽的反击措施,但是那一脚踢出去,也踢散了她身中最后的力量,身体如同生锈的齿轮,只来得及笨拙地举臂格挡。 就这一息间,她的手臂上被刺穿了一个个血洞,血流如注! 磅礴的大雨在门外怒号,惊雷送下闪电,夸嚓,将两侧窗户映得透亮。 席穹东的眼睛亮如喷火的毒日,臂膀疯狂挥动,终于有一刀插入了她的脖子。 他意识到这点后,松开了手,怔怔后退了两步,错也不错地看着看着她的身体顺着门瘫软下来。 “嗬......”顾兼暇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语不成调。 “师娘?”席穹东沙哑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分欣喜,“师娘,你走吧,我会替你和师父活着的,你们曾无法得到的荣耀,我来争取。爷爷说了,如果没了你,没了这几个武师,村子会彻底仰仗我与爷爷,我们就能说服那些老顽固,走出大山,去外面拼一把。” 他笑道,“等到了外面,实力为尊,族人就是我们手中的第一把刀。” “叩叩” 席穹东蓦然止了音,戒备地望着那扇门。 顾兼暇的意识已经转不动了,此时更是闭上了眼,她知道外面的气息属于何人。 “是我。” 席穹东推开顾兼暇,高兴地打开了门。 来人谨慎地看了眼屋中情况,悄悄合上门,摘下斗笠,抱怨道,“不是让你见机行事吗,生还了那么多人,你还敢动手!” “天公作美,我等不及了。”席穹东道。 这个计划是从异魔再现那天筹谋起的,由席告水制定,名为“刺王”。 以清除异魔为名,让顾兼暇等村中强者前去涉险,这些人要是都死了或死伤大半,他们便可在村中独大,若死的不多,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屋子里都是重伤者,一罐麻药足够让他们睡上三天三夜了。”席穹东叨叨地说着,极力想证明自己的睿智。 席告水冷哼,“我还没说这附近各个猎人屋里用来麻翻野兽的麻药都是我补充的呢,事已至此,快去将外面的也麻了。” 席穹东努力直了直腰,擦去因肋骨碎裂而疼出的汗,抱起一锅面疙瘩汤,冲进雨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章 亡 大雨隔绝了所有声响,两个帐篷里的村人还在劫后余生的惊喜中插科打诨,笑声不绝。 席穹东浑身都浇了雨,恰也掩盖了他脸色的苍白和衣服上的脏污,即使有人看到他身上的血晕,只会认为那是他帮人包扎留下的。 雨中的红杉林愈发寂静了。 猎人屋里,席告水看着气若游丝的顾兼暇冷笑,“我打不过你,但我斗得过你。” 他拔下那把剔骨刀,却晾着她,转身将木屋里的人一个个解决了,等席穹东回来,他又出去把剩下的人灭了口,独独搬回五人,让席穹东捆了。 席穹东面色变了一下,暗自恼怒,他爷爷怎么在这关头心软啊。 其中三人为席苍胜、席穹晚、席穹中,都是他家的近亲,管他爷爷叫大伯、叔爷! 另二人为席苍平、席苍烈,与他家不怎么亲近,甚至不太对付。 “苍胜叔他们留着也行,可这三人留着做什么?” “蠢东西,人要是全死了,只有你和苍胜他们几个回去,村里会怀疑的。” “那要怎么跟这几个解释?说出现了一头新的异魔,将其他人都杀了?” “哼,还用解释?” 席告水取药唤醒了他们,与此同时,一身源力倾出...... 这天的雨比以往来得烈,噼里啪啦,将席欢颜的棚屋砸出了好几个破洞。 誓妍老太大发善心,将她带回了山洞。 席欢颜右臂吊着绷带,单手夹着一床薄被,跟着老太太穿过狭长而幽暗的通道,进入一处洞厅,视野豁然开朗。 老太太将她带进来后,旁若无人地从角落里的水缸中取了一瓢水洗脸,合衣躺上石床。 席欢颜捡了块空地,铺上被子,侧身卷上半面,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圈简陋的洞厅,视线在洗漱台边上的十几个木雕上定了定,竟发现其中两个飞禽木雕与先前见过的鹰和猫头鹰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瞧了眼石床上背对着她的老太太,又把目光转向那些木雕,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 然而就在她的注视下,一头虎型木雕身上浮起荧荧之光,两只圆目活泛起来,纵身跃下洗漱台,俨然成了活物! “你很好奇?” 它开口。 席欢颜立刻望向誓妍老太,果见她坐在石床上盯着自己。 “有点。”席欢颜没有隐瞒,“我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 “见识少。”那头虎从她面前经过,毛发毕现,浑然看不出死物的影子。 “等成为了源师,能够调用自己的灵魂本源之力后,可以修习与灵魂本源之力契合的源术,我现在用的是术,名为附灵。” “契合?”席欢颜喃喃自语,琢磨着这个词背后代表的意义。 “不是源师不要去想这些,自寻烦恼。”誓妍老太阴恻恻地威胁她,“闭上眼,快点睡。” 席欢颜委屈,“我也没打扰到您啊。” “你的目光吵到我了。” “.....”席欢颜蒙上被子,随即又露出一双眼睛,“我还有一个问题。” “放!” “我爹好像没用过源术,您没教他吗?” 老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抬起爪子将那被子扒拉上去,“关你什么事。” 席欢颜不敢再把头露出来了,乖乖闭了眼睡觉。 小孩儿入睡快,没过多久,呼吸渐缓。 誓妍老太也重新躺了下来,算日子,村民要去狩猎异魔了吧。 她浑浊的眼中尽是复杂,辗转良久,起身跨上虎背,冲出山洞,进入雨幕。 瓢泼大雨中,红枫林格外艳丽,誓妍老太抱着进去看一眼的心思,驱虎进林。 雨水冲刷掉了林中一切人迹,雨声掩盖了所有可疑的响声。 她又不想去找了,只坐在虎背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静静欣赏这片雨景图。 偏就这样,和那七人对了眼。 雨幕仿佛隔出了两个世界,她在虎背上,他们在挖坑。一瞬,寂静无声,雨声也远了。 “呵。”誓妍老太对席家村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断了,自嘲摇头。 席告水从极度惊悚中回过神,身形化水,转眼拦在誓妍老太前,“姑母。” 雨声吞没了话语,他看着誓妍老太身下的老虎惊疑不定。 誓妍老太横了他一眼,驱虎离去。 追赶上来的席穹东惊慌地扯着席告水的衣服,“怎么办,爷爷你怎么不拦住她!” 席告水凶狠地瞪着他,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誓妍姑母不会管席家村的事,她不会说出去。” 席穹东大吼,“万一呢!” “那特么我也打不过她!”席告水甩开袖子,接着回去挖坑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场雨连着下了三天,席欢颜也在山洞里待了三天。 第四天上,终于放晴。 席欢颜早闷得不行了,即使右臂打着绷带,身上贴着好几副膏药,还想着去采蘑菇、打山鸡,然后山下看看娘亲,也不知道村人打算怎么对付异魔。 只是她还没出山洞就被誓妍老太捉了回来。 那头老虎挡在她身前甩着尾巴,“你要干什么去?” “我想吃点新鲜的东西,顺便下山一趟。” “谁家学艺像你一样跟闹着玩似的!”誓妍老太阴沉地看着她,“把墨衡法拿出来,我从风水论开始教你!” 墨衡法六大篇章,风水论、住法、葬法理论居多,木工法、建筑法、机关法是前三者理论基础上的实践,其中尤以风水论最基础,也最复杂,若没人教,摸不到皮毛。 席欢颜还以为自己无缘学会前面这几个篇章了呢。 “谢谢太婆!”她高兴地放下篓子,取来书坐等老太太来教授。 誓妍老太讲授的内容艰涩难懂,知识点又极为密集,席欢颜每天睁开眼学,闭上眼睡,梦里都在背书,哪还注意得到山洞外的日夜。 “天地周始,炁养八方......” “汪~” “忘性见神,知命......” “汪汪!” 席欢颜侧耳一听,眉头舒展,高兴地对老太太道,“可能是我娘来了,我出去看看!” 誓妍老太阴沉沉的,连她身边那头猛虎都沉默着,不言语。 席欢颜当她默认了,蹦蹦跳跳往外赶,山洞外却没有顾兼暇,只有一条瘦骨嶙峋的泥狗。 “大黑。”席欢颜不嫌脏,蹲下身摸了摸蹿到跟前的狗,查看了它身上结成板的毛发,捏了捏它脖子上挂着绳。 她家从不给大黑拴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章 心湖难平 她的大脑渐渐空白,急急跑出地坪,冲下石阶,却见山腰立满了冲天木桩子,顶端立着尖刃,截住了下山的路。 “汪汪!” 大黑狗咬着她的裤脚往另一个方向去,转过大半山,硬是从荆棘丛、陡坡急湍中走出了一条路,经过大半天才到山下。 席欢颜强撑着脱力的身体跌跌撞撞跑向村边新屋,看见门上的锁时,心沉到了谷地,她小心翼翼擦去锁上的灰尘,将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转动。 咔嚓。 伴着长长的吱呀声,她进到了屋中。 蒙昧的光笼罩着她的身,她静静立了一会儿,平复倦感,然后默不作声地将锅洗净了,从外面的缸里拎来半桶水倒里面,放上蒸架。 大黑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极了父亲死去那会儿,跟着娘亲的自己。 席欢颜看着烦,搬凳子取下吊在梁上的熏肉,切去发毛的部分,扔给了它,又重新取下一吊肉,洗洗切切,盛盘放蒸架上。 她点了干枯的柴禾,塞进灶膛,逐渐发烫的火光映在她的身上,安抚了发冷的手脚。 大黑狗蜷缩在她脚边,一人一狗在落满了一层薄灰的家里烤着火。 时光静谧地犹如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她平静地加着柴,后来就坐那儿,看着所有柴木一点点燃烧殆尽。 门外的脚步打破了死寂,一人轻轻摸到厨房边,看见是席欢颜时大松了口气,带着活力和抱怨的声音彻底将这片空间碾得支离破碎。 “欢颜你回来了啊,我还想着这里怎么冒出炊烟了呢!” 这是同村的一位叔叔,席欢颜跟他不太熟,但这也没什么妨碍。 “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嗨这......”他挠挠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 “一月半了,那次村里组织人手进山除魔,死了大半人,你娘亲和二叔都是村里的英雄,族长也让人上山去找过你,不过听说山腰被围了起来,他们进不去。” “尸体呢。” “都烧在风过崖底下了,当时天黑,有野兽,又要下雨,活着的那几个人哪里能将那么多尸体带出来,连着异魔的一起烧了。” 席欢颜沉默地盯着灶膛里的灰,那同村的大叔手足无措地站了会儿,悄悄走了。 她起来掀开锅盖,将熏肉拿出来,放到桌上,一口一口吃完,随后洗了个热水澡,把厨房角落里的柴刀磨了磨,出了门。 山林的风在耳边呼啸,她跑得越来越快,一头扎进了红杉林,又冲进了风过崖的崖底。 她记得那日之后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雨,草木似乎也比以往肥沃,这疯长至小腿,甚至腰间的长草在微风下摇曳,摇得人目眩。 在这空荡荡的崖底,她的灵魂也仿佛空荡了起来。 怎么会呢? 席欢颜对自己一年内失去双亲这件事感到失措,她一遍遍在寒潭边徘徊,无处可去,无事可做。 咔。 她移开脚,脚下是一块骨头。 席欢颜慢慢蹲了下去,拨开旁边的草,渐渐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带土的一把把长茅草被她丢在一边,她极力寻找着当初的尸骸,这一找,整个世界都清晰起来了。 村里处理尸体的方法,一贯是烧或埋。 烧的时候,会撒上一层黑磷粉,这样烧得干净点,直接化成灰。 埋的时候,会撒上一层封烟草粉,这种粉末又称驱兽粉,能防止野兽扒土。 那时许是时间来不及,他们选择了焚烧,又因天有雨,焚烧得不太彻底,留下一些尸骸。 席欢颜将草除干净,面前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焚烧堆的遗留痕迹。 大的那处,不用想,肯定是异魔焚烧堆,巨型异魔焦黑且残缺的骨架尚且留在地上,小的是村民焚烧堆,还剩些骨头没烧干净。 席欢颜不是仵作,没有透过焦黑表象还原其死法的本事,但她记得她娘亲脖子上挂有一颗吊坠,那吊坠是烧不掉的。 她将焚烧堆扒了个干净,却没见到吊坠的影子,她不死心地在周围找了一遍又一遍,仍旧什么都没发现。 被人拿走了? 或者不是死在这里的? 出风过崖有三条路,攀崖,去北面绕山路回村,和从南面穿过红杉林出山。 前二者可以排除,一要攀登,二要绕路,太费事了,他们只能原路返回。 席欢颜想象着当时的状况,预测他们的路径,慢慢往回走,她找到了一株烧焦的树,树下是一些骨头和烧焦的破布,周围有干裂的野兽粪便。 骨头散乱没有焦痕,她记得同村叔叔说,除魔队伍是在出崖底后遇到大雨的,所以这具尸体如果属于当时的队伍,那一定是在回来的路上死的,火只烧掉了一点衣服就被大雨冲灭了,便宜了附近的野兽。 这儿离村子少说也有一个半时辰的路,那些人刚与异魔大战一场,身上还有伤,会冒雨出山吗。 席欢颜脑海中蹦出一个词,猎人屋。 她年纪小,父母亲不让去远的地方,不清楚猎人屋的分布情况,但她记得她爹曾说过,只要到了山里,方圆一公里内肯定有一座猎人屋。 席欢颜压下沉重的情绪,看向大黑狗,黑狗仿佛得到了什么讯息,低头循着路将她带回了红杉林,来到一座猎人屋前,只是到了这儿,它就呜呜咽咽来来去去,如没头苍蝇。 一眼望去,她便觉异样。 猎人屋周边的二十多株红杉树焉耷耷的,如羽毛状交互排列的细长叶子干燥枯黄,与外头一圈艳丽的红杉截然相反。 席欢颜疑心大起,双手抱着树干两侧,狠狠推了一把,竟感觉到了它的松动。 这树的根不深,被重栽过! 对付这种被重栽过的树,根本用不着工具,她一使力就把它拔起来了。 树坑中空无一物,也没异味,她往深了挖,仍无所得。 席欢颜执拗心上来,将二十一株树都拔了,折腾了一个傍晚加半宿,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她精疲力尽地推开猎人屋,点了烛火,橘色的火光将小屋照亮,给她稍许慰藉,她蜷缩在木板床上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许久,她翻了个身,合上眼回想着自己遇见异魔那天到今天的所有事,可是还没回忆完,这眼皮就像是被粘着了,怎么也睁不开,思绪滑坡似地坠入黑暗。 她睡着了。 大黑狗也趴在了地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章 梁上图 席欢颜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只记得中途迷迷糊糊听见黑狗叫了一声,而此时,天光大亮,太阳正当头。 她饿得肚子疼,四处摸索着,找到地下室的暗扣,拿橱柜里的陶罐去下面装了些干豆子,用水泡发后,去水淋油,吊到火坑上。 一摸身上,昨天的火折子不知道放哪里去。 她翻箱倒柜寻找火折子,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蓦然,脑中划过一线光,地下室! 席欢颜重新回到地下室,踩了踩地面,湿迹很明显,伸手一擦,拇指上还能留下一层潮湿的粉灰。 这块地明显是最近一两个月内补上去的,谁做的活,干的那么粗糙,防水没做好也就罢了,泥灰都抹得凹凸不平。 而且异魔闹得人心惶惶,村子一直都禁止村人进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补地? 席欢颜心微沉,跑出小屋,食指与拇指成直角,对准屋子,等边三角顶,四方屋,檐下开天窗,顶、天窗、屋门在一条直线上。 她计算着距离,往前走了两步,从这个角度望向天窗,正好能看见屋内主梁上刻的一副青面獠牙的图。 这幅图算是她爹的落款,她爹称其为护宅图,经过她爹之手的屋子,基本都有这样一幅图。 一般村民建造不出这样边距精确的屋子,也不会刻护宅图,它确实是她爹造的。 席欢颜眯了眯眼,发现这副图旁有点小东西。 她进到屋中,取下身上的一把长柄匕首,绑上绳子,用力掷向主梁,匕首大半没入梁中! 紧接着,她攀绳而上,摩挲着护宅图,此图刻线流畅,图样精致,但被人胡乱地划上了几刀,破坏了整幅图。 这个人在怕这副图吗? 她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一边,七寸见方的缝框,框内左侧有一凸出的木楔的头。 观其形,她就能想到它的做法了,无非是在梁体上掏个洞,合上木盖,插上楔子,形成暗盒。 看切痕,也是在近几个月内的。 她捏着木楔头,缓缓将它拔出,与梁体相合的盖子掉到了地上,和它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一样红布包裹的东西。 席欢颜跃下地,捡起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石头,入手冰凉! 她又拿着红布翻看了会儿,心中腾起火焰,愤愤将它塞回梁上。 红布石头,意为镇凶。 自古便有个说法,枉死者残留的灵魂气息会扰乱天地气脉,带来不幸,墨衡法中,便有用红布石头来“压脉镇凶”,安抚枉死者之法。 它通常用在墓地,埋在坟顶!这是把猎人屋当坟了! 淦,她学墨衡法以来,没造过房子,没建过墓葬,光用来认凶了。 就是此人学得不到家,以混合泥土气的地上阴石代替了山顶受太阳曝晒的阳石,贴合石头那面的红布上也没有写枉死者的生辰。 她倒要看看,这里埋着什么,镇着什么! 席欢颜在地下室里翻出一把镐子,使尽全力砸向地面。 一般来说,地基是一座房屋的重中之重,她曾全程旁观父亲的建屋过程,为抗大风、野兽的摧残,地基通常采用木桩复合法,先挖出一丈深的地坑,夯实泥土,立上密密麻麻的木桩,反复铺上碎渣层和夯土层。 这样的地基是很难挖开的,要做地下室,会预留一个入口,等过了一丈深,再开始挖出一个比屋子至少小一倍的空间来,挖大了影响地基。 而像地下室的地面就没那么讲究了,不过铺上几层夯土层,倒上一层由黄泥、石灰、碎石搅拌而成的三合土。 她砸穿了三合土层,却触到了潮湿的泥土,若这是她爹监造的,三合土下面应该是结实的夯土层,不可能是这样潮湿、稀松的泥地。 地下室的地面果然被重开过。 席欢颜忽然不敢再挖下去。 对啊,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来挖地? 席欢颜将凿开的坑填上,拉过一个麻袋遮掩,然后出了地下室,收起刺入梁上的匕首,再把外边的红杉树重新栽好,回到了村子里。 她有几分失魂落魄地走在泥路上,耳边忽有破风声,转头望去,看见了篱笆院里练武的席苍平。 席苍平也见到了她,愣怔不语。 两人是对视,又仿佛对峙,良久,席苍平扯出笑道,“欢颜,你下山了?进屋坐。” 她跟着席苍平来到屋中,开门见山,“平伯,你也参与了对异魔的围剿吧。” “.......”席苍平给她倒了杯水,语重心长,“人死不能复生,追究不如遗忘。” “我想知道具体的。” 她执拗地看着席苍平,“我没资格知道吗?” “好。”席苍平也坐了下来,眼睛盯着脚尖沉思了会儿,开口道,“当日,我们总五十五人进山,先去了红杉林,穹东在内的十人于林外等候消息,其余人在你娘亲的带领下进了林。” “我们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异魔。” “几头?” “先是七头异魔,死了五头,其中两头跑了,我们知会穹东等人将重伤的十五人送回村治疗,一边马不停蹄地追着异魔痕迹到了风过崖崖底,又遇到一头巨型异魔和三头小异魔,接下来就是打呗,可我们这些人,哪里打得过它们,它们那头巨型异魔,不光是三星实力,还能孕育异魔!” 席苍平捂住了眼睛,“连后来赶来支援的穹东十人也差点全折在里面了,这一仗打到最后,村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你娘杀去了那巨型异魔半条命,可也被它杀了,最后是族长赶到,了结了它,五十五人,到底只活了我们......七个。” “那么多人,都死了。”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哀恸之意灌满了他的身,而席欢颜就如铁石心肠的混账,硬生生打断他,“席告水?我娘的墓立了吗?” “......立了,立了衣冠冢。” 席欢颜看向他,“遗物呢。” 席苍平垂下手叹息,“新屋里的东西我们没有动过。” “我说,我娘身上的东西呢?” “这,都烧了。” “兵器也烧了?” “埋衣冠冢了。” “吊坠呢?” “吊坠?没有吊坠。”席苍平紧接着又道,“也在衣冠冢里吧。” 席欢颜走出门,在门槛处顿了顿,“都哪些人活着从风过崖底下出来了?” “你在意这个有意思吗,我们都不想的,谁愿意牺牲那么多人!”席苍平突然发火,咆哮出声,“你回山上去,不,我这就送你上山!” 他身形彪射而出,作势要拎她的后领,然而席欢颜猛地转身,刀风吹断了他额前垂下来的两缕发,一条血线崩裂,鲜艳的血滴从额心滑下来,顺着鼻根落到脸颊上。 席苍平伸着手,身子僵直,眼神茫然而后怕。 席欢颜手腕一转,收起柴刀,踏出了门,她挺着背走在村中泥道上,有村人看见她,东扯西问地说了些话,拿着怜悯的眼神看她。 村子不大,她回到村子里的事不是秘密,席穹东听说后带着席穹晚、席穹中匆匆赶去找她,但远远看见她的影子时,又躲了起来,没有过去。 席穹晚回忆起那晚,心中多了份绝然,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要这样?” “一个小孩子翻不起风浪。”席穹东言语轻蔑,杀心却已蠢蠢欲动,那一家是他心里的高山,他曾经仰望过它,也被它压得喘不过气,如今,这座山快被他铲平了,而他会成为村人眼中的山,巍峨、不可攀。 风风光光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章 二十一 “欢颜。”他以一副焦急之态冲向席欢颜,“你回来了?师娘、师娘她......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有我和爷爷在,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旁边的村人们帮腔,“是啊,族里养你,以后去族堂吃饭,这次族里大方,牺牲者直系亲属五年内的衣食住行都被族里包了,分配物资时也会多给一份。” 席欢颜充耳不闻,目光从这三人身上划过,注意到席穹东后面二人眼神躲闪,开口问,“你们是席穹晚、席穹中?” “欢颜!”席穹东插话,“你应该叫他们哥哥姐姐。” 他转头对二人道,“我师父家的女儿打小性子野,等你们熟了,她还是很有礼貌的。” 席穹晚和席穹中当即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哪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席欢颜面无表情地离去,将自己关进了新屋里。 新屋中,席欢颜没事找事干似地收拾着顾兼暇的东西,认真将一件件衣物叠好,放入木箱,又把她平时看的书、用的笔、把玩的小物件封存起来。 摸到书案上的烟枪时,席欢颜神使鬼差地填入烟丝,将它点着,一口烟闷入胸中,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窒息中仿佛有种解脱的快感。 寻过来的二婶沈羊青劈手夺下烟枪,“你做什么,这是你这个年纪能碰的?!” 席欢颜抓着沈羊青的手腕,“二婶,我娘的死没那么简单。” 沈羊青对席欢颜是十足心疼,她没有选择加入席家村的族谱,如今席苍今死了,同衾关系结束,亲戚关系自然也可有可无,她随时都可以离开,不过她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就想着再待段时间,看看村里对孩子的安排。 “为什么那么说呢。”沈羊青耐心询问,斟酌着安抚之语。 席欢颜却说出了极为铿锵的两个字,“直觉!” 沈羊青心里止不住地怜悯,担心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不承认母亲的死亡。 “我娘身上有颗吊坠,是烧不化的,但我没在风过崖底找到它。”席欢颜紧盯着她,“二婶你肯定见过娘亲的衣冠冢,当时的遗物中可有它?” 沈羊青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剩三个可能了,一个,我娘没有死在风过崖底,尸体被埋在别处,第二个,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了这枚吊坠,第三个,尸体确实烧在崖底,只是吊坠因为种种自然原因不见了,若是第三种,我认了,但前提是,我要排除前两种可能。” “......你想干什么?” 席欢颜决绝道,“先把地下室挖。” 等到天黑,沈羊青找了两个关系亲厚的村民,与席欢颜一同来到红杉林的猎人屋。 那俩村民将信将疑,“就这?为什么说里面埋着尸体?” “梁上有镇凶石,地下室的地面也被重新铺过。”席欢颜留在小屋里没有下去,她未说出口的是,若地下真有尸体,嫌疑标签将直接贴到席穹东身上。 此人是她爹的学徒,而非弟子,她敢肯定,她爹尚未把墨衡法教给他,但他在她爹身边良久,有些门道应该也摸到了皮毛,所以才会做出放镇凶石之举,又因似懂非懂,手段拙劣。 三人觉得理由有点牵强,但还是下了地下室。 一名村人道,“我竟陪你们过来疯,有什么镇凶石就说明下面藏尸体了?” 沈羊青:“就当是为了让孩子安心吧。” 行,谁让这孩子的爹娘对村子贡献大呢。 他们埋头挖土,没过多久,竟刨出一块烂乎乎的东西。 拿油灯凑近了看,是腐肉! “卧槽卧槽!” “呕!” 三人连接冲出地下室大吐特吐,场面极脏。 席欢颜却诡异地平静了,她抱膝靠在木板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截好像是腐烂的肚子。” “求你别说了。” 沈羊青黑着脸继续道,“至少说明下面真有尸体。” 她从身上撕了条布,盖住口鼻,重新来到地下室。 另二人无奈跟从,既然都挖出尸体了,总得确定尸体的身份。 他们却没想到,这一挖,挖出了整整二十一具尸体! 沈羊青再次爬出地下室,恍如隔世。那里倒是没有席苍今,他当是死在风过崖的,席苍平亲口带给了她这个噩耗,依照他们亲如兄弟的关系,没必要在席苍今的死亡上骗她。 只是,顾兼暇...... 席欢颜侧首望着门外,淡淡道,“我娘在里面,对吧。” 沈羊青的喉咙动了动,干涩得说不出话,她走到席欢颜面前,摊开手掌,玉石吊坠色泽温润,宛如琥珀。 “呵.....”席欢颜看着这枚吊坠迟迟没有动作,胳膊如何也举不起来。 沈羊青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将吊坠放上她的掌心,“欢颜,二婶一定会替你娘,替那些死者,讨回公道!” 她又低低道,“你只管看着,别管好吗,安心回山上学艺。” 本以为烧在风过崖底的牺牲者们,被埋在了猎人屋下,傻子也知道幸存的那七人隐瞒了些事。 可那七人,有村长席告水,有灵觉者席穹东,有一星武师席苍平,掰扯起来岂是容易的,她万不能让这孩子陷入危险。 上来的另两位村民听到此话,也纷纷道,“这事有我们大人呢,我们去找誓荀族老,他席告水就算是族长,也不能糊弄我们!” “此事必须要个真相,这可都是我们的族人,怎能不清不楚埋在这里腐烂!” “二婶。”席欢颜一出声,小屋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三个大人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我要带我母亲离开这里。”她道,“我不会将母亲留在席家村的地界上。” 这话让两个席家族人难受,接连表示会让族里替她做主,席欢颜充耳不闻,走入地下室。 在昏暗的、尸臭熏天的室内,她几乎一瞬间,有感似地看向其中一具腐烂地看不清原来面目的尸骸。 席欢颜解下外衣,跪在地上,将她裹起来,横抱而起,没入长夜。 一簇火光在河岸边升起,天地幽寂。 沈羊青有心陪在席欢颜身边,但也知事不宜迟,转头和一位村民赶去村中请族老做主。 他们故意绕开了席告水,偷偷叫醒了席誓荀,席誓荀听闻此事,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颤抖着让他的女儿席告云带人去查看情况。 席告云在族中的声望不比席誓荀差,只是碍于直系血亲不得同坐族堂的规定,还未成为族老,但会代替席誓荀处理族务。 她叫上其他手脚便利的族老,匆匆往红杉林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章 冠冕堂皇 就在席告云等人赶去时,席告水家的大门被敲开了。 来者道,“族长,告牛让我知会你一声,红杉林挖出尸体了。” 席告水咯噔一下,反应不及。 又有人顺着墙根而来,小声说,“族长,告兰族老说猎人屋有尸体。” 他的面色突然就变好了,大笑着叫起了席穹东,“孙儿,快去将我们的人都喊来,一起去红杉林看看发生了什么!” 席穹东睡意尽消,双腿发软,“爷、爷爷,那......被发现了?” “怕什么!你看看今晚有多少族老遣人来给我报信,席家村就要在我们手中了!” 席告水带着一行人追上席告云,急呼,“你们这么晚去何处,当禁山令是摆设不成?” 席告云看见他们,微微蹙眉,但知无法隐瞒,只好如实道,“红杉林出现了尸骸,真假尚不确定,便没打扰族长休息。” “这可是大事,你们七八人也敢去?”他指了指席苍平,“不叫上我,也得把武师带上啊,罢了,我们既然来了,就一道去吧。” 席苍平、席苍烈、席苍胜、席穹东、席穹晚、席穹中,并十来亲近席告水的族人皆在他身后。 席告云朝身边的族老们瞥了眼,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众人到了猎人屋,将尸体尽数抬出,放到小屋外,面对那么多尸体,谁也无法保持平静,席告云检查了他们身上的服饰,基本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怒指席告水,“你不是说人都烧在风过崖崖底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告云,别激动。”席告水叹气,“我没想到他们还会被挖出来。” 一名叫席苍清的族老严厉喝道,“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席告兰、席告牛保持了沉默,没有妄言,他们虽亲近席告水,但也想知晓究竟,这些怎么说都是他们的族人! 席告水以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这件事上,我们几个幸存者确实说谎了,当时,从风过崖底走出来的,实际上有二十八人,包括重伤的顾兼暇,但路遇大雨,我们只能到这座屋里躲避,却不想一夜醒来,除了我们七人,其他人都暴毙了。” 席苍胜帮腔,“你们可记得我死去的女儿小花,他们的死法如小花一样。” 几个族老有点慌,顾兼暇在世时就说过村附近除了食人异魔,还有一种食人灵魂的异魔。 “大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这正是食灵异魔做的好事,我怕引起恐慌才隐瞒了事实。”席告水重重道,“你们好好想想,这一月来,我是不是一直在说服你们搬出席家村,去外面寻找落脚地,就是为了避祸啊。” 沈羊青质疑,“如果想要避祸,你更该说出事实,我想你只要说出他们都是被那恐怖异魔害的,村子早搬出去了。” 席告水却近乎耍无赖似地道,“我说了会引起恐慌,这事我和村中武师、灵觉者,和几个身强力壮的人知道就够了,当然,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不说。” “没错,早在除魔行动结束后,爷爷就着令苍胜叔暗中到外面物色新的建村地址了。”席穹东表现得义愤填膺,“没有告诉你们,是省了你们担惊受怕的过程!” 苍胜、穹晚、穹中,与他家是近亲,在那夜之后,彻底臣服在席告水“家天下”的蓝图中,席穹东话落,他们便连声附和。 同样被留下一命的席苍平、席苍烈面色不太自然,但在席告云的目光扫过来时,傻不愣登地点起了头。 席告水适时散发出了一星源师的威压,“诸位难道不信我?” “告水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席告兰慢吞吞地帮衬了一句,“我们知道了也是干着急,还不如等他将后路安排好。” 族老们有的沉默,有的支持,偏没人再出声质疑。 席告云回到家中,将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誓荀,末了,她犹犹豫豫地问,“父亲,这桩事,就此揭过吗?” 誓荀咳了一声又一声,眼角沁出浑浊的泪,“不信他们的说法又如何,何为事实,多人肯定、没人反对,它就是事实,好好将人安葬了吧。” 沈羊青也将这个消息带给了河岸边的席欢颜,她自己有一丝怀疑席告水的说法,但又说不上来他错在哪里,大部分村人都知晓,席苍平和席苍烈是有点不大服气席告水的,他俩总不能帮着席告水在这种是非大事上骗人吧。 “欢颜,事情查清楚了,你的娘亲和那些村人,是被食灵异魔害的,村长几人为了不引发恐慌,暂时瞒下了真相。” 沈羊青见她不说话,又道,“听说新的村落地址已经物色好了,想必不久,村子就会进行搬迁,你打算怎么办?” 席欢颜抱着怀里的陶瓷小罐,反问,“二婶呢?” “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沈羊青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一般裂星人都挺喜欢四处游历的,除非生活在特别封闭的地方或受某些规矩束缚,而她如今刚结束一段关系,正是自由的时候,怎肯再待在村子里。 事实上,席家村这种封闭的村子挺少见的,几乎没有一个席家村人会离开村子独自闯荡,她带不走席苍今,就只好进来生活了,但她没有加入族谱,将自己定死在这个地方。 “你和我一起走怎么样。”沈羊青知晓她在跟誓妍老太学艺,原也想送她上山,可又担心誓妍老太年事已高,不能陪她长大。 “二婶不用担心我,我会回山上好好学习本领。” “......也好。”誓妍老太不仅有一身工匠手艺,还是三星源师,若能从她那里学到东西,总比跟着自己瞎逛好。 沈羊青道,“我送你上山吧,以后得了空,我会回来看你的。” 席欢颜点了点头。 灵灵山上的尖刃木桩已经不见了,她带着黑狗到了半山腰,再往上一点就是山洞前的地坪了。 “那我走了啊。”沈羊青一步三回头,最后又返回来叮嘱了她许多生活常识。 席欢颜目送她下山后,如往常一般跟着誓妍老太学习墨衡法。 直至第三天黄昏,她收拾一通,出了山洞。 “席欢颜。” 她回过头,看见誓妍老太并那猛虎在山洞口注视着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章 离心 虎口开合,音儿低沉得能滴水,“你再三下山,一点也不专心。” “这世上总有比学艺和性命更重要的事。” “但我有我的规矩,你若敢下山,那便不用再上来了。” 席欢颜张了张嘴,从没想过一句话竟能如此磨嗓子,“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那天我娘亲死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让我下山!” 誓妍老太沉沉看着她,表情如以往那样刻板、不近人情。 “没有事是无缘无故的,你突然教我墨衡法的精髓,是为了阻止我下山,阻止我发现当时的真相,这里面肯定牵涉到了跟你有关的人。” “这就是你的逻辑?” “我的人生不需要逻辑,我只需要分辨出哪些人在说谎。” “你现在下山又有什么用。” “一月余确实够久,久到我找不到证据,分不清真相,可我若不下山,就会永远失去知道真相的机会。” 什么被异魔吃了灵魂,她不信,这异魔要真强到悄无声息收走二十一人的灵魂,席家村早灭了。 何况,那座猎人屋,从上到下透着股心虚。 如果灵魂气息已不在,他放镇凶石干什么。 席欢颜踩着石阶一步步下去,猛虎低喝,“站住。” 誓妍老太眼中有着让人看不清真切的沉重情绪,浓如雾霭,又或杂夹着一丝妥协。 “你知道你已经觉醒本源了吗?” “......” “你自己也许察觉不到,但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变了。” “......” 誓妍老太手中多出了一册书,它比她给她看过的墨衡法不知新了多少倍,但她说,“这是真正的墨衡法。” “席家村老祖是一名源师,那时正值荣华皇帝大肆征伐,各地都不太平,游历归来的老祖带领远近亲族避居此地,做好布防,使他们安居了下来,并定下十族老制,维持村中秩序,而老祖自己没过几年就出山了,后来也没再回来,但他留下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驭水术,交给了村中唯一的灵觉者,驭水术被奉为村中至宝,村中若有灵觉者出现,必修它,若无,则藏于族堂中。” “一样是墨衡法,交给了一位衷心爱戴他的普通人族,命他负责村中建设,而墨衡法作为工匠传承从一位传承者手里到下一位传承者手里,村人皆只以为它是师徒单传的手艺活,却不知它分为了两部分,普通人看它,看到的是各项理论和技艺,源师看它,却能看见源力修炼法和源术。 第一代持有者谨记老祖的嘱托,严格筛选弟子,不论觉醒灵魂本源与否,收徒唯论品德。近五百年来,竟只有我看到了它的真实模样,也偏偏在这些传承者里,唯我配不上它。” 誓妍老太眼眶通红,一瞬间仿佛在风雪下苦苦支撑的老树,“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因为你爹的逆反,没有将真正的墨衡法教给他,它不能断在我手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又如何。”席欢颜的胸腔中蹿起一股气,最终随着言语炸裂,“你想要我怎么样!” “真相有那么可怕吗,要你用品德要挟我!”席欢颜如同一匹在黑暗中龇牙的疯狼,咬碎了所有似是而非的遮掩,“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你说你逼死了上一代族长族老,你说你与席家村断绝往来,你说的时候那样快意,可你心里却又认为这样的你是传承史上的污点,配不上它,然后试图阻止我去寻找真相!” “我忍下一切,让它过去,我就配得上它了?!” 席欢颜语气止不住狠厉,“品行道德,是我来自律的,不是让你们来评判的,我只信一报还一报,天不报我报!” “你又肯定了什么,你只有你那些真假难说的猜测。”誓妍老太死水般的心湖被她激起了怒花,挽留她的话再也无法出口,冷漠道,“有些事从来都是越陷越深的,毁灭着你,也毁灭着你身边的人,既然你如此一意孤行,我不会再劝你,我只希望你听了我接下来的话后,能寻求正确的方法,将自己从这场苦难里解救出来。” 老太太死死盯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雨夜,我进过红杉林.....” 席欢颜走在下山的路上,脑中回荡着誓妍老太的话,那个雨夜,她进过红杉林,看见席告水几个把猎人屋旁的红杉树拔了,往里面扔尸体。 一坑一个。 誓妍老太不想再干涉这个村的事,以往的经历和那些个跟她沾亲带故的人,都叫她抗拒逃避。 所以她没问缘由,没追究竟,骑着猛虎走了,仅存的一点点犹豫,让她返回来带走了昏迷但尚未被杀的黑狗。 她说这黑狗耽误人,被拴在山里还能咬断绳来拖唯一的主人下水。 可她又说哪有好人,狗道至少比人道纯粹。 席欢颜觉得誓妍老太的精神状态堪忧,疯疯癫癫反复无常,心与口总有矛盾之处。 老太太阻止她,是怕席告水名誉受损,还是怕她一去丢命? 是反思自己曾经的做法太过偏激,留了心障,所以担忧她步后尘,还是怕她一闹,村子鸡飞狗跳,难保安宁? 席欢颜想不明白,也不想将精力放在揣测这种事上。 她年纪小,见识不多,但她知道天地间有杆秤,它斜的时候,世界会发生混乱,她心里也有杆秤,左边是她的全部意志,右边是爹娘、黑狗、看过的书、摸过的树、捡到的第一颗松果,有些东西一直在哪,有些东西时时改变,不外乎人生五味、七情与六欲。 誓妍老太给墨衡法披上了品德的沉重盔甲,意图以贪欲填上爹娘的空缺,但她要是接受了这份量,她的意志会被高高挑起,变得轻飘飘的,因为她放弃了自己对真相的探究,对生活的质疑,对亲娘的责任。 席欢颜想起有一次爹娘说起村里村外的环境,她娘开玩笑似地说,这好比一群被关在圈子里的猪,每天吃吃睡睡,争争食,快快乐乐的,某天有几头猪被围栏外的野花吸引,伸出了蹄子抠不到,好奇心起来,玩命蹦,玩命撞。 有的累了,转身撅着屁股睡了,醒来哼哧哼哧找吃的,哪记得昨天对一朵围栏外的野花起过兴趣,有的却跳出去了,吃了野花,还去溪边喝水,到林子里奔跑,它可能会被抓回去,可能会被野兽分食,可能成了野兽,但至少,它看到过不一样的天地。” 他爹好像有点无奈,嘟囔道,“天地自在心间,不是非要弄个头破血流。” 那时席欢颜玩心重,认为她娘说得有道理,她要是忽视了一朵花,怎么发现森林? 不闻不问,用种种理由抚平心间的好奇、质疑,确实会省很多麻烦,但那为什么不干脆去做一只被圈养的猪? 而所谓清醒者痛苦、愚笨者快活,是她不屑的,她从小就知道她要的是清醒的快活,且始终认为脑子清醒还让自己陷入痛苦,才是最愚笨的。 正因此,她容不得心里有一点疙瘩,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疑惑,她都会追根究底,想尽办法解决它,解决了,轻松了,还怕没有快乐? 不过誓妍老太这样的存在,亦让她多了几分深思,她在想誓妍老太是怎么把自己过成这副鬼样子的,她会陷入她那样的境地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章 谁无辜 沉默中,席欢颜来到了村边,天上月色清淡。 她是凭那些构不成证据的猜测一个个去拷问那时的幸存者,验证真假,还是无能地站在这里,用“没有证据”来搪塞自己。 微风中她似乎又有那么一丝明悟,誓妍老太会阻止她,大概是看出了她性子中的那份冷漠。 如她所说,她不需要逻辑,也不需要证据,在那丝怀疑的驱使下,她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过常人的方式,脑中只有一个计划,便是从那几个人中最弱的下手,拷问他、折磨他,直到消除自己的疑惑。 就算是她多疑了,冤枉了无辜者,她想她大概也不会愧疚。 这不正常? 席欢颜心中生出了一丝摇摆。 尽管如此,她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二叔家看了看,见屋中漆黑,细软也没了,神色稍霁,既然二婶已离开,就不用担心牵累她了。 在去席穹中家的路上,席欢颜路过了席誓荀的家。 她定了定。 席誓荀半躺在卧榻上,瞧着这翻窗进来的小孩,没有太过震惊,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过来坐坐。” 他拍了拍榻沿,迟缓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荷包,哆哆嗦嗦地取出两块有融化迹象的黑糖,“甜的。” 席欢颜接了过来,往嘴里放了一颗,平淡又含糊不清地道,“那天,誓妍老太太看见他们几个在猎人屋外挖坑埋尸体,他们也看到了她。” 席誓荀:“屋外没尸体。” “就是屋下那些。”席欢颜把糖嚼碎,终于能好好说话了,“转移尸体,这明显是心虚的行为。” 席誓荀把荷包重新放到枕头下,靠正身子,“那天雨大,他们可能是怕尸体被冲出来,辱没了逝者。” 他在她开口前喊了声“娃儿”,声音苍老而不失威严,“你娘他们为村子牺牲,是英雄,席告水等人固然有错,但也情有可原,要让食灵异魔的消息传入村子,村中定会大乱,你想看着你娘拼死保下来的村子再次遭殃吗?” 席欢颜实话实说,“不想。” 她和大部分村人无冤无仇,闲得慌才盼他们遭殃,可同样,她对大部分村人没有感情。 席誓荀却以为自己得了应和,脸上泛起潮红,激动道,“誓告苍三代出了三个源师,结果一个叛族而去,一个英年早逝,村子不能失去这最后一个源师,更不能将没影的事扣人身上,让人心寒!你以后不能再提猎人屋的那件事了,对你好,对村子也好!” “你讲了那么多,一次都没跟我对视。”席欢颜把第二颗糖放进嘴里,“我走了。” 她翻窗离开,落下的窗关住了老人的呼喊。 深夜,云遮月,村子在熟睡。 席穹中沉醉在黑甜的梦乡里,做着金迷纸醉的梦,只是他出身所限,梦里的奢靡极限仅是多拥有了两间木屋,腰间别了一袋铜币。 得意没多久,天上突降乱石,砸毁了屋子,他一顿哭天抢地,又被人抢走了钱袋。 席穹中气醒了,醒来发现眼前一片黑,口里塞了一团什么东西,外头还有一根布条勒嘴,而双手双脚被反剪于身后,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像一只摇晃的船。 “醒了?” 黑暗中有人道,“我本来想把你的手脚捆在前面,像村里屠夫杀猪时那样,但想想,折身后也许更能让你欢喜。” 迷蒙被惊恐取代,席穹中发疯了般扭动身子,可惜无济于事,他被捆得太结实了。 靴跟与地面接触的清脆响声在耳边响起,那人蹲了下来,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他努力睁眼,眼皮却与布料摩挲,他陡然意识到不是天太黑,不是没点灯,是他的眼睛被蒙起来了。 一抹冰冷贴上他的脖子,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席穹中心里的怒吼表于外,变成了柔弱且惊恐的呜咽。 这让席欢颜些微感怀,她将刀刃从他的脖颈上轻轻划过,渗出血线,“我娘第一次让我帮她杀鸡的时候,我握着它温热的翅膀,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挣扎,这种感觉很神奇,你想帮我温习一遍吗?” 席穹中知道她是谁了,复仇!她来复仇了!那个小孩来复仇了! 他疯狂地摇头,泪水渗透了蒙眼的布条。 “或者你还有一个选择,把除魔当天的事,完整的、详细的、真实的,跟我复述一遍。” 席欢颜解开布条,拿下了几乎塞到他喉咙里的布团,静等他表演,可他的理智仿佛决堤了,哭着用最凶狠地语气威胁着她,脏话不断。 席欢颜没再说话,她将捆缚他手脚的麻绳扔过木梁,握住垂下来的一端,把他吊了起来。 余光望见角落的面盆架上有只铜盆,她走过去拿了,想想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出门舀了小半盆水,回来放地板上,席穹中脖子上渗出的血珠,大致能落到盆中。 她记得她娘说,杀鸡放血时,如果不加水稀释,鸡血的口感会硬,当然,她对人血没兴趣,只觉得这样做,流程比较完整。 麻绳勒着手脚,手脚坠着沉重的躯体,湿黏黏的液体在下颌流淌而过,微微一仰头,喉间撕裂般地痛。 席穹中崩溃了,他停下咒骂,开始讨饶,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日的经过,讲到风过崖时,他停滞瞬息,“族长救了我们,我们回程遇到大雨,到猎人屋暂避,醒来那二十一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 苍胜叔家的小花就是这种死法,族长说我们是遇到食灵异魔了,那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为了不引起恐慌,我们就将人埋了!我们的做法是对的,只有这样,村子才能保持安稳,直到我们找到新的安居之地!” “你放了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寂静的空间里除了他的哀嚎,别无响声。 等了许久,他感觉吊着他的绳松了,他正被缓缓放下来! 席穹中欣喜若狂,脑中被恐惧压制的恨意复苏,只要他安全了,他一定要族长把她绑起来,碎尸万段! 但头皮一紧,他再次被迫仰起了头,也打断了脑海里的臆想。 他甚至错觉因为这一仰头,喉咙上的伤口撕得更大了。很快,他这一错觉变成了现实,那冰凉的刀刃恶劣地挤进了他的伤口,一点点加深,磨得他头皮乍凉,浑身虚弱,下边印出大片湿迹。 席欢颜夸奖道,“你配合的不错嘛,没有乱动就对了,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就怕下手重了,把你喉管割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章 真相 她重新把他吊了起来,这回的血流得比较欢快,滴答滴答落到水中,符合她的预期速度了。 “你刚刚的回答,到了后面一半,突然流畅了起来,似乎不需要回忆就脱口而出,我不太相信。”席欢颜窝在椅中,手中抓了把炒南瓜子——她绑席穹中时,顺手从他家带出来的,“在你的血流干前,你还有机会仔细回忆。” 席穹中崩溃地问候了她全家,又哭着骂她恶魔、怪物,只是他每用力骂一句,血就流得快一分,最后他沉默了,像被开膛破肚的牛羊吊在架子上。 他期待席告水或者哪个人来救他,可他也知道此刻大概是半夜,他又是独住一间房,在天亮前没人会发现他不见。 发现了又如何,他们找得到自己吗? 席欢颜敢拿走他嘴里的布条,任凭他大喊大叫就说明周遭没有人家! 哪些房屋周围没有人家? 是村西边的空屋,还是东头还没竣工的新房,亦或山林中的.....猎人屋?! 心底那股寒意直蹿而上,他狠狠地抖了一下,会不会、会不会是那间埋尸的屋子! 怎么办? 怎么办? 屋子里安静异常,无论是这寂静的黑暗,还是这糟糕的姿势、喉间的疼痛都叫他无所适从。 一滴、两滴、三滴,血珠缓慢有力地砸入水面,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漫上心头,他又开始大喊大叫,但这更像是加剧死亡的燃料,没过多久,他就喘起了粗气,“你还在吗?” “不,你会杀了我的!” “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他仿佛一条失魂落魄的、濒死的鱼,又或终于没法扑腾翅膀的断喉家鸡。 但他可能不知道,在他的对面,那扇洞开的小木门后,那间里屋中,有个人被堵着嘴捆在椅子上,涕泗横流地看着他。 席欢颜拍去手上南瓜子壳掉下来的屑,走进里屋,绕到椅子后,轻声在这人耳边道,“这很奇怪是不是,他如果什么都没做,为什么笃定我一定会杀了他?怕到连坦白的勇气也没有。” “所以说,席穹晚......”她扳正这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女孩的头,让她直视她的表兄弟,“他,你,或者说幸存的这些人,都参与到杀害我母亲的行动里了,对吗?” “谁?”被吊着的席穹中宛如回光返照,大声质问着,“你对穹晚做了什么?!” 席欢颜继续对她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真相告诉我,免受他这番苦楚,一个是跟他一样,吊上去,流够一盆血再死,想好了吗?” “别说,别说,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们这样很做贼心虚,看来我没冤枉人。”席欢颜掷出手里的匕首,穿透了席穹中的头颅,随即拿起地上的一段绳子,勒住席穹晚的脖子。 窒息感让席穹晚从失神中惊醒,她不再去看那具吊在梁上晃荡的尸体,哭着疯狂地点头。 席欢颜松了几分力气,拿开堵她嘴的布团,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席穹晚终于哭出了声,上气不接下气的,等到脖子又被勒紧了,方才慌忙辩解,“不关我的事,都是族长做的!不关我的事!” 她厉喝,“讲清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族长的错,我醒来时他们都已经死了!” “席穹中在隐瞒什么!” 席穹晚摇头大哭。 席欢颜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平静道,“我数到三。” “一”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二” “你放过我吧,快点逃,族长会杀了你的!” “三...” “到我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尖叫后,屋子里静得犹如坟墓。 席穹晚小心翼翼地屏息等着,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重新开口,“是席告水和席穹东,他们用放了麻药的食物迷晕了所有人,我醒来的时候,其他人死了,屋里只有我们七个......还有你、你娘活着。” 席欢颜的眸中泛起冰寒,烛火忽闪了一下,某瞬有月光照进屋子。 “继续。” “他想封我们的口......” “谁!” “席告水!”席穹晚吞咽了一口唾沫,一鼓作气道,“他逼我们宣誓对他效忠,让我们一起杀了她。” “用什么杀的。” “匕匕首。” “怎么杀的。” “一人,一下。” “我不想的,我不愿意的,我排在最后一个,轮到我的时候她已经死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被逼的,我没有杀你娘,我没有,你应该去找席告水、席穹东,都是他们主使的,还有席苍胜、席苍平、席苍烈,他们动手时,她还活着!” “席告水还有什么计划。” “他想彻底掌控村子,让村民成为他的士兵,好去外面建功立业,他们已经选好了落脚的地址,就在终朝山北边洪镇周遭,我听他们说,那里有个荒村,收拾收拾可以住,离城镇也不远!” 席欢颜拿掉了挂在席穹晚脖子上的麻绳,“我要你将一切都写下来,去族堂说出事实,你能做到吗。” “能能能!”席穹晚抽噎着拼命点头,“我肯定将他们如何杀死你娘的过程一五一十写清楚。” “闭嘴。”席欢颜阴沉道,“你只管写他们是怎么为了控制全村,谋杀幸存者的,懂?” “懂、懂懂!” 她解开了她的一只手,拿来纸笔让她写了整整二十一份,待她写完,又一掌劈晕了她。 席欢颜看了眼耷拉着脖子的席穹晚,走至一根屋柱前,屋柱布满了祥云繁花浮雕,无一不精致漂亮。 她怀念似地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按下其中一块花型浮雕,地面上一方光亮的大理石砖下沉,露出一个地下室的洞口。 将席穹东的尸体扔了进去后,她处理好遗留痕迹,扛着席穹晚走出了屋门,弯月悬在庭院上方,照映着曾经熟悉的家。 她摊开右掌,搓了搓手指,上面残留的人体余温让她的心里有点异样。 杀鸡和杀人有区别吗,她一时有点分不清楚,可是,还有人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章 孰是孰非 这夜大雨倾盆,至凌晨也没缓解。 刚好夜半,四合院的大门被砸得哐哐响,床边狗一叫,席欢颜立刻醒了,赤着脚打开房门,正见她娘撑着油纸伞从北屋出来,疾步朝大门去。 “师娘,师娘,快开门,师父出事了!” 顾兼暇疾步变小跑,转头看见席欢颜,喊道,“快回去睡觉,别着凉了,回去!” 大门开了又合,席欢颜隐隐约约只听见“掉下悬崖”、“快找村人去寻”...... 席欢颜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并着黑狗坐在门槛上等了一夜。 二婶端了吃食过来,搂着她长吁短叹。 后两天,她始终没见到爹和他的学徒,还有那日雨夜出去的娘亲,直到第五日,村里的男女拥着顾兼暇和一口棺材进来了。 风过崖之行,他们不仅找到了失踪者们的尸骸,还找到了席苍古和他三个弟子的遗骨。 席欢颜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而顾兼暇一到家就昏迷了过去,二叔席苍今对她道,“你娘跟我们在崖底找了五天四宿,你乖乖的,别去打扰她。” 席欢颜看见他们脸上都是哀痛的神色,看见平日难得一见的村长大爷板着脸。 脑子昏昏。 大人们管不上她,他们忙着布置灵堂,忙着报丧,忙着杀鸡宰羊。 席欢颜依旧呆坐在门槛上,定定看着大堂里的棺材。 “欢颜,别坐这儿,回屋里去。” 说话人是个壮实的青年,名席穹东,是村长的孙子,也是席苍古的学徒。 他身形狼狈,短褐和裤腿上都是泥浆,脸上还有一道被树枝划拉过的血痕。 席欢颜没给人添麻烦,带着黑狗回到了屋中。 昏昏迷迷又过一夜,敲锣打鼓声突然响起,唢呐凄厉地叫着,把她从噩梦中惊醒。 顾兼暇带她去了停棺的大堂,让她见席苍古最后一面,说是最后一面,却不让她靠近棺材仔细看。 源师不是神,从千仞崖上摔下去,样子能好看? 那脸都是一针一针拼凑起来的。 ......可为什么会摔下去? 不是很厉害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见顾兼暇红着眼眶忙前忙后,便一步不落地跟上了她。 直到人埋了,她尤觉不现实。 席苍古埋下的那夜,席欢颜被叫到大堂,大堂中坐着顾兼暇和村长、族老,以及她的亲二叔席苍今与唯一幸存的学徒席穹东。 席家村同出一姓,一株树上的不同枝儿,都是亲戚,远近关系不同而已,族长即村长,名叫席告水,也是村中三名源师之一。 顾兼暇没入席家村的族谱,席欢颜则是没到年纪入族谱,故常称其村长,而非族长。 “该在的人都在了,我就把事情再说一遍吧。”席告水坐在交椅上,沉着脸,目光在顾兼暇脸上转了圈儿,又在席欢颜和席穹东间看了看,敲了两下桌子—— “结合穹东的讲述,大致是这样的,当时,苍古要伐的那株雪针松树长在悬崖壁上,他系了绳子,下崖伐树,穹东在内的四名弟子在崖上搭手,当几名弟子将这株树拉上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苍古的喊叫,同时一道黑影蹿上崖,除了逃掉的穹东,其他三个学徒都死了。” “苍古身上找到的那截绳子,断口有洗不去的粘液,我们认不出这东西,反之可以肯定来自异魔身上,而他十有八九是被异魔弄断了绳子摔死的。” 席告水长叹了一声,接着说,“学堂七个是在风过崖南坡被发现的,那是从村里上山的路,因此可以推测,异魔吃了崖上的人,下山来,碰上了他们,一块给吃了。” 一位名叫席告兰的族老,板了脸道,“村附近出现异魔,连害了十一人,事态十分紧急,但有些事还是得分分清楚。”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席告水开口朝席穹东摆了摆手,“东儿,你去给大家取点茶水来。” “哎,好。”席穹东瞧了眼桌上刚拿来的茶壶,知趣地离开了。 支开了他,席告水看向席告兰,“他毕竟是我孙子,你来讲吧。” 其他人不明所以,静静等他们释疑。 席告兰道,“痛失苍古后,村中源师只剩下誓字辈的誓妍姑母、告字辈的告水族长,誓妍姑母已然年迈,行动不便,唯告水族长尚余力,可喜可贺的是,穹东遭此变故,觉了灵魂力量,村中又多了一位灵觉者!” 席苍今露出振奋之色,“好事好事!” 顾兼暇也朝席告水道,“贺喜村长。” 席告水含笑点头,示意席告兰继续。 “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我话也就铺开来说了。”席告兰直直盯着顾兼暇,“感誓告苍穹,共信仁义礼,席家按字排辈,抓的是人心,讲究的是团结,要不是如此,怎么一代代传承下来?” “而源师,历来是族中核心,留住一位源师,可保宗族百年安泰,所以按照祖宗规矩,苍古的家底就给穹东继承吧,以后穹东养你老,至于欢颜再过一年就十三岁了吧,介时入了族谱、取了字,列入族老之选,有族里供着,你也能少操点心。” ......这打的是什么好算盘? 顾兼暇气笑,“族老搞错了吧,苍古的家底怎么就给穹东继承了?” 席苍今错愕后,琢磨出了点味,劝她,“嫂子,你别急,先听族老解释解释,其实我哥当年也得了族里很多扶助。” “你哥跟我讲过,你俩幼年一失去双亲,房子财产就被族里拨给了所谓的大功劳者,然后一家家轮流养着你们。 直到苍古展现出源力,才被誓妍老太接去抚养,并被传授了工匠手艺。 我对你们这种什么好处都紧着强者来的做法没有意见,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武师,即使是独修武,也打得过族长你。 不提这个,你们觉得苍古有多少家底,除了这间四合院,其他财物不早贴补进村里了吗?” 席告水感觉自己被落了脸面,但为了孙子的前程,还是好声好气道,“只作为族长身份来说,为了留住穹东这个未来源师,肯定是要把好东西都放他跟前的,不仅如此,我还会用血缘关系绊着他,你呢,我也希望你能够用师缘绊着他。 你是武师没错,可人都知道,兼修武技的源师才是真正有潜力的未来强者,他要是能一直留在村中,怎么也是给村里五百多口人一个保障啊。只要你愿意,你与欢颜的衣食住行,族里都包了。” “合着你还想要我的武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章 颠倒 拿到这本书,席欢颜有种得偿所愿的释然,翻开细读,见它分风水论、住法、葬法、木工法、建筑法、机关法六大篇章。 她眼前充其量触及了木工法的皮毛。 誓妍老太难得没有转身就走,拿着小棍指了指木工法那篇,又丢下一本书,这次是一本图册,里面全都是各种图案和物具。 她依次点了杯、盆、博古架、美人榻、船只、九层塔,所要求的的工序和技巧一样比一样复杂。 席欢颜觉得老太是要她将这些东西制作出来,不敢推辞,郑重应下。 木工法篇上详述了制作木制器物过程中要用到的工序技艺,她慢慢琢磨,慢慢上手练习,昼夜不倦。 后来的一日,席穹东回到了村子里,带来的消息却不怎么好,他悻悻跟席告水道,“灼日府那些家伙,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中,还说想请三星以上的源师出马,得出大价钱。” “什么?”席告水难掩惊讶,“灼日府怎还要起钱来了,他们不是拿着帝国的俸禄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帝国迟早要完,听人说西域的什么国什么联合军势头很猛,整个天火道都沦陷了。” 荣华帝国行政区从高到底分别为道、州、县,总共有天地十道、七十二州、一千零八县,其中五大天字开头的道是要塞地区,尤其天火道是整个东域面向西域的大门,它一破,荣华危在旦夕。 听到这个消息,席告水那点迁移出终期山脉避祸的心思熄了下去,里外环境都不安全,还不如窝在这里呢,再说了,异魔有好些日子没出来了,说不定已经跑其他地方去了。 如此想着,他嘴上仍问道,“灼日府想要多少钱?” “这个他们没有明说,但我打听了打听,须私下给灼日府的源师递帖子求见,再拿出这人满意的报酬,市井里有传,现在想请一位三星源师出手,至少得一万金币,四星源师怎么也要三万起步。” 席告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请不起请不起,全村人都凑不出百个金币。” 席穹东脱口而出,“师娘也许有呢。” 说罢,他又找补似地道,“如果.....如果为了铲除异魔,师娘定然不会吝啬的。” 席告水看出他的小心思,严肃问,“你实话告诉我,苍古到底有多少家底。” “师父花销是大,给村里贴补的也多,照他做工匠活儿的报价,那么多年下来,应当没剩什么积蓄,但他有时也接除魔的单子,我不清楚他一次收多少钱,若照外面的行情,肯定少不了,绝不会是师娘说的所剩无几。” 席告水瞥着这个孙子,心头莫名一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知晓自己养了头披着羊皮的狼,有点自豪,有点可悲。 “穹东啊,你是我的亲孙子,你告诉我,你愿意一直留在村中庇护大家吗?” ......老爷子提那么刁钻的问题作甚。 席穹东嗫喏着,快速朝他滑了眼,“我自是愿意的,不过我现在连一星源师的边也没摸到,总是需要跟从强大者学习的,而且村子就那么点大,暂时有您和村中几个武师够了吧。” “还有......”他斟酌道,“我见外头军阀割据,投军就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也许有朝一日我可以成为坐拥一方土地的豪强。” 席穹东赌上了席告水对自己的感情,半是恳求半是诱惑,“爷爷您看,我要是在外杀出一条血路,不也能完完全全将席家村庇护在羽翼下来,总归是对村子有益的。” “年纪轻轻,野心倒是不小,你没权没人没财,还想学人争天下!” “不是啊爷爷,乱世是我等源师崛起的契机,哪个上位者不是从微末做起的,像咱天水道的李门军阀十五年前就是一个街头混混,您知道什么是军阀吗,那可都是不听帝国命令的私人武装军队,现在军阀群起,正是帝国分裂的征兆,我们要是能把握这个机会,成不了人上人,也有机会挣个名利!” “我看你是跟着席苍古在外面跑野了!”席告水气哼哼地甩了手臂,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 眼看有戏,席穹东大着胆子劝了又劝,直到席告水对他道,“你有这功夫,先回巡守队,保护村子去,连村子都保护不了,其余都是多想。” 目送着孙子焉耷耷走出大门,席告水身中仿佛被抽走了一股气,瘫在躺椅上,从长袍内兜摸出一块怀表,仔细擦着。 他老伴从里屋出来,丢下抹布,笑道,“你们祖孙倒是一样的人。” 席告水不怎么矜持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这辈子最不甘的事情,莫过于留在了村里。” 席家村对源师的执着,刻在骨子里,也刻在规矩里。 他刚觉醒灵魂本源那会儿,恰与族人在外采办生活物资,街上布告栏里贴着灼日府的特招公告。 只要多就几步路,他就能踏进灼日府的大门了。 但他被族人哄回了家,又被父母亲连哭带吼留了下来,族里也将利益诱惑用到了极致,拿着一堆好处将他砸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承诺不再离开。 后来听说,那次特招,凡是报名的灵觉者和源师都被录用了。 后悔吗,当然是后悔的,比起帝国的资源,村里给的那点,不过蝇头小利。 他老伴对他的不甘嗤之以鼻,“你把村里的好处都拿尽了,谈什么怨,再说了,族老们都盯着呢,你走不了,穹东也走不了,走了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族中话事的是族长,但最具威信的是族老。 族老有十位,皆是村中德高望重之辈,负责喜、丧、族谱、家法、学堂、集体捕猎与采集等重大事项,除此之外,能胜任族老的,都不是源师,他们有一个共同责任,那就是代表村子的意志,留住源师,提高村子的生存几率。 你要敢走,他们能带着全村人给你跪下,其中还包括你的爹娘爷奶叔姑,这谁受得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章 护宅图 席苍平最先直奔席苍烈家,一眼就见席苍灵沉默地靠在屋门外。 “人呢,我问你话,人呢!” 席苍灵是席苍烈的伴侣,她恨恨碾碎了脚下的石子,直视席苍平,“你觉得他人呢,你知道苍烈进入村子以来,为了取得字辈,为了让族人认可,有多努力吗,你们这些怂货!” 自从青囊学出现,一方被施了青囊术的土地,成为了人族抢破头的至宝,人人都以生存在这样的土地上为荣耀,所以裂星人习惯以地名、城名、镇名、村名为姓,这种现象在东域尤为普遍。 发展到后来,不论有没有青囊术庇护,皆以出生地或久居地为姓,以示归属。 而在席家村,外来者想要彻底融入村子,上族谱改姓是先前条件,再进一步就是做出贡献,取得字辈。 席苍灵这些话别人听来可能莫名其妙,席苍平却是一慌,“你都知道了?是她杀的?” “怎么做人,你搞不清楚,有人帮你搞清楚,苍烈已经死了,这件事没什么好瞒的,你随我去族堂承认错误,你只管说你是被强迫的。” “不行!”席苍平朝周围看了一圈,拉住席苍灵,“我和苍烈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帮凶,让族里知晓真相,你和你家孩子怎么办,别人怎么看待你们?你一百岁才有孩子,人都中年了,怀三年多辛苦,你舍得让你的孩子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 席苍灵挣脱他的手,低骂,“要不是你们这几个傻叉,事情会到这步吗,你们还想怎么样,嫌死的人不够多?!” “反正你先别说,这件事我会解决的,想想你和孩子,你不能让孩子被人指着骂他有个杀过人的父亲!” 首发网址m.luoqiuzww. 听到消息的村民们已经赶过来了,席苍平抿着干燥的嘴唇,望向席告水。 恨吗,当然恨,如果不是他,他的日子怎么会一团糟,可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只能期望席告水摆平这桩事,他的余生不想在族人的责难中度过。 席告水人老成精,一眼看懂他眼里的情绪,匆匆查看了席苍烈的尸体后,当着村民的面道,“席欢颜那家伙已经疯了,她是要我们这几个活着的人去给她娘陪葬!” 席苍平痛心疾首,“我与苍古、兼暇亲厚,不忍欢颜这孩子遭受苦难,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穹中、苍烈,都是她害的,杀人偿命,不能姑息!” 席苍平和苍古、苍今两家的关系有多好,是摆在明面上的,他都这样笃定了,众村民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担心席欢颜会来报复自己的席苍胜连声煽动,“她还算是孩子吗,那就是个祸害!” “我作证,我亲眼看见她杀了穹中!”席穹晚再次出来强调。 跟着两头跑的族老们气喘吁吁,怎么又死人了! “不能如此武断,先找到小孩。”席告云代替族老们发话,“定人罪名也得人在场,此前不是说她在灵灵山上学艺吗。” “对,先去山上找!” “走,我们这就去!” 趁人不注意,席告水跟席穹东道,“我随他们上山找,你和席苍平去附近看看,她一定没走远。” “不会,她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敢在这边徘徊?” “笨死了,你忘了,苍古家那梁上的护宅图没被划掉。” “这......爷爷你真信啊?” “少废话,苍古没理由在手札中骗人。” 席穹东郑重点头,与席苍平、苍胜悄悄退出人群。 说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席欢颜本打算制造了混乱后,寻找他们独身的时机,一一解决,什么讲证据说道理,确定是席告水、席穹东做的孽,她就懒得费那周折了,放回席穹晚也只是为了让席告水等人与村民离心,减少自己的阻力。 这些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结果刚杀了席苍烈,心口抽痛,来不及想其他,先躲进了山。 进的不是后山灵灵山,而是前山乌丈山——她怕村民去誓妍老太那边找她。 席欢颜躲在一块参天古树后面,解开衣服,竟见心脏处生出了黑色的图纹,张牙舞爪地向锁骨、腹部蔓延。 席欢颜越瞧这个图纹越觉眼熟,似乎......有点像她爹刻梁上的护宅图?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席欢颜忍着愈发蚀骨的痛意,满心茫然,这一幕,说明护宅图不是普通的图,但她没在墨衡法里看到过。 难道,是相宅地理术中的? 因为她在村子里杀人了,所以护宅图在她身上应验了?! 以前也没听爹说过,这图是个正儿八经的术啊! 她爹是不是有毛病,在自己造过的房子里刻这种图,还不告诉人! 唯恨平生没学过骂人! 席欢颜凝着脸往灵灵山赶,她要是死在她爹手里,她还不如现在自裁! 去灵灵山最快的路是穿过村子,她直觉此刻定有人上灵灵山找她,可她也别无办法了,这终朝山脉内,可能只有誓妍老太了解它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席欢颜靠近山林边缘,拨开挡眼的枝叶,和搜寻过来的三人对上了视线。 “别跑!” 她立刻调头就跑。 席穹东看出她的身形有异,满脸兴奋地大喊,“你跑不掉的,乖乖停下来!你不知道,师父在每家每户梁上刻的图是一道源术!” 这点其实被席苍古记载在自己的手札中,作为遗产抬到了席穹东的家里。 手札有很多本,皆记录着工匠手艺方面的实用技巧和感想,他不耐烦看,放在箱子里没动,是他祖母闲着没事做,翻出来浏览,最终在其中一本手札的封面夹层中找出了一张特别的纸。 上面记载,席苍古一生最介意两件事,一件是自己敬重的上一代族长族老的死,一件是与师父席誓妍离心,他与她、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裂痕,这道裂痕是上一代族长族老杀了师父的父母,是师父逼上一代族长族老集体自裁。 善恶、对错、情感,每一样都让他迷茫,归结起来,何为人性? 也许是出于对村子的惩罚,也许是出于对人性的试探,又或者想间接弥补当年发生的悲剧,他积极替全村修缮房屋,并刻上了护宅图。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刻在自家梁上的护宅图,是一道源术,是悬在头顶的剑,凡在屋中杀了人,便会被惩戒。 更可怕的是,全村的护宅图已成相互辉映之势,只要在村子的地盘上杀人,都逃不过它的标记。 席穹东想大笑出声,枉他师父用心良苦,偏把自己女儿坑了进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章 那头黑狗 此时席欢颜往乌丈山里跑,极合席穹东心意,若被她逃进村子,反而更麻烦。 席欢颜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跑不远,目光不停搜寻着周遭可以利用的一切,心中计算他们与自己的距离,忽然提气踏步上树,凌空后翻,跃至三人身后,柴刀生风,劈向席穹东。 席穹东感知灵敏,身子前倾,背上刺痛,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却是没伤到筋骨。 “席欢颜!”席苍平瞠目咬牙出剑格挡她的刀,“我真是小瞧你了,你果真是他俩的女儿,平日不显山露水,实力竟堪比一星。” “我也小瞧你了,你与我父母亲厚,竟能忍心帮忙杀害我的母亲!” 席苍平气恼地吼道,“你什么也不懂!” 他的攻势陡然凌厉,招招都要置她于死地,仿佛这样就能把发生过的一切抹除掉。 正常情况下,席欢颜有把握和他一战,如今则愈发吃力,旁边还有席穹东、席苍胜虎视眈眈试图加入战局。 她边打边退,周遭都是树木,没有其余掩体,时时犯疼的心口也制约了她的战力,实是退无可退。 除非,重新回到村子,就算他们以席穹中、席苍烈之名说服村民杀她,应当也要些时间。 如是想着,席欢颜借树木躲闪一二,抓住空档,冲出三人包围,朝席家村跑去。 一秒记住m.luoqiuzww. 三人东紧紧追着她,相差不过五六步。 “不能让她回村!”席穹东急急指使席苍平,“你快将她拦住,否则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席苍平神情挣扎了一下,瞬息又被狠意覆盖,用力掷出手中的剑,剑势呼啸,直袭后心! 急奔而来的黑影一跃一扑,剑入血肉,呜咽凄厉。 席欢颜回头一看,居然是她早早赶走的黑狗替她挡下了剑,鲜血在它身下泅开。 她仅仅一瞥,便拼命前奔,脑海中却始终映着那双哀而清澈的狗眼。 傻狗。 像二婶那样听话地离开多好。 席欢颜看见了田头立着的几个村民,立刻喊,“我杀了席苍烈,把我捉去族堂!” 那几个村民也是惊了,一股脑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话,席欢颜沉默不语,视线透过他们的身形空隙,盯向放缓步伐的席苍平、席穹东、席苍胜。 那三人心中极恼,愤愤回瞪了过来。 另一边,席告水、席告云带着一干村民花了两个时辰上山,不到一刻就被誓妍老太赶了下来,席欢颜并不在她那里。 誓妍老太在山洞前的地坪上立了许久,金乌西落才低低叹了一声,嗓音粗嘎如呜咽的夜枭。 这世上的烦恼都是自找的,路也早早在一个个选择中注定,她自认救不了一个陷在仇恨里的人,因为她也不曾救起自己。 誓妍老太脚踩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巨大的齿轮转动声作响,灵灵山上一道道机关被开启,她再抬手凭空拨弄,蒙蒙细雾自林间起,愈来浓郁。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阴沉的天地,转身进入山洞,轰隆,石门落下。 这天,席穹中死不见尸,席苍烈穿心而亡,席欢颜主动束手,灵灵山没了路。 也是这天,席告水聚起十位族老,极力将一切污名推到席欢颜头上。 “杀人偿命!席欢颜不分黑白,害穹中,囚穹晚,杀苍烈,诬陷我,把她杀了丢去喂野兽都不为过!”席告水的声音震得族堂大厅里的松树盆栽掉了叶。 敞开的门外村民们围了一层又一层,水泄不通。 席欢颜看着松树掉下来的叶子,意外地出了神,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席告云代席誓荀出席了这场审问,她问席欢颜,“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有。”席欢颜坚定道,“席告水、席穹东为实现自己的野心,意图铲除村中碍了他们路的人,其中就包括顾兼暇、席苍婧、席苍莲等武师,更为逼席穹中、席穹晚、席苍平、席苍烈、席苍胜同流合污,迫使他们一起参与到杀人中去。” “另外,我没有与席穹中、席穹晚私下独处过,更谈不上害他们了,我怀疑这一切,是席苍烈告诉我真相后,这几人为封口,故意陷害我的。” 席告水额头的青筋都要弹出来了,“你特么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比不得你会胡说八道。” “你怎么没杀席苍烈,拿你那把柴刀去跟伤口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我哪里说我没杀他了,我是杀了他,他自愿的,他向我以死谢罪。” “你放屁!” “你吃啊!” “安静!”席告云喝道,“有事说事,别骂人。” 席告兰指出她话里的明显漏洞,“席苍烈是面朝烂泥沟栽下去的,腰绳都没系结实,跟你谢罪还脱裤子不成?” “是系了没结实,还是没系?” “......系了,没系结实。” “您老还管人家腰绳系得松还是紧?” 席欢颜不认账,“你们不能因为我孤苦伶仃就什么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若想查我,先查清楚猎人屋二十一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个个都是英雄,不该不明不白地死去!” 猎人屋那件事有直接证据吗,没有,席穹晚推翻了她自己的证词。 席欢颜杀席穹中有直接证据吗,也没有,尸体都还没找到,目击者还被称是故意来陷害她的。 间隔一月余的两件事牵扯到一起,成了理不清的麻球。任谁都头疼。 立在席告水旁的席穹东急了,“她没证据证明苍烈叔自愿死在她手里,但她杀苍烈叔却是事实,合该处死!” “你不也没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假话?如果他真是自愿死在我手上的,我理应无错。” 一场族审声势浩大地开始,又声势浩大地结束,谁真谁假,一时分辨不清楚。 出了族堂,席告水跟席苍平道,“她在垂死挣扎,不是要证据吗,你去找席苍灵,让她作证她亲眼看见席欢颜偷袭了席苍烈。” 席苍平迟疑了,他不太有把握说服席苍灵,席告水却当他心软了,警告道,“她死,还是我们死,你总要做个选择。” “我知道。” “知道就好。”席告水拍着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等这件事过去,我们也不拖着整个村了,带上愿意跟着我们的那些人出山干番事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章 夜逃 黄昏,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白日喧嚣暂时归于沉寂,偶有鸡鸣,偶听犬吠,他们将桌子搬出门,粗茶淡饭就着斜阳山色,安逸得好似融入了一副岁月静好的图景当中。 族堂—— 因为席家村没有牢房,席欢颜被锁在了大堂柱子边,锁链一头铐着她的手,一头拴着立柱,旁边还有两个村民值守。 心口的抽疼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蚀痛,疼感比初始低了好些,却绵绵不绝。 席欢颜坐靠在树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极力忍受这番痛楚。 “换班了,你们去吃饭。” 熟悉的声音让她睁开了眼,竟是席穹东和席苍胜来了。 “换人,我与他们有仇,我怀疑他们会趁机谋害我。” 席穹东呲牙,“你想什么呢,所有事都是你臆想出来的,我们跟你可没怨没仇,你怎么不想想,我是你爹的徒弟,再混账也干不出欺师灭祖的事啊。” 原值守的二人一想也是,安慰席欢颜道,“真遇到问题你就大叫一声,后头几间里有族老坐守呢。” 席穹东挥手赶人,“你们快走,这里有我们。” 席穹东与席苍胜或立在门口,或盘坐在她周围,倒是没生什么事。 及至天色完全黑下来,席穹东突然说道,“傍晚吃得不够饱,我们加顿饭。” “这时候到哪里去弄饭菜?” “我家有野味,等着,我去拿。”席穹东空手离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口锅,和一条被剥了皮的狗。 席苍胜装模作样地问,“你哪里搞来的?” “山里打的野狗。”他隐藏着恶意的目光大咧咧地落到席欢颜身上,“狗肉的味道最香了,炖到酥烂出来,拆骨吃肉,人生快事。” 可席欢颜没有睁眼,睡着了一样。 装!席穹东在心里啐了一口,招呼席苍胜到堂下小院架火。 水入锅,火烧旺,剁成大块的肉一放,撒下香料,炖上一个时辰,香味溢满堂,连里面的两个族老都被勾出来了。 “来来来,都拿上碗,肉够多,尽情吃!” “真香啊,我去拿壶酒来。” “酒不行,酒不行。” “果酒,醉不了人,不碍事。” “吃肉不喝酒,不就白吃了。” 席穹东、席苍胜一唱一喝,演得热闹,存心膈应席欢颜。 “行了行了。”族老席告牛发话,“今天就别喝了,茶水将就一下。” 二人这才作罢,兴奋地围在锅边夹肉吃。 席欢颜感觉身边蹲下来了一人,睁眼看见了今晚代替席誓荀坐堂的席告云。 席告云望了眼小院,低声问,“你还有什么证据吗?” “......”席欢颜道,“猎人屋梁上的护宅图被划掉了。” “嗯?”席告云不明白。 “那是我爹的源术,他估计谁也没告诉,只有亲身实践或看过他的手札,又或无意发现的人,才知道在村中杀人,会被这道源术缠身。” 席告云低骂,“疯子。” “所以你认为划掉猎人屋梁上护宅图的人就是凶手?” s:///book/11/11836/757028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章 迷雾山路 进山的席告水灵敏地听到了席苍胜的叫喊,当即甩开大队伍追上去,一开始席告云、席苍平数人紧跟在他身后,后来就席苍平一人没跟丢。 他二人一前一后,越过了追踪席欢颜的席苍胜四人。 山林很深,何况还有雾气遮掩,席告水看不清席欢颜的影子,但分得清声音。 他急促道,“席欢颜,停下!老实跟我回村!” 听见他的声音,席欢颜嗤笑,“席告水,你枉为一族之长。” 余音被呼啸的风割得稀碎。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席告水寒着脸,说出的话却像是一个关心熊孩子的长辈,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怪异。 他张手从路过的小水坑里召出一支水箭,用力朝那钻入树林的身影甩去,“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听话是会被野兽吃掉的。” “老家伙。”席欢颜跳上一根树枝,适才的位置上水箭炸裂,“这次你要是杀不了我,下次死的就是你。” “现在激怒我对你没好处!”席告水朝席苍平怒喝,“拿出你狩猎的本事来,今日抓不住她,你我都不好过!” 席苍平点了点头,取下背上的弓箭。 席欢颜借着昏昏的月光往后瞥了一眼,还没辨别出他旁边的是谁,意外被从草丛中扑来的一头狼咬到了衣角。 兀然一支箭射过来,她身一翻,攥住这头狼的皮毛,抡起来挡住了箭矢,树林里一下静了。 席苍平上前拔下箭,踢开这头狼,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泥洞,“这是潜狼的巢穴。” 潜狼生性狡猾,巢穴深且路多,这一洞不知会通向几个出口。 “总归是出不了这座山的。”席告水指向后头拼死拼活追赶上来的席苍胜,“你身材矮小,入洞跟踪,我们在地面上搜!” 席欢颜猫着腰迅速地通过泥洞,出来是一个陡坡,她视线一扫,左面有水声,右面群山连绵。 席告水的源术是水,她万不能朝水多的地方去,于是几个起落往林中跑。 安静的山林里接连飞起惊鸟,一群栖息的麋鹿受到惊吓,慌乱地在原地踏步。 席欢颜跨坐到一头麋鹿的背上,握着一根青藤随便一抽,鹿群各奔东西,森森古木很快就遮了它们的身影,而她坐在最雄壮的那头麋鹿背上,任这头麋鹿往前奔。 那边席告水等人好不容易辨查出了潜狼洞穴的出口,又被鹿群栖息地拌住了,众多混乱的蹄印让他们辨不出她的最终去向。 “找!” 随着时间的推移,席告水越来越躁,席欢颜的存在啪啪啪打了他一个又一个巴掌。 这人留不得! “找不到。” “这边也没有。” “要不然等明天再找吧。”席苍胜小心翼翼道,“今夜的灵灵山有点诡异,好几个族人都失去了踪迹。” 席告水滑去一记凶狠的眼神,亮如夜间野兽的眼,叫人寒毛倒竖。 细雨飘飞,昏暗的月也被乌云遮了起来。 席告水仰头望天,蓦然大笑,“你们看,天也在帮我了!” 雨就是水,有水的地方就是他的天下! 细蒙蒙的雨丝成了他的手眼,山中一切慢慢浮现在他脑海里。 席欢颜擦去脸上的凉意,细雨斜来带着席告水的笑声,仿佛在告诉她,她是跑不掉的。 “一个一星源师也敢装神弄鬼。”席欢颜相信雨会帮助到他,却不认为,他能立刻追上自己,无非是通过雨丝传来声音,先吓她一下。 话虽如此,但席欢颜频频迷路,纵使心有不甘,似也无济于事,到了最后,她的心境竟是平静如水,任由麋鹿东奔西走。 山中的雨不期而至,渐淅淅,渐沥沥,渐滂沱。 一支从黑暗中袭来的雨箭擦肩而过,划破了衣服,席欢颜跃下麋鹿的背,冷静地看着席告水的身影浮现。 “你明明能置身事外,所以说啊,太聪明了不好。”她在席告水眼中已是死人,席告水废话不多说,几只水箭齐发,俨然不死不休。 席欢颜身已倦,狼狈躲避,身上的伤痕一道一道添加,血侵染了半副衣裳。 席告水趁她病要她命,双手从坠落的雨中穿过,凝聚起一条半丈水蛇,狰狞至极。 伴着一声“去”,水蛇宛如活物,腾游冲刺,大张巨口! 席欢颜眼中的水蛇在无限接近,明明该恐惧躲闪,可她却前所未有精神,也前所未有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和这条冲她而来的水蛇。 就在这条水蛇要吞下她的那一瞬,水蛇爆散成了水珠。 席告水愣了,她也有点恍惚,但恍惚之后是剧烈的头疼。 “算你走运!”席告水只当是一个意外,立刻调用全部源力,召出了一条细长但威能更高的水蛇,蛇行雨中,宛如夺魂绳索,眨眼就要缠身索命。 席欢颜在抵抗头疼的间隙看见了这条水蛇,蒙昧和清醒交织时,水蛇又爆散了开来。 她懂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懂,只是陡然间,漫天雨幕全炸了,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席告水身上多了几个血洞! 席告水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又遇此幕,心神皆颤,仓皇地后退数步,见雨珠仍在炸开,慌忙朝外逃去。 心脏与脑袋都爆发出炸裂般的疼痛,席欢颜克制不住地蜷缩到地上,泥水与血混流,糊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这场爆炸的雨似要将她溺毙...... 席家村陷在夜色里,灯火最明亮的地方是族堂。 “咳、咳。”坐在堂中的席誓荀掩口重重地咳着,目光一直盯着那扇打开的院门。 他的孙子抚着他的背,“爷爷,你在担心吗?” “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孙子却不信,毕竟一方是族长,一方是席苍古和顾兼暇的孩子。 院门外传来声响,他的孙子高兴道,“母亲他们回来了。” 席誓荀放下掩口的手,拄着拐杖坐正。 “父亲。”席告云打先进来,浑身湿漉漉的,“人没找到,山上雾气重,又下起了雨,我们就先回来了。” 席誓荀眼眶含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不该让兼暇去除魔!” “要不是我,村里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欢颜那孩子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这不是您的错。”席告云苍白地安抚着他,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可它已经发生了不是吗? 信谁,不信谁,真或假,好像都无从判断。 天亮后,到底该面对怎样的现实? 席告云自己也想不太明白,然而第二天,命运已经替这个村子做出了选择。 席告水连夜带着伴侣、席穹东、席穹晚、席苍平与席苍胜一家收拾东西跑了。 席欢颜没再出现。 她的父亲,席誓荀,半夜自己出了门,淹死在了村东边的小溪里。 小溪很浅,平常小孩子们最喜欢在那里摸鱼抓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章 星烬 沉沦的时间似乎相当短暂,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按在水里,溺毙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她猛然睁开眼睛,湖水在荡漾。 刺骨的寒冷涌来,触感在复苏。 腥咸的水味呛喉,味觉在苏醒。 她憋着气,弯腰解开缠在脚上的水草,奋力向头顶的微光游去,但她立马就发现不对了,腿使不上劲! 随即气也憋不住了,灌了好几口水。这肺活量全然不像她自己。 她的脑子又开始沉沉浮浮,模糊时听见嘈杂的人声,和落水声,一条黑色的影子朝她游来...... 席欢颜浑浑沌沌地,又陷入了经年梦魇,不知从何而来的绝望与暴怒塞进心里,塞进脑袋,挤爆了身躯,她一半是冷静一半是疯狂,于某个瞬息,陡然清醒,看见了晃动的地面和黑棕色的蹄子。 如料不错,她应该是像麻袋一样被横搁在了马背上,昏涨的意识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手一撑,就要掉下马。 然后理所当然地摔在了地上。 黑马在原地踏步,嘶鸣声愈显天地空旷,席欢颜捂着头,披在身上的毯子滑了下去。 她看见芦苇,看见惨白的落日,看见一望无际的旷野,青冥的苍穹罩着昏暗的地。 横行无忌的风在吹,芦苇在荡,她听见衣袍猎猎作响,抬头望去,见一人牵着缰绳,立在那儿,看着她。 那是个女人,她黑冠束长发,袖子高挽,露出线条肌肉分明的小臂,一身暗红如血的长袍,腰缠黑铁带,好像战袍。 这人携着千军万马的势,眼里是千山万水的苍凉,再烈的风到她面前都变得沉寂。 “起来。”她说。 席欢颜木然道,“我可能忘了些事。” “我知道。”女人看着她,目光沉沉,“你脑子有问题,总是忘记我。” “......” “记住,我叫星烬,你的母亲。” 席欢颜不置可否,她尝试着站起来,结果被毯子绊了一下,腿虚软地差点跪下,那女人看了半晌,终于良心发现,将她重新抱上了马背。 好歹这回是自己坐着的。 星烬牵着马,慢慢地走,只留给她一个冷冽的侧脸。 而席欢颜看着自己的手,总感觉它大了 这个时候席欢颜不得不思考下“我是谁”、“我从哪里”、“我要到哪里去”,然而对于未知,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沉默和观察。 她将目光落到前面那人身上,星烬像是有感应似的开口,“把毯子披上,你刚落水了,受不得凉。” “嗯。”席欢颜听话地披上毯子。 星烬稍顿,“我请大师给你治疗了,今后你应该不会忘了,但你天冲与灵慧魄虽清醒,力魄却仍有碍,所以腿脚会时感无力。” “为何不将力魄也修复了?” “灵魂之事,天地秘密,恢复灵慧魄已是极限巧合,何求其他。” 席欢颜点点头,没有多说,只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天火道,我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抚养你长大。” 席欢颜听了,认真道:“谢谢。” 星烬同样正经地表示:“不用谢。” 两人沉默了,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过了会儿,席欢颜问:“天火道是什么地方?” “荣华帝国的一个要塞地区,位于东域西南。”星烬的耐心很好,仔细讲解起荣华帝国和修行之事,席欢颜时不时问一两句,在天黑前,将世界观补了个一一二二。 与此同时,她们也到了暂时落脚的地方,那是一座村落。 这里的民众似乎很朴实,看了星烬给的路引,便马上热情地借出了一间空屋,做菜烧水一样不落。 安顿下来后,席欢颜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沐浴,结果发现了一件不能精准确定性质的事,那就是。,这具身体的锁骨处有一道黑色刺青,犹如交缠的藤蔓,但她的意识告诉她,她不喜欢。 席欢颜不紧不慢地沐完浴,将外袍穿上,俯身套鞋时,一枚玉石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在她眼前荡圈。 玉石色泽温润宛如琥珀,入手有暖意,拿起来对着灯火瞧,见玉石里流光溢彩,中央光线缠绕处悬着两个奇怪的字。 她沐浴前尝试着将它摘下来,却如何也不能摘下。 想了想,她将它塞回衣领里,等回到房间,推开门便问榻上的星烬,“我的刺青是怎么回事?” 星烬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竟让她看出了一丝杀意,而这杀意被看出来后并没有丝毫收敛。 “答案要你自己去找。”星烬意味不明地说。 席欢颜不喜欢这种半掩半藏的诱导。 “它于我而言不重要,我并不需要这个答案,但你若指的是事件背后隐藏的危机,你无需担忧我的承受能力,尽可现在告诉我,我也好早作准备,你也可不告诉我,那我不能保证最终结果是你希望看到的。” “若我告诉你,你就能保证最终结果吗?” “不能,我只遵从自己的心意,无伤大雅时才会迁就别人。” “这像是施舍。” “你可以这样认为。” “......”星烬笑了,“像我。” 这回轮到席欢颜无言了,好不要脸的一个人。 “很抱歉,我的女儿。”星烬摘了头冠,墨发倾泻而下,“其实你早已知道真相,只是忘了,而我现在并不想提醒你。” 星烬盖上被子,露在外面的手在腹部交握。 席欢颜考虑起了眼下的问题,“我睡哪儿?” 屋里的这张卧榻不太宽。 “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睡吗?”星烬突然想到了某些温柔的场景,深埋的母爱不禁如抽芽的幼苗一样随风摇曳。 席欢颜诚实道:“我不喜欢和人同榻而眠。” 于是她听到了一声冷笑,星烬翻个身子背对她,“正巧,我也是,你打地铺。” 呵,席欢颜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假的母亲。 她们没有在这个风景宜人的小村庄久住,第二天就接着赶路了。 路上,星烬会和她讲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但讲得最多的还属修行方面的事。 在她的讲述中,席欢颜逐渐拼凑出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人文。 此方世界名裂星,人族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亿年前,而异魔是人族史中如影随形的灾厄,到如今也没能摆脱...... 嗯......总感觉哪里有点熟悉。 听到荣华帝国历史的时候,席欢颜冒出了一点直觉,问,“姓星的人挺少的?” 星烬觑向她,“我是星涟的幺女,所以你要快些长大,我陪你的时间不多。” 星涟,开国皇帝。 “.....我叫什么?” “席欢颜”。 没错,印象里是自己的名字,她又顺口问,“我的父亲是谁?” “死去的人就不用记了。”星烬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小包袱,“你有空问东问西不如好好学习。” 席欢颜解开一看,是好几本标着启蒙字样的书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章 东君 照星烬的说法,她历经大变,过度使用本源天赋,导致灵魂遭到重创,连人都傻了,只有一天的记忆。 如此浑浑噩噩了两年,才好不容易让大师治好了主管思想、智慧的天冲与灵慧魄,但力魄并未完全康复,按理余生也就这副虚弱之态了,不过她要是成为源师,可通过后天修行弥补灵魂上的缺失。 席欢颜坐在马上看了一会儿书,很快就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虚是真的虚,清醒半天,倦半天。 星烬跃上马背,将她揽在怀里,她那么些日子过来也习惯了星烬的行为。 她清醒的时候,星烬会牵着马慢慢走,跟她讲讲话,看看沿路的风景,她困倦的时候,星烬会上马赶路,她被星烬护着倒是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 越往西走,日头越足,天气愈发炎热,她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好像脱力了一下。 一天醒来,马已经进了一座山城,星烬跟她说已经进入天火道同州境内了,再过二十里地,就会看见同州的新都。 席欢颜打量着沿途景象,这里都是土砖建筑,外面糊着淡蓝或浅红的泥,街道很窄,行人很少,透着股倦懒,连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都是敷衍的。 这里的人衣服穿得也少,大部分都是赤胳膊赤腿的,露着小麦色的皮肤。 星烬在一家叫八宝楼的店铺前停了下来,跟席欢颜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里面买点东西。” 席欢颜点点头,显得很是乖巧。 首发网址m.luoqiuzww. 她发着呆,一点点抽去朦胧的睡意,让自己清醒起来。 同州的泥砖建筑很矮小,同州的人也很懒散,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没有出彩之处。 她看着看着,被这份慵懒气氛传染,一下一下点着脑袋。 “到了住的地方再睡。” 席欢颜望向声源,星烬已经出来了,手上拿着大包东西。 她牵了缰绳说,“同州是天火道唯一一个还没被西域联合军染指的地方,还算安全。” “因为它靠近内陆吗?” “不是,它地广人少,物资差,那边暂时看不上它。” “......” “但随着天火道其他州沦陷,早晚会排到它。” 席欢颜怀疑道,“你说你要带我去安稳的地方。” 星烬不以为意,十分大气,“有我在的地方,就会很安稳。” ......行叭,不愧是开国皇帝的女儿。 紧接着星烬又说了句让人噎住的话,“主要这是我的封地。” 她顺带着给席欢颜普及了一下荣华帝国的分封制。 荣华帝国有爵位公侯伯,赐予功臣与高星级源师,代表皇帝坐镇一方,伯统治一镇之地,可募私兵五百,率领一师,侯统治一县之地,可募私兵一千,率领二师。 一师近万人,三师成一军。 公爵的权力最大,统治一州之地,有资格建都,相当于一国之主,除能招募五千私兵外,还可在皇帝的授权下,组建三军,掌征伐大权。 爵位来源是建立在个人实力、能力、贡献之上的,所以无法袭承,一代结束,帝国收回封地,但会给予其直接关系人俸禄,养其到老。 “此外,帝国对道、州、县、城镇的划分,依据了土地大小、人口多少,超过综合上限就会升级,低过综合下限就会降级。 目前同州辖十四县、每县下又有五至七座城镇,共八十四座城镇,土地面积一亿六千万公顷,抵得上平常的两个州的大小,但人口只有五百余万,仅是一般州的一成,人口要是再低下去,同州就算不被西域联合军侵占,也会化入其他道州。” 星烬说到这里眉眼间皆是自信,“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我会舍其他县镇,造新都,将同州大部分人族聚集起来,先求发展。”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它算得上处于夹缝中不是吗? 席欢颜觉得星烬被分到那么一个州有点倒霉,然而看着毫无不满之意的星烬,又或许这是同州的幸运。 出了小山城,天气似乎一下清爽了起来,眼前展现出一片广阔的草原,星烬说这片叫做流星草原,每年朱明时节站在这里仰望天空,可以看见流星划过,而越往西去,草地越丰盛,时见牛羊马群,遥远之处更是矗立着一座高山,顶上白雪皑皑。 星烬道,“太阳落下的轨迹里,正好有一点与山顶重合,那时太阳就像是被托在山顶一样,整个山顶都会被染红,因此它被称作红顶山,翻过红顶山,是白州。” 她又指向南方,“我们要去的是这个方向,等一下就可以看见第一重关卡了。” 果然没多久,辽阔的草原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黑石门楼,上刻“一重关”。 马儿慢悠悠地穿过门洞,继续往前走,席欢颜扭头再望了一眼那黑色的庞然大物,它好像一扇伫立在天地间的洞开的大门,无惧任何人的窥视。 “这里没人把守吗?” “任他们来。” 复行三里,草地过渡到了绿洲山林,高个植被渐多,远方出现一座城池,黑色的城垣似乎延绵无尽,而中央城楼处,悬着刻有“二重关”的匾额。 城门口穿着黑铁兵甲的将士持长枪而立,阳光照到枪尖,一点暖意也无,森冷异常。 守城的将士们看见二人一马面露不可置信,这份不可置信中迸出极大的惊喜,城上、城下,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声之洪亮,响遏云霄—— “恭迎主公回都!” 席欢颜仰头看向身后的星烬,她低头与她对视一眼,再抬首时,冷冽的神色中多出了一丝狂放,“这是我星烬的女儿,从今以后,她就是同州的朱明东君!” 天有四时,四时之序——青阳、朱明、白藏、玄英,荣华以四时来象征皇帝、公爵、侯爵、伯爵的传承者。 虽说,爵位无法袭承,但身居爵位者,一般都是常人无法企及的高星级源师,他们收的传承者,天赋实力理当上乘,因此为了笼络这些传承者,荣华会封他们为东君。 东,意味着公侯伯的第一传承者,君,意味着帝国正式承认的地位与荣耀,东君无需承担帝国责任,但能享受帝国俸禄。 另帝国人族中还有一条约定成俗的规矩,如果在公侯伯逝去前,东君能积累足够的实力和功绩,那么,这位东君大概率会被封在同一个地方,间接继承前任的权势。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帝国对公侯伯的安抚与妥协。 星烬毫不在意她抛下了怎样的惊天之语,尽管她是帝国史上第一个自身即位不久就立东君的公爵。 她才六十九岁,正值青年,是东域,乃至裂星近代最年轻的七星源师! 生命可达七百年或者更久! 但她的将士不会质疑她的命令,话一落,震天之声再次响起,“拜见东君!” 席欢颜发起了呆,内心平静如水,甚至有空从星烬的词句中推测出,星烬以前可能没有公开过自己的存在。 那她是跟父亲生活的吗? 受重伤也与父亲那边有关? 头顶多了一抹温暖,她听见星烬说,“你不必有压力,你值得拥有最好的。” 席欢颜淡定地理了理被她揉毛躁的头发,“我不一定值得拥有最好的,但我会获得摘取所有美好的资格。” 星烬胸腔轻颤,大笑出声,纵马入城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章 都城 城门极宽,可容二十人并行,进入城门后,不是想象中的街市,而是一条比城门更宽的直道,长达百丈,两侧是与城楼相接的黑色高墙,身处其中,无端寂寥。 马蹄哒哒,风声呼啸,路尽头,席欢颜看见了“三重关”。 三重关城门缓缓打开,门后一众人匆忙站位,看起来像是刚刚接到消息赶来的,为首二人倒是气定神闲,似乎地位很高的样子。 右者一身黑色泛着冷光的铠甲,单手抱着盔胄,高鼻深目,头发梳得光溜,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面上带着与装扮不符的优雅笑意,好像挂在文士身上的礼仪之剑,贵重却不沾血。 不过席欢颜知道这大概是他给人的错觉,而左边那位,身着绛紫色的大袖深衣,面奇白,姿仪甚端,丰神如玉,星眸中仿佛有无尽之语,大抵是才情绝艳之辈。 在二者的带领下,众人齐齐拳抵心口,躬身行礼,“拜见主公!” 随后他们直起了身,心口的拳却没有放下,席欢颜看得出他们有些犹疑。 转瞬间,绛紫深衣者淡笑着道,“见过东君。” 众:“见过东君!” “免礼,众位主持新都事宜,甚是辛劳,大可不必特地过来。”星烬又跟席欢颜道,“在此诸位都是我的得力助手,之后你可与他们好好认识。” 席欢颜点头,微微前倾还礼。 众人再次抵了下心口,分退两侧,星烬驱马而行,带着她进入三重关,终是见到了街市的模样,远眺还有耸立的高阙塔楼。 “三重关街衢巷陌,纵横通达,设六坊九市,是寻常人家居住、交易之地。”星烬看着冷冷清清没有人影的大街,补道,“如今还未开城,人是少了点。” ......这貌似不是少不少的问题,是有没有的问题。 席欢颜给面子地附和,“真大,开城后人一定很多。” 星烬好像有一丝高兴,“你觉得这城建得怎么样?” “......大?” 星烬揉揉她的头,语重心长,“答应为娘,今后好好学习。” 呵呵,是她贫瘠的语言辱没了这座雄伟的城。席欢颜默默自闭了小下,莫名其妙的自信又使她口出“妄言”,“若遇良师,我定日进千里。” 星烬若有所思,“那我可得仔细给你挑选老师,倘要再说出个‘大’来,我饶不了你。” 三重关有条朝南的主道,名千樽道,跑马也要半天,尽头是三重关的南城门,它同时也是四重关。 四重关内亦有街巷坊市,但据星烬说,此后居住的会是源师、武师、军将以及他们的亲属。 过四重关,竟出现了一条天堑,这会儿天色将暗,席欢颜坐在马上望下去,可见其底部怒涛奔涌,大风拍石,蹿上来的凉气带着湿意,拿手一抹,还以为沾了雨水。 两岸并架三座大桥,尤以中央那座最宽,并驾十骑也没问题,桥前有一碑,名曰锦衣桥,极目望向对岸,又有一碑,书:五重关。 两侧桥上则有石楼,似乎是守桥兵将驻扎之所。 再往上望,是一座延绵三百里的山脉,山脉起伏不大,隐约可见各峰上宫阙参差,烟霞迤逦。 星烬为她指道,“山脉叫风禾,这边望过去,中峰有金麟宫,三殿百室,你与我居其上,东峰将立同州最大的书院,西峰设有协助我管理同州的理政府、军府、总卫府。” 她低下头看了看昏昏欲睡的席欢颜,“先上山休憩,下次再带你好好逛逛这座都城。” 星烬将席欢颜抱下马,抬步便景象移换,刹那出现在三里之外,消失在金麟宫方向。 远远跟着她们的众人停住了脚步,黑铠者收起笑意,不大痛快,“主公哪来的孩子,魂体羸弱,担得起东君名头吗,竟为了她两年都没有回来。” 绛紫深衣者轻描淡写道,“主公未来无限,她担不担得起又有何区别。” 其他人一听此话,深以为然,权当是多供一尊吉祥物了。 吉祥物席欢颜一困,脑子昏沉得再也醒不过来似的,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星烬坐在床榻边,抬起手背轻轻碰了小孩的额头,“......一点都不像你娘那样可爱,倒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那手背却迟迟没有收回,她看着掌心的伤痕,怔忪半晌,握起了拳,起身离开寝室。 床榻上的小孩抓住被子,翻了个身,眉头紧锁,她似乎掉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无数黑影在朝她逼近,她愤怒地抽出刀一阵狂砍,忽而又好像坐到了马上,时见城池,时过荒野,时入人群,时听鸟啼,某个地方鸟啼声特别嘈杂,又或许是悦耳,间伴着几句苍老的叹息...... 他在说什么? 席欢颜下意识去回想——“本源天赋透支,身缠秘术,难了难了”、“代价很大”、“想要彻底恢复不太容易”...... 还有一个声音始终坚定,“需要什么东西,我来解决”、“我想请你帮个忙”...... 混乱、压抑、窒息,光怪陆离、挣脱不得。 她惊坐而起,背上骤凉,已是出了一层薄汗。 那些是这两年间的记忆吗,可两年前的呢? 席欢颜抱紧屈起的双腿,头抵着膝盖,她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情绪,梦中的感觉更像是外界环境造成的,而非从她的情绪中诞生,除了愤怒。 然她也清楚,缺失的记忆,空白的过去,让她心底很虚,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擅长什么,曾拥有什么,愤怒什么。 这种虚是星烬的爱护、东君的名头无法填满的。 她必须尽快重新认识自己,积累起各方面实力。 席欢颜赤脚踩在地上,脚底蹿起的凉意让她平复下心底的躁动,她环顾昏暗中寝室的摆设,不受阻碍地行至圆桌旁,拿起茶壶晃了晃,空的。 正要回去继续睡时,她的脑袋猛然昏眩了一下,慌忙间扶住桌子才没倒下,然而昏眩感如山呼海啸持续撞来,撕裂般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叫她轰然倒地。 最后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靴子...... 谁? 她努力想要睁眼,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失真的叹息像是旧日阳光,所有温度都沾染上了灰败的颜色——“你和你娘,不该再出现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章 死亡 荣华帝国,天水道讼州,终朝山境内,有奇峰一百六,异洞二十八,其中一洞名韶光,不在记载中,几乎无人识—— “太阳下山喽~” 悠长的调子在河面上回响,打渔人归家,黑皮狗下岸,青山醉卧,碧波生烟,水声缥缈。 “大黑,走了。” 树影遮蔽的隐秘处钻出一只木筏,上面蹲着一只摇尾巴的黑狗,坐着一位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身形像是小老头。 有晚归的老渔民远远看见他们,喊道,“晚了,快回去吧,外面不太平!” 时值帝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到了晚上基本不见人影,他见叫不住他们,摇摇头,往岸边靠去。 昏暗中大河上只有一片独筏在崇山倒影下飘远,没入长暮。 行驶过几个湍急的河段,前方河中央出现了稀疏的礁石群,蓑衣人跳下水,将木筏推到岸边树丛中,用枯枝草木盖了起来,然后又带着黑狗潜下河。 河壁上有一水洞,席家村的人称它为韶光。 一人一狗钻入水洞,潜行了大约十来丈,洞由窄变大,水位下降,他们也冒出了头,急剧地喘息了两声,小心避着悬在水面上的石钟乳,继续往前游去。 又三四十丈,至半圆形的宽阔洞厅,洞厅地势上斜,因此水只没了一半,另一半是干地,干地上架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人,外面树影婆娑。 “是不是有声音?”一个大胡子站起来朝水面看了看,夜视能力极好的他果见洞穴深处冒出了两个脑袋,吓得操起了刀,“老平,老平,今天没人去外面吧?” 打着瞌睡的席苍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被大胡子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他这回彻底清醒了,抽出背上弓箭对着水面,“哪,哪呢?” “二叔、平伯,是我。” 一人一狗游得近了点,脚已能够踩到地上。 “这不是古老大家的大黑吗?”席苍平盯着那狗看了好几眼,狗也厉声对他吼了两声。 这时蓑衣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黑亮的眸子倒映着幽红的火光。 “欢颜,你什么时候下去的?!”大胡子奔下水,想要将她提起来,但被她一个闪身躲过了。 “二叔,别告诉我爹娘,不然你们在这里醉昏过去的事,全村都会知道。” 席欢颜矫健地躲过两个大人的围堵,蹿出了洞厅,一溜烟儿消失在村路上。 席苍今一拍水面,笑骂,“这丫头又皮又野,还不知道谁拴得住她。” “哎呦不对啊,小家伙没出过村吧,怎么到外面去的?” 席苍今随意摆摆手,“可能是在水道里玩了一下吧。” 他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小孩能穿过水道,到外面去,其中一段水道又窄又长,成年人进去都得掂量一下。 席苍平听了此话,摸摸后脑勺,他和席苍今确实醉过几场了,兴许是趁他们喝醉时下去玩了玩。 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人来换班。 外头,夜星明亮,照耀着群山环抱的席家村,席家村祖上是讼德元年为躲避灾祸迁来的,距今已历四百九十九年。 因席家村周围地势险要,想要出村得翻过好几座险峻的山峰,又或走那洞厅中的水路,故而它少与外面接触,乃一处半隐状态的世外桃源。 席欢颜对外面有一丝好奇,某次就尾随着她爹去了洞厅。 那会儿,席苍古在水洞中潜游着,回头一望,看见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以为是什么鱼怪,骇得铆足了劲儿往外游,一直到出了韶光洞,七手八脚爬到岸上,取了背上的刀,才敢回头盯着。 一盯,便把他那铁打的棉袄盯了出来,气得他将席欢颜拎来揍了一顿,口中怒喊着:“你想吓死我啊,吓死你亲爹可没人惯着你了!” 吼完,八尺大汉红了眼。 席欢颜小有歉疚,但是她还敢再犯,这不,为了亲爹的小心脏,她自己偷偷摸摸带着黑狗走,又偷偷摸摸带着黑狗回来了。 席欢颜的家是村中一户崭新的四合院,北正房和东西厢房、南大门围成院落,中间有大堂,席家村中,唯她家和村长家是那么好的房子,其他都是两面坡房顶的独屋,外面加个篱笆,若家中人口多,通常会多起几间挨在一起。 席苍古这一脉,掌着一门工匠手艺,村里的屋子大多都是她家修的,她爹还常常出村去替人建房做家具。 当时,工匠很受人尊敬,尤其像是席苍古这种有祖传手艺的工匠。 因为建房动土、做家具、摆装饰上,通常会涉及人与自然之间的某些隐秘联系,得罪了精通此道的工匠,他可能会做点手脚,引来煞气,让你家破人亡。 加上席苍古是村中仅有的三名源师之一,地位颇高。 席欢颜从小崇拜她爹,但也惯会闹腾,让席苍古提起闺女又爱又恨。 月色下,席欢颜拧干衣角,跃身爬上自家墙,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小心翼翼沿墙角下滑,溜到漆黑的东厢房旁,打开窗,钻了进去。 换好干净衣服,她又爬出墙,来到大门外,垫着脚敲了敲门上铜环。 隔了一会儿,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你家小宝贝回来了!”席欢颜努力撒娇,蹲在她身边的黑狗甩了甩舌头,抬爪挠红木门。 门后没了声音,席欢颜将耳朵贴门上,似乎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站好。 吱呀,大门洞开,藤条伴着女人的厉呼落下,女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还能让人联想到刚刚温柔的问话! “小兔崽子,又能耐了是吧,都什么时辰了,死哪去了!” 席欢颜连忙避过,往院中跑,“我跟隔壁小花去摘野菜了!” “小花上午就回家了!” “我想多摘点就带着大黑去了更远的地方!” “野菜呢!”女人追打着她到大堂,她绕着桌子,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鸡腿,又抓了一张饼,“不小心连篮子掉沟里了!” “你还跑!”女人气喘吁吁地叉起腰,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眼神一拧,“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半路洗了个头!”席欢颜累坏了亲娘,赶紧往东厢房跑,“您早点休息,多大的年纪了。” “滚!” “行嘞~”席欢颜关上门,插上木销,点了灯,将鸡腿丢给黑狗,自己啃了张饼。 随后她洗了手,仔细擦干,爬上雕花拔步床,庄重地盘坐下来,抖开湿衣服,从内袋中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章 前因 席欢颜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只记得中途迷迷糊糊听见黑狗叫了一声,而此时,天光大亮,太阳正当头。 她饿得肚子疼,四处摸索着,找到地下室的暗扣,拿橱柜里的陶罐去下面装了些干豆子,用水泡发后,去水淋油,吊到火坑上。 一摸身上,昨天的火折子不知道放哪里去。 她翻箱倒柜寻找火折子,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蓦然,脑中划过一线光,地下室! 席欢颜重新回到地下室,踩了踩地面,湿迹很明显,伸手一擦,拇指上还能留下一层潮湿的粉灰。 这块地明显是最近一两个月内补上去的,谁做的活,干的那么粗糙,防水没做好也就罢了,泥灰都抹得凹凸不平。 而且异魔闹得人心惶惶,村子一直都禁止村人进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补地? 席欢颜心微沉,跑出小屋,食指与拇指成直角,对准屋子,等边三角顶,四方屋,檐下开天窗,顶、天窗、屋门在一条直线上。 她计算着距离,往前走了两步,从这个角度望向天窗,正好能看见屋内主梁上刻的一副青面獠牙的图。 这幅图算是她爹的落款,她爹称其为护宅图,经过她爹之手的屋子,基本都有这样一幅图。 一般村民建造不出这样边距精确的屋子,也不会刻护宅图,它确实是她爹造的。 席欢颜眯了眯眼,发现这副图旁有点小东西。 她进到屋中,取下身上的一把长柄匕首,绑上绳子,用力掷向主梁,匕首大半没入梁中! 紧接着,她攀绳而上,摩挲着护宅图,此图刻线流畅,图样精致,但被人胡乱地划上了几刀,破坏了整幅图。 这个人在怕这副图吗? 她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一边,七寸见方的缝框,框内左侧有一凸出的木楔的头。 观其形,她就能想到它的做法了,无非是在梁体上掏个洞,合上木盖,插上楔子,形成暗盒。 看切痕,也是在近几个月内的。 她捏着木楔头,缓缓将它拔出,与梁体相合的盖子掉到了地上,和它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一样红布包裹的东西。 席欢颜跃下地,捡起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石头,入手冰凉! 她又拿着红布翻看了会儿,心中腾起火焰,愤愤将它塞回梁上。 红布石头,意为镇凶。 自古便有个说法,枉死者残留的灵魂气息会扰乱天地气脉,带来不幸,墨衡法中,便有用红布石头来“压脉镇凶”,安抚枉死者之法。 它通常用在墓地,埋在坟顶!这是把猎人屋当坟了! 淦,她学墨衡法以来,没造过房子,没建过墓葬,光用来认凶了。 就是此人学得不到家,以混合泥土气的地上阴石代替了山顶受太阳曝晒的阳石,贴合石头那面的红布上也没有写枉死者的生辰。 她倒要看看,这里埋着什么,镇着什么! 席欢颜在地下室里翻出一把镐子,使尽全力砸向地面。 一般来说,地基是一座房屋的重中之重,她曾全程旁观父亲的建屋过程,为抗大风、野兽的摧残,地基通常采用木桩复合法,先挖出一丈深的地坑,夯实泥土,立上密密麻麻的木桩,反复铺上碎渣层和夯土层。 这样的地基是很难挖开的,要做地下室,会预留一个入口,等过了一丈深,再开始挖出一个比屋子至少小一倍的空间来,挖大了影响地基。 而像地下室的地面就没那么讲究了,不过铺上几层夯土层,倒上一层由黄泥、石灰、碎石搅拌而成的三合土。 她砸穿了三合土层,却触到了潮湿的泥土,若这是她爹监造的,三合土下面应该是结实的夯土层,不可能是这样潮湿、稀松的泥地。 地下室的地面果然被重开过。 席欢颜忽然不敢再挖下去。 对啊,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来挖地? 席欢颜将凿开的坑填上,拉过一个麻袋遮掩,然后出了地下室,收起刺入梁上的匕首,再把外边的红杉树重新栽好,回到了村子里。 她有几分失魂落魄地走在泥路上,耳边忽有破风声,转头望去,看见了篱笆院里练武的席苍平。 席苍平也见到了她,愣怔不语。 两人是对视,又仿佛对峙,良久,席苍平扯出笑道,“欢颜,你下山了?进屋坐。” 她跟着席苍平来到屋中,开门见山,“平伯,你也参与了对异魔的围剿吧。” “.......”席苍平给她倒了杯水,语重心长,“人死不能复生,追究不如遗忘。” “我想知道具体的。” 她执拗地看着席苍平,“我没资格知道吗?” “好。”席苍平也坐了下来,眼睛盯着脚尖沉思了会儿,开口道,“当日,我们总五十五人进山,先去了红杉林,穹东在内的十人于林外等候消息,其余人在你娘亲的带领下进了林。” “我们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异魔。” “几头?” “先是七头异魔,死了五头,其中两头跑了,我们知会穹东等人将重伤的十五人送回村治疗,一边马不停蹄地追着异魔痕迹到了风过崖崖底,又遇到一头巨型异魔和三头小异魔,接下来就是打呗,可我们这些人,哪里打得过它们,它们那头巨型异魔,不光是三星实力,还能孕育异魔!” 席苍平捂住了眼睛,“连后来赶来支援的穹东十人也差点全折在里面了,这一仗打到最后,村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你娘杀去了那巨型异魔半条命,可也被它杀了,最后是族长赶到,了结了它,五十五人,到底只活了我们......七个。” “那么多人,都死了。”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哀恸之意灌满了他的身,而席欢颜就如铁石心肠的混账,硬生生打断他,“席告水?我娘的墓立了吗?” “......立了,立了衣冠冢。” 席欢颜看向他,“遗物呢。” 席苍平垂下手叹息,“新屋里的东西我们没有动过。” “我说,我娘身上的东西呢?” “这,都烧了。” “兵器也烧了?” “埋衣冠冢了。” “吊坠呢?” “吊坠?没有吊坠。”席苍平紧接着又道,“也在衣冠冢里吧。” 席欢颜走出门,在门槛处顿了顿,“都哪些人活着从风过崖底下出来了?” “你在意这个有意思吗,我们都不想的,谁愿意牺牲那么多人!”席苍平突然发火,咆哮出声,“你回山上去,不,我这就送你上山!” 他身形彪射而出,作势要拎她的后领,然而席欢颜猛地转身,刀风吹断了他额前垂下来的两缕发,一条血线崩裂,鲜艳的血滴从额心滑下来,顺着鼻根落到脸颊上。 席苍平伸着手,身子僵直,眼神茫然而后怕。 席欢颜手腕一转,收起柴刀,踏出了门,她挺着背走在村中泥道上,有村人看见她,东扯西问地说了些话,拿着怜悯的眼神看她。 村子不大,她回到村子里的事不是秘密,席穹东听说后带着席穹晚、席穹中匆匆赶去找她,但远远看见她的影子时,又躲了起来,没有过去。 席穹晚回忆起那晚,心中多了份绝然,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要这样?” “一个小孩子翻不起风浪。”席穹东言语轻蔑,杀心却已蠢蠢欲动,那一家是他心里的高山,他曾经仰望过它,也被它压得喘不过气,如今,这座山快被他铲平了,而他会成为村人眼中的山,巍峨、不可攀。 风风光光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章 极宴海 荣华帝国,天水道讼州,终朝山境内,有奇峰一百六,异洞二十八,其中一洞名韶光,不在记载中,几乎无人识—— “太阳下山喽~” 悠长的调子在河面上回响,打渔人归家,黑皮狗下岸,青山醉卧,碧波生烟,水声缥缈。 “大黑,走了。” 树影遮蔽的隐秘处钻出一只木筏,上面蹲着一只摇尾巴的黑狗,坐着一位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身形像是小老头。 有晚归的老渔民远远看见他们,喊道,“晚了,快回去吧,外面不太平!” 时值帝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到了晚上基本不见人影,他见叫不住他们,摇摇头,往岸边靠去。 昏暗中大河上只有一片独筏在崇山倒影下飘远,没入长暮。 行驶过几个湍急的河段,前方河中央出现了稀疏的礁石群,蓑衣人跳下水,将木筏推到岸边树丛中,用枯枝草木盖了起来,然后又带着黑狗潜下河。 河壁上有一水洞,席家村的人称它为韶光。 一人一狗钻入水洞,潜行了大约十来丈,洞由窄变大,水位下降,他们也冒出了头,急剧地喘息了两声,小心避着悬在水面上的石钟乳,继续往前游去。 又三四十丈,至半圆形的宽阔洞厅,洞厅地势上斜,因此水只没了一半,另一半是干地,干地上架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人,外面树影婆娑。 “是不是有声音?”一个大胡子站起来朝水面看了看,夜视能力极好的他果见洞穴深处冒出了两个脑袋,吓得操起了刀,“老平,老平,今天没人去外面吧?” 打着瞌睡的席苍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被大胡子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他这回彻底清醒了,抽出背上弓箭对着水面,“哪,哪呢?” “二叔、平伯,是我。” 一人一狗游得近了点,脚已能够踩到地上。 “这不是古老大家的大黑吗?”席苍平盯着那狗看了好几眼,狗也厉声对他吼了两声。 这时蓑衣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黑亮的眸子倒映着幽红的火光。 “欢颜,你什么时候下去的?!”大胡子奔下水,想要将她提起来,但被她一个闪身躲过了。 “二叔,别告诉我爹娘,不然你们在这里醉昏过去的事,全村都会知道。” 席欢颜矫健地躲过两个大人的围堵,蹿出了洞厅,一溜烟儿消失在村路上。 席苍今一拍水面,笑骂,“这丫头又皮又野,还不知道谁拴得住她。” “哎呦不对啊,小家伙没出过村吧,怎么到外面去的?” 席苍今随意摆摆手,“可能是在水道里玩了一下吧。” 他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小孩能穿过水道,到外面去,其中一段水道又窄又长,成年人进去都得掂量一下。 席苍平听了此话,摸摸后脑勺,他和席苍今确实醉过几场了,兴许是趁他们喝醉时下去玩了玩。 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人来换班。 外头,夜星明亮,照耀着群山环抱的席家村,席家村祖上是讼德元年为躲避灾祸迁来的,距今已历四百九十九年。 因席家村周围地势险要,想要出村得翻过好几座险峻的山峰,又或走那洞厅中的水路,故而它少与外面接触,乃一处半隐状态的世外桃源。 席欢颜对外面有一丝好奇,某次就尾随着她爹去了洞厅。 那会儿,席苍古在水洞中潜游着,回头一望,看见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以为是什么鱼怪,骇得铆足了劲儿往外游,一直到出了韶光洞,七手八脚爬到岸上,取了背上的刀,才敢回头盯着。 一盯,便把他那铁打的棉袄盯了出来,气得他将席欢颜拎来揍了一顿,口中怒喊着:“你想吓死我啊,吓死你亲爹可没人惯着你了!” 吼完,八尺大汉红了眼。 席欢颜小有歉疚,但是她还敢再犯,这不,为了亲爹的小心脏,她自己偷偷摸摸带着黑狗走,又偷偷摸摸带着黑狗回来了。 席欢颜的家是村中一户崭新的四合院,北正房和东西厢房、南大门围成院落,中间有大堂,席家村中,唯她家和村长家是那么好的房子,其他都是两面坡房顶的独屋,外面加个篱笆,若家中人口多,通常会多起几间挨在一起。 席苍古这一脉,掌着一门工匠手艺,村里的屋子大多都是她家修的,她爹还常常出村去替人建房做家具。 当时,工匠很受人尊敬,尤其像是席苍古这种有祖传手艺的工匠。 因为建房动土、做家具、摆装饰上,通常会涉及人与自然之间的某些隐秘联系,得罪了精通此道的工匠,他可能会做点手脚,引来煞气,让你家破人亡。 加上席苍古是村中仅有的三名源师之一,地位颇高。 席欢颜从小崇拜她爹,但也惯会闹腾,让席苍古提起闺女又爱又恨。 月色下,席欢颜拧干衣角,跃身爬上自家墙,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小心翼翼沿墙角下滑,溜到漆黑的东厢房旁,打开窗,钻了进去。 换好干净衣服,她又爬出墙,来到大门外,垫着脚敲了敲门上铜环。 隔了一会儿,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你家小宝贝回来了!”席欢颜努力撒娇,蹲在她身边的黑狗甩了甩舌头,抬爪挠红木门。 门后没了声音,席欢颜将耳朵贴门上,似乎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站好。 吱呀,大门洞开,藤条伴着女人的厉呼落下,女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还能让人联想到刚刚温柔的问话! “小兔崽子,又能耐了是吧,都什么时辰了,死哪去了!” 席欢颜连忙避过,往院中跑,“我跟隔壁小花去摘野菜了!” “小花上午就回家了!” “我想多摘点就带着大黑去了更远的地方!” “野菜呢!”女人追打着她到大堂,她绕着桌子,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鸡腿,又抓了一张饼,“不小心连篮子掉沟里了!” “你还跑!”女人气喘吁吁地叉起腰,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眼神一拧,“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半路洗了个头!”席欢颜累坏了亲娘,赶紧往东厢房跑,“您早点休息,多大的年纪了。” “滚!” “行嘞~”席欢颜关上门,插上木销,点了灯,将鸡腿丢给黑狗,自己啃了张饼。 随后她洗了手,仔细擦干,爬上雕花拔步床,庄重地盘坐下来,抖开湿衣服,从内袋中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章 顾门(一) 席欢颜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只记得中途迷迷糊糊听见黑狗叫了一声,而此时,天光大亮,太阳正当头。 她饿得肚子疼,四处摸索着,找到地下室的暗扣,拿橱柜里的陶罐去下面装了些干豆子,用水泡发后,去水淋油,吊到火坑上。 一摸身上,昨天的火折子不知道放哪里去。 她翻箱倒柜寻找火折子,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蓦然,脑中划过一线光,地下室! 席欢颜重新回到地下室,踩了踩地面,湿迹很明显,伸手一擦,拇指上还能留下一层潮湿的粉灰。 这块地明显是最近一两个月内补上去的,谁做的活,干的那么粗糙,防水没做好也就罢了,泥灰都抹得凹凸不平。 而且异魔闹得人心惶惶,村子一直都禁止村人进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补地? 席欢颜心微沉,跑出小屋,食指与拇指成直角,对准屋子,等边三角顶,四方屋,檐下开天窗,顶、天窗、屋门在一条直线上。 她计算着距离,往前走了两步,从这个角度望向天窗,正好能看见屋内主梁上刻的一副青面獠牙的图。 这幅图算是她爹的落款,她爹称其为护宅图,经过她爹之手的屋子,基本都有这样一幅图。 一般村民建造不出这样边距精确的屋子,也不会刻护宅图,它确实是她爹造的。 席欢颜眯了眯眼,发现这副图旁有点小东西。 她进到屋中,取下身上的一把长柄匕首,绑上绳子,用力掷向主梁,匕首大半没入梁中! 紧接着,她攀绳而上,摩挲着护宅图,此图刻线流畅,图样精致,但被人胡乱地划上了几刀,破坏了整幅图。 这个人在怕这副图吗? 她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一边,七寸见方的缝框,框内左侧有一凸出的木楔的头。 观其形,她就能想到它的做法了,无非是在梁体上掏个洞,合上木盖,插上楔子,形成暗盒。 看切痕,也是在近几个月内的。 她捏着木楔头,缓缓将它拔出,与梁体相合的盖子掉到了地上,和它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一样红布包裹的东西。 席欢颜跃下地,捡起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石头,入手冰凉! 她又拿着红布翻看了会儿,心中腾起火焰,愤愤将它塞回梁上。 红布石头,意为镇凶。 自古便有个说法,枉死者残留的灵魂气息会扰乱天地气脉,带来不幸,墨衡法中,便有用红布石头来“压脉镇凶”,安抚枉死者之法。 它通常用在墓地,埋在坟顶!这是把猎人屋当坟了! 淦,她学墨衡法以来,没造过房子,没建过墓葬,光用来认凶了。 就是此人学得不到家,以混合泥土气的地上阴石代替了山顶受太阳曝晒的阳石,贴合石头那面的红布上也没有写枉死者的生辰。 她倒要看看,这里埋着什么,镇着什么! 席欢颜在地下室里翻出一把镐子,使尽全力砸向地面。 一般来说,地基是一座房屋的重中之重,她曾全程旁观父亲的建屋过程,为抗大风、野兽的摧残,地基通常采用木桩复合法,先挖出一丈深的地坑,夯实泥土,立上密密麻麻的木桩,反复铺上碎渣层和夯土层。 这样的地基是很难挖开的,要做地下室,会预留一个入口,等过了一丈深,再开始挖出一个比屋子至少小一倍的空间来,挖大了影响地基。 而像地下室的地面就没那么讲究了,不过铺上几层夯土层,倒上一层由黄泥、石灰、碎石搅拌而成的三合土。 她砸穿了三合土层,却触到了潮湿的泥土,若这是她爹监造的,三合土下面应该是结实的夯土层,不可能是这样潮湿、稀松的泥地。 地下室的地面果然被重开过。 席欢颜忽然不敢再挖下去。 对啊,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来挖地? 席欢颜将凿开的坑填上,拉过一个麻袋遮掩,然后出了地下室,收起刺入梁上的匕首,再把外边的红杉树重新栽好,回到了村子里。 她有几分失魂落魄地走在泥路上,耳边忽有破风声,转头望去,看见了篱笆院里练武的席苍平。 席苍平也见到了她,愣怔不语。 两人是对视,又仿佛对峙,良久,席苍平扯出笑道,“欢颜,你下山了?进屋坐。” 她跟着席苍平来到屋中,开门见山,“平伯,你也参与了对异魔的围剿吧。” “.......”席苍平给她倒了杯水,语重心长,“人死不能复生,追究不如遗忘。” “我想知道具体的。” 她执拗地看着席苍平,“我没资格知道吗?” “好。”席苍平也坐了下来,眼睛盯着脚尖沉思了会儿,开口道,“当日,我们总五十五人进山,先去了红杉林,穹东在内的十人于林外等候消息,其余人在你娘亲的带领下进了林。” “我们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异魔。” “几头?” “先是七头异魔,死了五头,其中两头跑了,我们知会穹东等人将重伤的十五人送回村治疗,一边马不停蹄地追着异魔痕迹到了风过崖崖底,又遇到一头巨型异魔和三头小异魔,接下来就是打呗,可我们这些人,哪里打得过它们,它们那头巨型异魔,不光是三星实力,还能孕育异魔!” 席苍平捂住了眼睛,“连后来赶来支援的穹东十人也差点全折在里面了,这一仗打到最后,村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你娘杀去了那巨型异魔半条命,可也被它杀了,最后是族长赶到,了结了它,五十五人,到底只活了我们......七个。” “那么多人,都死了。”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哀恸之意灌满了他的身,而席欢颜就如铁石心肠的混账,硬生生打断他,“席告水?我娘的墓立了吗?” “......立了,立了衣冠冢。” 席欢颜看向他,“遗物呢。” 席苍平垂下手叹息,“新屋里的东西我们没有动过。” “我说,我娘身上的东西呢?” “这,都烧了。” “兵器也烧了?” “埋衣冠冢了。” “吊坠呢?” “吊坠?没有吊坠。”席苍平紧接着又道,“也在衣冠冢里吧。” 席欢颜走出门,在门槛处顿了顿,“都哪些人活着从风过崖底下出来了?” “你在意这个有意思吗,我们都不想的,谁愿意牺牲那么多人!”席苍平突然发火,咆哮出声,“你回山上去,不,我这就送你上山!” 他身形彪射而出,作势要拎她的后领,然而席欢颜猛地转身,刀风吹断了他额前垂下来的两缕发,一条血线崩裂,鲜艳的血滴从额心滑下来,顺着鼻根落到脸颊上。 席苍平伸着手,身子僵直,眼神茫然而后怕。 席欢颜手腕一转,收起柴刀,踏出了门,她挺着背走在村中泥道上,有村人看见她,东扯西问地说了些话,拿着怜悯的眼神看她。 村子不大,她回到村子里的事不是秘密,席穹东听说后带着席穹晚、席穹中匆匆赶去找她,但远远看见她的影子时,又躲了起来,没有过去。 席穹晚回忆起那晚,心中多了份绝然,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要这样?” “一个小孩子翻不起风浪。”席穹东言语轻蔑,杀心却已蠢蠢欲动,那一家是他心里的高山,他曾经仰望过它,也被它压得喘不过气,如今,这座山快被他铲平了,而他会成为村人眼中的山,巍峨、不可攀。 风风光光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章 顾门(二) 拿到这本书,席欢颜有种得偿所愿的释然,翻开细读,见它分风水论、住法、葬法、木工法、建筑法、机关法六大篇章。 她眼前充其量触及了木工法的皮毛。 誓妍老太难得没有转身就走,拿着小棍指了指木工法那篇,又丢下一本书,这次是一本图册,里面全都是各种图案和物具。 她依次点了杯、盆、博古架、美人榻、船只、九层塔,所要求的的工序和技巧一样比一样复杂。 席欢颜觉得老太是要她将这些东西制作出来,不敢推辞,郑重应下。 木工法篇上详述了制作木制器物过程中要用到的工序技艺,她慢慢琢磨,慢慢上手练习,昼夜不倦。 后来的一日,席穹东回到了村子里,带来的消息却不怎么好,他悻悻跟席告水道,“灼日府那些家伙,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中,还说想请三星以上的源师出马,得出大价钱。” “什么?”席告水难掩惊讶,“灼日府怎还要起钱来了,他们不是拿着帝国的俸禄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帝国迟早要完,听人说西域的什么国什么联合军势头很猛,整个天火道都沦陷了。” 荣华帝国行政区从高到底分别为道、州、县,总共有天地十道、七十二州、一千零八县,其中五大天字开头的道是要塞地区,尤其天火道是整个东域面向西域的大门,它一破,荣华危在旦夕。 听到这个消息,席告水那点迁移出终期山脉避祸的心思熄了下去,里外环境都不安全,还不如窝在这里呢,再说了,异魔有好些日子没出来了,说不定已经跑其他地方去了。 如此想着,他嘴上仍问道,“灼日府想要多少钱?” “这个他们没有明说,但我打听了打听,须私下给灼日府的源师递帖子求见,再拿出这人满意的报酬,市井里有传,现在想请一位三星源师出手,至少得一万金币,四星源师怎么也要三万起步。” 席告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请不起请不起,全村人都凑不出百个金币。” 席穹东脱口而出,“师娘也许有呢。” 说罢,他又找补似地道,“如果.....如果为了铲除异魔,师娘定然不会吝啬的。” 席告水看出他的小心思,严肃问,“你实话告诉我,苍古到底有多少家底。” “师父花销是大,给村里贴补的也多,照他做工匠活儿的报价,那么多年下来,应当没剩什么积蓄,但他有时也接除魔的单子,我不清楚他一次收多少钱,若照外面的行情,肯定少不了,绝不会是师娘说的所剩无几。” 席告水瞥着这个孙子,心头莫名一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知晓自己养了头披着羊皮的狼,有点自豪,有点可悲。 “穹东啊,你是我的亲孙子,你告诉我,你愿意一直留在村中庇护大家吗?” ......老爷子提那么刁钻的问题作甚。 席穹东嗫喏着,快速朝他滑了眼,“我自是愿意的,不过我现在连一星源师的边也没摸到,总是需要跟从强大者学习的,而且村子就那么点大,暂时有您和村中几个武师够了吧。” “还有......”他斟酌道,“我见外头军阀割据,投军就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也许有朝一日我可以成为坐拥一方土地的豪强。” 席穹东赌上了席告水对自己的感情,半是恳求半是诱惑,“爷爷您看,我要是在外杀出一条血路,不也能完完全全将席家村庇护在羽翼下来,总归是对村子有益的。” “年纪轻轻,野心倒是不小,你没权没人没财,还想学人争天下!” “不是啊爷爷,乱世是我等源师崛起的契机,哪个上位者不是从微末做起的,像咱天水道的李门军阀十五年前就是一个街头混混,您知道什么是军阀吗,那可都是不听帝国命令的私人武装军队,现在军阀群起,正是帝国分裂的征兆,我们要是能把握这个机会,成不了人上人,也有机会挣个名利!” “我看你是跟着席苍古在外面跑野了!”席告水气哼哼地甩了手臂,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 眼看有戏,席穹东大着胆子劝了又劝,直到席告水对他道,“你有这功夫,先回巡守队,保护村子去,连村子都保护不了,其余都是多想。” 目送着孙子焉耷耷走出大门,席告水身中仿佛被抽走了一股气,瘫在躺椅上,从长袍内兜摸出一块怀表,仔细擦着。 他老伴从里屋出来,丢下抹布,笑道,“你们祖孙倒是一样的人。” 席告水不怎么矜持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这辈子最不甘的事情,莫过于留在了村里。” 席家村对源师的执着,刻在骨子里,也刻在规矩里。 他刚觉醒灵魂本源那会儿,恰与族人在外采办生活物资,街上布告栏里贴着灼日府的特招公告。 只要多就几步路,他就能踏进灼日府的大门了。 但他被族人哄回了家,又被父母亲连哭带吼留了下来,族里也将利益诱惑用到了极致,拿着一堆好处将他砸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承诺不再离开。 后来听说,那次特招,凡是报名的灵觉者和源师都被录用了。 后悔吗,当然是后悔的,比起帝国的资源,村里给的那点,不过蝇头小利。 他老伴对他的不甘嗤之以鼻,“你把村里的好处都拿尽了,谈什么怨,再说了,族老们都盯着呢,你走不了,穹东也走不了,走了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族中话事的是族长,但最具威信的是族老。 族老有十位,皆是村中德高望重之辈,负责喜、丧、族谱、家法、学堂、集体捕猎与采集等重大事项,除此之外,能胜任族老的,都不是源师,他们有一个共同责任,那就是代表村子的意志,留住源师,提高村子的生存几率。 你要敢走,他们能带着全村人给你跪下,其中还包括你的爹娘爷奶叔姑,这谁受得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章章 顾门(三) 星烬耐心地与她道,“距顾门衰亡已二十又二年,我一直试图查清当年顾门为何会遭受那些痛楚,借这个提条件的机会,问了星魁很多事。 他只承认了一事,当年是大臣元庆,提议疏川书院学生上战场的,我又从元庆那边问出,他之所以会这样提议,是应了枫州公爵的要求,枫州公爵想要星魁的声望破碎,你从中听出了哪几件事?” 席欢颜突被提问,却也不慌,思考几息,回答,“星魁对顾门确有杀机,才会接受提议,而书院学生都可以说是帝国未来的新力量,他下命把他们送到了战场上,虽搞垮了顾门,但也让人看到了他的残暴,恐怕不论是源师、武师,都不会再信服他。” “你说得很对,这也是近二十年来军阀急剧增多的缘由之一,然促成这桩事的,不仅仅是星魁、元庆、枫州公爵,还有当时众多赞成这个提议的人,他们或许迎合星魁,或许是想瓜分顾门,或许是如枫州公爵一样,想把他捧高摔落,你能说他们无辜吗?” 席欢颜摇摇头。 星烬又道,“归根究底,他对顾门的杀心来自何处?” 席欢颜不答。 星烬替她答,“顾门涉及军商政,树大招风是一点,星魁觊觎顾门的财富是一点,我的存在恐怕也是其中一点。” “他送葬顾门的荣光,那些真真假假支持他的人,同样在抽掉他宝座下的阶梯。” “最可怕的是人心,最危险的是政治,如果有一天,你能完全读懂这段历史,就说明你能够在这个名利圈里存活了。这里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只有一群自私自利的野兽,我亦如是。” 星烬摸摸她的脑袋,“其实我不想你接触这些,我不需要下一代来继承我的辉煌或落魄,上一代的事,我也会处理好。 可是,不论你将来是当领袖,是给人做下属,是成独侠,是归于平民,都要看得懂局势,且学会在这局势中保全自己。” 席欢颜的脑海中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对面不只是自己复杂的出身背景,还有暗藏无数陷阱的冰冷世界。 她忽然闪过一道念,星烬给她东君之位,也许从没想过要她去承担什么,只为了给她最适当的环境和条件,帮她生存。 “我还有一惑,我们本就有亲缘,何为让我当你女儿?” “这两年我带你四处求医之事,瞒不过有心者,他们肯定会查你的来历。”星烬神色些微柔和,“还记得我说过起义军抢砸金升德钱庄的事吗?” 席欢颜点头。 “那桩旷日持久的混乱中,帝国认为是起义军拿走了钱庄与顾族老宅中的财富,威逼、招安,想方设法让他们吐出来,起义军以为是当地官员或公侯抢走了钱庄里的东西,公侯则认为是被帝国查抄走了,过了好多年,他们才缓过神来,顾门庞大的财富,不见了。” “他们转而怀疑你娘亲带走了那笔财富。”星烬道,“我知晓祖父有将顾门财产转移地下的打算,不过我后来不在顾门,也就不知晓究竟了。” 星烬叹说,“其他财富先不论,金升德钱庄主营货币兑换、抵押放款,另也吸收了大量商贾、公家的大额存款,这些金钱的消失,使得帝国市场出现了崩溃现象,也一度使起义军、当地官员成为子民宣泄愤怒的对象,这一切最后演变成了子民、公侯伯对帝国的声讨,帝国逼于无奈,拿出国库填平了这些账。” “你娘亲要是出现,帝国恐怕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收上来的存款收据,追她要钱。” 席欢颜感觉自己刚认识的新世界又裂了,“顾门怎么可能一边打仗,一边转移财产,除非,他们早已打算和帝国决裂,可若要决裂,又怎么会上战场?” “顾门在经营方面,向来以诚信著称,转移自己的财产也就罢了,不会动客人的存款,如真是顾门做的,我想......可能是你娘亲预估到战场上的顾门将士已陷绝境,顾门即将败落,临时决定报复帝国,下令各地钱庄销毁了存款。” “销毁?” “从州到县,从帝都到公伯侯封地,都有金升德钱庄的影子,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把里面的款项转移走,只能即时销毁,做出被起义军、官衙抢走的样子,加剧内乱。” 席欢颜抱住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星烬也学她的样子坐着,“坊间流传着很多金升德钱庄的掌事和东家,被起义军杀死的消息,也出现了所谓的尸体,但是,我仔细暗查过,他们大多是消失,而非死亡。” “这件事连你也不清楚吗,你身边当有不少顾门子弟。” “从疏川书院结业的学生、顾家军里退役的旧部、顾族远近亲属、金升德钱庄的伙计,都可以自认为是顾门子弟,但核心始终是贤士阁,贤士阁成员大多战死疆场,唯有几位钱庄东家没有下落,我情愿相信他们还活在哪个角落。” 星烬道,“顾门的一切都太沉重了,暗中盯着它的人仍旧存在,但你若只当我一个人的女儿,你就只是同州东君,那些事沾不上你。” “你也会出去打仗吗?” 席欢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也”,这个字让她有种失去什么的悲伤。 “打是一定会打的,不过没那么快,至少得拖到都城全部建设完成,前线就让帝国军队先扛着吧。” 星烬拿下她的毯子,催她上床,“你该去睡了,我今天告诉你的事,你须记住,却不必放在心上,管它事前,你得先做好自己。” 席欢颜躺到床上,又直起身子,拎着脖子里的吊坠问,“吊坠里显示的是什么字,有什么意思?” 星烬将它握在掌心摩挲了一下,“我曾经查找过与源神相关的典藏,这种不是字,而是命图。” “命图?” “蕴藏死亡结局的命图。”星烬指了指吊坠中最右侧的图纹,“我从祖父那边看到的就是它,多年前,我凭印象画出了它,拿去给命师解读,那命师一语道破预言中顾族被屠的命运,并跟我说,有些命能改,有些命不能改,必死之命,一时的改变,会牵累更多性命。” 席欢颜很平静,“母亲,就是因此才信命的?” “宁可信其有,这样才能争。” “那第二个图是谁的?” “是你娘亲的。”星烬摸了摸她的脸颊,目光深深,“前段时间,我将你的命图寄给那命师了,命师说,你的必死之命还存在彻底扭转的可能。”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了预示中娘亲的死法?” “你娘亲为她心中的正义和爱而死,没有遗憾。” 席欢颜听了那么久的人心险恶,陡闻此言,顿觉自己的娘亲是人间之光,终于肯闭上眼睡觉了,梦里难得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影。 星烬等她睡着了,出了长宁殿,倚栏吹夜风,许久,手中一用力,碾碎了命师的回信。</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章 泰第伯 三天后,席欢颜见到了星烬说的管家,管家中等个子,灰白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向后,身穿一件深青色暗纹交领长衫,系着镶玉片的宽腰带。 他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刻满了严肃,一板一眼道,“东君唤我泰伯便可,今天起,由我和身后四位负责东君的饮食、起居、学习、出行。” 席欢颜向他身后望去,好家伙,男女老少扬起如出一辙的慈祥笑容,就......怪瘆得慌的。 她迟疑,“请多关照?” 连着泰伯四人,大声道,“义不容辞!” 席欢颜被他们整得有点慌,还好泰伯没让她尴尬很久,他低声问她,“东君可有什么日常习惯或禁忌?” “我没什么特殊习惯。”席欢颜示意他们放心,然后回忆着这几天对自己的测试,开口道,“我不爱吃特辣、鱼只吃炸的和炖汤的、不喜油腻食物、被催起床心情会坏一天,我独处的时候,哪怕我饿死了也不能打扰我,否则我会格外暴躁,与我讲话须简练有重点,厌恶任何浪费我时间的人和事,有趣可爱的除外,还有服饰不喜欢花哨和会影响活动的,房间不能乱,身边不喜欢跟着人......” 她一口气列完涵盖衣食住行的近百条习惯,除了泰伯依旧保持着严肃脸,其他四人的笑容快撑不下去了。 这是没特殊习惯吗? 这到处都是特殊习惯好吗! “我记下了。”泰伯面不改色,“东君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我想出门逛逛。”席欢颜眼尖地看见其中那一位身材过于圆润的胖大叔面露欢喜,补道,“走着去就行了。” 他瞬间就焉了。 “不过好像有点远。” 他又抖擞起来了,矜持地支着耳朵,席欢颜心觉好玩,“你是與夫?” “在下廷华,负责东君的出行。” “劳你安排,我想四处转转。” “我这就去备马车。” 廷华微微躬身,倒退两步,转身出去,泰伯挥退了另三人,恭谦道,“虽说东君不喜人跟着,但在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我需随时在您左右,您也可以要求我隐藏踪迹。” “那倒不必,你在我身边也无妨。” 席欢颜登上廷华准备的马车,山色一路平稳下掠,过了锦衣桥,进入四重关。 四重关的街市上行人极少,打开大门的店铺更为零星,目前也就同州官将住在这片地界上。 “去三重关吧。” “得嘞!” 甫入三重关的一条长街,吆喝声一叠一叠传来,恰逢清早,路边好几个摊子上都冒着热气,生活气息十足。 席欢颜下了车,兴致勃勃地沿街逛,只这条街还没走完,身体便感疲惫,扶着街边供人休息的石桌坐了下来。 泰伯不动声色,笼着手静静立在一侧。 她倒没怎么失落,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她是知道的。 歇了歇,兴致也落了下来,她殿中什么都有,不缺吃的用的,说来逛街,无非认个路,图个新鲜,不是找罪受。 “让廷华过来吧,带我去附近的书铺。” 泰伯应了声是,从袖袋中拿出一片玉石样的物什,轻轻一划,没隔几息,廷华驾着马车过来了。 席欢颜心中微奇,但没出口询问,上了马车看沿街的众生相,路过一家店时,忽然叫停。 廷华茫然,“东君,还未到书铺。” “兴之所至,哪有什么目的地。” 这家店铺门面不大,内中装潢古朴,柜台、陈列架皆用敦实之木雕琢而成,厚重之感扑面,幸有绿藤攀柱缠梁,多添几分盎然。 席欢颜看到墙上镶着一排木制鹿角,鹿角上横陈刀剑,也看到一株枯树被栽在店中央,枝上挂着一片片“翠叶”,翠叶丛中还缠着几根鞭子,粗窥如蛇。 伙计带笑上去,“远近叶和几根鞭子都是黑铁源具,正适合灵觉者使用,可要我拿下来给客人看一看?” “不必,我自己逛逛。”席欢颜绕过枯树,走进里侧一间,比对着一件件物品下边的名称标签,分析它们的效用,不知不觉看完了大半间。 当她的目光落在一片玉石样的物什上时,泰伯开口,“东君已是灵觉者,下月也该入书院学习了,不如买点必备品,这洞世签可以收下,联系人来会方便不少。” 席欢颜颔首,“你说得对。” 离着不远的伙计极有眼色地上前将它取了下来,“我为您装起来,另赠送您一册源码谱,谱中包含了极宴海大部分店铺的源码,您激活洞世签后,可以将源码刻录其中,今后若不方便出门,可在洞世签上联系店家,进行交易。” 席欢颜不是很明白,但她就像是找到了一道谜题,思维一跳,问,“你们这里关于源力的书或源术秘技放在哪里?” 话问得好似笃定了店里有这种类型的书,而那伙计也确实笑着引手,“请随我来。” 他带席欢颜走上一条很窄的楼梯,顶上却是天花板,只见他不慌不忙转动圆形扶手头,整条楼梯调转起来,店中景色也从木制装潢的温暖,进入了石砌建筑的冰冷。 “这是地下一层。”伙计走下楼梯,指着林立的书架道,“它足够您了解源力的前生今世了,但源术向来是源师的秘密,小店也只收集到了零星几本,就放在最后一个书架上。” “你能帮我整理出符合上面要求的书吗?”席欢颜递出一张清单。 伙计看了遍,点头,“乐意为您效劳。” 席欢颜将清单给他,孤身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最后的书架前。 伙计明显谦虚了,这哪里是零星几本,怎么着也有几十本了。 不过席欢颜只记了它们的名字和介绍,没有买下的意思。 如今她尚不清楚自己的源力有何特性,贸然买回去怕会落灰。 伙计穿行在书架间,利索地取着一本本书,片刻便回到了她面前,“客人,很抱歉,本店只有与源师相关的书,我已为您找齐,另那些跟风土人情、律法俗规、历史、语言体系有关的书籍需您去普通书铺找。” “谢谢。” 席欢颜带着自己的收获上了车,缓慢的车速让她昏昏欲睡,随车而走的泰伯忽道,“今日是我失职了,没有了解东君真正的需求。” “......”席欢颜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反思,“是我没将自己的清单给你看,我不习惯麻烦人。” 泰伯的脸色愈发严肃,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这不是麻烦,这是我的职责。”</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厨章 小厨房 泰伯的严肃却未被席欢颜放在心上,她也没有为此妥协。 “我以为泰伯的主职是护我安全。”她低下语气,像是在哄老小孩,“请泰伯谅解我与别人的不同,我缺失的记忆太多了,包括常识,我需要亲身去体会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而不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全部吩咐下去,这会使我失去思考的能力。” 泰伯看着手里的清单,上面并未指定某本书,每条都只是个宽泛的要求,但这要求非常精炼,熟悉的人能够极快根据要求找出相关的书。 他思及席欢颜语中的意思,讶然,“我不清楚东君的失忆程度,但若一片空白,您是怎么列出这张清单的?” “长宁殿也有一架子书,多是礼仪、权谋、民生方面的。”席欢颜故意略过一堆启蒙书,说道,“我能从中找出令我疑惑的事,自然知道自己应该了解什么。” 泰伯欣慰于她的聪慧和主见,语言也直白了几分,“东君进那家店是为了买洞世签吧,您事前知道店里有?” “我不认识洞世签,更是第一次见这家店,不过我进店,确实是为了买洞世签。”席欢颜道,“这很简单,店名九月杂货铺,在我们路过时,正巧有几个人兴高采烈地出来,言语间带着‘书院’、‘源具’等字眼,估计是间针对灵觉者和源师的铺子,而你使用洞世签时,我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约莫为源力波动,几乎能肯定这洞世签需要源力才能催动。” “原来如此。”泰伯点了下头,又摇头,“这种小事,东君可以直接问我一声。” 席欢颜笑笑,“泰伯放心,我不是闷葫芦,只是有些问题,转念间就能找到答案,何必多此一举,然泰伯的关照也叫我倍感熨帖,你大概是太祖那一辈的人物,我心中对你的尊敬,让我无法抖落些琐事麻烦你,我希望泰伯尽责之余,可以拿我当小辈看待,放我自立,由我碰壁。” 泰伯还有什么好反驳的呢,他转头正视前方,长街似乎染上了旧色,变得模糊,“能让东君碰壁的人和事应当很少。” 廷华打了个响鞭,马车轮碾过崭新的石砖,不断向前滚去,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行人。 从书铺里出来,将近黄昏,席欢颜望了望高远的天空,登上马车回了金鳞宫。 席欢颜的脑子已开始昏沉,恍惚间以为自己走错了殿,缩回踏入门槛的脚,抬头确认了一下殿名,是长宁没错。 再细看去,长年殿内部好似大变了模样,由原先的冷冷清清变得温暖,细究起来摆设还是那些摆设,只是桌上多了束花,墙上挂了些画,冷炉里升起了淡香绕梁的轻烟,冷硬的椅子上绑了坐垫...... “东君。”正在扯桌布的女子直起身,柔声询问,“东君出去了那么久,想必是累了,欲先沐浴休憩,还是用饭?” “未问你的名字?” 泰伯先答,“她是丹柳,总管长宁殿的内务,小厨房里那位叫金汤,负责膳食,最后一位名寄书,今后会跟您一起去书院学习,书院期间,您有何事,可吩咐他。” 席欢颜点点头,“丹姨,我用过饭再去休息,上菜吧。” 丹柳含笑应下,去小厨房端了饭菜上来,一边摆菜一边对坐下的她道,“公爵有提过东君体弱,厨房特地制定了培元固本的药膳,东君尝尝喜不喜欢。” 说是药膳,席欢颜一点都没吃出来药味,绝顶美味倒是真的,她有心夸奖几句,临到嘴边,怕暴露自己没文化的事实,默默多吃了几口肉。 嘴巴一擦,席欢颜从手边盘子里抓起一块饼,出门溜达消食,吃着吃着,她觉得自己抓饼的动作过于顺畅,仿佛做过百遍千遍了,可这饼明明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餐桌上。 她怔怔打量手里被啃去大半的圆扁饼,饼皮酥脆,夹着肉沫,明明看着油亮,却一点也不腻,肉沫中似乎还混杂着一种清甜的菜馅。 “这是什么饼。”她问泰伯。 泰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顾州名吃,源于旧时,顾州遭遇外敌围困,州内粮草断绝,饥饿蔓延,最后一战,顾州民众拿出了仅剩的粮食,杀光了牲畜,做成饼,送给了出战的将士们,因为那战死伤数量庞大,它被称为断头饼。” 他微微一顿,接着道,“但那一战最终胜了,所以它又被称为济生饼。” “这样啊。”席欢颜将剩下的饼吃完,擦了手,“味道挺好,明天让金汤再做一次。” 她绕着长宁殿走完一圈,回去沐浴洗漱,躺到了床上。 一躺下去,发现被褥换了新的,尤其枕头里好像装了颗粒状的药材,闻起来也有种草药的清香。 她再次摸了下枕头,拉上被子躺好,许久许久,嘴角微翘,轻叹:这五个人真有意思...... 小厨房 身绑白色围裙,壮如铁塔的大汉手持砍骨刀,瓮声瓮气地控诉嗑瓜子的女子,“你真够黑心的,什么叫厨房制定了药膳,这儿就我一人,我不配拥有名字吗!” “行啦行啦,你跟人家比什么,人家第一天就被叫姨了,我光靠逗趣引人注意了。” 胖汉酸倒了嗑瓜子的牙,丹柳喝了口茶清嗓,“能动手别叨叨,你们不服就出去练练。” 小厨房一下静了,两大汉愁眉苦脸,这情况得先请来泰伯压阵。 斯文相貌的寄书开口给他们递台阶,“你们别丧啊,才第一天,争啥宠,干好事儿就得了,而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要当指路明灯的,不出三月!” 他伸出三个手指,着重强调,“不出三月,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喊我哥,叫你们瞧瞧博学的力量有多强大!” “噫!” “来让让,我舀水。” “丹柳快把你的瓜子皮扫掉!” 三个大人洗碗的洗碗,扫地的扫地,擦台子的擦台子,顺便把他轰出了小厨房。 “睁大你们的眼看着吧,赌上我的名誉!”</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章 直觉训直练 席欢颜起了个大早整理昨天买的东西,才将书册分类,外头丹柳便报星烬来了。 “母亲。”这还是那日彻谈过后,第一次见到星烬,她上下一打量,“母亲好像瘦了不少,近日很忙吗?” “公务堆如山,好在终于得了清闲。”星烬十分满意地捏捏她的小脸,“比不得你肥嘟嘟的喜人。” “胡说。”席欢颜躲开一步,她果然学不来书里的母慈子孝,都是因为星烬一点也不慈,竟然造谣她肥! 星烬被她这一躲,弄得有些无措,负起手,硬生生找了个话,“朝食吃了吗?” “吃了,新来的厨师手艺不错。”席欢颜在思考寻常人家的父母孩子是怎么相处的,奈何她们半路亲子,个中原因又复杂,她不知该端出怎样的态度。 要是没有那天的谈话,她以为自己是星烬的亲生女儿,也许会更心安理得、肆无忌惮一些。 可到底知晓了来龙去脉,再怎么感恩星烬对自己的救助,总归好似多出了一段距离。 星烬何尝不担心小孩心里会生疏离,这几日没过来,也是想小孩能够好好消化那天的话,调整自己的心态。 只是......她是不是做错了,她为什么认定自己不去打扰小孩,小孩就能认清自己的好,待自己如亲娘? 星烬胸口一堵,想回去打死几日前的自己,她难道不该天天陪在小孩身边,用温暖的怀抱消除那些真相带来的隔阂吗? 啧。 草率了。 星烬无奈提起来意,“我想着你也该适应同州的生活了,是时候跟你讲一些修行之法了。” 席欢颜被吸引了注意,抛却杂念,问,“去书房吗?” “去山顶演武场。” 长宁殿后头有条向上的山路,一直通向山顶。 山顶平整宽阔,侧旁摆着两个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皆列其上。 席欢颜以为星烬会教她源术,看架势却像是教武。 星烬道,“我今日先教你虚空无相,忽略它跟灵魂本源之间虚虚实实的说法,它亦是特殊的存在,它没有相应的武技,但能提高你的战斗意识,让你控制你的每一寸肌肉,学好了它,相当于比别人多一条命。” 说着,星烬将一本簿册给她,“虚空无相传承九代,包括纸上心经和口耳相传的经验,心经重在诠释身与意、与万物、与宇宙的联系,那些道理,要你自己体悟,而我将直接把历代先辈从心经中总结出来的精髓传授给你。” “洗耳恭听。” “听过‘心觉’两字吗?” “什么心觉?” “心觉常在,只是大部分人无法感知到而已,直觉强悍便是心觉的表现,加深直觉,令它融入你的身体,形成战斗意识,这便是虚空无相中的武学核心。” “那我该如何做?” “别急。”星烬示意她跟自己一样盘腿坐下,“训练直觉是一件需要持之以恒的事,共有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也是心经中体现出来的三个生命层次,‘知真’、‘次圣’、‘至贤’。” “知真阶段,重在‘识’与‘控’,认识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思绪,认识万事万物,控制自身与万事万物的界限。” 星烬语重心长道,“培养直觉是一件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它就会割裂你的心灵世界,让你漠视自己,漠视周围一切,变成只剩下理智的疯子,甚至失去自我,形同木偶,而知真这一阶段,也算是对你心灵承受能力的考验,如若通不过,我是断然不会让你继续学下去的。” 席欢颜郑重颔首。 星烬拿出一个卷轴,“这是每天的训练事项,它分为三大类,观察、感受、记忆。” “观察有二,一抛开自身的喜怒与好恶感,客观地去观察一个人的行事、性格、作风,从他的特征,分析明天见到他,他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而非以己度人,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他,这最好找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作为训练对象。” “为了你能做出有价值的分析和结论,你还需看完下列识人、辨物类的书籍,开拓眼界,增厚学识底蕴。” “二,每天罗列出一到三条存在于世界中的基本规律,分析它的成因,牢记于心,比如重量不同的两个球在相同高度坠落,会同时落地,肉眼看水中物,位置会有偏差,以及怎么确定或预测天气、风向等。” “另说感受,第一,学会屏蔽自己的感受,拒绝情绪对自身的影响,克制那些自行冒出来的思考,真正的直觉是不需要主动思考的,它是一种外界客观事实,反馈到你的身与意中,达成的一种基于事实的条件反射。” “在这点上,你可以多做做算术,算术是有规律的,通过算术,可以训练你的思维能力,让你适应规律,学会根据规律去思考,而不依赖个人情感。” “此外,你还要着重锻炼自己的耐力与专注力,最好能长时间专注做某件事,哪怕这件事你并不喜欢。” “第二,这是最重要的,你要拥抱自己的感受,时刻了解自己的情绪。”星烬道,“过度的理智会变成麻木,过度的麻木会使心灵崩溃,出现自毁和毁人倾向。” “所以我要求你,观看一个生命从孕育到死亡,理解生命的快乐与痛苦,找到一个或多个兴趣,培养成热爱的事,学会与合眼缘的人做朋友,试着养点宠物,与人族建立心灵联系,懂得万物的悲喜。” “......”席欢颜呐呐,这有点难度,她已经在之前的日常测试中,发觉自己的情绪比常人要少,起伏更是细微。 似乎除了惦记星烬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和关怀,也没其他在意的人和事了。 “最后一条,记忆。”星烬说,“记忆是人的一大构成,也是人的一大财富,对关键点的记忆,更能使你在某些时刻转危为安,或是经过长时间积累,变成某瞬灵光一现的顿悟。” “在认识足够丰富的基础上,我此刻合上眼,堵住耳,依旧能回忆起我们来山顶的那一路上,走过了多少台阶,道旁长着哪几种植物,头顶有几块云,风是往哪边吹的,响起过几声鸟叫,我和你说了多少个字,以及,二十呼吸后,会从东南方向飞来三只成年大雁。” 席欢颜抬头四望,蓝白相间的天空之中,层云列布,如一团团挤在一起的棉花。 但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声响,除了云朵,没有其他影子。 二十呼吸不是多么长久的时间,静等稍息,她竟真见三只白头大雁从云中飞了出来!</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5章 寄书 “你身体虚弱,不便做高强度的武术练习,平日先以源力修习为主,直觉训练为辅,待你身体恢复了,再正式学武。” “何人教我源力修习?” “入了书院,自有人教你,这些天,你可以多了解一点相关知识。”星烬提到了寄书,“这寄书年岁和你相差不大,也是灵觉者,你有什么疑惑,不妨问问他。” 席欢颜回到长宁殿,在书房门口徘徊了两步,让人喊来了寄书。 寄书等的就是这一声召见,拍拍揣在胸口的纸笺,昂首阔步就去了。 “寄书,拜见东君。” 寄书此子,貌斯文,挺如青竹,通身自信。 席欢颜思绪微转,开口一击,“你是来陪读的?” “......是。”他收敛了一点,几乎要站成木头桩子。 “做了什么提前准备?” “但凡东君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寄书大胆放话,试图找回自己的豪气,毕竟他给自己的目标定位是智囊,决计不能混成陪读小童。 人生,是要有梦想的! 席欢颜没提稀奇古怪的问题为难他,“你知道书院的事吗?” “略知一二。”寄书见她没问具体事项,便就整体开始侃侃而谈,“极宴海启蒙社学二十八所,文武类书院六座,最高书院只东峰一座,谓之同图。” “不同于有着基础文化考核限制的文武书院,同图主收灵觉者,不问年龄、出身、实力、学识水平,次收习武者,习武者皆是从文武书院通过考核,脱颖而出的年轻之辈,不过这次各级书院都才刚开门招生,提供不了生源,同图应当会采取特招形式,直接招收习武天才。” 寄书没在这点上纠结,着重讲起了同图书院的情况,“新生入学后,同图会进行入学测试,内容包括背景审查、文化、战斗,并据此划分不同的等级,分配不同的课程。” 他目光灼灼,眼里有着惊人的期待,“我已将文化考核范围内的学习材料准备妥当,东君需不需要进行复习。” 寄书觉得自己这复习二字,定能让东君感受到他的委婉体贴,据公爵特别交代,东君可是还在看启蒙书的人! 席欢颜大概也没想到星烬已经暴露了她的文化底子,面色沉静地点了下头。 不知情的怕会以为她真是个在学海闯荡已久的老手。 “东君请过目,这是考核范围。”寄书掏出捂热的纸笺,放到书案上,故作平静地征询,“那,我去将学习材料抬进来?” 抬? 席欢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跑出书房,俄尔领着侍卫抬进来七八个木头箱子,一一打开,没有金币的光芒,只有书籍的墨香! 她脑子一抽,在自我观察日记上记了一笔——我不喜欢看书。 脑壳疼。 但她还是让寄书帮忙将这些书做了个由浅到深的分类,每天定时定量地看了起来。 星烬说,抛开喜恶,专注做一件事,也是训练直觉的方式。 何况她那么聪明伶俐,怎么能有如此明显的文化缺陷。 寄书终于体会到了他期待的热血澎湃,教东君学习的感觉就是棒,接收东君崇拜目光之日,不远了! 这种澎湃燃烧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上,席欢颜不再只是听他讲课,开始提问,第五天上,她直接拿出书,课也不听了,直接提问。 如此保持着一天问一本的速度,等到第十天,一天问两本! 天幕擦黑,寄书踩着虚浮的脚步,飘出书房,一头扎进泰伯的胸膛,眼含泪,“泰伯,她晚上是不是背着我找老师教了!” 泰伯无情地摇了摇头。 寄书不死心,“你们偷偷教她了?” 泰伯投下蔑视的一眼。 “我不信,我不信......”寄书掩面奔去,回到自己的住所,复习了个通宵,明天、明天他一定要从容淡定地回答她所有问题! 帝国的文化考核是列入学政规章里的,从社学升入普通文武书院,从普通文武书院升入最高书院,包括各级的入学测试,必然有这一项。 分为,基础文化考核、中等文化考核、高等文化考核,这次同图划定的是中等文化考核范围,尽管各地教材都不太相同,考核范围却是相似的。 他之前在其他州时,做过中等文化考核的题,拿过第一,即便给他高等文化考核的卷子,他也能做出个名次来。 在这方面,他实为罕见的天才。 须知寻常人从六七岁学起,能在二十岁之前通过基础文化考核,升入文武书院已属不易,怎么可能够得上中等文化。 但他竟眼睁睁看着东君从什么都不懂,到每天一本、两本,生生将大半基础教材都吃透了,提的某些问题更是超出教材范围,直逼中等、高等层次。 他仿佛被骗了,那就是个披着文盲皮子的流氓,玷污了他一片纯真之心! 等彻底学完基础教材,已过大半月,席欢颜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不声不响地赖了两天床,随即又投入中等教材的学习。 寄书每天都担心自己招架不住,然后这渣渣一样的东君会毫不留情地抛弃自己,换个老师,幸好,要开学了! 他从未如此渴望书院。 这天完成最后一课,寄书如获新生,笑眯眯道,“东君,明天上午同图书院报名,我陪您过去。” “只需报个名?” “是的,灵觉者报名流程有三步,登记、检测源力特性、等待入学通知,都很简单。” 席欢颜漫不经心地敲了一下书案,“替我跟廷华说一声,让他帮我找张轮椅。” 寄书神色微变,沉重应下。 他从未忽视东君的身体状况,每天上午过来教一个时辰,下午过来教两个时辰,超了时间,他便是耍泼也要推辞掉。 但他不清楚,他不在的时候,东君花了多少时间在修习学问上。以她每次上课,不听讲,直接问的做派,背后用的功定然不少。 他也不是没劝过,反正同图看重的是灵觉者的实力,文化差些也无妨,然而面对日益优秀的东君,这些劝说愈来说不出口,让她放弃学习,似乎是件罪恶的事。 廷华听到席欢颜主动要求坐轮椅,心中也难免酸涩。 其实第一天带着东君游过街市后,他就亲手做了一张轮椅,只是难以送出去。 怕伤着东君的自尊。 她到底,是同州的东君啊。</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章 同图 “异魔都出现了,这老太还不肯搬回村里住,真是糊涂得拎不清事,你自己小心点,若要下山,提前传出个信儿,我让人来接你。” 席告兰许是在誓妍老太那边受了气,昨日提起誓妍老太还有一分敬重,今日全是怨气。 席欢颜明智地不参与长辈间的龃龉,只应了声好。 席告兰又把誓妍老太如何对待她爹的往事翻出来说了一遍,就差明说她娘是在给她找罪受了。 山路崎岖,甚是无聊,席欢颜拿这族老的话当解闷儿了,等到半山腰族老才停了嘴,没过多久,草木变得稀疏,一条小径直通一方平整的地坪,连着山壁上的山洞。 洞口阴影处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仅是侧脸,就给人一种刻薄、阴沉之感,不仔细看还以为蹲着一头风烛残年的恶狼。 席告兰没有走近去,隔着一两丈的距离喊道,“誓妍姑母,人我带来了啊。” 她没得到回应,尴尬地摸摸脸,跟席欢颜嘱咐了两句,急匆匆下山了。 席欢颜也有一丝尴尬,但仍大步走到洞口边上,弯腰一拜,“小辈席欢颜见过太婆。”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打量的目光,尖锐、复杂、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席欢颜独独没感觉到恶意,心立刻就放下一大半来,只要没危险,态度不好什么的,都不是事儿。 这股目光很快就收了回去,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雕刻着手上的物件。 那是一枚椭圆的木蛋,上面只有两道刻痕,席欢颜却似乎看见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鹰! 她一瞬间就被抓住了心神,这种感觉特别神奇,无法言喻。她觉得她可以什么也不做,看老太太雕刻一天! 席欢颜确实拖着腮看老太太雕刻了一天,等天将暗的时候,老太太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内里。 山洞很狭窄幽暗,她拐了个弯就不见人影了。 席欢颜自觉没有得到主人家的首肯,不好贸然跟进去,就从包袱里拿出烛台,点了火,开始削自己带来的正方体木条,打算先磨出一个椭圆来,再学着老太太的手法雕刻。 这晚她做了一个极好的梦,一头神骏威武的雄鹰从她头顶飞过,翅风带起了她的发丝,好一阵阴凉。 结果她睁开眼就看见老太太阴恻恻地盯着她,吓得她从小板凳上摔了下来。 老太太喉咙里冒出两声粗嘎磨耳的字音,“呵呵。” 顺着她的眼神,席欢颜看到了自己手中丑得一匹的鹰,委屈道,“我爹又没教过我手艺活,你也不教,我自己能琢磨出形来就挺不错的了。” 老太太目光淡了下来,以一种略带思索的眼神打量着她,转身回了山洞。 席欢颜将自己的作品收了起来,掏出一个饼子啃了起来,忽然后悔把黑狗借给娘亲抓异魔去了,不然它还能帮她捉只山鸡回来。 吃到一半,老太太又出来了,撒手丢了件东西在她面前的地上,她瞥到书页上有图有字的,心里一激动,将手里的饼递了出去,“太婆吃吗?”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背着手,又是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 席欢颜叼着饼,擦了擦手,捡起书,仔细看了看,这书记录的是各类树木的产地、用途、辨识方法,瞧目录足有一万多种,其中一些树木被标记了出来,看后面的备注,都是村附近生长的。 她忍下跃跃欲试的心,重新翻回第一页,认真地记背着,渴了饿了便就近摘点野果,喝点山泉水。 第七日上,她重重舒了口气,翘起嘴角,对着山洞将二十多万字背了一遍,最后喊道,“太婆,我去实地勘察一下,不用担心我!” 席欢颜迫不及待往树林里钻。 即使她爹没教过她,她也在长期的耳闻目染之下熟悉了很多跟木材、矿石有关的知识,可她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系统的介绍,恨不得将每一种草木都摸一遍,好好再认识认识。 突然风声划破树叶,一物打到她的头上。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山洞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是一根打磨好的筷子粗细的圆木,她拿起来辨识了会儿,应当是用红衫木做的。 这是要她找这种材料吗? 席欢颜知道红衫木长在什么地方,等会儿可以在去找红衫木时,顺路记录一下遇到的树种,不过现在她得找些热菜热饭吃。 灵灵山其实就在她家后面,以前她经常在靠近山脚那一片挖野菜捡菌子,偶尔也设点陷阱,运气好可以套到野兔山鸡。 这些天雨水足,气温高,她走几步就看见几株松树下长着一丛丛松乳菇,她没有贪恋,摘了一些放在临时用树藤编的篮子里,加快脚程,等到了熟悉的山脚,才朝记忆中的几处菌菇野菜多的地方走去。 林间忽有笑声,隔着一些树,她看见几个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在地上挖野菜,不远处有烟气,是巡守队设立的岗哨。 她望了一眼,见没有娘亲的身影便走向另一方向,不与他们争一块地上的野菜。 陆陆续续捡了一篮子菌菇后,席欢颜来到一条小溪前,捏了颗石子站那儿,静静观察着清澈水底的游鱼。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刚刚遇到的同村人来挖野菜了,没有回头。 突然几块石头落到她身上,其中一块尖石正好砸到肩胛骨,疼得人一激灵,她心中怒火腾起,回头喝问,“你们干什么!” 村中小孩不多,即使她不常和他们玩在一起,也不至于陌生,其中一个扎麻花辫的女孩还是她隔壁家的。 她无端被丢了石子,这些丢石子的人却仿佛受到了惊吓,挤在一起,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哄而散。 席欢颜虽在自家娘亲面前当着一个软萌单纯的小宝贝,实际上的脾气却不怎么好,怎能容自己受这样的气。 她俯身抓起一把细碎的石子,抬手一扬,那些石子跟长了眼睛似的,呼啸破空将七八小孩砸倒在了地上,疼得人嗷嗷直叫。 “你做什么!” 小跑过来的少年大喝了一声,扶起几个小孩,小孩们认识他,这是族长的孙子,也是席苍古的学徒,连忙心虚地散去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章 源兽馆 大雨隔绝了所有声响,两个帐篷里的村人还在劫后余生的惊喜中插科打诨,笑声不绝。 席穹东浑身都浇了雨,恰也掩盖了他脸色的苍白和衣服上的脏污,即使有人看到他身上的血晕,只会认为那是他帮人包扎留下的。 雨中的红杉林愈发寂静了。 猎人屋里,席告水看着气若游丝的顾兼暇冷笑,“我打不过你,但我斗得过你。” 他拔下那把剔骨刀,却晾着她,转身将木屋里的人一个个解决了,等席穹东回来,他又出去把剩下的人灭了口,独独搬回五人,让席穹东捆了。 席穹东面色变了一下,暗自恼怒,他爷爷怎么在这关头心软啊。 其中三人为席苍胜、席穹晚、席穹中,都是他家的近亲,管他爷爷叫大伯、叔爷! 另二人为席苍平、席苍烈,与他家不怎么亲近,甚至不太对付。 “苍胜叔他们留着也行,可这三人留着做什么?” “蠢东西,人要是全死了,只有你和苍胜他们几个回去,村里会怀疑的。” “那要怎么跟这几个解释?说出现了一头新的异魔,将其他人都杀了?” “哼,还用解释?” 席告水取药唤醒了他们,与此同时,一身源力倾出...... 这天的雨比以往来得烈,噼里啪啦,将席欢颜的棚屋砸出了好几个破洞。 誓妍老太大发善心,将她带回了山洞。 席欢颜右臂吊着绷带,单手夹着一床薄被,跟着老太太穿过狭长而幽暗的通道,进入一处洞厅,视野豁然开朗。 老太太将她带进来后,旁若无人地从角落里的水缸中取了一瓢水洗脸,合衣躺上石床。 席欢颜捡了块空地,铺上被子,侧身卷上半面,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圈简陋的洞厅,视线在洗漱台边上的十几个木雕上定了定,竟发现其中两个飞禽木雕与先前见过的鹰和猫头鹰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瞧了眼石床上背对着她的老太太,又把目光转向那些木雕,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 然而就在她的注视下,一头虎型木雕身上浮起荧荧之光,两只圆目活泛起来,纵身跃下洗漱台,俨然成了活物! “你很好奇?” 它开口。 席欢颜立刻望向誓妍老太,果见她坐在石床上盯着自己。 “有点。”席欢颜没有隐瞒,“我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 “见识少。”那头虎从她面前经过,毛发毕现,浑然看不出死物的影子。 “等成为了源师,能够调用自己的灵魂本源之力后,可以修习与灵魂本源之力契合的源术,我现在用的是术,名为附灵。” “契合?”席欢颜喃喃自语,琢磨着这个词背后代表的意义。 “不是源师不要去想这些,自寻烦恼。”誓妍老太阴恻恻地威胁她,“闭上眼,快点睡。” 席欢颜委屈,“我也没打扰到您啊。” “你的目光吵到我了。” “.....”席欢颜蒙上被子,随即又露出一双眼睛,“我还有一个问题。” “放!” “我爹好像没用过源术,您没教他吗?” 老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抬起爪子将那被子扒拉上去,“关你什么事。” 席欢颜不敢再把头露出来了,乖乖闭了眼睡觉。 小孩儿入睡快,没过多久,呼吸渐缓。 誓妍老太也重新躺了下来,算日子,村民要去狩猎异魔了吧。 她浑浊的眼中尽是复杂,辗转良久,起身跨上虎背,冲出山洞,进入雨幕。 瓢泼大雨中,红枫林格外艳丽,誓妍老太抱着进去看一眼的心思,驱虎进林。 雨水冲刷掉了林中一切人迹,雨声掩盖了所有可疑的响声。 她又不想去找了,只坐在虎背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静静欣赏这片雨景图。 偏就这样,和那七人对了眼。 雨幕仿佛隔出了两个世界,她在虎背上,他们在挖坑。一瞬,寂静无声,雨声也远了。 “呵。”誓妍老太对席家村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断了,自嘲摇头。 席告水从极度惊悚中回过神,身形化水,转眼拦在誓妍老太前,“姑母。” 雨声吞没了话语,他看着誓妍老太身下的老虎惊疑不定。 誓妍老太横了他一眼,驱虎离去。 追赶上来的席穹东惊慌地扯着席告水的衣服,“怎么办,爷爷你怎么不拦住她!” 席告水凶狠地瞪着他,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誓妍姑母不会管席家村的事,她不会说出去。” 席穹东大吼,“万一呢!” “那特么我也打不过她!”席告水甩开袖子,接着回去挖坑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场雨连着下了三天,席欢颜也在山洞里待了三天。 第四天上,终于放晴。 席欢颜早闷得不行了,即使右臂打着绷带,身上贴着好几副膏药,还想着去采蘑菇、打山鸡,然后山下看看娘亲,也不知道村人打算怎么对付异魔。 只是她还没出山洞就被誓妍老太捉了回来。 那头老虎挡在她身前甩着尾巴,“你要干什么去?” “我想吃点新鲜的东西,顺便下山一趟。” “谁家学艺像你一样跟闹着玩似的!”誓妍老太阴沉地看着她,“把墨衡法拿出来,我从风水论开始教你!” 墨衡法六大篇章,风水论、住法、葬法理论居多,木工法、建筑法、机关法是前三者理论基础上的实践,其中尤以风水论最基础,也最复杂,若没人教,摸不到皮毛。 席欢颜还以为自己无缘学会前面这几个篇章了呢。 “谢谢太婆!”她高兴地放下篓子,取来书坐等老太太来教授。 誓妍老太讲授的内容艰涩难懂,知识点又极为密集,席欢颜每天睁开眼学,闭上眼睡,梦里都在背书,哪还注意得到山洞外的日夜。 “天地周始,炁养八方......” “汪~” “忘性见神,知命......” “汪汪!” 席欢颜侧耳一听,眉头舒展,高兴地对老太太道,“可能是我娘来了,我出去看看!” 誓妍老太阴沉沉的,连她身边那头猛虎都沉默着,不言语。 席欢颜当她默认了,蹦蹦跳跳往外赶,山洞外却没有顾兼暇,只有一条瘦骨嶙峋的泥狗。 “大黑。”席欢颜不嫌脏,蹲下身摸了摸蹿到跟前的狗,查看了它身上结成板的毛发,捏了捏它脖子上挂着绳。 她家从不给大黑拴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章 “上菜” 青囊学的存在,延伸出了很多著作,席苍古手中就有两本,一为《相宅地理术》,究天文地理之序,勘察规度宅地,乃路遇奇人,被其赠送,二为《墨衡法》,内容是构造土木建筑的技巧,席家祖上所传。 她爹喝醉的时候跟她炫耀二书配合,可窥青囊学精妙,能毁人三代,也能福佑三代,而在他手中,便是杀器,怎么个杀器法,他也没讲。 只是醉醺醺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切勿害人,缘分到了,我自会教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 话再说回来,神塔建立,四域划定后,针对异魔防御工程建立了起来,人们有了安居之处,裂星正式从混乱纪进入新生纪,较为稳定地度过了近万年。 但在六百年前,不知何缘由,十二源神内战,追随不同源神的人们相互讨伐,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最后十二源神消失,神塔封闭,其下属的天命司、仲裁庭勉强维持着裂星的秩序。 没有源神的神塔,却不再是源师们心中的最高信仰,许多源师都脱离了管制。 其中,有个叫星涟的源师带着一批同伴,回到了他的母国——荣华的前身星国。 他希望建立起一个属于源师的强国,便四处收拢源师,攻城掠地。 最终一统东域数十国家、城邦,建立起了以源师为核心的荣华大帝国,做了那三十多亿人族中的人上人。 五十年前,活了五百多岁的帝王因年迈而退位,将位置禅让给了实力强大、声望颇高的相马先生,相马再三推脱,勉为其难上了位。 然而没过一年,他又把帝位让给了星涟的长子星魁,且为示诚意,交接当夜便远走南域,至今未归。 星魁也是源师,年少起就当了星涟的左膀右臂,实力、声望只比相马先生低一点,为人敦厚,由他接任,众臣都无异议。 关于荣华帝国的历史就到这里为止了,这本书上未写后续。 只是她听娘亲说,星魁在位前几年,以守成为主,施政方面当得起一声仁义,但后来,随着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集中,逐渐露出了他专制荒诞的一面,不仅常以人为野兽,令他们相互角斗,还横征暴敛、大兴土木。 有一年上,被异魔突袭致死的民众百来万,饿死的却有三千万。 此刻的席欢颜并没有感觉到星魁的暴政离自己有多近,她在字里行间追着“异魔”两字跑,可惜万年间的历史,多是讴歌胜者的功绩,异魔似乎成了他们走上宝座的陪衬,只负责败退被诛。 不过她想,史书上有一点应该是对的,神塔之后,异魔出现得少了。 她出生十二年,没见过异魔的影子,也没听过异魔入侵村子的消息,体会不到书中人族对异魔的恐惧。 席欢颜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一张对折的纸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讲述了源师、武师、异魔和一些特殊职业的信息。 她的爹娘很少跟她讲这方面的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顺其自然,这页纸可算是一下抓住了她的眼球。 纸上内容是手写的,比较零碎,笔迹更接近她娘亲现在的风格,应当是她成年后整理的。 纸上明确指出,灵魂本源外显,是为灵觉者,这是天生的,与任何遗传和外力无关,无法人为觉醒。 觉醒的年龄、时机也没有规律。备注:根据收集调查的结果,“觉醒年龄多在幼年、少年时期,并且情绪激动时更容易觉醒灵魂本源”这一传言,有一定参考意义。 灵觉者通过修行,等到可以感应及调用灵魂本源的力量,就成了源师。 目前源力分为六系:自然、光明、深渊、时空、神念、本体,按实力划为一至九星。 纸上备注:本体系源力主要是感官增强、身体素质提升,与习武带来的结果有异曲同工之妙,猜测,习武至臻,可以提高灵魂强度,觉醒灵魂本源。 这上面还用粗线划出了一句话:灵魂本源纯粹者,有几率觉醒本源天赋。 接下去就是关于武师的信息,这个比较简略,只记了武师的实力等级和未来出路。 在同一实力标准下,武师受本身素质局限,实力至高到六星,论后期潜力,远不如源师。 而源师往往兼修武技,以求身与魂的完美相融。 异魔实力标准也是一至九星,另外旁边附了一些历史上出现过的强大异魔的画像。 这些画像有的似人,有的似兽,有的黑乎乎一团,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席欢颜还要再看下去,黑狗突然叫了一声,她起身开了一条门缝,见大门开合,娘亲举着火把回来了。 顾兼暇瞧着那小脑袋头疼,“都下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席欢颜揉着酸疼的眼睛,“不小心看书看过头了,娘~抱抱~” 她困倦的语气里拖出了婉转的调子,让人舍不得拒绝。 顾兼暇却训道,“再不睡就长不高了,快去床上躺着。” 洗去身上寒气,到底是去了闺女的厢房陪睡。 娘俩也确实累了,熄灯没多久,双双睡了过去。 翌日,顾兼暇安排好席欢颜的朝食,再次出了门,昨儿失踪的先生和学生尚未找到,村里打算组织人手深入山中。 这又是一个阴雨天,席欢颜被拘在家里,无处可去,她提了口气,收起圆滚滚的小肚子,自发地练了一套拳,然后身子一甩,将自己扔进圈椅里,一只脚熟练地架上前边的凳子,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黑狗叼着毛巾乐颠颠地奔了过来。 她擦了汗,从怀里掏出雕刻刀和一截小木头,思索着该雕什么。 “汪!” “行了,就雕你吧。” 平日待不住的人,拿着雕刻刀和木头,竟乖乖在家待了一天,她亲爹要是知道了,不得后悔没早教她这手艺? 晚间顾兼暇回来,疲倦地跟她道,“人还没找到,明天得再出去。” “娘,喝口水。”席欢颜将水杯递给她,“风过崖那边去找了吗?” “那边太远了,还没找过去,怎么了?” “......就,昨天路过那个方向时,有点不好的感觉。” 顾兼暇望了望大堂外的雨幕,沉吟,“明早我去跟村长提提,先搜风过崖。” 席苍古的直觉很灵敏,女儿说不定和他有相似的潜质呢? 反正现在搜寻队没头苍蝇似地乱转,去风过崖找找也无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章 金钱雨 金麟宫下,楚驰目送她们上山,抬手将盔胄戴上,“主公似乎很认真,我倒有点期待我们的东君会展现出什么样的本事了。” 众人深以为然,这也许真是主公的亲生女儿,虽未曾听闻主公结过同衾,但主公年少成名,早年醉心修行,常常独身在外游历,一夜风流生了孩子给父亲那边抚养也未可知。 “莫要妄议。”南章淡漠地抛下话,止了议论。 见山路上没了人影,他们也各自散去,处理未完的事务。 天色逐渐黑沉,席欢颜犯起了困,星烬替她拉好被子,无声道,“别怕。” 席欢颜点点头,目送她熄灯离开。 寝室门关合的响声传入耳朵,仿佛石块沉入湖底。 席欢颜躺正身子,望着昏暗中的帐顶,脑中出奇地一片空白,既没有想即将遇到的危险,也没有思考明天太阳若照常升起会是怎样的光景,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片刻,她自然而然地睡了过去。 梦中的世界似乎比清醒时复杂千倍万倍,形形色色的人影在她周边闪现,喧闹至歇斯底里,她似乎在躲,在藏,在跑,在打,脑中充斥着各种计算,却又无力。 大雨好像封住了她的口鼻,叫她在窒息中苏醒,她茫然坐在床榻上,想不起刚刚做了什么梦。 夜的温度驱散了被窝的暖意,背上发凉,她拽上滑落的被子,侧躺下来,望着圆桌的轮廓,它距她大概两丈,中间有隔断,只是帷幔没有放下来,望到圆桌所在的中厅一览无余,再看过去,是同样没有放下帷幔的起坐间。 不知道什么时辰了,那凶徒有没有到来,又或已经在这个寝室中。 他会藏在哪个角落看着她倒地死去? 席欢颜微睁着眼睛,注视着黑暗里的摆设,后觉不妥,再次闭上了眼,但就在她刚闭上眼,一张脸在她床边闪现。 轻如羽毛的白色花苞晃晃悠悠飘向床榻上的人,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即将沾上人衣。 变故不过瞬息,床榻上升起一个繁复的金光图纹,挡住了白色花苞,这金光也照亮了来者错愕的脸。 他惊惶之下,竟是破釜沉舟,提拳要砸破图纹,对席欢颜下死手,可七星源师施下的术岂是他一个三星武师能破的,反将自己崩了出去。 烛火一盏盏亮起,眨眼间整个寝室灯火通明,他抬头便见星烬坐在圆桌旁的凳上,搁在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空茶杯。 “主公......”他委顿在地,仿佛失去了神。 “千伏手,你从哪里弄来的,是何人指使的你。”星烬脑海中掠过诸多对手的脸,包括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兄弟。 这人却笑得惨淡。 席欢颜觉得他不像是对星烬怀恨在心的,便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此问捅了马蜂窝,这人梗着脖子,怒红了眼,“你只会拖累主公,你死了主公就不会再有软肋!” “放肆!”星烬砸下茶杯,迸溅的碎片如利刃,划破了他的脸,“陶坚,你在说什么鬼话,休找借口,老实交代主使者!” 千伏手是一种花中极品,可悄无声息毁人灵魂,并随着灵魂的湮灭消失,不留痕迹,他区区一个三星武师不可能得到它。 所以星烬笃定背后还有人。 陶坚却像是被伤狠了,如直言进谏的忠良大声控诉,“我都是替您着想,您为了她丢下正在建造的都城整整两年,自削威信不说,还为了她平白浪费诸多人情,这属实不是您该做的!” 星烬被气笑了,“我万没想到,我的金麟宫里,最需防的是我的近卫,找的还是这样荒唐的理由!” “求您醒醒,您一定是被她们迷了眼,当年您为了她放弃顾州东君之位,远走他域,可她守得住顾州吗,她不是眼睁睁看着顾门衰亡,顾州被皇帝收回吗,累得您丢下神塔考核赶回来救人,要不是她,您就算没入席神塔,也早早功成名就,坐拥一方了!” 席欢颜听得混乱,“哪个她?” 陶坚恶狠狠地道,“你那个娘!” “这与你何干,我的决定是你能质疑的?!” “等等,我是有两个娘吗?” “您眼中只有她们!您将自己置于何地,将我们这些跟随您的人置于何地!” “混账!”星烬突然警醒,“我念在你与我、阿彦一同长大,才一直让你秘密寻找阿彦的下来,你究竟是从没找到过,还是找到了隐瞒不报,如果不是阿彦主动联系我,我是不是连她死了都不知道!” “不是,同性别也能生孩子吗?” “她就不该联系您!她都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联系您,我绝不允许她影响到您,要能回到当初,我一定把话说狠点,叫她永生永世不敢再找您!” 星烬登时立起,一掌拍碎了圆桌,声儿冷得结冰,“你再说一遍。” 陶坚咬牙不语。 “她突然离家出走,是你搞得鬼?” 星烬一步步迫近他,钳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你是谁,你不过是我的一个下属,就阿彦记着年幼时的玩闹,把你当朋友,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实力,有资格待在我的近卫队里吗。” 席欢颜拉了拉被子,默默吞下那些不着边际的疑惑,静观事态。 陶坚如遭雷劈,表情都裂开了,不知是因为估错了自己在星烬那里的位置,还是感到愧疚。 “我再问你一句,我一直以来让你带人寻找阿彦的下落,你是真没找到,还是隐瞒不报!” “......”陶坚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望进星烬的眼中,只看到了寒冰,“我以为您重情念旧,拿我当心腹,所以才留我在一众五六星级的近卫队里,您知道吗,他们都知晓我是最早跟随您的老人,不敢欺负我。” “回答我!” “我没认真找过,我要是知道她在哪里,我一定让她永远消失!”陶坚哭笑,“我不会死在您手里的。” 他怎么能被自己的信仰杀死! 然而星烬比他自绝经脉的速度更快,咔嚓扭断了他的脖子。 陶坚睁大的眼中有着来不及形成的绝望。 寝室一下静了,星烬压制住翻涌的情绪,良久,朝席欢颜看去,“这间晦气,我带你换间住。” 席欢颜:“我能问个问题吗?” 星烬心里有点乱,隐约想起这孩子中间好像在问为什么有两个娘,就更乱了。 无奈,破罐破摔,“问吧。” “这小花,”席欢颜小心点了点被金光图纹挡下来的白色花苞,“就这,是不是害我的东西?” “......是,它叫千伏手,能毁人灵魂于无形。” 席欢颜被这微小如毫毛的东西惊到了,“好厉害,能给我当纪念品吗?” “你怎么不问问阿彦。” “我的另一个娘?” “是。” “你们怎么生的我?” “不,她是我表妹。” “乱...伦?” 星烬心态有点崩,想动手打孩子,捏了捏拳,沉气道,“我去给你找个匣子装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章 食楼风波 席穹东看见他们这番作态,自然咽下了对席欢颜的质问,转而无奈道,“你没事吧。” 席欢颜摇摇头,瞥向清澈却无鱼的水底,“可惜被吓跑了。” 她提起装着菌菇的篮子准备离开,席穹东以为她要去找那几人算账,忙将她拦了下来,“都是一个村的,哪能不打打闹闹,算了。” “对了,这是我刚猎到的,你拿回去和师娘吃吧。”席穹东从腰间的竹篓里拎出一只死兔子。 席欢颜兴致缺缺,“不用,吃素。” 他默默将兔子放了回去,慢吞吞道,“欢颜,我知道师父去世了,你很伤心,但日子还是要向前看的,以后多笑笑,多和他们玩玩,事儿就过去了。” 席欢颜随意嗯了声。 “你和师娘有要帮忙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绝不会推脱。” 席穹东似模似样地开导了她会儿,用宽厚温和的声音试探道,“欢颜,师父去世了,怎么没见你哭过,你别多想,我就是问问,我担心你憋在心里难受。” 没哭过吗? 席欢颜回想了一下,她还真没哭过。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恍惚,但她很快沉下一口气,说,“出世而生,入地而死,性命常态,我为什么要为此悲伤,何况爹在世时常教导我致虚守静,体察自然本真,复归生命根源,以期心灵通达,我若崩溃哭嚎,肆意宣泄情绪,与只知原始冲动的野兽何异。” 席穹东不知道她说的是何道理,但这不妨碍他心中升起一丝嫉羡,旁人只看见席苍古夫妇极宠她,将她宠得胆大如斗,动若疯兔,爬树下河、追鸟赶兽,小孩不该干的,全干了。 却不知道她每天起得比他们这些学徒还早,读书识字,抚琴作画,练武打拳,安静的时候,比那些沉着一张脸的长辈都慑人。 都是一个村的,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好的养育。 席穹东也厌了跟她周旋,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腰间的竹篓,“你早点回家吧,异魔还没找到,外面危险。” “嗯。” 席欢颜本打算再去掏个鸟蛋的,但想到自己说了要吃素,就歇了这个打算,拿着篮子回家了。 顾兼暇不在家中,她自己动手,勉强煮了个菌菇汤,吃完后拿上一把斧子再次回了灵灵山,一路比照着树种谱上的记录过了眼瘾。 太阳快下山时,她在灵灵山与风过崖崖底的接壤处顺利寻到一片红衫林。 她挑了其中一株水桶粗、八丈高的树,拿起斧子,运着力,六七下将它砍了,然后把斧子往腰间一别,将整棵杉木扛了起来。 紧赶慢赶,她终于在太阳消失前,回到了山洞,摸摸小心脏,松了口气,爹娘说山里的夜晚很危险,还好不用走夜路。 坐在洞口的誓妍老太太看着占了满满一地坪的红杉树,脸皮微微一抽,这种巨力是怎么回事? 她难得地没有回洞,静静看着席欢颜。 席欢颜也习惯了她的古怪,跟她说了句“我要建屋子”。 她径自拿出水壶喝了一口,随即提着斧子将红杉的分枝都砍了下来,用它们在山洞旁搭了个三角小窝,弄完夜也有点深了,她打算明天再把主干锯开,做成那种筷子似的小圆木给老太太。 又说村中,太阳还没完全没落下去时,村里的大小路上就没了人影。 这天的风尤其清凉,吹到皮肤上却有点粘稠。 “花儿,趁天没全黑,先将衣服洗了,你看看你衣服多脏,怎么弄的这是?!” “我......白天碰到席欢颜,打了一架。”小姑娘为了面子,将单方面被虐说成了打架,还自豪地给她娘看背后的淤青,“你瞧瞧,别看我伤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花娘皱眉,“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就突然觉得那一家挺没用的,尤其苍古叔叔,号称什么源师,还不是摔死了。”小花满不在意道,“看没有了苍古叔叔,她还神气什么。” 小花娘顺手拿桌边的藤条抽她,“人家还有一个当武师的娘,你别给我惹麻烦,现在立刻去把一家子的衣服洗了!” “为什么,今天不是轮到小弟吗?” “让你不听话!”眼看一藤条又要下来,小花连忙抱了一堆脏衣服往外去。 她踮着脚从屋外的缸里打了水,愤愤将衣服浸湿,揉搓起来。 突然她的脸上有了丝冰冷的湿意,好像被一只舌头舔过了一样,背脊发寒。 小姑娘惊慌地抬头四望,天已经昏暗了,十步外的屋子里漏出一方橘黄的光,爹娘和弟弟的说话声给她带来些许安慰,她又仰头望了望天,嘀咕道,“没下雨啊。” 小姑娘低头搓了搓衣服,停下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朝篱笆外望去,她家对面是一小片田地,再远点是山,此刻视野中的景物已经暗了下来。 影影绰绰中,她看见紧贴着篱笆的一丛草里站着一个较矮的黑影,悄无声息的。 她的声音霎时被扼在了喉咙里,想要尖叫却害怕到失了声,瞪着眼睛,看着那道黑影渐渐弯下腰,变作猫狗大小的一物,蹿向了田地。 “啊!!!” “这丫头,瞎叫唤什么!” 小花的爹娘急匆匆跑出屋,拎着她的胳膊就训话。 “怪怪,异魔,是异魔!”小花吓得双目呆滞,本能地往爹娘怀里钻,小花爹娘也是心里突突,慌慌张张地往周边看了一圈,连忙将她塞进屋子,拴住了门。 “你可别瞎说,呸呸呸,快吐几口,把这晦气话吐掉!”小花娘急得跺脚,按着她的脑袋往地上压。 “你轻点,花儿告诉爹,你看到什么了?” 小花躲开娘的手,往自家爹身边靠,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俩大人愁眉不展,六神无主,便又检查了一遍门窗。 “可能是看错了。”小花娘仿佛找到了真相,拧了把小花的胳膊,“是不是想偷懒,故意来骗我们!” “我没有!” “你怪孩子干什么,还好我今天没去值班,早点睡吧,我守门,等巡守队路过时再跟他们说声。” 小花爹发了话,一家四口挤上一张床,却不敢将油灯吹灭。 第二日,公鸡打鸣,小花娘爬起来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心疼地捧着烧干了的油灯看了又看,回头去拉小花露在薄被外的胳膊,“快起来了,和娘下地割草去。” 这一拉,将小花整个儿从被子下拉了出来,昏暗中,她白着一张脸,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小花娘。 小花娘吓得尖叫了起来,挥手就往她身上打了两下,“你这死丫头,一大早要吓死我啊!” 可被打了两下的小花依旧保持着这个表情,一动也不动。 小花娘意识到了不对劲,凑近仔细一瞧,那脸哪里是白啊,都发青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章 坦白 顾兼暇一个从大族里出来的子弟,着实看不上席家村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法。 这算什么回事,拿刻意的好来拴住一个人?拿大部分人的利益来供养小撮人? 这种被困在一隅之地的源师再怎么有潜力也会被养废。 苍古就是一个例子。 说实在的,她知道苍古是个德行、能力都上乘的人,可眼界也确实只停留在一亩三分地。 这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倒适合一家三口安静过日子。 而恰好她在苍古身上只图一个安适、契合、快活,不在意他往村里贴了多少钱财,又如何忠心宗族,否则也不会在此享了十来年的山野之趣。 但她不可能让女儿继续留在这种村里。 那边席告兰又说话了,“你怎么这么自私,但凡念着那么多年的同族之情,你也该为村里考虑考虑。” “别说了别说了。”席告水一副疲惫样地摆了摆手,“还是说回苍古的家底吧。”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朝顾兼暇那边推过去,“你瞧瞧吧,这是当时苍古上族谱时立下的字据。” 站在娘亲身边的席欢颜也跟着瞄了一眼,上面几条约定总结起来是说,如果苍古没有同契、同衾、子嗣、弟子等直接关系人,家底由族里接收。 如果有直接关系人,但直接关系人中没有源师、武师、于族功劳大者,在保证直接关系人温饱的情况下,家底由族里分配。 如果直接关系人里有源师,则全部家底由拥有源师身份的关系人继承。 如果只有武师或功劳大者,那七成家底由武师或功劳大者继承,剩下的上交给族里。 席告水往羊皮卷上用力点了点,“你看清楚了,穹东是苍古的弟子,是灵觉者,早晚会成为源师,有权力继承全部遗产,而你与他不过是同衾。” 席苍今跟着点点头,他觉得理所当然,入族谱时他也立过这样的字据。 这不算是坏事,上交遗产,换取族里对生者的照拂罢了。 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学徒跟弟子还是有差别的。”顾兼暇摩挲着右掌心的伤痕,没有跟族里的权威人物在这个问题上死缠烂打,干脆道,“穹东成为灵觉者,终究是件好事,苍古的家底给他也行,你们打算何时清点?” 这下,席告水、席告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席告水客气道,“不急不急,等异魔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他懂什么叫张弛有度,怎敢在异魔降临的关头,把一个武师赶出家。 裂星人都会几手功夫,随便挑出个成年人来都可以劈块砖给你看,但能被评上星级的不多,村里也就四个一星武师,而顾兼暇是二星。 如席告水、席苍古、席誓妍则分别是一星、三星、三星源师。 星级是按实际战力评定的,所以理论上,同星级的武师、源师实力相差不大。 这也是顾兼暇敢不给席告水面子的原因。 “村长还有什么事吗,无事的话我带着孩子去休息了。”顾兼暇下了逐客令。 席告水却不起身,“异魔没找到,村子仍处于危机之中,我希望你担任护村队长一职,领着人日夜巡守,你觉得行不行?” 这可是个危险差事,要拼上性命不说,死了人还得担责。 可她一日还在村中,就没法推脱,谁让她是武师呢。何况眼见异魔残害无辜性命,她不能坐视不管。 “我来也可以,不过我希望颜儿能去誓妍老太那里学工匠手艺。” 席欢颜惊异地看向顾兼暇,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席告水一张老脸皱了起来,为难道,“这......誓妍姑母二十多年不曾收徒了,而且她身体状况堪忧,没精力教啊。” 顾兼暇喝着茶不说话。 在这沉默中,席告兰打了个圆场,“我去问问誓妍姑母,这到底是要看老人家的意见的。” “我等着。” 一场谈话散去,大堂只剩下娘俩。 席欢颜问,“娘亲为什么要誓妍老太太来教我,爹和她的关系不是不好吗?” 爹对村里谁都好,唯独跟传授他工匠手艺的誓妍老太太不相往来,爹虽没有说过什么,但她听村里人闲谈,誓妍老太太经常打骂、苛待他,后来彻底闹翻了。 顾兼暇伸手点她的脑袋,“你只需虚心学习,别管教你的人是谁,再说了,你爹都承认他还没法超过誓妍老太,你要真能跟着她学,也算一桩好事。” 席欢颜抱住她的手,“再点就笨了。” 顾兼暇叹息,“你要真笨了,我将你丢在这里混日子也好。” 席欢颜:∑(っ°Д°;)っ “刚刚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吗,以后这都是另一个人的了,你可有怨?” 席欢颜沉默了一下,“变相来说,这是爹生前的选择,我尊重这个结果。” 顾兼暇目光柔和,口中却还气她,“那你爹的工具、珍稀木料矿石,包括他的手札和各种专业书籍,我都要封存起来,交给下一任了喽。” 席欢颜的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她爹说的话——我自会教你。 她郁闷道,“封吧。” “罢。”顾兼暇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你爹将东西都留给了村里,娘的东西是留给你的。” “你好好地就够了。”席欢颜含糊不清道。 顾兼暇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长大了啊。” “我一直都是懂事的。”席欢颜分辩了一句,目光落到她的右掌上,“其实我很好奇,娘亲这道伤痕,是不小心留下的,还是结同契时留下的。” 同契礼仪中,二者需划开手掌,滴血于酒,而若要结束这种关系,则得再划一刀,斩断这条伤痕,是为断掌。 她记得她爹的两个掌心是没有伤痕的,多年来娘亲也没提过什么同契,所以只当是不小心划上的。 今天莫名有感,就问了出来。 顾兼暇怔了怔,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翌日,族老席告兰带来消息,誓妍老太答应了。 顾兼暇一大早就去组织巡守了,席欢颜自己收拾了东西,跟着席告兰去誓妍老太的住处。 誓妍老太没有住在村中,她老早前就搬进了风过崖旁边的灵灵山,平日不与人来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章 八卦 席欢颜起了个大早整理昨天买的东西,才将书册分类,外头丹柳便报星烬来了。 “母亲。”这还是那日彻谈过后,第一次见到星烬,她上下一打量,“母亲好像瘦了不少,近日很忙吗?” “公务堆如山,好在终于得了清闲。”星烬十分满意地捏捏她的小脸,“比不得你肥嘟嘟的喜人。” “胡说。”席欢颜躲开一步,她果然学不来书里的母慈子孝,都是因为星烬一点也不慈,竟然造谣她肥! 星烬被她这一躲,弄得有些无措,负起手,硬生生找了个话,“朝食吃了吗?” “吃了,新来的厨师手艺不错。”席欢颜在思考寻常人家的父母孩子是怎么相处的,奈何她们半路亲子,个中原因又复杂,她不知该端出怎样的态度。 要是没有那天的谈话,她以为自己是星烬的亲生女儿,也许会更心安理得、肆无忌惮一些。 可到底知晓了来龙去脉,再怎么感恩星烬对自己的救助,总归好似多出了一段距离。 星烬何尝不担心小孩心里会生疏离,这几日没过来,也是想小孩能够好好消化那天的话,调整自己的心态。 只是......她是不是做错了,她为什么认定自己不去打扰小孩,小孩就能认清自己的好,待自己如亲娘? 星烬胸口一堵,想回去打死几日前的自己,她难道不该天天陪在小孩身边,用温暖的怀抱消除那些真相带来的隔阂吗? 啧。 草率了。 星烬无奈提起来意,“我想着你也该适应同州的生活了,是时候跟你讲一些修行之法了。” 席欢颜被吸引了注意,抛却杂念,问,“去书房吗?” “去山顶演武场。” 长宁殿后头有条向上的山路,一直通向山顶。 山顶平整宽阔,侧旁摆着两个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皆列其上。 席欢颜以为星烬会教她源术,看架势却像是教武。 星烬道,“我今日先教你虚空无相,忽略它跟灵魂本源之间虚虚实实的说法,它亦是特殊的存在,它没有相应的武技,但能提高你的战斗意识,让你控制你的每一寸肌肉,学好了它,相当于比别人多一条命。” 说着,星烬将一本簿册给她,“虚空无相传承九代,包括纸上心经和口耳相传的经验,心经重在诠释身与意、与万物、与宇宙的联系,那些道理,要你自己体悟,而我将直接把历代先辈从心经中总结出来的精髓传授给你。” “洗耳恭听。” “听过‘心觉’两字吗?” “什么心觉?” “心觉常在,只是大部分人无法感知到而已,直觉强悍便是心觉的表现,加深直觉,令它融入你的身体,形成战斗意识,这便是虚空无相中的武学核心。” “那我该如何做?” “别急。”星烬示意她跟自己一样盘腿坐下,“训练直觉是一件需要持之以恒的事,共有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也是心经中体现出来的三个生命层次,‘知真’、‘次圣’、‘至贤’。” “知真阶段,重在‘识’与‘控’,认识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思绪,认识万事万物,控制自身与万事万物的界限。” 星烬语重心长道,“培养直觉是一件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它就会割裂你的心灵世界,让你漠视自己,漠视周围一切,变成只剩下理智的疯子,甚至失去自我,形同木偶,而知真这一阶段,也算是对你心灵承受能力的考验,如若通不过,我是断然不会让你继续学下去的。” 席欢颜郑重颔首。 星烬拿出一个卷轴,“这是每天的训练事项,它分为三大类,观察、感受、记忆。” “观察有二,一抛开自身的喜怒与好恶感,客观地去观察一个人的行事、性格、作风,从他的特征,分析明天见到他,他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而非以己度人,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他,这最好找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作为训练对象。” “为了你能做出有价值的分析和结论,你还需看完下列识人、辨物类的书籍,开拓眼界,增厚学识底蕴。” “二,每天罗列出一到三条存在于世界中的基本规律,分析它的成因,牢记于心,比如重量不同的两个球在相同高度坠落,会同时落地,肉眼看水中物,位置会有偏差,以及怎么确定或预测天气、风向等。” “另说感受,第一,学会屏蔽自己的感受,拒绝情绪对自身的影响,克制那些自行冒出来的思考,真正的直觉是不需要主动思考的,它是一种外界客观事实,反馈到你的身与意中,达成的一种基于事实的条件反射。” “在这点上,你可以多做做算术,算术是有规律的,通过算术,可以训练你的思维能力,让你适应规律,学会根据规律去思考,而不依赖个人情感。” “此外,你还要着重锻炼自己的耐力与专注力,最好能长时间专注做某件事,哪怕这件事你并不喜欢。” “第二,这是最重要的,你要拥抱自己的感受,时刻了解自己的情绪。”星烬道,“过度的理智会变成麻木,过度的麻木会使心灵崩溃,出现自毁和毁人倾向。” “所以我要求你,观看一个生命从孕育到死亡,理解生命的快乐与痛苦,找到一个或多个兴趣,培养成热爱的事,学会与合眼缘的人做朋友,试着养点宠物,与人族建立心灵联系,懂得万物的悲喜。” “......”席欢颜呐呐,这有点难度,她已经在之前的日常测试中,发觉自己的情绪比常人要少,起伏更是细微。 似乎除了惦记星烬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和关怀,也没其他在意的人和事了。 “最后一条,记忆。”星烬说,“记忆是人的一大构成,也是人的一大财富,对关键点的记忆,更能使你在某些时刻转危为安,或是经过长时间积累,变成某瞬灵光一现的顿悟。” “在认识足够丰富的基础上,我此刻合上眼,堵住耳,依旧能回忆起我们来山顶的那一路上,走过了多少台阶,道旁长着哪几种植物,头顶有几块云,风是往哪边吹的,响起过几声鸟叫,我和你说了多少个字,以及,二十呼吸后,会从东南方向飞来三只成年大雁。” 席欢颜抬头四望,蓝白相间的天空之中,层云列布,如一团团挤在一起的棉花。 但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声响,除了云朵,没有其他影子。 二十呼吸不是多么长久的时间,静等稍息,她竟真见三只白头大雁从云中飞了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章 疯长的言论 三天后,席欢颜见到了星烬说的管家,管家中等个子,灰白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向后,身穿一件深青色暗纹交领长衫,系着镶玉片的宽腰带。 他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刻满了严肃,一板一眼道,“东君唤我泰伯便可,今天起,由我和身后四位负责东君的饮食、起居、学习、出行。” 席欢颜向他身后望去,好家伙,男女老少扬起如出一辙的慈祥笑容,就......怪瘆得慌的。 她迟疑,“请多关照?” 连着泰伯四人,大声道,“义不容辞!” 席欢颜被他们整得有点慌,还好泰伯没让她尴尬很久,他低声问她,“东君可有什么日常习惯或禁忌?” “我没什么特殊习惯。”席欢颜示意他们放心,然后回忆着这几天对自己的测试,开口道,“我不爱吃特辣、鱼只吃炸的和炖汤的、不喜油腻食物、被催起床心情会坏一天,我独处的时候,哪怕我饿死了也不能打扰我,否则我会格外暴躁,与我讲话须简练有重点,厌恶任何浪费我时间的人和事,有趣可爱的除外,还有服饰不喜欢花哨和会影响活动的,房间不能乱,身边不喜欢跟着人......” 她一口气列完涵盖衣食住行的近百条习惯,除了泰伯依旧保持着严肃脸,其他四人的笑容快撑不下去了。 这是没特殊习惯吗? 这到处都是特殊习惯好吗! “我记下了。”泰伯面不改色,“东君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我想出门逛逛。”席欢颜眼尖地看见其中那一位身材过于圆润的胖大叔面露欢喜,补道,“走着去就行了。” 他瞬间就焉了。 “不过好像有点远。” 他又抖擞起来了,矜持地支着耳朵,席欢颜心觉好玩,“你是與夫?” “在下廷华,负责东君的出行。” “劳你安排,我想四处转转。” “我这就去备马车。” 廷华微微躬身,倒退两步,转身出去,泰伯挥退了另三人,恭谦道,“虽说东君不喜人跟着,但在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我需随时在您左右,您也可以要求我隐藏踪迹。” “那倒不必,你在我身边也无妨。” 席欢颜登上廷华准备的马车,山色一路平稳下掠,过了锦衣桥,进入四重关。 四重关的街市上行人极少,打开大门的店铺更为零星,目前也就同州官将住在这片地界上。 “去三重关吧。” “得嘞!” 甫入三重关的一条长街,吆喝声一叠一叠传来,恰逢清早,路边好几个摊子上都冒着热气,生活气息十足。 席欢颜下了车,兴致勃勃地沿街逛,只这条街还没走完,身体便感疲惫,扶着街边供人休息的石桌坐了下来。 泰伯不动声色,笼着手静静立在一侧。 她倒没怎么失落,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她是知道的。 歇了歇,兴致也落了下来,她殿中什么都有,不缺吃的用的,说来逛街,无非认个路,图个新鲜,不是找罪受。 “让廷华过来吧,带我去附近的书铺。” 泰伯应了声是,从袖袋中拿出一片玉石样的物什,轻轻一划,没隔几息,廷华驾着马车过来了。 席欢颜心中微奇,但没出口询问,上了马车看沿街的众生相,路过一家店时,忽然叫停。 廷华茫然,“东君,还未到书铺。” “兴之所至,哪有什么目的地。” 这家店铺门面不大,内中装潢古朴,柜台、陈列架皆用敦实之木雕琢而成,厚重之感扑面,幸有绿藤攀柱缠梁,多添几分盎然。 席欢颜看到墙上镶着一排木制鹿角,鹿角上横陈刀剑,也看到一株枯树被栽在店中央,枝上挂着一片片“翠叶”,翠叶丛中还缠着几根鞭子,粗窥如蛇。 伙计带笑上去,“远近叶和几根鞭子都是黑铁源具,正适合灵觉者使用,可要我拿下来给客人看一看?” “不必,我自己逛逛。”席欢颜绕过枯树,走进里侧一间,比对着一件件物品下边的名称标签,分析它们的效用,不知不觉看完了大半间。 当她的目光落在一片玉石样的物什上时,泰伯开口,“东君已是灵觉者,下月也该入书院学习了,不如买点必备品,这洞世签可以收下,联系人来会方便不少。” 席欢颜颔首,“你说得对。” 离着不远的伙计极有眼色地上前将它取了下来,“我为您装起来,另赠送您一册源码谱,谱中包含了极宴海大部分店铺的源码,您激活洞世签后,可以将源码刻录其中,今后若不方便出门,可在洞世签上联系店家,进行交易。” 席欢颜不是很明白,但她就像是找到了一道谜题,思维一跳,问,“你们这里关于源力的书或源术秘技放在哪里?” 话问得好似笃定了店里有这种类型的书,而那伙计也确实笑着引手,“请随我来。” 他带席欢颜走上一条很窄的楼梯,顶上却是天花板,只见他不慌不忙转动圆形扶手头,整条楼梯调转起来,店中景色也从木制装潢的温暖,进入了石砌建筑的冰冷。 “这是地下一层。”伙计走下楼梯,指着林立的书架道,“它足够您了解源力的前生今世了,但源术向来是源师的秘密,小店也只收集到了零星几本,就放在最后一个书架上。” “你能帮我整理出符合上面要求的书吗?”席欢颜递出一张清单。 伙计看了遍,点头,“乐意为您效劳。” 席欢颜将清单给他,孤身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最后的书架前。 伙计明显谦虚了,这哪里是零星几本,怎么着也有几十本了。 不过席欢颜只记了它们的名字和介绍,没有买下的意思。 如今她尚不清楚自己的源力有何特性,贸然买回去怕会落灰。 伙计穿行在书架间,利索地取着一本本书,片刻便回到了她面前,“客人,很抱歉,本店只有与源师相关的书,我已为您找齐,另那些跟风土人情、律法俗规、历史、语言体系有关的书籍需您去普通书铺找。” “谢谢。” 席欢颜带着自己的收获上了车,缓慢的车速让她昏昏欲睡,随车而走的泰伯忽道,“今日是我失职了,没有了解东君真正的需求。” “......”席欢颜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反思,“是我没将自己的清单给你看,我不习惯麻烦人。” 泰伯的脸色愈发严肃,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这不是麻烦,这是我的职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章 暗香 席欢颜的很多想法都来自于理论和平时的观察,她甚至会试着从历史、文化、政治中去总结人族的普遍心理和行为。 给曲傅骄打赏、当众装病纵容白鹅伤人,固然是为了满足她接近曲傅骄、“回报”那四人的目的,可在这基础上,她也考虑到了自家身份、外界的政策环境、人族文化、大众心理,绝非意气之举。 所以她对舆情的发展并不感到意外,相反这验证了她对人族的心理研究是正确的,可以总结出一条规律作为答卷交给星烬。 “这座趣事贫瘠的新都,这些深陷战乱阴影的各州流浪者,需要八卦,需要他们够不到的劲爆轶事扫除他们心中的阴霾,迎接新生活,有什么比同州东君豪掷十万金看戏的八卦更夺人眼球,而且这位东君体弱多病,并非完人。” “他们会觉得我很亲切。” 席欢颜道,“若没人在这个时候攻击我,事儿就像茶余饭后的闲谈,过几天就淡了,可当有人开始攻击我......你看着吧,很快就会出现维护我的声音,因为那些攻击我的人在打破他们对新生活,对新都的幻想。” 寄书对此执怀疑态度,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道,“我怕有心者在后面推动,事情也许会偏离您的预估。” 这还是席欢颜给他提的醒。 公爵新颁布的政令中,有一条直击帝国法,颠覆了帝国一直以来对源师、武师的态度,这条政令是:源师、武师犯法,与平民同罪。 尽管公爵在官将中声望极高,她手底下的官将也在她的约束下,很少出现滥杀无辜、欺良霸善的行径,但当她将这种约束写进律法当中,仍是引起了部分官将的强烈反对。 东域源师、武师在帝国文化的侵染下,骨子里就认为自己比普通人族高一等,他们可以纡尊降贵和普通人族吃同一锅饭,却绝不是应该吃同一锅饭! 让他们受与普通人族一样的刑罚,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一条源师的命,是一个普通人族能比的?! 而无法将不满外露于公爵面前的他们,是不是会以一些隐晦的方法,迫使公爵撤销这条法令。 比如,借由东君这件事,引发民众对上层的不满,再次撕裂两者的关系,把民众打回底层。 或者干脆点,对东君发难,往东君身上泼污水,间接削弱公爵的声望,让公爵重新依赖他们这些源师、武师。 寄书懊悔,他应该先打探打探是谁最先传出了东君的身份,又是谁第一个认为东君用的金币可能来自同州财库。 席欢颜却道,“捕风捉影的事,如果你去认真回应,那就输了,它适合用另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去回应。” “什么事?” “你说呢?”席欢颜理理身上的毛绒披风往外走,“好好想想,我先睡了。” 寄书想了一夜,翌日一早青着眼来接东君上学,瞧着东君没心没肺的样子,深深怀疑起了自己的脑子,为什么他高等文化考核的卷子都做得出来,在这种事上就锈住了? 他绝口不提昨夜的事,宛如标致的傀儡般推着轮椅穿过广场,朝着人山人海的惊鸿楼行去。 可怕的是,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让开了一条路,那些充斥了探究、疑惑、揣测的目光粘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他挺着背,端着气势,都不敢低头去看看年轻的东君是什么神色。 而众人眼中,其实只看到了传说中的东君,她坐在轮椅上,慵懒而随意,眼神始终清亮而坚定,偶尔朝让路的人点头示谢,顺带感慨一句,“同图的新生挺懂谦让啊。” .......不,东君,我觉得这都是因为你的身份被人扒了。 寄书面无表情地将她推进楼,找到侧旁立着布告栏。 今日是入学第一天,也是进行入学考核的一天。 第一项,中等文化考核,场次都在这布告栏上呢。 他找完席欢颜的名字,又找自己的名字,正要前去考场,旁边传来一声嘹亮的大喝,“东君!” 人海再次分开,一众人大步流星而来,仅从其气势分辨就与一般人不同。 寄书低声,“左军主将之子,昌燎,青锋团的。” 昌燎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张了一副正气直爽的相貌,身后跟着一众人里,还有四个眼熟的。 他揪小鸡仔似的将连昆拎了出来,老大哥似地按着他鞠了一躬,“抱歉啊东君,这小子没坏心,就是贪嘴了点,让您受惊了。” 连昆红着脸,含糊道,“我不该打执戈白鹅的主意,对不起。” “我给你道过歉了,你也给我道过歉了,此事不必再提起。”席欢颜摆手,“散了,准备文化考核去吧。” 昌燎四周一环视,口中大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听闻东君喜欢看戏,我代连昆做主,请您看一场戏作为赔罪,我虽拿不出十万打赏,让曲傅骄单独开一场却是可以做到的,呦,人刚好在那儿,过来啊曲老板?” “曲老板竟然也入同图了?” “人呢,在哪儿?” “我还没见过曲老板卸妆后的样子。” 一人缓缓上前,美人如画,暗香盈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章 曲老板 近的人瞪直了眼,远的人扒上了别人的肩头,眼中尽是惊艳,不争气的人热气上涌,鼻下流出两道血! 端看款款走来之人螓首蛾眉、面若桃花,窈窕身段里揉满了霞姿月韵,偏其衣着大胆,仅以黑底红绣纹的贴身布条裹了胸,同色短裤遮了下身,外披黑纱衣。 小胯一扭,妙曼的腰肢翩翩若舞,羊脂白的细嫩长腿晃人眼。 黑色木屐露着玉葡萄般的脚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 寄书刚刚是要被众人的注视尴尬地扣破地皮,尽管他没有对东君不敬的心思,但在这一刻,他确实觉得,眼前之人才适合万众瞩目! 这人仿佛天生应该被众人的目光追随、迷恋! 饶是最先点出他名的昌燎,一时间也像是失了语,忘记了要干什么。 席欢颜饶有兴趣地望着来者,这很奇怪,他来的方向并非门,说明他一早就在楼内了,却没人注意到他,直至他走出人群,展现出自己的存在,众人才被他惊艳。 “曲老板。”席欢颜打破了寂静,下一句是对昌燎道的,“我只看过曲老板的半场戏,却喜曲老板编撰的英雄祭、苍月凉、出征等佳作已久,那之中有天火道先辈的热血和悲哀,此生十数年,唯恨不能以血偿仇,我想写得出那样剧本的人,理该值得尊敬,所以抱歉,我无法同意你要求他单开一场的提议。” 她对那妖娆得过分的曲老板道,“祝你戏运无双,道途昌隆。” 曲老板风情万千地行了一礼,“蒙拙作得东君青眼,每逢沐休之日,戏楼将开战争戏目,随时欢迎东君莅临。” 席欢颜点了下头,手指叩了叩扶手,“去考场。” 寄书赶紧调转方向,自楼内侧门往山体石窟去,考场就分布在这些石窟洞厅当中。 他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慢慢地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昌燎有失妥当,曲老板在戏曲圈子里名气地位很高,如今又是灵觉者,怎能贸然将人拎出来,要他单开一场,尤其曲老板有三不会,不会离开曲县戏楼,不会专门为人开场,不会降低或提高票价。” 席欢颜支着脑袋没有说话,眼中细碎的暗芒闪现不去。 他们不在同一个考场,寄书将她送到后,立马赶去了另一处。 每个考场皆坐四十人,相隔较远,席欢颜这个考场尤为安静,来人都是偷偷看一眼她,默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钟声响起,两个考官带着卷子入内,解说完规矩,开启水漏计时。 席欢颜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规整,考官路过时看了好几眼,还以为是印刷出来的,表情甚是一言难尽。 这考场没有不能提前交卷一说,她刷刷写完,检查了一遍,搁笔,摇着轮椅走了。 出了惊鸿楼,席欢颜在附近的小树林里晒太阳,静谧的时光在身上流淌,舒适得生出了倦懒。 许久,钟声三响,惊鸿楼内涌出人海,一股脑往绿荫坊市去。 已近午,剩下的考核在下午,如今首要的是去填饱肚子。 “东君。”寄书寻了上来,“这次的题有点超,涉及了高等文化领域的知识,您做得怎么样?” “会错几题。”席欢颜道,“书院里也没什么要事,你今后不必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 寄书没有反对,他多领了份兼职,不能光守着东君,可他又放心不下,“这谁要是冲撞上来怎么办,我怕您出意外。” “书院允许带战斗型宠物上学,我牵着白鹅就行了。”席欢颜抬了抬下巴,“我们去用饭吧。” “行嘞。” 绿荫坊市有专门为学子设立的伙房,名大膳食,菜色中等,价钱却比其他食楼便宜一半。 寄书没带她去那里,而是选了家会做药膳的食楼,他可不敢带东君吃普通菜肴,要让金汤知道了,非得拿着大勺追着他打。 东君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身体,普通菜肴已经被金汤打入毒物行列了。 吃完饭,歇了歇,下午的考核也快开始了。 这个下午,主测一些基本身体素质,后面九天皆以战斗考核为主,其中前六天是武生轮流对决,后面三天是灵觉者对决。 席欢颜以身体缘故弃了这两轮,跟寄书分开后,独自寻到了一间书阁,安静地看起了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章 喝药吗 三天后,席欢颜见到了星烬说的管家,管家中等个子,灰白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向后,身穿一件深青色暗纹交领长衫,系着镶玉片的宽腰带。 他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刻满了严肃,一板一眼道,“东君唤我泰伯便可,今天起,由我和身后四位负责东君的饮食、起居、学习、出行。” 席欢颜向他身后望去,好家伙,男女老少扬起如出一辙的慈祥笑容,就......怪瘆得慌的。 她迟疑,“请多关照?” 连着泰伯四人,大声道,“义不容辞!” 席欢颜被他们整得有点慌,还好泰伯没让她尴尬很久,他低声问她,“东君可有什么日常习惯或禁忌?” “我没什么特殊习惯。”席欢颜示意他们放心,然后回忆着这几天对自己的测试,开口道,“我不爱吃特辣、鱼只吃炸的和炖汤的、不喜油腻食物、被催起床心情会坏一天,我独处的时候,哪怕我饿死了也不能打扰我,否则我会格外暴躁,与我讲话须简练有重点,厌恶任何浪费我时间的人和事,有趣可爱的除外,还有服饰不喜欢花哨和会影响活动的,房间不能乱,身边不喜欢跟着人......” 她一口气列完涵盖衣食住行的近百条习惯,除了泰伯依旧保持着严肃脸,其他四人的笑容快撑不下去了。 这是没特殊习惯吗? 这到处都是特殊习惯好吗! “我记下了。”泰伯面不改色,“东君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我想出门逛逛。”席欢颜眼尖地看见其中那一位身材过于圆润的胖大叔面露欢喜,补道,“走着去就行了。” 他瞬间就焉了。 “不过好像有点远。” 他又抖擞起来了,矜持地支着耳朵,席欢颜心觉好玩,“你是與夫?” “在下廷华,负责东君的出行。” “劳你安排,我想四处转转。” “我这就去备马车。” 廷华微微躬身,倒退两步,转身出去,泰伯挥退了另三人,恭谦道,“虽说东君不喜人跟着,但在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我需随时在您左右,您也可以要求我隐藏踪迹。” “那倒不必,你在我身边也无妨。” 席欢颜登上廷华准备的马车,山色一路平稳下掠,过了锦衣桥,进入四重关。 四重关的街市上行人极少,打开大门的店铺更为零星,目前也就同州官将住在这片地界上。 “去三重关吧。” “得嘞!” 甫入三重关的一条长街,吆喝声一叠一叠传来,恰逢清早,路边好几个摊子上都冒着热气,生活气息十足。 席欢颜下了车,兴致勃勃地沿街逛,只这条街还没走完,身体便感疲惫,扶着街边供人休息的石桌坐了下来。 泰伯不动声色,笼着手静静立在一侧。 她倒没怎么失落,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她是知道的。 歇了歇,兴致也落了下来,她殿中什么都有,不缺吃的用的,说来逛街,无非认个路,图个新鲜,不是找罪受。 “让廷华过来吧,带我去附近的书铺。” 泰伯应了声是,从袖袋中拿出一片玉石样的物什,轻轻一划,没隔几息,廷华驾着马车过来了。 席欢颜心中微奇,但没出口询问,上了马车看沿街的众生相,路过一家店时,忽然叫停。 廷华茫然,“东君,还未到书铺。” “兴之所至,哪有什么目的地。” 这家店铺门面不大,内中装潢古朴,柜台、陈列架皆用敦实之木雕琢而成,厚重之感扑面,幸有绿藤攀柱缠梁,多添几分盎然。 席欢颜看到墙上镶着一排木制鹿角,鹿角上横陈刀剑,也看到一株枯树被栽在店中央,枝上挂着一片片“翠叶”,翠叶丛中还缠着几根鞭子,粗窥如蛇。 伙计带笑上去,“远近叶和几根鞭子都是黑铁源具,正适合灵觉者使用,可要我拿下来给客人看一看?” “不必,我自己逛逛。”席欢颜绕过枯树,走进里侧一间,比对着一件件物品下边的名称标签,分析它们的效用,不知不觉看完了大半间。 当她的目光落在一片玉石样的物什上时,泰伯开口,“东君已是灵觉者,下月也该入书院学习了,不如买点必备品,这洞世签可以收下,联系人来会方便不少。” 席欢颜颔首,“你说得对。” 离着不远的伙计极有眼色地上前将它取了下来,“我为您装起来,另赠送您一册源码谱,谱中包含了极宴海大部分店铺的源码,您激活洞世签后,可以将源码刻录其中,今后若不方便出门,可在洞世签上联系店家,进行交易。” 席欢颜不是很明白,但她就像是找到了一道谜题,思维一跳,问,“你们这里关于源力的书或源术秘技放在哪里?” 话问得好似笃定了店里有这种类型的书,而那伙计也确实笑着引手,“请随我来。” 他带席欢颜走上一条很窄的楼梯,顶上却是天花板,只见他不慌不忙转动圆形扶手头,整条楼梯调转起来,店中景色也从木制装潢的温暖,进入了石砌建筑的冰冷。 “这是地下一层。”伙计走下楼梯,指着林立的书架道,“它足够您了解源力的前生今世了,但源术向来是源师的秘密,小店也只收集到了零星几本,就放在最后一个书架上。” “你能帮我整理出符合上面要求的书吗?”席欢颜递出一张清单。 伙计看了遍,点头,“乐意为您效劳。” 席欢颜将清单给他,孤身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最后的书架前。 伙计明显谦虚了,这哪里是零星几本,怎么着也有几十本了。 不过席欢颜只记了它们的名字和介绍,没有买下的意思。 如今她尚不清楚自己的源力有何特性,贸然买回去怕会落灰。 伙计穿行在书架间,利索地取着一本本书,片刻便回到了她面前,“客人,很抱歉,本店只有与源师相关的书,我已为您找齐,另那些跟风土人情、律法俗规、历史、语言体系有关的书籍需您去普通书铺找。” “谢谢。” 席欢颜带着自己的收获上了车,缓慢的车速让她昏昏欲睡,随车而走的泰伯忽道,“今日是我失职了,没有了解东君真正的需求。” “......”席欢颜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反思,“是我没将自己的清单给你看,我不习惯麻烦人。” 泰伯的脸色愈发严肃,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这不是麻烦,这是我的职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章 灵觉者决赛 她好像天生薄凉,开心过、生气过、热情过、真心过,转过头,这些色彩缤纷的记忆就变成了不黑不白的灰,再忆起来,压根唤不醒她当时的情绪。 就如......她曾经那样崇拜、敬爱父亲,但当席苍古从她生命里消失,那些感情仿佛也跟着去了。 席欢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一直阻止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往嘴里塞了两口饭,再次迷茫于心中的冷静。 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吗? 席欢颜试探着抱住顾兼暇,将脸埋在她怀里。 温热的身体,清晰的心跳,让她的神志回笼,她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对亲娘的依赖和喜欢,她迷茫的心定下来了,闷闷道,“娘,你要一直对我好,不可以比我早死......不然......我会忘记你。” 顾兼暇笑着将她抱紧,“傻孩子。” “好了,我要继续回山学艺了。”席欢颜不好意思地推开顾兼暇,逗弄了一下缠她腿边的大黑狗,“娘,你可不能亏待它,我不在的时候,它得代我陪你呢。” “大黑比你乖多了,娘亏待你也不亏待它。”顾兼暇收拾了碗筷,“我送你上山吧。” “不用了,你一来一回,天就该黑了,我不放心你走夜路。”席欢颜自信道,“我独自走过好几回山路了,娘亲只管放心。” 顾兼暇想了想,没有坚持,“行,我送你到山脚下。” 大黑狗乐颠颠地叫唤,一路随行。 席欢颜朝一人一狗挥挥手,上了山,走到半途,踯躅瞬息,换了方向,踏进了席家坟场。 席苍古的墓碑很新,一点也不脏,她却不敢去碰触。 “爹。”席欢颜背起手,“你教我心去杂念,清静无欲,我好像只做到了一半。” 她道,“我放弃了已死的人,但还在意活着的人。” “我对你的责任,大概仅剩下替你报仇.....”席欢颜沉默许久,“这很奇怪,我没有恨,但有出于责任的杀心。你说这是看得开,还是冷心冷肺,不过......我想我会活得很轻松。” 席欢颜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截爬山绳,“可惜我没遇到那头异魔。” 明明听说,带着沾染了异魔气息的东西,异魔会找上门来斩草除根。 不管能不能,她都不可以再把这截绳子留在身边了,她抱住顾兼暇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杀心,令身边人陷入险境。 席欢颜在席苍古的墓碑前,将这截偷偷从遗物中盗取出来的绳子烧了。 就这样吧。 席欢颜埋了灰烬,上了山,继续自己的学艺之路。 她在专心雕刻东西的时候,总会有灵肉分离的恍惚感,这种感觉对她充满了吸引力,所以在学艺这件事上她格外认真,哪怕她制造出来的东西被誓妍老太砸毁了数十次。 誓妍老太让她制造杯、盆、博古架、美人榻、船只、九层塔,她现也只停留在杯的阶段。 她没想到普普通通一个木杯,她重做了数十次都没能过誓妍老太那关。 嫌造型简单、嫌杯面粗糙、嫌雕刻技术差,每次都能挑出点瑕疵来。 席欢颜碰了几次壁,估摸着这老太是要她以大师水平去做一只杯子,便沉下心来专研木工法,碰到难以理解的技艺手法就故意做错个杯子,让誓妍老太指点。 这日,她发现木头都用完了,提着斧头去红杉林,野兽似的直觉却让她在踏入红杉林的那刻停住了脚步。 风声簌簌,叶红如血,分明是无数茂盛的枝叶随风轻舞,却透着诡异的萧索。 她迟疑半晌,抬步走了进去,脚下枯枝落叶开裂的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她绷着脸,朝林深处靠近。 一丝血腥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席欢颜循味换了方向,向右边去。 惊鸟飞过上空,树静风止,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这片红杉林的脖子,气氛蓦然窒息。 席欢颜的眼底倒映着一地残肢断躯,血红的脏器四散着,混了枯叶泥土。 倏忽风声破空,她侧身一让,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划过肩头,那东西落到地上,一只脚恰好踩到个头颅,咔嚓、噗咕,场面不忍直视。 席欢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打量这东西,身子忍不住发虚。 它两脚立着,约莫七尺高,头上无发,眼中无珠,只有一片眼白,四肢壮硕,弓着背,浑身青黑。 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声从它口中溢出,紧接着,它身子一矮,如虎豹般扑杀向席欢颜,席欢颜错开脚步,又一次躲了开来。 她深吸了两口气,平日练的招式在脑子循环播放,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出手,那边,一击不成的异魔转了个身,五指利爪当面抓来,未近便已面颊生疼。 这要是被它抓实了,半个脑袋都得掉! 直面死亡,席欢颜动作比思考快,身一仰一旋,绕到它背后,双手握着斧头狠厉劈下,黑液四溅,斧刃透胸! 异魔刺耳的尖叫震掉了周遭树叶,它猛地转身一爪掏向席欢颜的心脏! 席欢颜无奈放弃了嵌入它身的斧头,爆退数步,拾起一根枝条,飞踏上树,猛然一个凌空后翻,将那异魔的头踩入地里,手中枝条随之迅疾如刀般划断了它的脖子! 她跃开数丈,盯着这异魔仍在挣扎的身子,确认它只是在垂死挣扎后,上前拔出了斧子,再给了它一下,让它永远安静了下来。 还没歇口气,寒意再度爬上背脊,席欢颜环顾四周,草木窸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她心道不好,拔腿就跑,与此同时,数条迅猛的黑影从林中蹿了出来,杀向席欢颜! 她匆忙扫了一眼,共有九头。 算上之前杀的,足足有十头! 村里的判断错了,不是一头两头,是一群! 席欢颜心跳如鼓擂,却没有向村庄那边去,而是跑向了无人的山中。 她爹娘没给她测过实力,但她知道,她可以徒手碾碎村里那块用来粗略评定力量星阶的石头。 她自觉斗不过身后那群东西,若去村中,无非是多找些人陪葬。 陪葬? 呵,她还没活够,怎么能去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章 奇特 席欢颜看着青木使巧技将黄粱设计出圈,随手帮寄书在册子上补了二者的战斗风格和优缺点。 院卫制住了发狂的黄粱,裁判宣布仍留在圈中的青木胜利,“下一场,昌燎、玉铉。” 昌燎朝气蓬勃,犹如破云之日,玉铉精神矍铄,却满头霜雪。 席欢颜翻到跟他们相关的一页,昌燎无疑是少年人,才二十多岁,玉铉则已步入垂暮之年,上面说,玉铉在登记入学时,走路都哆嗦。 各地对年龄层次的划分方式不尽相同,有的地方以劳动力为依据,十三四岁能下地做活了就算成年,有的地方按照普通人族的平均寿命(150年)划分,这便是幼年。 四域普遍认知中,若以普通人族的平均寿命和身体素质综合划分,零至十七为幼年,十八至三十八为少年,三十九至七十九为青年,八十至一百二十为壮年,之后至死亡,属垂暮之年。 另也众所周知,一旦觉醒灵魂本源,生命之火再度兴旺,寿命回春,玉铉能从登记入学时的腿脚哆嗦,到今日的面相老成却精气神十足,说明他是在近期觉醒灵魂本源的。 但别看他才觉醒,却已在这短短时间内学了源术,且源术一点也不弱,册子上,寄书猜他有家学渊源或曾经得过机缘。 “来战!”昌燎也是本体系的,本体系重在身体素质的跃升,若觉醒本源天赋,这些天赋也多半体现在身体的变化上面。 昌燎虽未觉醒天赋,但他早就修习了源术,欺身一击勾拳,威风凛凛的狼首虚影随拳而出,血口直袭玉铉的脖颈! “不移不转恒长久!” 一刹那,玉铉树皮般枯皱的双掌上结起石,硬挡下这一拳,同时借势后退大步,没等昌燎追上,他已化为了强壮的石头人! 二者拳到拳,肉到肉,你来我往,难舍难分,如此大半时辰,本体年老的玉铉露出了不支之态,昌燎愈加大开大合,乘胜而追。 不想,玉铉佯装倒地,在昌燎提拳砸来之际,寻到破绽,凭空捏出一把石刀来,刺向他的腰腹! 顿时血涌而出,昌燎也着实狠,竟不管不顾,再施源术,狼首直击其胸口,崩碎了石衣,在他胸口创下重伤! 玉铉无力再战。 “算计我?!”昌燎仿佛受了伤的野兽,绕场低吼,宣泄自己的愤怒,然后一把拔下腰腹间的石刀,一拳捶胸彰显强壮。 众人一片叫好,兴奋地举臂应和! 待二人下去疗伤,曲傅骄朝施夷做了个请的手势,施夷玩笑道,“跟你一起走像是陪衬,在你后面像是跟班,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先走一步。” 施夷说罢,率先进入战圈,听着掀翻了天的狼叫,感觉自己生动诠释了狐假虎威。 身后,曲傅骄一步步婀娜多姿,勾住了所有视线。 如果之前他是作为曲老板被人所知,那么如今,他已用实力和美色征服了这届同窗。 席欢颜慢慢地翻过一页,上面说,曲傅骄和冬涉,可能是九人中实力最强的。 为什么说是可能? 因为他们始终都游刃有余,未被探到底线,而曲傅骄的数场对战经历尤为离奇,几乎是他一上场,什么都没做,对方就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任人鱼肉。 席欢颜放下册子抬眼,施夷尚未回头,她不仅没回头,还从怀中扯出一条厚厚的布带,绑住了眼睛。 一上场、什么都没做......席欢颜揣摩着这几个字,再联系施夷的表现,难道施夷是怀疑曲傅骄的身段里,藏着源术,仅凭一举一动就能把人迷惑? 是神念系吗? 曲傅骄笑声悠扬,“为什么不看我呢,我不好漂亮么,摘下来?” 施夷正直地谢绝了他的提议,听声辨位,扬手飞出数道土刺,可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面前,她连连出招,打得密不通风。 一不留神,她的耳朵上好似被呵了气,勾缠之音入骨,“据说,人在黑暗中,更敏感呢~” 后腰突兀地泛起刺痛,被针扎了似的。 “你少来!”施夷甩手又是一道刺,然而这回轮到胸前刺痛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很快她全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刺痛,好像被丢进了针堆。 它们刺入她的皮肉,磨到了她的骨,她似乎还听到了针头在骨上摩擦的声音。 难受! 好难受! 好像剥下自己的皮,挖出肉,拔走这些该死的针! 众人却看不到施夷所经受的折磨,他们只望见曲傅骄与她站得远远的,她绑上布条后,开始胡乱攻击,没一会儿又抓心挠肺地拉扯起了自己的衣服。 这时,曲傅骄上前把她推出了战圈。 施夷身形一定,慌忙摘下布条,一下又被曲傅骄明媚的笑容吓退了数步。 她摸摸自己的身体,没再发一言。这个戏子的手段太可怕了。 “下次要正视我。”曲傅骄款款走出战圈,在欢呼中被宣布为胜者。 第四场,轮到寄书了。 寄书环视一圈,悲伤地发现人群已经淹没东君了,唉,东君若看不见他的英姿,该多遗憾啊。 席欢颜:......这家伙为什么要露出死了娘的眼神? 对方很厉害吗? 她找到风雅的信息。 如果昌燎是青锋团中官将子弟的代表,那么风雅就是平民子弟里的魁首。 风雅,人与名严重不符,长得五大三粗,还有一把络腮胡。 他扛着两板斧就上场了,“有什么招,全都使出来,别说兄弟不让着你。” “你还是这么幽默。”寒流在寄书的手中汇聚,凝作冰剑。 寄书自然不会在册子上记录自己的信息,席欢颜合了册子,观察他的战斗方式,他应当是自然系灵觉者,使出的是冰源术,招式柔中带刚。 风雅相反,提着斧子就是猛攻。 二人相斗,完全是力与巧的角逐,刚和柔的针锋相对。 又是一场难分高下的拉锯战。 席欢颜的目光从另八子身上扫过,俱都看得很专注,可能是她没学过武的缘故,她对观看战斗提不起兴趣,完全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看个外门的热闹。 可有时也会冒出亲自动手的念头,好像.....骨子里在叫嚣,一群弱鸡? 她潜意识这么飘的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章 循环赛 寄书与风雅斗了百来回合,堪堪险胜。 “第一轮的胜者全部诞生,青木、昌燎、曲傅骄、寄书!” 裁判公布了名字,说道,“这四人和轮空的冬涉,将进行循环战斗,每人轮流对战另四人,胜积三分,平则不得分,负扣一分,按分决定名次,中途无论因何缘故退出,皆视为放弃战斗!” 五人循环战斗,共要进行十场,裁判让他们抽签决定顺序,很快战斗场次全部出炉,被挂在广场上的布告栏里。 比试没有立马继续,给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朝霖、谢离、连昆、王钟等十来人围在昌燎身边,对他的情况十分担忧,九人中就他流了血。 “这等小伤影响不了我。”昌燎指指被绷带裹缠的腰腹,“若我胜利,它就是我的勋章!” “话虽如此......”谢离提醒他,“曲傅骄、冬涉手段诡异,寄书则向来擅长在持久战中取胜,你也许不适合硬拼。” 昌燎笑意不达眼底,嘴上轻松调侃,“合着你说,我只能打败青木?” 正巧路过的青木:......只要我走得快,他们就注意不到我。 “你们别围在我身边了,我趁空儿先去睡一觉!”昌燎结束了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独自寻了个空的洞厅睡大觉,怎奈闭上眼就是谢离的质疑,是的,在他看来,那就是对他实力的质疑,偏他自己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取得第一。 寄书也就罢了,此人虽不常在青锋团露面,但素来才名与战力并举,可曲傅骄和冬涉算什么。 一个唱戏的,一个名不见经传,凭何跟他相提并论? 他越想越气,怒火又烧到了寄书身上,这等自视甚高之辈,竟然对一个空降的病秧子东君卑躬屈膝,哪来的脸面让青锋兵称赞推崇。 “贪婪的东西。”昌燎嘀咕,“难怪总是对我的拉拢视而不见,原来是我的地位不够,哼,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你的东君,一样废物。” 却说不久前,寄书终于看见了树上的东君,于是也跃身跳到枝干上,坐了下来。 静默间,他顺着席欢颜的目光,看见了人群中被簇拥的昌燎。 席欢颜问,“青锋团总是这样一起行动的吗?” 她话意不显,寄书却一下想到了“抱团”二字,而抱团,在上位者眼中,如同飞进眼的沙子,或许无关痛痒,但总硌得慌。 他不知道东君是单纯问问,还是开始代入她的身份地位了,实事求是道,“不能一概而论。” “哦?” “青锋团是军队最具潜力的后备军,入团者,一旦被批准入军,基本会受领百夫长之位,可即使是百夫长之位,也是有限的,所以用对手来形容青锋兵间的关系最恰当,且青锋团在佘州时分为十营散在各地,不大相见。” “这你跟我说过,不过我一直好奇,总不能十个营,每个营里官将子弟和平民子弟的关系都紧张?” “是我没有为您深入讲解。”寄书解释道,“青锋团毕竟是少年军,我们在训练的同时,兼顾生活,团校尉不会管我们在营地之外做什么,但当时,杰出的那批青锋兵,会被举荐送入佘州最好的书院。 青锋兵之间本就是谁也不服谁的,那么多人凑一起,自然会争,一争起来,就有了阵营,官将子弟和平民子弟的矛盾就此突显,而书院青锋兵又将这种矛盾带入了各自营地,水便浑了。” 寄书另道,“风雅为代表的平民子弟倾向于联合,平时各管各的,如果昌燎那派惹到了任何一平民子弟,他们就会一起跳出来,而昌燎这边......” “我姑且那么一说,您就那么一听。” 席欢颜颔首。 “他们多因上一辈的荣誉聚在一起,也极想延续上一辈的荣誉,本心都不坏,都是敢冲敢闯之辈,我认识他们的时候,年纪都很小,无所谓平民或官将之后,然而在青锋团的氛围影响下,很多人的心都偏了,尤其昌燎,似乎有意在将他们变成自己的拥趸。” 寄书担心道,“您是同州东君,代表公爵,您的存在,可以压住青锋团,却也怕,触动某些利益,引来针对。”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怎么办?”席欢颜似笑非笑,“你不该担心你自己吗,你相当于我的前哨兵啊。” 寄书心中一震,书院学子的好斗、慕强之风已初显,在这没有过多权力倾轧的“单纯”环境中,东君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很难得到这些未来源师、武师们的真心尊敬。 如能维持表面的尊敬倒也罢,就怕有人故意拿东君的“平庸”说事。 寄书望向广场上正在隔离出来的两个战圈,心渐如铁,作为东君的身边人,他某种程度上也担着门面之责。 所以,他不能败,至少不能败在昌燎手里。 战斗的钟声再度敲响,寄书跳下了树,昌燎从椅子拼接成的临时床榻上打挺跃起,曲傅骄笑着婉拒了戏迷们的签名要求,青木啃着饭团匆匆跑出绿荫坊市,冬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第二个战圈中,人海又一次占据广场。 “第一场,青木、昌燎,第二场,寄书、冬涉,每次战斗结束,可休息三刻!” 四人分入两个战圈,曲傅骄暂等第三场,黄粱、玉铉、施夷、风雅等人也都聚到了近旁观战。 裁判道,“对每一位而言,都即将遭遇车轮战,故考虑到诸位的体力,本轮比试要求,十招内定输赢,如果十招已出,却无明显输赢,则判平手!请诸位拿出你们的绝招!” “这不简单啊,每一招都得发挥用处。” “到了考验爆发力的时候了。” “这样才干脆,各自拿出硬实力死磕嘛。” 战斗开始的号角声,冲破了铺天盖地的喧闹,四人身形骤动,风驰电掣时,数招已过。 青木在昌燎狂风急雨般的攻势下率先出局,再看另一边,冬涉凌空旋身连踢,与刺来的数十冰锥硬碰硬,腿影和碎冰裹杂,仿佛飘了满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0章 雅意 席欢颜起了个大早整理昨天买的东西,才将书册分类,外头丹柳便报星烬来了。 “母亲。”这还是那日彻谈过后,第一次见到星烬,她上下一打量,“母亲好像瘦了不少,近日很忙吗?” “公务堆如山,好在终于得了清闲。”星烬十分满意地捏捏她的小脸,“比不得你肥嘟嘟的喜人。” “胡说。”席欢颜躲开一步,她果然学不来书里的母慈子孝,都是因为星烬一点也不慈,竟然造谣她肥! 星烬被她这一躲,弄得有些无措,负起手,硬生生找了个话,“朝食吃了吗?” “吃了,新来的厨师手艺不错。”席欢颜在思考寻常人家的父母孩子是怎么相处的,奈何她们半路亲子,个中原因又复杂,她不知该端出怎样的态度。 要是没有那天的谈话,她以为自己是星烬的亲生女儿,也许会更心安理得、肆无忌惮一些。 可到底知晓了来龙去脉,再怎么感恩星烬对自己的救助,总归好似多出了一段距离。 星烬何尝不担心小孩心里会生疏离,这几日没过来,也是想小孩能够好好消化那天的话,调整自己的心态。 只是......她是不是做错了,她为什么认定自己不去打扰小孩,小孩就能认清自己的好,待自己如亲娘? 星烬胸口一堵,想回去打死几日前的自己,她难道不该天天陪在小孩身边,用温暖的怀抱消除那些真相带来的隔阂吗? 啧。 草率了。 星烬无奈提起来意,“我想着你也该适应同州的生活了,是时候跟你讲一些修行之法了。” 席欢颜被吸引了注意,抛却杂念,问,“去书房吗?” “去山顶演武场。” 长宁殿后头有条向上的山路,一直通向山顶。 山顶平整宽阔,侧旁摆着两个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皆列其上。 席欢颜以为星烬会教她源术,看架势却像是教武。 星烬道,“我今日先教你虚空无相,忽略它跟灵魂本源之间虚虚实实的说法,它亦是特殊的存在,它没有相应的武技,但能提高你的战斗意识,让你控制你的每一寸肌肉,学好了它,相当于比别人多一条命。” 说着,星烬将一本簿册给她,“虚空无相传承九代,包括纸上心经和口耳相传的经验,心经重在诠释身与意、与万物、与宇宙的联系,那些道理,要你自己体悟,而我将直接把历代先辈从心经中总结出来的精髓传授给你。” “洗耳恭听。” “听过‘心觉’两字吗?” “什么心觉?” “心觉常在,只是大部分人无法感知到而已,直觉强悍便是心觉的表现,加深直觉,令它融入你的身体,形成战斗意识,这便是虚空无相中的武学核心。” “那我该如何做?” “别急。”星烬示意她跟自己一样盘腿坐下,“训练直觉是一件需要持之以恒的事,共有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也是心经中体现出来的三个生命层次,‘知真’、‘次圣’、‘至贤’。” “知真阶段,重在‘识’与‘控’,认识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思绪,认识万事万物,控制自身与万事万物的界限。” 星烬语重心长道,“培养直觉是一件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它就会割裂你的心灵世界,让你漠视自己,漠视周围一切,变成只剩下理智的疯子,甚至失去自我,形同木偶,而知真这一阶段,也算是对你心灵承受能力的考验,如若通不过,我是断然不会让你继续学下去的。” 席欢颜郑重颔首。 星烬拿出一个卷轴,“这是每天的训练事项,它分为三大类,观察、感受、记忆。” “观察有二,一抛开自身的喜怒与好恶感,客观地去观察一个人的行事、性格、作风,从他的特征,分析明天见到他,他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而非以己度人,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他,这最好找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作为训练对象。” “为了你能做出有价值的分析和结论,你还需看完下列识人、辨物类的书籍,开拓眼界,增厚学识底蕴。” “二,每天罗列出一到三条存在于世界中的基本规律,分析它的成因,牢记于心,比如重量不同的两个球在相同高度坠落,会同时落地,肉眼看水中物,位置会有偏差,以及怎么确定或预测天气、风向等。” “另说感受,第一,学会屏蔽自己的感受,拒绝情绪对自身的影响,克制那些自行冒出来的思考,真正的直觉是不需要主动思考的,它是一种外界客观事实,反馈到你的身与意中,达成的一种基于事实的条件反射。” “在这点上,你可以多做做算术,算术是有规律的,通过算术,可以训练你的思维能力,让你适应规律,学会根据规律去思考,而不依赖个人情感。” “此外,你还要着重锻炼自己的耐力与专注力,最好能长时间专注做某件事,哪怕这件事你并不喜欢。” “第二,这是最重要的,你要拥抱自己的感受,时刻了解自己的情绪。”星烬道,“过度的理智会变成麻木,过度的麻木会使心灵崩溃,出现自毁和毁人倾向。” “所以我要求你,观看一个生命从孕育到死亡,理解生命的快乐与痛苦,找到一个或多个兴趣,培养成热爱的事,学会与合眼缘的人做朋友,试着养点宠物,与人族建立心灵联系,懂得万物的悲喜。” “......”席欢颜呐呐,这有点难度,她已经在之前的日常测试中,发觉自己的情绪比常人要少,起伏更是细微。 似乎除了惦记星烬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和关怀,也没其他在意的人和事了。 “最后一条,记忆。”星烬说,“记忆是人的一大构成,也是人的一大财富,对关键点的记忆,更能使你在某些时刻转危为安,或是经过长时间积累,变成某瞬灵光一现的顿悟。” “在认识足够丰富的基础上,我此刻合上眼,堵住耳,依旧能回忆起我们来山顶的那一路上,走过了多少台阶,道旁长着哪几种植物,头顶有几块云,风是往哪边吹的,响起过几声鸟叫,我和你说了多少个字,以及,二十呼吸后,会从东南方向飞来三只成年大雁。” 席欢颜抬头四望,蓝白相间的天空之中,层云列布,如一团团挤在一起的棉花。 但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声响,除了云朵,没有其他影子。 二十呼吸不是多么长久的时间,静等稍息,她竟真见三只白头大雁从云中飞了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上架公告 星烬用公务麻痹了自己好几天,这日一份卷宗呈到了她面前,里面是陶坚一生的资料,详尽到每日行动轨迹。 确然没有与外敌接触过的痕迹。 她又着重看了眼他近日的行程,上头指出他前天出城参加过一个游商集会。 游商集会聚了天南海北的行商,往往是在一个地方摆上一天摊子就散了,东西好坏难说,在集会上买东西,得有赌的觉悟。 他是在集会上得到千伏手的? 但游商集会通常都是附近路过的商人临时发起的,鱼龙混杂,他不太可能提前知晓集会上有千伏手。 ......他是恰好得到了千伏手,然后临时起意决定用它杀席欢颜? 星烬双手成塔,抵着额头,她有一支暗卫来监察手底下的人,偏偏监察不到人心,怎想得到一个忠诚于她的人,在关键时刻,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偷偷做出某些微小的举动,导致情况发生剧变。 当年她要是再强硬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留下阿彦? 她要是不那么克制,是不是可以早早带她回家。 明明说只要她不去找她,等她休息够了,就会自己回来。 没了顾州,她不是又拿到了同州吗。总归是有地方回的...... “来人。” “主公。” “为以防万一,继续查,最好能查到千伏手的来源。” “是!” 挥退了暗卫,星烬朝理政府下达命令,“新都定名极宴海,择日开城。” 天地人世间,仓皇一浮萍,诗酒斗千樽,不如还锦衣,极宴娱心乐所在,风禾无雪也白头。 采风师摇着铃铛,走过苍茫大地,对那些失去故土的人们说,快来,与其醉生梦死,感叹人生无常,不如褪下旧日华裳,去新都尽情欢乐,风禾山脉没有雪,却能保你们到白头。 提前预约好的店家商行与其他县镇子民陆续入住,天火道失去故园的多州子民也向这边赶来。 冷清的都城渐渐有了人气,盯向此地的敌友也愈发多了。 星烬忙于应付来自各方的试探,每日却仍抽出时间去看一下席欢颜。 这段时间,席欢颜一直待在自己的长宁殿里,殿中寝室、书房、主厅俱全,每天习习字,看看书,倒也不无聊。 星烬却感愧疚,“金鳞宫已经彻查过一遍了,你白日多出去走走,等过些天我找的管家到了,你随处可去。” “那位管家很厉害?”席欢颜手垫着下巴,趴在书案上,“我想看更多的书,能让他带我去寻吗。” “这容易,下个月各级书院开始招生,我为你安排一下。”星烬面露怀念,“那位管家你娘亲也得叫声爷爷,他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母亲......或有点杯弓蛇影。”席欢颜心里仍是好奇,“能跟我说说我娘的事吗?” 星烬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来话长,不过有些事,也的确该告诉你。” 她理了理思绪,便见席欢颜蹿起来,哒哒哒跑开,抱了毯子,端着瓜果挤到她身边,“您可以开始了。” 就,不是很想开始。 星烬无奈,“这事根源很复杂,我先给你说说什么是顾门。荣华帝国成立之前,东域小国、城邦无数,甚至一个村,一个镇,都可能是独立的,而天火道顾州的话事者,便是顾门。 顾门最初有三个体系,一是崇林顾族,也就是你我这血缘相系的一脉,它靠家传武学常青不衰,二是疏川书院的师生,三是金升德钱庄的东家们。 这三方推贤举能,组成顾门的权力中心——贤士阁,主持顾州大小事务。 这之中,尤以崇林顾族声望权力最大,因为它是疏川书院的开创者之一,且顾族人多在书院中任职,同时,顾族也是金升德钱庄最大的东家。 我的父亲星涟以星国起事时,年近五百,已是八星源师,虽不至于横扫无敌,然承同伴相帮,鲜有势力能敌。 顾门金钱、人脉强大,整体战力却属三流,见父亲可能会成事,就递出了交好的讯号,父亲拥有雄厚的战力,金钱、人脉却贫瘠,两方相逢,皆大欢喜。 就这样,荣华帝国成立后,顾门一跃成为东域顶流门阀,而当时我的太祖顾千远,成了初代顾州公爵。” “那会儿的公侯都是开国功臣,本身也是六七星的源师,唯顾千远是五星武师,但他是特殊的,他背后有顾门,顾门原就是顾州的主人,掌握着无数金钱人脉,足够撑起公爵的名号。” 席欢颜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然她的关注点显然不同,“五百岁八星源师,十分厉害吗,我听人说您六十多岁就是七星源师了。” “这不能比较,源师的初始力量是灵魂本源力量的直接体现,有些人一觉醒灵魂本源就拥有三星四星的力量,有些人觉醒了跟没觉醒一样。” 星烬瞧她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也伸手拿了一个,“能修到高星级总归是少的,如此说,东域三十多亿人,在册的源师有三十二万,四星二点六万,五星呈断崖式下跌,只有八千,六星两千四,七星十三,八星四人,其中二人是荣华帝国供奉的君师与地师,九星唯一人,为天师,天师常年不见踪迹,超然于帝国之外,与开国皇帝约定好了,非存亡之际不出。” “在册的源师,就是东域所有的源师吗?” “基本是的,帝国律法规定,东域源师,必须登记造册。”星烬道,“我也不怕你骄傲,我找到你的那日,你不仅已觉醒灵魂本源,还觉醒了本源天赋,爆发出来的战力至少是三星。” 席欢颜真骄傲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运气,白捡个天才女儿。” “我觉醒的时候是四星。” “哦。”席欢颜安静吃瓜。 “天赋强大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星烬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顾千远之后,顾州公爵是我的祖父顾齐闵,他武学天赋很高,到达了武师的顶点——六星,可与其他位置上的七星公爵相比,还是差了一点,何况公爵位是不能世袭的。 但没办法,顾州是顾门的大本营,顾族是顾门的核心,而顾齐闵是顾族的当家,整个顾门的利益是连在一起的,帝国若不给此位,顾门会撕破脸。 只是大多人都没想到,顾齐闵继任公爵位后,觉醒了本源,修成了名副其实的七星源师,也是在他手里,顾门极速发展,空前强大。 那时,他的长女、我的母亲,顾门次代领军人物顾轻许,十分崇拜我的父亲星涟,发誓要睡了他......她成功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1章 决战前三(求一波首订) 席欢颜的很多想法都来自于理论和平时的观察,她甚至会试着从历史、文化、政治中去总结人族的普遍心理和行为。 给曲傅骄打赏、当众装病纵容白鹅伤人,固然是为了满足她接近曲傅骄、“回报”那四人的目的,可在这基础上,她也考虑到了自家身份、外界的政策环境、人族文化、大众心理,绝非意气之举。 所以她对舆情的发展并不感到意外,相反这验证了她对人族的心理研究是正确的,可以总结出一条规律作为答卷交给星烬。 “这座趣事贫瘠的新都,这些深陷战乱阴影的各州流浪者,需要八卦,需要他们够不到的劲爆轶事扫除他们心中的阴霾,迎接新生活,有什么比同州东君豪掷十万金看戏的八卦更夺人眼球,而且这位东君体弱多病,并非完人。” “他们会觉得我很亲切。” 席欢颜道,“若没人在这个时候攻击我,事儿就像茶余饭后的闲谈,过几天就淡了,可当有人开始攻击我......你看着,很快就会出现维护我的声音,因为那些攻击我的人在打破他们对新生活,对新都的幻想。” 寄书对此执怀疑态度,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道,“我怕有心者在后面推动,事情也许会偏离您的预估。” 这还是席欢颜给他提的醒。 公爵新颁布的政令中,有一条直击帝国法,颠覆了帝国一直以来对源师、武师的态度,这条政令是:源师、武师犯法,与平民同罪。 尽管公爵在官将中声望极高,她手底下的官将也在她的约束下,很少出现滥杀无辜、欺良霸善的行径,但当她将这种约束写进律法当中,仍是引起了部分官将的强烈反对。 东域源师、武师在帝国文化的侵染下,骨子里就认为自己比普通人族高一等,他们可以纡尊降贵和普通人族吃同一锅饭,却绝不是应该吃同一锅饭! 让他们受与普通人族一样的刑罚,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一条源师的命,是一个普通人族能比的?! 而无法将不满外露于公爵面前的他们,是不是会以一些隐晦的方法,迫使公爵撤销这条法令。 比如,借由东君这件事,引发民众对上层的不满,再次撕裂两者的关系,把民众打回底层。 或者干脆点,对东君发难,往东君身上泼污水,间接削弱公爵的声望,让公爵重新依赖他们这些源师、武师。 寄书懊悔,他应该先打探打探是谁最先传出了东君的身份,又是谁第一个认为东君用的金币可能来自同州财库。 席欢颜却道,“捕风捉影的事,如果你去认真回应,那就输了,它适合用另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去回应。” “什么事?” “你说呢?”席欢颜理理身上的毛绒披风往外走,“好好想想,我先睡了。” 寄书想了一夜,翌日一早青着眼来接东君上学,瞧着东君没心没肺的样子,深深怀疑起了自己的脑子,为什么他高等文化考核的卷子都做得出来,在这种事上就锈住了? 他绝口不提昨夜的事,宛如标致的傀儡般推着轮椅穿过广场,朝着人山人海的惊鸿楼行去。 可怕的是,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让开了一条路,那些充斥了探究、疑惑、揣测的目光粘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他挺着背,端着气势,都不敢低头去看看年轻的东君是什么神色。 而众人眼中,其实只看到了传说中的东君,她坐在轮椅上,慵懒而随意,眼神始终清亮而坚定,偶尔朝让路的人点头示谢,顺带感慨一句,“同图的新生挺懂谦让啊。” .......不,东君,我觉得这都是因为你的身份被人扒了。 寄书面无表情地将她推进楼,找到侧旁立着布告栏。 今日是入学第一天,也是进行入学考核的一天。 第一项,中等文化考核,场次都在这布告栏上呢。 他找完席欢颜的名字,又找自己的名字,正要前去考场,旁边传来一声嘹亮的大喝,“东君!” 人海再次分开,一众人大步流星而来,仅从其气势分辨就与一般人不同。 寄书低声,“左军主将之子,昌燎,青锋团的。” 昌燎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张了一副正气直爽的相貌,身后跟着一众人里,还有四个眼熟的。 他揪小鸡仔似的将连昆拎了出来,老大哥似地按着他鞠了一躬,“抱歉啊东君,这小子没坏心,就是贪嘴了点,让您受惊了。” 连昆红着脸,含糊道,“我不该打执戈白鹅的主意,对不起。” “我给你道过歉了,你也给我道过歉了,此事不必再提起。”席欢颜摆手,“散了,准备文化考核去。” 昌燎四周一环视,口中大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听闻东君喜欢看戏,我代连昆做主,请您看一场戏作为赔罪,我虽拿不出十万打赏,让曲傅骄单独开一场却是可以做到的,呦,人刚好在那儿,过来啊曲老板?” “曲老板竟然也入同图了?” “人呢,在哪儿?” “我还没见过曲老板卸妆后的样子。” 一人缓缓上前,美人如画,暗香盈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章 学分 席欢颜愈来好奇曲傅骄的手段,它究竟是通过怎样的原理来实现的,神念有那么莫测的威力吗? 昌燎抬头看向战圈中好整以暇注视着自己的寄书,咬牙朝大腿刺了第二刀,温热的血顺着大腿流下,烫过的地方仿佛伸出了丝丝缕缕的细线,将温度传到了心里,一直被忽略的恍惚之感消散了些许,好像从虚幻中抓到了现实的边。 只是战斗就在眼前,容不得他恢复全盛状态。 他大吼着发力奔跑,越跑越快,冲进战圈的刹那,源术催发,完整的黑狼虚影与他的身重合,尖牙已准备刺穿对手的喉咙,啃碎他的头颅! 寄书不仅想赢,还想轻轻松松,碾压式地赢,他张开手,寒冷的气流自他身旋起,成风,成雨,凝雪,结冰! 本源天赋,寒潮! 灾害性的天气力量使得周遭气温突降,风雨雪冰在强力气流的裹挟中狂浪般朝着昌燎席卷而去。 强风雨雪阻滞着他的身形,冰结住了他的伤口,冻了他的大腿,他犹如瘸了腿的孤狼在白色的暴雪中挣扎前行,愤怒的眼神被纷乱的冰霜遮盖。 寄书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抓冰化剑,一鼓作气将昌燎打出了战圈。 昌燎身上最后一丝虚影也散了去,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上、脸上、眉毛上,凝满了霜。 喝彩声哄然炸响,冲散了冷意。 第三名,寄书! 寄书曾经也赢过很多人,受到过很多欢呼,却从未有一次,如今天这般,生出冲霄豪情,他抬头望见坐在树枝上的东君,翘起嘴角。 席欢颜屈臂叩了下心口,以示祝贺。 高阶之上拙岩学曹立起身,抚掌而笑,“我等学子立于高山,自该文能扭转乾坤,武可驾日凌月,十日间,你们的表现,甚慰我心,我与所有先生,向你们承诺,等你们毕业之时,将看到更成熟更强大的自己!” 他注视着一张张热切的脸,压下骚动,道,“此刻,我想你们也有了想要超越的目标,来把入学考核的结果拿出来!” 十数名院卫推着一方方布告栏进入广场,眼尖的人已经看见那上面贴的是文化考核、武生比试、灵觉者比试的成绩! “我宣布!”拙岩学曹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文化考核前三名寄书、曲傅骄、席欢颜,武生前三名谭何、俞鹏、拓北,灵觉者前三名冬涉、曲傅骄、寄书,都将被加上相应的学分,同时,书院所有课程都会对你们无偿开放!” “须知,此次将战斗考核分为武生比试和灵觉者比试,让你们跟同类型的人比斗,是出于观察诸位综合实力的需求,等你们经过学习,对彼此的战斗方式有了认知,等待你们的是同一个竞技场,且珍惜每一个学习的机会,它也许会成为你们将来取得胜利,甚至赖以生存的筹码!” 拙岩学曹讲完话,宣布沐休一日,众学子就地解散。 不过学子们围在布告栏前,久久没有散去。 各项考核的前三,则被叫去了惊鸿楼二层——执事厅,领取学分。 当席欢颜上到二层时,领取学分的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他们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东君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位东君向长案后的执事递上了学徽,“席欢颜。” 文考第三?! 基础文化和中等文化之间是有鸿沟的,那是联立方程组到极限思想、本土历史到帝国历史、辞海赋林到古今文集的差距,二十年都学不完,她才多少岁,就能拿到中等文化考核的第三? 席欢颜没怎么骄傲,除了在算学、格物方面无师自通外,自然、经史、律法等科目皆靠死记硬背,应付完了这次考核,她会再重新研究一遍的。 话说到递出去的学徽上,学徽正面是书院的象征知之树,背面有一层水晶,效用跟转账付钱的钱宝令差不多,执事可以通过刻录机将学子的身份信息和学分存储进去。 这回考核前三,分别加三分、二分、一分,学分在升级宿舍、进入兵阁、法楼时都能派上用处,是书院中重要的资源媒介。 她加了一学分,寄书拿了一个第一、一个第三,得四分。 “回宫吧。”席欢颜惦记着寝室里舒服的床榻和金汤的饭菜,竟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廷华在外面等着了。”寄书道,“等正式上课,东君您真的该好好学一下源力,您看您那用来传讯的洞世签都落灰了。” “打住,休息的时候别跟我谈学习,头疼。” 席欢颜轮椅也不坐了,放飞心情去找马车,寄书无奈推着轮椅追,“您身体不好,慢点!” 谭何伸着脖子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忙拿过执事递回的学徽,奔到了医楼。 昌燎的单间外围了一圈青锋兵,都与现任的官将们沾亲带故。 “你们猜猜席欢颜是谁?”青锋团只招天赋出众者,这指灵觉者,也指武生,谭何就是武生中的高手。 不过灵觉者这个存在,无论强弱,都似乎比普通人族“高贵”一些,所以他就算在朝霖、王钟等比他实力弱的灵觉者面前,也硬不起来,长久之后就成了负责逗趣玩笑的配角。 王钟不难烦,“昌燎大哥还躺在里面呢,谁有空猜无聊的问题,你爱说不说。” “东君。”谭何像是揭露了一个秘密,小声道,“是新封的东君!” “不可能吧,她这个年纪,上过几年学?中等文化考核第三?” “别是书院招了一群文盲,让人捡漏了吧?” “毕竟是东君,总有厉害之处的,你们太大惊小怪了。” 外头的议论,没有逃过昌燎的耳朵,他的眼神狠狠拧了一下,又在医师抬头跟他说话时,换上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你这腿没多大问题,要再冷点,就可能真的冻坏了。”医师放下他的裤管,“休息几天便好。” “多谢,您慢走。” 门一关上,昌燎捶床,“我们走着瞧!” 他绝不会让出自己在青锋团的威望和人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章 坊间 近的人瞪直了眼,远的人扒上了别人的肩头,眼中尽是惊艳,不争气的人热气上涌,鼻下流出两道血! 端看款款走来之人螓首蛾眉、面若桃花,窈窕身段里揉满了霞姿月韵,偏其衣着大胆,仅以黑底红绣纹的贴身布条裹了胸,同色短裤遮了下身,外披黑纱衣。 小胯一扭,妙曼的腰肢翩翩若舞,羊脂白的细嫩长腿晃人眼。 黑色木屐露着玉葡萄般的脚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 寄书刚刚是要被众人的注视尴尬地扣破地皮,尽管他没有对东君不敬的心思,但在这一刻,他确实觉得,眼前之人才适合万众瞩目! 这人仿佛天生应该被众人的目光追随、迷恋! 饶是最先点出他名的昌燎,一时间也像是失了语,忘记了要干什么。 席欢颜饶有兴趣地望着来者,这很奇怪,他来的方向并非门,说明他一早就在楼内了,却没人注意到他,直至他走出人群,展现出自己的存在,众人才被他惊艳。 “曲老板。”席欢颜打破了寂静,下一句是对昌燎道的,“我只看过曲老板的半场戏,却喜曲老板编撰的英雄祭、苍月凉、出征等佳作已久,那之中有天火道先辈的热血和悲哀,此生十数年,唯恨不能以血偿仇,我想写得出那样剧本的人,理该值得尊敬,所以抱歉,我无法同意你要求他单开一场的提议。” 她对那妖娆得过分的曲老板道,“祝你戏运无双,道途昌隆。” 曲老板风情万千地行了一礼,“蒙拙作得东君青眼,每逢沐休之日,戏楼将开战争戏目,随时欢迎东君莅临。” 席欢颜点了下头,手指叩了叩扶手,“去考场。” 寄书赶紧调转方向,自楼内侧门往山体石窟去,考场就分布在这些石窟洞厅当中。 他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慢慢地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昌燎有失妥当,曲老板在戏曲圈子里名气地位很高,如今又是灵觉者,怎能贸然将人拎出来,要他单开一场,尤其曲老板有三不会,不会离开曲县戏楼,不会专门为人开场,不会降低或提高票价。” 席欢颜支着脑袋没有说话,眼中细碎的暗芒闪现不去。 他们不在同一个考场,寄书将她送到后,立马赶去了另一处。 每个考场皆坐四十人,相隔较远,席欢颜这个考场尤为安静,来人都是偷偷看一眼她,默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钟声响起,两个考官带着卷子入内,解说完规矩,开启水漏计时。 席欢颜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规整,考官路过时看了好几眼,还以为是印刷出来的,表情甚是一言难尽。 这考场没有不能提前交卷一说,她刷刷写完,检查了一遍,搁笔,摇着轮椅走了。 出了惊鸿楼,席欢颜在附近的小树林里晒太阳,静谧的时光在身上流淌,舒适得生出了倦懒。 许久,钟声三响,惊鸿楼内涌出人海,一股脑往绿荫坊市去。 已近午,剩下的考核在下午,如今首要的是去填饱肚子。 “东君。”寄书寻了上来,“这次的题有点超,涉及了高等文化领域的知识,您做得怎么样?” “会错几题。”席欢颜道,“书院里也没什么要事,你今后不必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 寄书没有反对,他多领了份兼职,不能光守着东君,可他又放心不下,“这谁要是冲撞上来怎么办,我怕您出意外。” “书院允许带战斗型宠物上学,我牵着白鹅就行了。”席欢颜抬了抬下巴,“我们去用饭。” “行嘞。” 绿荫坊市有专门为学子设立的伙房,名大膳食,菜色中等,价钱却比其他食楼便宜一半。 寄书没带她去那里,而是选了家会做药膳的食楼,他可不敢带东君吃普通菜肴,要让金汤知道了,非得拿着大勺追着他打。 东君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身体,普通菜肴已经被金汤打入毒物行列了。 吃完饭,歇了歇,下午的考核也快开始了。 这个下午,主测一些基本身体素质,后面九天皆以战斗考核为主,其中前六天是武生轮流对决,后面三天是灵觉者对决。 席欢颜以身体缘故弃了这两轮,跟寄书分开后,独自寻到了一间书阁,安静地看起了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4章 选课 席欢颜起了个大早整理昨天买的东西,才将书册分类,外头丹柳便报星烬来了。 “母亲。”这还是那日彻谈过后,第一次见到星烬,她上下一打量,“母亲好像瘦了不少,近日很忙吗?” “公务堆如山,好在终于得了清闲。”星烬十分满意地捏捏她的小脸,“比不得你肥嘟嘟的喜人。” “胡说。”席欢颜躲开一步,她果然学不来书里的母慈子孝,都是因为星烬一点也不慈,竟然造谣她肥! 星烬被她这一躲,弄得有些无措,负起手,硬生生找了个话,“朝食吃了吗?” “吃了,新来的厨师手艺不错。”席欢颜在思考寻常人家的父母孩子是怎么相处的,奈何她们半路亲子,个中原因又复杂,她不知该端出怎样的态度。 要是没有那天的谈话,她以为自己是星烬的亲生女儿,也许会更心安理得、肆无忌惮一些。 可到底知晓了来龙去脉,再怎么感恩星烬对自己的救助,总归好似多出了一段距离。 星烬何尝不担心小孩心里会生疏离,这几日没过来,也是想小孩能够好好消化那天的话,调整自己的心态。 只是......她是不是做错了,她为什么认定自己不去打扰小孩,小孩就能认清自己的好,待自己如亲娘? 星烬胸口一堵,想回去打死几日前的自己,她难道不该天天陪在小孩身边,用温暖的怀抱消除那些真相带来的隔阂吗? 啧。 草率了。 星烬无奈提起来意,“我想着你也该适应同州的生活了,是时候跟你讲一些修行之法了。” 席欢颜被吸引了注意,抛却杂念,问,“去书房吗?” “去山顶演武场。” 长宁殿后头有条向上的山路,一直通向山顶。 山顶平整宽阔,侧旁摆着两个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皆列其上。 席欢颜以为星烬会教她源术,看架势却像是教武。 星烬道,“我今日先教你虚空无相,忽略它跟灵魂本源之间虚虚实实的说法,它亦是特殊的存在,它没有相应的武技,但能提高你的战斗意识,让你控制你的每一寸肌肉,学好了它,相当于比别人多一条命。” 说着,星烬将一本簿册给她,“虚空无相传承九代,包括纸上心经和口耳相传的经验,心经重在诠释身与意、与万物、与宇宙的联系,那些道理,要你自己体悟,而我将直接把历代先辈从心经中总结出来的精髓传授给你。” “洗耳恭听。” “听过‘心觉’两字吗?” “什么心觉?” “心觉常在,只是大部分人无法感知到而已,直觉强悍便是心觉的表现,加深直觉,令它融入你的身体,形成战斗意识,这便是虚空无相中的武学核心。” “那我该如何做?” “别急。”星烬示意她跟自己一样盘腿坐下,“训练直觉是一件需要持之以恒的事,共有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也是心经中体现出来的三个生命层次,‘知真’、‘次圣’、‘至贤’。” “知真阶段,重在‘识’与‘控’,认识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思绪,认识万事万物,控制自身与万事万物的界限。” 星烬语重心长道,“培养直觉是一件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它就会割裂你的心灵世界,让你漠视自己,漠视周围一切,变成只剩下理智的疯子,甚至失去自我,形同木偶,而知真这一阶段,也算是对你心灵承受能力的考验,如若通不过,我是断然不会让你继续学下去的。” 席欢颜郑重颔首。 星烬拿出一个卷轴,“这是每天的训练事项,它分为三大类,观察、感受、记忆。” “观察有二,一抛开自身的喜怒与好恶感,客观地去观察一个人的行事、性格、作风,从他的特征,分析明天见到他,他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而非以己度人,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他,这最好找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作为训练对象。” “为了你能做出有价值的分析和结论,你还需看完下列识人、辨物类的书籍,开拓眼界,增厚学识底蕴。” “二,每天罗列出一到三条存在于世界中的基本规律,分析它的成因,牢记于心,比如重量不同的两个球在相同高度坠落,会同时落地,肉眼看水中物,位置会有偏差,以及怎么确定或预测天气、风向等。” “另说感受,第一,学会屏蔽自己的感受,拒绝情绪对自身的影响,克制那些自行冒出来的思考,真正的直觉是不需要主动思考的,它是一种外界客观事实,反馈到你的身与意中,达成的一种基于事实的条件反射。” “在这点上,你可以多做做算术,算术是有规律的,通过算术,可以训练你的思维能力,让你适应规律,学会根据规律去思考,而不依赖个人情感。” “此外,你还要着重锻炼自己的耐力与专注力,最好能长时间专注做某件事,哪怕这件事你并不喜欢。” “第二,这是最重要的,你要拥抱自己的感受,时刻了解自己的情绪。”星烬道,“过度的理智会变成麻木,过度的麻木会使心灵崩溃,出现自毁和毁人倾向。” “所以我要求你,观看一个生命从孕育到死亡,理解生命的快乐与痛苦,找到一个或多个兴趣,培养成热爱的事,学会与合眼缘的人做朋友,试着养点宠物,与人族建立心灵联系,懂得万物的悲喜。” “......”席欢颜呐呐,这有点难度,她已经在之前的日常测试中,发觉自己的情绪比常人要少,起伏更是细微。 似乎除了惦记星烬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和关怀,也没其他在意的人和事了。 “最后一条,记忆。”星烬说,“记忆是人的一大构成,也是人的一大财富,对关键点的记忆,更能使你在某些时刻转危为安,或是经过长时间积累,变成某瞬灵光一现的顿悟。” “在认识足够丰富的基础上,我此刻合上眼,堵住耳,依旧能回忆起我们来山顶的那一路上,走过了多少台阶,道旁长着哪几种植物,头顶有几块云,风是往哪边吹的,响起过几声鸟叫,我和你说了多少个字,以及,二十呼吸后,会从东南方向飞来三只成年大雁。” 席欢颜抬头四望,蓝白相间的天空之中,层云列布,如一团团挤在一起的棉花。 但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声响,除了云朵,没有其他影子。 二十呼吸不是多么长久的时间,静等稍息,她竟真见三只白头大雁从云中飞了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5章 灵魂图谱 荣华帝国,天水道讼州,终朝山境内,有奇峰一百六,异洞二十八,其中一洞名韶光,不在记载中,几乎无人识—— “太阳下山喽~” 悠长的调子在河面上回响,打渔人归家,黑皮狗下岸,青山醉卧,碧波生烟,水声缥缈。 “大黑,走了。” 树影遮蔽的隐秘处钻出一只木筏,上面蹲着一只摇尾巴的黑狗,坐着一位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身形像是小老头。 有晚归的老渔民远远看见他们,喊道,“晚了,快回去,外面不太平!” 时值帝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到了晚上基本不见人影,他见叫不住他们,摇摇头,往岸边靠去。 昏暗中大河上只有一片独筏在崇山倒影下飘远,没入长暮。 行驶过几个湍急的河段,前方河中央出现了稀疏的礁石群,蓑衣人跳下水,将木筏推到岸边树丛中,用枯枝草木盖了起来,然后又带着黑狗潜下河。 河壁上有一水洞,席家村的人称它为韶光。 一人一狗钻入水洞,潜行了大约十来丈,洞由窄变大,水位下降,他们也冒出了头,急剧地喘息了两声,小心避着悬在水面上的石钟乳,继续往前游去。 又三四十丈,至半圆形的宽阔洞厅,洞厅地势上斜,因此水只没了一半,另一半是干地,干地上架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人,外面树影婆娑。 “是不是有声音?”一个大胡子站起来朝水面看了看,夜视能力极好的他果见洞穴深处冒出了两个脑袋,吓得操起了刀,“老平,老平,今天没人去外面?” 打着瞌睡的席苍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被大胡子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他这回彻底清醒了,抽出背上弓箭对着水面,“哪,哪呢?” “二叔、平伯,是我。” 一人一狗游得近了点,脚已能够踩到地上。 “这不是古老大家的大黑吗?”席苍平盯着那狗看了好几眼,狗也厉声对他吼了两声。 这时蓑衣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黑亮的眸子倒映着幽红的火光。 “欢颜,你什么时候下去的?!”大胡子奔下水,想要将她提起来,但被她一个闪身躲过了。 “二叔,别告诉我爹娘,不然你们在这里醉昏过去的事,全村都会知道。” 席欢颜矫健地躲过两个大人的围堵,蹿出了洞厅,一溜烟儿消失在村路上。 席苍今一拍水面,笑骂,“这丫头又皮又野,还不知道谁拴得住她。” “哎呦不对啊,小家伙没出过村,怎么到外面去的?” 席苍今随意摆摆手,“可能是在水道里玩了一下。” 他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小孩能穿过水道,到外面去,其中一段水道又窄又长,成年人进去都得掂量一下。 席苍平听了此话,摸摸后脑勺,他和席苍今确实醉过几场了,兴许是趁他们喝醉时下去玩了玩。 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人来换班。 外头,夜星明亮,照耀着群山环抱的席家村,席家村祖上是讼德元年为躲避灾祸迁来的,距今已历四百九十九年。 因席家村周围地势险要,想要出村得翻过好几座险峻的山峰,又或走那洞厅中的水路,故而它少与外面接触,乃一处半隐状态的世外桃源。 席欢颜对外面有一丝好奇,某次就尾随着她爹去了洞厅。 那会儿,席苍古在水洞中潜游着,回头一望,看见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以为是什么鱼怪,骇得铆足了劲儿往外游,一直到出了韶光洞,七手八脚爬到岸上,取了背上的刀,才敢回头盯着。 一盯,便把他那铁打的棉袄盯了出来,气得他将席欢颜拎来揍了一顿,口中怒喊着:“你想吓死我啊,吓死你亲爹可没人惯着你了!” 吼完,八尺大汉红了眼。 席欢颜小有歉疚,但是她还敢再犯,这不,为了亲爹的小心脏,她自己偷偷摸摸带着黑狗走,又偷偷摸摸带着黑狗回来了。 席欢颜的家是村中一户崭新的四合院,北正房和东西厢房、南大门围成院落,中间有大堂,席家村中,唯她家和村长家是那么好的房子,其他都是两面坡房顶的独屋,外面加个篱笆,若家中人口多,通常会多起几间挨在一起。 席苍古这一脉,掌着一门工匠手艺,村里的屋子大多都是她家修的,她爹还常常出村去替人建房做家具。 当时,工匠很受人尊敬,尤其像是席苍古这种有祖传手艺的工匠。 因为建房动土、做家具、摆装饰上,通常会涉及人与自然之间的某些隐秘联系,得罪了精通此道的工匠,他可能会做点手脚,引来煞气,让你家破人亡。 加上席苍古是村中仅有的三名源师之一,地位颇高。 席欢颜从小崇拜她爹,但也惯会闹腾,让席苍古提起闺女又爱又恨。 月色下,席欢颜拧干衣角,跃身爬上自家墙,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小心翼翼沿墙角下滑,溜到漆黑的东厢房旁,打开窗,钻了进去。 换好干净衣服,她又爬出墙,来到大门外,垫着脚敲了敲门上铜环。 隔了一会儿,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你家小宝贝回来了!”席欢颜努力撒娇,蹲在她身边的黑狗甩了甩舌头,抬爪挠红木门。 门后没了声音,席欢颜将耳朵贴门上,似乎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站好。 吱呀,大门洞开,藤条伴着女人的厉呼落下,女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还能让人联想到刚刚温柔的问话! “小兔崽子,又能耐了是,都什么时辰了,死哪去了!” 席欢颜连忙避过,往院中跑,“我跟隔壁小花去摘野菜了!” “小花上午就回家了!” “我想多摘点就带着大黑去了更远的地方!” “野菜呢!”女人追打着她到大堂,她绕着桌子,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鸡腿,又抓了一张饼,“不小心连篮子掉沟里了!” “你还跑!”女人气喘吁吁地叉起腰,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眼神一拧,“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半路洗了个头!”席欢颜累坏了亲娘,赶紧往东厢房跑,“您早点休息,多大的年纪了。” “滚!” “行嘞~”席欢颜关上门,插上木销,点了灯,将鸡腿丢给黑狗,自己啃了张饼。 随后她洗了手,仔细擦干,爬上雕花拔步床,庄重地盘坐下来,抖开湿衣服,从内袋中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6章 法楼 金麟宫下,楚驰目送她们上山,抬手将盔胄戴上,“主公似乎很认真,我倒有点期待我们的东君会展现出什么样的本事了。” 众人深以为然,这也许真是主公的亲生女儿,虽未曾听闻主公结过同衾,但主公年少成名,早年醉心修行,常常独身在外游历,一夜风流生了孩子给父亲那边抚养也未可知。 “莫要妄议。”南章淡漠地抛下话,止了议论。 见山路上没了人影,他们也各自散去,处理未完的事务。 天色逐渐黑沉,席欢颜犯起了困,星烬替她拉好被子,无声道,“别怕。” 席欢颜点点头,目送她熄灯离开。 寝室门关合的响声传入耳朵,仿佛石块沉入湖底。 席欢颜躺正身子,望着昏暗中的帐顶,脑中出奇地一片空白,既没有想即将遇到的危险,也没有思考明天太阳若照常升起会是怎样的光景,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片刻,她自然而然地睡了过去。 梦中的世界似乎比清醒时复杂千倍万倍,形形色色的人影在她周边闪现,喧闹至歇斯底里,她似乎在躲,在藏,在跑,在打,脑中充斥着各种计算,却又无力。 大雨好像封住了她的口鼻,叫她在窒息中苏醒,她茫然坐在床榻上,想不起刚刚做了什么梦。 夜的温度驱散了被窝的暖意,背上发凉,她拽上滑落的被子,侧躺下来,望着圆桌的轮廓,它距她大概两丈,中间有隔断,只是帷幔没有放下来,望到圆桌所在的中厅一览无余,再看过去,是同样没有放下帷幔的起坐间。 不知道什么时辰了,那凶徒有没有到来,又或已经在这个寝室中。 他会藏在哪个角落看着她倒地死去? 席欢颜微睁着眼睛,注视着黑暗里的摆设,后觉不妥,再次闭上了眼,但就在她刚闭上眼,一张脸在她床边闪现。 轻如羽毛的白色花苞晃晃悠悠飘向床榻上的人,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即将沾上人衣。 变故不过瞬息,床榻上升起一个繁复的金光图纹,挡住了白色花苞,这金光也照亮了来者错愕的脸。 他惊惶之下,竟是破釜沉舟,提拳要砸破图纹,对席欢颜下死手,可七星源师施下的术岂是他一个三星武师能破的,反将自己崩了出去。 烛火一盏盏亮起,眨眼间整个寝室灯火通明,他抬头便见星烬坐在圆桌旁的凳上,搁在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空茶杯。 “主公......”他委顿在地,仿佛失去了神。 “千伏手,你从哪里弄来的,是何人指使的你。”星烬脑海中掠过诸多对手的脸,包括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兄弟。 这人却笑得惨淡。 席欢颜觉得他不像是对星烬怀恨在心的,便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此问捅了马蜂窝,这人梗着脖子,怒红了眼,“你只会拖累主公,你死了主公就不会再有软肋!” “放肆!”星烬砸下茶杯,迸溅的碎片如利刃,划破了他的脸,“陶坚,你在说什么鬼话,休找借口,老实交代主使者!” 千伏手是一种花中极品,可悄无声息毁人灵魂,并随着灵魂的湮灭消失,不留痕迹,他区区一个三星武师不可能得到它。 所以星烬笃定背后还有人。 陶坚却像是被伤狠了,如直言进谏的忠良大声控诉,“我都是替您着想,您为了她丢下正在建造的都城整整两年,自削威信不说,还为了她平白浪费诸多人情,这属实不是您该做的!” 星烬被气笑了,“我万没想到,我的金麟宫里,最需防的是我的近卫,找的还是这样荒唐的理由!” “求您醒醒,您一定是被她们迷了眼,当年您为了她放弃顾州东君之位,远走他域,可她守得住顾州吗,她不是眼睁睁看着顾门衰亡,顾州被皇帝收回吗,累得您丢下神塔考核赶回来救人,要不是她,您就算没入席神塔,也早早功成名就,坐拥一方了!” 席欢颜听得混乱,“哪个她?” 陶坚恶狠狠地道,“你那个娘!” “这与你何干,我的决定是你能质疑的?!” “等等,我是有两个娘吗?” “您眼中只有她们!您将自己置于何地,将我们这些跟随您的人置于何地!” “混账!”星烬突然警醒,“我念在你与我、阿彦一同长大,才一直让你秘密寻找阿彦的下来,你究竟是从没找到过,还是找到了隐瞒不报,如果不是阿彦主动联系我,我是不是连她死了都不知道!” “不是,同性别也能生孩子吗?” “她就不该联系您!她都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联系您,我绝不允许她影响到您,要能回到当初,我一定把话说狠点,叫她永生永世不敢再找您!” 星烬登时立起,一掌拍碎了圆桌,声儿冷得结冰,“你再说一遍。” 陶坚咬牙不语。 “她突然离家出走,是你搞得鬼?” 星烬一步步迫近他,钳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你是谁,你不过是我的一个下属,就阿彦记着年幼时的玩闹,把你当朋友,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实力,有资格待在我的近卫队里吗。” 席欢颜拉了拉被子,默默吞下那些不着边际的疑惑,静观事态。 陶坚如遭雷劈,表情都裂开了,不知是因为估错了自己在星烬那里的位置,还是感到愧疚。 “我再问你一句,我一直以来让你带人寻找阿彦的下落,你是真没找到,还是隐瞒不报!” “......”陶坚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望进星烬的眼中,只看到了寒冰,“我以为您重情念旧,拿我当心腹,所以才留我在一众五六星级的近卫队里,您知道吗,他们都知晓我是最早跟随您的老人,不敢欺负我。” “回答我!” “我没认真找过,我要是知道她在哪里,我一定让她永远消失!”陶坚哭笑,“我不会死在您手里的。” 他怎么能被自己的信仰杀死! 然而星烬比他自绝经脉的速度更快,咔嚓扭断了他的脖子。 陶坚睁大的眼中有着来不及形成的绝望。 寝室一下静了,星烬压制住翻涌的情绪,良久,朝席欢颜看去,“这间晦气,我带你换间住。” 席欢颜:“我能问个问题吗?” 星烬心里有点乱,隐约想起这孩子中间好像在问为什么有两个娘,就更乱了。 无奈,破罐破摔,“问。” “这小花,”席欢颜小心点了点被金光图纹挡下来的白色花苞,“就这,是不是害我的东西?” “......是,它叫千伏手,能毁人灵魂于无形。” 席欢颜被这微小如毫毛的东西惊到了,“好厉害,能给我当纪念品吗?” “你怎么不问问阿彦。” “我的另一个娘?” “是。” “你们怎么生的我?” “不,她是我表妹。” “乱...伦?” 星烬心态有点崩,想动手打孩子,捏了捏拳,沉气道,“我去给你找个匣子装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7章 进退 翌日上午是战斗课,地点在绿荫坊市东面的演武场,两百位中等生,不分武生、灵觉者,划为一营,教授舒筋展骨的七元拳。 席欢颜作为病弱儿在树荫看着他们挥汗如雨。 你看就看了,喝果汁吃点心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喂! 一道道幽怨的目光时不时往场外树荫下瞟,偏还不能表现出一点点不满。 虽然金麟宫从没向书院师生指出她的身份,但谁不知道她是东君,东君能是他们说酸话的吗。 战斗教习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头没有点明她的身份,他们便只当她是请假不训练的普通学子,上头若点明了她的身份,别说喝果汁吃点心了,他们怕自己控制不住,抬腿就搬张椅子出来,把人安排舒服了。 席欢颜不懂这些师生的忧伤,摇了摇空瓶,打了个饱嗝,今天廷华又给她专程送来了早膳,说金汤制定了新一轮的调理计划,连果汁里都掺了药剂,让她务必喝完。 “唉。”就很累,感觉会被滋润成药人。 席欢颜盘起腿,看着同窗们肆意挥洒汗水,泛起一丝羡艳,这才是书院学子该有的状态。 没看多久,阳光暖意披上身,缠进了骨子里,眼皮顺势打起了架。 演武场上,教习们教完拳,将人按战斗能力的深浅分成一组组,教授不同难度的战斗技巧。 在她看来,就只有曲傅骄所在的最强组学的东西能入眼,这一队有除开冬涉在内的灵觉者八子,以及武生前几名,所以教习教的东西都很精彩。 说来有趣,全院一万多人,青锋兵占五千,这五千人,又占尽了入学考核的前列名次。 因此私下都在传,这间书院是靠青锋兵撑起来的。 而灵觉者九人中,就只有冬涉这个第一,因为文化基础太差,被分为了初等生,也唯他和曲傅骄不是青锋兵。 现在,作为第一的冬涉已经被逐步遗忘,曲傅骄的风头多在“美”字上,寄书文武双全的名气却愈盛。 细细琢磨,不难觉出有一点点青锋兵排外的味道。 这大概是一条有待确认的人际规律。席欢颜仰身靠在树干上,望着树叶与树叶之间细碎的光,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觉这种人性呢? 即使生活在一个地方,即使称兄弟,道姐妹,其实也是有一条清晰的界线的。 永远有一方,无意或有意地排斥着另一方。 除非他们成为青锋兵(入族谱)......席欢颜神情恍惚了一下,刚刚冒出了什么词? 青锋兵,还有呢? 席欢颜的睡意消散无踪,使劲儿回忆了一下,又是空白一片。 她讨厌这种感觉,模糊的过去给了她很多不必要的情绪,影响判断。 下午的文化课程当中,她摒弃杂念,专心将手头的书都看了一遍,一到休息时间,逮着讲席问。 人一充实,过得也就快了,转眼又到晚上。 席欢颜沐浴换衣,郑重地行走在洞连洞的石窟里,直至南大课室。 她对修炼源力,恢复身体力量,找回记忆的欲求,前所未有强烈。 正在点烟炉的白扬柯讲席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回头飞去一眼,等见到是谁后,更显意外,“东君来得这么早?请随意找个空位坐。” “白讲席晚好。”席欢颜微微颔首,在前排中央的蒲团上盘坐。 白扬柯瞟到她选的位置,面色稍柔,合上火折子,盖上精巧的雕花铜炉盖,缕缕青烟从镂空处逸出,不消片刻,课室地面沉了一大片烟雾,置身其中,仿佛腾云天上,轻嗅,还能闻见安心定神的香味。 石门一次次开启,蒲团上也渐渐都有了人。 只是来人见到最前边的身影,无一敢上前并列。 白扬柯将每一个学子的表情收在眼底,好笑地看着一名欲坐第一列空蒲团的人,被同行者一把扯到了后面。 “我这儿的位置都是算好的,每人一个,东君,你似乎会让某些人没位置坐。” 白扬柯温和的目光落到席欢颜的面上,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 席欢颜面不改色,她的身份早随那些逸闻传开了,书院师生对她的态度却不太相同,学子怕着她,远着她,而讲席教习们好似都在努力一视同仁,她上去问问题,他们不叫她的名,也没“东君”二字。 跟避嫌似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免得有人说,全院师生都是来陪读的,堕了她的名声,坏了书院的风气。 且她的心也不是土捏的,必须受人捧着,不落地,不沾水。 但她会给予自己尊重,她文化课敢睡,也敢问得讲席们哑口无言,她敢坐前边,占中位,她也敢不惧任何目光。 席欢颜看向这位目前为止唯一坦荡称呼她东君的讲席,站起身,拖起蒲团,向前一步,放下,重新盘坐。 “这样就行了。” 一室静寂。 那一列上剩余的空位,仿佛是嘲笑,也仿佛是他们怯懦的证明。 角落里的王钟,仰头看了看几个站着不知所措的人,抬手推了身旁的谢离一把,起身凶着脸,坐到了前边。 连昆见王钟、谢离相继上前,忙拉住朝霖的胳膊,眨着大眼,无声恳求。 朝霖抿着嘴站起,顺势也把他拖了起来。 ......我不想啊~一见到东君就想到那天的大鹅~ 东君万一记仇怎么办! 连昆踏着小碎步,浑身抗拒,大家不是说好了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先从东君的视野里消失一段时间吗! 啊啊啊啊~ 连昆内心的尖叫在屁股重新挨到草编蒲团后,戛然而止,行,他认命了,只要东君不回头,她就看不见我。 白扬柯负手,“站着的也都可以坐下了,乙场,修炼新手,三十八人,齐。” “有人源力的边都没摸到,有人摸到了一点点边,止在皮毛,你们被分在乙场,而不在可以直接进行修炼的甲场,足以说明你们对源力修行,一知半解。” “想学源力修行,先从沐浴焚香、断戒、入静开始!” s:///book/11/11836/787857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8章 源力 此时席欢颜往乌丈山里跑,极合席穹东心意,若被她逃进村子,反而更麻烦。 席欢颜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跑不远,目光不停搜寻着周遭可以利用的一切,心中计算他们与自己的距离,忽然提气踏步上树,凌空后翻,跃至三人身后,柴刀生风,劈向席穹东。 席穹东感知灵敏,身子前倾,背上刺痛,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却是没伤到筋骨。 “席欢颜!”席苍平瞠目咬牙出剑格挡她的刀,“我真是小瞧你了,你果真是他俩的女儿,平日不显山露水,实力竟堪比一星。” “我也小瞧你了,你与我父母亲厚,竟能忍心帮忙杀害我的母亲!” 席苍平气恼地吼道,“你什么也不懂!” 他的攻势陡然凌厉,招招都要置她于死地,仿佛这样就能把发生过的一切抹除掉。 正常情况下,席欢颜有把握和他一战,如今则愈发吃力,旁边还有席穹东、席苍胜虎视眈眈试图加入战局。 她边打边退,周遭都是树木,没有其余掩体,时时犯疼的心口也制约了她的战力,实是退无可退。 除非,重新回到村子,就算他们以席穹中、席苍烈之名说服村民杀她,应当也要些时间。 如是想着,席欢颜借树木躲闪一二,抓住空档,冲出三人包围,朝席家村跑去。 三人东紧紧追着她,相差不过五六步。 “不能让她回村!”席穹东急急指使席苍平,“你快将她拦住,否则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席苍平神情挣扎了一下,瞬息又被狠意覆盖,用力掷出手中的剑,剑势呼啸,直袭后心! 急奔而来的黑影一跃一扑,剑入血肉,呜咽凄厉。 席欢颜回头一看,居然是她早早赶走的黑狗替她挡下了剑,鲜血在它身下泅开。 她仅仅一瞥,便拼命前奔,脑海中却始终映着那双哀而清澈的狗眼。 傻狗。 像二婶那样听话地离开多好。 席欢颜看见了田头立着的几个村民,立刻喊,“我杀了席苍烈,把我捉去族堂!” 那几个村民也是惊了,一股脑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话,席欢颜沉默不语,视线透过他们的身形空隙,盯向放缓步伐的席苍平、席穹东、席苍胜。 那三人心中极恼,愤愤回瞪了过来。 另一边,席告水、席告云带着一干村民花了两个时辰上山,不到一刻就被誓妍老太赶了下来,席欢颜并不在她那里。 誓妍老太在山洞前的地坪上立了许久,金乌西落才低低叹了一声,嗓音粗嘎如呜咽的夜枭。 这世上的烦恼都是自找的,路也早早在一个个选择中注定,她自认救不了一个陷在仇恨里的人,因为她也不曾救起自己。 誓妍老太脚踩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巨大的齿轮转动声作响,灵灵山上一道道机关被开启,她再抬手凭空拨弄,蒙蒙细雾自林间起,愈来浓郁。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阴沉的天地,转身进入山洞,轰隆,石门落下。 这天,席穹中死不见尸,席苍烈穿心而亡,席欢颜主动束手,灵灵山没了路。 也是这天,席告水聚起十位族老,极力将一切污名推到席欢颜头上。 “杀人偿命!席欢颜不分黑白,害穹中,囚穹晚,杀苍烈,诬陷我,把她杀了丢去喂野兽都不为过!”席告水的声音震得族堂大厅里的松树盆栽掉了叶。 敞开的门外村民们围了一层又一层,水泄不通。 席欢颜看着松树掉下来的叶子,意外地出了神,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席告云代席誓荀出席了这场审问,她问席欢颜,“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有。”席欢颜坚定道,“席告水、席穹东为实现自己的野心,意图铲除村中碍了他们路的人,其中就包括顾兼暇、席苍婧、席苍莲等武师,更为逼席穹中、席穹晚、席苍平、席苍烈、席苍胜同流合污,迫使他们一起参与到杀人中去。” “另外,我没有与席穹中、席穹晚私下独处过,更谈不上害他们了,我怀疑这一切,是席苍烈告诉我真相后,这几人为封口,故意陷害我的。” 席告水额头的青筋都要弹出来了,“你特么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比不得你会胡说八道。” “你怎么没杀席苍烈,拿你那把柴刀去跟伤口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我哪里说我没杀他了,我是杀了他,他自愿的,他向我以死谢罪。” “你放屁!” “你吃啊!” “安静!”席告云喝道,“有事说事,别骂人。” 席告兰指出她话里的明显漏洞,“席苍烈是面朝烂泥沟栽下去的,腰绳都没系结实,跟你谢罪还脱裤子不成?” “是系了没结实,还是没系?” “......系了,没系结实。” “您老还管人家腰绳系得松还是紧?” 席欢颜不认账,“你们不能因为我孤苦伶仃就什么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若想查我,先查清楚猎人屋二十一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个个都是英雄,不该不明不白地死去!” 猎人屋那件事有直接证据吗,没有,席穹晚推翻了她自己的证词。 席欢颜杀席穹中有直接证据吗,也没有,尸体都还没找到,目击者还被称是故意来陷害她的。 间隔一月余的两件事牵扯到一起,成了理不清的麻球。任谁都头疼。 立在席告水旁的席穹东急了,“她没证据证明苍烈叔自愿死在她手里,但她杀苍烈叔却是事实,合该处死!” “你不也没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假话?如果他真是自愿死在我手上的,我理应无错。” 一场族审声势浩大地开始,又声势浩大地结束,谁真谁假,一时分辨不清楚。 出了族堂,席告水跟席苍平道,“她在垂死挣扎,不是要证据吗,你去找席苍灵,让她作证她亲眼看见席欢颜偷袭了席苍烈。” 席苍平迟疑了,他不太有把握说服席苍灵,席告水却当他心软了,警告道,“她死,还是我们死,你总要做个选择。” “我知道。” “知道就好。”席告水拍着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等这件事过去,我们也不拖着整个村了,带上愿意跟着我们的那些人出山干番事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9章 抉择 灵魂图谱的概念再次被白扬柯提起,这回具体到了如何构建图谱。 席欢颜听得一知半解,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朝霖等人发问却特别积极,显然他们的修炼进度都卡在这一步上。 她将这些问题和答案都记下,以备在实践中揣摩。 等时候差不多了,白扬柯让他们盘坐冥想,体悟各自炼神诀中的真意,感应源力的存在。 席欢颜入法楼的那天便将撼灵观想法背下了,空闲时常在脑海中推敲观想法中的文字意义,有所得。 此次一入静,碎音尽消,杂念皆去,回归本真,也无肉身也无万般欲,是为“灵台拂尘埃,识我未生前”。 又一言,“坐观身后法,推门见天地。” 知晓了出生前的本真之我,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会看见新的天地。 这两句说得轻巧,做起来难,年纪轻轻,谁看得透生死这桩大事。 席欢颜曾为此辗转反侧,也曾为此询问过师长、翻阅过至理名言,却发现生死之说,或深刻或浅薄,多如牛毛。 正应那句话: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因为那不是她的道理。 说悦生恶死,可她并不害怕死亡,它如生一样,是自然常态。 说看淡生死,人生如梦,可她的生很重,她的死也很重,真真切切,每一刻都珍贵万分。 说睁眼生,闭眼死,一辈子都在这生死的循环中,确有几分味道,可总觉缺了点什么。 席欢颜审视自己有限的记忆,揣测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隐隐有感,始终不得。 偶然递出一枚金币满足口腹之欲,乍悟,她的生死就在它的两面,她的生即是死,她的死即是生,她时时刻刻生,也时时刻刻死。 她的生死是一体的,它们在她的眼里并无二样,她看重这一瞬的生,却也可以在这一瞬死去,因为她的每时每刻,都遵她所愿,不掺一分虚假。 默念四句法诀,她感应到了来自灵魂的力量,意识仿佛从雾里游过,微凉的湿意沾满了身。 席欢颜睁开眼,看着干净的手掌,轻轻挥动,好像有风随行。 白扬柯心中轻咦,其他几人能调控源力很正常,他们本就止在源力的初步感知上,没有进一步接触到灵魂图谱领域,然这位年轻的东君是真正的初学者,十天学会冥想也就罢了,一个时辰就发掘出了自己的源力? 她见她又要闭眼入静,开口,“切勿急躁,这段时间先熟悉自己的源力,掌控它,再去构建图谱。” “连昆。”白扬柯叫起皱着眉发呆的圆脸男孩,随意指向岩壁,“你来朝这里打一拳。” 她又让席欢颜站在近侧,仔细观察。 课室就是山中洞厅,原汁原味,一点棱角都没有修饰,席欢颜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壁上如山脉般的起伏线条,肉拳砸下去,手恐被割破。 然而连昆提拳打去,壁上竟被打出了白印。 连昆偷偷看了眼神情严肃的东君,暗恼自己力气小,没打出水平来,提起运力,咬牙又砸下一圈,这回岩粉扑簌簌,留下一浅浅的拳印。 席欢颜看得更清楚了,那拳头离墙壁毫厘时,壁上的痕迹已经在生成了,所以......这毫厘之间是源力? 她举拳打去,指关节疼得厉害,洞壁上却连粒灰都没掉。 白扬柯道,“明白了吗,你的源力一点也不听话,怎么指望用它们构建图谱?” “谨记教诲。” 一点就通,她果然很会教人,白扬柯对自己和席欢颜都很满意,挥手让连昆坐回去。 连昆:......作为教学素材,我也许可以反抗一下。 “讲席,我也有问题,我的源力运用很自如了,为什么还是无法构建灵魂图谱?” “你忘了我说的吗?”白扬柯语重心长,“建立灵魂图谱需要足够的源力。” 连昆豁然开朗,腾红了脸,他问这个问题是在自取其辱吗? 心慌慌的连昆瞥向席欢颜,希望她听不懂这段对话。 席欢颜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大确定,“再接再厉?” 连昆想原地去世。 回舍的路上,他压不住倾诉欲望,跟同行的三人道,“你们看见没,短短时间里,东君就触到源力的边了,我还死活建不出灵魂图谱,要是这么快被拍死在沙滩上,我还不如淹死在羊肉汤里。” “放心,羊肉汤淹不死你。”谢离拳敲掌心,“不过我冥想太投入,倒没注意到东君的进度。” 王钟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是公爵的女儿,不可能开课后才接触炼神诀,肯定以前就研习过了,今天碰巧入门。” 朝霖另有思量,“公爵到现在都没有安排青锋团的营地,青锋团处境堪忧,我以为,我们应该和东君打打交道,如果东君有意加入青锋团,那么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青锋团都还能存在下去。” 谢离深表赞同,“我也早有此意,就是没好意思说,讲实话,经历那场风波后,青锋团所有人都该沉下气来,握手言和,事实却是,冲突虽没再发生,但我们这群官将子弟抱得更紧了,以无声的暴力,割裂了青锋团。” 她问其他三人,“你们真想继续跟着其他青锋兵聚堆耍排场?” “你这是忘恩负义。”王钟眼神带着凶意,“别忘了,当时我们初入青锋团,那些平民是怎么排挤我们的,要不是昌燎接纳了我们,带着我们训练,我们会好过?” “我没有忘记,我如今仍记得,我是怎样在心中发誓,要把他们重新踩入泥沼的,可我也知道,我们会遭到排挤,是因为团内早就存在的对立之风,时间越久,我也看得越清楚,在同一个团内以暴制暴,无异于自取灭亡。” “你们......说这个干嘛。”连昆看了看周围,“昌燎大哥挺好的,我们要是远离他,不就成背叛了吗?” 谢离止不住笑,笑完又感空虚,“我已经不大清楚青锋团的荣耀来自何处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0章 结束三课 夜色下,朝霖凝着脸,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口中安抚其他两人,“和东君打交道,能是背叛昌燎大哥吗,别忘了,我们捍卫的是公爵的疆域,换句实在话,我们也是在捍卫东君的未来。你们说呢?” 王钟、连昆别扭默认。 “那么,让东君看到我们这群官将子弟团得结结实实的,而将她放一边,她能信任青锋团?” “......” 朝霖再道,“我们应该给昌燎大哥提个醒,至少表面上,不能一窝蜂来,一窝蜂去了,哪怕不和东君接触,也不能留下‘哦,这人是那个小团伙里的’,这种印象。” 连昆这回同意了,“走,趁天没亮,我们去昌燎大哥的宿舍里说道说道,为了青锋团的前途!” 三人看向王钟,王钟撇嘴,“去就去,早点说完,早点洗澡吃饭。” 天光冒出了头,昌燎笑着将四人送出宿舍,“你们说得有道理,都是我考虑欠妥,我会注意的。” 关上门,他立马黑了脸,在他看来,什么为青锋团好,为他好,都是这几人疏远他,投奔东君的借口! 跟这东君有什么好维系关系的,等他从军了,效忠的是公爵,用看她脸色? 就她那病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一星源师呢。 他必须尽快浇灭他们对她的希望! —— 席欢颜懒得回宿舍,白扬柯宣布下课后,她自己在一间空课室里继续感知源力,试着一点点指挥它们,调用它们。 如此练了一个时辰,踏着朝阳,溜达到绿荫坊市的开间药铺,药铺很小,柜台架子摆得满满当当,就留了条一人宽的道儿。 她打开柜板,进入柜台后的小门,进到里间。 厨灶前的金汤擦了擦手,回头吆喝,“东君您来啦,时间掐得正好,出锅喽!” 他掀开蒸笼,夹出六个动物形状的可爱包子,装入盘中,转身捧了粥罐,舀一小碗,齐齐端到席欢颜面前。 别看只有一盘包子,一碗粥,可是他用了足足十多种料,耗时一个半时辰完成的。 金汤慈爱地看着东君将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笑意止也止不住,收了碗盘,立马又拿出一长颈瓷瓶,插入芦苇细管,“您慢慢喝,提神醒脑,保您上课不瞌睡。” “你从哪听来的。”席欢颜接住新一款果汁,“我好几天没在课室里睡觉了。” 金汤连忙道,“您睡也没事,身体要紧,要是落了缺了,让寄书给您补!” “......”我怀疑你在助长我的骄奢之风。 “谢谢你的朝食。”为防金汤拿出更多吃的东西来,席欢颜握着瓷瓶,坚定地离开了这个让她长肉的地方。 席欢颜在开课前,溜达到了惊鸿楼三层,找到算学、通用语、自然三位讲席,申请提前结束这三门课。 三位讲席怀疑她想找借口旷课,今天上午的三门课正是算学、通用语、自然。 算学讲席道,“算学六册书,我是打算讲三年的,你确定你会了?” “嗯。” 通用语讲席苦口婆心,“东域的语言文字与通用语全然不同,我才教了冰山一角,你要耐得住性子,学了通用语,将来去其他三域,不至于两眼抓黑!” “我背下了通用语字典,识字书写上已没问题。” “那口语呢?” “你第一堂课教完发音后就差不多会了。” 我怎么记得你第一堂课在睡觉? 自然讲席劝道,“自然万物数之不尽,你能在全都认识吗,多学点有好处,我见过很多重视源力修习,却忽视文化知识的人,但须知,读万卷书和行万里,方是真正的修习之法。” “我背完了植物全图、动物全图、建筑全图、国家全图、源生物全图、名人全图.......” 她报完一长串书名道,“不如三位安排一下考核。” 三位讲席拗不过她,想着离开课还有半个时辰,够他们出卷子了,抓了白纸和笔,刷刷弄出三份卷来。 席欢颜很是欢喜,拿着卷子到一旁做,讲席们轮流盯着,赌她半天也做不完。 他们出的题,故意比中升高文化考核的题难了十倍,量也多了一倍! 结果排在第二课的算学讲席刚回来,就看到她放下笔,整理起散乱的卷子了。 ——随机防盗,十分钟后刷新 通用语讲席苦口婆心,“东域的语言文字与通用语全然不同,我才教了冰山一角,你要耐得住性子,学了通用语,将来去其他三域,不至于两眼抓黑!” “我背下了通用语字典,识字书写上已没问题。” “那口语呢?” “你第一堂课教完发音后就差不多会了。” 我怎么记得你第一堂课在睡觉? 自然讲席劝道,“自然万物数之不尽,你能在全都认识吗,多学点有好处,我见过很多重视源力修习,却忽视文化知识的人,但须知,读万卷书和行万里,方是真正的修习之法。” “我背完了植物全图、动物全图、建筑全图、国家全图、源生物全图、名人全图.......” 她报完一长串书名道,“不如三位安排一下考核。” 三位讲席拗不过她,想着离开课还有半个时辰,够他们出卷子了,抓了白纸和笔,刷刷弄出三份卷来。 席欢颜很是欢喜,拿着卷子到一旁做,讲席们轮流盯着,赌她半天也做不完。 他们出的题,故意比中升高文化考核的题难了十倍,量也多了一倍! 结果排在第二课的算学讲席刚回来,就看到她放下笔,整理起散乱的卷子了。席欢颜很是欢喜,拿着卷子到一旁做,讲席们轮流盯着,赌她半天也做不完。 他们出的题,故意比中升高文化考核的题难了十倍,量也多了一倍! 结果排在第二课的算学讲席刚回来,就看到她放下笔,整理起散乱的卷子了。席欢颜很是欢喜,拿着卷子到一旁做,讲席们轮流盯着,赌她半天也做不完。 他们出的题,故意比中升高文化考核的题难了十倍,量也多了一倍! 结果排在第二课的算学讲席刚回来,就看到她放下笔,整理起散乱的卷子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1章 控制 满堂哗然中,昌燎双肩往下耷拉,换上一副轻松姿态,余光却如紧追猎物的恶犬,飞快掠过课室内学子们的脸,重点观察了风雅、青木、黄粱、施夷等高名次灵觉者的反应,紧接着又看向了曲傅骄。 如此一圈后,见他们惊讶有余,崇敬不足,他才放下心来,目光完全落到了席欢颜身上,这人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风头吗? 可惜事发突然,他没做准备,否则这堂课就是她光环破碎的开始。 他摸到腰间的洞世签,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深觉临时找人为难东君,容易暴露自己对东君的敌意,不妥。 席欢颜已经站在最前方的书案后,面朝众人,顺手摆正了案上的白纸,用镇尺压住。 一众学子突然发现她手里没有书。 通用语讲席也不是丧良心的人,反怪自己临时将人推到台上,忘了让她回舍拿书本。 他举起手里的黑封面书册,“来来来,我的教案在这里。” “谢讲席好意,但不必。” 好大的口气! 再娴熟的讲席也会在手边放本教案,讲课时偶尔翻上几番,以免错漏,她竟想空手讲课? 要不是他临时决定让她讲课,还以为她早有准备呢! 讲席尚感惊讶,学生们更觉儿戏。 完了完了,东君要是现场出糗,他们怎样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急急急! 一课室内目光交织,蓦然几个文化考核成绩出彩的人感觉到了沉重的注视,他们左右一看,神奇得读懂了周遭人的意思,立马绷紧了皮,这不是闹吗,东君真要是出糗了,他们圆得回来? 被格外寄予厚望的曲傅骄眼皮一耷拉,回忆着这位东君在以往的课上干的事,似乎,不是睡觉,就是翻书玩? 翻动之快,刷刷生风。 不过人家贵为东君,年纪再小,也不会做出无智之举,她能站上去,应当有所底气。 这厢,通用语讲席摆手止了声音,示意席欢颜可以开始了,是真能耐,还是假自信,一试便知。 “将书翻至九二页,回顾上堂课的内容......” 流利的通用语传至每一学子的耳畔,叫人又惊又喜,好像很不错啊。 渐渐让他们坐立难安的氛围浓郁起来了,虽然基础文化里也已加入了通用语内容,但他们最熟悉的仍是本地语言和东域国语,只会一些日常的通用语词句。 到了中等文化的课室里,讲席对他们的要求严格了许多,通用语也成了他们最不愿面对的一堂课,一怕讲席用通用语讲课,二怕点名提问,饶是再厉害,面对陌生语言,也会变成傻子。 本以为东君上去玩玩,他们能轻松点,结果她竟是讲出了讲席的味道,点名提问、做题讲解,样样不落。 坐在学生中间的讲席疑惑地翻了翻自己的教案,他怎么觉得.....东君的讲课风格跟自己有点像,连内容安排都差不离。 简直跟偷看了他的教案一样。 不仅偷了教案,还偷了他的人! 细究,她某些地方又有点像其他几位讲席,课越到后半段,这种感觉越强烈,就如同众位讲席的集合体在上面讲话,其气势竟也隐隐有几分为人师表的威严。 通用语讲席掐着自己的手腕,好可怕的学习能力,这是什么神奇学生,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在席欢颜的压制下,众学子别说难倒她拿学分了,不被她提问就算幸运的了。 钟声响起,紧张的气氛终于融化,席欢颜也如愿拿到了第三个满分,顺利结束掉了三门课。 她按部就班地去金汤那儿吃了饭,顺带学了学药材炮制,等时间差不多了,一手握着果汁瓶,一手拎着小食盒,穿过长街,去往演武场。 书院规定,体弱而无法训练者,同样得到场,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她没缺过一次战斗课。 而且她现在能感知到源力了,她想借演武场上的器材,练练掌控力。 集合,见过了教习,她离开队伍,到一偏远的角落,找到一根木桩。 她不急着打,先坐下来,喝着果汁,晒着太阳,眯了会儿,逸出身体的源力似一圈圈荡开的风,地上细草跟着来回倒伏。 只是细看,草叶经络如同遭遇了地动的山脉,一根根崩断开来,没过多久,她身周的小片草全焉耷耷地贴在了地方。 席欢颜后知后觉,低头捻起一片软趴趴的叶子,俩指轻轻一搓,表皮上渗出了绿汁。 她可没控制源力攻击这片草,思来应是源力本身具有的攻击力造成的。 可她该怎么控制它? 练吗? 放下瓶子,席欢颜站起身,细细感应源力的存在,它来自灵魂,原就属于她,是她的一部分,谈何控制。 与其谈控制,不如说,去了解这部分的自己,接纳这部分的自己。 阳光正盛,少倾,那片细草完全失去了活力,呈现干枯之象,像是死去了一两天。 她的意念触到周身源力,它以更大的频率荡开了圈。 微风刮过此处,被打乱了脚步,同一株草的叶子朝不同方向吹。 席欢颜进入冥想,将它看得更清楚,它一半深藏在她的躯壳中,一半在身外张扬五爪,她也张开了手,尝试与它融合,尝试将逸出身外的源力变成自己的手脚。 握成拳,突响豆子爆破声。 这感觉就像是从身中钻出去了一股气,凝为外骨骼,护住了手指关节。 席欢颜顺势打出一拳,铁沉木做成的木桩上擦出了一点痕迹,而她的手没有一丝疼感。 “这就是...力量?”来源于她的力量! 席欢颜倍感新奇,一心二用,在亲近自身源力的同时,细致地用它们包裹每一寸皮肤,出拳踢脚,试验强弱。 她的这番动作也引起了某几个人的注意,正和黄粱对练的昌燎冷静地朝某一方向看了眼。 没一会儿,身为武生考核前三的拓北走出了对练小组。 “东君。”拓北一副稚气未脱的样貌,身长手长,十分清瘦,他笑着提议,“我跟您对练试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2章 对练 拓北笑意羞涩,又说了句话来解释自己的唐突,“实战才有效果,东君您若只是打打木桩,无疑是闭门造车,难有建树。” 席欢颜没有多想,“可以。” “这地方是泥地,路不平,我们去场上吧。”拓北指了指演武场上的一处空地。 “走。” 拓北见她这么干脆,心里有点犯疑,不是说才感知到源力吗,真敢和他这个武生第三对练? 他故意落了一步,回头去看那方木桩,刚刚没注意,这一瞧,居然发现木桩上有新的拳痕,余光一瞥,扫向地面,竟见一片饱受摧残的枯草! 惊疑之中,再望向前方的身影,心头骤紧,他该感谢自己为人谨慎,不漏敌意吗? 不过她有实力不算坏事,省得他费脑子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位柔弱的东君对练,并不小心把她打伤了。 空位是精心挑选的,右侧是朝霖一组人,前侧是风雅一组人,东君第一次上场对练,怎能没有看客。 就是说辞得变变了。 “东君进步飞速,那么快就掌控了源力,铁沉木做成的桩子上也能被您留下印记,一会儿对练,还望东君手下留情为好。” 少年音清脆活泼,惊叹之意恰到好处。 离得近的那些人果然投来了目光。 席欢颜:“言重了,还请赐教。” “东君切莫妄自菲薄,我未必打得过你。” 拓北的谦逊落到众人眼中,变成了莫名其妙,东君身体不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说句大不敬的,小胳膊小腿,打得过谁? 王钟冷哼,“这平民看着老实,倒也知道攀附权贵。” 谢离道,“左右不过是对练,若是战斗,他赢了,显得东君弱小,他输了,有放水之嫌,都讨不了好。” 他们却不知,拓北腹稿已打过两遍,若东君没一点战力,借对练继续加固她顶不了事的柔弱印象,若有实力,那便先让人知晓她的实力,然后捧高摔落。 不论哪种,他这个陪练对象,会有什么坏心眼,好心办错事罢了。 席欢颜不知道他的算盘,只觉这个人磨磨唧唧,练练手还捧来捧去的,面无表情道,“你确实不一定打得过我,拿出你的全力。” “……”这么急躁自大的东君,还需他费心机抹黑? 拓北抖手甩出一把软剑,“遵从您的命令。” 剑如游蛇,风满袖,快如闪电,身飘忽。 拓北这一手软剑,出则快,触而缠,在武生考核时就凭它打上了第三,出了大风头,特点是快和狠,这一剑更是使了十足十的力,犹如毒蛇飞蹿而出,照面就至她眼前。 无意间注意到这一幕的教习腿脚发力,当下就要去阻挡,周遭人都吓得心跳骤停了,他怎么敢出这一剑! 别说东君没武器了,便是拿着武器,也应付不了这种冷不丁的快剑啊! 惊呼声都到嗓子眼了,却见那年幼的东君错开一步,转身拎起兵器架上的一根木棍招架上去。 教习停在半道,既惊喜又疑惑,这人还真有点武技在? “怎么可能。”连昆低呼,“她怎么躲开的,我都没看清,就好像那么轻描淡写地一错步。” 他试着摆了一下脚,怎么弄都感觉躲得很慢,根本快不过剑。 “不对。”朝霖神色间显出了几分兴奋,“我看得很清楚,剑刺出时,她就开始动了,等剑至面前,她其实已经完全躲开,但一个太快,一个提前,才使她这一躲,看起来轻描淡写。” 谢离将信将疑,“岂不是说她预判到了拓北的攻击方式?” 朝霖不舍得分心,“你接着看!” 另说此刻,绿荫坊市后坡上的某座阁楼里,有三人用完膳,凭栏闲话,恰将演武场上的景象收入眼底。 星烬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一组组对练人群里的席欢颜,拙岩学曹和白扬柯讲席留意到她的目光,也一同望了过去。 拙岩立即眉心叠大川,“东君怎么和人斗起武了,坏了身体如何是好。” “学曹你关注错了,要惊讶也是惊讶,她只过了一个上午,就学会了源力掌控,不过......”白扬柯稍息之内就看透了双方优劣,“东君的判断力很强,每次躲闪都很及时,招式却没章法,很容易被动。” 果然,拓北故意叫众人看见她的实力后,没和她僵持太久,连番使招封她路,把她推入避无可避的境地,潇洒甩手,软剑如蛇,随棍而上,一使力,好端端的棍子顷刻被绞成立碎屑,“东君,不如点到为止。” 武技高低,相形见绌。 众人提着的心也放下了,这才正常嘛,东君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席欢颜丢掉手中的半截木棍,“你累了可以停手。” 拓北要的就是她的“不依不饶”,脸上偏做出忐忑样,“您身体似乎不好……” “伤了死了都与你无关。” “如您所愿,刀剑无眼。您可要小心了!”他变换剑式,厉害程度竟又上了一层楼。 这一攻势打乱了席欢颜的步调,呼吸间,剑划过衣袖,骤然缠绕上来,席欢颜一念之下源力护臂,然而差了半步,衣袖仍被绞碎,细乱的伤痕布满了小臂,一道道伤痕渗出血珠,连成线,汇成面,乍一看跟被剥了皮似的。 拙岩看了眼星烬,反复捻着胡须尾巴,闹不明白是该叫停亦或继续。 就在这瞬息,软剑缠姿收紧,如蛇卷住猎物,刃片勒近肉中! 这要是一紧一扯,一胳膊肉都得被绞成肉沫! 搁常人身上,在衣袖碎开时就张皇失措,往后撤了,但席欢颜却异常冷静,就像感受不到剑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调运源力的念头丝毫未断,这也使得她在电光火石间,震开了即将绞进肉里的剑。 紧接着她不退反进,一把握住拓北的手腕,按住他的手筋,在他吃痛的瞬间,手掌滑进他的手心,夺下软剑,腕子一翻,刺啦,划开了他胸前的衣裳。 拓北震惊于席欢颜上前夺剑时沉静而专注的眼神,到胸前突兀一凉时方惊退数步,低头一摸,没有伤口。 “......离得这么近。”他神情莫名,“你明明可以伤到我。” 就像他伤到她一样,甚至让他流更多的血。 “我的手上不会沾同州子民的血,哪怕是对练。”席欢颜扔开剑,她用不惯这玩意儿,“再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3章 十万多吗 城门极宽,可容二十人并行,进入城门后,不是想象中的街市,而是一条比城门更宽的直道,长达百丈,两侧是与城楼相接的黑色高墙,身处其中,无端寂寥。 马蹄哒哒,风声呼啸,路尽头,席欢颜看见了“三重关”。 三重关城门缓缓打开,门后一众人匆忙站位,看起来像是刚刚接到消息赶来的,为首二人倒是气定神闲,似乎地位很高的样子。 右者一身黑色泛着冷光的铠甲,单手抱着盔胄,高鼻深目,头发梳得光溜,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面上带着与装扮不符的优雅笑意,好像挂在文士身上的礼仪之剑,贵重却不沾血。 不过席欢颜知道这大概是他给人的错觉,而左边那位,身着绛紫色的大袖深衣,面奇白,姿仪甚端,丰神如玉,星眸中仿佛有无尽之语,大抵是才情绝艳之辈。 在二者的带领下,众人齐齐拳抵心口,躬身行礼,“拜见主公!” 随后他们直起了身,心口的拳却没有放下,席欢颜看得出他们有些犹疑。 转瞬间,绛紫深衣者淡笑着道,“见过东君。” 众:“见过东君!” “免礼,众位主持新都事宜,甚是辛劳,大可不必特地过来。”星烬又跟席欢颜道,“在此诸位都是我的得力助手,之后你可与他们好好认识。” 席欢颜点头,微微前倾还礼。 众人再次抵了下心口,分退两侧,星烬驱马而行,带着她进入三重关,终是见到了街市的模样,远眺还有耸立的高阙塔楼。 “三重关街衢巷陌,纵横通达,设六坊九市,是寻常人家居住、交易之地。”星烬看着冷冷清清没有人影的大街,补道,“如今还未开城,人是少了点。” ......这貌似不是少不少的问题,是有没有的问题。 席欢颜给面子地附和,“真大,开城后人一定很多。” 星烬好像有一丝高兴,“你觉得这城建得怎么样?” “......大?” 星烬揉揉她的头,语重心长,“答应为娘,今后好好学习。” 呵呵,是她贫瘠的语言辱没了这座雄伟的城。席欢颜默默自闭了小下,莫名其妙的自信又使她口出“妄言”,“若遇良师,我定日进千里。” 星烬若有所思,“那我可得仔细给你挑选老师,倘要再说出个‘大’来,我饶不了你。” 三重关有条朝南的主道,名千樽道,跑马也要半天,尽头是三重关的南城门,它同时也是四重关。 四重关内亦有街巷坊市,但据星烬说,此后居住的会是源师、武师、军将以及他们的亲属。 过四重关,竟出现了一条天堑,这会儿天色将暗,席欢颜坐在马上望下去,可见其底部怒涛奔涌,大风拍石,蹿上来的凉气带着湿意,拿手一抹,还以为沾了雨水。 两岸并架三座大桥,尤以中央那座最宽,并驾十骑也没问题,桥前有一碑,名曰锦衣桥,极目望向对岸,又有一碑,书:五重关。 两侧桥上则有石楼,似乎是守桥兵将驻扎之所。 再往上望,是一座延绵三百里的山脉,山脉起伏不大,隐约可见各峰上宫阙参差,烟霞迤逦。 星烬为她指道,“山脉叫风禾,这边望过去,中峰有金麟宫,三殿百室,你与我居其上,东峰将立同州最大的书院,西峰设有协助我管理同州的理政府、军府、总卫府。” 她低下头看了看昏昏欲睡的席欢颜,“先上山休憩吧,下次再带你好好逛逛这座都城。” 星烬将席欢颜抱下马,抬步便景象移换,刹那出现在三里之外,消失在金麟宫方向。 远远跟着她们的众人停住了脚步,黑铠者收起笑意,不大痛快,“主公哪来的孩子,魂体羸弱,担得起东君名头吗,竟为了她两年都没有回来。” 绛紫深衣者轻描淡写道,“主公未来无限,她担不担得起又有何区别。” 其他人一听此话,深以为然,权当是多供一尊吉祥物了。 吉祥物席欢颜一困,脑子昏沉得再也醒不过来似的,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星烬坐在床榻边,抬起手背轻轻碰了小孩的额头,“......一点都不像你娘那样可爱,倒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那手背却迟迟没有收回,她看着掌心的伤痕,怔忪半晌,握起了拳,起身离开寝室。 床榻上的小孩抓住被子,翻了个身,眉头紧锁,她似乎掉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无数黑影在朝她逼近,她愤怒地抽出刀一阵狂砍,忽而又好像坐到了马上,时见城池,时过荒野,时入人群,时听鸟啼,某个地方鸟啼声特别嘈杂,又或许是悦耳,间伴着几句苍老的叹息...... 他在说什么? 席欢颜下意识去回想——“本源天赋透支,身缠秘术,难了难了”、“代价很大”、“想要彻底恢复不太容易”...... 还有一个声音始终坚定,“需要什么东西,我来解决”、“我想请你帮个忙”...... 混乱、压抑、窒息,光怪陆离、挣脱不得。 她惊坐而起,背上骤凉,已是出了一层薄汗。 那些是这两年间的记忆吗,可两年前的呢? 席欢颜抱紧屈起的双腿,头抵着膝盖,她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情绪,梦中的感觉更像是外界环境造成的,而非从她的情绪中诞生,除了愤怒。 然她也清楚,缺失的记忆,空白的过去,让她心底很虚,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擅长什么,曾拥有什么,愤怒什么。 这种虚是星烬的爱护、东君的名头无法填满的。 她必须尽快重新认识自己,积累起各方面实力。 席欢颜赤脚踩在地上,脚底蹿起的凉意让她平复下心底的躁动,她环顾昏暗中寝室的摆设,不受阻碍地行至圆桌旁,拿起茶壶晃了晃,空的。 正要回去继续睡时,她的脑袋猛然昏眩了一下,慌忙间扶住桌子才没倒下,然而昏眩感如山呼海啸持续撞来,撕裂般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叫她轰然倒地。 最后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靴子...... 谁? 她努力想要睁眼,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失真的叹息像是旧日阳光,所有温度都沾染上了灰败的颜色——“你和你娘,不该再出现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4章 寄书的打算 寄书每逢沐休下山,必去城中茶楼嗑瓜子,这日嗑到了几个同图学子身边,侧耳听说东君身边多了个“第二红人”,立马把凳子往后搬了点,方便偷听,可惜人家一笔带过,没说详细。 他这段时间被缈戾大学士抓着学东西,也就沐休日有空闲,不是很清楚东君身边出现了什么人,他隐隐觉得不妥,若有心人故意接近东君怎么办。 脑中盘旋已久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寄书拍掉壳屑,兴奋地跑上长宁殿,“东君,东君,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等成熟了再说。”席欢颜让他往旁边站一点,别挡着自己晒太阳。 “其实理论是成熟了,还缺实际操作。”寄书找丹柳要了张小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您少一帮人在暗处替您关注书院里外的消息,纠察会威胁到您的潜藏因素,维护您的名声,您要是想,我可以试着帮您组织起这班人。” 席欢颜瞥向他,“是缈戾大学士给你的课业不够多吗?” “我可以将它当做课外实践。”寄书一点也不觉得耽误事。 席欢颜没有马上作答,思考半晌,道,“跟母亲报备声,所需银钱我这边出。” 寄书将话意揣摩数遍,喉咙发紧,小心地凑近了点,哑声问,“您给我透了底儿,您未来是想进同州的权力中心,还是当闲云野鹤,或者您就说您给自己的定位是怎样的?” 席欢颜晃着悬在地上的腿,“你觉得呢?” 寄书一时答不出来,他细细回忆东君的所有言行举动,包括别人对她的评价、态度,斟酌道,“我感觉您对权力是有点兴趣的。” “权力焉是好物,我对它没有兴趣,但不能否认,我享受着权力带来的便利。” 席欢颜淡淡道,“可我知道,权力的另一面是承担,为了不给母亲抹黑,我自曝其短,主动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东君身体不好,很弱,但还算一个不错的人,砸了店会赔罪、掷十万是爱国敬先辈,吃得了读书的苦,也扛得住受伤的痛。 而作为东君本身,我有义务保护这片疆土,守护这片疆土上的一切。” 她挑了挑眉,“幸好母亲出了严明的法度,让我心里有了根准绳,所以你问我的定位,我唯有说,我是同州律法的捍卫者与拥护者,同州主人及子民的守卫者,只要母亲在一天,这个决定就永远不会变。” 寄书心底涌出一股不可控的热气,直冲眼眶,明明那么小,思量为什么如此深,这真的应该是她的年纪该承受的吗? “那如果......不考虑公爵和东君之位,您想做什么?” 席欢颜垂眼沉思,然后在他鼓励的目光中,饶有兴味地说道,“当然是打架逃学,肆无忌惮地笑闹了,你都不知道我每天花了多大的耐力,才让自己安分待在书院里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 寄书收回眼底的热气,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开玩笑后,郑重地抓着她的袖子,“请您务必揣好东君的榜样包袱,您可是同州的未来!” “高帽就不必了。”席欢颜转回话题,“你能做就做,不可高调。” “东君放心,我会将这班人层层隐藏起来,就算有人查,也最多查到我。” 查到你,不就明摆着后边是我吗? 席欢颜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扯回自己的袖子,摸出一张钱宝令,“要多少,一月三十万金币够吗?” 寄书盘算了一下,“前期肯定是够的。” “后期呢?” “那得看您这手要伸到哪里去了,书院里、城中、官将身边、同州、天火道、帝国、西域......” “停。”席欢颜大致算了一下,自己一百万月例,五十万给寄书当做谋士智囊的薪酬,十万每月雷打不动地打赏给曲傅骄,剩下的也不够填这无底洞啊? 她想到此处,安慰寄书,“你慢慢来,不急,先着眼身边。” 寄书很感动,“我定不负东君厚望,尽快筹措这张消息网。” 不,你不用快。席欢颜觉得这太阳一点都不暖了,难道她小小年纪就要背负养家糊口的重任了吗! 但想想,寄书如果有这方面的才能,花点钱给他练手也无妨,兴许他日同州官场上会冉冉升起一颗智星呢? “东君,用膳了。”丹柳在殿门口叫道。 席欢颜喊上寄书,“你也在这吃,吃完了陪我去听戏。” “好好好。”寄书高兴地应下,自从来了同州,他就没再尝过金汤的手艺了。 席欢颜抛开金钱烦恼,多吃了两碗饭,然后拉着意犹未尽的寄书去了三重关戏楼。 他们坐的依旧是二楼老位置,等戏唱完,席欢颜就又打赏了十万金币,气氛顿时被推到了顶点。 寄书想说点什么,可惜他的声音在掀破屋顶的喝彩中,微乎其微。 等到登上马车,寄书语中杂夹着忧心,暗暗提醒,“东君,今后要用钱的地方会很多,我会尽量帮您省着点,您心里也要有个底。” “你放心,戏楼那边我另有打算。” 翌日,新一轮书院生活开启。 对于寄书提的那事,席欢颜全然放手,没有过问,她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源力修行上。 她自忖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源力掌控方面不成问题,应当可以开始学习构建灵魂图谱,修炼源术了。 当晚,席欢颜便向白扬柯讲席提出了这个要求。 白扬柯并未再阻拦她,她道,“灵魂图谱是十分私密的东西,我已经教过你如何构建了,你且自己试试。” 席欢颜认真点头。 撼灵观想法,灵台拂尘埃,识我未生前,坐观身后法,推门见天地,到此步,感知到源力的存在。 她熟门熟路,进入冥想,眼前景物隐去,如置虚空之中,身边只有澎湃的源力。 于是,“澄空性与命,使我见真颜”。 返璞归真,见到灵魂本来的模样。 七簇颜色各异的火陡然擢升,乃人身七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5章 桎梏 席欢颜看见代表力魄的火焰,比其他六簇来得更大,却也更虚弱,而在七魄中间,是一团如夜空般深邃的暗色气团,与七魄浑如一体,这便是驻身的命魂。 但在它的背后,还有一片更浓重的暗色,就好像是不可捉摸的影子。 席欢颜回忆白扬柯的话,生灵三魂,天魂隐藏于天上,命魂驻身衍七魄,地魂记录罪与德。 修灵魂图谱一为更好地运用源力,二便是为了整合七魄,重新融于命魂之中,找回天魂,消除地魂中不利于自身的罪行记录,最后以融合了三魂七魄的灵魂图谱为基,凝练出神格,登上成神之路。 后边的暂不去管它,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将命魂与七魄联系得更加紧密,并调动源力的运行。 人的灵魂本源有限,源力自然也是有限的,平常,将源力覆在身体上,打完又收回身体,损耗不了多少,然若以源力成术,施展出去,那这源力无疑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在这种情况下,施展源术,和自杀差不多。 但力量是守恒的,术可以被打散,被湮灭,组成术的源力不会,可它也回不到本源当中去了。 灵魂图谱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引导已被发掘出来的那部分源力,将一魂七魄框住,形成一个闭环,命魂与七魄间本就有不可分割的牵引力,形成闭环后,会加大这种牵引,更易把化成源术施展出去的那部分力量,重新牵引回来。 此外构建灵魂图谱时,必须考虑到该怎么保证,今后每个术都有足够的源力催发。 简单的灵魂图谱,干脆画成了圈,将一魂七魄和所能用的源力都凝在了圈中,想要施什么源术,只管施展就是了,它明显的缺点在于,无法有效增强本源牵引力,源力损失会很大。 书上最经典的灵魂图谱,是树状的,它将源力流转的路线引导成树形,以其命魂为干,七魄为七大主枝,多余的源力,便可化为叶子样式的意象,这样的一体式紧密联系,使得本源牵引力得到了强化,基本用出去多少源力,就能收回多少源力。 且树状最大的优点就是,井然有序,能清晰地知道,自己一招源术占用了多少源力。 如果你是自然系,源力偏金,就能根据这片“叶子”的强弱,选择具有金特性的源术,之后每多出一片“叶子”,意味着可以多支撑一种源术了。 也可以将几片小叶子融为大叶子,支撑更强大的源术。 不过席欢颜考虑许久,最终退出了冥想,她觉得树状的灵魂图谱,不够完美,或者说,大多被当做案例的灵魂图谱,都存在着一个问题,那源力恢复速度慢。 说到底,牵引力不够强。 她相信世上还存在着更好的灵魂图谱,但就像白扬柯讲席说的,灵魂图谱是很私密的东西,谁会暴露它的模样。 席欢颜独自寻了个空课室在纸上写写画画,想要解决牵引力这个问题,根本在于增强和放大本源牵引力,突破点仍是在于一魂七魄之间的源力闭环上。 那该怎么加强这个闭环? 她画了一幅幅构想图,也撕了一幅幅构想图,熬秃了头始终感觉不对。 思来想去,她决定重新了解灵魂的概念,从灵魂本身考虑。 于是一有了空,席欢颜就逮着各门讲席询问,又或往书楼跑,回到金麟宫还不忘求教星烬。 时间缓慢流逝,转眼过了三月,朝霖、谢离等人都构建完灵魂图谱,开始修习源术了,她依旧千头万绪,偏没个主意。 这天,书院广场上出了个公示,青锋团重组,原青锋团成员,三十八岁以上的,视为成年,退出青锋团,但保留青锋团士兵荣誉,三十八岁以下的,通过了律法、军规考核,才能分配新的营地。 另三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人要加入青锋团,需经过资质、律法、军规三重考核。 “这怎么回事,青锋兵还要考核后分配营地?” “好严格啊,入团不容易。” 布告栏前围满了人,东一句西一句撞到后来者的耳中,凭白挑动着躁动的心。 朝霖四人努力挤上前,将公示仔细看了一遍,表情难言。 “团校尉换成了白讲席,增了新规矩,上面果然要重整青锋团。”谢离拍了拍王钟,“青锋团要变了。” 王钟不以为意,“不就是多了两项考核吗,换汤不换药。” “不一样。”朝霖道,“你多关注关注外头的风向,平民的地位可是提高了不少。” 平民的地位都提高了,上面怎容许青锋团内,官将子弟和平民子弟之间出现裂沟。 有人无所谓,有人思虑深远,也有些人会想偏。 昌燎深深觉得,上面增设门槛,重新分配营地,是在打碎青锋团内原有的人际关系,为东君进入青锋团铺路。 她是东君,她面前肯定有一条从书院到青锋团、到军队、到权力中心的光明大道,而他们只能沦为陪衬! 昌燎气愤地召集一众青锋兵,振振有词,“此举太让人寒心了,我们本来就是青锋团的人,为什么还要参加考核,这是怀疑我们,还是看不起我们!” 官将子弟骄傲自大是一回事,眼界宽又是另一回事,除了少数几个人被昌燎带动了情绪,其余人都保持了沉默,他们也是有脑子的,知道有些事只能顺势而行。 场子冷到尴尬,昌燎习惯了一呼百应,这次却被他们弄得脸臊耳红。 三日后,书院在布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新公示,再次炸翻了一峰学子。 “书院和军府将联合进行穹顶计划,只有青锋团的人才有资格参与选拔?” “这穹顶计划有点意思啊,每位入选的人,将获得无限额的资源支持,直至站到巅峰!” “穹顶选拔在年末呢,也没几个月了,报名青锋团要紧。” ...... 席欢颜凝着脸从人群背后重重走过,无心探寻发生了什么事,热闹都是他们的,她现在只想把那该死的灵魂图谱搞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6章 离家出走的快乐 席欢颜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外界对她来说等同于虚无,这个时候她的态度是极其冷酷的,白扬柯好几次在源力课上看见她,都感觉来得是个沉默又挑剔的陌生人,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人族的情绪,仿佛在座的各位都是死物。 终于一次散学,白扬柯叫住了她,“东君的灵魂图谱构建得怎么样了?” 席欢颜听到此问,从图谱设想中抽回神,略带苦恼,“还没开始,我不知道应该构建成什么样的。” 白扬柯观察她的神情,是认识的那个东君了。厽厼厽厼 “每位源师都希望自己的灵魂图谱尽善尽美,弄来弄去,最后才发现最经典的示例其实都在书中,当然我不是让你照着书上做,只是有时候,不能太执着。” 白扬柯说,“我注意到你很关注灵魂方面的事,这是对的,有关于灵魂的规律,一直是构建图谱的理论来源。” “讲席是让我不要放弃吗?” “我觉得你更需要休息,去体会灵魂与身体、万物、天地的联系。” 席欢颜稍稍迟疑,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想拾人牙慧,便注定要多费一番功夫,尽可慢慢来。”白扬柯顺便又向她推荐了几本灵魂方面的书籍。 席欢颜去书楼找到了这几本书,忽然之间却看不下去了,也许是物极必反,她心底涌现出强烈的逃离欲望。 首发网址m.luoqiuzww. 于是她走出墨香浓重的书楼,一脸淡定地踏出了书院大门,守门院卫知道她是东君,犹疑之下没有阻拦。 席欢颜离开风禾山脉,出了守备森严的四重关,在三重关搭上一支外出采购的车队,随车队通过了二重关的城门,进入林间大道。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也黑了。 她躺在板车上看夜空,车队的人在旁堆起篝火,清风入肺,舒爽透顶。 “小客人来吃点东西。”副领队举着手里的烤肉招呼她,“待会儿还要赶路,争取在半夜前到一重关。” 这支商队要离开同州,前往最近的地火道采购物资,回来卖给极宴海内的店铺。 她对他们的说辞是搭车出关,去往万林山城找母亲。 万林山城便是当初星烬带她过来时,经过的那座山城,它也是同州,进入地火道的必经之路。 席欢颜拿着空碗,接了一块副领队递来的烤肉,用筷子戳了戳,往常摆到她餐桌上的烤肉都是被切好的,外皮焦黄,肉质鲜嫩,肉香勾人,陡然面对碗里黑乎乎的一团,不知从哪下口。 她抬头望向其他人,他们已经用手直接将肉块撕开,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席欢颜放下筷子,学着他们掰开肉块,满手的油渍让她不适,勉强咬了一口,又淡又腥,她吃惯了美味佳肴,怎受得了这食物,但她连红碎草熬成的药汁都能面不改色吞下,又怎会忍不了一块烤肉。 她没有浪费,一口口全部吃完,然后拒绝了副领队新烤好的肉,转身扯了些草擦手。 “小客人家中还有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人去找母亲,你家大人也是的,竟然敢让你独自出门。” 副领队的话引起了一众人的兴致,纷纷开口探问她的身世,这小家伙的衣服可不便宜,应当不是普通人家。 席欢颜随口编道,“我家只有我和母亲,母亲去山城进货,久不回,我担心她出事,见你们的商行派车队出城,就想着搭个车去找找。” 有人吓唬道,“你也不怕我们将你卖喽。”厺厽 妙笔库 miaobiku. 厺厽 “你们是大商行,我放心。”席欢颜露出稚子般无辜天真的笑,引得一群粗糙的男女两眼冒光,差点控制不住手。 健壮的独眼黑胡子领队咳了声,严厉地问,“小孩,你知道到了山城里,怎么去找你娘吗?” “我先去找城卫,城卫会帮我的。” 领队重重嗯了下,没再开口了。 车队休整了半个时辰,重新启程,昏暗中森林被甩在了后面,广袤的草原在脚下展开,一直前进,又像是一直在原地。 席欢颜躺在牛板车上,望着夜空,繁星落到她眼中,化成了星河,挤走了烦绪,只留下一片深邃的宁静。 草原上的风越来越冷了,她搓了搓手臂,坐起来,抬头四顾,昏天黑地,旷野无尽。 再望向前方,一方巨大的门楼轮廓影影绰绰。 那是独立于草原之上的一重关。 一重关只有这方漆黑的石门,没有兵将把守,车队在此处停了下来,打算睡上一觉,天亮后赶路。 席欢颜并不想去山城,她只想随心而往,寻找心灵的安宁。 她在板车上留下一枚金币,趁两名守夜者低声说闲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车队。 夜晚,草原上的寒风迎面吹来,像是要把身体剖开似的,她走走停停,任风穿过身体,在这几乎自虐式的前行中,她遗忘了躯体的存在,灵魂如同化入了这片天地中,黑暗萧瑟,空阔无边。 不期然地,她走进了一片灯火通明的集市,直至身处热闹的吆喝中,她才回过神来,冷漠地望着周围的场景。 所谓集市,由一张张摊位构成,不管贵或便宜的东西,全都像是便宜货一样,被随便地堆在一起。 她脑子里崩出一个词“游商集会”。 各地来的游商,碰到一起,临时决定举行集会,向彼此兜售货物,若有散人撞见这种集会,也算得上机遇,运气好可以从中淘到宝贝。 她初入金麟宫时,那暗害她的护卫陶坚,就称是从游商集会上买到的极品毁魂花——千伏手。 席欢颜独自从吆喝声中走过,惹来了不少诧异的视线,很多人在嘀咕谁家小孩跑出来了,但没人多管闲事。 这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真假,席欢颜边走边看,有时候也会停下来把玩把玩感兴趣的物件。 “小孩子一边玩去,我这里的东西你碰不起。” 她刚站到一处卖瓶瓶罐罐的摊前,老板就挥手赶人了。 老板一双精明的眼斜挑着,他早注意到这小孩了,光看不买,杵面前就碍眼! “你怎么知道我碰不起,就冲你这态度,我还不稀罕碰呢,左右一堆假货。” “回来,兔崽子你给我回来!”老板气愤地指着面前的瓶瓶罐罐,“你说,哪个假了,要有假的,我就把它吃下去!” “我找出来给你看。”席欢颜拿起一个瓶子,细细看了标签,才发现是毒药,又拿起一瓶,还是毒药,感情是卖毒药的。 她满足了好奇心,背起手,“算了,我看走眼了,你都是真货。” 说罢,抬腿就走了。 “嘿!”老板气恼地探出了半个身子,“谁家的熊玩意儿放出来了,我都不稀罕教训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7章 ?集会上空的烟火 有人嫌弃,也有人主动招呼,“小友,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玩具,这些都是我从暮州偷偷拿出来的,是来自西域的小东西,帝国内都见不到啊。” 以边境为界,天火道七州从近到远大致是旦州、盛州、浮州、顾州、暮州、白州、同州,中间有一海,名四方海,也是风禾山脉南面的那片海。 其中暮州与白州在同州东南、西南方,离得最近。 当时由索澜帝国、饮风城、火棘公会为主导的西域联合军率先攻下旦州,然后全力沿东海岸前进,拿下,浮州、顾州、暮州,被君师、地师挡在暮州和同州的交界,签下十年休战条约,但在三年前,离十年期还差五年的时侯,索澜帝国与饮风城顺西海岸,朝盛州、白州发起了进攻,并且打伤了八星级的君师。 所以现在的形势便是,火棘公会管理下的暮州依旧和帝国保持休战状态,索澜帝国、饮风城军队和荣华帝国军则在白州与红顶山之间对峙。 火棘公会是个源师公会,休战期间,对帝国表现得很友好,双方虽不通往来,但架不住“聪明人”钻营,他们拉起了队伍,摸透了隐蔽路线,走私货物。 地广人稀的同州,成了这些人眼中最好的走私场所,暮州极多新玩意儿都是从同州流入其他道州的。 西域人的源具制造技艺极高,擅以天地间的势能为源,催动机械,洞世签、钱宝令、源力车最早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帝国稀奇他们的技艺,对走私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严管。 目前星烬也没对这方面有所表态。 席欢颜将有关暮州的讯息在脑海中捋了一遍,人也站到了小摊前,眼神一扫,“就只有这些?” “什么叫只有这些。”玩具摊老板不高兴了,“你瞧瞧,会动的玩偶,会叫的木狗,夜里不用火也能发出光的琉璃灯,帝国内你能见到吗?” 席欢颜粗略地看了一下,其原理和金汤给她造的轮椅差不多,利用符刻之术,吸纳储蓄天地能源,将其化为动力。 吸纳储蓄......她脑海中划过一道光,快得捉不住。 “这些会动会叫的,给我每样拿一个。” “那可不便宜,让你家大人来。” 席欢颜改变了主意,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好,不能太露财,“一些玩具能有多贵,加起来一枚银币够不够?” “都是供给达官贵人的稀罕物,最便宜的也要十枚金币!”玩具老板从一堆货物中扒拉出几样木雕,“小友喜欢这些吗,十二源神像,供在家里,保你觉醒本源!” 席欢颜随意地瞧了眼做工,“雕刻手艺也太差了,老板你是要去往哪里卖东西,等我攒了钱再找你。” 玩具老板心知是卖不出去了,热情消退大半,“我要到极宴海去,卖不动便进地火道,不过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再看到这些东西,没个上千、上万金币拿不下来。” “等它变得不稀罕了,哪里用得着上千上万。”席欢颜抬腿要走,忽然瞥见他这摊子底下用布遮着些大小不一的方箱,“那下面是什么东西?” “烟火。”玩具老板想要开个张,耐着性子掏出两个巴掌大的圆柱形小筒,“我从暮州带来的这些烟火,蹿得高,炸得灿烂,五颜六色的,两个小的,算你一枚银币。” “还有这个。”他又扯出一串炮仗,“火一点,噼里啪啦地可好玩了。” “......”她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付完账,席欢颜抱着两个烟火筒,拎着一串炮仗,继续逛摊子。 集市看起来乌泱泱的,摊子很多,实际就一条百丈长的道走到头,逛得再仔细也能在半个时辰内走完。 席欢颜走到了头,站在光暗交界,望着沉睡于夜色中的草原,些微迷茫。 在光亮的地方待过后,竟有些害怕只身走入黑暗。 她想起来刚刚有见到一支卖马的商队,或许可以买匹脚程快的马代步。 就在她转身准备往回走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最末的摊子旁,站了个须发遮面,浑身裹在黑棕色皮草中的人。 她的心脏剧烈一跳,冷意入骨,再看过去,竟是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 人呢。 她围着摊子转了一圈,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摊主盯着这个奇怪的小孩,皮笑肉不笑,“要不要买点什么?” 席欢颜试探着问,“在你摊子旁边的客人呢,走了吗?” “什么客人,不买就让开,别捣乱!” 席欢颜心中不安,飞快地往回走,差点撞到几个抱着大型烟火筒的人。 玩具摊后的老板笑呵呵地朝她挥了挥手,“还要买点吗,我就剩下几个小的了,想要可以再便宜点。” 席欢颜摆手,快步至一个兵器摊前买了造价不菲的匕首和弓箭,在毒药摊前买了两瓶据说封喉死的毒药,又在马贩子那里挑了匹健壮的黑马。 她将烟火筒和炮仗用外衣包好,系在鞍上,拍了拍马头,上马冲入茫茫夜色中。 奔驰的马蹄下,草叶哗啦作响,广袤的土地好像成了走不出去的圈。 好在她记得二重关的方向,不至于迷失。 席欢颜远远甩下集市的灯火,驱马奔出了两三里地,听周围没有其他动静了,勒住缰绳,下马给匕首和箭镞抹上毒药。 就是这时,四面八方传来怪叫,她心一急,脚点马镫,翻身上去,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按在弓上,高大的黑马哼哧了一声,甩了甩头,调转身体,正巧六匹马冲破夜雾,疾驰而来。 马上之人高举精刀,气势凶狠,如同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索命厉鬼。 她抽鞭子试图拉开距离,这马居然自己调转方向,朝着那些人跑去。 席欢颜情急之下,弯弓放箭,射落一人,这一下,她自己愣了,对面也愣了。 她那么厉害的吗? 为首之人暴喝,“小儿,留下财物,乖乖就擒,饶你一命!” 席欢颜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不就是之前那马贩子吗? 这些人凑什么热闹,气息很普通,大概连一星武者都没到。 她不再有顾忌,一连射出三箭,精确的预判让她箭箭不落空,转眼就又射中了三人。 那领头的马贩子有点慌了,口中怪叫一声,她身下的黑马胡乱踏着步,竟又转头向远方奔去。 马贩子抓住机会,抽箭射击。 席欢颜当机立断,跳下马,搭弓射去两箭,射落了唯二的两人。 空旷的草原中,只剩下马的嘶鸣。 她谨慎地靠近了些,给倒在地上的六人各又补上一箭,然后上前查看情况,这些家伙口鼻冒血,伤口泛黑,证明毒是有用的。 “就只是些见财起意的马贩子吗。”那个奇怪的人呢? 席欢颜怕还有危险,不想久留,就近抓着匹马,甩下一鞭子。 亮光从眼前晃过,她匆忙中回头望去,集市方向冲起了一道道焰光,在空中炸成绚丽如繁花般的烟火。 这大概是草原上,能与星辰媲美的浪漫景致。 可是,她勒住缰绳,定定望去,烟火没有在空中消散,而是像万千火雨一般坠向了地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8章 寄生型异魔 即使隔了二三里地,她依旧能看到地面上燃起的火光! “泰伯,你在吗?” 席欢颜试探性一问。 她没有遮掩行踪,书院和金麟宫应当已经找到她了。 “我在。”泰伯的身影凭空而现。 “去看看集市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 他再次消失。 席欢颜驱马回赶,眼中的亮光愈来愈盛,她原以为坠落下来的火雨点燃了摊子的棚顶,眼前的情景却超乎想象。 燃烧的不是棚顶,而是他们的头发! 集市上的人们惊慌却不痛苦,着火的头发似乎没对他们构成威胁。 “我这头发怎么回事,快帮我灭了!” “咦,火不烫啊,是不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人们使用各种方式扑头顶的火,现场乱糟糟一片。 泰伯走到马下,“东君请勿靠近,这些是寄生型异魔,我已经向灼日府请求支援了,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会暗中阻止集市上的人离开。” 异魔? 席欢颜吃惊之余没有多问,让他先忙去。 深夜草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集市上的人突遭这一变故,慌乱却也少有人乱跑,泰伯一人便悄悄控制住了形势。 大约一二刻左右,天空飞来两团黑影,四足、龟身、鹰头,生双翼,乃源兽龟鹰。 龟鹰飞行速度快、防御力强,东域地界上的龟鹰被列为战略源兽,控制在帝国手中,由帝国专门饲养,数量不是很多,一直是特供给帝宫近卫军与道州级灼日府使用的。 席欢颜还挺佩服母亲的,各级灼日府由帝国直辖,不听令于当地州官或封爵,而母亲不仅要到了同州灼日府掌控权,还能从帝国手里抠出两头龟鹰——帝国的态度要是强硬点,可以拒绝为不属于帝国的同州灼日府提供龟鹰。 两头龟鹰旋冲而下,四足着地,翼风掀起强大的气流,镇住了集市边缘的人们。 身着灼日府特制玄色法袍的一男一女跃下龟背,打量眼前的场景,泰伯现身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将他们引到席欢颜身边。 二人拳抵心口,“灼日府四星源师山启(庄蝉)见过东君。” 席欢颜下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听她提到烟火,庄婵问,“这与东君买的烟火筒同出一处?” “我无法确定,但我离开集市时,看见几个人买光了玩具摊的大型烟火筒。” 庄婵立即对山启道,“你看看能不能治愈这些人,我去将跑掉的那匹马追回来。” 席欢颜见他们分头行动,仰首问泰伯,“寄生型异魔能被驱赶出身体吗?” “山启是光明系源师,主攻治愈领域,能力不俗,东君请放心。” 话音甫落,那头传来惨叫,泰伯感觉有人朝他冷硬的面皮上打了一巴掌。 惨叫声正是从山启第一位“患者”口中传来的。 席欢颜跟着泰伯朝他那边走去,见山启身前之人火发狂舞,面容扭曲,脸庞上布满了火红色的线状痕迹。 山启浓眉深锁,“我的治愈术,是以光消除身中异物,他们身上的寄生异魔却一碰到光,活动得更剧烈了,而且......他们的身上没有生命力,应该在寄生的那瞬,他们的生命力就被这种异魔吸收了。” “什么意思,他是说我们都死了吗?” “开什么玩笑,哪来的异魔,这肯定是有人在捣乱!”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灼日府源师来祸乱人心?!” 吵闹的人群和镇定到冷酷的山启形成了鲜明对比,偏山启还凝重地肯定道,“你们确实死了,能说能走是因为那些东西还没离开你们的身体,换句话说,你们现在是靠它们的生命力‘活着’。” 山启走到一旁,拿出洞世签,“我联系一下最近的驻军,让他们派人过来围住这里,防止事态扩散。” 泰伯顺手将席欢颜往后拨,“你是说这些寄生异魔会传染?” “恐怕不止如此。” 山启的态度,无疑于站在将死之人面前讨论病情,人群变得疯狂,四散奔逃。 他话不多说,张手祭出一术,光盾化万,层叠而起,两三呼吸间将整个集市笼罩在了倒扣的光碗中。 庄婵牵着黑马,拎着包袱过来,“烟火筒中封存了寄生异魔,人为事件,要提审一下那位玩具摊主。” “这不是闹吗,哪方干的好事。”山启抱怨了一句,看向席欢颜,“东君接触过烟火筒,以防万一,请容许我检查一下。” 席欢颜颔首。 山启将手悬置于她的头顶,柔和的光洒在了她身上,片刻后道,“没问题,这位大伯也检查一下吧。” 泰伯配合地低下头。 席欢颜侧头望向集市,光中人们乱舞,竭力挣扎,光芒之外却无别离,生死机遇居然如此难测。 如果她将这些烟火筒拿回金麟宫点燃......后果...... 一个脑瓜崩把席欢颜敲回了神,她仰头看去,见到星烬冷冽的神情,瞬间泄了气,“母亲。” 她眼角余光瞟见白扬柯讲席幽幽的目光,心里更虚。 星烬抬手搭在这死小孩肩上,问山启,“治不好吗?” “禀主公,已无药可治,他们的生命力被夺走了。” “你二人将具体细节给我说一遍,白扬柯、毅铎你们去试试能不能把他们身上的寄生异魔提取出来。” 席欢颜微微后仰,看见星烬另一边还有一人,是书院中的毅铎大学士,毅铎大学士也是光明系源师,六星,擅长鉴定类源术,以渊博之名著称。 毅铎大学士画出一扇光门,与白扬柯讲席进到集市中,有人叫骂,有人痛哭流涕,有人跪到了他们脚下,祈求一线生机。 席欢颜听不到毅铎和白扬柯说了什么,只见一人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然后白扬柯以指为笔凭空画出了一个绿色圆形图纹,送入他的身体,不消一会儿功夫,这人的皮肤如蜘蛛网般开裂,绿光和火光交缠涌出。 一只干燥温润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惨叫隐隐入耳。 席欢颜没有拿下星烬的手,尽管她已见识过死亡的模样,并就在不久前,亲手射杀了六个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9章 高州危 山启和庄婵汇报完所知讯息,在星烬的首肯下,进入集市寻找玩具摊老板和点燃烟火筒的人。 星烬问席欢颜,“你在集市中有注意到其他特殊状况吗?” “......算有吧。”席欢颜道,“我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心里不安,这才匆忙离开集市。” “嗯?”星烬疑问,“什么样的人?” “头发、眉毛、胡须都很长,遮住了面孔,身上裹着黑棕色的皮草,壮壮的像头熊,转眼就不见了。” 星烬看向泰伯,泰伯垂首自责,“我没注意到,是我疏忽了。” “你乱认什么错。”星烬对这个死板的老人很是无语,“如果那家伙真与颜儿描述得一样,你没看见也正常。” “母亲知道那是什么人?” “这世上有很多神秘的存在,磨刀人是其一,其形象正符合你说的模样。” 星烬眼含思忖,口中继续道,“传说磨刀人最喜徘徊于灾难即将发生的死地,物色交易对象,以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预订对方的灵魂,他让你看见了他,说明他对你感兴趣。” 星烬蹲下身,凝重地跟席欢颜道,“你要记住,你无法做到的事,不能寄希望于别人,不论是怎样的绝地,都需相信,你的灵魂是你唯一的翻身本钱,如果下次再见到他,他向你搭话,你抢在他之前,拿出时空之眼,这样问他,‘能不能换一件对我有益的事’。” 席欢颜倍感不真实,“他会换吗?” “会的,时空之眼对任何存在都有十足强烈的吸引力。”星烬郑重地道,“预知未来,对一般人而言并非好事,别把它留在手上。” “我记住了。” 席欢颜想到了所谓的必死之命,心底微沉,再望向这座临时集市,多了分复杂,“他们都救不回来了吗?” 星烬揉了揉她的头。 毅铎大学士和白扬柯讲席踏出集市,毅铎大学士道,“这种寄生型异魔未在记录中,暂称它火虫吧,火虫以蚕食生命力为生,在有生命力供给的情况下,分裂速度极快,里面三百七十四人,至少已繁殖出了近亿火虫,一旦扩散,可毁一州一道,我建议尽快销毁。” 白扬柯:“几番尝试,我可以用封禁之术遏制它们的繁衍,让它们寄生在人的躯体中,只要它们寄生在人体里,人就能借它们的生命力活着,但这种异魔太危险了,稍有不测,便是场灾害。” “怎么抹杀它们?” 毅铎大学士开口,“它们畏惧寒冷。” 星烬斟酌时,山启和庄婵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庄婵道,“主公,情况可能有点糟糕,据那摊贩交代,他是暮州紫叶商行的一个盘货伙计,经常偷偷克扣经他手清点的货物,这次他准备自己做生意,带着积攒下来的货到了这里,他手里的烟火筒只卖给了东君和发起这场集会的几位老板,那几位老板也是今次放烟火之人,为的是庆祝集会圆满结束。 但摊贩说,在他离开暮州之前,已有一大批烟火筒被紫叶商行运出了暮州,眼下应该已经在地火道高州了。” 庄婵瞟了眼天空,夜色转淡,云中透出一丝灰白,马上就要天亮了,“今天是地火道的火王日,恰逢高州州伯三百岁生诞,早前就有消息传出,今日高州全州欢庆,晚上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烟火盛景。” 毅铎大学士在旁提醒,“火王日可是地火道、天火道的传统佳节,各地都会堆篝火、放烟火爆竹。” “我亲自去趟高州,另庄婵,你与山启传讯理政府,就说疑似火类寄生异魔入侵,今日同州禁火,并率灼日府协助理政府搜寻所有从地火道、暮州传入同州的烟火。” 星烬睨着光中的集市,“守军马上就会到了,让他们将这里密不透风地围起来,毅铎、白扬柯二位暂时留下,继续研究这种异魔的特性,顺带把它们封在人身里,这些人能活多久,看他们的造化,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 “是!” 星烬吹了声口哨,马蹄哒哒。 来的是一匹黑马,比席欢颜买的那匹神骏万倍,颇有王兽之姿,这也是当初载着她来到同州的那匹马。 星烬将两小烟火筒和一串炮仗递给席欢颜,托着她的腰把她推上马,自己也踩着马镫跨了上去,“我带你去高州放烟火。” 席欢颜怀疑,“同州离高州貌似有二百多公里,快马过去恐也要明日才能到。” “不用这么久。” 这黑马似乎很有灵性,星烬只是牵住了缰绳,它便扬蹄嘶号,幽暗的火焰自它额心迸发,燃遍全身。 席欢颜惊诧之下松了搭在马鞍上的手,却发现这些幽火不会伤到自己。 “此为骕灵驹,名肃陈,状若普通良马,实乃源兽,论速度和持久耐力,日行三千里不在话下,坐骑里的第一快,如今裂星之中,被驯化的只此一匹,你在马场选中的小马驹也许会成为第二匹。” “那匹也是骕灵驹?” “它就是肃陈的崽子。” 星烬随口解释道,“肃陈是我少年时期在南域捡到的,也是我几十年来见到的唯一一匹骕灵驹,前几年它意外遇到了一匹野生骕灵驹,那匹野生骕灵驹偶尔露一下面,却从佘州跟到了同州,一直待在肃陈附近。 直到两年前,我与肃陈离开同州后,再也没见过它,前段时间,捕马人意外从红顶山附近捉到了那匹小马驹,当做普通马圈养了起来,我也是跟你去挑马的时候,才发现它是骕灵驹,和肃陈同出一脉。” “那匹野生骕灵驹呢?” “找不到它的影子,大概是死了,若活着,不可能任由小马驹在外游荡被捉。” 星烬语气平铺直叙,听起来客观极了,但席欢颜莫名有种被影射的感觉。 “肃陈跑得那么快,为什么我们来同州时花费了那么多时间?” “你身体太弱,受不住长途奔波。”星烬眼神下瞥,瞧着她的发顶,“现在能蹦能跳,自己也能去远点的地方了。” “......”她果然是被影射了吧? 席欢颜试图狡辩,“这感觉很玄,我可能是受冥想余韵影响,本能地离开了极宴海,寻找构建图谱的灵感。” “是啊,所以我让泰伯别打扰你,看看你能寻出个什么来。” 席欢颜不用抬头,光听着星烬以单调的叙述语气,冷冷地说出这些话就能想象她寒冰似的神色。 在这种暗潮疯涌的情况下,席欢颜不得不觉悟,作为一个孩子,她逃不了被长辈教育的人类族群一般定律。 “我错了,母亲,以后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偷偷消失。” “你还想有以后?” “绝对没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0章??火王节 若走公函通知高州州伯,人都可能死绝了,加上星烬这边没有高州州伯的源码,无法用洞世签联系,只得亲自去一趟。 席欢颜体会了一把骕灵驹的速度,周遭景物几乎都成了模糊的残影,不到一个时辰,她们停在了一座土黄色的城池前。 一圈火绕城墙而生,城外摆满了各色食摊,摊主们就地煮水烧菜,转身就端上了客人的桌,市井气息将那高大的城墙弱化成了背景。 “天火与地火之名是有点讲究的,天火道之所以为天火道,是因为那块地域上,几乎每逢朱明时节,就会遇到流星雨,是为天火,地火道之所以为地火道,是因为这方区域的地下蕴藏着丰富的地火脉,甚至某些地方的火燃烧到了地面上,这种现象在高州尤为严重。” “所以刚开始,高州各方面都十分贫瘠,要人没人,要财没财,又热得像地炉,没人高兴来定居或做生意,混得比一方小镇还不如,那会儿,它被喻为帝国官员的流放地,谁若是被贬官了,十有八九是贬到这里。” 星烬给守城兵看了眼令牌,骑着马悠悠进城,边跟席欢颜普及历史知识,“后来,主管帝国粮库与财库的六卿之一稷卿中裕,被责以管理不力之名,贬到了此地当州伯,他有些手段,把地火当成了高州的特色,将它打造成了铸兵之乡。” 她指向街道,“你看那些挂了火状旗帜的店,不论是打铁铺、食楼,内部用的都是地火,且听说它这里已有十来座兵工坊,专为帝国军提供兵器。” “不过...”星烬低声道,“对待高中裕,心中需持保留态度,他只效忠帝座上的人,从未将兵器提供给其他人,包括我们这些有爵位在身的人。” 星烬有一些东西隐瞒没说,她查到,天火道大面积沦陷的那段时期里,高州在高中裕的治理下,已崭露铸兵强州的名头,那时顾州军队在前线拼杀,兵甲兵器消耗巨大,仅凭顾州的兵工坊根本供应不上,无奈多次向帝国、向高州请求兵器支援。 帝国却做出了将疏川学子推向战场的决定,并推诿帝国兵器储量已不足,无法支援,另言要高州的兵工坊支援,还得问高中裕的意见,高中裕这边则说铸兵材料短缺,库存所剩无几。 她最为心痛的是,当时留守后方的顾彦第一时间就让各地门店不遗余力地收集铸兵材料,送往高州,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高州只拿出了一百口大剑。 到了最后,顾州军队几乎是赤胳膊上阵的。 设身处地而想,她若是顾彦,得崩溃。 她赶回东域,见到的那个顾彦是淡漠的、什么都无所谓的,甚至放弃找起义军首领赵莽报仇,她只当她心灰意冷,可越查那段时期的底细,越加明白,她不是心灰意冷,她是放弃了自身,任由自己堕落。 寄希望于高州,是她所有决策中最失败的,以她的性格,她肯定会将顾州军队兵败的致命原因之一揽到自己身上。 如不能玉石俱焚,就只能毁了自己。 可恨她单纯地以为她要散散心,一直在等她回来。 星烬眸色深幽,高中裕......最好不是故意的。 守城兵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字样的令牌,急忙向州府汇报。 等星烬和席欢**着马慢悠悠出现在州府大门前,高中裕已与属官等候多时。 高中裕面容俊美,威而不怒,是个稳重的上位者,他见到人,不卑不亢,笑说,“星烬公爵光临我府,蓬荜生辉。” 他居州伯之位,又因是六星源师,获封侯爵,但在实权和实力上比星烬低了一点,出门相迎理所应当。 只是,他在心中惊奇,星烬怎么会到他这儿来,随后一看共骑的孩子手里有烟火筒,不由莞尔,莫非听说了高州将有一场烟火盛景,特来游玩? “这位,想必是同州的东君了。” 星烬颔首,“我女儿买了点好玩的,独乐不如众乐,正好你府前的空地够大,就来这里放了。” 席欢颜配合地下马,将两个烟火筒放到地上,掏出火折子点燃,转身跑回星烬身边,捂住了耳朵。 两道火光咻咻蹿上天空,爆炸开来。 高中裕不以为意,“白天的烟火,终究不如夜晚的烟火灿烂,公爵与东君不妨留一夜,看看我们高州的烟火。” “我不是很想看。”星烬打了个响指,坠落的火雨停在了半空,“你确定想看?” 在烟火炸开的瞬间,那些寄生型异魔也突破了封印,任意源师,细细感应就能发觉异样。 高中裕的脸色出现了变化,七分疑惑三分凝重,“公爵这是何意?” “暮州有批烟火,里面封印了这种寄生型异魔,普通人一触即死,据我所知,它一些出现在同州境内,一大部分让高州买了去,州伯可知晓?” 他身边的属官吸了口凉气,“大人,好像是分去各个烟火点燃处的那批。” 那批烟火是公家投放的,各个县镇都有,只为在火王节,让所有高州子民都能看见盛世烟火。 “赶紧收回!” “可若不是......” 高中裕厉声呵斥,“暮州那批立马回收,其他烟火也都收缴!不能心存侥幸!” “是!” “公爵,如不嫌弃请至府内休憩。”高中裕慌而不乱,“我想了解点具体情况,也好做应对。” “我那边是一个时辰前才发现的,听说同批次的烟火都到了高州,我便直接过来知会你了,具体如何,我还真不清楚。” 星烬一副为难的样子,“你先查查是真是假,若暮州那批烟火真的全都有问题,你这里就危险了。” “多谢公爵,多谢公爵,公爵大义!”他没想到同州也是才发现的,动容过后又是担忧,“同州那边如何了,不要紧吗?” “同州已出事,好在范围不大,已经控制了起来,我身为同州公爵,此时应当于同州子民在一起,不便久留,话已传到,州伯小心,熬过了今日,我们再查事因。” 星烬说罢,招呼席欢颜上马。 席欢颜好累,她来的意义就是点两个烟火筒吗,“母亲,我还有串炮仗没点。” “那赶紧点了吧,祝两州平安大吉。” 高中裕伸手想说什么,这熊孩子已经把炮仗的引燃绳点着,撒手扔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噼里啪啦声,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心跳! 幸好噼里啪啦完了,没有出现异魔气息。 他不放心地问,“除了烟火筒,炮仗爆竹安全吗?” “同州已禁火,州伯自行斟酌。”星烬驱马而行,转瞬间,已是一里之外。 高中裕惴惴不安,府也不回了,亲自去查看暮州来的烟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1章 思路 暮州来的那批烟火果真有问题! 为防止出现纰漏,高中裕当即下达了禁火令,这引起了部分高州子民的不满,火王节不让玩火,这节还有什么意义,私下该放烟火就放烟火,该点炮仗就点炮仗。 幸好,暮州那批烟火顺利回收了,没闹出乱子。 过后,高中裕朝帝宫递了紧急公函汇报此事,涉及暮州,相当于涉及到了帝国与境外火棘公会的层面,可不是他一个州官能自行解决的。 这事儿是席欢颜掺和不到的,她被星烬送至长宁殿休息了一天,翌日在星烬的教育下,返回书院为自己的无故旷学向各位讲席道歉,领罚三十遍院规,一遍三万字。 真真逃学一时爽,事后抄断手。 室内课上,常常坐在她一侧坐席上的曲傅骄,首次看见东君除了睡觉、翻书外,认真做第三样事,虽然满身的生无可恋。 下午战斗课,席欢颜照旧与拓北、风雅进行了对练,拓北是武生,战力与她相差不大,风雅是灵觉者,鉴于她还不会源术,只跟她比武力。 修习炼神诀后,她的身体日益好转,对战武风偏暴力的风雅虽不轻松,但不至于每次都惨败。 然这一次,两人明显感觉东君有了些许改变,倒不是战力上的变化,只是似乎相比以往,多了分沉稳。 他们作为单纯的练习对手,是不会多嘴问的,只将这一丝变化记在心中。 结束对练,路过广场时,席欢颜看见了布告栏,便入惊鸿楼找白扬柯讲席报了名。 目前集市里的人还好好地活着,军队送了很多物资进去,有让他们就地安居的打算,白扬柯替每一人封印好火虫就回了书院,她现在一看见席欢颜就脑壳突突,那么多年了,头一次有人在接受她的开导后放飞自我逃学的。 席欢颜很淡定地说明了来意,就是站得有点远,她怕极了白讲席气急攻心朝她喷火。 白扬柯给她做好了报名登记,“资质、律法、军规考核后续会通知你,过了就能加入青锋团。” 她忍不住谆谆教导,“你还小,事情多了容易分心,上课、修行便要占用一天的时间,更别说身为东君,得时时刻刻关注一些州内外的形势,你要学会给自己减少压力,专注做好一件或两件事,实在不行就请假,空出些时间来完成你觉得最重要的事。” 席欢颜有所触动,她做出逃学之举的背后,确实有一丝忙绿无为带来的烦躁。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隔天,她就找几位讲席提前结束了自然、经史、地理三门课,剩下格物、律法两门。 一般需要坐下听讲的课都集中安排在上午时间段,她已结束六门课,今后只需在格物、律法课时过去一下。 被自然、经史、地理讲席怨念包围的白扬柯:......其实......你们少教个人不也轻松了吗。 随后席欢颜又朝白扬柯递了请假请求,“我想每晚的源力课,由我自己安排,直到我完成灵魂图谱的构建。” “......”行吧,都是自己多嘴。 得到了许可,席欢颜开开心心往书楼去了,她想了解关于符刻的一些理论知识,既然死物能吸纳天地能源,人难道不可以吗? 她本也选修了符刻,不过所有选修课要过了年中考核才开授,尚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席欢颜找出了全部有关符刻的典籍,有符刻师传记、符刻的基础理论、符刻术的过去现在.......一本本书叠成了柱子,在她身边围了一圈,她则席地而坐,捧着书,沉浸其中。 这一了解,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符刻术竟跟施术者本身的源力没有直接关系。 符刻术来源于诅咒,而诅咒靠心灵、意志、神念与天地元素形成,以特定的图或语言、肢体为媒介施展,符刻是属于“图”这一类的具体表现。 再翻过一篇篇传记和奇闻轶事,显然历史上,不缺想要将天地能源储进身体里的人,方法千奇百怪,总结起来有三类,一类是将符图刻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类是将符图刻进灵魂,一类是将灵魂图谱形状引导成某个符图的样子。 无论哪种,致死率都非常之高,成功者跟跳崖未死一个概率。 这里面存在一个重要的矛盾,人身本源已注定,不管是将天地源力吸纳入身躯或灵魂,都可能跟本源造成冲突,从而诱发灵魂崩溃现象。 书上有这样一句话:本源属性受人之心灵意志影响,蕴含着“我道”,故不与天地同。 就说天地元素中的火,与本源中的火,细微之处也存在着天差地别,少量吸纳是可以的,多了容易引起灵魂污染。 席欢颜一边翻阅各类典籍,一边分析总结,在所有吸纳方式中,成功率相对较高的是以身为器,将符图刻入身体当中,对象最好是普通人,免受本源源力干扰。 她首先把这种方式排除了,其次是把符图刻进灵魂,相当于以天地元素补灵魂本源......这......如果她的灵魂本源具备吞噬属性,什么都能消化,倒是可以考虑。 最后一个,将灵魂图谱形状引导成某个具有吸纳天地元素的符图的样子,这是最合她设想的,也是成功率为零的,因为它最易将天地元素和本源源力搅成一团,就连提出这个设想的一代传奇大学士都以身作死陨落了。 也许是受了星烬的影响,她内心认为自身的灵魂本源才是专属于自己的宝藏,看了这些示例后,愈加不想天地元素染指源力。 但她仍觉得符刻中,存在着一种能给她带来灵光的东西,只不过被她的万千思绪埋没了。 席欢颜在书楼泡了好几天,偶然翻到一页插图,上面是一具标有经脉走向的人体。 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段有关七魄的文字,天冲魄灵慧魄主思想、智慧,气魄力魄与中枢魄主行动,精魄英魄主身体强健。 由此可见,命魂决定七魄,七魄间接主宰人之心脑身体,人感知天地,它们本身就存在着紧密的联系,这难道不是天然的图谱吗? 她一直追求一种极致的复杂,可反过来,极致的简单未必就差。 而她要做的,是在这种天然图谱之上增添一种相互成就的凝聚力,同时加密隐藏它的模样,不让它成为自己的弱点。 想达成这两点,或许要参考符刻的原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2章 帝国特使 书楼里只有理论类典籍,想见到真正的符刻术,要么去法楼,要么等选修课开授。 席欢颜不愿空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打算找星烬帮忙,看看能不能请位符刻师教她些基础知识。 盼到散学沐休,席欢颜飞快奔进了马车,廷华按下被吹起的头发,笑道,“东君今日如此急,莫非是猜到金麟宫来客人了?” 席欢颜坐好,“什么客人?” “高州州伯与帝都特使,他们刚入三重关,不多时就会上金麟宫。”廷华挥鞭赶车,“光大殿已备起接风洗尘宴,公爵也让人传话给长宁殿了,让丹柳为您备好服饰,晚上出席。” 马车在山道上奔驰而下,带走了天边的火烧云,等上到金麟宫,华灯如昼。 丹柳早早候着,一见席欢颜就催她沐浴,席欢颜乖乖听从安排,泡了个澡,着了中衣出来,自觉地穿上袜与长靴。 “我瞧瞧,东君果真俊俏,换上朱明袍服风姿当再增百倍。” “是吗。”席欢颜对美丑没有什么概念,端详了一番镜子里的自己,蹦出四个贫瘠的字,“不算难看。” “您真会说笑。”丹柳展开柔软的长衫,叮嘱道,“今回也算您正式出现在同州官将面前,您得端起仪态,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吃个饭罢了。”席欢颜穿上衣衫,左右打量,她的衣服一直偏淡,在书院,更是一直穿偏灰白的院服,陡然穿上红衣,有点不认识镜中的自己。 衣服颜色在荣华帝国是有讲究的,帝王、公爵、侯爵、伯爵,正服分别以青、赤、黄、白为主,相应的青阳、朱明、白藏、玄英东君,也是这几个色系。 另官员正服以紫为主,将士正服以黑为主,平民多穿灰、蓝等色。 在正式场合,衣服颜色决计不能乱穿,私下则无严苛规定。 她的衣服颜色是比赤淡一些的朱红,领沿袖沿都绣有金丝暗纹,细看右边领侧的暗纹为金麟。 金麟是传说中的一种源兽,代表祥瑞和坚不可摧的信念,也是顾族的徽章。 席欢颜低头摩挲着这枚暗纹,徒生些许感叹。 “东君,来,张手。”丹柳理了理她的衣衫,从托盘中拿来一条革带围住她的腰,扣上连勾雷纹的白玉带钩,在左侧的四个特制小环上分挂火石袋、带鞘匕首、绢帕、信号烟,在右侧的三个特制小环上挂金麟玉佩、破禁之锥、凿石之錾。 她一下感觉腰间重了好多,人也不由站得更挺拔。 丹柳最后抖开一件质地稍硬的立领朱红外袍为她披上,“东君是要披散头发,还是扎起来?” “扎起来。”散着影响人吃东西。 东君是小孩,用不着复杂的发型,丹柳简单地给她扎了个高马尾,以赤金发冠束住。 丹柳抚平大袖和肩背处的细微折痕,退开了三步,眼底闪过惊艳。 席欢颜容貌精致,身条正,腿又长,穿上明艳的东君服,微微眯着一双桃花眼,天生带三分慵懒,七分贵气,就是脸有点婴儿肥,看起来没威慑力。 “东君,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吧。”她担心东君到了殿上只顾着吃,连那点贵气也给消磨了。 席欢颜早就饿了,这话正合心意。 她刚吃下两块糕点,来了个近卫请她去永安殿,丹柳立马拿下她手里的第三块糕点,擦手擦嘴,将她送了出去。 “母亲。”席欢颜踏进长宁殿,见到了上首的星烬,星烬那身赤袍仿佛是由她一身杀伐气和冷傲浇染成的,在雍容华贵之外披上了生杀予夺的笃定与霸道。 星烬起身搭上她的肩,带着人往外走,“今日说是给高州州伯和帝都特使的接风洗尘,少不了打机锋,你涨涨见识也好。” 一听此话,席欢颜庆幸自己吃了两块糕点垫肚子。 光大殿中众人已落座,待星烬携席欢颜进入殿中,以上丞南章和大将楚驰为首的理政府、军府臣将起身迎接,分列左右第一席的高中裕和陌生女子亦起身作礼。 “诸位不必拘谨,坐下吧。” “是。” 上首置两席,席欢颜跟着星烬走上玉阶,在其入座左席后,坐在了右席上。 她甫坐下,便听那陌生女子道,“在下尉正风尾,奉命前来,为二事。” 帝国中央官职体系,主要是三师六卿九正,尉正总掌帝宫近卫军。 “说。” 风尾拿起食案上的宝匣,目光看向席欢颜,“一为同州东君送来印信与食禄,陛下有言,帝都东昭书院学士云集、奇才争锋,东君可入学东昭,将来必成大才。” 星烬示意近侍将宝匣接了,口中道,“我儿身体虚弱,不放心她远行,想多留在身边几年,辜负陛下好意了。” 风尾没有执着于此,“全凭公爵与东君的意愿,另外,是关于此次异魔入侵的,如今索澜帝国、饮风城在红顶山外虎视眈眈,若再与火棘公会撕破脸皮,同州怕是会受两面夹击,陛下的意思是,他那边会派个人下来守在暮州与同州交界,明面上是调查烟火筒的事,暗里也是威慑火棘公会。” 同州毕竟是星烬的封地,皇帝派人来她的地界上驻守,肯定要跟她打招呼。 南章大呼不可,“公爵三思,出事地点在同州境内,受害者也多是同州人,此责自该我同州肩负,何劳帝国操心。” “话不是这样。”风尾反驳,“烟火筒大多在高州,高州是帝国的兵器仓之一,主使者分明意在帝国,帝国合该派人来处理此事。” “照特使的话,其目标是高州,那就驻高州,同州边境有同州军守!” 席欢颜听着他们一来一往,估摸出了南章的潜藏意思,即拒绝帝国大臣入驻同州。 风尾干脆不理他了,她直视星烬,目光炯炯,“此事涉及暮州,不能不慎重,请公爵以大局为重,将此事交给帝国去交涉。” “我的边境,无需他人守,但帝国要派人来调查,我也不会阻拦,前提是,到了同州境内,就要听我的,否则一切免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3章 宾主尽欢 风尾力争,“公爵不妨听听,帝国派来的是何人。” 星烬不接话。 她只能自己回答,“来者乃伏野大贤者。” 席欢颜不知其为何人,但见在座的臣将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想来此人名头不小。 星烬:“伏野贤者来东域了?” “正是,伏野贤者一出马,定能镇住暮州。” “来就来吧,还是那句话,管他是谁,到了我这儿,一切听我的,不然就别进同州。”星烬软硬不吃,冷觑着风尾,“特使既然来了,不能空手回去,帮我递封公函,同州军战备薄弱,一边要挡索兰帝国、饮风城,一边要防火棘公会,实在有心无力,望帝国准许同州向高州购买兵器。” 帝国在军制上规定,公爵可以拥有独立的兵工坊,可以在帝国的准许下组建人数不超过十万的三军(这点在星烬身上没用,她愿意接受招安的三个条件之一就是不限制她的兵力),但通常情况下,无论是为帝国出战或私自出战,帝国都不会提供粮草兵器。 而封地以外的州,只有两种情况可以设立兵工坊,一种是帝国命令开设,由帝国直接管控,一种是私人发起,但有帝国参与管理的。 高州的兵工坊属于第二种情况,它最开始是由高中裕和几个铁匠出钱建设的小作坊,只打造少量的匕首短刀之类的兵器挂到店铺出售,以此宣扬高州特色。 后来,卖得紧俏,若大量铸造,恐有拥兵自立之嫌,高中裕便把自己那一份额上交给了帝国,帝国投桃报李,命他继续管理兵工坊,并给予了财力支持,这才有兵器之乡的崛起。 高中裕谨言慎行,把大部分兵器都留给了帝国,只将少数兵器交给兵工坊的几个创始元老去散卖。 所以,几十年前,顾彦是跟帝国要了许可,才向高中裕订购大批兵器的。 今日,星烬同样提出了这个要求。 高中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之中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转瞬又隐去。 风尾当年还没入近卫军,自然不知道那时的帝廷会议上是多么腥风血雨,因此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公爵尽可将公函给我,我会把公爵的意思带到,陛下也让我问公爵一句话,公爵来同州已三年,为何任由入侵者占据白州。” “任由二字不觉过分吗,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索澜和饮风城会按兵不动?” “帝国让我动兵,一不给我帝国军的指挥权,二不顾同州军队人手不足、战备薄弱,叫我如何领兵打仗?” 风尾还要再给帝国辩解几句,星烬不给她这个机会,“你且告诉陛下,我在一天,同州就在一天,守一个州我还是守得住的,至于其他地方,我无能为力。” 风尾想到她会索要帝国军的兵权,也会借口粮草兵器不足,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理直气壮,可算知道陛下为何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暴跳如雷了。 陛下也不好做啊,已应了她开设独立军事书院和独掌同州灼日府的条件,还给予她不限兵力的特权,随便一条就够公侯们眼红了。 光因为这三个条件,陛下不知道抗下了多大的压力,这要是再给她帝国军的兵权,得被喷口水。 风尾定了心神,打算私下再找星烬谈谈,此刻便恭谦道,“公爵能力出众,陛下十分放心,您的诉求我也会转达给陛下,荣华帝国是荣华人的天下,您与陛下的心意是一致的。” 星烬举了下酒樽,“我不会辜负我父与先辈赐予的荣光。” 这场接风洗尘宴终于进入了宾主尽欢的虚伪气氛。 席欢颜吃了口冷掉的肉片,饮了装在酒樽里的牛奶,默默将手伸向了咸口的点心。 星烬瞧了眼可怜巴巴的孩子,低声吩咐近侍拿一盅热的排骨汤上来。 好些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颇感震撼,活像见了杀神放屠刀、凶徒拈花笑,明明充满了温馨,偏又有一丝不寒而栗,他们冷心冷面自动屏蔽七情六欲的公爵莫不是中了术? 噫,这么宠娃的人肯定不是公爵。 不说半殿的臣将跑飘了心思,高中裕和风尾也心事重重,这使得后半场宴席格外和谐。 离开光大殿的路上,席欢颜与星烬闲话,“伏野贤者是什么人?” “此人的名字,响在南域,擅治世之道,尤其认为普通人族才是一地强盛与否的根本,始帝末期,曾来东域做官,但是看不惯荣华对待普通人族的态度,又无法改变,弃官走了。” “那他的理念岂不是与母亲相合,难怪特使认为你不会拒绝。” “不止如此,我在南域游历的时候,跟伏野贤者求教过一段时间,他也算我半个老师,这点外人当是不知晓的,我那时是偷偷去的。”星烬对上小孩惊讶的眼神,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学无止境,遇到想学的、存疑的,舍了脸也得求教明白。” 但......帝国能请来伏野贤者,确实出人意料,星魁莫非是想用他平复各地民愤? 可若采用伏野贤者为官,必得向他的理念妥协,提高平民的地位,星魁愿意打破祖制? 星烬没将话说深入,有些事她还要去打探清楚。 席欢颜想起自己的正事,“母亲,我想学符刻之术,我虽报了选修,但等待的时候太久了,且,我恐怕不适合按部就班学习,能为我引见几位符刻师吗?” “你的胃口倒是大,一下要几位,同州符刻师是有不少,但称得上大家的唯有飞渡大学士,你可以在教授符刻选修的魏稚讲席那儿表现得出色点,让他将你推荐到飞渡大学士跟前,或者升上高等生后,选择飞渡大学士为导师。” 星烬道,“越厉害的人越有风骨,我即使身为公爵,也无法下令他收你为门生,一般的符刻师倒是能请来几个。” 席欢颜思索片刻,“那我能先学一些基础的符刻原理吗?” “明天我就让人来教你,我小书房那边也有几本关于符刻的书,你自己去找来看,其他想看什么,也自己去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4章 天语地符 翌日,席欢颜用完朝食,便听丹柳说殿外有位名叫海谷的符刻师求见。 她心知是母亲请的人来了,立刻出门相迎。 海谷身形瘦长,面白无须,两只手干净修长得过分,他跟着席欢颜来到书房,放下背着的竹篓,笑问,“东君对符刻了解多少?” “所知不多,还请先生赐教。” “无妨,知晓得越少越好,多了容易记岔。”他道,“符源自咒,以心灵、意志、神念之力下笔画出特定的图案,则可聚天地元素之力生效。” “我今日先教东君如何集中心灵、意志、神念,再教东君如何选择适合的符刻材料,最后教东君一道简单的符。” 海谷从背篓里一样样往外拿东西,“符刻师需有一颗虔诚的心,百转不移的意志,强大的信念,这些东西很虚幻,九分靠天赋,一分靠努力,我所能做的,唯有引导您怎么去完成这一分努力。” 他指着被自己一字摆开的各类笔状小刀,“这些都是符刻刀,一把好的符刻刀可以提高成功率,不过我现在拿出来的都是基础的符刻刀,差别不大,您看哪一把顺眼,您就选一把。” 席欢颜拿起一把铜做的笔刀,“它的尖刃一点也不锋利。” “符刻刀的刃不在刃,而在人上。”他捡了支木头削成的笔刀,又抱起一块石板,竟一气呵成在上面刻下了一道图案,图成之时,无根之火顺着笔画凭空燃起,等火光消失再定睛看去,这一道图似乎生了灵性,如同一个燃烧的火字,“您看这道图案像什么?” “火?” 海谷点点头,“世上第一种语言,被称为天语,第一种文字,被称为地符,掌握它们的第一个人,被尊做始圣,也是混乱纪第一位源神。” 关于这点,席欢颜知晓一二,现在是新生纪10791年,在这之前还有长达亿年的混乱纪。 主宰混乱纪的源神是始圣,始圣消陨后,才有十二源神崛起,十二源神一统裂星,建立神塔,开启新纪元。 海谷继续道,“始圣以天语地符制成十二方图,是为十二终章,传给当时的人族,然而人们无法理解这种语言字符,倒是参考里面的地符,衍生出了独属于人族的图形古字,但也有人,参透了一些天语地符,他们出口的话和写出的字都带上了威力,这群人自称咒师,也是符刻师的源头。” “稍等,这就是说,迄今为止的符刻术,都来自天语地符?” “准确地说,来自地符。”海谷指指自己刻画的图,“这就是地符中的火字。” “写出这个‘火’字,才具威力,写其他的‘火’字就没有威力对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认为天语地符是世界的一部分本源,规则一样的存在。”海谷很骄傲,“我掌握八个地符,在同州已是罕见的了。” 席欢颜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天语地符,或者说十二终章失传了吗?” 海谷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始帝消陨后,人们将十二终章藏在了始圣殿中,然如今,无人知晓始圣殿在哪里。 所以天语地符是靠当初的咒师们一代代传下来的,中间难免有缺失或分叉,东域这边,能被追溯到的咒师名叫桓,他也被尊为东域咒师和符刻师的老祖,真要掰扯,我是他符刻一系真德支脉的第八百六十五代弟子。” 席欢颜心中称奇,“那源力车和钱宝令、宝令器中用的也是地符?” “是也不是。”海谷斟酌着该用怎样易懂的语言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这些东西中,肯定用到了‘聚’字地符,但它里面也包含着一种名为‘芯核’的东西。 在这种东西的作用下,源力载具实现了变速、钱宝令实现了储存、宝令器实现了转存与查询等功能,‘芯核’也是荣华欠缺的,直到现在,荣华都要向西域购进制作这类‘芯核’的源核器。” 海谷发现自己扯远了,忙拉回正题,“东君不妨先将‘火’字学一下。” 席欢颜从海谷某些不确定的字眼里,知晓他的符刻知识有限,故而没有为难他,听话地拿着笔刀在石板上临摹‘火’字图,却只能在石板上留下弯弯扭扭的几道白痕。 “东君无需着急,初学者一年半载刻不成图是常有的事,您要将全部心力集中到您写的字上,在一笔一划中,融入您的信念,这样才能引发元素共鸣,形成符咒图。” 席欢颜停顿片刻,忘乎外物,心无旁骛,提起笔刀,一笔写作“火”图,半丈高焰倏然从图上烧过,化作火旋涡钻入图中。 再看此图,看见的似乎已不是图形,而是一团真正的火! 本要安慰东君的海谷当场呆住,这这那那半天,眼睛瞪得像铜铃。 席欢颜:.....就感觉不是很难的样子。 海谷扶住脑袋,灵魂出窍似地轻飘飘说道,“形成符咒图后,视威能大小,有不同的触发方式,一种是攻击到它或靠近它,被动触发,一种是由符刻师主动触发,在这一点上,符刻师需修神念,以神念控制自己的符咒图。” 他说着,喝道,“起!” 先前他刻下的符咒图化成一簇火焰飞了起来,停在他的面前。 “这时,你要攻击哪个目标,都只需动一下念头。” 席欢颜看得津津有味,“先生可否教我神念修习法,若违背先生的意愿,我收回我的话。” “不打紧不打紧,我这一脉很没落了,会的地符和神念修习法也不是独属于我这一脉的,教给东君自是无妨。” 海谷口授神念法诀,仔细讲解了法诀中蕴含的要义,确定东君理解了后,七手八脚将一堆东西收回背篓,“东君,我去向公爵申请调到绿荫坊市的符兵店,后续把其余七字也教给您,对了,您摊开手给我看一下,我找人为您定制一支符刻刀。” 席欢颜依言照做,海谷仅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拳抵心口退出了书房,扭头直奔光大殿。 寂静的书房中,席欢颜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她在构建灵魂图谱的过程中,最可能要用到“聚”字图,不知道海谷会不会这个咒图,如果不会,就得等选修开课,从魏稚讲席那边入手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5章 一个小目标 下午,席欢颜去戏楼捧了场,回来的路上突发奇想,她何必等人来教,自己拆开轮椅看看里面的“聚”字符咒图长什么样不就可以了。 为此她征求了一下正在赶车的廷华的意见,廷华摇头,摘下腰间的短刀递给她,“您瞧瞧,我这把刀上刻有‘金’之地符,利上加利,削铁如泥,可您找得到符咒图吗?” 席欢颜拿着刀仔细端详,果真看不见符咒图。 “地符是稀罕物,哪能人人得之,符刻师肯定会将它隐藏起来,等到宫里,我把轮椅拆开,这轮椅里的猫腻,更是有趣。” “你不也会符刻之术,破不了隐藏起来的符咒图吗?” “我算不上符刻师,只是偏爱研究点会动的小玩意儿,到了地儿,我跟您详细说。” “好啊。” 说到拆轮椅,廷华比席欢颜还兴奋,一将马车赶回车马监,小跑着来到长宁殿。 席欢颜把轮椅从寝室里推了出来,身体好转后,她就不太坐轮椅了,这轮椅在寝室里闲置许久了。 “您瞧着。”廷华撬开椅背,给她看里面的结构,里面是一个扁平的黑匣子,数条金属丝从黑匣子上延伸出来,没入轮椅车轴、扶手等处。 紧接着,他又取下了黑匣子的盖,只见上面一条条金属丝井然有序地接在一块玉板上,玉板中央还有一颗发亮的半球。 他指着玉板,“这里有两个地符,‘聚’和‘风’,但它们被封在玉板中,是看不见的,另外,聚起风能,不足以催动轮椅完成加速减速等控制,所以它的第二关键点在这枚半球上,是它将风的力量,通过风钨传导至轮椅的各部件,让轮椅动或停,风钨就是这种金属丝。” 席欢颜想起海谷提起过的事,疑说,“这半球是芯核?” “对对对,没错,这玩意儿是西域传过来的,听说芯核上是被施了咒的,旁人破解不了,东域多少大师,弄出了玉板、提炼出了风钨,就对它没办法,只能向西域购买制造这种芯核的源核器。” 廷华说到此处十分气愤,“初代芯核出来也有百年了,一度在东域盛行,用心研究,总会破解的,偏赶上帝国动荡,内不安外不平,好些大学士都出走了,西域联合军又朝其他西域势力施压,禁止他们朝东域提供芯核技术和源核器,否则帝国在这方面怎会无知至此。” “......”席欢颜若有所思,“要是拥有这种技术,岂不是暴富。” “岂止暴富,都能做改写东域历史的伟人了。”廷华叹气,“可惜帝国不重视,各大书院里的大学士们或有研究,但没听说成功的,还不如隐姓埋名去西域偷师。” “芯核最早来自谁?” “是西域咒师公会弄出来的,但不知究竟是哪位或哪几位创造的,到现在为止,西域咒师公会只对外出售源核器,不传芯核技术,在西域,一台源核器顶了天千万金币,东域却要花上亿去买。” “哦?东域有多少台源核器?” “不同的源核器制造出的芯核是不同的,有的适合安装在车上,有的适合安装在钱宝令里,有的适合跟洞世签结合,据我所知,帝国钱庄、东昭书院和几个顶尖商行可能有。” “东域没有类似咒师公会的存在吗?” “东域可不兴公会这一套,我们的咒师基本都在东昭书院里,享受帝国供奉。” 席欢颜眼神发亮,先订一个小目标,她要当符刻师! 廷华总觉自家东君的神色有丝丝怪异,暗惊,她不会生出跑去帝都学咒术的心思吧? 帝都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东君年纪那么小,万万去不得! “东君啊,同图书院的飞渡大学士在符刻方面造诣也不错,我听人说,公爵有意发展源力车、钱宝令、洞世签等源核产业,少不了要让人研究源核器,指不定哪天就去弄上一个回来了呢。” 廷华挺着肚子苦口婆心,“您要是感兴趣,不妨先学好符刻术,把基础打结实。” 席欢颜深表赞同,“你说得对。” 震惊! 什么叫你说得对,感情您还真在打源核器的主意? 这您未来要是鼓捣不明白源核器的原理,是不是还得跑去西域偷师? 一万辆马车从廷华心上奔驰而过,吓得他走路都要跳起来了,“那什么,东君,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不敢再多话,连忙将轮椅恢复成原样,捧着肚子,甩开胳膊,跑向光大殿,主公呐,看住您家孩子,您家孩子心野了啊~ 席欢颜认定了一件事,很快就会沉浸其中,她坐上轮椅,认真感受着芯核带来的便利,尽兴后坐着轮椅去了永安殿。 一名守殿的近卫迎上前,“东君,公爵眼下不在。” “我去小书房看书。” 近卫得到过星烬的吩咐,立马将人迎至小书房,点了熏香,奉上热牛奶。 “没事了,你忙去吧。” “东君有何吩咐,喊一声便可,属下告退。” 席欢颜走到书案前,随意一瞥,目光微定,伸手从案上的一摞书籍中抽出一册,“东域符刻派系分布?” 她再拿起一册,“地符与防御工事的应用?” “符刻论、咒祝、符刻术的衍生......”席欢颜一本本翻下去,都是跟符刻有关的典籍,好几册的著作者出自西域,内容也好像比她在书楼看见的那些要新式。 放在最后的是书匣,上面贴了张封条,红笔圈着慎字,席欢颜想了想,拿下封条,打开匣子,只见里面盛着一张老旧破损的羊皮卷。 她将羊皮卷展开,中间是一长条图案,下面画着一个简易的人攥枪砸地。 “嗯?”席欢颜坐进交椅里,专心致志地看着这长条图案,她直觉这个图案是由地符组成的。 图形古字来自地符,所以地符与图形古字是有点相似的,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十分意象,“火”就是一簇火苗,“水”就是几道波浪,但意象是最易变的,“火”可以是几簇火苗,“水”也可以是几点加一条波浪,自古各个地域的图形古字都有差别。 所以指望从图形古字反推出地符是不大可能的,而且复杂的字意,不会像水火那么好辨认。 席欢颜看了半天也猜不出这个图纹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跟下面的图画有关? “砸地?” “用枪戳地?” “人砸地?” 她一边猜测,一边以指为笔,一遍遍在案面上临摹图纹,过了良久,她盯着枪下的裂纹,“地裂。” 恰时,她的手指又完成了一遍临摹,细微的咔嚓声惊得她坐直了身,案面上赫然多了道裂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6章 育儿经 她蹲下身,视线与案面平行,鼓起了脸,这下好了,她第一次进母亲的小书房就把书案弄裂了。 拜她的见识所赐,她认出这是用一整块醉松源木雕琢成的书案,自带凝神静气、提神醒脑之效,价值不菲,颜色是纯正的红棕,上面的裂纹虽细,却显眼。 席欢颜迷茫了会儿,带上两本典籍登上南侧的坐榻,她想先看书冷静一下。 坐着坐着,她又感异样,屁股下面好像硌着东西,拿开垫子,竟看见两本书。 “父母的智慧?” “名家们的成长故事?” 她俯身掀开另一个垫子,“戒子家书、放孩子自由?” 这都是什么东西? 席欢颜左右巡视,眼尖地看见榻与墙的间隙有一书角,抠出一瞧,如何饲养幼崽?! 这本就有点偏了喂。 席欢颜跳下榻,把坐榻往外移动了半步,这一移,明显听见墙与榻之间扑簌簌好几本书掉落的声音。 她到底看了多少本育儿经?! 席欢颜坐在地上随手翻了几本,竟发现好些地方都作了苍劲有力的笔记注解。 看着眼前的这些字,席欢颜的胸腔中出现了一种感激、尊敬之外的陌生情绪。 母亲、女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席欢颜将坐榻归位,书册也原样塞回墙与榻的间隙,另四本则各放回坐垫下。 然掀起涟漪的心始终静不下来,她放下捏了许久的符刻典籍,从垫子底下抽出那本父母的智慧。 哗哗翻书的手第一次慢了下来,她仔细揣摩书中的内容,不过这不妨碍她对书中描述的小孩的嫌弃,她如此聪明优秀、端庄优雅、懂事明理,绝不是书里各种无理取闹、各种犯蠢作死的小孩。 这书对母亲用处不大。席欢颜十分肯定。 显然母亲也是这么觉得的,瞧瞧,几十页下来笔记都没做。 席欢颜仰躺下来,忽想,她这么乖,是不是剥夺了母亲教育孩子的乐趣。 纵观书中示例,似乎经历了冲突和解,亲子之间会更紧密,更易相互理解,更有天伦之乐? 不然试试? 席欢颜脑子里某根作死的弦蠢蠢欲动,她将书塞回垫子下,抚平坐痕,抱着符刻典籍走回书案边,假装自己没到过坐榻那里。 她轻轻摩挲着案上的裂纹,脑海中勾勒出一副水墨松树画,以指为笔接连画出地裂地符。 一道道裂纹组合在一起,有了针叶松的轮廓,席欢颜为自己的“画工”自豪,这番傲然屹立之姿,也就她画得出来了。 完成画作,她卸下一桩心事,坐上交椅,全神贯注地看起了典籍。 一入神,她便不知倦地吸取着书里的内容,浑然忘我。 黄昏,近卫进来点了灯,合门退出,转身看见了星烬,“主公。” 星烬推门入内,“颜儿。” “母亲。”席欢颜应了一声,转瞬想起案面上的裂纹,沉重道,“母亲,我今日贸然揭开书匣,学了羊皮卷上的地符,不小心将案面弄出了裂痕。” 星烬瞥了眼,“这裂痕还挺有趣的,就是有点丑。” 这她就不同意了,“我觉得也不算太丑,母亲你站我这边看,看它长得像不像株松树?” 星烬从小用尽珍奇之物,反而不在意外物的贵贱,在她眼里,这张书案的最大价值是提神醒脑,几道裂痕并不影响它的作用,但席欢颜的话让她上了心,“我听书院说,你提前结束了好几门课,如有富裕的时间,学学修身技艺也是好的,琴、棋、书、画、鉴赏、仪度,你喜欢什么?” “......”她是不是变相说她的松树丑? “技艺傍身,多多益善,可母亲,我也就沐休日回宫,时间上恐怕安排不过来。” “这无妨,我可以在绿荫坊市安排一间修身馆,你有时间就去学,然一旦开始学,不许半途而废。” 星烬摸了摸那片裂纹,今日海谷、廷华先后找了她,一个说东君有鬼才之姿,一个死命暗示东君对源核器感兴趣,她心底是高兴的,只要小孩愿意学,她便支持。 不过年少得志,有时亦是大不幸,她不会故意打压她,唯助其陶冶情操、修饰仪表,养浩然之气,秉至大至刚之风,御世间诱惑。 席欢颜没有得到想要的冲突,还多了一堆要学的东西,心里有点遗憾。 其实她还挺想看母亲发火的,莫名觉得那场面很好玩,但她自认不是为了作死而作死的人,也不太想实践书中愚蠢的范例,所以她还是继续聪明优秀、端庄优雅、懂事明理比较好。 “我定认真修习各项技艺。” “倒也不用一下学太多,慢慢来。”星烬递给她一个公章,“绿荫坊市符铺转你名下了,我还把海谷调到了那里,这样你在书院里学习符刻术方便点。” 星烬的语式一点也没给人拒绝的余地,颇有种公事公办的冷硬。 放今天之前,席欢颜也许会乖乖收下道谢,然而对比在育儿书上做笔记的母亲与眼前的母亲,她克制不住发笑,一下抱住她的腰身,忽又放开,“母亲怎知我缺钱了,这店铺我会好好经营的。” “你缺钱了?”星烬还没从这一抱中回过神,本能道,“我再给你增加月例。” 席欢颜摇头,“不必,我相信有了这家铺子,我能养活自己,将来还能孝敬你。” “我用得着你孝敬?”星烬负手往外走,“天黑了,用膳去。” “你用不用得着,我都得孝敬啊,母亲。” 席欢颜在永安殿吃了饭,便回长宁殿休憩。 星烬独自踱至小书房,在坐榻前站了几息,抬手一挥,垫子下、角落里飞出一册册书籍叠在她掌中。 她随手将它们放在榻上,从怀中拿出一本黑皮册,上面几个鎏金大字《让孩子发现你的爱》。 “封匠。” 一道黑影兀然出现,“属下在。” “这位著作者写得不错,把他的书都买来。” 星烬说得一本正经,十分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买什么旷世奇作。 作为属下,黑影木着脸,见怪不见,“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7章 神念 这日上午,席欢颜没有课,便去了绿荫坊市里的符铺,而今海谷是这间符铺的掌柜兼符刻师,他见东君来了,将人带进后头的符室,留伙计在外看店。 “东君,这是铺子的账本,您先过目。” 铺子开张的时间还不长,席欢颜很快就将进出账看完了,“今后有先生打理,我很放心,先生能否教我新的符刻知识?” “东君在神念方面可有所得?” “不借助笔刀、石板,亦可直接释放。”席欢颜凌空画下火字地符,火焰突起,映得海谷的脸庞红红的。 攫欝攫。她念一动,火焰又分成了四簇。 “好好好!”心灵强大、意志坚定、神念出众、天地元素亲和力高,这等天赋都够得上咒师资质门槛了,可惜同州没有咒师。 海谷压下激动,“画地符方面我没什么好教东西的,您若能修持本心,再加以坚持不懈的练习,地符威力也会随着您的强大而强大。” “但对符刻师而言,无物画符虽是功力的一种象征,实用性却不高,最多可以在战斗中当个辅助角色,我们真正的价值,仍在于‘符刻’。” 席欢颜:“请先生不吝赐教。” “小到为兵器、门户加持,大到参与城墙防御工事,符刻之术不可或缺,而作为符刻师,最重要的是我们手中的笔刀和载体材料。” 首发网址m.luoqiuzww. 这间符室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载体材料,他指着道,“下刀的时候,必须知晓每种材料的特性和承受度,有些材料湿性重,就不能刻‘火’之地符,有些材料脆弱,地符威力就不能太强。”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 厺厽。“除此之外,画成型的地符,在我们符刻师中叫做符咒图,是图,就会有失效的时候。” 他拿起一方木板,“符咒图的时限长短,跟符刻师本身有关,越是厉害的符刻师,所刻的符咒图有效期越长,然我们也能用其他方法延长它的时限,比如神念祭炼阵。” “顾名思义,此阵通过神念祭炼载体,让载体与符咒图变得更契合,从而延长时限,其一需耗费神念,二得会锁符阵法,我会的锁符阵法不是非常高明,只能在原有时限上延长半年左右。” “还有一种方法,加刻‘续’地符,刻了它,在没有遭到破坏的情况下,基本能将时限拉长至永久,但符刻师从咒师中独立出来的那段时期里,遭到了咒师们的强烈围堵,以致于很多东西没有传承下来。” 海谷无奈道,“无论哪个时期,咒师都是最神秘强大的一类存在,可不是每个咒师都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呼风唤雨,于是就有一些咒师专门研究地符,想要以新的身份独立出来,开辟新的流派。 这被咒师群体视为背叛,几个诅咒下去,刚出炉的符刻师老祖们就被限制了使用天语地符的资格,因此大部分符刻师的传承中,只有单个字的地符,没有连成句、连成篇的咒文,也没有‘续’这类高规格的单字,更没有天语。” “在咒师眼中,符刻师大概是一群资质差的劣品,然而符刻师一向以成为咒师为终生目标。” 海谷目光殷殷但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讲起延长时限的方法,“第三种方法,神念封印,这也是符刻师通常用的方法,如果符刻师本身不会神念封印术,还得请个封印师协助完成作品。” “我为东君演示一番。”他提起笔刀在木板上刻下火之地符,“木生火,在木板上刻火,一定程度上能增强火势,但不能将火刻在木制兵器和门柱上,火一起,会反噬木头。” “然后是下神念封印术——回关,该术好比给符咒图上了个框,锁住其中的心灵意志神念和元素之力,减慢它消散的速度,通常完成这步,还得再下一个神念封印术——隐匿,藏起符咒图。” 说完了大概,海谷将神念祭炼阵、神念封印术、载体材料辨别法一一交给席欢颜。 席欢颜发现关于符刻的术都只要用到神念,不用调动源力,这暂缓了构建灵魂图谱的压力,她更加决心先学好符刻,找到能够帮助完成图谱构建的地符再做打算。 她一有了时间就往符铺跑,有时自己待在一边练习符刻术,有时看着海谷给客人的兵器上符咒图,约莫过了七八日,她学会了以神念构造出祭炼阵,成功祭炼了一块巴掌大的石板,随即刻上了火之地符。 海谷比她还高兴,托着石板看了半天,“是一年限的一品符咒图。” “先生是怎么鉴定的?”她这个制作者都不清楚它会保持多久、拥有多大威力。 “熟能生巧,东君多刻几副,心里自然有数了。”海谷话虽这么说,仍给她讲了很多关于鉴定符咒图年限和品阶的心得。 品阶最易鉴定,像符刻、封印这等由人直接完成的术,皆定一至九品,一品威力就相当人的一星实力。 而人之神念参与了祭炼和刻画,通过神念感应,大致可以估摸出它们能存在多久。 这世上还有一种鉴定术,能通过天地感应,对未知的东西进行鉴定,但此术是另一门学问,此处不多提。 席欢颜一空下来,又开始学神念封印术,日复一日,专心地可怕,海谷都替她累,不过这种想法在她出门考完了资质、律法、军规并以第一名通过后,默默打消了。 ......可能,天才有天才的活法。 终于半月后,她祭炼了自己的匕首,刻上火之地符,又施以“回关”、“隐匿”双重封印,正儿八经地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 也是此时,符铺来了大批订单。 青锋团成员名单业已全部确认,即将开启第一回试炼,自觉有点实力的,纷纷报名参与。 巘戅啃书居戅。忍痛撒钱加持兵器的学子激增。 海谷首先想到了席欢颜,“东君,您参与吗?您还有其他兵器吗?可需加持符咒图?” 相比之下,席欢颜更关心符铺的收益,问他要不要自己帮忙刻符。 海谷可不敢让她帮忙,“我还有七个地符没教您呢,我现在教您,您多拿库里的材料练练手,店中单子我会弄完的。” 席欢颜没坚持,她会的符咒图很单一,不如多学多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8章 试炼类型 席欢颜跟着海谷学新地符时,青锋团又下达了一则公示,今后废除营制,改为三至七人的队制,所有队伍由团校尉白扬柯统一分配。 另说,参与第一回试炼的青锋兵将视试炼成果,优先分配小队。 昌燎气得闷在宿舍里捶塌了石床,十个五六百人的营,被分成小队,就跟分家了似的,他怎么管得住以前的这帮小弟,怎么一呼百应! 他身边能聚那么多官将子弟,一是因为他的实力和背景,二是因为官将子弟和平民子弟存在的矛盾,矛盾越激烈,他在官将子弟中的威信越高! 队制化整为零,再大的矛盾,到了只有三七人的小队里,能大到哪里去,说不定做一次任务,喝一回酒就消除了。 他不禁想到了他认的大姐,他初入青锋团时,才丁点大,颇受大姐的照顾,也一直跟在大姐身边,其实当时团内还没有官将子弟和平民子弟之分,大家都是天才,皆有一股优越感,本身也是不屑比背景的。 直到某次冲突,冲突原因忘了,当事双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双方的辱骂涉及到了背后的亲长,大姐出面调和,严厉斥责了理亏的一方。 恰好,占理的那方,背后的师父是军官,在官将出身的青锋兵眼里,大姐维护了官将的荣誉,由此对大姐很是信服。 理亏的那方是平民出身,嘴也确实碎,转头跟别人说大姐他们仗势欺人,于是同为平民出身的一些青锋兵不干了,去找大姐的麻烦! 官将子弟们气不过,帮大姐打了回去,愈加认定平民出身的人骨子里刁钻刻薄、是非不分,平民子弟也不甘心,认为这些官将子弟如果不是仗着出身好装备好,不可能打得过自己这些人! 一次次冲突中,两极分化,势同水火,但他看到了另一面,便是在这些冲突中,大姐与官将子弟们的关系日益紧密,等入了军,随便一个友人聚会,来者皆出自理政府、军府或灼日府! 从那时起,他就悟到了一个道理,只要继续加剧双方的冲突,他就有了把官将子弟团结在身边的理由,将来他的前途也定是左右逢源,一路高升的! 但新来的东君抢走了青锋兵们的注意,新的制度打破了滋生冲突的环境,叫他如何不怄气! 团校尉若是分配几个平民子弟做他的队友,他是欣然接受,还是拒绝? 其他官将子弟怎么看待曾经强烈抵制平民子弟的自己? 可要是拒绝,团校尉把自己逐出青锋团怎么办,那个姓白的看起来是干得出这种事的。 这等隐秘的思量,无法宣之于口,昌燎越想越气,快要无法呼吸,愤愤之下把石床砸得更碎了。 从石廊上走过的席欢颜:......到了宿舍还练武,动静够大啊。 她在心底默默为如此用功的学子鼓了下掌,然后沿着一堆向海中伸展的礁石,走到尽头,尽头是一块椭圆形的大礁岩,上面围了篱笆,搭了简易小屋,住着执戈白鹅。 席欢颜原本打算将它放养在金汤那边的,见识过一人一鹅张着手(翅膀)对喷口水后,及时挽回了这个错误的决定,替它在宿舍前的这片礁岩上安了家,有空了领着出去溜溜。 执戈白鹅过得比她想象中的快活,竟会偷偷潜下水捉鱼当零嘴,就在这会儿,它似乎没料到席欢颜会过来,叼着条半臂长的海鱼,愣愣盯着这个人类。 “嘎?” 鱼从它嘴里掉了出来,鱼尾强劲有力地拍打着石面,试图逃回海里,白鹅伸出红蹼掌精准地按住鱼头,往席欢颜跟前送了送。 席欢颜还不至于跟它抢鱼吃,退后了一步,白鹅看懂了她的意思,重新叼起鱼挪到一边啄了起来。 它吃着鱼,而席欢颜坐在一块礁石上,听着海声发呆,忙里偷闲别有一番惬意。 天色快要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席欢颜给执戈白鹅套上了绳链,“我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你先换个地方住住。” 席欢颜牵着白鹅,溜达回了符铺,把白鹅交给海谷,随后去药铺拿了便携的药丸,只等明日青锋团公布试炼场所。 翌日,青锋兵们齐聚广场等待命令。 白扬柯带着一列教官立于众人前,声音不高却稳稳传入众人的耳朵,“新老青锋兵五千六百人,今次报名第一回试炼的有三千一百人,在选择加入青锋团时,你们应当清楚,你们比你们的同窗,先一步进入了战斗状态,你们的未来属于战场,你们的敌人是所有企图破坏同州疆域完整、侵犯同州子民生命安全的入侵者。 为此,你们将接受比普通学子更严苛的锤炼,同时,你们也会获得丰富的奖赏与机遇。” “这次试炼,试炼场所共有三类,剿匪、除魔、谍探,为期三天至半月不等。 无需担心落下学习进度,在你们进行试炼的时候,其余学子也会在书院的安排下暂停文化课程,开始各项战斗特训,兴许等你们回来,面对的是一群随时会超越你们的虎狼。” 白扬柯讲完话,要他们自行选择试炼类型。 席欢颜在听到除魔时,略有所感,同州境内,除了那方集市,还有其他地方存在大量异魔,供人清理吗? 可那方集市不是被封起来,成了生活区吗?集市里的人不是还存在意识吗?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思及此,席欢颜走向除魔试炼登记处。 登记员不厌其烦地提醒,“此次除魔试炼特殊,报名者必须是源师或特殊人才。” 觉醒了灵魂本源,是灵觉者。 会源术了,就是成为源师的灵觉者。 自古负责除魔的主力一直是源师,因为只有源师才能应付异魔那些千奇百怪的能力,这也导致源师对异魔有种特殊的情结,一听到除魔二字,便引以为己任,一个个都往上凑了。 寄书、风雅等老成员,冬涉、曲傅骄等新成员谁也不甘示弱,先后报上了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9章 路上 正文 第89章 路上 席欢颜不会源术,画了个冰字地符证明能力,一手凭空画符之能震住了一干人,却少有人表露出不敢置信之意,他们大多是这样的——</p> “不亏是她!”</p> “果然是能够被立为东君的人。”</p> “我连自己的神念都感知不到呢,人比人得扔。”</p> 连那战力头几名的源师表情或兴奋或含有深意,但不见惊讶,仿佛她合该如此。</p> 席欢颜不太注意自己的风评,唯一一次有目的地树立自己的形象,也是为了摆脱体弱可能会带来的歧视和质疑。</p> 此刻她感应到周围人的态度,略感怪异,私下问寄书,“最近书院里有什么不对劲吗?”</p> 寄书懵了,“没有吧,都很正常。”</p> “无事便好。”席欢颜以拳抵掌,难道这就是权力的腐蚀吗,果真如书上所说,一旦人处高位,溢美之词源源不绝,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捧得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p> 呔,她绝不会掉进世俗的陷阱!</p> 席欢颜缺失了大片空白的记忆,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该向何方,所以她一直在揣摩自己的性格,研究生活中的规矩,以旁观者的身份为自己架构起一个“我”。</p> 因为星烬,“我”是女儿。</p> 因为身份,“我”是同州的守卫者。</p> 她通过各种客观事实和本能检测,为“我”整理出了喜好、责任和目标,也基于观察到的规则,为“我”定下一条条原则。</p> 她与“我”分离,她控制着“我”,她也在试着成为“我”,可她又确实游离在外,说来不怕星烬伤心,她诠释着女儿的角色,但直到小书房之行,才温吞地产生了一丝母女亲情。</p> 不过好处是,她可以足够理智地看待每件事物,比如面对书院学子的信任推崇,她毫不迟疑地在原则中加了一条“不听谄媚之言”。</p> 青锋兵们: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p> 这却是席欢颜误会了,基于灵魂本源的本质,高星级源师相当于智慧和实力的代名词,众人对星烬的信服,让他们始终相信星烬立她为东君,她一定有过人之处。</p> 加之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以来,有理有度,体弱人不弱,没人敢真正小瞧她。</p> 相反,她学业出色,人不在课堂上,却常常被各门讲席拿来当正面教材,几多学子无形中被碾压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早视她为可恶又可慕的别人家孩子。</p> 学习能力,说白了跟智力和思考能力挂钩,也意味着她的灵慧魄、天冲魄异于常人。</p> 此二魄生神念,神念又是符刻的核心之一,如此转换,众人便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她符刻天赋高绝的事实。</p> 这么强大的学习能力,在神念方面毫无建树才是怪事。</p> 诸多人内心是激动的,他们进了同图,未来注定要进同州军政体系,只要东君立得起来,他们这一代就有了主心骨!</p> 原有点犹豫要不要选择除魔的新晋源师们,果断往除魔登记处挤,武生们羡慕嫉妒,忍痛移步,东君虽然不在他们身边,但在他们心中!</p> 站在高阶上的白扬柯将广场上的情形尽收眼底,对学生们突然爆发的士气稍感意外,东君的存在,对这帮年轻人来说,似乎有些意义啊。</p> 昌燎却觉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本该是他享受众人追逐的目光!</p> 细思,他想弃除魔,选剿匪,五千多人,剿匪占了四千多,他若没有把握赢得百多名年轻源师的簇拥,不如在这四千多名武生中大展拳脚。</p> 然而心中又冒出了另一个声音,得到武生的崇敬有什么用,他是源师,理当与源师们争锋!</p> 对,他不能退,他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管他东不东君的,他的威信,他要自己挣!</p> 时近午,选好试炼类型的人被一拨拨领走,最后只剩下了席欢颜这些选了除魔的人。</p> 白扬柯亲自带队,奔赴山下。</p> 山下群马嘶鸣,似乎等候已久。</p> “都上马,随我走!”</p> “是!”</p> 踢踏声渐重,犹如雷声隆隆。</p> 极宴海有多大?</p> 策马走主道,过四重关,出城门,得大半天,他们直到夜深才离开二重关,在苍莽古树林中停了下来。</p> 这一趟,跑得急,好些人磨破了双腿内侧的皮,下马都是靠滚的,瘫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p> 白扬柯讽道,“真要你们赶去除魔,纯粹送人头,骑个马能累成这样?!”</p> 一众人低头装死,不敢回话,白扬柯像是被气狠了,丢下一张地图,“天亮前我要在目的地看到你们,没到的,事后领罚十鞭。”</p> 言罢,她竟是自己骑马走了,留他们吃灰。</p> 一人一马没入夜色,消失得很快,明显没打算让他们追上。</p> 席欢颜有意识地将源力集中于双腿,虽奔波长久,略有不适,到底没有太糟,不影响走路。</p> 她捡起地图,图上的路线渐渐与那次的经历重合,果真指向集市所在。</p> 寄书凑了上来,“远吗,我们怎么办?”</p> 席欢颜将地图递给了他,环视一周,状态好些的也就冬涉、曲傅骄、昌燎、风雅等前几名,如近期构建图谱、学习源术的朝霖、谢离等新晋源师腿都绷不直。</p> “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内能到,还能休息休息。”席欢颜摘下马鞍上的水壶,饮了一口,“我建议先原地吃点东西。”</p> 昌燎皱紧眉头,语含忧愁,“快马加鞭怎么受得了,东君您看看,我们中近半人累得不成样子了,难道要抛下他们吗?”</p> 这句话可不得了,好大一口道德锅扣了下来。</p> 白讲席也没说一定要所有人一起到,他们自己赶自己的路也无不可,可他那么一指出,如果席欢颜选择先走,就成了抛弃。</p> 如果她说一起走,那些本想先走的人会不会碍于她的身份,选择留下来一起走?</p> 要是迟到了,谁负责?</p> 席欢颜像是没察觉到他话语中的陷阱,取下粮食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随口答,“我也抛不动啊,谁又比谁好,谁又比谁差,吃饱了再想事吧。”</p> 水壶和粮食包是马鞍上自带的,每个人的配置都一样。</p> 一块粗粮饼,一块肉干,硬得不相上下。</p> 寄书升起了火堆,“夜路不好走,不论是分开走或一起走,都需思量。”</p> ?</p> </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0章 掉牙 正文 第90章 掉牙 赶了大半天的路,众人都很累,低沉沉地生火、进食,顺便放马儿吃草。</p> 席欢颜嚼着肉干,望着火出神,忽然她顿住了咀嚼,将肉吐了出来,寄书吓坏了,“是不是太硬了,别硬吃,我找找有什么东西能当容器,把肉煮软。”</p> 一些人应和,“这肉的确难嚼”、“这里有块大石,勉强能做个石锅”、“刚还看见一把野菌,大家都吃好点,没必要苛待自己,力气足了才好赶路”......</p> 席欢颜信手按下要去找容器的寄书,饮水漱口,吐到第三口水时,一瓷白小东西伴着水被吐了出来。</p> 场面蓦然一静。</p> 曲傅骄摇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绣花团扇,笑说,“看样子是颗乳磨牙。”</p> 一阵风投入林中,陡生喧嚣,众人争先恐后地挤了上来,惊奇万分,“是乳牙吗?”</p> “东君居然还没换完牙,果然连十五岁都没到吗?”</p> “换牙期间需少吃甜食,换完牙就好了,生铁都啃得下来。”</p> “别瞎说误导人,我换完牙后兴奋地咬了铁,把门牙给崩了。”</p> “你们为什么要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p> “噫,你们那边没有打磨牙齿的习惯吗,一口锋利结实的牙齿象征着可以单独狩猎生存啊。”</p> 众人七嘴八舌,比当事人还兴奋,而席欢颜完全理解不了他们的惊叹来自何处,不就是掉了颗牙嘛。</p> 她捡起牙,拿水冲了一下,正想着该拿它怎么办时,寄书殷切地递过来一根红绳,眼神瓦亮,“用绳绑住牙齿,若是上牙找个地方埋起来,若是下牙,丢到屋顶上去,保管起来的牙齿长得整整齐齐!”</p> ......总算知道这伙人为什么莫名其妙激动了,感情在哄小孩。席欢颜一言难尽地绑住了这颗乳牙,“回宫后我再找个地方丢。”</p> 寄书欣慰点头,“我去找个锅。”</p> 其他人也陷入了对食物的热情当中,做炊具的做炊具,找水源的找水源,还有人摘果子、猎野兽,一下都忙开了。</p> 对比之前的死气沉沉,席欢颜差点都以为他们回光返照了。</p> 这也不怪他们,谁让他们突然意识到队伍里还有个换牙期的小孩。</p> 东域等级再森严,但人族骨子里对幼生物的保护欲没有变,在万古不变的磨难洗礼下,人族无比清楚,幼小生命是过去的延续,未来的希望。</p> 处于高阶级的源师和武师可以随意打杀平民奴隶,然凡有一丝良知,就不会对幼孩出手,人族捕猎走兽,然遇到幼崽,大多都会选择放过。</p> 何况席欢颜不是普通小孩。</p> 哦不对,他们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普通小孩,突然发现她也是个会有换牙期的普通小孩,这该死的保护欲挡也挡不住地涌上来了,若能照顾好缺了颗牙的孩子,还是相当有成就感的。</p> 这群年轻人各有能力,一旦开始行动,森林里的野兽、果子哪能逃过他们的魔爪,没过一会儿,竟真煮起了一锅锅丰富的肉汤。</p> 期间光明系的青木和几个懂治疗知识的青锋兵,主动查看了几个腿酸腰疼较严重的人,用林中找到的草药做成药汁给他们敷了敷大腿内侧,也算缓解了这些人的焦虑。</p> 昌燎看着热热闹闹的临时营地,阴晴不定,为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的关怀,甚至让人主动去安定队伍?</p> 那厢,席欢颜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头当火把,在林中穿行,冷不丁看见一团黑影蹲在地上动来动去,凝神一瞧,是那冬涉。</p> “你在干什么?”她转到前面来,竟发现这人在掏蚂蚁窝。</p> 足有小腿高的蚂蚁土窝已被他霍霍掉一半了。</p> “...蚂蚁窝的土可以用来烧陶器。”</p> “哦......干什么?”</p> “做锅。”</p> 席欢颜望了望远处飘香的营地,再看看眼前准备挖土烧陶器的人,这个排行第一的源师到现在还待在初等班里是有道理的。</p> 人家都要吃上了,你还在准备做炊具的材料?</p> 她奇道,“你能保证自己做完陶器,烧好吃食,天亮前赶到目的地吗?”</p> 冬涉愣愣地点了头。</p> 席欢颜笑了,说道,“行啊,你也是有大智慧的,可能更适合单独行事,不过白讲席将我们扔在这里,恐存着考验我们团队合作能力的心思,这回你跟我们一起吃大锅,赶路的时候出一份力怎么样?”</p> 她半点弯子都不绕,冬涉自然也听得明明白白,思索三息便道好,随后,他低下头,伸手抵着地,黑甲蚁群沿着他的手骨,进入蚂蚁窝,帮那些无辜遭了难的蚂蚁将窝重新盖好。</p> 席欢颜看着这些黑甲蚂蚁爬出土窝,原路返回,消失于他的袖下,兴味愈浓,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转头继续在林中穿行,寻找一种铃铛花,这种花被风一吹就会发出清脆的铃铛声。</p> 现在正是铃铛花成熟的时节,寻声而找,很快就找到了。</p> 她让冬涉帮忙拿了十朵,又找到几株桦树,弄了张树皮下来,切成数份,刻下路线,让人传看记忆,不至于上路抓瞎。</p> 待吃饱喝足,赶路的问题被重新提了出来,众人纷纷表示能坚持。</p> 皆是源师,谁也不想拖后腿。</p> 席欢颜道,“出了森林,草原辽阔,夜雾朦胧,方向难辨,有迷失的风险,我认识路,所以我希望这次由我领路,诸位以为如何?”</p> “你认识路?”昌燎抛出自己的疑惑,“你去过?”</p> “这次的试炼地点让我很意外,我也直到看见地图那刻,才知晓是那个地方,其余的我不宜多说,你们去了就会明白。”</p> 她歪了歪脑袋,“我以为我们应当保存最大战力,一起到达会比较好,那场面,不是一两人能应付的。”</p> “这倒让人期待了。”曲傅骄表态,“依东君之言,我们该怎么办?”</p> “只要不迷路,不碰到野兽,我们策马狂奔完全能在天亮前到达,而策马赶路,意味着我们不方便使用照明之物,且以铃铛花为号,听声辨位。请出来九位夜视、体力上乘的同袍,在马上系上铃铛花,分别在两翼、后尾护卫队伍,维持队形。”</p> 冬涉蹭地站了起来,寄书犹如被砸了一棒,竟然有人抢他先?!</p> 他们的带头作用一起,曲傅骄、风雅、青木、黄粱、施夷等高排名源师自是不甘落后,连昌燎都大喊义不容辞。</p> 席欢颜又要求其他人自行两两结对,路上相互扶持,如有意外,可双双离队暂休,或,二者共乘一骑。</p> 众人没有异议,这方案已是顾全大局了,若实在吃不消长途奔袭,掉出了队伍,还有搭档陪着,出事的概率极低。</p> 但这样一来,搭档也要承担迟到的风险啊。</p>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这刻体现了出来,有些人顷刻就找到了搭档,有些人仍在物色,有些人自愿照顾体能较弱的人,也有人不知所措。</p> ?</p> </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1章 石堆 正文 第91章 石堆 骚乱了一时半刻,众人熄灭了临时营地里的火,三三两两结好对,席欢颜与负责护卫的九人也将铃铛花系到了马脖子上。</p> 席欢颜策马当先,跑出了森林,投入草原,裂星人都有不错的夜视能力,然而夜雾在视野中增添了一分朦胧,马队若不紧紧挨着,很容易失去彼此踪影。</p> 幸而还有叮当声提示方向和距离。</p> 渐久,大雾迎面而来,粘在脸上尽是水汽。</p> “今晚的天气似乎不太好,这雾也太大了吧。”</p> “靠,你撞到我了!”</p> “不行,都看不清路了,光听声音容易撞啊。”</p> 待在右翼的昌燎下腰从地上拔了一把草,停下马,静观片刻,纵马向前,边喊道,“东君,等等,我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p> 这一喊,队伍都乱了,停的停,奔的奔,全撞在了一起。</p> “原地等待!”席欢颜只能先把他们都安抚下来,然后从怀中取出两张没用过的树皮,丢上一个火之地符,临时照明。</p> 看见火苗摇摆的方向,她眼神微凝。</p> 骑马奔过来的昌燎举着那把草道,“你看,如今的时节,草原上是吹东南风,我们要去的也是东南方向,我们本该顶风而行,现在却在顺风而行。”</p> “你说得对,但也不对。”席欢颜看向围拢过来的寄书等人,“我能肯定我们一直在沿东南方前行,是遇到大雾后风向才出现了变化。”</p> 昌燎一脸“你说得都对”的无奈,“那我们是不是要调整方向?”</p> 席欢颜道,“我的方向没错,是风的方向错了,这个地方有问题。”</p> “您说什么?”昌燎认为她是死鸭子嘴硬,曲傅骄却摇起了头,“东君没错,我也一直关注着方向,我们确实是朝东南方去的,即使进了大雾也没改变。”</p> 曲傅骄可是实打实的神念系源师,这风向能瞒过眼睛,但瞒不过他的感知。</p> “那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大的雾也不适合赶路。”昌燎心中暗急,有这大雾挡着,一群人如何准时到达,如果只有他们几个实力强的人,倒有可能。</p> 这回寄书也附和了,“雾大,方向又错乱,我看八成是白讲席在考验我们,压根没想我们全部准时到达,先不说方向,就这十步内看不清人影的雾,一旦策马狂奔,会发现严重的踩踏事件。”</p> 后头的人许是听见了他的话,一人喊道,“东君,你们管自己走吧,我们自己想办法闯出去!”</p> “对,我们自己走,大不了挨上十鞭!”</p> “是啊,雾太大了,就算听着声儿,也会撞,不能全耗在这里,你们这几个分得清方向的先走!”</p> “照你们说的,目前的风向是错的,那么,我们顶风而行就对了,我们轮着跑,等一人骑马跑出一刻时间,下一个人再出发,那样就撞不到了。”</p> “诶,风向又不对了,它刮的不是风,是玩笑吧?”</p> 席欢颜看了眼凌乱的火焰,严厉道,“青锋团是存在内部竞争的,将来小队之间会争任务,个人之间会争功绩,但前提是,同心同德,荣辱与共。</p> 此番既不是竞争,也不是在执行任务,怎能遇见一点危机就乱成散沙,何况眼前的情况并不明朗,它可能是白讲席设置的考验,也可能不是,我的眼里没有侥幸,它若真是天然意外或歹徒布的局,我要是独自离开了,将来如何面对该事件出现的伤亡?”</p> “我见识浅薄,但知遇事,先思解决之道,再考虑退路。”席欢颜直言,“风向如此错乱,雾却始终凝而不散,人为干扰的几率极大。”</p> “那怎么破这异象?”寄书环顾四周,“夜雾茫茫,深浅不知,如是被施了术,恐难以找到施术点。”</p> 曲傅骄优雅地抱起臂膀,“倒也未必,如果这地方是被施了术的,我们可以退回去,绕开这个地方,左右浪费点时间而已。”</p> 寄书不大赞同,“说得轻巧,谁知大雾的范围有多大,倘若绕不开该如何,又或新的路线上有新的障碍该如何?”</p> “那就只能考虑破解了,就像东君说的那样,同一地点,风向却多变,有风,雾却不散,此地八成是被施了术的,细细寻找,总不难找到施术点。”</p> 昌燎插话,“你们这说来说去,都是要耗时间的,虽然这次不是竞争也不是任务,但迟到是有惩罚的,我想像东君、曲傅骄几位,既能分辨得清方向,不如先走吧,我们跟得上的,跟不上,等出了大雾再想办法救。”</p> “昌燎所言,亦是一种办法,但没必要。”席欢颜攥着缰绳,半阖着眼,“以我为中心,我之所向为东南,曲傅骄,你往东南三百七十一丈,冬涉,往西北二百二十九丈,施夷青木、昌燎寄书,各往西南、东北三百零八丈,可破风向之惑。”</p> 昌燎不信,“东君凭何有此结论?”</p> “解释起来浪费时间,你们先去试试。”</p> 送走了这些将信将疑的人,席欢颜跟上冬涉,往回走,也便是西北方向去。</p> 冬涉默数着距离,至二百二十九丈时,他竟感觉到了两种风向,一种是强烈的西北风,一种是微弱的东南风。</p> 他迎着强烈的西北风而寻,便见一方手掌高的木牌立在地上,刮出的大风摧残了大片绿草。</p> 风刮了一刻左右,停了下来,要不是正赶上它刮风,还真不一定能在黑暗中找到它的踪迹。</p> 冬涉望了望席欢颜,连击数掌,才把这木牌击碎。</p> 另一头,曲傅骄等人也陆续找到了产生大风的木牌。</p> 风向之惑,由此得以解答。</p> 而此刻的席欢颜只觉自己站在了某条分界线上,右手边是逐渐浓郁的大雾,左手边是薄薄的夜雾,向上远眺,甚至还能看见疏朗的星空。</p> 她沿着这条分界线走,看见了草丛中不起眼的石堆,那一块块光滑的白圆石垒成的小石堆透着沧桑和怪异。</p> 木牌是被刻了风之地符,原理能理解,这堆白圆石上却无源术痕迹,也无地符痕迹,让人摸不清究竟,不过她直觉大雾跟它有关系。</p> “好像有点类似青囊学的手法。”她记得书上有提,青囊学可以利用自然之理,调控自然元素。</p> 这该怎么破解,把石堆破坏掉吗?</p> 席欢颜没有直接上手,小心谨慎地用匕首拨开了一块圆石,见无事发生,快速将石堆打散。</p> 静观片刻,雾似乎薄了一点。</p> 这四方肯定还有一样的石堆。</p> 她召集众位源师,在方圆二里内排查,果然寻到了多堆石头,把它们堆倒后,大雾散去,视野又复清明。</p> ?</p> </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2章 集市之中 正文 第92章 集市之中 “大雾已去,事不宜迟。”席欢颜重新上马,“且随我赶路。”</p> 众人按下探究心,纷纷翻身上马,铃铛声声不歇。</p> 这之后没再遇上意外,奔袭了一个时辰,抵达集市所在。</p> 甫一见,席欢颜便觉意外,当时集市被笼罩在光之盾中,如今却被黑布围得密不透风,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p> 已提前到达的白扬柯扫了眼马队,没提惩罚的事,讲起了此次的试炼,“黑布所围之地,有寄生型异魔,谓之火虫,初始落于人身,反客为主,蚕食生命力,人唯有依附它们的生命力而生。</p> 我与毅铎大学士曾尝试封印火虫,以其生命力供养人之命,内中三百余人的确如常人般度过了一段时日,但不久,人发生了异变,犹如行尸走肉,遇光则疯癫不可挡。”</p> “毅铎大学士鉴定”她用平静却残酷的话语给予了这群初出茅庐的源师重重一击,“共享了火虫生命的人,被火虫同化了,他们拥有人的记忆,本质却已是火虫,你们的任务是消除他们。”</p> “这是你们的第一战,是你们与异魔对抗的开端,纵使它们用着人的外貌!”</p> 白扬柯严肃的目光死死压着即将躁乱的年轻源师们,“我想你们都在课上学过关于异魔的知识,它们大多时候强壮有力却蒙昧如野兽,与我们毫无共通点,可也有异魔智力高,狡诈阴险,会化人或侵占人的躯体,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p> “我很高兴,你们的第一战就遇到了这样的异魔,若能挺过这一战,你们的身心将得到蜕变,成为真正的除魔战士!”</p> 她话锋又一转,“众位皆知晓,青锋团改了队制,我先放话,一队人的实力和作风肯定是相近的,我不会让强手带弱手,所以你们别指望能分到一个比你强的队友,同样的,我也不会给你一个比你弱很多的队友。”</p> “何为队友,纵使不是强强联手,也要能为彼此的性命负责,而不是拖后腿。你是怎样的人,你的队友就是怎样的人,此次试炼,便是我为你们匹配队友的一个参考。”</p> “都听明白了吗!”</p> 他们仿佛被推出巢穴的小兽,踏入了充满危险和恶意的丛林,</p> 忐忑的、自信的、支持的、不太甘愿的,汇成了一声“明白”。</p> 这一刻,无比现实。</p> 白扬柯给众人加了一层心理压力,最后轻描淡写道,“火虫怕冷怕水,我给你们每人配一套寒冰盔甲和一口寒冰刀,你们进去后,注意四点,第一,绝不可尝试与里面的人交谈,第二,不能心慈手软,第三,不能使用任何发光发热之物,包括源术,第四,不可脱下盔甲,否则存在被寄生的危险。”</p>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p> “我不强制要求你们参与,你们还有放弃试炼的机会,已决定进行试炼的人,到我面前排队吧,一次进十人,每次半个时辰。”</p> 许是白扬柯的话起了作用,每人都在评估自己的实力,揣测今后会分到怎样的队友,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强手都扎堆排到了前边。</p> 而席欢颜本就站在前面,自然不会落后。</p> 打眼一瞧,这十人果然囊括了冬涉、曲傅骄、寄书、昌燎、风雅、施夷、黄粱、青木等战力名列前茅的人。</p> 除此之外,是席欢颜和一位叫云霓的人。</p> 他们先到旁边的帐篷里领取了合身的盔甲,这套深蓝色的盔甲带有手套和面罩,把人遮得密不透风,但还算轻便。</p> 席欢颜伸展了一下手脚,扣上面罩,到旁边的兵器台上拿了一把同色深蓝色的刀。</p> 寄书也拿了一把系在腰带的铁环上,叹道,“火虫一事竟还没完,可惜了那些无辜殒命的人,死了也不得安宁,但愿我们此行,能让亡者安息。”</p> 众人都还记得前段时间的禁火令,对火虫也知晓一二,不过大部分都不知道,火虫是谁发现的。</p> 寄书却是了解的,他怕席欢颜亲历了火虫寄生人体的事后,心存彷徨,无法对里面那些东西下手,故而特意来感慨一番,强调那些人已死,如今主宰他们身躯的是火虫。</p> 席欢颜抽出刀刃检查了稍息,将它插回刀鞘,挂在腰间。</p> 经过面罩透出的声音变得有沉闷,“我明白,走吧。”</p> 十人陆续装备完毕,在一名守卫兵的带领下来到一扇黑门边,白扬柯在旁道,“半个时辰,能清除多少就清除多少,时间一到就出来。”</p> “是!”</p> 冬涉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门,率先进去,里面并不是集市,而是第二扇门。</p> 等最后的黄粱将第一扇门关上,十人的视野都暗了下来。</p> “准备好了吗?”曲傅骄轻轻问了一声,搭在第二扇门上的手摸到了锁,他也不在意众人的沉默,待眼睛适应了这里的黑暗,转动锁上的钥匙,打开了第二扇门。</p> 呆板的、了无生机的吆喝声一叠一叠地传入他们的耳中,带着诡异的热闹。</p> 此时,他们站在集市口,身后没有门,天上与四周也没有黑布,入目只有人来人往的集市和夜色下的草原。</p> “是结界吧?”风雅在门消失的位置敲了敲,闪现出了门的轮廓,这下大家安心了,否则真有被抛弃在异空间的萧瑟。</p> “现在怎么办,清除?”青木的犹疑也是大家的犹疑,因为他们发现在这方灰暗的集市里,那些人竟在如常买卖交易。</p> 如果不是肢体僵硬了点、声音呆滞了点,还真像正常人。</p> 即使白扬柯在外解释过了,可当亲眼看见这些能动的“人”,多少有点慌。</p> 他们见过血,见过死人,可谁特么实实在在地杀过人?!</p> 这可不是演武场上点到为止的对练,也不是擂台上的胜负比拼!</p> 席欢颜关注在另一点上,她好像被他们护在了中间,这导致她看不见前面的集市景象</p> “你们在等什么,他们的生命力终止于火虫降临的那瞬,他们的意识也已被火虫同化,他们就是火虫。”她看向寄书,“你怕了吗。”</p> 问的是寄书,也是其他人。</p> “就算是人也得杀,怕杀人当什么兵!”昌燎拔刀冲了出去,瞅准一个站在摊前准备付钱的客人,一刀斩向了她的脑袋。</p> 刀过脖颈的刹那,寒冰之息封住了碗大的伤口,不消三息,这人就被冻成了冰,没有热血四溅的场景。</p> 寄书心中暗骂,怎么老有人抢他先,话不多说,旋即杀入集市。</p> 冬涉、曲傅骄一左一右跳上两侧棚顶,没入集市深处。</p> 剩下的人不甘示弱,战斗素养压下了杂七杂八的念头,刀刃直指这座灰暗的集市。</p> ?</p> </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3章 火虫 正文 第93章 火虫 “啊!”</p> 短促的惨叫声让风雅抖了抖,“他们为什么还会叫?”</p> 不止叫了,集市中的人仿佛意识到了敌人入侵,有的拿起了摊位上的兵器,有的赤手空拳,四体僵硬却执着于围困他们。</p> 席欢颜挥刀斩去一人脑袋,刀柄在掌中回旋,寒刃刺入身后人的心脏,冰霜蔓延。</p> 半个时辰说快也快。</p> 寄书提醒:“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撤退!”</p> 他祭出大片冰棱,挡住前赴后继扑上来的被寄生者,给几人预留后撤的空隙。</p> 深入集市的冬涉和曲傅骄也杀了出来,他们不会冰与水的源术,单纯靠一身盔甲和手中刀战斗,实力受到了很大限制,盔甲上多了好几道明显的碎痕,故没恋战。</p>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p> “里面是片帐篷区,有一被寄生者手脚灵活,躯体力量强大,原先至少是一星武师,我二人联手才将他杀了。”曲傅骄声音微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还有股视线在窥视我们。”</p> 风雅赶紧道,“我也发现了,有的被寄生者跟活人差不了多少,还会叫!”</p> 曲傅骄一脚踹开龇牙咧嘴扑来的人,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这不是重点。”</p> 席欢颜:“曲老板是怕这里还潜藏着实力超乎寻常的被寄生者,我们若不解决,后面的队伍恐有麻烦。”</p> “那不就多虑了吗,大家都是来试炼的,什么麻烦都让我们解决了,他们来闲逛啊。”昌燎杀得兴奋了,话也脱口而出,一点也不客气。</p> 在他看来,席欢颜这些人顾这顾那的,太虚伪了,不就跟以前的他一样嘛,左右是为了拉拢人心,树立威信。</p> “解决麻烦,难道不是我们的试炼吗。”席欢颜道,“不说其他,因我们的缘故,这些被寄生者都堵在了集市口,之后进来的人,很可能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和他们撞在了一起,此责是我们该负的。”</p> “几位,将他们杀退十丈,给我半刻时间。”</p> 席欢颜放了话,另九人也不迟疑,各展身手,将战线推前。</p> 她拿出笔刀,在集市口的地面、摊位柱子上刻了八十一个冰之地符,等她刻完,半刻已至,“撤!”</p> 几人纷纷脱身,往门的位置靠拢,那些被寄生者还要追来,然而一踏入冰之地符的范围,齐齐冻成了冰人。</p> 冰寒之气将一地隔成了两半,被寄生者们踌躇不敢上前,幽幽地站在冰人后盯着他们。</p> 风雅遗憾道,“时限要是再长点,东君大可将此地都刻上符,咱给他们来个绝杀!”</p> 寄书心疼,“说得神念好像不会耗空似的。”</p> 他摸到门的位置,用力推开,“赶紧走吧。”</p> 众人很满意自己的这一次试炼,一身轻松地出了门。</p> 席欢颜到帐篷里脱下了盔甲,随意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奔袭了一天,又立马投入试炼,身体着实吃不消,刻最后一个符时,她虚软地差点拿不住笔刀。</p> 本以为修习炼神诀后,力魄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仍差了半截。</p> 外面,一批批青锋兵进入集市,又一批批出来,那里头仿佛有个锻造炉,将所有人打造得沉稳肃穆。</p> 死亡,果真最是洗炼人。</p> 休养了大半日,席欢颜站起来活动筋骨,顺便找点吃的,日已过午,饿得难受。</p> 她走进冷清的食帐,从菜盆、饭桶里取了食物,到长桌边坐了下来,刚准备吃,忽听外边一阵喧闹,出去一看,好几个人被士兵从黑门内抬了出来,浑身被胶质药水包裹着,看不清面目。</p> 细听议论,似乎是这一批人中,有人不小心使出了火系源术,造成被寄生者大暴动。</p> 没过一会儿,席欢颜这第一批人被白扬柯叫了过去。</p> “里面的被寄生者剩十余,发了狂,你们谁愿前去击杀?”</p> 寄书这回抢了先,“我擅长冰寒类术法,我去。”</p> 青木也忙表态,“我战力不是顶尖,不过我修习了治愈类源术,可以应付紧急状况。”</p> 席欢颜与冬涉等人没有说话,但上前一步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p> “好,这次没有时限限制,随时都可以回来。”</p> 席欢颜重新穿戴了盔甲,检查了手中刀,与九人穿过两扇门,出现在集市口。</p> 昏暗的集市口,冰人或立或卧,狰狞地望着他们,席欢颜留下的冰之符咒图印记很淡了,怕是挡不住下一波冲击了。</p> 周遭,静得可怕。</p> 寄书带头绕过冰人,进入集市,目之所及,尸体横陈,上面爬满了冰霜,不见发狂者的踪影。</p> 席欢颜在行进时默默留了几个冰之地符,以防万一。</p> “等等。”曲傅骄叫了停。</p> 他们顿住了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响,火红的光由远及近,从道路尽头缓缓浮现。</p> 十余人,燃烧的火发,僵硬的表情,如出一辙的阴冷目光。</p> 是发狂的被寄生者!</p> “注意!”寄书拔足奔向那些人,二话不说,祭出本源天赋,雨夹雪凝冰,冷风席卷,寒潮灾害降临!</p> 宛如一兜冷水浇下,被寄生者们气焰猛跌,席欢颜与冬涉等人随即杀入其中,寒光封喉,蓝刃入体,冰封于此瞬,永祭亡灵。</p> 不过十息,被寄生者去了一半,却也有被寄生者从逐渐衰弱的寒潮中挣脱了出来,四处散去,他们的火发如千百细蛇狂舞,莫名的怪叫自发间传出,好像粗重的喘息。</p> 席欢颜视力极好,能看到他们头发里密集蠕动的,像火一样颜色的细小虫子,这是此前不曾见过的。</p> 火虫从他们的身体里出来了?</p> 再看地上刚杀掉的尸体,他们的头发虽然结满了冰霜,头皮处却一鼓一鼓的,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p> “小心,别被火虫沾上!”</p> 正说着呢,风雅近身斩落一个被寄生者的脑袋,那脑袋掉落地上的一瞬,密密麻麻的火虫跳了起来,附到他的身上!</p> 所幸,这套寒冰盔甲内刻冰之地符,附上来的火虫慢慢僵硬,停止了蠕动。</p> 风雅被恶心坏了,嗷嗷叫着,用寒冰刀把它们往地上掸,被掸到地上的火虫失去了冷源,又有复苏的迹象。</p> 昌燎撇嘴,“别掸了,麻烦。”</p> “它要是钻透了盔甲怎么办?”风雅却也没再动,就是往席欢颜那边靠了靠。</p> 席欢颜朝他凌空画了个冰之地符,精准地冻落了他那身火虫,“你且护我,我同寄书控场。”</p> “好嘞!”</p> ?</p> </p>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4章 伏野大贤 她的大脑渐渐空白,急急跑出地坪,冲下石阶,却见山腰立满了冲天木桩子,顶端立着尖刃,截住了下山的路。 “汪汪!” 大黑狗咬着她的裤脚往另一个方向去,转过大半山,硬是从荆棘丛、陡坡急湍中走出了一条路,经过大半天才到山下。 席欢颜强撑着脱力的身体跌跌撞撞跑向村边新屋,看见门上的锁时,心沉到了谷地,她小心翼翼擦去锁上的灰尘,将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转动。 咔嚓。 伴着长长的吱呀声,她进到了屋中。 蒙昧的光笼罩着她的身,她静静立了一会儿,平复倦感,然后默不作声地将锅洗净了,从外面的缸里拎来半桶水倒里面,放上蒸架。 大黑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极了父亲死去那会儿,跟着娘亲的自己。 席欢颜看着烦,搬凳子取下吊在梁上的熏肉,切去发毛的部分,扔给了它,又重新取下一吊肉,洗洗切切,盛盘放蒸架上。 她点了干枯的柴禾,塞进灶膛,逐渐发烫的火光映在她的身上,安抚了发冷的手脚。 大黑狗蜷缩在她脚边,一人一狗在落满了一层薄灰的家里烤着火。 时光静谧地犹如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她平静地加着柴,后来就坐那儿,看着所有柴木一点点燃烧殆尽。 门外的脚步打破了死寂,一人轻轻摸到厨房边,看见是席欢颜时大松了口气,带着活力和抱怨的声音彻底将这片空间碾得支离破碎。 “欢颜你回来了啊,我还想着这里怎么冒出炊烟了呢!” 这是同村的一位叔叔,席欢颜跟他不太熟,但这也没什么妨碍。 “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嗨这......”他挠挠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 “一月半了,那次村里组织人手进山除魔,死了大半人,你娘亲和二叔都是村里的英雄,族长也让人上山去找过你,不过听说山腰被围了起来,他们进不去。” “尸体呢。” “都烧在风过崖底下了,当时天黑,有野兽,又要下雨,活着的那几个人哪里能将那么多尸体带出来,连着异魔的一起烧了。” 席欢颜沉默地盯着灶膛里的灰,那同村的大叔手足无措地站了会儿,悄悄走了。 她起来掀开锅盖,将熏肉拿出来,放到桌上,一口一口吃完,随后洗了个热水澡,把厨房角落里的柴刀磨了磨,出了门。 山林的风在耳边呼啸,她跑得越来越快,一头扎进了红杉林,又冲进了风过崖的崖底。 她记得那日之后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雨,草木似乎也比以往肥沃,这疯长至小腿,甚至腰间的长草在微风下摇曳,摇得人目眩。 在这空荡荡的崖底,她的灵魂也仿佛空荡了起来。 怎么会呢? 席欢颜对自己一年内失去双亲这件事感到失措,她一遍遍在寒潭边徘徊,无处可去,无事可做。 咔。 她移开脚,脚下是一块骨头。 席欢颜慢慢蹲了下去,拨开旁边的草,渐渐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带土的一把把长茅草被她丢在一边,她极力寻找着当初的尸骸,这一找,整个世界都清晰起来了。 村里处理尸体的方法,一贯是烧或埋。 烧的时候,会撒上一层黑磷粉,这样烧得干净点,直接化成灰。 埋的时候,会撒上一层封烟草粉,这种粉末又称驱兽粉,能防止野兽扒土。 那时许是时间来不及,他们选择了焚烧,又因天有雨,焚烧得不太彻底,留下一些尸骸。 席欢颜将草除干净,面前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焚烧堆的遗留痕迹。 大的那处,不用想,肯定是异魔焚烧堆,巨型异魔焦黑且残缺的骨架尚且留在地上,小的是村民焚烧堆,还剩些骨头没烧干净。 席欢颜不是仵作,没有透过焦黑表象还原其死法的本事,但她记得她娘亲脖子上挂有一颗吊坠,那吊坠是烧不掉的。 她将焚烧堆扒了个干净,却没见到吊坠的影子,她不死心地在周围找了一遍又一遍,仍旧什么都没发现。 被人拿走了? 或者不是死在这里的? 出风过崖有三条路,攀崖,去北面绕山路回村,和从南面穿过红杉林出山。 前二者可以排除,一要攀登,二要绕路,太费事了,他们只能原路返回。 席欢颜想象着当时的状况,预测他们的路径,慢慢往回走,她找到了一株烧焦的树,树下是一些骨头和烧焦的破布,周围有干裂的野兽粪便。 骨头散乱没有焦痕,她记得同村叔叔说,除魔队伍是在出崖底后遇到大雨的,所以这具尸体如果属于当时的队伍,那一定是在回来的路上死的,火只烧掉了一点衣服就被大雨冲灭了,便宜了附近的野兽。 这儿离村子少说也有一个半时辰的路,那些人刚与异魔大战一场,身上还有伤,会冒雨出山吗。 席欢颜脑海中蹦出一个词,猎人屋。 她年纪小,父母亲不让去远的地方,不清楚猎人屋的分布情况,但她记得她爹曾说过,只要到了山里,方圆一公里内肯定有一座猎人屋。 席欢颜压下沉重的情绪,看向大黑狗,黑狗仿佛得到了什么讯息,低头循着路将她带回了红杉林,来到一座猎人屋前,只是到了这儿,它就呜呜咽咽来来去去,如没头苍蝇。 一眼望去,她便觉异样。 猎人屋周边的二十多株红杉树焉耷耷的,如羽毛状交互排列的细长叶子干燥枯黄,与外头一圈艳丽的红杉截然相反。 席欢颜疑心大起,双手抱着树干两侧,狠狠推了一把,竟感觉到了它的松动。 这树的根不深,被重栽过! 对付这种被重栽过的树,根本用不着工具,她一使力就把它拔起来了。 树坑中空无一物,也没异味,她往深了挖,仍无所得。 席欢颜执拗心上来,将二十一株树都拔了,折腾了一个傍晚加半宿,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她精疲力尽地推开猎人屋,点了烛火,橘色的火光将小屋照亮,给她稍许慰藉,她蜷缩在木板床上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许久,她翻了个身,合上眼回想着自己遇见异魔那天到今天的所有事,可是还没回忆完,这眼皮就像是被粘着了,怎么也睁不开,思绪滑坡似地坠入黑暗。 她睡着了。 大黑狗也趴在了地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5章 选修开授 席欢颜回到书院,重又投入各项修习当中,偶尔得空,听说星烬接见了伏野大贤,将他和他的弟子派往了同州与暮州的边界,并全力向暮州施压,要暮州交出烟火的来源紫叶商行。 她稍稍关注了一下,很快就抛之脑后了,如今她主力研究神念和地符,抽空还要学各类修身养性之课,每一刻时间都恨不得掰碎了来用,已无暇身外事。 “快快,年中考核要开始了!”寄书着急忙慌地冲进书楼,把席欢颜从一堆典籍里挖了出来。 席欢颜气不太顺,将脑子的神念应用分类法压下去后,才听清他叽叽喳喳喊了些什么。 “年中?”离试炼竟已过去两个月了。 她随寄书匆匆赶到惊鸿楼,踩着中等文化考试的铃声进入考场。 寄书这个高等生自是不用参与文考的,只因多看了一眼考场安排,发现快到点了,席欢颜居然没有出现,匆匆忙忙把人翻找了出来。 东君真是学着魔了。 他细细一算,这两个月来,他才见到东君三面,害他成功组建情报网的一腔喜悦无人分享,啧。 这次年中考核,席欢颜没怎么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在哪个水平线上,基本能预知到结果,失了期待感。 翌日,寄书怕她错过战斗考核,一早就过来宿舍门口堵人,兴冲冲朝眼下青黑的东君道,“这次武生和灵觉者同一个擂台,打起来定很有意思。” “开学不过半年,成长有限,排名应当不会发生大变化。” 寄书不忿,“您可真是话题终结者。” 事实证明,排名真的没有太大的变化,虽是武生、灵觉者混斗,但冬涉、曲傅骄、寄书等人依旧一骑绝尘,少有人排名大幅度上升。 席欢颜活动了一下手脚,亲自做了匹黑马。 以前的战斗课和试炼中,她的战力已初现端倪,但众人的印象,多聚焦在她的符刻术上,忽略了她的拳脚功夫,这样一来,对她的期望就不那么高了。 说来说去,符刻术在实际战斗中只能算作辅助手段,对手可不会给你画符的时间。 可谁都没想到,她仅凭武力,一路打到了第十一名,但也止步于此。 高台上的拙岩学曹遗憾道,“东君身手了得,如果修炼体术,兼走武学之道,排名不止如此,鳌舟教头,你找机会与东君聊聊兼修之道。” 鳌舟是书院武生的总教头,也管着兼修武的灵觉者,他早被席欢颜显露出来的身体素质吸引,现在得了明令,当然高兴地应了下来。 最终结果一出来,她文考第一,战斗第十一,在学生间的声望大涨,也摆脱了羸弱的名头 事后,她婉言拒绝了鳌舟总教头的提议。 炼体术说白了是开发肉身的力量,修出内力,于灵觉者而言,兼修武学,实现灵肉的共同强大,是不二选择。 不过席欢颜打算走另一条极端的路,斩去实体,完全激发灵魂本源的力量。 著名的枷锁理论中有提,肉身由灵魂衍生,是人的保护外壳,但也限制着灵魂本源的开发,合理脱离肉身,是完全解放灵魂本源的唯一方法。 这在裂星,不算秘密,只是脱离肉身比登天难,一不小心就身毁魂灭。 席欢颜研究各方案例,结合自己对灵魂图谱的构思以及对神念的专研,设计出了一个疯狂的方案。 便是基于七魄衍人身的理论,将人身重新融于七魄。 完成这一过程的媒介则为灵魂图谱。 而要构建出这个特殊的灵魂图谱,她认为她需要借助神念、地符,乃至天语的力量。 因此,她将目光暂时放在了魏稚讲席、飞渡大学士这两位拥有相关知识和资源的人身上。 年中考核最大的意义,就是结束之后,选修课程开授,她可以正式见到魏稚了。 她等着开课时,书院也在整理大大小小考核资料,汇总所有学子的潜能评估。 拙岩学曹和白扬柯讲席特地面见了星烬,呈上了两份卷宗,一份是青锋兵资料,也是会诞生出穹顶计划人选的名单。 一份是三十八岁以上的出众者名单。 拙岩学曹笑眯眯,“穹顶计划只将青锋兵纳入候选范围,其他学子都憋了一口气,这次年中考核的比斗尤为激烈。” “世上哪来的绝对公平,有点落差也是好的。”星烬点点穹顶计划人选的名单,“给他们适当的暗中扶持,以年末考核为限,看看他们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拙岩、白扬柯二人颔首。 学生们以为考核只存在各类考试中,却不知书院对他们的考察渗透在方方面面、时时刻刻,而上了名单的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畅通无阻”的特权,就看他们到了年末,能不能交上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席欢颜的名字赫然就在穹顶计划的名单里。 但因她的身份,白扬柯反倒不知该如何安排她,于是请示星烬,“东君在处事上,顾得住首尾,有大局意识,我打算培养她的领袖意识,给她更多带队的机会,另外,我看东君对符刻很感兴趣,您目前是任她往这方面发展,还是别有看法?” 拙岩插话,“符刻是不错,但身为源师,首先要建立灵魂图谱,学习源术,东君这方面似乎停滞不前。” “欢颜很有主见,她想做什么,由她去做,其他你们看着办吧,别让她性子走偏就行了。” 星烬如今就抓素养这块,其他随席欢颜折腾,她有底气给她足够的试错空间。 ......如果星烬知道席欢颜打算折腾自己的肉身和灵魂,那可能就是另一个回答了。 彼时风平浪静,令席欢颜万分期待的符刻选修课终于开始授课了。 报名这一课的人极多,塞了满满一洞厅,几乎所有灵觉者都来了。 没办法,符刻之术,是最实用、最能赚钱的手段之一,从来很受追捧。 魏稚教了众人一段神念修习法,道,“一月后,感知到了自己神念的人,来这间课室。” 这太初级了,不过席欢颜没有急着往前凑,决意先攻格物、律法两门课。 过了一月,她再来到这里,偌大的课室空了一半。 魏稚解答了众人关于神念的疑问,给每一位发了特制的石板和笔刀,“当你们心、神念、意志一致时,就会在上面留下痕迹,同样是一月后,能够留痕的过来。” 又过一月,席欢颜再次来到这间课室,仅有三十来人坐在其中。 魏稚的神色缓和了些,“我们正式修习符刻之术。” 席欢颜沉着气,听他讲起早已熟知的理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6章 西德图录 书院对学子的评估资料在讲席和大学士间是流通的,魏稚知晓席欢颜在符刻术上初露锋芒,凭空刻符不在话下,这天资,实属顶尖。 符刻术对心神意要求极高,注定只适合少数人玩,即使能入门,也要花费无数心血,拼尽全力去死磕,还不一定能得到回报,她却轻而易举学会了。 一思此,他难免心生苍凉,她的存在似乎明晃晃地在告诉大家,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难以求得的符刻之术也因她的身份变得唾手可得,连自己都要为此献上一份力量。 虽然书院维护老师对知识的自主权,不会强制老师传授哪个学生,但是,流通的评估资料已告诉所有老师,她拥有学习符刻的天赋,若不教,岂不是对东君、对公爵有意见? 秉着心中的一股气,魏稚当做没看见席欢颜这个人,按照自己的步调授课,她要是嫌进度慢,大可离开,别人问起来,他也能以其缺乏耐心为由解释自己为何不授。 这样一想,他心中隐秘的一角,似乎更希望席欢颜当众展露符刻术,要求他给她单独授课,他好狠狠斥她急功近利,不尊重自己的教学方式。 然而两个月下来,人家规规矩矩的,倒显得他那些想法有点不堪。 罢了,如果她真的有意愿往符刻方向用功,将来八成会选择飞渡大学士为导师,成为自己的师妹,他没必要凭白坏了两人的关系。 魏稚选择了自我妥协,课后留下了席欢颜,考察她的进度。 席欢颜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在日复一日的剖析中,挖出了那个冷硬如石头的本我,也明白自己是靠着微弱的情感,架构出了还算中正的处世原则。 但所有事物在她眼中依旧如同尘埃,因为对她有意义,他们才在她眼中变得有意义,只要他们发挥了存在的意义,他们就是鲜活的,就是可以继续在她眼中存在的。 席欢颜认真阐述着自己对符刻术的理解,很快,她就察觉了魏稚对自己的隐秘敌意——这人再三打断她的阐述,也不是说她错了,而是还没等她将某个要点讲透,他就阻断她的话头,以指点的口吻,进行深入诠释。 这感觉就像,我说“这是头猪”,你非要跟一句“这是猪它娘生的”,强行彰显博学。 一次可以理解,二次三次就过分了。 席欢颜面不改色,嗐,为了学习,她不止可以忍,还能配合。 她随口抛出一个点,然后说,“我不太明白,讲席能为我释疑吗?” “这有何难!” 她抛的点越来越多,有些是她原就存疑的,有些是已了解的,不论他说得对不对,她始终是一副受教了的样子。 魏稚讲得那是红光满面、口干舌燥、两眼放光,大有拉着她促膝长谈的架势,她熬夜熬惯了,当即道,“听讲席一番话,胜读十年书,我得向白讲席请个假,继续听讲席讲解,不知讲席愿不愿意?” “这不好吧,那可是白讲席的源力课。” “讲席别开我玩笑了,我连灵魂图谱都建不起来,去了又如何。” “我可没别的意思,请东君原谅我的失言。”魏稚连连道歉,目中泛起怜悯,开了符刻天赋的窗,堵了灵魂天赋的门,也许这就是得失吧,“东君愿意听我讲课,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便好,我让人把饭菜送来。”席欢颜用洞世签给金汤传了个讯息,然后翻出纸笔。 她也很无奈,魏稚讲席在符刻领域,本事是有的,她确实从他身上套出了不少新鲜的符刻理论,但符刻理论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她大概已经摸到他的水平极限,跟海谷差不多,再问也问不出花儿。 为了保持愉快的气氛,她得换个问法,“刚刚有几点,我听得不大清楚,讲席能再说一遍吗,我记下来,回去好好琢磨。” 魏稚深表欣慰,眼角藏不住笑意,“东君如此用功,合该在符刻一途长长远远。” “都怪讲席太渊博了,不认真努力,怎告诉别人,我跟讲席你学过。” “诶,哪里的话。”魏稚高高兴兴地回答了一遍她提出的问题,话兜也兜不住,把自己的刻符经验都搬出来分享了。 席欢颜对此很感兴趣,一时津津有味。 接近天亮的时候,魏稚终于停下了解说,似喜似叹,“东君对理论的了解已经很深刻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传你地符。” 席欢颜困意顿散,她等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学新的地符,当下郑重道,“谢讲席栽培。” 魏稚话已出口,不会食言,摇摇手,出了课室,整理仪容后,行至山峰背面的第二条栈道,寻到飞渡大学士居住的洞窟,叩响了石门。 这个时间,飞渡大学士应该醒了。 石门应声而开,入口玄关,绕过屏风是中厅,飞渡大学士盘坐在木榻上,淡淡问,“找我何事?” “来跟报备一声,我打算授东君西德图录。” 飞渡大学士睁开一只眼,点了点,“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准。” 魏稚有心想问问飞渡大学士对席欢颜的看法,却见他又闭上了眼,只好吞下到口的话,低头告辞。 翌日授课时,魏稚跟席欢颜交代道,“传你地符前,我得先说道说道东域的符刻支脉,桓是东域现有符刻师支脉的老祖,由他传下来的支脉,名中都带‘德’,我这支叫西德。” 他掩不住的自豪,“支脉大多落没,现存支脉中,唯东德、西德、南德掌握的地符数量较多,一个祖宗分裂出来,地符种类也基本都是重复的,东君学了我这一支的地符,无需再师从其他支脉。” 席欢颜颔首。 “请东君牢记一个规矩,没有长辈的首肯,不得将传承地符外授。”他进一步解释道,“裂星的地符都源自上古,被咒师所悟,又经符刻师扩散,在这个过程当中,一些简单的地符被公开,谁都有机缘学会,一些地符却始终牢牢掌握在支脉手中,这些地符称为传承地符,我脉西德图录中,收有四十八个传承地符,十二个公符。” “我记下了。”席欢颜探问,“听说,咒师一直压制着符刻师,东域符刻支脉如此少,与此有关吗?” “这”真是个尴尬的问题。 魏稚小声道,“有一定关系,然符刻师内部也有一定原因,卖的都是差不多的书,谁不想争第一,我这不是说各支脉的坏话,事实就是如此,东君碰上其他支脉的人,多少防着点。” “还是讲席有见解。” 魏稚微笑,“今天我先给你看看十二个公开的地符是怎么画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7章 备战 十二个公符分别为火、土、木、水、金、风、雷、雨、石、电、云,前八个海谷教过她。 魏稚不吝啬自己的经验,“一般公开的地符,都是自然中常见的元素,它们不容易被隐瞒,很难独拥,这些地符,也是古时人族生存中最依赖的元素,咒师会生出火,教人们烹饪食物、照明,会用土木石建造房屋,会用雷电惩罚敌人,会呼风唤雨降下甘霖,你在学与运用时,可以注意这方面的顺序结合。” 席欢颜不是第一次听说咒师了,从心底发出的惊讶却一点都不减少,“咒师当真是无所不能的人物,就像天地宠儿,与源师是两个极端。” 孰优孰劣却难说,一方掌控天地元素,一方掌控自身本源,威能都是难以估量的。 魏稚有点泛酸,“我们符刻师好歹传承了部分地符,离无所不能差了截距离,却也不能小觑,东君瞧好了。” 他在一块空白的石板上刻字,捏着笔刀的手骨节凸起,一笔一划,刻得身绷如弓,热汗津津,笔下倒是连贯。 最后一笔完成,地符生效,形成咒图,他将石板往前一抛,竟变出了一张桌子。 席欢颜熟知理论,当然知晓由地符变出的东西,是真实玩意儿,究其本质,地符勾连自然元素,而天地间的万物,基本也由自然元素构成,只是复杂与简单的区别。 魏稚洋洋得意,介绍自己的杰作,“这是‘桌’地符,这个地符包含了‘木’,因此在学它的时候,先要理解‘木’的内涵,同时,运用强烈的心神意力量,为它注入形态,像不像凭空造物?” 席欢颜围着桌子,叩了两下,“神奇之术。” 他拾起身为讲席的骄傲,满满都是成就感,唏嘘,“符刻师三重境:运用、创造、掌控,我苦苦追求两百年,堪堪懂得创造,东君天赋高强,可能用不了那么久。” “我尽力。” “......”魏稚难言地觑着席欢颜,她难道听不出来他在谦虚吗? 当今符刻师中,能如他一样,在两百年内学会创造的人,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席欢颜反应过来,他可能不是真的祝福她早早学会创造,配合道,“讲席是真天才,有讲席余荫庇护,我肯定会少走很多歪路。” 这话魏稚爱听,“我们做讲席的,不就希望你们能在先辈开拓的道路上走得顺、走得远嘛。” “讲席说得是。”席欢颜疑问,“运用是单纯使用地符,创造是改变元素形态,掌控是什么?” “一念之间,万物生成。”魏稚叹了口气,“符刻支脉中地符有限,这个境界是达不到的,即使是咒师也不行,因为自始至终,世上流传的地符就是不全的。” “所以万物生成,是我们与咒师心目中共同的水中月、镜中花,切实的目标是,一念之间,一物生成,比如,我动一念,这张桌子就出现了,这就是掌控。” 席欢颜若有所思,“这需要庞大的意志、神念与心灵力量支撑。” 魏稚强调,“此三者乃必备素养,究其根本,还是得壮大灵魂。” “嗯。” 接下来的日子里,席欢颜从魏稚那儿,陆陆续续地记下了四十八个传承地符,之后就不太去见他了,专心窝在符铺练习新地符。 海谷心大地让她拿兵器、空白卷轴练手,成功刻上图的物品就放柜台里卖,赚得他每天都笑成一百五十斤的大傻子。 意外不期而至,星烬颁了征兵令。 书院学子不在征兵范围内,气氛却也一天比一天紧张,平静的日子太长了,险些让他们忘了,他们身处虎狼环伺的同州。 沐休那天,席欢颜陪星烬用膳,席间问,“母亲准备与暮州开战吗?” “火棘公会护着紫叶商行不放,哪有威胁了同州安危之后,全身而退的道理。” “火虫真是紫叶商行搞得鬼?” 星烬用公筷给她夹了鱼肉,“暮州那边说紫叶商行不知情,但这不重要......” 她平淡的语气中潜藏着上位者的残酷,“我要收复暮州,他们正好给了我一个现成的开战借口。” 如今,红顶山那边有帝国军挡着,星魁又“亲手”给她送了伏野大贤这个壮丁过来,焉有不用之理。 且她从高州坑过来了一批军备,补足了军库,消了后顾之忧。 更重要的是,再过半月,寒流就会进入西南大地,就算暮州还藏着火虫,也能压制住。 天时地利人和皆具,正是动兵的良机。 席欢颜呼呼被热油浇得滚烫的鱼肉,放入口中,细品慢咽,“我等母亲凯旋。” 同州要对暮州开战的消息也传入了帝宫,这让帝座上的人沉了脸。 朝臣极有眼色地呼吁,“暮州与我们的休战条约还没到期,星烬公爵贸然出兵,岂不是让荣华失信于人!” “她真是糊涂了,即使出兵,也该是和帝国军联手击退红顶山后的索兰帝国和饮风城!” ...... 星魁胸腔中翻涌着怒气,他让伏野大贤去同州调查火虫之事,只为了给他加一层功绩,好有理由重用他,利用他的贤名平息各地平民对帝国的怨气,他倒好,真去给星烬当打手了。 又有密探来报,高州给同州提供了一大批军备。 听到这个消息,星魁冷笑,难怪有底气跟暮州开战。 他希望星烬击退入侵者,但更希望她依靠帝国军击退入侵者,否则功绩全算在她头上,他日收复天火道,当真要按约定将天火道一半疆土给她? “同州贫瘠,她手里的资源估计都用来造城了,怎有钱跟你订购兵器?” 高中裕听着从洞世签中传来的质问,沉默不已。 “她没付钱,她问,顾彦曾经给高州的材料,够抵这十万套军备吗。” 星魁眼中爆射寒光,这头凶虎的獠牙,从未收起! 她还惦记着顾门! “好,让她打!”火棘公会、索兰帝国、饮风城,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从天火道这片焦土上活下来! s:///book/11/11836/830593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8章 飞渡大学士 大雨隔绝了所有声响,两个帐篷里的村人还在劫后余生的惊喜中插科打诨,笑声不绝。 席穹东浑身都浇了雨,恰也掩盖了他脸色的苍白和衣服上的脏污,即使有人看到他身上的血晕,只会认为那是他帮人包扎留下的。 雨中的红杉林愈发寂静了。 猎人屋里,席告水看着气若游丝的顾兼暇冷笑,“我打不过你,但我斗得过你。” 他拔下那把剔骨刀,却晾着她,转身将木屋里的人一个个解决了,等席穹东回来,他又出去把剩下的人灭了口,独独搬回五人,让席穹东捆了。 席穹东面色变了一下,暗自恼怒,他爷爷怎么在这关头心软啊。 其中三人为席苍胜、席穹晚、席穹中,都是他家的近亲,管他爷爷叫大伯、叔爷! 另二人为席苍平、席苍烈,与他家不怎么亲近,甚至不太对付。 “苍胜叔他们留着也行,可这三人留着做什么?” “蠢东西,人要是全死了,只有你和苍胜他们几个回去,村里会怀疑的。” “那要怎么跟这几个解释?说出现了一头新的异魔,将其他人都杀了?” “哼,还用解释?” 席告水取药唤醒了他们,与此同时,一身源力倾出...... 这天的雨比以往来得烈,噼里啪啦,将席欢颜的棚屋砸出了好几个破洞。 誓妍老太大发善心,将她带回了山洞。 席欢颜右臂吊着绷带,单手夹着一床薄被,跟着老太太穿过狭长而幽暗的通道,进入一处洞厅,视野豁然开朗。 老太太将她带进来后,旁若无人地从角落里的水缸中取了一瓢水洗脸,合衣躺上石床。 席欢颜捡了块空地,铺上被子,侧身卷上半面,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圈简陋的洞厅,视线在洗漱台边上的十几个木雕上定了定,竟发现其中两个飞禽木雕与先前见过的鹰和猫头鹰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瞧了眼石床上背对着她的老太太,又把目光转向那些木雕,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 然而就在她的注视下,一头虎型木雕身上浮起荧荧之光,两只圆目活泛起来,纵身跃下洗漱台,俨然成了活物! “你很好奇?” 它开口。 席欢颜立刻望向誓妍老太,果见她坐在石床上盯着自己。 “有点。”席欢颜没有隐瞒,“我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 “见识少。”那头虎从她面前经过,毛发毕现,浑然看不出死物的影子。 “等成为了源师,能够调用自己的灵魂本源之力后,可以修习与灵魂本源之力契合的源术,我现在用的是术,名为附灵。” “契合?”席欢颜喃喃自语,琢磨着这个词背后代表的意义。 “不是源师不要去想这些,自寻烦恼。”誓妍老太阴恻恻地威胁她,“闭上眼,快点睡。” 席欢颜委屈,“我也没打扰到您啊。” “你的目光吵到我了。” “.....”席欢颜蒙上被子,随即又露出一双眼睛,“我还有一个问题。” “放!” “我爹好像没用过源术,您没教他吗?” 老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抬起爪子将那被子扒拉上去,“关你什么事。” 席欢颜不敢再把头露出来了,乖乖闭了眼睡觉。 小孩儿入睡快,没过多久,呼吸渐缓。 誓妍老太也重新躺了下来,算日子,村民要去狩猎异魔了。 她浑浊的眼中尽是复杂,辗转良久,起身跨上虎背,冲出山洞,进入雨幕。 瓢泼大雨中,红枫林格外艳丽,誓妍老太抱着进去看一眼的心思,驱虎进林。 雨水冲刷掉了林中一切人迹,雨声掩盖了所有可疑的响声。 她又不想去找了,只坐在虎背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静静欣赏这片雨景图。 偏就这样,和那七人对了眼。 雨幕仿佛隔出了两个世界,她在虎背上,他们在挖坑。一瞬,寂静无声,雨声也远了。 “呵。”誓妍老太对席家村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断了,自嘲摇头。 席告水从极度惊悚中回过神,身形化水,转眼拦在誓妍老太前,“姑母。” 雨声吞没了话语,他看着誓妍老太身下的老虎惊疑不定。 誓妍老太横了他一眼,驱虎离去。 追赶上来的席穹东惊慌地扯着席告水的衣服,“怎么办,爷爷你怎么不拦住她!” 席告水凶狠地瞪着他,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誓妍姑母不会管席家村的事,她不会说出去。” 席穹东大吼,“万一呢!” “那特么我也打不过她!”席告水甩开袖子,接着回去挖坑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场雨连着下了三天,席欢颜也在山洞里待了三天。 第四天上,终于放晴。 席欢颜早闷得不行了,即使右臂打着绷带,身上贴着好几副膏药,还想着去采蘑菇、打山鸡,然后山下看看娘亲,也不知道村人打算怎么对付异魔。 只是她还没出山洞就被誓妍老太捉了回来。 那头老虎挡在她身前甩着尾巴,“你要干什么去?” “我想吃点新鲜的东西,顺便下山一趟。” “谁家学艺像你一样跟闹着玩似的!”誓妍老太阴沉地看着她,“把墨衡法拿出来,我从风水论开始教你!” 墨衡法六大篇章,风水论、住法、葬法理论居多,木工法、建筑法、机关法是前三者理论基础上的实践,其中尤以风水论最基础,也最复杂,若没人教,摸不到皮毛。 席欢颜还以为自己无缘学会前面这几个篇章了呢。 “谢谢太婆!”她高兴地放下篓子,取来书坐等老太太来教授。 誓妍老太讲授的内容艰涩难懂,知识点又极为密集,席欢颜每天睁开眼学,闭上眼睡,梦里都在背书,哪还注意得到山洞外的日夜。 “天地周始,炁养八方......” “汪~” “忘性见神,知命......” “汪汪!” 席欢颜侧耳一听,眉头舒展,高兴地对老太太道,“可能是我娘来了,我出去看看!” 誓妍老太阴沉沉的,连她身边那头猛虎都沉默着,不言语。 席欢颜当她默认了,蹦蹦跳跳往外赶,山洞外却没有顾兼暇,只有一条瘦骨嶙峋的泥狗。 “大黑。”席欢颜不嫌脏,蹲下身摸了摸蹿到跟前的狗,查看了它身上结成板的毛发,捏了捏它脖子上挂着绳。 她家从不给大黑拴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9章 附灵坊 金麟宫下,楚驰目送她们上山,抬手将盔胄戴上,“主公似乎很认真,我倒有点期待我们的东君会展现出什么样的本事了。” 众人深以为然,这也许真是主公的亲生女儿,虽未曾听闻主公结过同衾,但主公年少成名,早年醉心修行,常常独身在外游历,一夜风流生了孩子给父亲那边抚养也未可知。 “莫要妄议。”南章淡漠地抛下话,止了议论。 见山路上没了人影,他们也各自散去,处理未完的事务。 天色逐渐黑沉,席欢颜犯起了困,星烬替她拉好被子,无声道,“别怕。” 席欢颜点点头,目送她熄灯离开。 寝室门关合的响声传入耳朵,仿佛石块沉入湖底。 席欢颜躺正身子,望着昏暗中的帐顶,脑中出奇地一片空白,既没有想即将遇到的危险,也没有思考明天太阳若照常升起会是怎样的光景,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片刻,她自然而然地睡了过去。 梦中的世界似乎比清醒时复杂千倍万倍,形形色色的人影在她周边闪现,喧闹至歇斯底里,她似乎在躲,在藏,在跑,在打,脑中充斥着各种计算,却又无力。 大雨好像封住了她的口鼻,叫她在窒息中苏醒,她茫然坐在床榻上,想不起刚刚做了什么梦。 夜的温度驱散了被窝的暖意,背上发凉,她拽上滑落的被子,侧躺下来,望着圆桌的轮廓,它距她大概两丈,中间有隔断,只是帷幔没有放下来,望到圆桌所在的中厅一览无余,再看过去,是同样没有放下帷幔的起坐间。 不知道什么时辰了,那凶徒有没有到来,又或已经在这个寝室中。 他会藏在哪个角落看着她倒地死去? 席欢颜微睁着眼睛,注视着黑暗里的摆设,后觉不妥,再次闭上了眼,但就在她刚闭上眼,一张脸在她床边闪现。 轻如羽毛的白色花苞晃晃悠悠飘向床榻上的人,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即将沾上人衣。 变故不过瞬息,床榻上升起一个繁复的金光图纹,挡住了白色花苞,这金光也照亮了来者错愕的脸。 他惊惶之下,竟是破釜沉舟,提拳要砸破图纹,对席欢颜下死手,可七星源师施下的术岂是他一个三星武师能破的,反将自己崩了出去。 烛火一盏盏亮起,眨眼间整个寝室灯火通明,他抬头便见星烬坐在圆桌旁的凳上,搁在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空茶杯。 “主公......”他委顿在地,仿佛失去了神。 “千伏手,你从哪里弄来的,是何人指使的你。”星烬脑海中掠过诸多对手的脸,包括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兄弟。 这人却笑得惨淡。 席欢颜觉得他不像是对星烬怀恨在心的,便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此问捅了马蜂窝,这人梗着脖子,怒红了眼,“你只会拖累主公,你死了主公就不会再有软肋!” “放肆!”星烬砸下茶杯,迸溅的碎片如利刃,划破了他的脸,“陶坚,你在说什么鬼话,休找借口,老实交代主使者!” 千伏手是一种花中极品,可悄无声息毁人灵魂,并随着灵魂的湮灭消失,不留痕迹,他区区一个三星武师不可能得到它。 所以星烬笃定背后还有人。 陶坚却像是被伤狠了,如直言进谏的忠良大声控诉,“我都是替您着想,您为了她丢下正在建造的都城整整两年,自削威信不说,还为了她平白浪费诸多人情,这属实不是您该做的!” 星烬被气笑了,“我万没想到,我的金麟宫里,最需防的是我的近卫,找的还是这样荒唐的理由!” “求您醒醒,您一定是被她们迷了眼,当年您为了她放弃顾州东君之位,远走他域,可她守得住顾州吗,她不是眼睁睁看着顾门衰亡,顾州被皇帝收回吗,累得您丢下神塔考核赶回来救人,要不是她,您就算没入席神塔,也早早功成名就,坐拥一方了!” 席欢颜听得混乱,“哪个她?” 陶坚恶狠狠地道,“你那个娘!” “这与你何干,我的决定是你能质疑的?!” “等等,我是有两个娘吗?” “您眼中只有她们!您将自己置于何地,将我们这些跟随您的人置于何地!” “混账!”星烬突然警醒,“我念在你与我、阿彦一同长大,才一直让你秘密寻找阿彦的下来,你究竟是从没找到过,还是找到了隐瞒不报,如果不是阿彦主动联系我,我是不是连她死了都不知道!” “不是,同性别也能生孩子吗?” “她就不该联系您!她都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联系您,我绝不允许她影响到您,要能回到当初,我一定把话说狠点,叫她永生永世不敢再找您!” 星烬登时立起,一掌拍碎了圆桌,声儿冷得结冰,“你再说一遍。” 陶坚咬牙不语。 “她突然离家出走,是你搞得鬼?” 星烬一步步迫近他,钳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你是谁,你不过是我的一个下属,就阿彦记着年幼时的玩闹,把你当朋友,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实力,有资格待在我的近卫队里吗。” 席欢颜拉了拉被子,默默吞下那些不着边际的疑惑,静观事态。 陶坚如遭雷劈,表情都裂开了,不知是因为估错了自己在星烬那里的位置,还是感到愧疚。 “我再问你一句,我一直以来让你带人寻找阿彦的下落,你是真没找到,还是隐瞒不报!” “......”陶坚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望进星烬的眼中,只看到了寒冰,“我以为您重情念旧,拿我当心腹,所以才留我在一众五六星级的近卫队里,您知道吗,他们都知晓我是最早跟随您的老人,不敢欺负我。” “回答我!” “我没认真找过,我要是知道她在哪里,我一定让她永远消失!”陶坚哭笑,“我不会死在您手里的。” 他怎么能被自己的信仰杀死! 然而星烬比他自绝经脉的速度更快,咔嚓扭断了他的脖子。 陶坚睁大的眼中有着来不及形成的绝望。 寝室一下静了,星烬压制住翻涌的情绪,良久,朝席欢颜看去,“这间晦气,我带你换间住。” 席欢颜:“我能问个问题吗?” 星烬心里有点乱,隐约想起这孩子中间好像在问为什么有两个娘,就更乱了。 无奈,破罐破摔,“问吧。” “这小花,”席欢颜小心点了点被金光图纹挡下来的白色花苞,“就这,是不是害我的东西?” “......是,它叫千伏手,能毁人灵魂于无形。” 席欢颜被这微小如毫毛的东西惊到了,“好厉害,能给我当纪念品吗?” “你怎么不问问阿彦。” “我的另一个娘?” “是。” “你们怎么生的我?” “不,她是我表妹。” “乱...伦?” 星烬心态有点崩,想动手打孩子,捏了捏拳,沉气道,“我去给你找个匣子装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0章 神念 天色转亮,寒光破晓,今日的天有点阴。 席欢颜醒来看见榻边的吃食,一阵舒心,她用完好的一只手打开一个食盒,拿出一瓶果露润了喉。 “你最好不要乱动。” 老太太出现在棚屋门边,开口说话的是她肩头的一只猫头鹰。 与之前一样,老太太与猫头鹰身上都泛着月白荧光。 “您喂我吗。”席欢颜也不敢真让她喂,立马又说,“多谢太婆的救命之恩,等我能下地了,我给您磕头。” “你有一双好爹娘。” 席欢颜着实觉得她有些阴阳怪气,然这小半年来,难得与老太太说话,她怎甘放过,连忙叫住转身的老太太,“太婆,真的没有办法人为觉醒灵魂本源吗?” 老太太回头注视着她,猫头鹰开了口,“你认为当源师很好?” “嗯?” 老太太的眼中如有冰刺,语含恶意,由猫头鹰之口,问起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知道我的嗓子怎么毁的吗?” “......如果您愿意说,我听着。” “我自己毁的。” “嗯.....您很特别。” 老太太扯开了干瘪的嘴角,面上是嘲讽。 “看在你算是我半个弟子的份上,劝你早早离开这个村子。” “为什么,您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啊。” “因为这个村子会不择手段地从你身上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她一怒,猫头鹰就挥起翅膀,咄咄逼人,“我为村子的安稳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却意外得知我幼年觉醒灵魂本源后,父母亲打算送我出山,让有星阶的源师教导,村中族长与族老得知此事,极力阻止,见我父母亲态度坚决,便将他们诱出去杀了,告诉我他们被野兽吃了,端着一副慈悲脸说以后族里养我,我感恩了半辈子,竟都是喂了豺狼!” 荒诞。 席欢颜感觉这都不是人事儿。 “然后呢?” “然后我将那一代族长族老逼得自裁了,我也当众人面毁了自己的嗓子,抹杀了那些曾经说出口的感激的话,与席家村断绝往来,独居此地。” 老太太说到这里,显得极为风轻云淡,好似所有怨气已随着那几句话吐尽。 席欢颜很吃惊,一代族长族老全部死去,应当是大事,可她却从未听说过。 全部选择了遗忘吗。 “您还能接见村中人,也算大度。” “现任族长族老中,一半是我的后裔,村里为了平息我的愤怒选上去的。” 老太太垂眼看着她,“你应当听说过我与你父亲关系不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逼死的那代族长族老,是他眼中助他帮他的恩人。” “这个村子逼迫他人奉献的心思一脉相承,我毁了自己的嗓子,断绝了关系,那些所谓的亲友,还来劝我放下,自顾自地视我为村中源师,认为我合该为村子劳心劳力。” “我爹也这样认为吗?” “他倒是没有明说,但他认为我不该逼死那些人。” 席欢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涉及了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该评说的。 “那您为何容我在您跟前学艺,从哪个方面看,我都是惹您生厌的。” “所以说你有一双好爹娘。”老太太忆道,“你出生那天,你爹默默在我洞口跪了一夜,往后每隔段时间就上山来替我做杂务,我问他想干什么,他说他错了。” “他说换位而思,他如我的父母亲一般,想给孩子最好的,而作为孩子,他会不顾一切为父母讨公道。” “呵呵,他骗你的,他仍是打心眼里不赞同你逼死一票人的做法,但是为了我,他选择用语言艺术来迷惑您。”席欢颜触到老太太凉凉的目光,乖乖一笑,“所以您被他打动了吗?” “呵,自然是打动了,随口还承诺他,等你长大点,可以送来由我教导。” “您心善。” “毕竟他送了我《相宅地理术》。” 相什么宅? 她爹跟她吹嘘过的那本书? 说它跟墨衡法配合,能窥探青囊学精妙的那本书? 席欢颜讶然,“《相宅地理术》在您手中?” “不然呢,你以为它在那堆遗物里?” 老太太眼神有点不怀好意,猫头鹰吐出的话就更绝了,“经你提醒,我忽觉他献给我这本书也是早有预谋的,为的,就是让我先精深,将来好传给你。” “您多想了,我爹自己也可以教我嘛,如果没那档子事。” “一只猪教你和一个人教你,结果能一样吗?”老太太一点不留情面,“不过他确实多虑了,你连源师都不是,这辈子学到墨衡法一成精髓就算是大才了,别妄想相宅地理术了。” 席欢颜不恼,“那我要是成了源师,您能倾囊相授吗?” “看情况吧。” 山上又陷入了安静,山下却正是群情激昂时。 村口,木垒的高台外人头攒动。 “家家户户出一人,进山除魔!” 席告水一声令下,一位位健壮的村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跨上高台。 “不除异魔,誓不罢休!” 五十五人齐声高喊,气势如虹,顾兼暇带头饮酒摔碗,在一众村人的目送下,进了山。 顾兼暇的身旁是四个一星武师,席苍今、席苍平、席苍婧、席苍莲,与灵觉者席穹东。 “汪呜!” 队伍在红杉林外停了下来,黑狗低声发出吼叫,好似在威慑里面的东西。 席苍今见了黑狗的反应,满脸凝重,“那些异魔可能就在里面。” 顾兼暇点出了年纪较小的十人,当做后援队,并对席穹东道,“你带他们守在外面吧。” “是,师娘!” 为后援队方便找到自己等人,顾兼暇把黑狗也留在了外面,随即和众人进红杉林摸排。 腐烂的气味逐渐浓郁,狼藉的痕迹仿佛一道道巨大的伤口,将这片美如画的红杉林撕成了破布。 攻击突如其来,先是一人被忽然拖入灌木丛,后是一人被树上跳下来的异魔砸了个半死。 “警戒,放箭!” 村民们快速聚拢,弩箭破空,密密麻麻地射向那两头异魔,眼看着它们被扎中了一两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有人惊恐喊道,“西南方!” 好家伙,三头异魔瞬间冲入他们的队伍,撞得他们人仰马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息101章 信息编码 棚屋不隔音,外面那族老也没低声,她听那长老骂道,“土生土长的源师,竟不愿为村子出力,白费村子的供奉,呸!” 顾兼暇劝说,“誓妍老太太年龄大了,精力不足,何必非要她出手。” 那族老又骂了几声,紧接着换了语气,激动道,“兼暇,村子就靠你了,他们不能白死啊!” “此事稍后再议。” “怎么,连你也不想管村子了吗!” “我没那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兼暇怕吵到席欢颜,扯着这族老走远了。 席欢颜听没声了,心下不安,可她浑身都被包着,动也动不了,困乏中又睡了过去。 顾兼暇应付完族老,过来看了一眼女儿,随众下山。 路上席告水道,“村里的防御赶紧重新布起来,没有解禁谁也不得出村,另外兼暇啊,你找些人手,去山里搜搜,怎么也要把失踪的人寻到。”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但我不建议主动出击,如有这个时间,还是离山暂避。”顾兼暇将那几头异魔的事说了说。 族老们都被骇住了,一两头就是他们心里能承受的极限了,竟还弄出个八头来! 顾兼暇补充,“准确而言,是至少九头,八头为食人异魔,别忘了还有一头带走小花灵魂的异魔。” 席告水这时仿佛失了聪,重点抓得很不一般,“你说欢颜是从异魔手里逃出来的?那这些异魔实力也不怎样吧,你带村里强壮的去,干脆将他们剿灭了。” “村长你说得轻巧,你要是与我一起去,那我立马组织人手。” 席告水磕巴了一下,快速道,“我也想去啊,奈何村里离不开我啊,这样吧,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开个族会,好好议议。” 顾兼暇摆摆手,下了山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回了新屋。 她坐在椅子上,静静抽了一袋烟,铺平一张信纸,提笔道:见字安,我儿天资拔众,可承家学武技,怎奈我功力有限,不敢教她,望姐姐念及幼时情谊,代我授学。 落下地址与姓名,顾兼暇吹了声口哨,召来一头白羽信隼。 “那么多年了,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路。”她将信纸塞进一个小筒,绑它脚上,放飞了它。 她收拾了家里的吃食,披月上山,将一部分放到席欢颜的小棚屋里,一部分带进山洞。 “老太太,承蒙照顾,感激不尽。”顾兼暇放下东西,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黑木,“我也没别的东西,这块眠龙木请您收下。” 她看见老太太枯井似的眼珠动了动,就知她是感兴趣的,立刻将它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以拳抵心口弯腰行了一礼,退出了山洞。 临去前,顾兼暇借着月光端详了一下女儿熟睡的小脸,低头亲了她的额头。 都说人长大了才会离家,她却觉得女儿马上就要离开她了,她今后所处的世界,会比自己广阔百倍千倍。 顾兼暇心里泛起微妙的酸涩,叹了声气,悄悄下山。 今夜似乎注定了不能安眠,家门口立着一个族老呢。 无非是想要她帮忙保卫村子,甚至还提出了让她入族谱。 顾兼暇打发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个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 她跟他们扯着皮,数着数,最后迎来了第十位族老。 “您怎么过来了。”顾兼暇满脸不赞同,“那些家伙是不是有病,把您都惊动了。” 来人是村中仅存的唯二誓字辈之一,誓荀族老。 裂星人族平均寿命在一百五十岁左右,武师、源师的寿命还会再长些,而席誓荀凭普通人族的身躯,活到了两百一十一岁。 比他年纪还大的是席誓妍,据说有两百三十岁了。 席誓荀让两个搀扶他的孙辈留在门口,自己抖着腿,拄着拐杖进到屋里。 他秉性善良,平素不争不抢,管了近百年的学堂,所有席家村人中,顾兼暇对他最是敬重,这下也不好对他摆脸色。 “你吓着他们了。”席誓荀坐了下来,摆手推开了茶盏,“晚上喝水不好。” “我哪里吓着他们了,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的胆子吓破了,离了我,村子会灭亡不成?” “你真想离开村子?” “暂时不会。” “那不就成了,异魔不除,你的日子也不安稳。” “我顾家人不会逃避危险,但我气村里的态度,明说了这回异魔多且强,还想往上冲,我不一定会死,跟我冲的那些人九成会死,您又不是不知道村里人的水平。” “席家村为什么会传承下来,是因为一代代人用血肉挡在前面啊。你不懂,为了同伴,为了得之不易的生存土地,我们都是可以去死的,活着,就是要拼命。” “这都是虚的,席家村不是没有退路,明明可以换个地方生存,为什么要死守,因为牺牲显得很伟大吗?” 席誓荀失了语,良久道,“你这不对啊,人族孕育子嗣本就艰难,遇到危险就换个地方,哪还有空繁衍生息,我们选择安定下来,不就是为了不再流浪吗,只有一代代守住了这块地,来去才有归处。” “我不与您争论。” “那就没意思了。”席誓荀大有一腔才华无处施展的失落,摇头晃脑道,“我跟你说实话,我们这个村子,一向以大部分人的利益为先,能保住大部分人的利益,那就是正确的。 所以有除掉异魔这个可能性在前,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试,一旦除掉了,村子又能安稳一段时间。我想村中人都是支持这个决定的,也会有人甘愿冒着死亡的危险向前冲锋。” “我必须是冲锋的头?” “是你最好。”席誓荀撑着拐杖站起来,双膝一弯,扑通跪在了地上。 “您这是干嘛?”顾兼暇去拉他起来,他死也不起,“兼暇,这不是命令,不是要求,是请求,请求你为了村人性命,除掉异魔,就这一次,若异魔实在强大,弄不死,我第一个提议迁移!” “你是在逼我?” “兼暇啊,你我考虑的不同,你考虑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考虑的是稳定人心,安家立命,村子一撤,得散多少人心呐,几百年的心血全要白费!” 席誓荀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枚金币,他拉着顾兼暇的手,硬是将它塞进她手里,“我求你,求你为这个村子减去一点动荡。” 顾兼暇无奈至极,终究是在老人的恳求下松了口,“出了事别怨我。” “好好好!不管成败,你都是席家村的英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 102章 测验 顾兼暇一个从大族里出来的子弟,着实看不上席家村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法。 这算什么回事,拿刻意的好来拴住一个人?拿大部分人的利益来供养小撮人? 这种被困在一隅之地的源师再怎么有潜力也会被养废。 苍古就是一个例子。 说实在的,她知道苍古是个德行、能力都上乘的人,可眼界也确实只停留在一亩三分地。 这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倒适合一家三口安静过日子。 而恰好她在苍古身上只图一个安适、契合、快活,不在意他往村里贴了多少钱财,又如何忠心宗族,否则也不会在此享了十来年的山野之趣。 但她不可能让女儿继续留在这种村里。 那边席告兰又说话了,“你怎么这么自私,但凡念着那么多年的同族之情,你也该为村里考虑考虑。” “别说了别说了。”席告水一副疲惫样地摆了摆手,“还是说回苍古的家底吧。”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朝顾兼暇那边推过去,“你瞧瞧吧,这是当时苍古上族谱时立下的字据。” 站在娘亲身边的席欢颜也跟着瞄了一眼,上面几条约定总结起来是说,如果苍古没有同契、同衾、子嗣、弟子等直接关系人,家底由族里接收。 如果有直接关系人,但直接关系人中没有源师、武师、于族功劳大者,在保证直接关系人温饱的情况下,家底由族里分配。 如果直接关系人里有源师,则全部家底由拥有源师身份的关系人继承。 如果只有武师或功劳大者,那七成家底由武师或功劳大者继承,剩下的上交给族里。 席告水往羊皮卷上用力点了点,“你看清楚了,穹东是苍古的弟子,是灵觉者,早晚会成为源师,有权力继承全部遗产,而你与他不过是同衾。” 席苍今跟着点点头,他觉得理所当然,入族谱时他也立过这样的字据。 这不算是坏事,上交遗产,换取族里对生者的照拂罢了。 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学徒跟弟子还是有差别的。”顾兼暇摩挲着右掌心的伤痕,没有跟族里的权威人物在这个问题上死缠烂打,干脆道,“穹东成为灵觉者,终究是件好事,苍古的家底给他也行,你们打算何时清点?” 这下,席告水、席告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席告水客气道,“不急不急,等异魔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他懂什么叫张弛有度,怎敢在异魔降临的关头,把一个武师赶出家。 裂星人都会几手功夫,随便挑出个成年人来都可以劈块砖给你看,但能被评上星级的不多,村里也就四个一星武师,而顾兼暇是二星。 如席告水、席苍古、席誓妍则分别是一星、三星、三星源师。 星级是按实际战力评定的,所以理论上,同星级的武师、源师实力相差不大。 这也是顾兼暇敢不给席告水面子的原因。 “村长还有什么事吗,无事的话我带着孩子去休息了。”顾兼暇下了逐客令。 席告水却不起身,“异魔没找到,村子仍处于危机之中,我希望你担任护村队长一职,领着人日夜巡守,你觉得行不行?” 这可是个危险差事,要拼上性命不说,死了人还得担责。 可她一日还在村中,就没法推脱,谁让她是武师呢。何况眼见异魔残害无辜性命,她不能坐视不管。 “我来也可以,不过我希望颜儿能去誓妍老太那里学工匠手艺。” 席欢颜惊异地看向顾兼暇,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席告水一张老脸皱了起来,为难道,“这......誓妍姑母二十多年不曾收徒了,而且她身体状况堪忧,没精力教啊。” 顾兼暇喝着茶不说话。 在这沉默中,席告兰打了个圆场,“我去问问誓妍姑母,这到底是要看老人家的意见的。” “我等着。” 一场谈话散去,大堂只剩下娘俩。 席欢颜问,“娘亲为什么要誓妍老太太来教我,爹和她的关系不是不好吗?” 爹对村里谁都好,唯独跟传授他工匠手艺的誓妍老太太不相往来,爹虽没有说过什么,但她听村里人闲谈,誓妍老太太经常打骂、苛待他,后来彻底闹翻了。 顾兼暇伸手点她的脑袋,“你只需虚心学习,别管教你的人是谁,再说了,你爹都承认他还没法超过誓妍老太,你要真能跟着她学,也算一桩好事。” 席欢颜抱住她的手,“再点就笨了。” 顾兼暇叹息,“你要真笨了,我将你丢在这里混日子也好。” 席欢颜:∑(っ°Д°;)っ “刚刚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吗,以后这都是另一个人的了,你可有怨?” 席欢颜沉默了一下,“变相来说,这是爹生前的选择,我尊重这个结果。” 顾兼暇目光柔和,口中却还气她,“那你爹的工具、珍稀木料矿石,包括他的手札和各种专业书籍,我都要封存起来,交给下一任了喽。” 席欢颜的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她爹说的话——我自会教你。 她郁闷道,“封吧。” “罢。”顾兼暇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你爹将东西都留给了村里,娘的东西是留给你的。” “你好好地就够了。”席欢颜含糊不清道。 顾兼暇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长大了啊。” “我一直都是懂事的。”席欢颜分辩了一句,目光落到她的右掌上,“其实我很好奇,娘亲这道伤痕,是不小心留下的,还是结同契时留下的。” 同契礼仪中,二者需划开手掌,滴血于酒,而若要结束这种关系,则得再划一刀,斩断这条伤痕,是为断掌。 她记得她爹的两个掌心是没有伤痕的,多年来娘亲也没提过什么同契,所以只当是不小心划上的。 今天莫名有感,就问了出来。 顾兼暇怔了怔,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翌日,族老席告兰带来消息,誓妍老太答应了。 顾兼暇一大早就去组织巡守了,席欢颜自己收拾了东西,跟着席告兰去誓妍老太的住处。 誓妍老太没有住在村中,她老早前就搬进了风过崖旁边的灵灵山,平日不与人来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第03章 奔赴战场 拿到这本书,席欢颜有种得偿所愿的释然,翻开细读,见它分风水论、住法、葬法、木工法、建筑法、机关法六大篇章。 她眼前充其量触及了木工法的皮毛。 誓妍老太难得没有转身就走,拿着小棍指了指木工法那篇,又丢下一本书,这次是一本图册,里面全都是各种图案和物具。 她依次点了杯、盆、博古架、美人榻、船只、九层塔,所要求的的工序和技巧一样比一样复杂。 席欢颜觉得老太是要她将这些东西制作出来,不敢推辞,郑重应下。 木工法篇上详述了制作木制器物过程中要用到的工序技艺,她慢慢琢磨,慢慢上手练习,昼夜不倦。 后来的一日,席穹东回到了村子里,带来的消息却不怎么好,他悻悻跟席告水道,“灼日府那些家伙,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中,还说想请三星以上的源师出马,得出大价钱。” “什么?”席告水难掩惊讶,“灼日府怎还要起钱来了,他们不是拿着帝国的俸禄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帝国迟早要完,听人说西域的什么国什么联合军势头很猛,整个天火道都沦陷了。” 荣华帝国行政区从高到底分别为道、州、县,总共有天地十道、七十二州、一千零八县,其中五大天字开头的道是要塞地区,尤其天火道是整个东域面向西域的大门,它一破,荣华危在旦夕。 听到这个消息,席告水那点迁移出终期山脉避祸的心思熄了下去,里外环境都不安全,还不如窝在这里呢,再说了,异魔有好些日子没出来了,说不定已经跑其他地方去了。 如此想着,他嘴上仍问道,“灼日府想要多少钱?” “这个他们没有明说,但我打听了打听,须私下给灼日府的源师递帖子求见,再拿出这人满意的报酬,市井里有传,现在想请一位三星源师出手,至少得一万金币,四星源师怎么也要三万起步。” 席告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请不起请不起,全村人都凑不出百个金币。” 席穹东脱口而出,“师娘也许有呢。” 说罢,他又找补似地道,“如果.....如果为了铲除异魔,师娘定然不会吝啬的。” 席告水看出他的小心思,严肃问,“你实话告诉我,苍古到底有多少家底。” “师父花销是大,给村里贴补的也多,照他做工匠活儿的报价,那么多年下来,应当没剩什么积蓄,但他有时也接除魔的单子,我不清楚他一次收多少钱,若照外面的行情,肯定少不了,绝不会是师娘说的所剩无几。” 席告水瞥着这个孙子,心头莫名一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知晓自己养了头披着羊皮的狼,有点自豪,有点可悲。 “穹东啊,你是我的亲孙子,你告诉我,你愿意一直留在村中庇护大家吗?” ......老爷子提那么刁钻的问题作甚。 席穹东嗫喏着,快速朝他滑了眼,“我自是愿意的,不过我现在连一星源师的边也没摸到,总是需要跟从强大者学习的,而且村子就那么点大,暂时有您和村中几个武师够了。” “还有......”他斟酌道,“我见外头军阀割据,投军就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也许有朝一日我可以成为坐拥一方土地的豪强。” 席穹东赌上了席告水对自己的感情,半是恳求半是诱惑,“爷爷您看,我要是在外杀出一条血路,不也能完完全全将席家村庇护在羽翼下来,总归是对村子有益的。” “年纪轻轻,野心倒是不小,你没权没人没财,还想学人争天下!” “不是啊爷爷,乱世是我等源师崛起的契机,哪个上位者不是从微末做起的,像咱天水道的李门军阀十五年前就是一个街头混混,您知道什么是军阀吗,那可都是不听帝国命令的私人武装军队,现在军阀群起,正是帝国分裂的征兆,我们要是能把握这个机会,成不了人上人,也有机会挣个名利!” “我看你是跟着席苍古在外面跑野了!”席告水气哼哼地甩了手臂,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 眼看有戏,席穹东大着胆子劝了又劝,直到席告水对他道,“你有这功夫,先回巡守队,保护村子去,连村子都保护不了,其余都是多想。” 目送着孙子焉耷耷走出大门,席告水身中仿佛被抽走了一股气,瘫在躺椅上,从长袍内兜摸出一块怀表,仔细擦着。 他老伴从里屋出来,丢下抹布,笑道,“你们祖孙倒是一样的人。” 席告水不怎么矜持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这辈子最不甘的事情,莫过于留在了村里。” 席家村对源师的执着,刻在骨子里,也刻在规矩里。 他刚觉醒灵魂本源那会儿,恰与族人在外采办生活物资,街上布告栏里贴着灼日府的特招公告。 只要多就几步路,他就能踏进灼日府的大门了。 但他被族人哄回了家,又被父母亲连哭带吼留了下来,族里也将利益诱惑用到了极致,拿着一堆好处将他砸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承诺不再离开。 后来听说,那次特招,凡是报名的灵觉者和源师都被录用了。 后悔吗,当然是后悔的,比起帝国的资源,村里给的那点,不过蝇头小利。 他老伴对他的不甘嗤之以鼻,“你把村里的好处都拿尽了,谈什么怨,再说了,族老们都盯着呢,你走不了,穹东也走不了,走了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族中话事的是族长,但最具威信的是族老。 族老有十位,皆是村中德高望重之辈,负责喜、丧、族谱、家法、学堂、集体捕猎与采集等重大事项,除此之外,能胜任族老的,都不是源师,他们有一个共同责任,那就是代表村子的意志,留住源师,提高村子的生存几率。 你要敢走,他们能带着全村人给你跪下,其中还包括你的爹娘爷奶叔姑,这谁受得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