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之辈》 第1章 流民开局 元封四年夏,东郡 乱葬岗,枯树旁,土堆上坐着一群骨瘦如柴,一张薄皮绷在身上,蓬头垢面,肚子诡异凸起,说不清是人还是鬼的家伙。 树下,躺着三个穿着还算完整,没有露屁股露大毛腿的年轻人。 “大兄,你说小弟能撑过去吗?” 依着老树,出气多进气少的仲兄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烈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躺在地上的十五六岁少年,轻声道。 “噗,撑什么,这世道死了只怕比活着还要享福。” 开口嘟囔了一句,大兄继续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往嘴里塞去,艰难却顽强地进行吞咽。 “土者,地之吐物者也,非人能食。” 听到大兄身上传来“噗噗”的吞咽声,仲兄艰难支起上半身,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地开口劝道: “大兄,女非地,食土大害!” “呸,啪啪。” 呸了一口土腥,大兄伸手摸了摸沾满泥土的嘴巴,拍了拍被泥土撑起的,显得格外诡异的大肚子,不在意地说道: “什么害不害的,我只知道肚子饿,需要吃东西来填满。” “你以为我想吃土?可我没菜没肉没粟,不吃土还能吃什么?” “噗噗,刘大说的对,谁想吃土啊?俺们也想吃肉吃粟,可它没有啊。” 大兄的话,引起了周围同样在吃观音土的流民,众人纷纷摸着肚子,开口附和。 “……” 明明是在说为了避免自己饿死不得不吃土,这件极为悲惨的事情。 可大兄等人的语气却十分平淡,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气。 “怨气?嘿,若是怨气能当饭吃,我可以怨气冲天! 可它能当饭吃吗?不能啊……” 大兄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蹲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扒拉土壤,嘴巴开合,不断吞咽,像极了拱食槽的肥猪。 只不过,肥猪是在**饲料,而是大兄却是在寻找一种虚假的饱腹感。 “……嘶啦,唧唧。” 忍耐许久,干瘪的嘴唇动了动,还是颤巍巍地伸手从树干上撕下一小块还算湿润的树皮,用力地咀嚼,努力地吮吸树皮里那一缕说不清存在,还是不存在的水汽,借助它来唤醒自己拿早已没有知觉的胃部。 仲兄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不想走上吃土的不归路。 “咚咚~” 拿头撞了撞树,仲兄赶跑眼前的金星,开始提起精神,艰难思考。 “噗嗤,噗扑通,哗哗。” 突然,左前方一位披着几缕布条,浑身黑乎乎,雌雄难辨的流民吃着吃着土,脖子猛地一歪,一头扎进坑里,四肢抽搐几下,眨眼间,就没了声息。 “……” 虽然在不长的流民生涯中,仲兄已经看见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但每当看到这一幕,亲眼看着生命消失在眼前,仲兄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激起了求生欲。 “不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说昏迷的小弟,就算是没出事的我,也迟早要死。” “可前些时日,刚从太守府那领了一块糗鞴,还想去领就得去河内、河南、函谷关。” “……大几百里地,真走到哪,恐怕早就被饿死了。” 仲兄强顶着眩晕感,扶着枯树,抖着弹棉花的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眯缝着眼,看向四周那被烈焰炙烤得裂痕遍布的大地,思索起自己的自救方案。 “山林就不用想了,人饿动物也饿,就我这身板,遇到了还指不定谁吃谁呢。 不过,这里是东郡郡治濮阳,北边就是前几年大河决口流出的瓠子河,人旱河可不旱,小心一点,削尖了树枝去叉鱼应该是没问题的。” 作为一个记忆力还算不错,居住在兖州的山东人,仲兄很快就回忆起了那件让自己家破人亡,兄弟几个艰难流浪,不得不自庸为生的大事——瓠子决堤。(注一) “……” “咔嚓,嘎吱。” 双手举起,将自身重量压在树枝上,树枝慢慢向下弯曲,弯曲的程度越来越大……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正反力作用下,树枝断成两截。 老树上仅留着短短的一节,仲兄手上却拿着一根三尺有余,一头露出粗粗的植物纤维,稍加打磨就能叉鱼的树枝。 不过,这一下的响声很大,惊得休憩的众人一抖,抬头的抬头,转身的转身,目光迅速聚集到仲兄身上。 “刘二,叉到了大鱼,可别忘了我等。” “小子,叉鱼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就等着喊累。” “嘎吱,啪~” “刘兄,我也跟你去!” 或是祝福,或是摇头,甚至还有一个同样想到瓠子河,要去碰运气捕鱼的少年掰断了树枝,准备和仲兄搭伙。 “噗噗,你要去捕鱼?” 突然,身旁那沉迷吃土的大兄摸了把嘴,抬头说了一句话。 “嗯,大兄?” 已经迈出去一只脚的仲兄猛地一停,转身看向大兄,准备听听大兄的看法。 虽然对大兄吃观音土这种自杀行为颇有微词,但长兄如父,大兄的话还是要听的。 没准,大兄大智若愚,真的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让自己更容易捕到鱼呢。 “噗。” 大兄停下吃土,捧着大肚子仰躺在地上,扫了两人几眼,缓缓开口: “也好,两人搭伙,起码不会被窜出来野兽叼走。” “……” 仲兄那本就暗淡的双眼中瞬间失去了神采,朝着大兄微微一揖,叹了口气: “唉,大兄,这世道人命如草芥,我这一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还望大兄好生照顾小弟。” “你自管去就是。” 懒得和仲弟多说,大兄挺着大肚摆了摆手。 面对大兄如此不在意的摆手,仲兄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只是攥紧树枝,一步一晃地转身离开。 毕竟,在这个世道,保证说的震天响也没用,老天爷/大老爷一不高兴,你一家几口人说死就要死。 “蹬,蹬……” “仲兄!” 突然,一直躺在地上昏昏沉沉,不知死活的“小弟”大喊一声,支起了上本身。 不过,毕竟是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进食了,力气不能凭空浮现。 在喊完这一嗓子吸引仲兄注意力后,“嘭”的一声,后背着地,后脑勺狠狠地一磕,头晕眼花的“小弟”就重新躺回了地上,惨叫一声。 “啊!” “小弟?小弟。” 听到惨叫,刚走了几步的仲兄二话不说,立马掉头,一瘸一拐地来到小弟身旁,扔下树枝,蹲下身子,轻声问道: “小弟,小弟,你醒了?” “嘶,仲兄,你要去叉鱼?” 疼痛入脑,“小弟”盯着削尖树枝,脸色扭曲地说道。 看着颧骨凸出,脸颊瘦小,像七十老头更像过十五六少年的小弟,仲兄心中酸楚不已,伸手摸了摸小弟那明显肿起来的后脑勺,不顾自己同样腹中空空,温声道: “小弟你醒得正好,仲兄我这就去给你抓一条大肥鱼炖汤喝,补补身子。” “……” 沉默片刻,被饥饿折磨得要头晕眼花,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的“小弟”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仲兄不要去,野外危险,有吃人兽”的话。 只是张开干得只冒烟的嘴,抱着一种说不清是担心仲兄本人,还是担心仲兄不能叉到鱼,自己不能吃到鱼这件事的莫名语气,虚弱地嘱咐道: “仲兄,不要正对着鱼叉,要往上抬一下树枝,这样更容易叉中。” “哈,小弟莫要担心,仲兄我这就去带一条肥鱼回来给你吃。” 权当是小弟在关心自己,仲兄强行挤出自信的笑容,伸手薅过一把干草,粗糙的大手揉捏成一团,垫在小弟那肿起来的后脑勺后面。 “小弟,照顾好自己,别让大兄受累。” 叮嘱最后一句,仲兄就站起身,伸手招呼上那个想跟自己一起去叉鱼的小伙伴,互相搀扶着离去。 “……” 想要做事的人去做事情了,不想要浪费体力/不认为能成功/麻木的流民们吃完观音土,满足了虚假的饱腹感。 人们或坐或躺,姿势各异,却也都在拼尽全力地向着生的一方挣扎,不愿意就此死去。 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现场很快陷入了寂静。 唯独角落里一个没吃观音土,全身脏兮兮,衣物却还算完整的八尺大汉躺在地上,一只眼睁一只眼闭,装作假寐,却时时刻刻地关注这位“死而复生”的“小弟”。 “不是昏迷,这绝对不是昏迷,这人胸口有小半个时辰没有起伏,此人刚才定是死了。 可人如今却又活了归来……” “嘿,没想到啊,没想到,走一趟关东,竟然能碰到这种事情,山东还真是人杰地灵呐。” 为了防止自己的目光过于火热,感慨几句,大汉迅速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学着周围的流民,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心里却激动连连: “死而复生,这可是死而复生啊!” “当今陛下不知为了长生求了多少仙,那些个骗子各个穿金戴银,左拢右抱,俺老暴也想骗……” “呸呸呸,我这是亲眼目睹的死而复生,这是真的不能再真,怎么能是骗!” “哼,货真价实的死而复生,我就不信陛下不上dan……咳咳,不动心。” 想到这里,大汉掐了自己一把,再次扭头看向“小弟”,确定这人是真的活了,而不是自己想讨好陛下想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象。 “没错,这就是活人。” “啪啪。” 伸手摸了摸放在腰间的利刃,又看了看自己那被压在衣服下的绣衣,大汉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获将军号,迎娶翁主,在此一举!”(注二) …… “咳咳,后边那个躺着的家伙在偷看我?” 趁着大汉沉迷白日梦的功夫,“小弟”尽全力扭动脖子,斜了大汉一眼。 “可这人看起来挺正常的,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啊。” 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吃喝不愁,一掀衣服,人人都有几斤肉的现代人,“小弟”直接忽视了大汉相对流民来说,一点也不正常的红润肤色,以及过于魁梧的身躯。 “算了,这都是小事。目前最关键的是搞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代,好让我利用穿越者的身份来先知先觉,投资历史名人,三妻四妾,走上人生巅峰!” “……” 虽然两人的计划并不相同,但两人的目的却惊人的相似。 真该说,“出任xx,迎娶xx,走上人生巅峰”不愧是从古至今,绝大多数人的终极梦想吗? ——分割线—— 注一,瓠子决口: 其后三十六岁,孝武元光中,河决于瓠子,东南注巨野,通于淮、泗。上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 是时,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灾。邑收入多。 蚡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强塞,强塞之未必应天。”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是以久不复塞也。 自河决瓠子后二十余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上既封禅,巡祭山川,其明年,干封少雨。上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河。于是上以用事万里沙,则还自临决河,湛白马玉璧,令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皆负薪寘决河。 注二,获将军号,迎娶翁主: 赐列侯甲第,童千人。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十万斤,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 (栾)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 ——分割线—— 如果大家觉得文言文不行,看不了,那就留言,等留言的人多了,我换成白话文 不过,我是觉得历史小说配文言文更配一点(挠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悬着一轮烈日,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手捏木杈,奋力向着河里的鱼刺去 …… “啪,嘎嘣。” 树枝穿过很浅很浅,只到小腿的河面,擦着水中的小鱼,狠狠地扎到石头上,发出“嘎嘣”的声音,掀起一团泥沙。 躲过一劫的游鱼后知后觉地一僵,随即拼命地晃动尾巴。 “嗖”的一下,窜出十七八米,从仲兄的视线中脱离,消失在因泥沙翻滚而有些浑浊的河水中。 “嗡,啪叽。” 一股反震力传来,仲兄直接松开树枝,任凭树枝在空中狠狠晃动几下,再啪叽一声摔进水里,溅起一团团水花。 “噫,只差一点。” 伸手摸了把脸,感受着渐渐无力的身体,仲兄默默叹了口气,弯腰拾起树枝,强打精神,眯眼盯着反光的水面,等待着下一条路过的傻鱼。 咳咳,这年头,人们刚刚迈入封建社会不久,还没有后世五花八门的捕捞手段。 这海里、河里的鱼儿们还没有受过摧残,远远不像后世那么“聪明”,一见到人就跑。 说你不带勾,拿直线硬钓都有鱼咬勾有些夸张,但跟守株待兔的那只兔子一样,故意往人腿上撞的傻鱼还是存在的。 再加上那自管子开始,把山海收归国有,老百姓只有特定时间段才能进入捕获的政策。 (当然,如果有地区受到了旱灾旱灾,即使没有特意下达命令,也都是默认开放山海,让受灾老百姓可以从山海获取动植物,尽量避免饿死。 仲兄倒不用担心自己叉鱼把自己一家人都叉到监狱里) (著名反面案例:梁冀时期,那只拉着十几人人偿命的兔兔,注一) 眼前小河里的傻鱼多得很,上一条傻鱼跑掉,只许稍待片刻,下一条傻鱼就会出现。 “哗啦哗啦。” 一头三指宽,二尺长的大鲤鱼瞪着一双死鱼眼,气势汹汹地从远处直直地向着仲兄游来,那不断晃动的大尾巴拍打出一连串的水花。 “这条肥,晒成鱼干省一点吃,足够我们三人吃上小半个月了。 希望小弟虽说的方法没错,若是错过了,不太可能遇到下一条了。” 心中暗暗发誓,仲兄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把树枝向上抬了抬,双眼眯起,锁定了傻鱼二号·大鲤鱼。 “哗啦哗啦~” 没有感受到危险的大鲤鱼继续摇着尾巴,笔直向着仲兄冲来。 看样子,傻鱼二号是想模仿它的前辈傻兔一号,继“傻兔撞柱”后,上演“傻鱼撞人”。 “啪,噗嗤。” 水面第六次被树枝穿过,发出“啪啪”的响声。 和前五次的无功而返不同,这次,上调树枝的仲兄时来运转,只听“噗嗤”一声,裸露的植物纤维将傻鱼二号穿胸而过。 仲兄叉中了傻鱼! “太好了,有鱼汤喝了!” “起。” 感受到树枝叉鱼的特殊手感,仲兄心中一喜,压榨虚弱的身体,榨出一道力气,低喝一声。 “哗啦,啪啦啪啦~” 伴随着树枝的出水声,意识到不对劲的傻鱼二号开始疯狂挣扎,尾巴甩得啪啪作响。 傻鱼彻底没了逃脱希望,仲兄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刘二哥,你抓到鱼了?” 听到仲兄这边的动静,河岸边正努力用燧石打火的伙计抬起灰仆仆的脸,撑起被烟熏得肿大双眼,惊喜地喊到。 “哗啦,李家的小子,还不快点点着火,咱们吃鱼。” 因剧烈运动而有些气喘的仲兄平息了一下呼吸,就提着还在甩尾的大鲤鱼,向着岸边走去。 “咕噜,二哥,咱们俩人现在就吃?” 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强忍着点头答应的欲望,双眼和大鲤鱼深情对视,伙计艰难地开口: “你家小弟还等着喝鱼汤呢,咱们现在吃,真的合适吗?” “啪嗒,扑通。” 把树枝夹到搭好的树杈上,仲兄一屁股坐到地上,两只眼睛一睁一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看我都这样了,再不吃点正经东西,怕是走不到土堆,半路上就要倒。” “快,去拿小刀把鳞刮一下,刨开内脏,咱们就开吃。” “行,我这就去处理鱼。” 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伙计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抵抗心理瞬间瓦解。 “刷”的一下,从腰间拔出寸长的解手刀。 “嘶啦,嘶啦。” 也不过多讲究,伙计把死不瞑目的傻鱼从树枝上解救下来,对它身子就是粗狂地几刀,将大多数的鳞片刮掉,留下一些能逼死强迫症的零碎鳞片。 “刷,哗啦~” 一刀,将傻鱼的腹部剖开,把手伸进鱼肚,用力拽扯内脏。 “扑通扑通”,花花绿绿的内脏掉了一地。 “唉,浪费啊。” 看着十分挑战人类视觉,催吐能力max的场景,甩了甩手,伙计一脸遗憾地说道: “要不是内脏处理起来太麻烦,不处理又很容易吃出问题来,我这么浪费,定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 眼看伙计开始处理傻鱼,仲兄从怀里掏出两块燧石,插进堆起来的干草堆里,半睁着眼睛,似睡非睡地就是一通猛打。 “啪啪,啪啪。” 燧石敲击,肉眼可见的火星向四周的干草溅去。 “啪啪,啪哗。” 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仲兄承担〔在食物面前饿死〕这么恶毒的结局。 很快,一个火星就点燃了干草,窜起了一道小火苗。 “呼呼。” 不顾火焰的灼烧,仲兄将手中的草垛往自己怀里塞去,张开嘴,小口小口吹着风,小火苗渐渐长大,变成了足以点燃柴火的大火苗。 “呼,呼呼。” 一路小口吹气不停,仲兄把被点燃的草垛塞进了柴火下方,特意留的引燃区域。 “嘶,呼~” 仲兄趴在地上,脑袋对着柴火,吹气不断。 “呼呼,再抓一把干草来,你弄的这柴有点湿,还得加把力气才能着。” 急促地吹了两口,仲兄抬起被火熏得通红的脸,冲着处理完傻鱼,正举着它深情对视的伙计吼了一声。 “……” 伙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手头的傻鱼重新穿回柴火上的树枝,然后伸手在周边薅了一大把干草,团成一团,塞进了引燃区域。 “哗~” 有了生力干草的加入,火苗瞬间高涨起来,开始炙烤上面的柴火。 “咔嚓咔嚓,嘭~” 几道响声过后,柴火被点燃,火苗升级成了火焰。 “啪嗒,呼哧呼哧。” 眼看火苗窜了起来,吹气吹得头晕目眩的仲兄扔掉手中的燧石,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抬起眼皮,脑袋一垂一抬地看着伙计,断断续续地说道: “李家的,你看着鱼,别它被烧焦了,我先歇上一阵。” “扑通。” 说完,仲兄就从地上薅起一把干草,在面前的火堆上一燎。 脑袋一歪,向后一趟,就直接枕上了这个带有温度的枕头。 “呼~,呼~,呼哧~” 几乎是在趟下的瞬间,现场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头晕眼花的仲兄被迫陷入了睡眠。 “哗啦,哗啦。” 面对直接倒地睡觉的仲兄,伙计连看都懒得看,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火苗悦动火堆,盯着树杈上那条,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散发出肉味的鱼。 “咕噜。” 嘴边艰难地分泌出一缕唾液咽下,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伙计的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这鱼这么想,我一会要不要叫刘二哥起来?” “虽说不叫他起来,一个人独吞有些不地道……可这鱼,这鱼实在是太香了!” 看着面前被烤出油脂,渐渐变得金黄,散发肉香味的鱼。 “……” 又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那还在睡觉的仲兄,伙计试探地说道: “要不,要不我先尝尝,看这鱼烤熟没有? 要是叫醒了刘二哥,大家一吃才发现鱼没熟,那我可就丢大脸了。” “就一口,就尝一口。” 嘴里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借口,眼睛死死地盯着被烤得金黄的烤鱼,伙计小声嘟囔着,伸出了罪恶之手。 “烫,烫烫……嘶,香,真香啊!” 用树杈举起烤鱼,小心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喊了几声烫,这从小到大吃肉次数屈指可数的伙计就被烤鱼征服了。 “唧唧”,咀嚼几下,往下一咽,一小片鱼肉就进了干瘪的肚子。 “再吃……尝一片,再尝一片,一片香说明不了什么,得整条鱼都香才管用。” 吃过了一次,第二次就不再犹豫、纠结。 也不嫌烫,伙计直接把烤鱼从树枝上拿了下来,扔掉树枝,一手捏着鱼嘴,一手捏着鱼尾,张嘴就是一口。 “嘶,烫。唔,香!” 伙计开始了一边嘶气喊“烫”,一边唔声喊“香”地吃起了烤鱼。 五分钟后…… “嘶溜,嘶溜。” 油光满面的伙计拿着鱼骨头仔细侦查,遇到剩余鱼肉,上去就是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唔,烤鱼真好吃,难怪那些游过水的老人家一提鱼就一脸的回味无穷。” “和粟米饭比起来,这鱼果真是人间美味啊!” “滋溜~” 说着说着,鱼骨头又被舔了一次,一小缕鱼肉进了伙计肚子。 “等等,我好像说的是只吃一口?” 下意识地咀嚼着鱼肉,伙计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 低头看了一眼,那根被自己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头,伙计陷入了沉默。 “啪。” 鱼骨头掉地,伙计哭丧着一张脸,无力地解释道: “我真的只想舔一口,谁能想到,一眨眼,一整条鱼没了?” “啪嚓啪嚓,嘭~” 不多的柴火已燃尽大半,火堆中猛地爆出一团火星,飘到伙计面前才消散,惊醒了还在向自己解释的伙计。 “啪。” 猛地一拍大腿,填饱肚子,体力和精神都极其旺盛的伙计扶着双腿慢慢站了起来。 “为今之计,也只有重新去河里叉条鱼,替代被我吃掉的烤鱼。” “咔嚓。” 伸手把叉鱼树枝从搭成的木头架上拿起。 “……” 盯着树杈上那滩腥臭血迹看了一阵,伙计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听老人家说,这些野外的畜生一个比一个激灵。 我这叉鱼树枝上沾着死鱼的血,其他鱼会不会闻着就掉头跑啊?” “哗哗。” 犹豫片刻,又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鱼,看到前方有同伴的血会怎么样。 伙计小心翼翼地握着树枝,把它伸到火堆上,让火燎了燎。 “噗嗤~” 一股浓郁的腥气从树杈上散发出来,那滩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伙计把汗津津的头帻往脸上一绑,就一手提着树枝,一手遮着头顶的阳光,迈开黑乎乎的腿,踩着说不清是泥鞋还是步履的鞋子,大步向着河边走去。 ——分割线—— 注一,移檄所在,调发生菟,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刑死。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余人。——《后汉书·梁统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暴胜之(上) 提示,暴胜之在历史上是天汉二年(前99)秋持斧出关的,这里将它提前到了元封四年(前107),充当工具人。 …… 太阳偏西,进入了傍晚时分,跟咸鱼一样躺了一下午的众人也开始哎呦哎呦地站起来,三五成伙地开始走进旁边的林子,或是拾拣,或是掏出石斧、锈铜斧,开始叮叮当当地准备柴火。 柴可以不多,毕竟是流民,没那么多讲究,不需要让火堆燃烧整夜,冻一点不算什么,但你不能一点没有。 这年头,不光是人饿,野外的野兽也饿,要是连做火把的柴都没有,你拿什么去驱赶野兽? 难道要指望其他拾到柴火的流民好心收留你,大家一起在火堆周围挤一挤吗? “大兄,天都开始昏了,仲兄还没回来……” 躺尸一下午,不知道是又分解了自身为数不多的肌肉,还是一种浑浑噩噩的错觉,“小弟”恢复了一点精力和体能。 靠着枯树支起上半身,迷茫地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小弟”不由冲着还在躺尸的大兄问道: “我们,我们是不是要去捡点柴火,准备一下?” 虽说“小弟”没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唯一和野外生存相关的,也只是看过贝大佬纵横荒野系列,还是那种在电视机前喊六六六,到了野外就嘤嘤嘤的吃瓜群众。 可“小弟”也知道在野外,晚上不点火,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个老虎漫步,豺狼成群结队,野生动物种类丰富、数量惊人的年代。 你在野外不点火过夜,简直就是在找死啊。 “等仲兄回来,也好直接烤鱼,免了找柴火的步骤。”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小弟”甚至祭出了谁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烤鱼”。 “嗯唔,小弟,莫要多想,安心等就是了。” 翻个身,让开身下那一床被压了一下午,已经开始垂到地面的干草床垫,大兄找好新的草垫,摸着大肚子,舒服地哼道: “二弟办事全面,定会捎来你我三人用的柴火。 咱俩只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会去和烤鱼厮杀就行。” “唧唧。” 说着说着,大兄唧了一下嘴巴,皮包骨头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仿佛他嘴里的不是难闻至极的土腥味,而是肉香四溢的烤肉味。 “……” 有心动手代替社会给这个“大兄”一顿毒打,告诉他什么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什么叫“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但…… “咕噜,咕噜~” 低头看着咕噜直响的腹部,感受着胃部的收缩和肠道的轰鸣,以及一黑的视野,起身动作已经完成大半的“小弟”脸色一僵,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啪啪,嘭~” 双腿支撑不住身体,只好后仰,让自己压在身后的枯树上,往下滑了一小段距离。 “嘶啦。” 一大块布条滑落,久经考验的麻衣破了大口子,漏出来的白皙(相对黑乎乎的流民来说)后背变得通红。 “嘶。” 不经意间痛击自己的“小弟”,双手攥拳,浑身发抖,冷气嘶个不停,表情似笑似哭。 “哆,我哆哆,我。” 激烈的牙齿碰撞下,“小弟”开口就是“哆哆”,无法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我哆我……啊!” 一声抓狂的大喊响彻旷野,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这刘家老幺莫不是磕了后脑勺变成了憨子?咋竟瞎叫唤呢。” “对啊,晌午一声,现在又是一声,实在不像是正常人啊。” 难得有个乐子,一声不吭捡拾柴火的流民们,他们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得生动起来,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 “小弟,若是实在无法忍受肚痛,不如学着为兄吃土。”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大兄连忙抓了把土,吃下压压惊: “唔唔,这土看起来难吃,实际上它的确很难吃,但它顶饱啊!” “大兄,多谢好意,我自有打算。” 肾上腺素开始发挥作用,疼痛渐渐消去,“小弟”却依旧板着一张臭脸,冷冰冰地开口回答。 “哼。” 冷哼一声,瞪了周围那群看热闹的家伙一眼,眼神包含警告。 “小弟”慢慢扶着枯树,迈着小步走到另一边,隔绝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 “嘶,破了,破了这么大个口子,我要怎么办?” 靠着大树坐下,小心翼翼地脱下麻衣。 看着面前那顺着下滑方向破了一个大口子,已经可以宣告报废的麻衣,“小弟”的心中在滴血。 “这麻衣绝对算不上好东西,又硬又黑,还混着一股子汗臭味。 可这毕竟是一件上装,尤其是在其他流民衣不蔽体的情况下,这件麻衣几乎是平民身份的象征。” 摩挲着手中的麻衣,感受着粗粝的手感,“小弟”心中暗暗思索: “虽然不清楚这是哪个朝代,但用脚来想,封建王朝对身穿麻衣的平民和连衣服都没有的流民绝对是两个对待方式。” “前者的话,直接发钱,如果你说自己有亲戚投奔的话,官员为了不麻烦,怕是在办完乘传后,就大手一挥,让你自谋出路,获得穿越初期自由活动的宝贵机会。” “后者……” 想起自己在电视上看的那些难民视频,以及欧罗巴国家对待难民的处理政策,“小弟”心中就是一寒: “现代社会都能被当成两条腿走路的猪来,强硬安排,更别说是一点人权都不讲的古代了。” “没有被卖进黑矿窑,当一辈子不见天日的矿工(注一),怕已经是主管此事的官员爱惜声名,不愿意被小钱钱脏了手。” “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强制徙边,去一些正常人不愿意去的苦寒之地。” 越想,“小弟”的脸色越难看,手中的麻衣被攥得紧紧的。 “这,这是什么?!” 躲在一旁假装拾柴,一直偷偷观察“小弟”,企图找出死而复生的秘密的暴姓大汉猛地瞪圆了双眼,一只手摸向腰间利器,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嘴巴,难以置信低声说道: “刚刚那后背还是通红一片,怎么现在只剩下一点红印?完全看不出,这地方曾经遭受过麻衣被磨破程度的挫伤。” 顺着暴姓大汉的视线看去,只见,“小弟”的后背已经快要恢复正常,不仅消除了大片的擦伤痕迹,就连那一小道,一小道的红印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不过,“小弟”本人并发现这一点,只是把消散的疼痛归结于鬼知道分泌没分泌的肾上腺素。 “复……长,长生不老!” 突然想起了修仙发烧友的当今陛下,暴姓大汉连忙改了口,理直气壮地说道: “对,这就是长生不老,伤势眨眼间恢复,这不是长生是什么!” 在说这话的时候,暴姓大汉身体微微前倾,双眼四处来回扫荡,那股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气势腾地一下升起。 二尺利刃不知觉从内衬滑出,大有发现第三者就剁了他/她的架势。 “刷,这可是长生不老啊……” 暂时没有发现第三者,暴姓大汉把利器藏回腰间,继续偷偷看着“小弟”,只是眼神愈发狂热起来。 “和没把握验证的死而复生不一样,划一刀程度的长生不老是能够做给陛下看的。” “如果我把这人带回关中,带到甘泉宫,当众给他一刀,让他展示长生……” “咕噜,那俺老暴不得发了?” 暴姓大汉嘴角上扬,不明液体从嘴角滑出,看向“小弟”的眼神越来越不对。 由于脑补的收获太多,暴姓大汉竟然沉迷脑补,一时间竟不可自拔。 “……” “阿嚏!” 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小弟”抱紧麻衣,狐疑地扭头向四周瞅了几眼,除了大自然风味的树林一无所获,不由暗自皱眉: “老是觉得有人在暗处偷看我,是不是那个大汉?” “喂,那边有人吗?” 想到这里,还没有摆正心态,理解封建社会残酷性的“小弟”举手朝着树林摆了摆,下意识地开口求助: “我麻衣破了,有没有人带针线,我缝一下啊。” “……” 骤然听闻呼唤,趴在树丛间的暴姓大汉浑身肌肉绷起,利刃在手,差点就要根据绣衣使者准则,直接暴起掳人。 也亏得“小弟”价值不菲,让暴姓大汉下意识地犹豫一下,听到了后面的求助,意识到了“小弟”喊话的目的,这才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荒郊野岭,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低声骂了一句,暴姓大汉那一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刷……” 下意识地要收回利刃,可低头不经意间扫过自己那划了几道口子,隐隐露出绣衣的麻衣。 “嘭。” 暴姓大汉恨恨地将利刃插到地上,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线团和一根巴掌大小的粗针。 “呼~” 对着针眼吹了口气,暴姓大汉捡起一根线头,沾了沾唾沫,小心翼翼地穿进针眼,拉长了一小截。 然后,暴姓大汉麻利地脱下麻衣,将破口处放在手掌上,运针如飞,只穿了五六下,就将破口粗粗地缝了起来。 “……” 咳咳,这年头,在外奔波的绣衣使者肯定得学点独自生活的本领,缝补是基本操作。 我们暴绣衣虽是持斧出山东,二千石以下皆可诛的直使,但做绣衣期间的手艺可是一点都没落下,绝不是它部王翁孺那等应付公事之辈! “没人吗?真的没人吗?” 眼见久久无人回应,周遭凉风一吹,身上的鸡皮疙瘩又是一起。 “小弟”抱着麻衣,犹不死心地继续喊道: “我可是有恩必偿的人,你现在给我针线,日后我定百倍报之!” “……” “阿嚏,哆哆,真冷啊。” 不切实际的期望很快就被呼啸的冷风浇灭,“小弟”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依着大树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哆嗦,我就不该对一群流民抱有希望。” “想想也是,他们自己都没有衣服穿,又怎么会携带针线呢?” “我果然还是没有转变思维,意识到这里是物资极度匮乏的封建社会,而不是物资丰富的现代。” 嘴巴不断地开合,吐出一连串的马后炮。 “小弟”在用马后炮掩饰自己刚才冒傻气行为的同时,也在用不停地说话麻痹自己,让自己暂且忘记寒风和破麻衣,以及可以预见的惨淡未来…… “咔嚓,咔嚓。” 突然,正前方的树林子里响起了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一道魁梧的人影从林中走出,正是潜藏已久的暴姓大汉! “与其强行掳人,为何我不发挥精妙口才,道明利害,让他主动到甘泉呢?” “毕竟,这人看起来憨憨的,应该很容易上当的。” 观察“小弟”一下午的暴姓大汉如是道。 “百倍偿还,此言当真?” 注一,黑矿窑,孝文窦皇后弟窦广国就被人贩子拐走,最终被卖进了黑矿窑,干了几十年。 〔窦皇后兄窦长君,弟曰窦广国,字少君。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其处。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入山作炭。 闻窦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小,识其县名及姓,又常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 窦皇后言之于文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果是。 又复问他何以为验?对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决于传舍中,丐沐沐我,请食饭我,乃去。”于是窦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赐田宅金钱,封公昆弟,家于长安。——《史记·外戚世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暴胜之(下) 从林中走出的暴姓大汉先声夺人,不给“小弟”回神的功夫,直接开口。 “自,自然是当真。” 虽然自己刚刚说了没人,眨眼就蹦出来一个人,这让“小弟”颇为尴尬。 但说起百倍偿还,想起自己的穿越身份,“小弟”莫名地又浮现出了强烈自信,腾地站起身,点了点头,正色道: “子孟子言:‘舜发於畎亩之中,傅说举於版筑之间,胶鬲举於鱼盐之中,管夷吾举於市,孙叔敖举於海,百里奚举於市。’ 莫要看我如今菜色垢面,麻衣蔽体,可日后,日后我必然宣麻拜相……” 子孟子的名言一出,那刚刚还在为破衣发愁的“小弟”身上猛地浮现出一股昂然自信、舍我其谁的骇人气势。 “嘶,这,这人竟然还是个读过书的?” 作为一个熟读经传,富有诗书气自华的特务头子,暴姓大汉自然是看过《孟子》,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 不过,正因此,暴姓大汉才更为疑惑: “即使不知此人水平如何,可光凭孟子这句话,去郡县混个百石吏,填饱肚子也不在话下,为何会沦为靠自庸为生的流民?” “莫非,莫非是东方先生所言,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中隐之徒?” “……” 慢慢的,暴姓大汉看向“小弟”的目光变了,不再是那种看傻子的鄙夷,而是带上了一丢丢的尊敬。 嗯,两汉还不是日后读书人泛滥,大街上尿泡尿都能泚出一个穷秀才的宋明。 这年头,看一本二三十万万言的经传(包括解注)就能称得上“儒”。 如果你再有点钱,又肯花力气,那就自费去长安,打入帝都儒生圈子。 不用多做什么,只需要一起臧否一下朝政,指点一下江山,唾沫横飞间,“诸儒称之能”、“诸儒以为宗”的评价轻松到手。 要是你胆子大一点,敢骂皇帝,那就更不得了。 什么“不为强御”,什么“贵戚丧胆,诸侯畏瑾”。 如果再有几个xx公知(划掉)xx大儒出言赞许,那名气一下子就“三辅传唱,京师震动”,就了不得了。 哪怕因此惹怒当朝权贵,惹得狗皇帝不要高兴,被下了狱,也会上演上百儒生诣北阙,静坐示威; 宣政殿前大儒抱着槛,大骂“尧舜立敢谏之鼓,三王树诽谤之木,《春秋》采善书恶,圣主不罪刍荛。以言获罪,此桀纣之暴君也!”的戏码。(注一) “……” 总之,暴姓大汉是很难想象,除了脾气古怪的隐士,还有什么能解释一个看过《孟子》的读书人为什么会混入流民群体。 “哈,总不能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怎么去刷名气的书呆子。” 摇头打消这种不靠谱的想法,暴姓大汉几步走到枯树下,把包裹递了出去: “诺,这包裹里有针线,针线已经穿好,你自己缝就是了。” “好,好谢谢了。” 冷风又是一吹,浑身一颤,“小弟”哪还顾得摆姿势,连忙叉腿坐到地上,脱下麻衣,把破损处放到面前,笨手笨脚地开始缝补。 “噗嗤,噗嗤。” 粗针在破损处穿来穿去,那一根根同样很粗很粗的线出现在麻衣上,将破损处收拢。 “嘶。” 这套缝补工序中最难的不是什么缝补,反而是每次粗针插进麻衣的时候。 没有针鼻儿不说,粗针还很钝,偏偏这件不知道穿了多久的麻衣还硬得要人命。 每次穿针,“小弟”都呲牙咧嘴,拿手心去用力地摁粗针,才勉强穿破麻衣,让粗线穿过。 “嘶,真疼啊,手掌都有小坑了。” 这短短的缝补十五六针,“小弟”是拿出了当年跑体育千米试的决心,疼地眼泪都出来了。 “啊,最后一针,最后一针……完事,哐当~” 粗针落地,“小弟”一把套上麻衣,动了动后背,站起来迎着冷风,感受了一阵麻衣。 “不错,除了粗线头有些磨得慌,倒没崩线,也不怎么漏风。” “啪,啪嗒。” 伸手捡起粗针,仔细地捋了捋线团,将针线放回包裹,“小弟”递给暴姓大汉,一脸感激地说道: “多亏仁兄拔针相助,若是没有仁兄,这荒郊野岭,穿着一身破衣服,怕是要冻死。” “不知仁兄名姓,日后我好去相报。” “小弟”单手叉腰,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摆出了大佬的姿势。 “……暴公子。” 暴姓大汉想随口胡诌一个假名,可话到嘴边,转了一转,直接变成了真名。 “我又不是见不得光的逃犯,为何不能说真名?” “什么?你说我是见不得光的特务?” “呸!什么特务,明明是威风凛凛的绣衣直使!” “紫轩。” “小弟”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说出一个富有时代记忆的假名。 “子瑄?” 重复了一遍“子瑄”二字,暴胜之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子姓?这年头哪来的子姓?不都改名了吗?” “是紫轩,紫色的紫,不是兒子的子。” 那一根树枝写了个狗爬似的紫,指着“紫”字,紫轩一脸严肃地纠正。 “哼,我新世纪紫轩/紫萱大军,岂能被你误认?!” “紫轩……” 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个狗爬似的,勉强有个形状的怪字,暴胜之的表情很僵硬。 “你,你管这这叫字? 虽然现在的字要比大小篆简单很多,但也不能胡乱写个字,说它是‘紫’?” “……” 可等暴胜之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紫轩,发现紫轩双手背负,下巴抬起,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完全看不出写烂字应有的表现后,暴胜之不由陷入了纠结: “难道,不是字不好,而是我水平不够,没理解其中的魅力?” “可这……” 又低下头盯着了几眼,暴胜之一脸迷茫地说道: “这分明就是大家小时候第一次写字写出来的狗爬字啊。” “啪,暴兄。” 紫轩猛地一拍肩膀,吓得暴胜之差点再次暴起。 “紫兄,何事?” 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手掌一顿,暴胜之瞬间惊醒,连忙向一旁走开几步,移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对紫轩投向询问的目光。 “那,那什么,暴兄啊。” 不在意暴胜之的反应,紫轩甩了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说咱们算不算朋友啊。” “朋友?《易》云:‘君子以朋友讲习。’” 思考了一下词意,眼神闪烁,避开紫轩的灼热眼神,暴胜之点了点头: “不错,你我虽不曾逢面,却是恰如倾盖如故,逢面即为友人。”(注二) “啪,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你说,朋友有困难,是不是要帮忙啊~” 无视了暴胜之的厌恶眼神,紫轩抬手又是一拍肩膀,勾着脖子嘿嘿笑道。 “对,你说得对,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强忍着揍人的冲动,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这是必要投资,暴胜之故作镇定地说道: “说,你想要什么,无论是千金,还是二千石,亦或是尚公主,我都会尽全力帮……” “我饿了。” 说出自己的要求后,紫轩就一脸期待地看着暴胜之。 “……啊?” 已经做好〔即使矫诏,也要满足此人〕准备的暴胜之愣住了。 嘴巴不自觉地张大,直到呼吸困难,才吐出一个拉长音的,充满疑惑的“啊?” “咕噜~” 肚子剧烈地轰鸣一声,紫轩夸张地跪倒,脑袋低垂,双手撑地,散发出败犬的气势。 “这身体已经饿了十好几天了,再不给点吃的,你怕是只能在马爷爷那里见到我了。” 脑袋抬起,看向还在发愣的暴胜之,紫轩满腹怨气地开口抱怨: “真是的,不知道发育期长时间不吃饭会导致发育不良,甚至减寿吗?” “让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饿小半个月,你们好狠的心呐。” “我真要是饿死了穿回去,小心我找未成年保护组织告你们,让你们挂在x博上天天被鞭尸!” “……” 完全不关心怨气四溢的紫轩,那些听不懂的碎碎念直接略过,现在,暴胜之的脑子里不断回荡着“我饿了”这句话。 “不要千金,不要二千石,不要丹书铁券,只要一顿饭……唔。” 眉头皱紧,抬头纹皱成一团。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手头沾着五位数以上的人命,同情心早就被狗吃了的暴胜之却是愣住了。(注三) 暴胜之现在的情绪很激动,十分激动,非常激动。 十几年执法生涯养成的酷吏价值观一朝破碎。 “不,他知道我是谁,他不知道我现在手中有多大的权利。 如果他知道,他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对,不是我老暴没人性,而是他不知道!” 说到最后,双眼血红的暴胜之已经变成了咆哮。 “啪,起来。” 想到这里,暴胜之转身就一把拽起紫轩,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吼道: “我是暴胜之,执斧的绣衣直使,我的权力大到关东二千石太守皆可斩。” “说,你告诉我,你现在想要的还是不是一顿饭?” “……” 突然被人拽起,一脸懵的紫轩看了看面前不知为什么就突然生气的暴兄。 用力挣扎一下没挣扎开,紫轩只好苦笑一声,小声说道: “暴兄,虽然不知道二千石皆可斩是什么概念,但想来也是极大极大的权柄。” “可哪怕你权力大到无边无际,也不能凭空变出食物,填饱我的肚子啊。” “暴兄,我饿了。” “……” 沉默片刻,暴胜之沙哑着嗓子说道: “是啊,权利再大,它也不无中生有,替代各种劳动,让人能填饱肚子。” “那,那我要它……嘭嘭,噗~” 恍然大悟,意识到〔劳动创造价值才是根本,权利不过是分配游戏〕的暴胜之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不由向后踉跄退了两步,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扑通。” 再之后,气急攻心的暴胜之就眼前一黑,双腿一蹬,晕了过去。 “……” 虽然紫轩并没有通过正面辩论,硬桥硬马地把坚持“权力至上/权力万能论”的暴胜之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但这种不经意间揭露权利是纸老虎的路子,明显要让暴胜之更伤一点。 毕竟,前者起码还有个循序渐进,让人适应的过程;可后者却是直接撕开表面让你看结果。 “哎呦,暴兄,你把我摔着了,没有一块肉干起不来的那种。” 意识到暴胜之来头极大的紫轩,在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摔了个屁顿后,眼珠子转了转,揉着屁股就开始大喊,企图讹来一块肉干。 “哎呦……” “快来人呐,我摔倒了!” “……” 不过,气急攻心昏过去的暴胜之根本就无法回应紫轩。 紫轩的讹人计划从一开始就是竹篮打水一场……不,不是一场空。 起码,紫轩的沙雕行为有力地缓解了刚才揭露权利这个纸老虎的严肃气氛。 注一,朱云折槛 〔至成帝时,丞相故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重。 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上问:“谁也?” 对曰:“安昌侯张禹。” 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 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汉书·杨胡朱梅云传》〕 注二,倾盖如故,偶然结识的新朋友却像友谊深厚的旧交一样。 〔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 故樊於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 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无穷也。——《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注三, 〔它部御史暴胜之等奏杀二千石,诛千石以下,及通行饮食坐连及者,大部至斩万余人,语见《酷吏传》。——《汉书·元后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肚太君与紫小弟 “倒是来个人扶我啊,没人我可就自己起来了?” 再次从体内榨出一丝力量,紫轩一手扶着枯树,一手揉着还在发疼的屁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啊。” 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转移话题化解尴尬,一阵剧痛就从腹中传来,紫轩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扑倒在地开始满地打滚。 “痛痛痛,我肚子痛死了!” “*的,是因为太多天没吃饭,胃部收缩吗?”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紫轩汗如雨下,嘴角流出白沫,本就极为虚弱的身体如今濒临崩溃。 不过,也行是因为“小弟”这身体命不该绝,这股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很快,只维持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呼哈,呼哈呼~” 一阵急促的呼吸过后,浑身湿透的紫轩靠着枯树艰难支起上半身,身体状态重新回到了日中刚刚昏迷的时候,甚至还要更遭。 “不行,必须吃点东西,再不吃点东西让胃消停一下,我怕是要活活饿死。” 紫轩有一种预感,这回如果还没有改善生活,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等下次再疼,就不是能这么简单扛过的事情了。 “唉,麻烦。” 紫轩猛地一拍大腿,直起身子,坐在地上疯狂恰柠檬: “看人家穿越都是王公贵族,皇子皇孙,再不济也是吃喝不愁的寒门,就算是赘婿,他也不缺吃喝。为何轮到我,就如此凄惨?” “人家的人生目标不是封侯拜相,就是称孤道寡,我呢?是给自己找吃的,防止饿死……” “??!” “嘭。” 恰完柠檬,紫轩重新向后一躺,后背砸在枯树上,发出“嘭”的响声,眯着眼睛,暗暗思索: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穿越者,饿死是不可能饿死的。” “那等攀科技树的穿越大佬不敢想,可学着那些傲天主角当一回文抄,不求左拢右抱,混口饱饭吃,总是没问题的?” “唔,让我想想,先秦两汉的诗词有什么……” 换了个姿势,紫轩眉头紧皱,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那些自己上学期间背下来,应付老师的诗词: “汉乐府的那首‘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行不行?” “汉乐府,汉乐府……” 整张脸抽成一团,紫轩艰难地回忆起小学老师拿着一本古诗文素养(三年级)站在讲台上,介绍创作背景的场景: “秦汉都有乐府负责礼乐,而到了汉武帝时期,乐府发展到了一个巅峰期,从民间收拢了很多诗歌,而《青青园中葵》就是其中之一。”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啪。” 摇头晃脑地吟出最后那句千古名句,紫轩猛地一拍地面,再次伸手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张开嘴。 “好诗,好诗,好咕噜~” 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赞叹,臆想一下靠文抄走上巅峰的未来,就被肚子的一声“咕噜”打断。 “啪。” 轻轻抽了肚皮一巴掌,紫轩单手叉腰,指着干瘪的肚皮就是一阵数落: “又不是我让你吃不饱的,你咕噜个什么?” “你要找小弟算账,关我紫轩何事!” “咕噜~” 又是一声轰鸣,紫轩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尽,捂着肚子,浑身哆嗦地向前倒下。 “啪叽。” 既有着干草的缓冲,脸距离地面的高度也不大,肚子的轰鸣也只是以抽干力气为主,疼痛有限。 和之前不同,这次的摔倒以警告意味居多。 “呸,别想让我屈服。” 脑袋从干草堆里抬起,呸出一口草屑,紫轩一只手攥拳高高举起,面目狰狞地喊道: “不过是区区肚肠而……啊!” 宣言戛然而止,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取代。 拳也不举了,话也不喊了,此时的紫轩整张脸抽成一团,额头汗水一刻未停,跟毛毛虫一样在草堆里扭来扭去。 草屑翻飞,花儿压扁,虫子遁逃,这一小块草堆的动植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大爷,肚大爷,别咕噜,别咕噜了,我这就去找吃食填饱你。” 趁着疼痛稍息的半场时间,泪流满面的紫轩连忙开口,不断求饶。 “咕噜~” 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紫轩的脑海中甚至都产生了胃肠在肚中翻滚,相互摩擦碰撞的诡异画面。 “……” 可脑海中浮现出了如此诡异的画面,紫轩本人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无论多么细微。 相反,也许是又分解了一缕肌肉组织,紫轩的体内重新出现了可以支持身体小幅度活动一段时间的力气。 就连头晕眼花,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是一清,精力达到了目前的巅峰水准。 感受到自己这“良好”的身体状态,紫轩不喜反忧。 低头看了一眼不再咕噜的肚肠,紫轩挤出一张神剧中黑皮狗子的标准谄笑脸,强颜欢笑道: “明白,我的明白,肚太君,我这就去找吃的。” 一个翻身,从干草堆中站起,紫轩一边扫视四方,寻找吃食,一边开口讨好肚太君: “放心,您就放宽心,就算我饿着,绝不会让肚太君您饿着。” “咕噜!” 话音刚落,肚肠又是一声不满的轰鸣。 “啪。” 脸色一白,意识到说错话的紫轩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连忙改口: “是,是我说错了话。我饿着就等于肚太君在挨饿。即使不为了自己着想,光为了肚太君,我也不能饿着。” “咕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紫轩能感受到,肚肠这回的轰鸣声漏出一股满意的味道。 “……” “啪,真是饿昏了头,竟然会和自己的胃对话。” 意识到自己在脑补,紫轩突然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额头,自嘲道: “这身体不知饿了多少天,都快到达饿死的限制了,肚子回光返照般地咕噜咕噜响很正常嘛。” “我还强行脑补出一个拟人的‘肚太君’,强行和它对话……这也太沙雕了?” “……” 站在原地,紫轩一脸的别扭,对刚才犯沙雕的自己表示不能接受。 “咕噜。” 一声低沉的轰鸣适时响起,打断了紫轩的自怼。 “唔,不过有一点,刚刚沙雕的我说得很对。” “要是我再不找点吃的,我一定会死的……” 轻轻揉着肚子,感受着胃肠的痉挛,脸色发白,越来越像死人的紫轩看向四周,双眼叉掉一个又一个的选项: “树皮?只能欺骗自己的肚子,该饿的时候还是要饿。” “土?同样是跟没吃一样,只能欺骗,甚至因为土的无法消化,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死亡,区别只是多久会去死。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剖胃取土的手术一说。” “草?嘶,这倒不是不行。人的盲肠虽然已经退化很久了,但毕竟还是有的,强行吃上一个月的草,没准还真的能重新启动盲肠,化身新人种——兔人呢。” 强行完鼓舞信心,伸手从身上捏起一根干草,紫轩纠结地盯了一阵,最终把眼一闭,张嘴就是一口,唧唧地嚼了起来。 “唧唧。” 在臼齿的咀嚼,以及分泌出的消化酶的作用下,干草很快就变成了一小滩泛绿的糊糊,被紫轩咽进了肚子。 “呕~” 抱着一股沙雕也要坚持下去的信念,紫轩强行压住了草糊糊,只是干呕了一下。 “呸呸呸,真难吃。” 嘴唇秃噜了一下,呸出嘴里残留的草屑,紫轩一脸腻歪地说道: “这玩意能吃,但味道很恶心,而且……” “咕噜~” 揉着完全没反应,还在继续咕噜的肚子,紫轩的脸色垮了下来: “要靠吃草吃饱,怕是要趴在地上啃上好几个小时呢。” “啪,谁有这么大的空闲干这个啊!” 看了一眼自己下意识收拢的一把碎草,紫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把碎草摔到地上,还不解气地踩了几脚。 “哼。” “可我这体格打不过山林里小动物们啊……难道只能等仲兄带鱼回来吗?” 瞅了一眼山林,确定过眼神,是噩梦难度的开荒图,紫轩的表情慢慢变得忧伤起来。 “嗯?嗯!” 突然,紫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脑袋向旁边一转,视线渐渐锁定在昏倒的暴兄身上。 “哎,这什么绣衣直使的官,大不大咱不知道,但好歹是个官,肯定要比身无分文的流民要强,身上会带着一些干粮?” “小动物打不过有情可原,可摸尸,我还不会吗?” 眼神一亮,紫轩看向暴胜之的目光陡然热切起来。 这目光,不再是看一个有名字的龙套NPC,而是在看八拜之交。 “暴兄,咱们是朋友对不对?朋友就该互相帮助对不对?” “……” “朋友我现在饿了,需要吃的,从暴兄你这那一丢丢也是应该的了?” “……” “暴兄,暴兄,你倒是说话啊,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 “十,九,八七五六三一!” 迅速输完十个数,紫轩一个饿虎扑食,扑到暴胜之身上。 “刷刷刷。” 两只手快若闪电,几秒的功夫就把暴胜之摸了个遍,成功从怀里摸出两个包裹,然后就站了起来,蹲到一边开始检查自己的收货。 “啪。” 第一个包裹是刚刚紫轩递回去的那个针线包,紫轩撇了撇嘴,一甩手,biu的一下,包裹正中暴胜之脑门。 “嘿,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竟然学着娘们带针线……暴兄,你也太丢我大男儿的面子了。” “……” 暴胜之没有说话,继续静静地躺在原地,眼角不知何时流下了两行泪水,仿佛接受了自己和沙雕做朋友,这个残酷的现实。 扔完针线包,紫轩聚精会神地开始研究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嗅嗅,我拿暴兄的下本生幸福打赌,这包里肯定头有吃食。” 鼻子抽了抽,闻到了食物香味的紫轩,双手颤抖地拿起包裹,解开活结,一层层地掀开。 “哗。” 学着某不良抽卡游戏的开包特效,猛地掀开最后一层,紫轩表情浮夸地大喊道: “哇,金色闪光!” 只见包内放着几个巴掌大小的帛布包,里面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刷,糗鞴ヾ(?▽?)ノ!” “刷,肉干╰(*′︶`*)╯!!” “刷,黄(胡)瓜?╭╮?” “刷,五铢钱。” 叮咚,四个帛布包开启,食物x3,货币x1。 “唔唔,唧唧。” 掰了一块糗鞴,撕了一条肉干,咬了一口胡瓜,稍微顶了顶肚子,紫轩就恋恋不舍地放下食物,把他们重新包好,放回包裹中。 “唔,忘了从哪看的了,说人如果长时间干渴,那喝水的时候就不能喝太急,喝得太急容易出事。” “唧,这吃饭虽不是喝水,但想来,也是一样的道理。长时间挨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要慢食少食多食。” 就着腌胡瓜咽下被嚼成糊状的糗鞴,叼着肉干条的紫轩摸了摸微微鼓起来的肚子,小声说道: “这回总不会给我再叫了?” “咕,咕噜~(满足低哼)” “唉,要是你随身携带一柄利刃多好? 那我就可以用傲天主角那——你带刀就打算对我不利的万能借口,去杀人越……呸呸呸,去心安理得地扒走你身上的一切,让你光溜溜地亲密接触大自然了。” 捏着装有食物的包裹,紫轩分外不舍地把包裹塞进暴胜之怀里,叹气道: “哪像现在,我只能吃一小口确保不会饿死,不能一波肥。” “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打响穿越者的第一炮!(伪) “唧唧。” 用力咀嚼着肉干,浓郁的肉香味充斥口腔,紫轩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跃跃欲试地看向躺在地上的暴胜之。 …… “嘿呦,嘿呦嘿。” 脖子前挂着两个一晃一晃的包裹,紫轩脸色涨红地拽着八尺昂藏男儿暴胜之的双腿,喊着号子,奋力向前。 “到了,转过这个角就到了。 嘿,给我动啊!” “哗啦哗啦。” 两人就如同那拖着鲨鱼的小舟,艰难地在咆哮海洋中前行。 “biu~” 身重一斛的暴胜之让紫轩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那刚刚产生“有的是力气”的错觉,被“biu”地一下戳破。 十分钟后…… 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干草被压塌,花儿骨折,前进三步半。 “嘭。” 双手一送,提着的双腿一扔,紫轩原地去世。 “呼哧,呼哧呼~”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眼前的视野剧烈晃动。 “啪叽。” 在尝试站起来,却啪叽一下摔倒,还是脸着地的那种后。 紫轩索性在地上打了个滚,换了个舒服地姿势躺在地上,无神地看着愈发昏暗的天空,喃喃道: “这,这人从小到大吃的是铁?咋这么沉啊!” “更**的是,我都这么累了,它才向前挪了三步?” “要想把人搬回去,我怕是得先累死在这。” “呼哈,呼哈呼~” 紊乱的呼吸重新平息下来,紫轩伸手捏走遮住自己视野的长发,披头散发地坐了起来。 “xx,你连一个人都解决不了,又怎么去封侯拜相,怎么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怎么左拢右抱?” “加油,你可是穿越者,你一定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信心up↑,动力up↑” 一碗尬鸡汤干掉,紫轩满血复活。 “哼,你说的对,要是我连一个人都搬不了,还怎么去实现我的梦想?还怎么去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擦了擦嘴角,抹掉残留的鸡汤汁,又是一个鼓舞。 动力满满的紫轩从地上拔几根干草,沾着唾沫粘成一股,然后收拢头发,用它扎了一个马尾。 “哗,人之所以是人,不是动物,就在于我们会思考,会制造工具,用工具去代替我们,完成一些身体机能办不到的工作。” 抖了抖马尾,在一片草屑翻飞的背景下,带着干草编织的无框眼镜,拿着充当书本的干草团,学者打扮的紫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哼,给我半个小时,我用这些树枝和树藤弄出来个儿时小伙伴们互相拖着溜冰的木拉架来。” “这可不仅仅是为了拉走暴胜之,解决手头的难题,更重要的是留下印记,让拉架变成我穿越者大军在这个世界打响的第一炮!” 大科学家·紫轩豪情万丈。 五分钟后…… “哎,这个树杈怎么是歪的?” “不行不行,重来重来!” 大科学家·紫轩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十分钟后…… “啪~” “树藤缺少水分,太干了,没韧性,不足以承担捆绑重任,只能当作辅助性质。” “那这样的话,只能在树枝上切出凹槽,让他们自己卡上了。” 一只眼镜框不翼而飞,充当笔记本的草团也有些散开,科学家·紫轩压下心中的烦闷,继续动手。 十五分钟后…… “咔嚓~” “……” 两只眼镜框全部消失,结草记事的草团散落一地,紫轩双眼中遍布血丝,呼吸极为粗重,死死地盯着面前散架的木拉架: “该死,这些树枝的质量不行,大活人一拉,不用拉就自己散架了。 想要搞出雪橇,必须得出去找那些好树,这干旱地区的树枝不行。” 发明暂时宣告失败,紫轩渐渐从超然物外(目中无人)的状态中退出。 “哎,天暗了?” 退出的瞬间,紫轩突然发现周围的光线暗淡了不止一个程度。 猛地抬头向西看去,只见那轮一个小时前还只是微微西偏的太阳已经没入了小半个身体,只剩下上半截还在释放光和热。 “!” 就像是被烧了尾巴的兔兔,紫轩原地一蹦,两条腿迈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扎进了林子里,不断弯腰捡拾柴火,再一根根地塞到身后绑好的短树枝上。 “哗。” 紫轩离开没一会,躺在原地的暴胜之突然直起身子,扭头看了一眼拾拣柴火的紫轩,表情复杂。 “乃公是因刚才昏地过于丢脸才装昏迷,你小子咋这么不上道?一墨迹就是半个时辰……我都躺饿了!” “呸。” 吐出装昏迷期间飞进嘴里的草屑,也不在乎脚下吐出来的血迹,暴胜之席地而坐,大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抓出几个帛布包。 薅一把干草当垫子,把帛布包仍在上面,暴胜之就一口糗鞴一口肉干,偶尔啃一口胡瓜地吃了起来。 “唧唧。” 几大口下去,糗鞴直接吃光,肉干也只剩下几条,滋味怪异的胡瓜倒是剩了小半截。 “嘿,这兔崽子摸老子一身,可别把老子的命根子摸走。” 草草解决完飧,暴胜之连忙伸手在后腰处摸了摸,神情紧张。 “啪。” 摸到了一个椭圆体,暴胜之的脸上闪烁一抹喜色。 “没摸走!” 兴奋地低喝一声,手掌一翻,一个包铁皮的小葫芦出现在掌心。 “,哗哗~” 拔开葫芦塞,“哗哗”,一缕有些浑浊的酒液从葫芦中流出,直接流进暴胜之那张得大大的嘴里。 “吨吨吨,哈。” 猛灌了一大口,脸膛泛红的暴胜之满意地哈了口酒气,心中暗道: “喝酒本就是美事,何况……” “何况面前还有一个让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正狼狈地东奔西跑,这小酒一喝,醺醺然,胜似神仙呐!” “哗,哗滴滴答答。”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等暴胜之细细回味这等奇妙滋味,小葫芦的酒液就已经过半,那流出来的酒液也从“哗啦啦”,变成了“滴滴答答”。 “哗啦。” 把张大的嘴合上,晃了晃明显减轻分量的小葫芦,暴胜之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盖好塞子,重新把葫芦放回腰间。 “呼,进食完毕。” 吐出一口浓郁酒气,暴胜之腾地一下站起,大步向着紫轩走去。 “蹬。” 刚走了一步,暴胜之突然身体一顿,停下脚步,眯着眼盯着渐渐深入山林的紫轩看了一阵子,呸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道: “别看他说是在林子边蹭蹭不进去,可这小子胆子肥得没边,指不定一会就进了林子。” “为了俺老暴的安全着想,还是先去把甲胄穿好,再来找他。” “蹬蹬。” 踮起脚看了一眼太阳确定方向,暴胜之低下身子,接着灌木的遮掩,悄悄地向着北边摸去。 十五分钟后…… “啊啊啊!救命啊,野狗发疯,咬人啦!”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背着一大捆柴火的紫轩鬼哭狼嚎地从山林深处窜出,顶着一身的碎枝烂叶。 “汪汪。” 就在紫轩刚跑没多久,一阵狂吠响起,一只饿的眼睛发绿的野狗,“嗖”的一下,从山林深处窜出,四条腿迈得飞快,嗅着气味,顽强地追赶紫轩。 “!” 扭头向后一看,发现后面的野狗还在紧追不舍,紫轩连忙提起了速度。 “汪汪。” 野狗紧追不舍,同样加快了速度,看样子是认准了紫轩。 在被狗吠弄得心慌慌的同时,紫轩也不由悲从心来: “我难道已经沦落到,连狗都敢欺负的程度了吗?” “凭什么其他主角都是眼一瞪/眼一冷,野狗就夹着尾巴呜呜认怂,可我瞪得眼睛都发干了,还是一点用都不起呢?” “忒,那狗贼,莫要再追!” 有心放几句狠话,再转身抽出柴火,来一顿噼里啪啦的打狗棍,将野狗打跑。 却又担心装哔失败,沦为第一个被野狗咬死的沙雕穿越者。 “……” 这年头,别说狂犬疫苗了,破伤风都没得打。 一旦被脏兮兮,不知道有多少脏东西的狗嘴咬中,铁定是要去天上见马爷爷学社会主义的。 “再追,再追……再追,我就要把你打死吃狗肉了!” 抱着这种心理,紫轩的狠话说到一半,就语气一虚,变成了色厉内荏的威胁。 “汪汪!” 仿佛是能感受到紫轩心中的犹豫和认怂,野狗的狗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脑补),猛地加快速度,四条腿几个大步,就来到了两条腿的紫轩后面,一跃而起。 锋利的犬齿上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其他那细碎的尖牙也极为可怕,一旦被咬中,一大块皮肉就直接被撕了下来。 所以说,对付野狗这种犬科,保持安全距离,防止撕咬是最为关键的。 “臭名昭著”的打狗队就是人手一铁棍,一队一支麻醉枪,从来没听说有哪个勇士,敢徒手和发疯的野狗硬怼。 “……” 不过,因为刚才的犹豫,紫轩已经丧失了先手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野狗扑上来。 “哼,只要你第一回没咬死我,我一会一定把你打死。” “什么狂犬病,什么破伤风?都要被狗咬死了,哪还有那么多的顾虑!” 做好了硬抗撕扯的准备,紫轩心中暗暗发狠。 “汪……嗖,嘭!” 一道黑影闪过,只见那跃到半空的野狗身体猛地一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倒去,砸起一阵灰尘。 “蹬蹬蹬。” 转折来的太快,快到紫轩继续跑出十来米,才反应过来,连忙停下脚步,懵逼地看向野狗落地处。 “嘶,这么惨?” 一阵微风吹过,那掀起的灰尘很快消散,紫轩瞳孔一缩,看到了十分血腥的一幕。 刚刚那只追着他跑的野狗如今极为凄惨地趴在地上,身上软塌塌的,不知碎了多少骨头,汩汩鲜血从皮毛下流出。 当然,这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还是脑门正中插着的那柄,巴掌大小的斧子。 “嘶,这力道,这准头。” 抬头看了一眼斧子投来的方向,只看到了一个快速跑来的魁梧人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狗仗人(划掉),狐假虎威! 稍微估算了一下距离,紫轩又是一口凉气嘶出: “离着十多步掷出一斧,轮趴一头快速奔跑的野狗,这暴兄是真的凶啊。” “紫兄莫怕,嘭。” 大喊一声,暴胜之几个大步迈过灌木,一个大跳,来到背着柴火原地懵逼的紫轩身旁,地面被震得一颤。 “蹬蹬。” 虽然那过于健壮的体型都把紫轩挤了个趔趄,让紫轩不得不向旁边挪了几步。 但不得不说,自己队友是一个看起来很凶,很能打的壮汉,这件事还是让野外萌新紫轩腰杆微微挺直,心头不再慌乱。 “呸,我早就说了,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现在好了,你再追我一个试试看!” 狗仗人(划掉),狐假虎威发紫轩单手叉腰,指着面前的野狗尸体,就是一阵唾沫横飞,背后隐隐有条蓬松的狐狸尾巴,此时正摇得飞快。 “嗷~” “嗷嗷。” 林子深处响起一声声互相符合的狼嚎,一双双碧绿色的眼睛从林中浮现,危险的气息弥漫。 正对着野狗尸体发功的紫轩愣了愣,扭头看向暴胜之,小声问道: “暴兄,野狗能对付,野狼呢?” “紫兄,天色已晚,我等还是赶紧捡拾完柴火,回去点燃火堆过夜。” 没有正面回答紫轩的问题,暴胜之抬头看了一眼愈发昏暗的天色,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噗。” 上前拔出嵌进野狗脑门的小斧子,双眼死死盯着林中的野狼,一只手护着紫轩,慢慢向后退去。 “哎,暴兄,就你刚才砍野狗的实力,打这群野狼应该不成问题?” “好歹是十几头狼,上百斤精肉和十几张狼皮呢。” 紫轩一边乖巧地配合后退,一边指着林中的野狼群,小声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嘭嘭,一斧一狼,大杀四方啊!” 为了提高自己的说服力,紫轩还做了做劈斧的动作,并给它配上了音。 “……” 听到紫轩的建议,暴胜之严峻的神情破产,脸上换上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蹬蹬。” 又向后走了二三十米,两人和野狗尸体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嗖嗖。” 从林中窜出十一二头野狼,一出现,众狼就你挤我,我挤你,一窝蜂地扑到了野狗尸体上。 “唧唧。” 你咬一口大腿,我啃一口肚皮,野狼们开始了血淋淋的进食。 “嘿,这群狗东西竟然抢我的战利品。” 看到这一幕,一直乖巧后退的紫轩突然一顿,指着野狼群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我暴兄打的狗,你们凭什么吃! 就算我们看不上,不想吃脏肉,那也要放在原地被微生物分解返还给大自然,怎么能进你们这群土狼的肚子?” “……” 又闻惊人言论,暴胜之连忙紧绷起脸,不让自己笑场。 “一本正经地呵斥土狼,你还真的以为它们能听懂你说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野狼们连侧脸都懒得给紫轩,只让紫轩看到了一票飞快晃动的秃尾巴。 “我在跟你说话,你竟敢拿屁股对着我?” 恼羞成怒的紫轩弯腰拾起一块石子,哈了口气,手臂高高抬起,对着那个最秃的狼尾巴就是一扔。 “走你,biu~”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弧,不出所料地偏移了目标,打到了另一头倒霉狼的身上。 “啪,嗷呜。” 屁股一痛,狼躯一震,惨嚎一声,猛狼落泪。 “嗷嗷。” 倒霉狼放弃了食物的诱惑,尾巴扫了扫,转过身,锋利的牙齿呲出,发出威胁的低吼。 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紫轩,发出了无声的威胁,仿佛是在说: “你小子给我记住这张脸,总有一天,我会去咬你的屁股,让你感受一下我的痛苦。” “还,还敢瞪我?!” 说实话,在石子扔出去,愤怒也随着扔出去的瞬间,紫轩就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手贱扔野狼一下了。 之后再被倒霉狼那绿油油的眼睛一盯,低吼一吼,紫轩心中更是慌得一匹,生怕这狗子一怒之下扑上来,悄悄往暴胜之那边挪了挪。 不过,在发现这狗子只是在原地嘤嘤狂吠,发动眼神杀人术,不敢扑上来后。 躲在暴胜之身后的紫轩,心中的慌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迷之自信。 “刷刷,忒那狗贼,可敢来此一战!” 抽出一根柴火,虎虎生风地刷了一刷,紫轩长棍斜指倒霉狼,猛地大吼一声。 “嗷嗷。” 挑衅的语言是不被物种限制的,面对紫轩的挑衅,倒霉狼登时大怒,浑身毛发炸起,前爪“刷”的冒出藏起来的爪子,狼躯弓起,嘴里发出危险的低吼,扑杀前置动作准备就绪。 “紫兄,此处不易生事。” “嗷嗷。(赶快吃肉,不要招惹直立猿)” 一人一狼刚摆好姿势,身体大了一圈,双眼更加灵动的头狼和脸色垮起的暴胜之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劝诫/低吼。 “暴兄,这狗贼实在是欺人太甚,竟敢冲我吼!” “嗷嗷!(老大,这直立猿欺狼太甚,竟然拿石子打狼)” 面对劝诫/低吼,紫轩和倒霉狼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反驳。 “……” 眼看自家沙雕一时间劝不回,暴胜之和头狼索性开始从对方身上找劝退点。 “嗷~(急,有直立猿想踹咱们的场子,大家说要怎么办?)” 头狼人立而起,前爪虚踏,狼吻张开,发出一声富有穿透力的狼嚎。 “嗷嗷!(众狼殴之,坑竖子耳。何能为乎!)” 听到大哥召唤,其余十头野狼纷纷放下口头的肉,呲出染血的尖牙,发出低沉的嘶吼,一个个的同样人立而起,前爪虚踏。 “呼~” 一股狼臊气顺着风刮来,紫轩干呕,暴胜之连连皱眉。 “暴呕兄,这群狗贼呕~” 紫轩现在连一句连串的话都说不起来,光在干呕了。 “一会你上树保护好自己,等我宰了这群狼崽子,你再下来。” “哈呀,哗。” 嘱咐完紫轩,暴胜之哈呀一声,双臂一撑,麻衣胸前破了一个大洞,从身上滑了下来,露出下面一身被魁梧身材撑得鼓鼓的镶铁扎甲,以及腰间的一具已经装填完毕的弩机。 “……” 在发现紫轩进林子后,初于对紫轩作死的考虑,暴胜之去了趟野外藏东西的地方,把身上的绣衣换成了沉重的镶铁扎甲,又顺了一把弩和少量弩失,临走前还拿了两把短矛。 “嘭。” 不等野狼们辨认出弩机的作用,一声破木声就突的响起,臊气最重的头狼肩胛中箭,应声而倒。 “嗷呜嗷呜。(老大死了,老大死了)” “嗷呜。(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几头二五仔狼在嗷呜几声,散播了失败主义、逃跑主义的气氛后,夹着尾巴,扭头就跑,四条腿迈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林中。 “嗷,嗷呜?(俺,俺们也跑?)” 老大生死不知,兄弟跑路,剩余的七匹狼,士气瞬间跌入谷底,嗷呜嗷呜地向后退个不停。 看这架势,他们是打算连老大都不管了。 “刷,忒那狗贼,还想逃命?!” 已经跑到树下的紫轩看到这一幕,立刻瞪圆了眼睛,怒气槽爆表。 “刷”的一下,从暴胜之背后抽出一杆短矛,双手抱着,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发动了猪突冲锋。 “狗贼,拿命来!” “嗷……噗嗤~” 倒霉狼那小得可怜的大脑,还没有让它从变换的局势中回过神来,人立而起后,那高高,不适应的视野中出现了猪突紫轩的身影。 只听,“噗嗤”一声,短矛正中狼肚,动势能转换,矛尖轻而易举地划破狼皮,将倒霉狼挑了起来。 “嗷呜!”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倒霉狼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不过,身处半空中无处借力,倒霉狼只好拼命地瞪着四条腿,给自己一种“我在努力”的错觉。 哎,不对,倒霉狼的可怜脑容量不允许它理解空气和地面的区别,没准它真的认为空气和地面一样,努力地蹬腿就能凌空虚渡,逃跑呢。(滑稽) “哈,煮熟的鸭子还能跑?没门!” 为了报刚才的一瞪之仇,紫轩冷笑一声,绷起为数不多的肌肉,矛杆夹在腋下握死,双腿岔开,稳稳地钉在原地。 “嗷呜嗷。(虚弱叫声)” 拼命地瞪了一段时间的腿,大量失血后,倒霉狼放弃了挣扎,碧绿眼睛中挤出几滴泪水,有气无力地呜咽几声,仿佛是在求饶。 “求饶?” 从狼脸上读到了求饶信息,紫轩脸上的冷笑之色愈发浓郁,嘿然道: “若是我和暴兄沦落到你们手里,你们会放过我们吗?” “嗷~(虚弱叫声)” 可怜的脑容量无法让倒霉狼像紫轩一样读懂什么叫嘿然,倒霉狼只是垂下四肢尾巴,一个劲地呜咽。 “莫着急,莫着急,我这就送你上路,和你家老大团聚。” 嘴里念念有词,紫轩稍微缓了下,再度从体内榨出新力气,奋力抬起矛杆,作势要向地面砸去。 “哈呀。” 抬起矛杆,倒霉狼不可避免地向着紫轩这边滑落。 而短矛的矛杆本就不长,不是动辄丈余的长矛。 更别说,紫轩手中握着一段矛杆,倒霉狼本身也占据着一段矛杆,穿透狼身的还有一段矛杆,这么减下来,紫轩和倒霉狼的距离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程度…… “嗷!” 狼吻张开,发出愤怒地嚎叫,前爪弹出利刃,脖子向前一探,交错的利齿阴影笼罩紫轩。 只等这一嘴的利齿合拢,穿越者·紫轩就要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即使紫轩对此早有准备,知道这狗贼不会甘心认命,必然要反抗一波。 可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从抬起矛杆,倒霉狼滑落到合适位置开始,到现在合拢利齿,也就将将半秒钟。 就算紫轩准备了一肚子的谋划,做了一张又一张的戏耍计划,可这也改变不了他紫轩现在反应不过来的尴尬现状。 “其实,在抬起矛杆的时候我就应该发现不对,那时候还能补救。 一旦矛杆抬起的角度过高,等到倒霉狼开始滑落,那无论我有没有意识到危险,都已经来不及了。” 感受那近在咫尺,散发着腥臭气息的死亡狼吻;看着那困兽犹斗,疯狂的碧绿狼眼。 突然,紫轩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么一段话: “没被野狗咬死,却被野狼咬死……难道,我命中犯狗子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叉鱼口诀 “嗷噗~” 救了紫轩一条狗命的飞斧绝技再现,近在咫尺的狰狞狼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大捧的腥臭狼血。 “扑通。” 双腿一软,双手一松,矛杆带着沉重的狼尸倒地,被浇了一身狼血的紫轩呆呆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无头狼尸。 “啪。” 在掷出手斧取了狼头,惊险地救人后,暴胜之果断放弃那些逃跑的野狼,几个大步来到紫轩身边,一个巴掌拍下,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在这愣着干什么,赶快去趁热剥狼皮啊!” “哦,哦哦我,我这就去。” 一个激灵过后,紫轩摸了把脸,甩掉脸上的血水,伸手捏住无头狼尸的脖颈,揪着狼毛,用力向下撕去。 “嘶啦。” 一分钟后…… “暴兄,我这一身血水真的不需要洗一下吗?” “忍着,等明天。” 背着几张臭烘烘的狼皮,皮下拴着一大串血淋淋的狼肉,身上滴答着腥臭的血水。 一只手捏着鼻子,却依旧被臭味恶心得不轻的紫轩瓮声瓮气地说道: “暴兄,沐浴可不是我穷讲究,而是我的体质本来就很虚弱,再顶着一身血水过夜,我怕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啊。” “蹬蹬。” 重新穿上麻衣的暴胜之停下脚步,转身打量了几眼紫轩那单薄的体格,心中一惊,不由暗暗皱眉: “虽说我亲眼目睹了一条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但那毕竟是外伤,不是饥寒交迫这种内因……” “要是这家伙没抗住,蹬腿去见那什么马爷爷,我岂不是白白帮他这么多了?” “唉,也不知道这位暴大哥能不能同意我的要求。” 把快要垂到地面的狼皮往上提了提,紫轩揪起麻衣领,闻了闻那糟糕的气味: “哦,该死的,这衣服是沾了米田共吗?怎么这么臭。” “……” “呕,我不是不知道大晚上去水边是很作死的行为。 俺也是看过非洲旱季大迁徙纪录片的文化人,知道夜晚的水池是噩梦地图。 带着夜视仪一看,好家伙,那河边泛绿光的眼睛不说一千,也得八百,我俩人过去就是给他们加餐的。” 想到去河边的危险性,紫轩是一脸的纠结。 “可不去也不行啊……这年头没有抗生素,没有点滴,冰冷狼血沾一夜是要人命的事情。” “……” 前怕狼,后怕虎,拿不定主意的紫轩索性抬头看向暴胜之,希望靠谱的暴兄能给出“完美”的答案。 “不行,现在去河边就等于送死。” 虽然很担心紫轩那小体格扛不住,一命呜呼,但知道夜晚河边是什么地方的暴胜之还是一口回绝了紫轩的请求。 “啊,这样啊……” 失望,尤其是在感受着血水渐渐凝固,带走为数不多的体温后,紫轩更是嘟噜着一张脸,难得燃起光彩的双眼瞬间暗淡,浓郁的丧气,一下子就扩散开来。 “啪,不要怕。” 肩膀被拍,身体一颤,紫轩慢慢抬起头,七分迷茫三分期待地看着暴胜之。 “和你的仲兄、大兄告别完,留下狼皮、狼肉,我们就连夜赶往郡城。” “可……可我听说,城门不是有夜禁,无法在夜间开门吗?” 眼中刚刚燃起希望的火苗,随即归于寂静,紫轩低垂着脑袋,丧气越来越严重了。 “不怕,我有玺书,东郡也有接应的绣衣使者,城禁不是问题。” 暴胜之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布帛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团,自信满满地说道: “陛下与我大权,莫说夜间扣城,就算是把东郡太守和郡尉一起推去市里砍头,也不在话下。” 暴胜之一边得意地介绍陛下对自己的信任,一边偷偷地观察紫轩的表情。 “叫你刚刚引导我得出权力无用的谬论,现在傻眼了?知道权力有多么重要了?” “嘿,若是你没碰见俺老暴,你只是一介黔首,怕是只能在原地等死呢!” “可若是没遇到你,我根本就不会去作死招惹野狼,哪会有这么多破事啊!” “……” 听到这两句同时响起的话语,两位甩锅大王抬头惊讶地对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尴尬极了。 …… “蹬蹬,蹬蹬。” 等两人从林中走出,天色愈发昏暗了,十几米外的枯树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暴胜之没当回事,只是伸手揉了揉眼,全当自己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 紫轩却是先闭上右眼睁左眼,又闭上左眼睁右眼,最后在将两只眼瞪大最大,简单测试了一下夜视,得出了一个很不乐观的结论: “不行,完全不行,这年头还真是人均夜盲,不借助光源,肉眼看个五米都很够呛。 怪不得那群躺尸一下午的流民都要花时间去收集柴火,原来是不点火,人人都是睁眼瞎啊。” 还好,前方不远处的土堆上点起了熊熊燃烧的火堆,让两人不至于丢失方向。 “蹬蹬,蹬蹬。” 摸了把已经渐渐凝固结渣的血水,紫轩紧了紧后背的柴火,向着火堆前行,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刚刚那小半个时辰的剧烈运动已经让紫轩腹中空空,迫不及待地想要烤点什么吃。 “紫兄。” 突然,暴胜之伸手拉住了紫轩。 “嗯?” 被拉住的紫轩哼了一个拉长的鼻音。 “还望紫兄莫要言及暴某绣衣之事,这样对大家都好。” 在远方点点火光的,以及头顶昏暗天空的背景下,暴胜之的语气分外真诚。 “不是我不想让紫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提携兄弟邻里。” “而是……” 想到自己对紫轩的打算,暴胜之把脸一沉,说道: “我怕让他们和你攀上关系,暴露于人前,是害了他们。” “行啊,不说就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愿意让过多的人知道。 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拍了拍暴胜之肩膀,紫轩不在意地笑了笑,一脸的善解人意。 “……” “蹬蹬,蹬蹬。” 解决完这件事,两人继续前行,只是暴胜之的情绪一下子低迷起来,拉着好长一张脸,默默地跟着紫轩前行。 “把他卖了,当晋身之梯,真的是一个好选择吗?” …… “哗哗,事情就是这样。” 伸手动了动火堆上,那根叉着鱼的树枝,深情地吸了口鱼香味,紫轩嘶溜了一口口水,扭头看向火堆旁的众人,开口道: “嘶溜,大兄,仲兄,若不是遇到暴兄,小弟我怕是已经葬身狼腹了。” “……” 挺着大肚子的大兄对此没有反应,继续躺在地上一边烤火,一边盯烤鱼发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从河边归来的仲兄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烤鱼,油乎乎的手在麻衣上使劲地擦了擦,一把握住暴胜之的手,感激道: “暴兄,多谢,多谢出手相助。” 不等微笑的暴胜之开口婉拒,仲兄就扭头瞪了紫轩一眼,低喝道: “小弟,你怎光顾着吃,还不去给暴兄送上条鱼。 咱家虽然遭了灾,但黔首都知道回报,咱们可不让人暴兄白白帮忙!” “嗨,真是的,不缺你那点鱼,人家绣……” 话说到一半突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紫轩刚刚咬了一口的鱼放回火堆上,重新从火堆上拿出一条新烤鱼。 “蹬蹬,扑通。” 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到暴胜之旁边,把手中的烤鱼递给了它: “诺,热乎乎的烤鱼,赶紧趁热吃。” “哈哈,鱼都到了嘴边,我再推辞就显得我不把大家放眼里,太虚……那我就不客气了,嗷呜,唧唧。” 伸手接过烤鱼,哈哈大笑几声,暴胜之张大嘴,一口就撕下一大块鱼肉。 也不在乎那些被烤的发软的鱼刺,暴胜之就这么“唧唧”地大嚼起来。 “唔,不错不错,这应该是瓠子河的鱼?肉那叫一个多啊。” 第一口鱼肉下肚,暴胜之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开口赞叹道。 “暴兄果然好眼力,此鱼正是从北边数里的瓠子河中叉到的。” 仲兄笑着点了点头,承认了暴胜之的猜测。 “叉到的?” 咀嚼的动作一顿,暴胜之举起树枝,满脸诧异地看了一眼烤鱼,指着那个洞穿鱼腹的伤口,惊讶道: “了不得,真了不得,能在河里叉中鱼腹,不是经年老渔夫,绝对办不到。” “啪,可不只如此,俺刘家二哥还专门总结了一句口诀,让俺这个没上过船的旱鸭子都能叉中!” 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吃鱼的伙计突然一拍大腿,咽下嘴里的鱼肉,指着仲兄,一脸的与荣有焉。 一旦仲兄被这位身手不凡的暴兄夸上几句,一同捕鱼的伙计也觉得自己很美。 “哦?总结口诀?” 原本没当回事,只把仲兄当作一个渔夫的暴胜之变了脸色。 “叉几条鱼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随便一个混过海的老渔夫都能胜任。 可总结出能让一个不是老渔夫的流民也叉到鱼,可以推广到全体黔首的口诀,这就很值得重视了。” 放下嘴边的烤鱼,暴胜之抬头看着仲兄,正色道: “刘二哥,你真的总结出了能叉到鱼的叉鱼口诀?” “怎么……这很重要吗?” 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仲兄不动声色地瞥了紫轩一眼,然后才同样放下烤鱼,开口反问。 “重要,这很重要。” 仿佛是怕自己说话没什么说服力,暴胜之随手从地上薅起一根干草,把它捋直,然后往地上一扔。 “嗡~” 一声类似弩失入木的声音响起,只见,那根轻飘飘的干草没入地面一小截,暴胜之的武力值展露无疑。 “……” “嘶。” 满座皆惊,众人纷纷瞪大眼睛,扭头看向暴胜之,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只有见识过飞斧绝技的紫轩没当回事,满不在乎地嘶了口冷气,衬托了一下气氛。 “草插地面,这世上做到这一手的人不过四指之数,比老渔夫的数量要少得多,可我依旧不能用窄窄的树枝叉中水中游鱼。” 亮了一手后,暴胜之叹了口气,转过身,严肃地说道: “现在你应该明白你能总结出口诀,而口诀又能教会别人叉鱼,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了?” “……” 面对暴胜之的询问,仲兄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同样惊骇的表情。 “原来叉鱼除了经年出海的老渔夫,真的没人能做到。” “那小弟,又是怎么知道那句叉鱼口诀的?” “……” 在没有搞清楚这句口诀会不会对“小弟”造成危险之前,仲兄不打算说出口诀来源的真相。 而暴胜之呢,却是真的需要这个口诀来为自己解惑,顺便将其推广到大汉百余郡国,对此势在必得。 看出气氛不对劲的伙计慢慢挪到仲兄身旁,一直躺尸的大兄也挺着大肚子坐了起来。 火堆旁隐隐分成了两个阵营,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打响穿越者的第一炮(真) “唧唧。” 也只有心态没有摆正,还以为自己在水面折射现象几乎人人皆知的后世的紫轩,满不在意地唧啃鱼,同时在心里发出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鄙夷: “哎,水面折射,随便一个小学僧都知道,你们老大个人竟然不知道,真是逊啊。” “!” 突然,扭头看了一眼面露不屑之色的紫轩,暴胜之双眼一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轻声问道: “紫兄,你知道要怎么叉鱼,才能叉中吗?” “小弟……” “我当然知道啦。” 仲兄还没来得及组织,还没有经历毒打的紫轩就大着嘴巴说了出来: “这叫水面折射,你从水面上看到鱼,不是真鱼,而是光折射出来的假鱼。 对着假鱼去叉,你手劲再大,叉鱼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叉到……” 语气一转,紫轩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大的锤子,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方法: “不,不对,如果你把树枝换成接触面大的东西,一下砸下去,假鱼真鱼都能砸中。” “……” 听完这段放到后世,随便来个小学僧都能讲的水面折射现象后,有一个算一个,火堆前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唧唧。” 无视了暴胜之那看隐士的火热目光,紫轩继续抱着烤鱼,张开油乎乎的嘴,一口一口地唧下去。 …… “哎哎哎,仲兄,我东西还没收拾完,你拉我过来干什么?” 紫轩被仲兄攥住一条胳膊,连拉带扯地拽到角落里。 “小弟,我问你,你真的要和那位暴兄去东郡吗?” 无视了小弟的不满,仲兄压低声音,语气陡然一转: “小弟,不要怕,我和你大哥与东边的徐大王有旧,实在不行,咱三兄弟就钻进泰山投奔徐大王,莫要被那狗官诓住。”(注一) “……” 紫轩无语地看了人脉广的仲兄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钻进泰山,你当这是泰山抗日根据地啊?” “这年头钻泰山……想找死自己去,别拖累你小弟我。” “嘿,小弟,你别不知足。” 被小弟那看傻子的目光一瞥,仲兄当即涨红了脸,苦心劝道: “咱现在能有泰山徐大王这条退路,已经是当年咱家家境还好的时候,你大父眼光长远,散百金结交豪桀置办的了。” “别看泰山生活环境差,可那地方没有狗官欺压,没人会逼着你一年叫十年的人头钱啊!” “我懂我懂,苛政猛于虎嘛~” 紫轩摆了摆手,完全不被仲兄描绘的场面打动。 “你要是真懂,咱们现在就把那暴姓汉子弄晕,然后带着狼皮狼肉连夜渡瓠子河,顺着它进巨野泽。 一旦进了巨野泽,那遍地都是鱼货,小弟你脑子活,咱们很快就能在泽里混开。 到时,是往东去泰山郡投徐大王,还是收拢流民,占据巨野泽以待时运,都依小弟你。” 可以看得出来,这么完整的造反计划,仲兄肯定想了很长时间了,只是苦于大兄不问不理,一直憋在心里无处倾吐。 如今,遇到蹦蹦跶跶,非要去长安作死的紫轩,仲兄这才无法忍耐,一气倾吐了个痛快。 “刷。” 不远处的暴胜之,眼神闪烁,在思考着要如何处理这个表面上笑哈哈,暗地里筹划造反的刁民,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背后那柄藏起来的短矛。 “……” 大兄摇了摇头,仿佛是早就知道了仲兄要说什么,转了个身,扭了扭屁股,烤着火,缓缓地睡去。 “这,刘家二哥竟有这等大志,我我我……” 伙计的脸上闪过震惊、惶恐、不安,甚至还有一丢丢儿时去听乡里游侠儿吹牛,说自己怎么一剑挑了县官狗头的兴奋。 一堆话堵在胸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我我我”不停。 “啪,仲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 紫轩倒是没这么多想法,只是诡异地打量了仲兄几眼,就抬起手拍了拍仲兄肩膀,嘿嘿笑道: “仲兄,就你这个不吭声的阴性子,我觉得你如果没死在半道上的话,日后一定能成功,做出一番大大的事业来。” “日后,日后仲兄若是学着那什么徐天王称了天王,可别忘了追封小弟我一个小天王,也让我涨涨面子啊。” “……” 看到面色如常,甚至还隐隐兴奋起来的小弟,仲兄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弟,我说的是造反,是族诛的大事,你怎么还在这和我嘻嘻哈哈!” 一把揪起小弟的脖领子,仲兄青筋凸起,面目狰狞,对着他就是一通低吼。 “知道了,知道了。” 毫无诚意地捂着耳朵点了点头,紫轩就又低头去看着仲兄张得大大的嘴里,那根被震得发颤的小舌头,不由嗤笑一声,嘿嘿笑道: “仲兄,你说,你吼就吼,抖舌头算怎么一回事啊?瞧那舌头抖得,真灵活啊。” “你我你……” 这句话一出,怒吼声戛然而止,仲兄立马闭上嘴,瞪圆了眼睛,脸上如同开了染料铺,红的黄的绿的,看的紫轩直呼过瘾。 “常闻马脸表情丰富,不曾闻人脸,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红绿蓝青黄紫,再来一个橙,凑够七彩。” “嘭,小弟!” 被气得原地爆炸的仲兄原地大吼一声,不再犹豫,抬起脚,对着幸灾乐祸的紫轩就是一脚。 “哎呦,啪叽。” 一声拉长的惨叫声响起,紫轩被仲兄用力一脚,奔出五六多米,在空中翻了几个张牙舞爪的翻滚,最后用脸着了地。 “呸呸。” 抬头吐出嘴里的泥土,紫轩哎呦哎呦地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仲兄走去。 “扑通。” 不管仲兄那张拉长的臭脸,紫轩揉着肚子,一屁股坐在身边,很自然地揽住仲兄肩膀,轻笑道: “仲兄啊,不是我诚心嘲笑你的大志,而是这个时间段真的不适合造反。” “娘嘞,俺还是第一次听说,造反这种杀得人头滚滚的事情还有时间段的说法。” 趁虚而入,坐到仲兄另一边的伙计小声嘟囔。 “……” 虽然仲兄没有说话,仍然是拉着一张长脸对紫轩。 但他下意识地撇了撇嘴,想法分明和伙计一样,不认为造反这玩意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造反嘛,不就是大家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起来碰运气吗?哪有什么说道的?” 一道粗嗓门响起,暴胜之,暴兄也抱着被裹成长条状的短矛从火堆那边挪着屁股过来,斜了仲兄和伙计这两个刁民一眼,冷哼道: “哼,还真以为现在是秦时,尔等也是一声怒吼,天下土崩的陈胜吴广不成?” “……” 只能说,不愧是特务头子,皇帝的狗腿子,暴胜之的立场天热和仲兄、伙计这等黔首对立。 还没说几句话,三人就对上了眼。 “俺们是不是陈胜吴广还有的说,但就你这副臭脸,我敢说,你一定是章邯、司马欣之辈。” 伙计小时候就从看里门的一个老先生那里听过百年前,秦末逐鹿的大事,现在一听暴胜之骂人,反手就骂了回去。 “嗯?你说什么。” 被触到痛点的暴胜之眉毛挑起,冷声道。 “俺说你是杀老百姓的章邯,不得好死!” 本就是年少轻狂之际,面对暴胜之的冷哼,伙计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暴胜之的鼻子骂道。 “哎哎哎,暴兄暴兄,莫要与小儿辈一般见识。” 眼看两人要动手,仲兄连忙起身,一手将伙计护在身后,一手推着暴胜之,分开两人。 “你也是的,好好说话能死吗?非得没事找事!” 劝完暴胜之,仲兄立刻扭头吼了伙计一嗓子。 “……” 伙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下,双手抱膝,把头埋进里面,当起了鸵鸟。 “唉,陛下已不是当今了,腹诽之名都能杀人,小心祸从口出啊。” 暴胜之本还想冷哼一声,发挥胜利者的特权——阴阳怪气,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化作一声叹息,感慨了一番动辄破家灭门的朝政环境。 “唉,谁说不是呢。如今的世道越来越乱,哪还有文皇帝、景皇帝时期的安详?” 被暴胜之勾起了回忆,仲兄也随之感慨了一句。 “啪。” 突然,紫轩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将三人从感慨状态中惊醒,黑着脸说道: “我说,你们还听不听了?不听?不听,我就不说了。” “听,怎么能不听。” 特务头子·暴胜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造反”很感兴趣。 “小弟有何高论,只管将来,我等必然不会嘲笑。” 阴货·仲兄对着紫轩笑了笑,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笑场。 “俺……” “啪,既然都说完了,那我就开始讲了。” 又拍了一下大腿,紫轩从火堆中抽出一根手臂长短的柴火,一口将其吹灭,在地上写了俩个字——“矛盾”。 “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个根本,那就是——世间万物,都是由各种各样,对立又互相联结,在某一条件下,主次可以互相转化的矛盾组成的。”(注一) “???” 看着地上那两个狗爬字,听着这些拗口,难以理解的句子,仲兄和暴胜之的脑门上齐齐冒出了两个问号。 什么,你说伙计去哪了?哦,在紫轩刚刚说的时候,伙计就已经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只有理解了这句话,你才能明白,为什么那些看似强盛不可一世的王朝会迅速灭亡。” 吃瓜群众不给面子,紫轩也不在意,反而更加兴致高昂地说着自己也一知半解,囫囵吞枣记下来的东西: “一件事物的发展,发展前,以及最终消亡,整个过程中都充斥着一对或一对以上的矛盾。 而其中,有着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分,找到并解决主要矛盾,其他问题迎刃而解。” 柴火棍动了动,一个狗爬的“汉”字出现,紫轩敲着字说道: “就像这个已经走过它一半寿命的汉王朝, 它目前的主要矛盾已经从汉匈这种外部的民族矛盾,转变成了贫下中农和地主这种内部的阶级矛盾。” (贫下中农换成广大破产、正在破产、即将破产的农民也行。 毕竟,贫下中农是为了和中农的上层和富农做出区分,强调革命可以、必须依靠的根本力量是什么。 而富农则是特殊时间段的特殊产物,西汉并没有) “那,这个什么矛盾要如何解决呢?” 听到紫隐士提到汉王朝的统治,特务头子·暴胜之直接放弃理解这几句拗口的话,连忙抬起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一旁的仲兄却依旧是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狗爬字,仿佛正在和它展开殊死搏斗。 咳咳,用文化人的话来说,仲兄这是在格物致知,格“矛盾”。 “解决?社会生产力不达标,拿头去解决啊。” 听到这么熟悉的问题,饱受习题迫害的紫轩几乎是脱口而出。 “生产力?” 又听到一个新词,杀万人面不改色的暴公子脸色一垮,都快要哭出来了。 “哦,也就是说,你一年生产多少粮食,生产多少钢铁,创造了多少劳动成果,这个数字能不能满足国家发展、进步的需要?” 难得当回看学生就是看木疙瘩的政治老师,紫轩的解释欲望还是很旺盛的。 “我又不是丞相,我哪知道这个啊……” 熟读经书,一向自诩文化人的暴胜之咧了咧嘴,艰难地挤出一张笑脸,讨好地说道: “紫兄,哦不,紫先生,咱们能不能别说的这么详细,先大体上说一说要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什么矛盾?” “啪,暴兄,脱离物质基础,要什么万能方案,你这是想让我这题得零分啊!” 打掉暴胜之伸过来的手,紫轩腾腾地一下站起,右手蜷缩进不算长的衣袖,装模作样地一甩,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紫先生,且慢!” 来不及慢腾腾站起,暴胜之直接大吼一声,留住紫轩。 随即起身,蹬蹬几步追上紫轩,双手合在一起,就是一个脑门磕地的揖颡,暴胜之大声说道: “先生大才,小子鲁钝,还望先生留步,小子顿首再拜。” “哐哐哐。” 说罢,早就不知道什么叫骨气的暴胜之就一气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很响,诚意很足。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磕头。 如今暴胜之只是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慢慢向下,最终脑袋和手一起触碰地面,一个表达尊敬的动作而已。 你非要说人家磕头,有些揭开伤口撒盐,故意找事的意思。 不过,紫轩这种口头错误也不是第一次犯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等着日后挨过毒打,就会知道嘴巴的重要性。 “这,这头就不必磕了……” 本来都做做样子,想体验一下古代大佬的待遇,打算暴胜之一喊就回头的。 如今,面对磕头的暴胜之,紫轩本人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再加上“脱离物质基础”只是一句大家经常说的空话,紫轩还没有亲身体会过这句话,没有真正经历过空谈带来的糟糕影响,没有对此有着深刻印象。 也就是说,他没把这话太当回事,只是对着暴胜之重复了一遍这句书本/老师强调无数次的话。 现在被摆出三顾茅庐架势的暴胜之一捧。 顿时,紫轩就有点飘飘然,把空话抛在脑后,开始大谈特谈起来: “这事解决起来,主要是两个大方向: 一个是发展生产力,多生产粮食,多生产钢铁,等到了现有制度阻碍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程度,那么,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资的一方有英国大革命,社的一方有俄国十月革命,这都是旧的封建制度被新兴阶级推翻的典型) “迎刃而解……” 重复了一遍这四字,暴胜之突然一个颤栗,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我怎么从这四个字中听出了浓重的嘲讽,并本能地感到厌恶呢?” 可不是嘛,制造问题的双方有一方被物质层面上消灭。 就像我党土地国有,从地主处收缴收缴,土地兼并问题可不就是暂时地/部分地被解决了吗?(滑稽) “先生,敢问还有二法吗?这个方法有些耗时太甚,我怕陛下等不及。” 当然,暴胜之倒是没有拿自己心底浮现出的不好预感说事,而是抬出了好大喜功的晚年刘彻。 “暴兄,你可能误会了一点点。” 仿佛已经看透了暴胜之隐藏起来的预感,脸上浮现出恶趣味的笑容,紫轩转过身,一只手比出一点点的姿势,低笑道: “哈,暴兄,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当鸵鸟不去发展,这种旧制度被推翻的局面就不会出现?” “哈哈,暴兄,别搞笑了,历史是螺旋前进的,生产力也总是会向前发展的。 到了那时,社会积累的矛盾会大都以对抗的形式表现出来,最终推翻旧制度,确立新制度。 这一点,并不以个人的意志动摇啊。” 这一句句话,就像是造反头子的低语,不断地钻进暴胜之的耳朵里,让暴胜之的脸色跟变脸一样,翻着花地变换。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一旁的某个不道德的家伙还学着变脸的背景音配了上音。 “推翻旧制度……” 重复了一遍新鲜出炉的词汇,斟酌了一下词汇的含义,暴胜之收拢了或喜或怒的神色,抬头看向紫轩,严肃、认真地说道: “遇到先生之前,我经历过儒家的仁和法家的严,耳闻过黄老的无为,也曾有幸从石渠阁中了解过杨朱的利己和墨家的利天下。 可从来没有人像这样,把它像这样剖开,说的这么的清楚,这么的……妖言惑众。” “哗,大胆刘三,竟敢妄言王朝生死,罪在谋逆,当族!” 长条状物体一甩,一杆血淋淋的短矛出现在手中,暴胜之大喝一声,瞬间暴起,捅向一脸懵逼,恶趣味笑容还没消失的紫轩。 “嘭,嗡~” 弩机再次被敲响,上面承载的弩失也被射出。 只不过,以前弩机都是被暴胜之激发来杀敌,这回却变成了别人激发弩失来射向暴胜之。 “嗖。” 弩失深深地贯进土堆,插在暴起的暴胜之脚边。 这一下,不仅是让暴胜之惊起一身冷汗,其余火堆周围的流民也刷的一下站起,下意识地聚拢。 “喂,那谁,摸摸腰间,是不是发现少了点东西?” 十米开外的伙计稳稳端着弩机,不紧不慢地抽出第二根弩失,把弩弦挂在腰间,腰部发力,轻松上弦,动作十分熟练,一看就是用过弩的老手。 “嘎嘣。” “尔等知道包庇谋逆是要族诛的吗?” 面对弩失的威胁,暴胜之一边出言恫吓,一边攥紧手中的短矛,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逃命。 “吾丘寿王,我*你*!”(注二) “你在朝堂上耍嘴皮、为民请命倒是爽快了,乃公却是要交代在这了。” 破口大骂,暴胜之双眼死死地盯着伙计,尤其是看着那双稳稳的双手,心中更是一阵绝望: “这架势一看就是用过弩的刁民,绝不是装样子的傻汉子……” “咕噜,五步之内,弓弩几乎是天下无敌,我要怎么跑啊。” “族诛?哈哈,俺们都打算造反了,还怕什么族诛?” 端着弩机慢慢前进,逼着暴胜之缓缓后退,伙计心头畅快,不由哈哈大笑: “狗官,别动不动就拿族诛吓唬耶耶,耶耶不怕这个!” “蹬蹬。” 听着洋洋得意的伙计,命悬一线的暴胜之额头汗水如雨流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弩机,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继续朝着其他流民大声恫吓: “朝廷猛将如云,文士如雨,杀掉我暴胜之,还有王翁孺,还有千千万万个忠心大汉的吏员站起来。 待朝廷大军一到,尔等必化为齑粉! 现在放下弩机随我去郡城下狱,我还可放过尔等,只诛这三人。” “……” 看热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流民们看向仲兄一行人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元封毕竟不是征和,虽然这个时期,汉武帝已经在独夫民贼这条不归路上大踏步地前进。 但元狩四年那场威震华夏的漠北之战才过去了十二三年,元封元年那场盛大的泰山封禅、巡视关东更是仿佛在昨日。 现如今,朝廷的强大还深深地刻在众人心中。 像伙计这种不觉得造反有什么大不了的家伙是少数中的少数,绝大多数的流民对朝廷抱有极大敬畏,以及一丢丢期待的。 即使已经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了,但中国老百姓还是朴素地认为—— “坏的都是贪官,皇帝/丞相是好的。” “是贪官们欺上瞒下,让皇帝/丞相不知道实情。 一旦皇帝/丞相知道实情,贪官们就会被拉出来砍头,俺们就会得救,不会饿肚子。” 如果不是这样,流民们也就不会不约而同地以关中为第一目标,集体聚集函谷关下,造成“百万流民扣关”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等老百姓彻底对朝廷失望,把造反看成天经地义的事情,关东千里遍地烽烟,这得到二三十年后了。 “嘿,还在这说这个?汉子,你不看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嘭,嗡~” 注一,这里主要说的是《矛盾论》中关于矛盾的普遍性和同一性、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部分。 那个结合实践论,提出由特殊到普遍,再由普遍到特殊的看待问题的方法的矛盾特殊性。 以及,最后那个什么对抗不是矛盾唯一的表现方法啦,什么随着社会主义的到来,对抗会消灭,矛盾却不会啦,这些都不提。 当然,这玩意绝不是几句注解能明白的,真的感兴趣,想弄明白,还是要去把《矛盾论》读一下。 不感兴趣可以直接略过,就写这一段,跳过不影响剧情,知道主角装了个很有逼格的哔就行了。 (?▽?)小意思 注二,汉朝廷曾经爆发过是否允许民间持弩的争论,主张不禁弩的吾丘寿王辩赢了主持禁弩的公孙弘。 〔丞相公孙弘奏言:“民不得挟弓弩。十贼彍弩,百吏不敢前,盗贼不辄伏辜,免脱者众,害寡而利多,此盗贼所以蕃也。 禁民不得挟弓弩,则盗贼执短兵,短兵接则众者胜。以众吏捕寡贼,其势必得。 盗贼有害无利,且莫犯法,刑错之道也。臣愚以为禁民毋得挟弓弩便。 寿王对曰: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 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过也。 孔子曰:“吾何执,执射乎?”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诗》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言贵中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 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无益于禁奸,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书奏,上以难丞相弘。弘诎服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三千万人皆公子,六亿神州尽舜尧 “嗡~” 伙计嗤笑一通,伸手抬了抬弩机,随意地扣动扳机,又是一根弩失射出,“嗡”的一声,插在暴胜之脚边。 “嘎嘣,看什么看,再看射你们啊!” 腰胯发力上好弦,伙计挥舞着弩机,强行驱散了眼神不善的流民,防止他们坏事。 “……” 感受到细细的土块打到靴子上,又看到被煽动起来的流民散去,暴胜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漆黑,手中的短矛被攥得紧紧的。 不过,在用余光扫周围的同时,暴胜之惊讶地发现,紫轩紫妖人(妖言惑众的人,简称妖人)并没有趁机跑远。 这紫妖人很作死地站在原地不说,还双手抱胸,大大咧咧地开口劝说: “老暴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把造反当回事了?” “什么叫造反?就是老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遵守现有制度就得饿死,他们为了不饿死,起来推翻旧制度,这一行为就叫做造反。” 紫轩这种屁股完全坐在人民群众一方,解释“造反”的说法算得上头一遭。 “当然,相比造反,我更喜欢农民起义这种带有正义性的说辞。” 紫轩的脸上挂着一抹对愚蠢的,不长记性的,三百年一摔的封建统治阶级的嘲笑。 “好,说的对!若不是那狗娘养的地主大户勾结狗官借着干旱强受俺家的地,俺怎么会从泗水跑到河南地!” 一位一瘸一拐,皮肤干裂,腰间就挂着一小块布,哪怕是在流民群体中,也称得上悲惨的老流民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俺们都吃不饱饭了,不起来造反就要饿死在家里。” “这狗官,你凭什么拿着造反喝骂俺们? 难道你找不到吃的,宁愿在家里饿死,也不起来造反找吃的吗!” 流民可不都是敬畏朝廷,对朝廷抱有期待的。 有些人,一路上吃的苦太多,见过的恶心狗官狗大户太多,早就不信什么“皇帝是好的”、“找到皇帝,俺们就能吃饱”的屁话了。 只是因为九十步都走了,就差最后这一哆嗦,才没有落草为寇,选择随着麻木的流民一步一步向着函谷关进发。 “杜老大说的对,俺们起义不是为了当官发财,俺们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你不能喝骂俺们!” “对,俺们是正义的起义,不是造反!” 随着一声声大喊,越来越多的流民们从流民群体中走出。 他们来到老流民身边,举起攥紧的拳头,脖颈青筋凸起,面目狰狞,发出愤怒的吼声。 独属于老百姓的狡黠,让他们在面对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格外敏感,“正义性”、“起义”这种词是听一遍就会用,还用的很合适。 光从这点来看,谁都看不出来这群人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 “……” 看着这群在忽明忽暗的火堆照耀下,像恶鬼多过像人的流民。 “刁民,刁……” 暴胜之心中一惊,一抹恐惧不知何时袭上了心头,刚刚开口就猛然发觉自己的声音莫名多了三分心虚。 倒不是没见过人发疯,作为一个手上染着五位数人命的特务头子,暴胜之什么疯狂行为没见过? 别说是一群火堆怒吼的流民,就算是百多人聚集在一起,竖起一个大翁煮土,然后你一碗我一碗地吃土。前面的人被撑死了,后面的人继续吃。 这等诡异场景,暴胜之都是眼不眨,心不跳,照样带人一个个地把他们抓回大牢,按照“春秋决狱”的法子,全部砍了脑袋挂在城门示众。(注一) 暴胜之恐惧的不是造反这个行为的本身,而是恐惧紫轩三言两语挑动流民,让刚刚还对朝廷抱有希望,会被自己恫吓住的黔首化身刁民的能力,对此发自内心地感到冰冷。 “几十个流民都能被煽动成这样,要是换成一千一万,紫先生还不得上天?!” “……不,不过一群刁民,有什么怕的。” 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暴胜之身上爆发出一股杀戮万人的血气,借着刁民的由头,将那抹恐惧摁死在心头。 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刁民,暴胜之已然是下定决心。 哪怕是冒着被弩机射死的可能,也要将这群不一样的刁民干掉,然后控制住妖言惑众的紫妖人,避免再度出现类似的情况。 “哈哈哈,好,好啊!” 听完流民兄弟的怒吼,刚刚还端着弩机驱赶流民的伙计态度是一百八十度转弯,仰天大笑三声,拍着胸脯保证道: “只要不怕造反,不认为造反是什么天打五雷轰恶事的,都是俺李四的亲兄弟!” “小四,不是造反,是起义。” 受到狂热气氛的感染,冷眼旁观的仲兄也不由破了功,不再一眨不眨盯着暴胜之,而是扭头提醒了一句。 “哈哈,还是二哥聪明。” 除去小透明流民们,年轻气盛,早就看狗官不顺眼的伙计,是众人受狂热情绪影响最大的。 这不,一想到“起义”这个带有那啥正义的词,伙计就觉得脸庞一阵发热,胸口也闷闷的,仿佛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行。 “有了!” 漫无目的地扫了一眼周围,在扫过枯树的时候,伙计眼中冒出一抹精光,也不说话,撒丫子就跑。 “蹬蹬。” 蹬蹬几步,踩着树干连跑带爬的,伙计就直接上了树。 “兄弟们,俺们这就要起义了,这是带有正义性的,不是狗官嘴里的刁民造反!” 两只脚稳稳地踩在主枝干上,伙计把弩机别在腰间,双手叉腰,神气十足地喊道: “俺自封柱天大将军,刘家大哥是无上将军,刘家二哥是大天王……” “俺也要个官当当。” 被煽动的流民一号红着脸,兴奋地喊道。 “俺也要。” “俺也一样。” 激动的流民们把枯树围了一圈,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树上的伙计。 “好,你是灭汉大将军!” 擦了额头上的汗水,用黑乎乎的手指一指,伙计开始大肆分封起来: “你是杀刘大将军!” “你是覆汉大将军!” “你是……” …… “蹬蹬。” 在听到“你是xx大将军”的瞬间,紫轩就对仲兄这伙人丧失了兴趣,心中那一点对古代老百姓的淳朴印象直接破灭。 几步来到暴胜之身边,紫轩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吐槽道: “虽说造成现在这种场面的主要原因还是你们这帮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的愚民政策,垄断知识,不让民智开启。” “但每次看到这烂封尊号的一幕,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厌恶,并对‘农民起义’的正义性表示质疑。” “……” 面对不请自来的妖人(妖言惑众的人,简称妖人)紫轩,搞不懂这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怎么一套一套的,暴胜之选择了冷眼相待。 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太过荒诞,暴胜之需要一段时间整理心中纷杂的情绪,让自己重回绣衣直使状态的理智。 不过,紫轩对这群流民的“荒诞”评价,暴胜之还是颇为赞同,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开口附和道: “不错,的确是荒诞至极。哪怕大汉朝真的如你所说,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灭亡,我也不认为会被这种人推翻。” “不认为?哈,暴兄,话说的这么慢,小心被打脸哦。” 一改刚才的严肃沉痛,紫轩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暴胜之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虽然农民起义军经常被某些谋士称作为王前驱,视作毫无成功希望的炮灰。 但一个王朝覆灭的根本原因还真的就是这群吃不饱饭,起来造反的炮灰。” “如果不是绝大多数的老百姓都受不了剥削起来造反,天下汹汹如土崩之势。 那么,即使如关陇军事贵族、天水老赵家、朱八爷这等潜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一个劲地憋兵,也会被强大的旧王朝摁死,连个泡都冒不出来。” “暴兄,一定要记住,最为广大的劳动人民才是推动社会前进的唯一动力。” 指着围着枯树大喊大叫的众人,紫轩一脸平静,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个经过历史验证的“真理”。 “即使,他们某些行为看起来十分的荒诞不堪,让人发笑?” 顺着紫轩指向的方向看去,莫名的,特务头子·暴胜之的心底腾地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同样伸手指向枯树下的流民,嘲讽道。 “嘿,这还不是你们这些,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搞的愚民政策弄得吗?” 指着慷慨激昂,已经封到“天字第一号大将军”这种中二气息浓浓的伙计,紫轩看着暴胜之,反问道: “要是每个老百姓都跟你老暴一样熟读经义,活用故事,哪还会出现这种过家家似地分封?” “人人如我?” 不知为何,每一次听到紫轩说的新词,暴胜之的情绪就非常容易波动。 嘴角翘起,露出嘲讽的弧度,暴胜之指了指自己,笑道: “别看我在你这个妖人面前显得愚蠢不堪,可你去关东诸郡的市集问一问,哪一个不是听到我暴公子的大名就瑟瑟发抖?” “紫兄,这世上与我暴公子能力差不多的,往多里去说,也不过三指之数。 你想让几十万流民和我暴公子一样?怕是在说梦话哩。”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暴胜之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觉得自己飘飘然如在云端。 “哎,暴兄,我问你,你认为自己和唐尧、虞舜相比,如何?” 紫轩沉吟片刻,就在暴胜之神气十足,准备继续指着流民嘲讽的时候,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尧舜?” 重复了一遍,暴胜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紫兄,若是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妄想大可直说,何必拿尧舜先贤压我。” “别说其他,你就说,你和尧帝舜帝相比,是你强一点,还是他们强一点。” 无视了暴胜之的漆黑脸色,紫轩继续纠结尧舜。 “自是尧舜二帝强,我暴公子不是妄人,不敢与二帝比肩。” 暴胜之没好气地回答了这个傻x问题,同时也刺了紫轩一下。 “唉,只是说‘人人如你暴公子’,你就受不了了,那若是有人曾经发出‘六亿神州尽舜尧’的呐喊,那你是不是要疯啊。” 没有理会言语中的小刺,紫轩叹了口气,祭出了教员语录,然后,双眼瞪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暴胜之的脸。 “妄人!狂人!疯子!” 注一,《春秋》决狱,即把经义作为判断依据,来判决罪过。 干过这事的人很多,但以张汤最为出名。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史记·酷吏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指点江山,臧否人物——沙雕网友 “莎莎莎。” 一双步履踩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拖拉着,有气无力地前进。 “蹬蹬。” 一双厚底靴有力地踩在土路上,大踏步地前行。 “暴兄,你不会认错路了?咱都走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到啊。” 高高举着火把,双眼瞪到最大大,看着面前那隐藏在黑幕中,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大道,紫轩伸手从脸上搓掉一把血渣,随手甩到地上,开口抱怨: “这血水都快干了,别还没等到我去郡城沐浴,它就自己掉下来了啊。” “沐浴?那你跟我可是跟错了,我一个人不可能带你去河边,你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 懒得理会这等无意义的废话,心中有气的暴胜之直接呛了回去。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不跟着你暴公子,还有其他选择一样。” 被怼了一下后,紫轩的表情愈发无奈: “我以为我想跟你这个沾满人民群众鲜血的特务头子一起上路?还不是没得选。” “没得选?不对,你完全可以跟着那位‘柱天大将军’一起去河边取水啊。” 在被怼位上待了小半天的暴胜之好不容易来到怼人位,立刻化身阴阳人,开始疯狂输出。 “嘁,那人像是成事的样子吗?跟着他一起走,不是把自己往火堆上送吗?” 叹了口气,紫轩继续举着火把赶路,一边走,一边嘟囔: “历数历史上的各路农民起义军领袖,他们除了站起来反抗的抗争精神值得赞赏之外,其他方面…… 吃人肉者有之,拿人肉当储备量者也有之;那横征暴敛,穷奢极欲的,甚至还算当中的‘好人’。 嘿,这群人,说他们是人渣都是在抬举他们。” 吐槽完黄巢、李自成这两位上课本的大哥,心情复杂的紫轩把火把举得高高,猛地往上一抛,让火把在空中旋转翻滚,然后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大声地冲着漆黑一片的前方喊道: “哗,非要选山头的话,我宁愿选择巫蛊案期间六亲不认的晚年刘彻,也不想和一个披着人皮的吃人肉疯子为伍啊!” “火来。” 喊完,紫轩就双手张开,举过头顶,一脸自信地等待火把落下。 “哗,哗哗。” 火把耗尽了动能,艰难地翻滚最后一次,让自己平放后,就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落去。 “嘭。” 完美避过紫轩抬起的双手,砸进紫轩脚边的土路上。 “啪,噗。” 在落地的瞬间,一捧火星四溅,插进地面的火把瞬间熄灭。 “蹬蹬,刷。” 被一声“刘彻”吼得虎躯一震,暴胜之连忙几步来到紫轩身边,一把从地上拿起火把。 “……” 看着那被细碎土壤包裹,无法再次使用的油布,暴胜之沉默片刻,狠狠地把火把往地上一扔,揪起紫轩衣领,开始疯狂地喷吐唾沫星子: “这,这是能持续燃烧一夜的油布火把,不是烧一会就灭的柴火棍啊!” “想扔着玩?去扔柴火棍啊,你扔我油布火把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一个火把上的油布价值千钱?就你这么一扔,一千五铢钱就没了!” 暴胜之的面部表情十分夸张,瞪得大大的双眼中也充满了幽怨。 “好啦好啦,别这么小气嘛,不就是一块油布? 等我去长安忽悠住刘野猪,千金万金也都是张张嘴的事,到时候陪你就是啦。” 拍掉暴胜之的手,抚平被揪起的衣领,开始放飞自我的紫轩伸手拍着暴胜之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 “跟着我混,我叫你如何用狗皇帝的钱吃香喝辣。” “野猪?刘彘……唔。” 下意识地重复一遍哪个不能说的小名,暴胜之虎躯二震,一脸惊恐地看着紫轩,颤声道: “大哥,你是我亲大哥,咱能别说这么危险的名字了吗?再说上几乎,我怕自己永远见不到明天太阳了。” “嘁,名字起了就是让人叫的,有啥好忌讳的。 真以为把自己的名字设成忌讳,不让老百姓知道,就真的能高人一等了?” “he,tui!我就不信刘启没这么喊过刘野猪。” 对皇帝提不起一点敬畏,权当看猴子的紫轩,一只脚踩在一块巴掌大的土坷垃上,单手叉腰,朝着黑漆漆的前方喊道。 “什么刘启,那是孝景皇帝啊喂!” 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下四周,暴胜之压低声音,歇斯底里地吼道。 “嘿,我不光敢叫刘启,我还敢喊刘恒、刘弘、刘恭、刘盈、刘邦呢。” 离开流民开局,一想到自己即将前往长安,进入“子弄父兵”的武帝晚期,紫轩心中的作死欲望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刘弘?刘恭?这是……” 再次听到紫轩开始作死,虽然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割掉耳朵以示清白,但被紫轩影响,封建效忠观渐渐动摇的暴胜之还是没有下这个狠心。 相反,暴胜之表面上须发皆张地表忠心,暗地里却玩悄悄竖起耳朵,十分上心地听着紫轩作死,充分表现了一个二五仔·特务头子的自我修养。 “呸,什么仔,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攥取机密信息,为日后的反水做好准备!” 略过熟悉的孝文、孝惠、高皇帝本名,暴胜之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剩余两个人的名字: “哎,这俩名字为啥给我一种毛毛的感觉呢?” “因为他们就是那两个死于非命的倒霉蛋少帝啊~”(注一) 仿佛看出了暴胜之心中的想法,紫轩轻飘飘地飘到暴胜之身边,低声幽幽道。 “少帝!嘭。” 杀人不眨眼的暴公子直接被这个猛料吓得原地蹦起,连连后退: “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不想听!” “哼,再好的封建王朝也这鸟样。 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位,一群血缘亲人/共生死的兄弟都可以翻脸无情,互相捅刀,甚至不要脸地欺负孤儿寡母,还说人家少帝不是孝惠的儿子,是野种。” “嘿,也不知道周勃这个浓眉大眼的‘老实人’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孝惠。” 即使暴胜之已经死死地捂着耳朵并向后退去,可从紫轩嘴里说出的,那该死的密辛,还是轻松地钻进耳朵,不断地诱惑自己。 “啊啊啊,你别再说了!我还年轻,还没用出任三公,封侯尚公主,不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啊!” “哼,怕什么,他们都敢做,难道我们还不敢说吗?” 虎躯一震,曾经在网上指点江山、臧否人物的沙雕网友之气四溢,紫轩披散着头发,摇头冷笑,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 “暴兄,你以为我不说,你不听,你就能保住狗命,得以寿终?” “哈哈哈,别自欺欺人了暴兄,你可是杀人如麻的酷吏,你能有什么好结局?” 说到最后,紫轩的话已经近乎诅咒了。 “……故,故延尉禹,以寿终。”(注二) 虎躯三震,暴胜之的脸色陡然晦暗下去,艰难地张了张嘴,从嘴里挤出一个酷吏名字。 “赵禹赵延尉是以寿终不假,可那是人家晚年一改早年之酷急,行事变得清缓起来,被人称为‘平和’,你……” “你暴公子真的能活到晚年吗?” 指点江山,臧否人物的沙雕网友模式一开启,紫轩说话是越来越不留情面了。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行事缓和……” 在紫轩的注视下,暴胜之的辩解显得格外无力,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把头一垂,颇为自暴自弃地说道: “那你说,我应该是什么结局。” “皇帝一言,苍鹰枉死。”(注三) 紫轩静静地看着暴胜之,面无表情地说出“暴公子”历史上的结局。 “扑通。我为陛下立过功,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陛下不是孝景皇帝,卫皇后不是窦太皇,我也不是郅都,绝不会如此……”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西方一稽首,暴胜之面目狰狞,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对啊,刘彻不是刘启。人家刘启在窦太皇杀郅都的时候,好歹还辩解了几句,说郅都是忠臣。 可张汤直到死后,被张母用牛车拉着棺材下葬,刘彻才假惺惺地给他翻案。” “暴兄,你觉得你和陛下的关系,可以比得过曾君臣相得的张汤吗?” 重新把头发扎起,紫轩猛地大喝一声。 注一,前后少帝, 前少帝因为得知吕雉杀母抚子的真相,大喊“我未壮,壮及有变”的作死话,被吕雉一杯毒酒干翻。 后少帝则是因为吕氏败亡,被周勃灌婴等人喊一嗓子“足下非刘氏,不当立”,然后被在家里砍死。 〔前少帝: 宣平侯女为孝惠皇后时,无子,详为有身,取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孝惠崩,太子立为帝。 帝壮,或闻其母死,非真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未壮,壮即为变。” 太后闻而患之,恐其为乱,乃幽之永卷中,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见。 太后曰:“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惛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其代之。” 群臣皆顿首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群臣顿首奉诏。” 帝废位,太后幽杀之。 后少帝: 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吾无功,请得除宫。” 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不当立。”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有数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张泽谕告,亦去兵。 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 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 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而听政。 夜,有司分部诛灭梁、淮阳、常山王及少帝于邸。——《史记·吕太后本纪》〕 注二,赵禹, 〔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 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酷于禹。 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乱悖有罪,免归。后汤十余年,以寿卒于家。——《史记·酷吏列传》〕 注三,郅都, 〔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 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于是遂斩郅都。——《史记·酷吏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发绿的老亭长 “自是不能。” 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后,暴胜之的脸色愈发灰败起来。 “那若是皇帝刘彻下诏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死?”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虎躯四震,低沉地说出答案,暴胜之缓缓抬起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啧,你说这空话就没意思了。 明明是你得罪的人太多,不靠皇帝支持,你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选择遵旨自杀,还能竖起‘忠臣’的牌牌保全家小,若是运气再好一点,死后被皇帝想念了,还能征子弟为郎,像张富平那样完成家族逆袭。”(注一) “说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虚话啊,就好像你真的很忠心一样……”(小声 “刷,我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证!” 大吼一声,暴胜之抽出短剑,掀开麻衣,露出胸口,作势要剖心以观忠诚。 “哐当。” 紫轩抬起一脚,踹在暴胜之的手腕上,暴胜之顺势撒手,短剑刷的一下没入地面。 “也别学比干剖心,整这些虚的,有本事去学金日磾杀子,易牙烹儿,竖刁自阉。 我敢说,只要你这么做了,刘彻那疑心极重的老家伙一定会对你敞开怀抱,跟金日磾一样常伴左右,称为托孤重臣也不是不可能哦。”(注二) 用脚踢了踢短剑,发出“嗡嗡”的声音,紫轩面带嘲弄之情,居高临下地看着暴胜之。 “我你我,噗~” 脸色一阵青白变换,暴胜之一擂胸口,头一歪,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这过程如丝般顺滑,不含一丝卡顿。 “喂喂,过分了,过分了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跟我玩吐血的把戏?”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脚踹了暴胜之几脚,暴胜之双眼迷蒙地看着紫轩,虚弱地开口: “紫兄,我这样子是走不动了。 咳咳,此处已到郡城境,离这不远有处亭里,你我先到那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进郡城。” “……” 看着面前这个胳膊比自己大腿还粗,腰围将近自己两倍的八尺大汉躺在地上装虚弱,紫轩整个人都不好了。 “咳咳。” 和紫轩交代完事情,暴胜之就撑着地面站起,弓腰咳嗽几声,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地向着前方的亭里跑去。 “喂,暴兄,你火把没拿啊!” 弯腰捡起地上那柄沾上泥土,还在顽强燃烧的火把,紫轩朝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暴胜之喊了一嗓子。 “你拿着!咳咳。” 暴胜之先是完全看不出虚弱地扭头大喊一声,紧接着,又连忙咳嗽几声,仿佛是在说——“别看我吼辣么大声,我还是很虚弱的”。 “……” 紫轩默默把劝说的话咽回肚子,伸手摸了摸身后的被整齐码好的柴火,举起火把,一脚深一脚浅地追赶着暴胜之。 “被说的哑口无言也没什么啊,谁还没个被怼翻的时候,为什么非要落荒而逃呢?” “唉,大晚上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奔跑,真是不要命了。” 视野拉高百米,一点晃动的火星正坚定地朝着濮阳城前进。 …… “仓亭?哎,仓亭不是在北边的阳平(近聊城阳谷)吗?别欺负我读书少啊。” 放下搀扶的暴胜之,一手举着火把提供照明,指着亭里的名称惊讶地说道。 “后生,四更天喊个啥子嘞。” 突然,漆黑的亭里点起了火光,一阵步履磨地的声音响起,“吱呀”一声,亭里大门被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探了出来。 “抱歉抱歉,打扰老人家睡觉了,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人……” 看到老人家,紫轩连忙把火把递给暴胜之,自己低着头弯腰,开口道歉。 “老朽都让你吵起来了,你道歉有个啥子用啊。” 即使头一次遇到这种开口道歉的外乡人,老亭长也是着骂不误。 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脸颊,借助门口的火光,瞪大浑浊的双眼,细细打量两人几眼。 难民打扮的紫轩一扫而过,抱着短矛斜依在墙壁上,身材魁梧的八尺大汉·暴胜之却是着重看了一阵。 良久,老亭长才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到紫轩身上,缓缓开口: “后生,看你这样也不像是来偷的,且说来,你为啥四更天来这? 赶早进城?可郡城再往北走上二三里就到了,去城门边等,不比来俺这小亭子舒服?” 越说声音越低,老亭长看向紫轩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亭门被捏的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可能关闭。 “哈,老人家,是这样的。和我一起搭伙赶夜路的伙计呢,为了赶时间直接在土路上跑起来了。” 说起这个,紫轩扭头瞪了一眼身边的暴胜之,才继续说道: “老丈也知道那土路坑坑洼洼,正常走路都有可能崴脚,别说是在晚上跑了。 这不,一个不小心,这伙计就崴了……” “憨子。” 听到这话,老亭长再次扭头盯着暴胜之,着重看了看暴胜之那被树叶、帛布,以及少量树藤包起来,肿了一大圈的左腿。 当然,这次的眼神就不是刚才的戒备了,而是变成看乡间偷鸡摸狗无赖子的傻子目光。 “亲娘嘞,要不是见到大活人,老朽都不敢相,有人竟敢在赶夜路的时候瞎狼窜。” 啧啧称奇一阵,老亭长表示自己真是活久见。 “啪,谁说不是呢。我一个没留神,这夯货就窜了。” 猛地一拍大腿,紫轩扭头狠狠地瞪了暴胜之一眼,又跟着老亭长数落了一句。 然后,紫轩再挤出笑脸,抱了抱拳,腰稍微一弓,说道: “老人家,我们本来要去郡城的,可就这夯货的脚,走到郡城怕是要废了。 您看,我们能不能在您这稍微休息一两个时辰?” “放心,我们不白住,走之前把您家水缸填满,再劈上一堆柴火。” 为了防止老人家拒绝,紫轩连忙拍了拍暴胜之,开始推销健壮劳动力: “你看这胳膊,粗的跟我大腿一样,挑个大水桶,劈个柴火不还是手到擒来?” “……行,就依后生你的。” 和一脸真诚的紫轩对视片刻,又打量了几眼魁梧、健壮的暴胜之,老亭长点了点头,脑袋向后一缩,亭门被打开。 举着油灯,引着二人向里走去,老亭长一边走,一边低声警告: “这呢,除了老朽一个老鳏夫,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可别动歪心思。” “真动了心思,老朽一嗓子就能喊醒大半个乡里。 等到时候,十里八乡的壮小伙子把你们围住,是杀是埋,可别说老朽没提前告诉你。” “老人家,我们没这个想法的……” 被当成贼来防,紫轩也只好露出苦笑,连连摆手。 “好,没有好啊。” “吱呀。” 敷衍地点了点头,老亭长躬身走过院落,一把推开左侧客房的门,指着里面说道: “离着天亮没多长时间了,也别收拾屋子了,你们就在这将就一下。 诺,那边有些干草,觉得地面潮湿,就铺到地上,还觉得冷,就往身上盖一把干草。” 紫轩提着火把向里面照了照,借助火光,能依稀看出墙边有一堆堆被堆起来的人型草垛。 又低头看了看地面、墙壁,发现这夯土地面还很新,没什么灰尘,墙壁上也没看出来裂缝,紫轩心中一动。 不过,自己毕竟没有在这个世道闯荡过,为了以防万一,紫轩还是扭头看了暴胜之一眼,用眼神示意: “这地方没问题?” “嗯,没问题。” 拄着短矛,腰杆向前弯曲,暴胜之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着重停留在干净的地面上,心中嗤笑一声,暗骂“老狗”,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好,老人家,那我们就在这修行一两个时辰再上路,您先睡去。” 说完告别语,老亭长还在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紫轩不由再度挤出一抹苦笑,排着暴胜之的肩膀说道: “放心,老人家,我们走前一定会把您院里的水缸填满,柴火堆满。” “好,别忘了就行。” 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双眼在火光照耀下有些发绿的老亭长,深深地看了健壮魁梧的暴胜之几眼,提着油灯,披着昏暗的月光,重新消失在黑暗当中。 “呼,暴兄,这老头最后的眼神怎么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走进屋子,把火把插在门口处的凹槽上,让火光照亮小半个屋子,祛除那股阴湿感。 伸手把暴胜之搀扶进来,伸手将屋门关好,落上门栓。 紫轩才长出了一口,看着身旁的一屁股坐到干草垛上,开始松快手脚的暴胜之,疑惑地说道: “难道这老头想对我们不利?可我们不是已经答应要帮他挑水劈柴了吗?” “啧,我问你,从老亭长住的地方能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那为什么他没有像你们这些流民一样凄惨?反而脸色红润,声音洪亮?” 问完后,暴胜之就扭了扭屁股,让自己坐的更舒服。 “尊老爱幼?有没有可能,这个亭里的人们民风淳朴,小伙子们宁愿自己挨饿,也要让老人家吃好?” 挠了挠头,还没有摆正心态,适应残酷的封建社会的紫轩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 屁股也不扭了,暴胜之就这么坐在草垛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紫轩,目光像极了刚才老亭长的看傻子目光。 “傻子?看傻子……” 被看的脸色发红,紫轩腾地一下从墙壁上挺起,开始在小屋内走来走去。 “这个老头把我们当傻子看…… 可是,说你是傻子还情有可原,可我呢?他为什么把我也当傻子看?” 一阵简单的思索后,紫轩发现了盲点。 注一,张富平, 〔高祖父安世,宣帝时为大司马卫将军,封富平侯。父放,为成帝侍中。 纯少袭爵士,哀、平间为侍中,王莽时至列卿。遭值篡伪,多亡爵士,纯以敦谨守约,保全前封。 建武初,先来诣阙,故得复国。 自昭帝封安世,至吉,传国八世,经历篡乱,二百年间未尝谴黜,封者莫与为此。——《后汉书·张曹郑列传》〕 注二,金日磾杀子,易牙烹子,竖刁自阉。 〔日磾子二人皆爱,为帝弄兒,常在旁侧。 弄兒或自后拥上项,日磾在前,见而目之。弄兒走且啼曰:“翁怒。”上谓日磾“何怒吾兒为?” 其后弄兒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磾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兒。弄兒即日磾长子也。 上闻之大怒,日磾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兒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汉书·霍光金日磾传》〕 〔齐桓公妒而好内,故竖刁自宫以治内;桓公好味,易牙蒸其子首而进之;——《韩非子·二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废话,看到有肉猪主动拱开门,自己跳上案板,你看这肉猪是不是在看傻子?” “肉猪?可我两袖空空,没什么钱财啊。” “哗哗。”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紫轩伸手使劲地抖了抖衣服,除了哗哗的风声,再也没什么动静。 “……” 深深地看了一眼紫轩,暴胜之嘴角翘起,露出吓人的恐怖笑容,缓缓开口,语气阴森: “你是没钱,但你有肉啊。” “!” 浑身一僵,紫轩僵硬地扭过头,看着暴胜之,表情扭曲,难以置信地说道: “我知道关东大旱,老百姓饿死无数,必然会发生易子而食、拆骨而炊的惨剧,可这就在郡城边上,怎么会到了这等地步?” “嘿,不错,它就在郡城边上,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真的救济,郡城都不会让亭里的人逃亡,会开常平仓发粮。 虽然郡城发的粮食不会太多,但勒紧腰带,去野外摘一点野菜和野草,怎么着也不会饿死。” “可问题是……” 暴胜之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闪着寒光的牙齿,不怀好意地说道: “米粥、野菜和野草,哪里有肉好吃,有嚼劲呢?” “可也不能吃自己的同类!” 稍微一想一群人围着一个大瓮捞人肉吃的画面,紫轩心中就头皮发麻,一股呕吐感从腹中上涌。 “呕~” 紫轩连忙捂着嘴巴,扶着墙壁干呕一阵。 “紫先生,你现在还认为他们(黔首)是值得同情,值得教育,是正义的一方吗?” 看着紫轩扶墙干呕的狼狈身影,暴胜之双眼幽深,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 “吃人肉的都得死,不是吗?” “咳咳,不,不对,你说的不对,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拿着极端孤例去代表所有老百姓。” “哦?” 事实就发生在眼前,暴胜之不认为自己的言论能够被打败,一屁股坐在草垛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紫轩要如何表演。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紫轩靠着墙壁狠狠喘了几口气,才伸手抹了把脸,红着眼睛说道: “首先,这发生的一切,吃人肉也好,饿死人也罢,都是你们这群统治阶级造成的。 讨论天灾期间,某些老百姓的恶劣行为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我们?我们?!” “现在,就是现在,整个关东几十郡国,我们的吏员在发粮,我们的军队在抓捕盗贼、镇压暴乱,我们的皇帝在减免税赋。 你口中的〔腐朽的统治阶级〕都在努力地平息灾难带来的后果,可黔首们呢?” “他们在抢粮,在暴乱,在吃人肉!” 特务头子·暴胜之是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吃人肉”三个字的时候,更是腾地一下从草垛上站起,一脚踹在地上。 “哗啦。” 干净的地面被踹翻一小块,露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遍布牙印的骨头。 “看到没?这就是刁民们的恶。” 拿着短矛挑起骨头,看着上面的牙印,暴胜之情绪重新低落下去,语气也变得低沉。 “……” 沉默一阵,紫轩才从牙印骨头带来的冲击力中回归神来。 叹了口气,从身上摸出一块帛布褒过骨头,弯腰重新将它卖进夯土地面。 然后,紫轩站起身,盯着暴胜之着,以一种十分冷静的口吻说道: “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既然你接过了统治的权利,那你们就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一旦出了事情,不管你们有多少理由,付出过/正在付出多么大的努力,你们就是得背锅,还是要被挂到墙上骂的。 因为你们是统治阶级,仅此而已,和老百姓自己好不好,坏不坏,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没关系。这不是你们推卸责任的理由。” “啪,他们在吃人肉,这也是我们的错?” 表情凝固,狠狠地一拍草垛,暴胜之勃然大怒。 “对,这是你们的错。” 无视了暴胜之那瞪大的凶狠眼神,紫轩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仿佛在阐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因为你们没有教育好人民,也没有对人民提供足够的粮食,这才导致了吃人肉这种人间惨剧的发生。” “如果你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吃人肉的弊端,让每一个人都不会被饿死,那又有哪个老百姓会闲的没事干去吃人肉呢? 老百姓可不是你们这群吃人肉去寻刺激的统治阶级。” “呼哧,呼哧呼哧。” 一口又黑又圆的大锅被扣在了身上,暴胜之是气的浑身发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怒极反笑: “哈哈,照你这么说,全都是我们的错,他们吃人肉还吃出理来了?!” “嗯?你为什么会这么理解?这里说的是责任、锅到底是谁背,并不是具体的处理方法。” 紫轩诧异地打量了暴胜之几眼,莫名其妙地说道: “这种吃过人肉的疯子怎么可能会有理?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从众的,性质不恶劣的铐成一串,牵到大河边,让他们去加固河堤,开挖水渠,劳动时间十年起步。 领头的,性质极为恶劣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直接拉到长安东西市砍头,然后传首关东诸郡国,震慑宵小。” 拍了拍地面,将埋葬白骨的地方拍平,紫轩再次抬头看向暴胜之,平静地说道: “莫说现在是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王朝,就算是大谈特谈人权的现代,这种性质恶劣的重大案件,也肯定是要起个台子把他们挂起来审判,全国直播行刑的。” “除非大家都变成了叫唤‘人权’的傻子,否则这种人是肯定要死的,区别只是死多少罢了。” “哇……” 意识到自己脑补过度,暴胜之身体一颤,脸色一阵青红,眼看又要“噗”的喷出一口血。 “啪啪,暴兄,别吐了。你这小半天都吐了三回了,要是再吐下下去,小心真的血尽人亡。” 向前几个步,一把拽住暴胜之的脸颊用力地上下晃了晃,将他嘴里的血晃散。 血大部分重新咽回肚子,只有一小缕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紫轩这才满意地松开后,抓住暴胜之的肩膀,把手上的血迹蹭干净。 看着脸颊红扑扑的,表情凝固的暴胜之,紫轩满意地点了点头: “笑,笑啊。做人,最重要的还是开心嘛。” “……” 双眼瞪大溜圆,身体下意识地颤抖,嘴角流出的鲜血也开始断断续续。 暴胜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双眼陡然变得血红,哆嗦着张开嘴,露出一口被鲜血染红的牙齿,颤抖地伸出手指着紫轩。 暴胜之颧骨高高凸起,面目狰狞地喊道: “紫轩,你着实不当人子!” “扑通。” 想要挣扎着站起,那只被包成粽子的左脚却又猛地一痛,暴胜之瞬间失衡,跌坐在地。 “哐哐哐。” 抬头看着已经窜到门口的紫轩,暴胜之额头青筋暴起,敲着短矛怒吼道: “这也是你的算计? 知道我崴了脚,行动不方便,才敢动手动脚?” “这,这倒不是。没听哪位老亭长说吗,他活这么久,才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夜间去土路上飞奔。 连见多识广的老亭长都这么说,我就更不可能预判你崴脚了。” 摊了摊手,靠在门口,随时准备跑路的紫轩一脸无辜地说道。 “那你这是……” 想起刚才紫轩的动作,暴胜之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只是看到你行动不便,心中临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罢了。” 紫轩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噗,我暴胜之何曾受过这等耻辱?!” 不再是装,而是真的感受到羞辱,从嘴里喷出了一口血污,暴胜之双眼赤红地看着紫轩,手中的短矛攥得“嘎吱”作响。 从紫轩这边看去,暴胜之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让怒火舔舐房间内的一切。 “哎呀,好像玩过头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作死。 心慌慌的紫轩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悄悄提起刚刚落下的门栓,一只手摁在门上,身体紧绷,随时准备破门而出。 “你想出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处于暴怒临界点的暴胜之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重新冷静下来,平静地开口。 “哈哈,人有三急,我去上个厕所。” 暴胜之的诡异变化让紫轩心头发毛,更是一刻都不敢停留。 敷衍几句,挤出笑容,手掌就稍微用力,把身后的门推开了一条缝。 “吱呀~” 那发涩的老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 “别出去,这个时间段出去是在找死。” 暴胜之双眼幽深地看向被大开了一条缝的屋门,以及门前的紫轩。 “怎么会,我只是去院子里的厕所……” 紫轩挤出牵强的笑容,无力地辩解道。 “没听见老家伙说,他一声喊叫醒半个亭里,十里八乡的壮小伙都会来吗?” “结合上吃人肉这个恐怖的发现,恐怕郡城周围的亭里以及沦陷了。” 吐了口血,暴胜之平静地道出这个让人心惊的糟糕现实,让心慌慌的紫轩心里更慌了。 “现在出去……” “别说是你,就算是我全副武装,也没用把握一人敌百,将他们杀散。 非得是李将军那等单手开大黄弩的猛将占据地形,居高临下,才能将其射散。” “李将军?是那个李广吗?” 提到著名的历史人物,紫轩心也不慌了,头也不低了,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兴奋地问道。 “对,公孙典属国曾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 虽不如卫霍二将功大,但此人却是实打实的猛将。”(注一) 暴胜之已经习惯了紫轩不搞字啊,名啊,号啊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直呼姓名的做法。 “嗯,确实,李广的战功,尤其是斩首数远远不如卫霍。 不过,话又说回来……哎,今年是哪一年来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紫轩突然皱起眉毛,开始询问年号。 “元封四年。” 懒得去问为什么,已经渐渐习惯紫轩莫名其妙问题的暴胜之直接开口回答。 “元封四年……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卫青好像是五年去世。” “也就是说,如果我今年去长安的话,那还能赶着见卫大将军最后一面?!” 注一,李广才气,天下无双。 〔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 于是乃徙为上郡太守。后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 尝为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战为名。——《史记·李将军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鸟尽弓藏 一直以为自己穿越的时间点太晚,武帝一朝的璀璨将相们死的死,病的病,致仕的致仕,还活跃在朝堂上的屈指可数。 有许多大佬也只能去坟头上几柱香,隔着棺材见他们。 现如今突然意识到卫青还活着,自己也许能亲眼见到这位青史留名的民族英雄,紫轩的心脏就狠狠地跳了跳。 “啪,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大将军如今正值壮年,即便身体不是很好,有点小毛病,但怎么成了要去见最后一面?!” 不等紫轩平息完心中翻滚的思绪,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暴胜之就拿起短矛往地上一砸,既惊又怒地瞪着紫轩,手中的那根短矛跃跃欲试,随时可能脱手穿胸而过。 “胡话?卫大将军一生征战近二十载,还都是些横扫草原的千里远征,没有如同霍骠骑英年暴卒已经是万幸了,你为什么会认为他的身体很好?” 看了一眼暴胜之手中的短矛,紫轩挺起胸膛,故作镇定地说道。 “吱呀。” 咳咳,如果不是身后那刚刚关上的木门再度推开一条缝,老旧木轴发出“吱呀”的响声,紫轩话语的说服力会更强一点。 “扑通,啪啪,你说卫大将军的身体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如同霍骠骑暴卒?” 再次摔倒,暴胜之支着短矛,右腿金鸡独立,一蹦一跳地来到紫轩身前,大声喝问。 “喂喂喂,我可没这么说过,这是你自己脑补的。” 连门缝都管不了,紫轩连忙摆着手向一旁退去,和焦躁的暴胜之拉开距离。 “嘭。” 一把关上木门,“嘭”的一声落下门栓,暴胜之背靠着火把,转过身,把紫轩容纳在自己的阴影内,语气不善地说道: “说清楚,卫大将军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会不会如霍骠骑那样暴卒?” “……紫兄,不是我在逼你回答,而是,此事事关大汉朝的国运,暴公子不得不如此。” 说完第一句,意识到自己有些诏狱审问罪犯的味道,暴胜之连忙对着紫轩一揖,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 “嗯,你说的也是,等卫大将军一挂,看似将星璀璨的大汉朝却再无方面之任。 赵破奴、路博德虽有老将之名,却不过骠骑爪牙;公孙贺、公孙敖之辈,迟早免不了去东西市口走一遭; 李陵倒是年轻也才高,也一心复兴陇西李氏,想要做出好大一番功业,却是福祸难明; 李广利之流更不必提,小舅子(贰师)将军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嘛。” 紫紫轩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暴胜之的说法。 重新进入指点江山、臧否人物状态的紫轩把胳膊缩进不算长的袖口,学着大佬们强行甩了甩袖,结果甩出了一把血渣。 “莎莎。” 紫轩在原地僵了一下后,偷偷瞥了暴胜之一眼,发现暴兄正沉迷自己对人物的臧否,没有发现地上的血渣。 紫轩连忙伸出脚,使劲地在地上碾了碾,翻上来一层新土,将丢人的血渣盖住。 “……” “紫兄说的极为贴切,卫大将军的确是我朝硕果仅存的将领,除了霍骠骑,其余的那些庸庸碌碌之辈都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语气之肯定,表情之严肃,暴胜之像极了后世那群追星的小迷弟/妹在谈及自己偶像的时候。 “不过,紫兄,你还没说清楚,为什么会说卫大将军会暴卒?” 迷弟表情一闪而逝,特务头子·暴胜之很快就回归了本职,目光重新投向紫轩。 “一方面是我刚才说的远征对身体的损耗。” “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决定性原因,毕竟历史上也有活到七老八十的老将。” “那些壮年暴卒的将领大都是早年生涯艰难,过度透支身体,亦或是受过难以想象的重伤。 可我并没有听说过卫大将军有类似的经历。” “虽然卫大将军幼年曾因身份原因受过旁人鄙视。 可很快,他就成为平阳主手下不缺吃喝的骑奴,后来又因为卫子夫一跃成为刘彻的侍中,赏赐优渥,之后就当了车骑将军,开始了自己的征战生涯。” “唯一值得说的磨难,还是因为卫子夫受宠,惹怒馆陶大长公主,被抓起来囚禁的事情。 可就这事,他的小伙伴公孙敖还很快就带着一帮壮士把卫青救了出来……” 简单说完卫青的一生经历,紫轩语气一转,开始调转枪口,向着刘彻输出: “所以,我觉得,卫大将军的死因更多还是自漠北战后,十四……哦,现在是十三年,这十余年不得启用,鸟尽弓藏的悲哀和郁气。” “……” 说起这事,刚刚还对紫轩洋洋洒洒介绍完卫大将军前半生感到惊奇的特务头子·暴胜之,整张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黑着脸开口: “当今陛下对待功臣已经是极好的了……”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刘彻对卫青是鸟尽弓藏,比刘邦对韩信、刘恒对周勃、刘启对周亚夫的狡兔死,走狗烹要好得多啊!” “……” 听到紫轩开始提及刘家对待功臣的黑历史,皇帝狗腿·暴胜之脸色一沉,表示这话没法接。 “呜呼哀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薄情寡义,刘氏天子!” 暴胜之抿着嘴不肯说话,紫轩反而来了劲,打掉头上的刘氏冠,踢掉步履,免冠徒跣,身体一晃一跳。 在背后那抹跳动火光的照耀下,紫轩的影子时大时小,现场的气氛瞬间神秘起来,像极了跳围着火堆跳傩戏的巫祝。 “岂,岂不闻宋司城子罕、齐田常之事乎。”(注一)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没有从卫大将军身上找到原因,暴胜之吭哧几声,只得拿皇帝说事: “陛下藏良弓,是为了卫氏考虑啊!” “大将军本就威望着重,乃我朝战将第一,若是再学信陵友结宾客,门下三千……” “不韦之鉴未远,在周后之世!” “这话有道理,封建王朝的确不好处理功臣,严格执法赏感情,手下留情伤刑法,高官厚禄养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问题是,人家卫青都这么媚上,这么乖了,你刘彻到最后还不是把人家族……” 说话到一半,紫轩发现暴胜之虽然竖起耳朵偷听,脸上却没什么戚戚然,看那样,怕还是在为皇帝辩护。 “噫,现在说这个你可能感触不深,等那天到了,你再想想今天这话,看看自己心里难不难受就行了。”(注二) 噫了一下,紫轩意味深长地看了暴胜之一眼,低头坐到草垛上,闭上嘴不再说话。 “……” 暴胜之有心想问,却又考虑到,自己问到的事情也许是少帝这种不愿意知道的。 又考虑到一会有大战需要养精蓄锐,暴胜之叹了口气,不再强求,开始做战前准备。 “哗啦,噗嗤。” 扯掉短矛上缠着的布,露出寒光闪人眼的矛锋,插在可以随手拿到的地方。 “哗。” 脱下身上破破烂烂的麻衣,露出下面那一身鼓鼓囊囊的扎甲。 “呼,擦擦。嘎吱,嗡~” 对着弩机吹了口气,拿着一小块麻布,仔仔细细地擦拭,一个死角也不能落下。 擦完,也尝试性地将弩机挂在腰间,靠着单臂力量拉开,朝着木门射出一箭,“嗡”的一声,弩失插进了一大半。 “刷,刷刷。” 从一个长长方方的新包裹中取出一柄短剑,插在腰间的皮套上,来回拔了几次,确保不会在战斗期间卡主。 “啪啪。” 伸手轻拍身上,开始清点装备。 “啪,哐。” 一巴掌拍在毫无防护的脑门上,暴胜之愣了一下,随即转身从包裹中掏出一个铁兜鍪,把他扣在了脑袋上。 “哐哐。” 再伸手敲了敲脑袋,发出哐哐的沉重声音,暴胜之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啪。” 全副武装的暴胜之拆开被包成粽子的左腿,扔掉那些充当填充物的破布干草,伸手拿出两块硬邦邦的木板,找出一根麻绳缠上,这就算是固定了。 缠完,暴胜之还完全不在意挤压伤处地,将缠上的绳子使劲地嘞了嘞。 “要甲吗?” 左腿伸直,右腿盘起垫在左腿腿弯下,全副武装,整个人大了一圈的暴胜之透过兜鍪看了站在一旁啧啧称奇的紫轩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 “别想着靠我,一会打起来,我可顾不了你。” “哎,是说,咱俩要一起组队去刷这个食人村庄的百人本吗?” 说这话的时候,紫轩畏惧的情绪中藏着一丝要打架的兴奋;可兴奋中又藏着一抹知道自己有多菜的怂哔;怂哔中呢,又隐隐露出一缕跟在大佬身后捡残血的跃跃欲试。 “……想要什么自己去找。” 难以理解紫轩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暴胜之直接提起长长方方的新包裹,把它扔给了紫轩。 “嘭~” 沉重的包裹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吓得紫轩原地蹦起,连连退了几步。 “这,这就到了准备阶段?可我还没准备好啊。” 嘴里说着没准备好,身体却不听指挥地几个小碎步来到包裹身边,在各式各样的装备中寻找自己看对眼的家伙。 “哗啦哗啦,这把剑有点锈,换一个。” 外观协会的紫轩打量了几眼手中的武库长剑,摇了摇头,重新塞进包裹。 “哗啦呼啦,这短矛倒是没锈,可我玩不来啊。” 提起一柄泛着寒光的短矛,吹了口气,矛锋发出嗡嗡的声音,一看就是保养得当的利器。 不过,想起自己第一次猪突差点把命搭进去的结果,紫轩就一脸不舍地将其放回。 “哗啦哗啦,我再挑挑……” “唔,下一个兵器一定是最好的!” 紫轩陷入了“下一个一定比眼前的更好”的死循环。 “嘎吱,别挑了,我拿的武库兵只有剑和矛,一样两件,我拿了两把,包裹只剩下这两把了。” 换了个姿势,将草垛压塌的暴胜之侧对着紫轩,先是无情地打破紫轩的幻想,又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还是穿上皮甲,拿把弩,带足弩失,躲在房顶上放冷箭。” 注一,田常、司城子罕之乱, 〔故田常上请爵禄而行之群臣,下大斗斛而施于百姓,此简公失德而田常用之也,故简公见弑。 子罕谓宋君曰:“夫庆赏赐予者,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杀戮刑罚者,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于是宋君子罕用之,故宋君见劫。 田常徒用德而简公弑,子罕徒用刑而宋君劫。——《韩非子·二柄》〕 注二,暴胜之之死, 〔会夜司直田仁部闭城门,坐令太子得出,丞相欲斩仁。 御史大夫暴胜之谓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当先请,奈何擅斩之?”丞相释仁。 上闻而大怒,下吏责问御史大夫曰:“司直纵反者,丞相斩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胜之皇恐,自杀。——《汉书·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刷” “啵” “噗” “可我想一手剑一手矛,在人群中无双割草啊。躲在背后放冷箭是小人行径!” 挠了挠头,紫轩毫无弱鸡自觉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并鄙视了一番暴胜之的放冷箭建议。 “你?无双割草?” 细细打量了几眼身形单薄的紫轩,暴胜之懒得废话,直接将身边的布团干草团土壤成球,用力一扔,正中紫轩脑门。 紫轩哎呀一声,身体软倒在地,开始抱着脑袋满地打滚。 “痛痛痛!” “无双割草?嘿。” 重复了一遍紫轩的愿望,暴胜之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沙雕紫轩,慢慢闭上双眼,放松身体,开始养精蓄锐。 “……” 过了一会,疼痛感过去的紫轩也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瞪了暴胜之一眼,小声嘟囔: “说话就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啊。” “哗哗。” 再次来到包裹面前,把短矛长剑推到一边,紫轩拿起一副十分简陋,仅在胸腹要害有防护皮层的皮甲,撇了撇嘴,冲着暴胜之问道: “暴兄,还有没有镶铁扎甲,哗啦,这小破甲不顶用啊。” 为了表明自己所言非虚,紫轩还使劲晃了晃手中的皮甲,发出“哗啦哗啦”,一听就很轻薄的声音。 “咔嚓,你一个躲在身后放冷箭穿皮甲真合适,皮甲是薄,可它也轻啊,你穿上重甲就跑不动了。” 开口拒绝紫轩的请求,暴胜之随即扭了扭身子,彻底将草垛压塌,四肢摊开,尤其是左腿,最大限度地伸展,舒舒服服地地仰躺在干草上。 “哎,有道理,穿重甲减速,不利于我放冷……我呸,我明明是要一剑一矛无双割草的,怎么就成放冷箭了呢!” 紫轩下意识地点头,话说到一半却又突然醒悟。 “……” 沙雕第三次犯蠢,暴胜之懒得再开口说话,侧过身去,留给紫轩一个臃肿的背影。 “看不起人啊?嘿,皮甲我也不穿了,我就给你上演一幕什么叫无甲剑圣大风车无双割草!” 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紫轩当即怒上心头,发誓要证明自己。 盯着生锈长剑,想象了一下自己身穿麻衣挥舞长剑,周围围着一群张弓吃弩大汉的场面…… “哎,这皮甲穿起来还挺容易的哈。” 稀稀拉拉地穿上皮甲,伸手拍了拍胸口,发出几声“咚咚”,敲在厚皮上的闷响,紫轩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然,光有皮甲不行,还得有把弩。” 说着,紫轩就再次从包裹里翻找起来。 “手弩?” 抬头看了一眼那只没入木板寸许的弩失,紫轩摇了摇头,将手弩塞回包裹: “手弩太小,弩失无力,若想保持杀伤,必待十步之内,谈何保持距离放冷箭? 还是选择力大射远的蹶张更好一点。” 不知不觉,紫轩开始为着放冷箭着想起来。 “咔嚓。” 拿起包裹中的蹶张弩,打量了几眼,上手摸了摸,检查了一下有无松动,弩臂有无磨损。 紫轩随即抱弩原地坐下,两只脚踩在弩臂前的脚踏上,双手握住弩弦,大腿、腰胯同时发力。 “嘎吱嘎吱。” 第一次开弩,紫轩只觉得自己向后一仰,弩机就上好了弦。 “嘶,快倒是快,就是手被嘞得生疼。” 上完弦,腰胯还没感受到酸痛,一股钻心的痛处就从那被勒出一条线的掌心传来。 “哗啦哗啦,哎,这还有皮套啊。” 小心翼翼地把上好弦的厥张弩放到一边,紫轩又在包裹中翻了翻,成功收货了一双算是简化版手套的皮套。 “这,这真的就是一块缝起来的皮子啊。” 有些惊讶地戴上手套,可稍微感受了手感,紫轩很快就失望地叹了口气。 露出来的粗线头,比手掌还大一圈的大小,都很难让人对它产生好感。 当然,这皮套的作用是为了防止弓弦割伤手掌,倒也不必那么讲究。 “空放弦伤弩臂,还是学着暴兄射它一箭试试。” 端起相对手弩来说较为沉重的蹶张弩,紫轩转身打量了一阵四周,并没有发现适合的靶子。 “草垛太薄定是一射就透,草垛后夯土墙壁又太硬易废箭簇,还是跟暴兄一样,十步怒射大门。” 思索片刻,确定目标,紫轩单膝跪地,一手在前托弩机,一手在后握弩机,弩机也顶在肩膀处的皮甲上。 望山、箭簇、木门三点一线,紫轩自信满满,扣动弩机。 “嗡~” 只听“嗡”的一声,弩箭就被射出。 “扑通,嘶。” 没有用过强弩的紫轩,直接被巨大后坐力怼出一个屁顿,脸上那挂起来的自信笑容更是被回弹的弓弦,带来的风抽得缩了会去。 “哐。” 还没等紫轩从地上爬起,前方就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紫轩射出去的弩失正中生锈门栓。 “哐!” 巨大的动能通过箭簇释放,门栓在接触的瞬间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起来,将木门猛地往后一推。 当然,门栓再怎么生锈,也是10CM+的金属,弩失一箭射穿纯属扯淡。 不过,门栓硬实,木门上其他的零件可远远没有这么硬。 “咔嚓,嘭~” 尤其是两侧那老旧、腐朽的门轴,在动能扩散的瞬间,那连带着部门腐朽墙体的门轴直接炸碎,点点碎屑向着四周飞溅。 “……” 嗯,问题来了,门轴碎了,木门能独立存在吗? “呼,吱呀,轰~” 恰在此时,一阵风吹来,倾斜的木门连晃都没晃,应风而倒。 门到了,被阻挡的视野也就通畅了,一个预料之中的身影出现在紫轩的视野中。 “嘎吱,老人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啊。” 当着老亭长的面用坐到地上,踩着脚踏处上好弓弦,放上弩失。 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土,紫轩重新站起,双手端着蹶张弩,笑容格外灿烂。 “……老,老朽刚刚听到声响,怕二位出事,特意来这看看。” 双眼中的渗人绿光消失不见,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水,老亭长惊恐地看着正对自己的蹶张弩,想起刚才木门的惨状,心脏瞬间一停,然后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道: “既既然二位无事,那老朽也要回房了……” 说罢,老亭长以不符合老年人的速度转过身,小碎步一迈,就要逃跑。 “嗡,啊!” 弓弦再响,弩失射穿小腿,将老亭长钉在原地,响起一声急促的惨叫。 “刷。”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从草垛上起来,盘坐在地的暴胜之,紫轩把蹶张弩往背后一背,抽出腰间的长剑,走到老亭长身前,对着小腿用力一砍。 “将~” 弩失被一剑劈断,老亭长得以从被钉死的结局摆脱。 不过,老亭长也是个狠人,即使腿部因为弩失造成的贯穿伤,根本就无法快速奔跑,但他也仍然没有放弃,紧咬牙关,连滚带爬地向着院门而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蹬蹬,老人家,您这身上可凉得很,不像是刚刚出来啊。” 紫轩几步追上老亭长,挤出一张冰冷笑容,不紧不慢地跟在老亭长身后。 “啪,往左一点;啪,往右一点;啪啪,加快速度。” 手中的短矛时不时地摔在地上,口中也呵斥连连,紫轩就跟赶铁圈一样赶着老亭长向前。 “唔,你你到底要怎样。” 也不知道是剧烈运动中碰到哪里了,那已经消停下来,只在淅沥沥滴血的伤口猛地一个大出血。 老亭长那张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再也没有了顽强逃跑的劲头。 相反,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老亭长抬起头转过身,愤恨地盯着紫轩,大吼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样戏耍老朽!” “和邪魔外道不必讲江湖规矩! 就凭你诱骗外乡人,将他们残忍杀害取肉而是这一点,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紫轩脸色一沉,将老亭长怼得心丧若死,长剑高高举起,就要挥下。 “刷,咔嚓。” 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人头落地,血喷三丈高的砍头场景并没有出现,紫轩终究是没有亲自动手砍人,挥下的长剑重新插回腰间的皮套。 扭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来到身后的暴胜之,紫轩向侧后方退一步,把被挡住的老亭长让出来: “还是你来,我对同一物种的人还是下不去手。” “抬头。” 懒得废话,砍人小能手暴胜之揪住老亭长的发髻,用力地向上一提,同时长剑出鞘,划过一道弧线。 “刷”,脖颈被一刀两断, “啵”,跟拔萝卜一样提起老亭长的首级, “噗”,无头尸体倒地,喷出一蓬鲜血,将地面染红。 “……” 提着新鲜的首级,暴胜之无语地看了一眼身后转过身去,不看砍头惨烈场面的紫轩,摇了摇头,权当是在犯沙雕。 “莎莎。” 暴胜之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帛布,将里面的粗盐如数倒到首级头上,进行简单腌制,延长首级的腐烂时间,以防交付有司时面容毁坏,无法确认。 “……” 咳咳,不要以为古人就很单纯,不会玩什么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把戏,说是宰了就是宰了谁,说是杀了多少就是杀了多少。 嗯,这种在人头、死者身上做功夫的小把戏,古人也玩的很溜呢。 就比如前面提到过的公孙敖,这位卫青的小伙伴,就曾因个人能力太拉胯导致部队战损严重,被交付军法官,判处死刑。 然后…… 也不知道他是拿不出钱来赎罪,还是赎罪赎的次数太多,想找个新的刺激玩玩。 总之,人家公孙敖就诈称已死,把刘彻糊弄过去,在民间吃香喝辣混了五六年。 当然,最后把戏被识破,这个家伙被逮回来了,重新下了狱。 又过了没几年,公孙敖跟着另一位公孙——公孙贺一起上了砍头台,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被刘彻砍了脑袋。 …… “啧。” 转过身来,偷偷看了一眼老亭长,紫轩啧了一下,连忙走到一旁,摸着挂在腰间的长剑,感慨道: “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我果然是君子。” “……射人股,戮人心,再把人送到屠刀下,看着屠刀砍下。 这先诛心再杀人的整套把戏,不是‘君子’,一般人还玩不转呢。” 说不清是气不过紫轩胡乱引用先贤语录,还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宣泄,暴胜之不自觉地说起怪话来。 “暴兄,你这就不免太过迂腐了。” 被人说了怪话,紫轩自然是要狠狠地说回去。 “那你说说看,一个人杀人诛心的坏蛋如何能被称为君子?” 和沙雕斗智斗勇多了,暴胜之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好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跟个暴躁老哥似的一碰就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着火的村庄 现在,暴胜之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听完紫轩的沙雕言论,并找到紫轩话语中的七寸,狠狠地打出致命一击。 你说你是“君子”,可谁家的“君子”是既杀人又诛心的? 君子不都是些遇到问题不找别人麻烦,先反省自己,个人道德修养极高的家伙吗? “所以说,暴兄,你的思维太迂腐了。” 紫轩一脸真诚地看着暴胜之说道。 “我问你,‘君子’一说是孔夫子提出并将其发扬光大的,可孔夫子生活的年代是周天子摇摇欲坠,分封制度还在垂死挣扎的年代。可我们现在呢?” “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大一统王朝,什么周天子啊,什么分封制度啊,都已经过时了。 拿着那时候的‘君子’标准去要求我这个‘新君子’,岂不是拿着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女与那刻舟求剑的荆蛮又有何等区别?” “不对,我说的不是春秋孔贤,而是以公孙丞相、董公、胡公为首的我朝新儒。” 暴胜之皱了皱眉毛,再次点出了紫轩话语中的问题。 “新儒?哦,懂了,我懂了。” 一提起这三大儒,尤其是公孙弘和董仲舒这对老冤家,紫轩的表情顿时变得快活起来。 “……” “笑的这么怪?你又懂什么了?” 后一句话没说出口,但暴胜之眼神表达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嘿,学派内部倾轧,你死我活地争夺话语权; 领头人互相坑害,恨不得对方去死; 一个塞着一个媚上,就差来一个儒家版韩嫣献屁股给刘彻捅,来获取统治阶级的支持。 儒生嘛,不就是这味嘛!”(注一) “……” 抬头望天,流下了两滴悔恨的泪水,暴胜之喃喃自语: “是了,我就不该和此人言谈,好好的话,一到他嘴里就变味了。” 紧紧攥紧手中的首级,仿佛只有这颗不能说话的首级能给暴胜之带来心灵上的慰藉。 “哎,你流什么泪,叹什么气啊,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儒生们,尤其是曲阜鲁儒,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哐哐哐!” “老家伙,大半夜的嗷嚎什么。” 不等紫轩趁机猛黑一通犬儒,感慨一番孔夫子的棺材板有多么结实,外面就陡然响起了一连串的敲门声。 “哐,开门啊,老家伙,刚才不是你把我叫来的吗?” 大门被拍的震天响,站在门外的村民声音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现在就冲?可天还没大亮呢……” “冲。” 紫轩和暴胜之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想法。 “找个高处藏好,没有把握射中就别乱动。” 暴胜之拍了拍紫轩身上的蹶张弩,指了指侧面的夯土墙,轻推了紫轩一把,小声嘱咐道。 “放心,我一定会藏好的。” 想到一会就要抽出刀子开片,没亲手杀过人的紫轩心中不由一慌。 “咔嚓。” 伸手摸了摸背后的蹶张弩和身上携带的弩失,紫轩心又放回了肚子,给了暴胜之一个肯定的眼神,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朝着夯土强摸去。 “蹬,蹬蹬。” 累赘离开自己,暴胜之不再掩饰,一手提着腌好的首级,一手摸着腰间手弩,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被敲响的大门。 “脚步声?” 有些疑惑过于沉重的脚步,但长时间的杀人吃肉行为已经让村民变得疯狂起来,无法,也不愿静心思考。 遇到问题不是想为什么会这样,而是猛地加大力度拍门,还一边拍,一边地大喊: “哐哐,老家伙,别光走说句话啊,这大晚上的,你一声不吭只走路让俺心里毛毛的。” “嘭,吱呀。” 沉重的门栓落地,老旧木轴再度发出“吱呀”的声音,大门渐渐打开。 村民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外,没有提起一点警惕,只是迫不及地开口: “老家伙,你这么晚叫我,等明日宰了那俩过路人,可得分我一大块……啪。” 一个圆球从院里扔了出来,直接砸到了村民怀里,打断了村民的絮絮叨叨。 “这,这是什么?” 那吃人肉吃出来的疯狂、麻木让村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大喊大叫,反而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把怀里的“球”举起,借助火光去看。 “刷~” 突然,一抹寒光从前方闪过,村民脖颈一麻,视野猛地抛高,终于看清了自己手中举着的是什么。 “啊,那是老家伙的人头啊……扑通,咕噜咕噜。” 无头尸身倒地,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走。 “嗯嗯,这才是正常刁民嘛,又蠢又笨,刚才那波人分明就不正常!” 一剑枭首,期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暴胜之松开了腰间的手弩,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找回了身为绣衣直使的骄傲感。 “呼。” 暴胜之弯腰从地上提起老亭长的首级,吹掉沾上的泥土,将其挂在腰间,向着前方那不再一片漆黑,而是能隐隐约约看出房屋形状的村落看去,喃喃自语: “不过,刁民蠢归蠢,可他们的数量太多,靠我一个人,把剑砍翻了刃也砍不完这群人。” “哗。” 看了看地上的火把,暴胜之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弯腰捡起,转身走进园中,将其一把扔进了堆满草垛的客房。 “轰~” 看着那一窜三尺高,冒到门外的火焰,暴胜之面无表情地对着空气解释道: “也许这村庄里有宁愿饿死不吃人肉的志士,但绝大多数人是该杀是该死的,我不可能为了某几个人去束缚自己的手脚,放纵奸人。” “哗哗,轰~” 很快,客房内的草垛就被全部点燃,火苗从窗门冒出张牙舞爪,滚滚浓烟生气。 眨眼间,客房就变成了火焰的形状,喷吐的火舌并沿着院中杂草,向着周围扩散。 “蹬蹬。” 热浪拂面,暴胜之倒退几步,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火场喃喃自语道: “暴胜之,暴胜之,你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为什么要感到愧疚?你是绣衣直使,你的目的就是镇压刁民啊!” “……” “蹬蹬。” 盯着火场沉默片刻,眼看这里的火势一时间内无法熄灭,暴胜之从怀里掏出一跟火把伸进院里,借助火苗点燃。 然后……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纵火犯·暴胜之举着火把往村落里疯跑,开始贼喊捉贼。 “哗。” 看见哪家有草垛堆积,暴胜之一脚踹开门,纵身扑进院落,连砍带射,将村民砍翻,将火把扔进草垛,再掏出新火把借火点燃,大喊着“走水了”离去。 暴胜之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带走一片云彩。 “火,着火了!” 在暴胜之的大声疾呼下,住着几百口人的吃人村庄直接被捅醒,几乎家家点灯,户户出门看,人人打水救火。 不过,由于某人的存在,火是越救越旺,火场也是越救越多。 (暴胜之这家伙在水里掺草,甚至趁着人少干掉救火的村民,直接一把把地往里扔草,扔木头) 等众人拼尽全力浇灭第一处火场后,回过头来一看。 猛然发现,整个村庄是烟尘四起,火场处处,已经是救不了了,起码在黑夜是救不了的。 “快,快去十里八乡……” 一位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中年人摸了把被烟熏黑的脸庞,跳到路边的大青石上,奋力嘶吼。 “啪嚓,俺的房啊!” 不等领导讲完话,一个浑身漆黑的村民就没眼神地将手中的瓦罐砸到地上,发出啪嚓的声响。 整个人跪倒在地,抱着脑袋发出凄厉的哀嚎: “这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房啊,你让俺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先祖啊!” “扑通,俺的房啊!俺的房啊!俺的房啊!” 哭声一响,身边也有几位村民跪了下来,指着被火焰吞噬的房屋,拍打着地面,痛苦的哀嚎。 “……” 房屋同样处于火焰威胁下的村民们心有戚戚然,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悲伤起来,大家怔怔地看着火场,眼看就要散伙。 “嘭。” 一脚踹翻离自己最近的哀嚎村民,中年人指着燃烧的村子吼道: “这绝对是有人在点火,自然火不可能烧成这个样。” “我们要发动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把那个点火小贼找出来弄死!” “对!把他找出来弄死!” 被踹翻的村民猛地从地上站起大吼一声,满脸怨毒地说道。 “对,弄死他,弄死他!” 也有几个房子被烧,已经无家可归的村民擦干眼泪,同样站起来怨毒地嘶吼。 “……” 不过,其他村民的反响却没有这么激烈。 看着那自己还没被烧,却也即将被烧的房子,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些跪在地上凄厉哀嚎的村民,村民们的心渐渐动摇了。 (不是所有村民都能顺滑衔接情绪,上一秒悲伤下一秒怨毒的,还有很多村民在沉浸在房子被烧的悲痛中,跪地痛哭不可自拔呢) “俺们的房虽然现在没被烧,可要是听李大的话去发动十里八乡的乡亲,耽误上这么一阵,那俺们的房肯定也是要烧的啊。” “就算最后找到那个点过的小贼,将其大卸八块,也不能让俺们的房子重新立起来啊。” 抱着类似想法,宁愿放过纵火犯也要抢救房子的村民不占少数。 “李大哥,俺心眼小,眼里只有俺那个家。” “不是俺平日里看你不顺眼,非要在这个时候拆你的台,而是火快烧到俺家和兄弟们家了,俺们必须去把家什抢出来。” “李大哥,对不住了。” 一位威望不低的村民头领朝着身旁的小伙子们一招手,呼啦啦,直接走了一片人。 看着一群人拖家带口地冲进村庄抢救家什,再次跳到青石上的“李大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王二……” 狠话还没说出口,人群中又站出来几个素有威望的村民,这几人朝着“李大哥”一拱手,招呼着各自邻里撤回村庄。 “李大哥,不是俺们不给你面子,实在是火势太大,不得不如此啊。” 有不愿意把关系闹僵,自身房子离着火场也还远的村民选择好言好语地解释。 “哼,什么大哥,平日里只会在大家碗里抢食,如今走了水,不想着如何解决,反而让大家都别救,说什么,要找出放火贼大卸八块……” “俺呸,俺家屋子被烧了你又不赔,你凭啥不让俺救!” 也有被耽误这么一会,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到自己屋子那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撒丫子往村子里跑的村民。 前一种还好,虽然同样是回去,但好歹给足了面子。 可后一种…… “刁,刁民!通通都是刁民!” “李大哥”就被气的够呛,身体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当众从青石上摔下。 注一,公孙弘和董仲舒 〔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董仲舒以弘为从谀。 弘疾之,乃言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缪西王。”胶西王素闻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史记·儒林列传》〕 〔弘为人意忌,外宽内深。诸尝与弘有却者,虽详与善,阴报其祸。杀主父偃,徙董仲舒于胶西,皆弘之力也。——《史记·平津主父列传》〕 公孙弘是个很纯粹的睚眦必报的家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章 争执 “大哥,莫生气,莫生气,这群眼里只有自己家的蠢货怎么知道大哥的英明。” “……” 对这句吹捧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李大哥”扭头向后看了看,发现说这句话的人正是那群哭天抢地的村民之一,是刚刚露过脸的“熟人”。 “呼~” 微微提起的警惕心消失,松了口气,“李大哥”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位村民的说法,并趁机开始数落那群在村里抢救家什的村民: “那可不是,这群趴进钱眼里的烂人,一辈子也就这个德行了。” 虽然看起来,这个搭话有些过于巧合了。 就好像是一直盯着“李大哥”,揣摩他的心理,特意在找个时间提问一样。 “哈,一个一辈子出不了郡国,见不到大世面的小破村民,我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想算计我?回娘胎里重造,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 看了身旁那浑身黑乎乎的,强行挤出谄媚笑容的村民一眼,“李大哥”心中嘿然,背着手装了起来,连这位村民的名字都懒得问。 咳咳,我们“李大哥”可是交友四方,养“士”(其实就是游侠、无赖子小弟)三十,十里八乡都混的开,跟在身后拍马的小弟不说十七八,谁会去记住一个拍马龙套的名字啊。 “啪。” 就在“李大哥”发泄完胸中那股闷气,准备顺坡下驴,就此打住,带着身后那群望眼欲穿的小弟们回村抢救家什的时候。 突然,啪马村民猛地迈出几步,狠狠地拍在大青石上,发出“啪”的一响,吓得众人一惊,青石上的“李大哥”也被吓了一哆嗦。 “既然大家都知道火势救不了,必须等天亮,那‘李大哥’就不知道吗?” 迎着众人或惊或怒的目光,拍马村民昂首挺胸,指着身侧那勉强维持姿态的“李大哥”,反问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哥不让救定是另有打算,只是被那群憨批破坏了。” 原拍马一号反应最快,腾地站起,同样来到“李大哥”旁边,摸着大青石,倚石成屁。 “啊?我是这么想的吗?我难道不是看到村子被烧,一想到房子要没,心痛如绞,迁怒大火吗?” 面对越来越超出掌控的现场,尤其是自己现在站的大青石还是个被射杀的好地方。 “李大哥”心中暗道不妙,连忙矮下身子,就要下青石。 “啪。” 可“李大哥”刚弯下腰,腿还没来得及迈,就被底下的拍马一号给托住了。 拍马一号一边稳稳地托住“李大哥”,把要跳下的过程打断,一边给了身旁的拍马村民一个不屑的笑容,仿佛是在说: “小子,比起拍马,你还嫩得很。” “……” 拍马村民也适时地露出懊悔、不甘的神色,让拍马一号得色尽显,默默加大了托举力度,准备让这位拍马萌新开开眼,告诉他什么叫真正的拍马! “大哥,我来扶你。” “松手!” 身体强行一顿,一只手被锁住,暴露在射程中不说,还无法躲闪,“李大哥”心中警铃大作,一边挣扎,一边对着拍马一号大声呵斥。 “嗡,嘭。” 突然,远处的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弩失发射的嗡鸣,被强行搀扶的“李大哥”应声而倒。 “有刺客,追!” 拍马村民突然站起,抽出长剑大喊一声,向着弩失射来的放心走去。 “蹬蹬。” 眨眼的功夫,拍马村民就钻进了慌乱的人群,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看到大哥被射中就去追,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埋伏,真是忠心啊。” “噫,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虽然大哥中了箭,但也显露了一位义士啊。” 不过,大家也没太过在意,只是感慨了几句拍马村民的忠心,尬吹几句,视线就重新回到了“李大哥”身上。 还好,因为拍马一号的强行搀扶,“李大哥”倒在了一号怀里,没有摔倒在地,受到二次伤害,直接死亡。 不过,这顶多是让“李大哥”多挣扎一段时间,脖颈被射穿,后世也是要进ICU的,还得看救援时间。 这年头……就算是扁鹊传人·太仓公还活着,也只能摇头,大呼“老臣救不了啊”。 “噗~” 那喷出来的鲜血浇了拍马一号一身,这前所未有的体验直接把他浇懵逼了。 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只见“啪”的一声,回光返照的“李大哥”一脸的怨恨不甘。 “啪。” 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拍马一号,另一只手抬起,颤颤巍巍地指着拍马一号,“李大哥”张开汩汩冒血的嘴巴,留下了自己的遗言: “你嗬,你是同伙!” “啪嗒。” 遗言说完,“李大哥”的手掌就无力地摔打在地面上,双腿一蹬,脑袋一歪,双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地走了。 “……”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老大,如今变成了死不瞑目的尸体。 “啊,是他勾结外人杀了我父!”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一脸怨恨地指着懵逼的拍马一号。 “对,我刚刚听到老大的遗言,说老马是同伙。” 又是一人跳了出来,指着拍马一号手臂上被抓出来的血手印,大声喊道: “刷,大家抄家伙,把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砍死,以慰老大在天之灵!” “刷刷刷。” 证据过于确凿,从老大暴毙一事中清醒过来的众人没有犹豫,纷纷抽出家伙。 或是锋利草叉,或是游侠长剑,亦或是私藏弩弓。 总之,上百把五花八门的武器亮相,大家围成一圈。 刀刃上闪烁着火光,拍马一号放下“李大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无力地辩解道: “不是我,我没有,你们误会了。” “诸位叔父,我父临终前已经指名凶手,此贼还想狡辩,何其可笑!” 指着拍马一号,手持长剑的青年痛心疾首地骂道: “狗贼你真是好狠的心,我父对你何其信任?你竟勾结奸人残杀我父,尔就不怕被泰一神震怒,将你活活劈死吗!” “我……” 拍马一号摸了把脸还想要辩解,可突然,周围那一圈闪烁的寒光让拍马一号浑身一震。 “……” 看着那些或面无表情,或咬牙切齿,或怒发冲冠的伙计们,拍马一号沉默了,良久,才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明白了,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人竖起来当箭靶,让你们去射。” “来,杀了我,我在吃人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泰一神在上,愿世间得到净化,所有罪恶都被消灭。” 拍马一号平静地看着手持利刃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众人,张开双手,拥抱空气: “我在下面等你们。” “不,不要和这狗贼讲道理,大家一起上,将这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乱刀砍死啊!” 被这一幕搞的心里发毛,青年振臂一呼,呼啦啦上去一群人,你一剑,我一叉,他一棍,“噼里啪啦”围着拍马一号打了一顿。 等众人散开,拍马一号这个大活人直接消失不见,只有地上的那滩钳满骨渣的肉泥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存在。 “蹬蹬,扑通。” 一个标准的足球运动员滑跪,青年滑到“李大哥”面前,也不嫌脏,直接抱起尸体,痛不欲生地喊道: “耶耶,兒来晚了!” “唉,这李家老大还真是孝顺呢,连血都不嫌,不像我家那个,嫌这嫌那,穷讲究。” 看着这一幕,一位村民拄着染血草叉感慨出声。 “呸,你家的连你都嫌弃,那还留着他干什么?不是白白浪费粮食吗?” 身旁一位扛着沾浆锄头的村民吐了一口,扭头看向草叉村民。 “嗨,将就着过,这世道能活下去就不容易,难还能要求那么多呢。” 草叉村民没有回答锄头村民的建议,而是感叹了一番这该死的世道,紧接着语气一转,试探性地说道: “啧,李家的,你说咱们是不是像刚刚那狗贼说那样,要被泰一神消灭啊。毕竟,吃人肉实在是太……” “嘭。” 突然,“嘭”的一声,一锄头轮在草叉村民脑袋上,锄头深深嵌进脑门。 看着草叉村民的难以置信表情,锄头村民的眼底闪过一抹渗人绿光,平静地说道: “你不让我吃肉就是想让我死,想让我死我就先得让你死,那请你先去死。” “嘭,嘭嘭。” 就跟锄草一样,锄头一下下地砸下,红白之物四溅,草叉村民很快就没了生息。 其他人习以为常,就好像经常见到类似的事情,众人不仅不怕,还几个一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唉,又疯了一个,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竟说这晦气话,真轮到你发疯,那你就给我出去,别嚯嚯咱们兄弟。” “呼。” 呼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村民背起锄头,继续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搭理。 “唉,这群疯子越来越多了。” 看到这一幕,众人浑身一寒,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周围那些一脸冷漠的家伙,心中暗骂。 “呜呜。” 青年从地上站起,哭的双眼通红,哭的声音喑哑。 “生者已逝,哀痛无用,我在此地接任李氏族长之位,还望各位叔父多多担待。” 朝着众人一揖到地,青年语气很软,姿态也放的很低,诚意更是摆的很足。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可是俺们看大的,族长不给你,还能给谁!” 一个手持弓弩的龙套小弟站出来振臂一呼,率先拜倒在地。 “拜见新族长。” 眼看有了领头人,呼啦啦,身后的那群人或揖,或点头,或躬身,或不以为意,乱糟糟地喊起“新族长”来。 “诸位叔父,小子既不敏,被举为新族长,那小子有几句话要说一说。 其中若有不足之处,望诸位叔父能够指出,不必顾及脸面。” 压下心中的不满,青年躬身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继续维持低姿态。 “嗨,大侄子,不必有顾虑,尽管说就是,俺们这些做叔父的,难道还能对侄子动怀念头吗?” 刚刚退下的“叔父”再度挺身而出,拍着胸膛打保证。 同时,他也转身看着那些不以为意的家伙,着重瞪着锄头村民这个刚刚发疯的疯子: “管好你们那些疯病,要是你们发疯吓到了大侄子……” “别说我没提前说,自个去剥皮剁肉里走一遭。” “我没疯。” 锄头村民平静地看了“叔父”一眼,缓缓开口。 “嘿,他*的,还你没疯?你这不叫疯,什么叫……” “叔父,让小子先来说上几句,不行你再上。” 不等“叔父”骂出一串污言秽语,青年连忙将“叔父”拉住,拍着手安抚道。 “哼,我告诉你们,谁敢不给大侄子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谁不给我面子,我就要射死他!” 晃了晃手中上好弦的弓弩,“叔父”瞪着周围的村民,狠狠地威胁一通。 “呸,你个跟在李大身后拣食吃的二狗子还抖起来了?” “李二狗,李大死了你不去哭丧,咋在这抖起威风来了呢?” “小李,别被这二狗骗了,他现在献殷勤可不是为了你好,而是为了方便分你家的地。” 面对“叔父”的威胁,村民们一点也不怂,站出来几个村民小头目,一把扯掉“叔父”皮,开始“李二狗”,“李二狗”地骂起来。 “李三,你在说什么屁话嘞。” 被拆穿真面目后,李二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索性一叉腰,一指人,直接和他们对骂起来。 “呸,二狗子,别装,你就是一条跟在李大身后的狗,披上人皮也改变不了这事。” 李三撇了撇嘴,吐掉嘴里叼着的干草,指着李二狗,不甘示弱地骂起来。 “嘿,我这暴脾气……” “叔父,我来,我来。” 摁住捋袖子的李二狗,青年给了一个“信我”的表情,然后向前一步,再次朝着众人一揖: “诸位叔父,暂息怒火,且听小子一言。” “贤侄说便是,我只是看不过二狗那张嘴脸才愤然出言,万万不会打断贤侄。” 李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就针对李二狗一人。 “你……” “叔父。” 还要再骂的李二狗被青年第二次摁住,同样耳边响起一段低沉的警告: “不要再闹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感受到从青年手臂上传来的不可抵抗的力道。 “叔父没别的心思,就想护护贤侄。” 李二狗怯懦一句,就重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嘿。” 青年嘿然一笑,松开叔父,纵身一跃,猛地跳到大青石上。 “贤侄不可!贼人……” 摆了摆手组织李三的劝说,青年看着惊讶的人群,拍了拍胸膛,脚踩鲜血,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我不怕死?不,我也不怕死,怕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冷箭射死。” 停顿一下,让众人有反应的时间,然后青年才缓缓开口: “可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要比怕死更……” “啊,既然你怕死,那为什么还要跳到石头上?” 前排一位脑回路惊人的龙套村民突然大叫一声,伸手指着青年喊道: “难道,新族长疯了?” “……” 慷慨激昂的演说被沙雕拦腰斩断,青年仿佛能看到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眼前猛地一黑,青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 “啪,闭上你那臭嘴,老老实实地听,那这么多屁话。” 还好旁边的李三反应快,抬手就是一巴掌,把沙雕村民打的一个趔趄,半是喝骂半是朝众人解释地将这事略了过去。 同时,也给了青年一个眼神——“小事,继续。” “咳咳,可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要比怕死更重要!” 咳了咳嗓子,强行提起一口气,青年挥舞着手臂,再次回到慷慨激昂的状态。 “我父就死在青石上,我难道就要因为害怕不上青石,不给我父收尸吗?!” “蹬,噗。” 青年从青石上跳下,弯腰从“李大哥”尸身上拔出弩失,再重新跳到青石上。 “咔嚓。” 举着弩失,然后猛地一下掰断,青年高举断成两半的弩失,奋力嘶吼: “此仇不报非人子,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把小子斩杀,拿首级祭奠亡父!” “李大哥当着大家的面被杀,这是耻辱,我们一定要拿贼人的血来洗刷!” 看到这一幕,怕死却更怕自己分不到地的李二狗一咬牙,几步来到青石边,挥舞着拳头怒吼。 “对,报仇,一定要报仇!” 一多半受到感染的村民挥舞着锄头、草叉,跟着李二狗嘶吼。 “报仇”一喊,拳头一挥,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狂热起来。 “唉,说来说去,还是要我们放弃抢救家什啊。”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被言语打动。 这不,有十几个爱家什大过爱“李大哥”的村民就一脸纠结地瞅着周围狂热的人群,不是很吃青年的煽动。 “如果新族长决意如此,那俺就要趁机溜走了。” “不是我们不想为老族长报仇,可事有缓急轻重,总不能放着房子不抢救,去找什么贼子?” “……” “诸位,诸位,当当当。” 青年从怀里拿出一个响锣使劲地敲了敲,将狂热的现场压下。 “贤侄,咱们什么时候去找贼子报仇,我的弩弓已经饥渴难耐了。” 想到自己刚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力挺“新族长”,李二狗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二叔,不着急。” 看在刚刚站出来力挺的份上,青年没有再次威胁,只是温言按下李二狗。 “呼~” 然后,青年抬起头,看着下方那狂热、激动、担忧、纠结的村民,深吸一口气,指着前方火势越来越旺的村庄说道: “不过,在报仇之前,我们要先把村子保住。” “村子是大家的,而报仇是我个人的私怨,不能将我要报仇付出的代价挪到大家的村子上。” “贤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落泪,那些舍不下家什,准备一会溜走的村民更是双眼一红,哽咽着说道: “是我等心思阴暗,误会了新族长。” “不就是家什吗?俺们不要了!俺们现在就要去杀贼子!” 几个情绪化的村民更是大喊一声,扛着锄头、草叉,从人群中站出,朝着青年磕了个头,就头也不回地窜进燃烧的村庄中。 现在是西汉,先秦的侠客风气还没有完全消失,依旧活跃在人们心中。 这种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心中羞愤欲死,一句也不说,直接拿命去偿还的行为极为常见。 “快,三叔快去带人拦住那几位义士……不,我自己去。” “蹬啊。” 从青石上跳下的姿势不对,左脚直接扭伤,青年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嘶,宣岂以一足而坐义士死乎!” 仰天大呼,青年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李二,扶着青石奋力站起,挣扎着向前追去。 “蹬蹬嘶,嘶蹬蹬瞪。” “……” 《萧丞相月下追韩信》这等话本中才有的奇幻戏码在大家眼前上演,直接把这些一生都出不了郡国的村民看愣了。 “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 摘下被汗浸透的头巾,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李三跺了跺脚,对着身旁亲信村民就是一脚。 “都,都听三哥的,追,去追。” 被踹起来的亲信村民学着李三给自己的亲信村民,一人扇了一下后脑勺。 “快快快,大家快追。” 被扇后脑勺的亲信村民有样学样地给自己的亲信赏了几个嘴巴子…… “??!套个屁的娃,去追啊!” 看着自己亲信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就蔓延了小半个人群,却没有一个人动脚去追。 那些被踹/扇的人都在踹/扇其他没被踹/扇的人。 李三当即大怒,抬腿将吆五喝六的亲信村民踹倒,破口大骂道。 “走走走,大家跟我冲。” 又挨了一脚,脑子彻底清醒过来的亲信村民从地上爬起,挥舞着泛着寒光的朴刀,招呼了一下小弟,就哗啦啦地带人追去。 “咳咳,小三,咋都去追人了?还救不救咱家了?” 正胸口憋闷,堵着一口气的李三突然被人拉了衣袖。 “救你nian……” 扭头看着那张老脸,李三硬生生把脏话咽回嗓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艰难地挤出一张笑脸,陪笑道: “爹,你咋来了?” “咚,废话,家都被烧了,我能不来吗!” 顿了顿拐杖,李家老爷子白了李三一眼,抬手戳着脑门,张嘴就是一顿训斥: “你啊你,咱家都要被烧了,你还不回去救火,竟在这瞎胡搞。” “快,拉着你那些兄弟,把咱家门前的树啊,房啊都拆了,别让火把房子点了。” “要是让房子被点了,咱李家平常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丢人!” “走。” 放下戳人的手,李老爷子拉着李三就要走。 “爹,不行!要是让别人抛下自个房子来救咱家,那咱李家就别想在这里混了。” 挣脱开老爷子的手,李三指着前方火光冲天的村子,大声反驳。 “嘿,小子,耶耶我活了百八十年,战乱、干旱、洪水都收不了我,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就教你一个乖。” 李老爷子开始推广自己活这么长时间的长寿秘诀: “记住,大难临头各自飞,谁都管不了谁,谁也帮不了谁。” “赶紧的,叫你那些弟兄把咱家保住。” “爹,这么做,以后我们李家在乡里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虽然心底里也曾经期望过这种好事,但李三的理智让他难以接受这么做带来的代价。 “戳脊梁骨?呸,等保住李家,爷们明儿收拾东西就走。” 李老爷子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要换地图混了,还管他声望不声望的,捞一把就走啊。 “爹!” 听到这句疯狂的话,李三甚至产生了自己父亲年龄太大,已经老糊涂了的想法。 “你小子别看我年纪大了,双眼不好使了,但我这些年不是白活的。 年轻时,靠着这双招子,我避开项王的屠城,躲过彭王的劫掠,为刘家皇帝在庸城担过土。 唯一失算的是几十年前那次吴大王造反。” 李老爷子腰杆挺直,脸上渐渐浮现出追忆之色: “当初是老朽迷了心,看周丘先生一夜聚众三万,旬月十万,大有虎踞齐鲁之势,就投了军。 谁承想,吴大王起兵还没几月就被朝廷砍了脑袋,周丘先生气急攻心,一命呜呼,老朽也连累了家人,兄弟几个一起背了乡,来了这东郡。”(注一) “……” 看似普通的老爸突然自曝,这一连串的丰富经历让李三直呼懵逼。 “爹,现在不是乱世了,咱李家在这也扎下了根,十里八乡都能有个名,真的要远走他乡吗?” 虽然心中被自己老爸的丰富经历折服,隐隐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对的。 但李三毕竟是太平年间出生,李家又是当地豪强,实在是难以接受远走他乡的选择。 “蠢,有了李家人才有李家,只要李家人没死光,到哪里,哪里就是李家。” 抬手狠狠地一戳脑门,李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可咱这也没啥问题,活得好好的,为啥要背井离乡啊。” 看了一眼村东头最醒目的大宅子,李三还是舍不得自家基业。 “咚。” 拐杖往地上一敲,李老爷子眼底泛起一抹绿光,幽幽道: “没啥问题?狗蛋,你是不是吃肉吃多了,真忘了自己吃的是什么了?” “你吃的可是人肉啊。” 在火光的照耀下,李老爷子张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依稀能看见牙缝里的几缕肉丝。 “……” 看着李老爷子的狰狞笑容,李三默然不语,良久才开口,沙哑着嗓子说道: “爹,明白了,我这就去收拾细软,着急宾客,置办马车,咱们天亮就走。” “哎,这才对嘛,就咱爷俩的本事,到哪都能混开,别被眼前的宅子蒙住了眼。” 伸手摸着李三的脑瓜子,李老爷子欣慰地笑了。 注一,周丘 〔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无行,吴王濞薄之,弗任。 周丘上谒,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间。臣非敢求有所将,原得王一汉节,必有以报王。”王乃予之。 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至传舍,召令。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 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过食顷。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 周丘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阳,兵十余万,破城阳中尉军。 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即引兵归下邳。未至,疽发背死。——《史记·吴王刘濞传》〕 这剧情……现在的傲天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章 力挽奔马李都丞 “咚,咚咚,咚咚咚。” 好像是提前说好了一样,父子两人刚刚统一完意见,四周就骤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地面开始轻微颤抖。 “这,这是什么?” “我怎么在抖?” 伴随着地面颤抖和马蹄声越来越近,没见识过成规模骑士冲锋的村民们渐渐骚乱起来。 “不好!这是骑士,至少是个百人屯!” 见多识广的李老爷子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叫破声音的来源,并大声呼和: “不要慌不要乱,都靠在一起,靠在一起,组成圆阵,长兵在外,短兵在内。” “骑士?” 在知道了造成这个声音的是日常所见的马匹后,村民们倒是不再像刚才那样的惊慌。 “嘿呦,兄弟们,让那些只会钻进娘怀里吃奶的孩子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游侠!” “哦哦哦!” 甚至还有些养马的游侠儿打了个呼哨,就翻身骑上自己的马,挥舞着刀剑,呼喝着,朝着声音来源的地方迎去。 “回来,快回来!” 看到这一幕,招呼着众人结阵的李老爷子差点被气死。 “爹,都是些杀人的好手没那么容易折损,让他们去杀杀来者的威风。” 虽然在冬日演武的时候见识过车骑的威势,但和亲眼看着游侠们杀人见血相比,李三明显没把前者当回事。 在李三看来,车骑不过是吓唬人的玩意,也就吓唬吓唬第一次上战场的刁民,遇上自己养的那些游侠,只会被轻松击败。 “哎,汉兵不是逞凶斗狠的游侠,这么上去就是在送死啊。” 说了一句,见李三自信满满,李老爷子也就不再废话,而是拼尽全力去招呼周围的村民,让他们组成一个长兵向外的圆阵。 “……” 倒不是李老爷子重情重义,舍不得村民逃跑,而是骑士们来的太急,没给老爷子逃跑的时间。 别看老爷子就站在村门口,即使老爷子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走进村子也花不了多久。 可如果不在村外的空地上列阵将骑士击退/逼退,留出足够多的时间逃跑,那逃进村子也没用。 等到时候,人家把几个出口一围,断水断粮,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又能坚持多久? “肩靠肩,和你身边的人肩靠肩,把圆阵围起来!” 站在青石上,李老爷子大声呼喝,不停地指挥剩余的李家宾客去纠正其他村民。 村庄以东三里外…… “都尉!前面有人骑马向我们迎来,看装扮应是游侠。” 带着红色盔缨的传令兵从前方驰来,离着十几米从马上滚下,双手抱拳,向东郡都尉汇报。 “游侠?还问我干什么?这群目无王法的家伙当然是全杀了。” 铁甲比身旁小兵要好上一个档次的都尉摆了摆手,直接下达了斩杀命令。 “遵令。” 传令兵翻身上马,一鞭一鞭地抽着马屁股,拼命地向着前方的骑兵部队赶去。 “哼,年年扫荡、抓捕,这群游侠就跟地沟里的老鼠一样,怎么抓都抓不尽!” 看着远处那几个隐隐出现在视野中的身影,都尉冷哼一声,满脸的厌恶,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坨米田共一样。 村庄以东一里外…… “蹬,蹬蹬。” 刚刚还“咚咚”敲击地面给村民们带来压力的骑兵屯,开始控制马匹小步散起步来。 “恁他娘,哪个鳖孙给都尉提的冲锋建议?” “娘的,就刚刚冲了那么一会,俺老张就折了十五匹马,没了五个弟兄!” 一脸大胡子的张屯长正喋喋不休地朝着一旁的都丞抱怨。 “哎呀,张屯长,就这么一段路上,你都已经骂了那人五次娘,当了他七次爹了。差不多就行了,别没完没了啊。” 摊上这么个骂骂咧咧的货色,并马而行的都丞也很无奈。 “哎?咱已经骂了这么多次了吗?” 挠了挠头,张屯长咧了咧嘴,嘿嘿笑道: “李都丞,您是文化人,俺老子是个粗人,您可跟你一般计较。” “我要是和你一般计较,我会和你说这话?” 被张屯长一挤兑,早就因为被都尉大半夜敲醒房门,硬生生从温软床上拽起,积了一肚子火的李都丞转过身,瞪大眼,就是一通骂娘。 “哈哈,好啊,大家都有一个娘来骂,你骂我,我骂你,这就就挺好嘛!” 张屯长笑的很开心,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被骂。 “啪啪。” 举起马鞭,朝着张屯长抽了几遍子,鞭子落在甲胄上,啪啪作响,脸色涨红的李都丞怒气未消地破口大骂: “关西蛮子!” “哈哈,俺老张吃的就是碗厮杀饭,多谢李都丞称赞。” 停下马匹,脸上挂着笑容的张屯长侧过身子,学着长安城里那些穷酸儒生拱了拱手。 “我……” 作为一个举孝廉出身,被朝廷征辟,入朝为郎,外放六百旦都尉丞的正常关东文士,李都丞面对张屯长这种混不吝的关西蛮子,只觉得无从下手。 骂,人家不当回事;打,就算自己把手打烂了,他身上的那身甲也烂不了。 可不骂不说又显得自己没本事,无法折服下属。 无奈之下,李都丞只好抛下“儒雅随和”的伪装,露出一膀子的健壮肌肉,从背后取下长弓,朝着周围大喊一声: “战车何在?御者何在?戈矛何在?” “啪啪。” 听到呼唤,御者下意识地朝着拉车的马匹就是一鞭子。 “唏律律~” 抽的鞭子太重,健马吃痛,猛地加快速度,那原本缓慢行驶的战车就跟点火的二踢脚一样,“嗖”的一下,从原地窜了出去。 “吁~” 见此状况,李都丞只好一边在嘴里“吁吁”不停,企图安抚马匹,同时也伸手单臂挽住健马,肌肉鼓起,将刚刚提速的战车拉住。 “噗嗤。” 李都丞脚下生根,被战车拉着在地上划了两行辙。 “唏律律。” 迈着蹄子向前艰难行进几步后,疯劲发完的战马粗粗地窜了口气,决定不和抽自己屁股的家伙计较,老老实实地拉扯。 “瞪。” 完成了力挽奔马壮举后,李都丞脸不红气不喘,瞥了张屯长一样,就跳上战车,长弓前指,对着周围的骑士奋力嘶喊: “那群关西蛮子就在身后看着,谁要是出了丑,丢了咱关东人的脸,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关东,关东,关东!” 围拢的十余位骑士举着手中长矛、长戈、长戟大喊。 “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远超刚才百马奔腾的轰鸣声响起。 带着滚滚烟尘,和大地的震感,此时最为恐怖的平原战争兵器——战车,第一次出现在逞凶斗狠的游侠们面前。 “那,那是什么?” “怪,怪物啊!” 战车发动冲锋,骑士伴随左右,声音隆隆,烟尘滚滚。 几位闾里斗狠的游侠儿哪见过这种场面,瞬间就被夺了气魄,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嗡~” 几乎是在用最后的面子强撑着,几人软哒哒地张弓搭箭,射出了几只歪歪斜斜的箭矢。 毫无疑问,这种箭矢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它们甚至连战车的边都没摸到就“咚”的一下插到地上,被战车无情碾碎。 箭射出去了,仿佛勇气也跟着一起射出去了,众人当即哭爹喊娘地向四周跑去。 “跑啊,跑啊,大家跑啊!” “败了,败了,我军败了!” 脑子还在的,向着身后的村庄跑去;脑子不在了的,也不管面前是哪,有没有路,就“啪啪”拍着马屁股,拼命前行。 …… “哼,乌合之众。” 眼看自己还没发力,敌人就到了,李都丞遗憾地将搭好的箭放下。 “轰隆,轰隆。” 等待奔驰的战车和骑士减速,李都丞才用长弓指着那三个向其他地方逃跑的游侠,吩咐道: “分出一伍,把那三……两人逮回……算了,留着不管,让身后那群关西蛮子给咱们擦屁股。” 看着那三人跑着跑着,就有一人扑通一声折了马腿,摔倒在地。 本就看不起游侠的李都丞连忙摇了摇头改了口,表示这种蠢货,抓起来就是在浪费郡狱空间和官府的粮食。 “都丞,那我们要做什么。” 到手的活没了,亲兵头子挠了挠头,疑惑地看向李都丞。 “做什么?去把那几个跑回村子的家伙抓起来,把那个着火的吃人村庄围起来,路口堆上树、石头,一个人也都别让他跑出来。” 站在战车上的李都丞远眺一眼远处的村庄,说出了自己这只先锋的任务。 是要围住庄子,不让人跑,而不是要上演十几人俘虏几百人的神话。 “遵令。” “啪啪啪,唏律律。” 朝着李都丞一拱手,一什骑士就快马加鞭地朝着村庄飞奔而去。 “嗡~” 安排完手下小弟,李都丞就开始依在战车上,不断拉伸弓弦,来发泄自己心中刚刚鼓起的战意。 “嗯?” 漫不经心扫视周围的双眼中突然一亮,李都丞转身搭箭,弓弦一连拉满三次。 “嗡,嗡嗡。” 弓弦一拉满就放,李都丞一息间射出三箭。 “砰砰砰。” 三箭成品字型插在地上,当中围着一只叼着草根的兔兔。 兔兔此时瞪大了双眼,怔怔地和李都丞对视。 “唉,兔子就兔子,回去撒点香料起去去腥味,给妻子烧顿肉,免得他们老是抱怨没肉味。” 弯腰抓着耳朵提起呆呆的兔兔,着重打量了几眼兔兔的肥厚臀部,李都丞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嘭。” 把兔兔往战车上一抛,李都丞就继续双手背负,袖袍被吹的猎猎作响,目光深邃,肌肉虬结,有大将之风! “哇呀呀,李都丞这一手参合连珠箭真是出神入化,俺老张都快羡慕死了。” 隔着老远,张屯长那独特的哈哈大笑就顶着热浪,吹进了李都丞耳朵。 “张屯长,还不快去将村庄围着,把那三个逃跑的家伙逮回来,在这和我耍嘴皮子有何用?” 猎到了一只兔兔,李都丞的心情些许上扬,不准备和张屯长这个关西蛮子一般见识。 “扑通。” 随手扔下三个血淋淋的脑袋,张屯长拿着血糊糊的手摸了摸大胡子,胡子也被染上了血迹: “不劳李都丞费心,他们都在这了。” “……谁让你杀人的?” 看到人头,李都丞眉毛一皱,脸色一沉,声音变得幽冷起来。 “嗨,几个游侠,杀了就杀了,有什么……” 就像是在故意找事,张屯长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是谁允许你杀人的?” 李都丞的脸色愈发阴沉,声音愈发幽冷。 “都丞,依北军屯骑惯例,遇到罪犯可先行斩杀,携带首级而归。” 面对比自己高好几级的都尉丞,张屯长不恐不惧,显然是个小有背景的。 “非穷凶极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辈,东郡郡兵以抓捕下狱为主,杀人是不得已为之的最后手段。” 把自己定的规定念完,李都丞板起脸看着张屯长,一字一句地开口: “是谁让你杀人的。” “都丞,依俺们北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屯长的表情也不由变得严肃起来。 “这里是东郡,不是长安北军!” 再次听到“北军”,李都丞的声音猛地提高,脸色变得极为不善。 “都丞,俺们是给贵人跑腿的北军屯骑士,不是东郡郡兵,拿着对郡兵的要求要求俺们。 都丞,你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 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脸上挂着笑容的张屯长说出的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刷,现在是在军中,你一个屯长敢顶撞我六百石都丞,我斩了你,别人都不敢说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章 第十九张:能屈能伸张屯长 抽出长剑架在张屯长脖子上,李都丞一脸平静地说出非常吓人的话。 “刷刷刷。” 周围响起一连串的兵器出鞘声,两波亲兵或是抽出长剑,或是端着弩机,亦或是拉开弓弦,隔着战车对峙。 “李都丞,俺虽然只是屯长,但俺是驻守长安的北军;你虽然是六百石丞,却只是窝在关东的郡兵。 你现在是仗着官职砍了俺,可难道你就不会去长安吗?等你回京续职,自然会有校尉为俺出头。” 剑都架到了脖子上,张屯长哆嗦了一下,脸色吓得发白,却依旧不肯认怂,还在强调自己的北军身份和李都丞的郡兵身份,并暗含威胁。 “刷。” 剑刃向里,油皮被划破,一缕缕鲜血流出,看着面露惊恐之色的张屯长,李都丞面无表情地说道: “若是朝廷如此昏暗,那乃公还当什么官?不若宰了尔等大笑三声,挂印弃官,回乡种田来的爽快。” “……” 发现李都丞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在认真考虑杀了自己弃官亡命的可能性,张屯长那张胡子拉碴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哎呦,都丞哥哥,你且听我说,我不过一北军骑……” “刷。” 抬手将剑刃往外推了推,却没推动,还被锋利的刃边划破了掌心。 张屯长心中一慌,嘴上的语气也终于柔和了下来,再也不敢提什么北军、什么郡兵。 “啪啪。” 反手给了自己两嘴巴,抽的嘴巴鲜血横流。 意识到面前这位是自己惹不起的狠人,张屯长果断认怂: “李兄,小子刚刚还没睡醒,犯了些笑话让大家看,实在过意不去……我,我这就跟您道歉。” “啪啪。” 反手又是两个响亮的嘴巴子,张屯长用自己的行为干脆利落地认了怂。 甚至是因为要做给都丞哥哥看,张屯长一点也没有留情,反而加大力度。 四个嘴巴子过后,张屯长就已经是嘴唇外翻,牙齿松动,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了。 “嗬,哥哥若是还不解气……那谁,取我马鞭来!” 吐出一口血,为李都丞如何才能出气着想的张屯长,伸手拦下蠢蠢欲动的亲信,开始索要马鞭,准备来一手真实版的负荆请罪。 “屯长……” 被招呼的亲信忍不住开口。 “闭嘴,快取我马鞭来,让都丞抽上一顿出气,只有都丞出了气,这事才能结。” 张屯长呵斥得那叫个理直气壮,如果不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大家怕是会觉得那个拿剑才叫张屯长呢。 “屯长!” 亲信再度大吼一声,表示自己无法接受长官在面前被抽这件事。 “……” 拿刀顶脖子的李都丞倒是没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是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前倨后恭的张屯长。 “少废话,让你……” 被人拿剑顶脖子的张屯长倒是依旧呵斥得理直气壮。 “蹬蹬蹬,嘭。” 就在这时,远处一位红盔缨的骑士飞奔而来。 离着约摸十步的距离,骑士翻身下马,就地一滚,熟练地化解力道,然后挣扎着站起,快步跑到众人面前。 “都丞,都尉让你斩杀游侠,迅速围住吃人村庄。” 看也不看对峙的局势,传令兵抱了抱拳,将军令交给了李都丞。 “刷,哗。” 长剑从脖颈处挪走,重新插回腰间,李都丞打开军令(其实就是一张盖着印的黄帛布,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黑绶铜印对了对,分毫不差。 “嗯,谨遵都尉令,某这就催促军士前行。” 帛布裹着铜印放进怀里,李都丞朝朝着传令兵拱了拱手,指着远处已经放亮的天空,发出了豪言壮志。 “啪啪。” 放完狠话,李都丞就跳上战车,抢过缰绳,挤开御者,狠狠一抽马屁股,轰隆隆的战车再次启动。 “轰隆隆~” 和张屯长亲信对峙的五六骑纷纷冷笑一声,收回兵器弓弩,将其重新挂回身上,然后加紧马腹,纵马跟上。 “灭此朝食!”(注一) “灭此朝食!”x6 御车的李都丞突然大喊一声,六骑也随着举起长矛大喊。 配上战车前行的轰隆隆,和马蹄敲击地面的咚咚咚,七人的气势极为骇人。 “咕噜。” 看着战车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村庄,亲信一号想了想,如果自己站在战车面前会是何等场景。 亲信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连忙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正在处理脖颈伤势的张屯长,开口问道: “屯长,这关东人也不像是三辅传唱的那样废物啊。” “嘶~” “废话,这就像咱在关东听人家说三辅人多么蛮横不讲理一样。” 也许是金疮药撒多了,和伤口一接触,一股钻脑的疼痛传来,张屯长嘶了口气,额头上冷汗遍布,缓了一阵子,没好气地开口说道: “关西关东互相看不起,说对方是蛮子/弱鸡,却又一起看不起荆楚徐扬,荆楚徐扬看不起闽南两越和西南蜀地,说什么‘闽蜀有虫’。 嘿,从春秋战国就这鸟样,又不是多新鲜的事,说它干甚。” “嗨,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关东猛士,有些心有戚戚然嘛。” 亲信一号比划一下李都丞的腱子肉,表情夸张地说道: “亲娘嘞,那人的臂膀这么大,那上头的肉这么多。 莫说是在关东,就算是在户户骑射的陇右,此人怕也是‘神射’一级的好手。” “这不废话嘛,没点真本事,怎么及冠就混到六百石铜印。” 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想起自己在军中拼杀十余年也不过一屯长,人家一从军就是六百石都丞,张屯长只觉得自己掐了柠檬,说起话来酸溜溜的。 “六,六百石又什么了不起的,等俺把上头的老张干下去,俺也是六百石的曲军侯,还是北军屯骑的曲军侯,不必什么阿猫阿狗的郡兵强多了?哼!” “那屯长,咱们还要不要报复人家?俺觉得的,还是算了……” 从张屯长言语中听出认怂信号的亲信一号不由正了正兜鍪,小心翼翼地开口。 “嘿。” 马鞭举到一半又放下,张屯长嘿了一声,指着自己被褒得严严实实的脖子,恨恨道: “如此辱我,怎么可能算了!” “可人家不是说了,自己不在意什么六百石……” “屯长,真要是惹急了人家,带人把咱们做了,往路边一埋,咱哭都没地哭去啊。” 一想到李都丞那健壮的,可以轻松拗断自己脖子的膀子,亲信一号脸上的愁苦之色就愈发浓郁起来。 “噗噗。” 听到这丧气的话,张屯长登时大怒,抡起马鞭就给了身旁的亲信两下。 好在亲信身上着了甲,马鞭落下,只觉得浑身一麻,发出了几声“噗噗”,丁点皮肉都没伤到。 “嘭。” 还不解气,张屯长一脚将亲信踹倒,没头没脸地抽下,一边抽一边骂道: “怕死?怕死你应个球的征召,吃个球的厮杀饭啊!” “噗噗噗。” 被踹倒在地后,亲信连忙坐起,用甲最厚的背甲对着张屯长,手脚都蜷缩起来,躲在背甲保护范围内。 再加上亲信是北军精锐,身上的甲胄做工精良,是一等一的武库兵,这百十鞭子下去,背甲只是稍稍褶皱,并无太大破损。 用亲信的话来说, “嘿,屯长一定是没吃饭,这抽的力道,还不如塞外胡骑的骨箭呢。” “呼哧呼哧,啪。” 发现自己都已经开始气喘,而被抽的亲信却依旧不喊不叫,张屯长顿时大感丢脸,把马鞭扔到地上,恼羞成怒地吼道: “也就是你还有点脑子,没当众说这话,给俺们关西人丢脸。 要不呼呼,要不,老子早就把你抽死了!” 毕竟是过了而立之年,厮杀经验虽然丰富了,但气力却也是大不如年轻之时,身上还留有当年出塞的旧伤。 恼羞成怒之下抽上个百八十鞭,就已经是张屯长的极限了。 “抽死?可我为啥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后背酸酸麻麻,像极了婆娘的小手捶来捶去?” 透过歪斜的兜鍪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屯长,亲信一号心中暗暗吐槽,却也瞬间站起,伸手搀扶住屯长,递出了下坡: “屯长教训的是,是俺愚笨,说话不过脑子,屯长多多担待。” 看着体能消耗过大的屯长,亲信很有眼色地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风干肉干,递给了屯长,开始献起了殷勤: “屯长,这有块肉干,您先嚼着,等一会到了村子再好生歇歇。” “唧唧。” 也不推脱,体能消耗过大,只觉得身体发虚的张屯长接过肉干,也不撕成一缕一缕慢慢咽下,直接整个塞进了嘴里,大嚼起来。 “水,屯长,这里是晚上我刚装的水,您放心喝。” 在张屯长感到渴之前,亲信提前从怀里拿出一个装水的竹简,递了过去。 (这年头,秦岭还是有大片竹林,有着大批熊猫生活的) “吨吨吨。” 满意地看了亲信一眼,仿佛是在说——“没白疼你小子”。 张屯长张大嘴巴,一倒竹简,里面的水就直接灌了下去。 “哈,这才是活着的滋味。” 擦了擦胡须上的水渍,张屯长哈了口气,就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亲信。 “张小子,你说,咱们和那坐地虎李都丞相比,什么是真正依仗,能够一击致胜的东西?” 肉也吃了,水也喝了,想起自己刚才的做法,张屯长难得老脸一红,连忙拍着亲信肩膀,开始弥补性地解释,将自己一个老军头的经验掰碎了讲出来。 “……” 能被当做亲信的,除去出生入死这种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同乡、同宗这种先天忠诚度极高的人物。 尤以出来见识世面,被寄予厚望的同族年轻人居多,年轻的亲信就是其中一员。 “北军身份?” 面对这种教学考验,亲信并没有故意装傻,而是不假思索地给出来答案,并加以说明: “张叔在和那人口角的时候,一直在强调‘北军出身’。 虽然我很怀疑区区一个‘北军出身’又能起到多少作用,但张叔既然屡次提到,必然是有用的,只是我才疏学……” “啪,你跟你三叔还装起来了?” 捶了亲信肩膀,那歪斜的兜鍪直接被捶了下来。 看着那副还未加冠的稚嫩面容,想起自己刚刚的气喘,张屯长压下心中的纷杂,感慨道: “才疏学浅?你三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和你二叔他们扮打仗游戏玩呢。 哪像你,都离乡千里,出来闯荡小半年了。” 注一,灭此朝食, 《左传·成公二年》: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章 不畏强御江绣衣 “三叔,您年轻时可是骑着高人一头的大竹马,十岁就能追着三个无赖子打,在咱乡里可是(比起大拇指)这个呢。” 没有顺着张屯长的自黑黑下去,亲信反而抬了屯长一手,小吹了一把。 “虚名,都是些虚名。” 笑纳了亲信的小吹,张屯长一按马背翻身上马,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指着其他马匹: “来,咱们边走边说。” “唏律律~” 两人并马而行,其他亲信在周围游曳护卫。 “出身这东西呢,在军中重要,但也不重要。” 双手拉着缰绳,控制着马匹缓步而行,张屯长徐徐道来一个从军十余载的老军头的丰富经验: “像元狩年间,卫霍二位将军中分兵大出塞的那次,就不讲就什么北军屯骑、越骑出身,什么属国征召骑,什么羌胡义从骑。 在大将军手下,在远离中原数千里的漠北,北军不敢骂属国骑胡汉杂种,属国骑也不敢骂义从骑二五仔,大家都是亲亲的兄弟,谁也离不开谁。” “那可是漠北啊,如果不团成一团,所有人都会埋骨异域。” 点了点头,说完地理因素,双眼发亮的亲信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大将军战无不胜,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所有人都相信大将军会带着他们走向胜利,凭借军功封侯拜将。” “……” 前面倒是听得张屯长感慨连连,看向亲信的目光愈发满意,但听到后面那句“封侯拜将”,张屯长的脸色就一下子垮了下来。 “啪。” 一只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握住了亲信的手,张屯长露出一抹苦涩,自嘲道: “什么军功,封不封侯,赏不赏赐,看的可不是军功,而是皇帝的想法。”(注一) “嗨,跟你说这个干甚,我告诉为什么现在北军出身很重要就行了。” 使劲摸了把脸,把苦涩、不甘种种负面情绪揉进了脸庞,张屯长从怀里掏出一个帛布,上面有着一个印迹,打卡让亲信看了一眼,就立刻合上,重新放回怀里。 “张叔?” 看到这么隐秘的东西,亲信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劝告张屯长脱身。 “我知你所忧虑,但你叔我这次是真的遇到通天的贵人了。” 张屯长摆了摆手,摁下想要说话的亲信,朝着西边拱了拱手: “这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江绣衣与我的。” “那个拦馆陶车,阻太子行,专门跟贵戚过不去的江绣衣?”(注二) 亲信愣了愣,缰绳下意识地攥紧,把马匹嘞停,然后才一脸惊讶地看着张屯长。 “……” 虽然江充现在的官职是水衡都尉,但三辅老百姓一般都叫他“江绣衣”。 因为他在绣衣仁上干了好大的事,颇是整治了一番不法贵戚,让老百姓拍手称快,他的名声还算不错。 “张叔,你确定给你的是江绣衣,不是别人冒充的?咱们这小身板可经不起长安风波的摧残。” 在那位“贵人”得知是江充后,亲信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毕竟,水衡都尉是实打实的二千石,非皇帝近人不能任,说话的分量怕是要比当今的木偶丞相石庆大得多。 而自己叔父只是一个领一百人的北军小屯长。 堂堂二千石去拜托一个屯长……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啪,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老是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你当了大官看不起人,人家江绣衣可不是这种人!” 看到自己引以为豪的经历被人怀疑,张屯长抬起手狠狠地戳了亲信脑门一下,骂骂咧咧地说道。 “那你俩是怎么谈的?又谈的什么?” “叔父,不是我说你,你也是老油子,怎么就接了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活计?” 发现不是屯长在吹牛,亲信心中的好奇心就一下子涌了上来,揉了揉发红的脑门,连忙开口问道。 “啪,俺和江绣衣先是说了说大漠风光,骂骂了匈奴狗。”(注三) 抬手给了亲信的马屁股一鞭子,让他跟上自己,张屯长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骂完匈奴狗,俺老张就挑出咱三辅乡里唱的〔江绣衣怒斥公主,只身拦太子车〕……” “啧,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是拍马小能手。” 想了想戏曲中那对主角江充、馆陶大长公主、太子的艺术性加工,亲信就啧了一声,暗暗吐槽。 (具体参照《海瑞断案》、《陈世美》等著名戏曲) “后来呢?江绣衣总不能听你拍马听了一天?” 压下眼中的鄙夷,好奇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的亲信继续问道。 “哼,你当人家江绣衣跟你个兔崽子一样,听到好话就使劲听,直到饿昏过去?” 因为刚才的质疑,张屯长现在看亲信是越看越不顺眼,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呛。 “……” 懒得和老家伙一般见识,权当他在放屁,亲信自动略过了骂人阶段。 看着亲信一脸漆黑,想开口怼自己,又怕怼了就听不到的纠结表情,张屯长心头舒爽,不用催,就自己讲了下去: “江绣衣听了一阵,就抬手让我停下,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一个月前,长安戚里江充宅…… “张屯长,谢谢你告诉我戏曲的事情,要不是你,我怕是不知道,还要被底下那群想让我开心的家伙糊弄多久呢,吱呀。” 说罢,江充从坐垫上站起,蹬蹬几步走到案前,朝着张屯长一揖。 “俺就是一个小卒子,当不得江绣衣一礼,嘭啪。” 同样跪坐的张屯长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因为腿脚发麻,一脚把面前的案几踹翻,案上的杯盘碎了一地。 “……” 看到这一幕,不仅是张屯长就傻眼了,连被溅了一身的汤水都不在意。 就连堂上服饰的使者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个个张大的嘴巴,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心中的懵逼。 只有江充,在微微愣神后,就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我这我……” 回过神后,看着撒了一地的瓷杯和青铜觞,张屯长这个在战场上被骨箭扎成刺猬都不流泪的汉子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哗。” 急得满脸通红的张屯长一掀前排,就要大礼道歉。 “大丈夫能随便行大礼吗!” 江充向前一步,双手稳稳扶住张屯长,不容置疑地把他拉起,指着旁边的,低声喝道: “不过是些身外物,如何能让一位大丈夫低头!” “江绣衣,我……” 大人物对自己如此礼遇,张屯长声音哽咽,虎目含泪。 “壮士,且满饮此觞。” 江充转身将自己案几上的酒杯端起,递给了情绪激动的张屯长。 “吨吨吨。” 张屯长也不废话,脖子一仰,喉头耸动几下,一杯酒就进了肚子。 “啪。” 把酒杯往地上一砸,双眼通红的张屯长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喊道: “江绣衣以大丈夫待我,我必以大丈夫待江绣衣!” “好,啪啪。” 叫了一声好,拍了拍手,江充朝着服饰的侍从喊道: “喝酒怎么能不配肉?来人呐,快给这位壮士上肉,大块的那种。” “蹬蹬。” 堂下的两位侍从朝着江充一拱手,快步走进庖厨。 “咕噜,咕噜咕噜~” 两人抬着一座还在冒热气的鼎,从堂上走到堂上,将鼎放下,然后转身离开,重新回到堂下。 “来。” 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充引着张屯长鼎边,深深地闻了一口肉香,看了看鼎中漂浮的肉块,拍着肩膀,哈哈笑道: “昔年樊舞阳鸿门啖猪肩,尽显猛士风范,不知张壮士肚量如何?” 这年头,猛士的标准就是吃得多,吃得猛,吃得酣畅淋漓。 虽然早就调查了张屯长,知道这是个猛士,但并不妨碍江充借吃饭试探一下这位壮士到底有多猛。 “哗啦。” 面对考验,从刚才不小心推翻案几就憋着一口的张屯长直接伸手抓住鼎边的钩子,从水中提起了一块肉,正好是被煮得酥软的猪肩。 “哗。” 盘腿坐下,捋起左袖,将绑在胳膊上的小盾牌解下,置于腿上。 “啪。” 将肉块甩在盾牌上,从当中抽出钩子。 “哐,刷。” 随手扔掉钩子,张屯长从怀里摸出解手刀,甩掉刀鞘。 “剁剁剁~” 剁剁几声,解手刀就将酥软的猪肩剁成四块。 “叉,唧唧。” 解手刀插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猪肩,直接扔到嘴里开始大嚼。 “咕噜。” 随着咀嚼,三块猪肩很快就进了肚子,只剩下最后一块在嘴里停留。 “嘭嘭。” 喉结一阵耸动却无济于事,张屯长索性伸出手朝着胸口捶了捶,这才将嘴里的猪肩咽下。 “壮士,真壮士耶!” 即使内心知道,能做到和舞阳侯一样的事情不代表他就是舞阳侯,但江充脸上还是乐开了花,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心中暗道: “这世上能有几个舞阳侯?某能捡到一个壮士就已经很知足了。” “什么壮士,不过一从军老叟。” 完成了考验,一气吃下四块猪肩,自我感觉不错后,张屯长也渐渐有了开口说上几句的底气。 “老叟?” “哈哈,谁家的老叟参加过漠北战?谁家的老叟能够身受八疮犹酣战不休?” 重复一遍,江充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张屯长反问道。 “啪,什么侯爵都没捞到,就给了十金打发走,浑浑噩噩地在北军混日子,可不就是老叟吗?” 一巴掌拍在鼎壁上,张屯长长吁短叹,情绪低迷。 “壮士。” 低喝一声,江充突然伸手摁住张屯长肩膀,双眼和张屯长对视: “壮士可愿信我?” “江绣衣与我礼,与我食,若不信江绣衣,我不知道还能信谁。” “就以此鼎谋誓。” 江充抽出解手刀划破掌心,让鲜血滴进滚沸的鼎中,指着大鼎发下誓约: “噗嗤,我江充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壮士遇到元狩年间的不公。若非如此,叫我宗族被戮。” “噗嗤。” 张屯长没有说什么这誓约不够有约束力,只是默默划破掌心,让鲜血滴进大鼎。 “人家堂堂水衡都尉,皇帝近边的红人都跟你盟誓了,你个小卒子还不赶紧涕泪交加?还说什么没有约束力…… 啧,但凡有几个花生米,都不会醉成这样。” “哗啦。” 大勺搅动,混合着鲜血的肉汤一人盛了一碗。 就好像无视了肉汤冒出的滚滚热气和散发的热量,张屯长和江充对视一眼,端起碗,扬起脖,一声不吭地喝了下去。 “吨吨吨。” “咚。” 肉汤喝干,碗放到案几上,江充擦了擦亮晶晶的胡须,拍了拍手,朝着侍从喊道: “来人呐,去把我那百金呈上来,那一处阳陵宅契和十名婢女唤上来!” “蹬蹬。” 堂下的侍从分成两波,一人转身走向内事去取金子,另一人走出大堂去叫已经准备多时的婢女。 感受到江充的急切,两人都走的很快。 “哐。” 盛满金子的木箧第一个到达。 因为金子的速度决定于提着它的侍从的速度,婢女的速度却是自身的速度,而侍从自身的速度要远远快过婢女,即使提着金子。 “嘎吱嘎吱。” 沉重的重量让地面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有些气喘的侍从把箱子放到鼎旁。 “哐。” “咔嚓。” 木箧开启,一层层放好的黄金呈现在张屯长眼前。 “……” 对比了一下自己十几年前得到的十金赏赐,张屯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元封不是征和。 虽说刘彻一向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小房子盖个没完,横征暴敛、宰大户也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白鹿币更是臭名昭著。 但国家的经济毕竟还没有彻底崩溃,没到米斛万钱、匹马百金的时候。 这百金,即是一百万钱的购买力极为惊人。 要知道刘彻宰列侯的白鹿币也不过四十万,这一百金能买三张呢。 “蹬蹬蹬。”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十名婢女一字排开,低着头站在堂下,侍从捧着一个敞开的木盒,里面摆着一张帛布,上面盖着右扶风丞的印。 “壮士,这是百金。” 江充引着张屯长来到装满金子的木箧前。 “蹬蹬,这是十名婢女。” 带着张屯长走到堂下,指着面前的众人,江充接过木盒递给张屯长,拍着肩膀说道: “这是阳陵一处宅邸的宅契,我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壮士直接去住就行。” “……” 如果说,刚才张屯长的感动还以精神为主,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层面,那么现在…… 真金白银摆在面前,美俾大宅就等入住,张屯长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扑通,江绣衣与我大恩,某拼死报之。” 将木盒放到怀里,张屯长大礼参拜,宣誓效忠。 “起来,壮士只需拜天子,某家不过门下走狗,何须一拜?” 身材同样魁梧的江充一把提起张屯长,拍了拍肩膀,哈哈笑道: “来,上酒来,今日得一壮士,你我喝个痛快!” “吨吨吨~” 注一,元狩四年的漠北之战,在烧掉赵信城/封狼居胥后,卫霍二军振师还旅,被大肆封赏的是霍去病军,不是卫青军。 〔(霍)军吏卒为官,赏赐甚多。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皆无封侯者。——《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注二,江充在搞掉赵太子刘丹后,被刘彻任命绣衣督三辅盗贼,专门找贵戚的麻烦,馆陶、太子也照怼不误。 〔拜为直指绣衣使者,督三辅盗贼,禁察逾侈。贵戚近臣多奢僭,充皆举劾,奏请没入车马,令身待北军击匈奴。奏可。 充即移书光禄勋、中黄门,逮名近臣侍中诸当诣北军者,移劾门卫,禁止无令得出入宫殿。 于是贵戚子弟惶恐,皆见上叩头求哀,愿得入钱赎罪。上许之,令各以秩次输钱北军,凡数千万。 上以充忠直,奉法不阿,所言中意。 充出,逢馆陶长公主行驰道中。充呵问之,公主曰:“有太后诏。”充曰:“独公主得行,车骑皆不得。”尽劾没入宫。 后充从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太子闻之,使人谢充曰:“非爱车马,诚不欲令上闻之,以教敕亡素者。唯江君宽之!”充不听,遂白奏。 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威震京师。——《汉书·蒯伍江息夫传》〕 注三,西汉,能在朝廷上混出名声的人,十个有八个出使过匈奴,江充也不例外。 〔上以充为谒者使匈奴,还,拜为直指绣衣使者,督三辅盗贼,禁察逾侈。——《汉书·蒯伍江息夫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章 村口遭遇战(一) …… “所以说,这江绣衣到底让你去干啥啊。” 听着张屯长那蹩脚的叙述,一点也没有被感动到的亲信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给江绣衣卖命未尝不是一条路子,可问题是……你说了半天,完全没有说到点上啊!” “除了听完一个大人物折节下交的俗套故事,也就没其他的了。” 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亲信脸色一变,只觉得自己恰了柠檬,身上散发出一股子酸味,大声喊道: “不对,张叔,你还炫耀了一通自己有钱有妹子有房子!”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江绣衣让我将这封信送到关东暴公子暴绣衣处。” 摸了摸胡子,面露得色的张屯长拍了拍放帛书的胸口,拿马鞭指着前方的村庄,补充道: “根据兖州绣衣部给出的消息,暴公子就在前方的村庄,我的任务很快就能完成。” “张叔,出发前,你可是一点口风都没透啊。” 看着近在眼前的村庄,再想起半个时辰前张屯长的焦急神色,亲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我……” 刚说了几个字,突然闭嘴,张屯长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最近的一个护卫骑也在五米开外,才低声喝道: “我这不是给你交代了吗?” “可你没和其他兄弟说啊,这不是把他们往火坑里带吗?” 亲信不仅没有对张屯长的特殊待遇感到高兴。 相反,一想到自己这群人一无所知地卷进大人物的计划,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亲信的脸色就很难看。 “我告诉你,是看在你是我同宗的份上,你小子也机灵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其他人呢?要是哪个大嘴巴的把我这事一捅,传的各处都是……你,你让我怎么面对江绣衣!” 面对最信任亲信的指责,张屯长心中升起一股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委屈。 “我是叔父你的同宗,值得信任,可其他人不也是信服叔父你威名的乡人,听从叔父你的号召,不远千里自备干粮来这的吗?” 指着周围的护卫骑,亲信的嗓门渐渐提高: “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他们吗?” “不信任,瞒着藏着,让这群追随你的乡人去火坑,莫名其妙地死去!” “张延寿,你好毒的心肠!”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被人一通指责,眼瞅着自己成了吃人血馒头的人渣,张屯长连忙摆手否定,并迎着周围护卫骑的莫名目光开口反驳: “你说的都是些推测,还是糟糕的那种。你老是说坏的那面,什么不去说好的一面? 这些追随我的乡人为什么就不能一个都不死,各个穿金戴银,风光回乡呢!” “……” 听到争吵,周围游曳十余护卫骑们对视一眼,迅速推举出一个话事人,让话事人脱离游曳过程,来到张屯长身边,并马而行。 “张大牛,张小子,你们在说啥子呢,咋还吵起来了?” “他目的不纯。” “他血口喷人。” “哼!”x2 上来火气的两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哪还有刚才的叔慈侄孝。 “嗨哟,别吵别吵。” 乡人一嘞缰绳,让马挤进去,将二人隔开,摘下兜鍪,露出一张憨厚的笑脸: “张大牛见多识广,在外面闯荡了十好几年;张小子少年早慧,从小就机灵。” “俺笨啊,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但俺知道一个道理……” “啪。” 松开缰绳,全凭腰腹大腿稳住身形,乡人伸手握住两人,深情道: “张大牛和张小子都不会骗俺们的,死了是自个倒霉,绝不能怪大牛和小子。” “……这,这就是信任吗?” 亲信只觉得自己心头被击中,只好努力地抬起头看天,不让眼泪流下,轻声呢喃。 “呜呜,你,你们这么信俺,俺却那样……俺,是俺对不住你们啊!” 一旁的张屯长更是已经抓住乡人的手,放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乡人们也被张屯长的悲伤所感染,不由想起了自己远在家乡的亲人,不约而同地抬起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得通红。 “……” 哭了一小会,众人的情绪渐渐回复正常。 “唏律律~” 张屯长一拉缰绳,让马匹跃到一出小坡上,指着近在咫尺的村子,朝着乡人喊道: “等包围完眼前的村庄,击散面前的人群,我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 刚刚哭过的乡人们情绪不是很高,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现在,排阵,准备冲锋!” 张屯长高举长矛,转身朝着山坡下的村民们奋力嘶喊。 “唏律律。” 马匹嘶鸣,人畜走动,乡人们开始在坡下的平地上排列行伍。 一些有从军经验、杀过人的乡人主动向前,站到外面;一些没有从军、没有杀过人的乡人主动向后,站到里面。 作为几乎家家骑射、户户持弓弩的关西蛮子,乡人很快就排列出一个不算紧密,却也能说得过去的骑兵阵型。 当然,因为人数原因,这个锋矢阵只排了五行(15人),和那些动辄几百上千的骑兵冲锋比起来,看起来就很不靠谱…… “叔,下面好歹有个上百人,咱就这点乡人,能冲散他们吗?” 看了一眼远处那结成圆阵,严阵以待的村民,又瞅了一眼自己这边的十几号乡人。 “唏律律。” 第一次上战场的亲信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驱马走上小坡,不由开口问道。 “哼,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北军屯骑,和民兵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一点不是人数能弥补的。” 冷哼一声,张屯长检查一遍身上的装备,对亲信那“人多就能赢”的说法嗤之以鼻。 “笑话,要是人多就能赢,早就该黔首坐天下了,那还能让你我耀武扬威地站在这?” “可咱们的人也太少了。” 看着我方那用“单薄”来形容,都是在夸张的阵型,亲信不由反驳道: “一百名北军士打败一千村民我不会觉得奇怪,一千北军士镇压上万暴民更是再正常不过。 可我们的人数太少了,只有十几人,战斗期间一旦伤亡几人,我们就会崩盘啊。” “嘿,能被一群拿着草叉、扛着锄头的村民砍死,那还有什么脸叫北军!” 有甲,全副武装的张屯长表示,能被那些无甲,手持草叉/锄头的村民单位砍死的,不配叫北军。 “草叉、锄头是砍不死人,可他们有弓弩啊!” 指着那些聚在李老爷子身边,身穿皮甲、布甲,手持弓弩的远程村民,亲信表示自己无法肉身抗弓弩,被射中就会挂彩,多射上几箭就要完蛋。 “嗯,这倒是个威胁……” 从长得一模一样的村民中分辨出远程村民,看着那汇聚的弓弩手,仿佛能想象到一会从天而降的箭雨,张屯长不由眯起了眼,摸起了胡子。 “箭雨的杀伤还在其次,主要是它能凝滞冲锋,让村民有时间从惊惧中清醒,重新端起长矛,打退这一波冲锋。” “……” 骑着马直接往人身上冲的是重骑兵。 甚至重骑兵也很少这么干,因为这么干一次,人死不死不知道,但马是一定废了。 骑兵的冲锋都是游曳抛射,慢慢将面前的步兵方阵射散,让其主动溃逃,然后驱赶掩杀。 可一旦步兵方阵不散,骑兵只能重新迂回、抛射,不可能硬着头皮往密集枪阵、矛阵上撞。 …… “唏律律。” 准备单骑破阵的张屯长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的马匹抬起前蹄踢踏了两下,成功吸引到了全场的注意力。 “敌人在山坡上!放箭放箭,快放箭!” 被近在耳边的马叫吓了一跳,李三连忙伸手指着山坡上的敌人,大声嘶吼。 “嗡,嗡嗡~” 几乎是下意识的,二十几名手持弓弩的村民松开弓弦/扣动扳机,二十只箭有前有后地射出,形成了一波淅淅沥沥的箭雨。 “随我冲锋!” 迎着身旁亲信惊讶的目光,张屯长朝着下方的乡人们挥舞了一下长矛,就一跃而下,踩着不断落下的箭矢,向着下方的人群冲去。 “嘭,嘭嘭。” 先射出的几只箭从天落下,不出意料的落空了,仿佛是在为勇士的冲锋配上背景。 冲锋的勇士不屑地看了一眼还未落地的箭矢,长矛挥舞,摇摇指向李三,发一声呐喊: “且看某取你项上人头!” “冲!” 刚刚憨笑的乡人话事人重新带上兜鍪,举起长矛向前一挥,带着身后的十几位乡人冲上山坡,再从坡上冲下。 “咚咚咚。” 虽然只有十几匹马,但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依旧震慑人心。 再加上屯长身先士卒,众人纷纷效死力,这十几人硬是冲出了百人屯的气势。 …… “蹬蹬,我让你们放箭,不是让你弹棉花的。能不能给我准一点,一箭射死他啊!” 被气势一冲,李三不争气地向后退了几步,旋即脸色涨红,连打带骂地呵斥身边的弓弩手。 “嗡嗡。” 被这么一打,本就心惊胆战的弓弩手连瞄准都没瞄准,就直接放箭射出。 就算是那些不急不慌的老猎手,也不由皱紧了眉毛,草草地将手中箭放出,然后不再拉弓,聚在一起,面色不善地看着李三。 “你还敢瞪我?!” 面对不听话的“刁民”,李三抽出腰间长剑,晃晃悠悠地就要砍下,老猎手们攥紧了长弓,一只手捏起弓失,就要上演当场反水的好戏。 “嘭。” 看到这一幕,刚刚回归神来的李老爷子差点被吓死,连忙给了李三一脚将其踹的一个趔趄,然后提起拐杖劈头盖脸地打去,一边打,一边骂: “啪啪,你我父子的性命就交在人家手上,你不好生伺候还想着打骂?是想死不成?!” “……” 自己老子打自己第一棍子打的时候,李三不仅不谅解,还十分生气,觉得自己是隔壁老王生的。 可随着棍子摔打的次数增多,以及李老爷子的喝骂,李三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多么作死的事情。 既然知道能阻止勇士冲锋的只有这些钻林子的老猎手,却又呵斥打骂,希望他们出力…… 没有被老猎手当场射死,李三就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了。 “啪啪。” 想明白这点,李三一个打滚从地上站起,二话不说,拿过李老爷子的拐杖,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猛抽,还连连开口道歉: “是我被那厮骇住了心神,对不住诸位老哥。” “咚咚,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瞪了李三一言,一把夺回拐杖,李老爷子拄着拐,嗒了一下嘴,指着从山坡上飞奔而下的骑士说道: “现在杀了我父子去投降,你觉得他们会停下来吗?” “……” 众猎手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松下手中的弓,显然是不相信,这群杀气腾腾的骑士会因为自己几个人投降就停止冲锋。 别说是封建社会了,就算是现在,又有几个劫匪选择在警方喊“缴枪不杀”的时候投降?不都是选择顽强抵抗,最终被击毙/俘虏吗。 选择和暴力机关对着干的人们,总是对暴力机关(北军)充满了不信任,总觉得“缴枪不杀”是在骗人,虽说,事实也往往如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章 村口遭遇战(二) “所以说,大家现在根本就没有选择,只有拼死抵抗打退他们。 再之后,无论投降,还是逃跑就都有了筹划时间和可能。” 一门心思跑路的李老爷子说起这话来,莫名有着说服力。 “王猎户,你怎么看?” 几个老猎手若有所思,最终把弩弓聚集到一位身穿皮甲,身长猿臂的中年猎户身上。 “嗡,俺没什么看法,只是不想把一家老小的命放到狗官手上,让这些狗官决定。” 王猎户从身后抓出一把半人多高的巨弓,伸手从箭袋里抽出一只拇指粗细的重箭,遥遥指着冲锋的骑士,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嘭。” 一位乡人突然一阵心悸,连忙抬头抬头一看,发现了从天而降的重箭,抬起臂盾奋力偏折。 “咔嚓。” 重箭和臂盾接触的瞬间,乡人的手臂直接骨折,被偏折的重箭由马背插入,透马腹而出,将整匹马串在地上。 “唏律律~” 马匹发疯,手臂骨折的乡人握不紧缰绳,坚持片刻,就被甩飞了出去。 “李叔!” 看到这一幕,跑在最后的亲信是目眦尽裂。 “咳咳,我没事!” 被甩飞的乡人连忙托着骨折的手臂,从地上爬起,大声喊道。 “……” 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中年猎户露的这一手重箭怒射,也是让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材官,只有臂力惊人的材官才能用大弓射出重箭。” 下马扶起受伤的乡人,从地上捡起两个木棍,用布条绑住骨折的手臂,简单处理完伤势,亲信站起身看着远处的人群,咬牙切齿地说道: “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材官,可是和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骑士并称的锐士,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小村子里出现?!” 当然,看这阵势,这材官怕是只有一个,否则亲信就该是绝望,而不是惊讶。 “来上一队材官列队,不需干什么,只一阵弓弩齐发,现场恐怕就没人能站着了。” “哐哐,还好,他只有一人。” 拨开跟随重箭落下的箭矢,感受到箭矢上软绵绵力道,亲信松了口气,将受伤的乡人安置在土坡旁的树下。 “唏律律~” 就重新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胯下马匹站起抬起前蹄,后腿发力,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唏律律,咚,咚咚。” 借住下坡的重力势能,亲信残影般躲过还在从空中落下的箭矢,和前方乡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 “嗡,嗡嗡。” 王猎户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其他猎户也就不在犹豫,纷纷张弓搭箭,朝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骑士怒射而去。 “嘭嘭。” 射出的箭矢不是被拨开,就是臂盾挡住,亦或是插在扎甲上,仅仅伤到皮肉。 虽然猎户们的射箭技艺都很不错,两箭中就有一箭就能射中目标,但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少。 而且,由猎弓射出的弓失,在乡人们装备的精良扎甲面前,实在是太过缺乏杀伤力。 即使他们已经不惜臂力地开弓连射,一息间三箭连环,却依旧没有造成有效阻挡。 除开猎户,其他村民的箭矢更是不知道偏到哪里去,力道软到哪里,骑士连挡都懒得挡。 “咚咚咚。” 趁着猎户们射箭的功夫,骑士们已经从小山坡上冲到了平地。 那个为首的勇士更是离圆阵不过二三十步,严阵以待的村民们开始出现了小规模骚乱,猎户们只有最后一次射箭的机会了。 如果最后一波齐射依旧无效,那么,胜负就已经明了了。 …… “嗡,嘭~” 一位猎户死死盯着最前方的勇士,拉弓的手指颤抖,还没等搭上箭,就“嘭”的一声,放了空弦。 “单独几个人射箭没用,要形成箭雨才能有效杀伤!” 看了一眼恐慌气氛开始扩散的猎户们,王猎户不由皱起了眉毛,把拉满的大弓放掉,从箭袋里抽出一只响箭,低喝道: “我一会射响箭,你们跟着响箭射。” “呼~” 也不管有几个猎户听自己的话,说完,王猎户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嘎吱,嗖~” 弓弦拉满,响箭搭上,王猎户猛地睁开眼,对准前方的勇士怒射一箭。 “嗖!” 响箭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噪音,是最好的指引物。 “嗡,嗡嗡。” 剩余,还能拉弓的猎户们纷纷松手,手中箭跟着响箭射了出去。 “嘭,嘭嘭。” 一阵密集的弓弦响过,冲到圆阵前的勇士和他的马匹眨眼间就变成了刺猬。 “唏律律!” 剧痛刺激得马匹发疯,直接将勇士甩了下来,掀起一阵烟尘。 “杀,杀鸭!” 看到这一幕,已经崩溃,准备抛下武器逃跑的村民又重新恢复士气,几个人发一声呐喊,端着草叉、锄头就冲进了烟尘中。 “……”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期待地看向烟尘处。 王猎户等人期待那个冲锋在前的勇士被自己射死,然后带领士气高昂的村民击退来敌; 而亲信等人却是期待张屯长怒吼一声,把村民从烟尘中掀飞,以无敌之姿出现。 “嘭嘭,嘭!” 烟尘中响起一阵短促的肉搏声,“嘭”的一声,一道人影从烟尘中踹飞,直接砸进了村民群中,村民又是一阵骚乱。 王猎户等人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只是最后的一丝侥幸让他们继续看下去。 “蹬蹬。” 一道插满箭矢,手提着两个村民的高大人影从烟尘中稳稳走出,全场失声。 “咔嚓,谁,谁能杀我!” 插满箭矢的张屯长把手中的村民往前一扔,张开满是血的嘴巴,朝着面前的人群咆哮,肆意散发武勇带来的恐惧。 “哐当,跑啊,跑啊!” “哐当,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在这等威势下,本就士气低迷,全靠着李老爷子约束的前排村民果断扔下手中的草叉、锄头,如鸟兽般,向着四周散去。 为了发泄心中的恐惧,还有些人一边跑一边大喊,生怕有人没看见张屯长的威势,士气没有清零。 “万岁,万岁,万岁!” 另一边的情况正好相反,在亲信的带领下,乡人们士气up↑,很快就进入了传说中的“军中皆呼万岁”的最高士气程度。 “冲!” 高举长矛,亲信大喊一声,一马当先,绕过步行杀敌的张屯长,纵马插进村民中,手中长矛挥舞,呼啸声中,血花四溅,时不时地喷涌,周围的村民或死或伤。 “咚咚咚。” 其他的乡人也高呼“万岁”插进村民中,挥舞手中长矛,展开血腥杀戮。 “……” “屯长,您上马,我步战杀敌。” 发现大家都冲进人群大砍大杀起来,跑在最后的小机灵鬼突然一拉缰绳,翻身下马,拦住步战前行,吃了一堆马屁的张屯长,献上了自己的马匹。 “你呢?虽说敌人已经被击溃,但没有战马依旧会陷入包围战死的情况,真的要让马给我?” 熟练地拉住缰绳,可在翻身上马前,张屯长突然扭头看着小机灵鬼,说了这么一句话。 “……咕噜。” 看了一眼哀嚎边野,残肢遍地的四周,又吸了一口让人直犯恶心的血腥味。 第一次上战场的小机灵鬼咽了口唾沫,很从心地认怂了。 “屯,屯长神威,想来是不需要马匹的,小子愚笨,先行一步。” 一把抢过缰绳,在张屯长懵逼的表情中,小机灵鬼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嗖”的一下,消失在张屯长面前。 “……我,我只是客气一下啊,你怎么当真了?” 看着兴奋骑马砍杀的小机灵鬼,张屯长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欺骗。 “噗嗤,算了,还是杀敌要紧,这年头的军功还很值钱呢。” 随手一矛补掉一个躺在地上疼昏过去的倒霉鬼。 张屯长斜提着长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村民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个行走的五铢钱。 “陛下虽然扣了点,没给俺封个侯当当,但不得不说,这镇压刁民开的钱是真的多啊~” …… “刷。” 在看到张屯长从烟尘中走出,亲信等人大开杀戒后,王猎户二话不说,把巨弓往身后一背,推开挡路的村民,掉头就走。 “嗡。” 一箭射在王猎户脚边,让王猎户止住了脚步。 王猎户皱着眉毛转身,看着李老爷子,缓缓开口: “老爷子,我等已是一败涂地,我箭术再高超,也不可能让村民们恢复正常。” “看在老爷子平常救急的份上,我就当刚才那一箭不存在。” 自顾自地说完,王猎户转过身,大大咧咧地将后背送给众人,完全不担心有人再次放箭射自己。 “王猎户,非是让你去送命,而是大家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 将手中的弩机垂下,不想去试王猎户重箭的李老爷子脸上挂着笑,好言相劝道。 “互相照应?” “嘿,如今兵败如山倒,老爷子你确定大家是互相照应,而不是自相残杀,那别人的脑袋去投降活命吗?” 确实哎,临时反水拿着同伙人头去投降还真的是条出路。 别看张屯长等外乡人的杀性不小,恨不得把所有刁民都看了脑袋换钱。 但杀负隅顽抗的刁民和杀投降的刁民,这是两个概念。 前者叫奋勇杀敌,叫嫉“恶”如仇,后者却是被称作“不详”的杀俘,甚至还要沾一点冒功的嫌疑,深究起来,是要丢官的。(注一) “蹬蹬。” 说完,紧了紧背上的巨弓,王猎户几个大步,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注一,因冒功而被皇帝免官的云中守魏尚, 〔“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死罪!”——《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认为杀俘不详,将自己不封侯归结于杀俘的李广, 〔诸广之军吏及士卒或取封侯。 广尝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 朔曰:“将军自念,岂尝有所恨乎?” 广曰:“吾尝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大恨独此耳。” 朔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史记·李将军列传》〕 虽然李广难封的主要原因是他太过傲慢,是他不如卫霍得刘彻喜爱,不是什么杀降不详。 但杀降,确实是一件很严重的,可以被拿出来背锅的事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章 村口遭遇战(三) “……” 王猎户是说的简单轻松,可持弓弩射箭的众人却面面相觑起来。 “莎莎。” 几个互相信得来的猎户慢慢靠在一起,下意识地拉开弓弦。 “嘎吱,嘎吱。” 虽然没有抽出箭矢搭上,但猎户们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老爷子,俺不信你。 “王猎户,李猎户,你们这是做啥啊?” 垂下的手弩重新抬起,被李三等人簇拥的李老爷子扭头看向众猎户,故作惊讶地开口问道。 “老爷子,您刚才那一箭太过干脆,俺……” 几个猎户对视一眼,被推出来的李猎户向前一步,看了一眼李老爷子手中的手弩,确保上面没有弩失,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俺们怕一会走着走着路,您直接从后面给俺们一箭。” “嗨,多大个事啊,啪。” 吐了口气,李老爷子把手中的弓弩往地上一砸,弩臂登时破损,弩弦软哒哒地瘫成一团。 “放下,都放下。” 不仅砸掉自己的手弩,李老爷子还冲着周围的李三等人摆手,同样要求他们放下弓弩。 “……放,老爷子让你们干啥就干啥,别看我。” 李三朝着周围那些看向自己的小弟们喊了一嗓子,率先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弓弦归位,箭矢归袋,做出无意伤人的姿态。 “嘎吱,咔嚓。” 既然老大以身作则,不怕被人趁机射死。 那小弟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松开弓弦,取掉弩失,一个个的,都把自己的武装暂时地解除了。 “你门看,现在行了吗?” 然后,李老爷子看着李猎户,他的脸上露出了名为“真诚”的笑容。 “……” 几位猎户对视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放心,反而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李老爷子做的这么爽快?他就不怕自己几人给他一箭吗?” “噫,没有想法的人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武装,他只会死死地攥紧自己唯一的依靠。” “只有那种有想法的人,才会放下自己的依靠,用它换取‘真诚’,最后利用‘真诚’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位浑身身上鼓鼓囊囊的村民从角落里站起,生怕别人听不见地大声喊道: “毕竟,老话说的好,‘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嘛~” “!” 听到这话,猎户们浑身一颤,惊惧地看了一眼李老爷子,不由靠得更紧了。 “吱呀~” 手中的弓弦更是被拉开,弓箭捏在手中,随时都可以搭箭怒射。 “嘎吱,咔嚓。” 当然,对面的李三等人也同样把收起的弓弩拿出,端弩的端弩,张弓的张弓,紧张地和猎户对峙。 这位冒出搭茬的村民更是被四五张弓,三四把弩对准。 “……” 细细打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搅局的村民几眼。 现场的喊杀声和浑浊的双眼让李老爷子无法认清这人是谁,只能从说话的声音中听出来,这人的年纪不算大,有股年轻人的稚气。 “这位小兄弟,你心中所想,一定是老朽心中所想吗?” 李老爷子先是抬手让众人放下弓弩,尤其是对着村民的那几张弓,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子,缓缓开口: “为何我非要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样? 难道,老朽立了半辈子的诚信,还不如竖子的一句话吗?” 前面几句都是在反驳站起来人村民,最后一句话却是说给猎户们听的。 “……” 猎户们对视一眼,交换了各自的意见,没有人愿意放下武器,向前几步,相信李老爷子的鬼话。 “老爷子,您就别挣扎了。” 没了弓弩指着,村民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朝着李老爷子一指,哈哈一笑: “现在的关键不是你是什么想法,到底是不是真诚,而是他们是什么想法,他们信不信你。” “很遗憾,您老的信用并不足以让大家把命寄托在上面……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这位小兄弟说得对。” 李猎户点了点头,认可了村民的说法,同时苦笑着,向着李老爷子解释: “老爷子,不是俺们不信你,实在是现在情况特殊,不能信啊。” “嘎吱,嘎吱。” 李老爷子脸色铁青,捏着拐杖的手下意识用力,将拐杖攥得嘎吱作响。 “老爷子,天高路远,我们后会有期!” 下定决心后,李猎户不再关心李老爷子的想法,直接收起弓弩抱了抱拳,大步向着身后走去。 其他猎户依旧手持弓弩和李老爷子对峙。 “呼~” 走了十来步,发现李老爷子没有摔杯为号,把自己射死,李猎户松了口气,伸手朝着猎户们招呼道: “走,老爷子没打算翻脸。” “嘎吱,蹬蹬蹬。” 熟练地将弓弩放到背后,几名猎户看了李老爷子一眼,抱了抱拳算是说了再见,就跟着李猎户,消失在人群中。 “……” 猎户们走了,现场就剩下了村民和李老爷子两波人。 “嘎吱。” 李老爷子黑着脸从李三手中接过手弩,吃力地拉上弓弦,放上弩失,端起弩,正对着捣乱的村民,阴测测地说道: “小子,我告诉你,你现在跪下认爹也来不及了。老朽非得把你射死在这。” “嘎吱。” 随着李老爷子放下豪言,十几张弓弩齐齐指向村民,随时都能把村民射成马蜂窝。 “射我?” 又被一圈弓弩指着,不过,村民这次并不惊慌,反而指着李老爷子哈哈大笑: “哈哈,老爷子,你还是先把自己保住!” “轰隆隆,咚咚咚!” “啊,不要杀我。” “啪,我投降,我投降。” 巨响响起,惨叫声连连,投降声不断,李老爷子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巨响出现的地方。 “战车?!” 只见,一辆旗帜飘扬、气势汹汹的战车携带着一队骑士从村口土路上冲出,给慌乱的圆阵补上了最后一击。 “哐,败了,我军败了!” “哐,投降,我投降,别杀我!” 近距离接触战车冲锋,尤其是看着其他村民被战车轻松收割。 还未散去的村民门彻底胆寒,他们不再四散,而是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姑且称作兵器),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请降,高呼饶命。 “哐哐哐。” 一眨眼的功夫,还有几十人在抵抗,在乱跑的村口就瞬间平息下来。 “……” 在周围村民纷纷趴倒喊饶命的衬托下,李老爷子这群手持弓弩的家伙格外醒目。 “咚咚咚。” 一队队雄壮的骑士从村外驰入战场,马蹄敲在土路上,尘土四溅。 “起来,去那边,去那边!” “抬起手,栓绳子。” 他们手持长矛长戟,厉声呵斥,让那些原地趴下的村民们站起,然后跟赶小鸡一样赶到旁边的空地上。 最后用长长的绳索,十人一队地把村民拴好,留下三什士兵看管,其余骑士都把目光放到了李老爷子这群人身上。 “嘎吱,嘎吱。” 为了防止老爷子狗急跳墙杀伤士兵,李都丞并没有大手一挥,来句“围起来”,上演电视剧里一圈人围着几个人的经典场面。 而是远远地,隔着二三十步,派出一群游骑不断绕着小平台转,还时不时地大仰角抛上几只箭矢骚扰。 “小三,这还能杀出去吗?” 看着周围的天罗地网,李老爷子攥紧了拐杖,犹不死心地问道。 “爹,您儿子哪有那么大本事……” 李三摇着头叹气,打破了李老爷子的幻想。 “嘎吱嘎吱,嘭!” 突然,身后出现一声巨响,众人齐齐扭头看向村口。 只见,那群趁乱逃走的猎户被三只小儿手臂粗细的弩箭射中,好大个人直接变成了几块碎肉,脏器流了一地,死状凄惨。 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众人愕然发觉。 不知何时,村口的亭里已经被人拆毁,架上了一架让人一看就腿软的巨弩。 “嘶。” 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抽过去的李老爷子哆哆嗦嗦地念出了凶器的名字: “十石黄肩弩!” “十石?” 抬起手中的弓,看了一眼这柄号称七斗的“硬弓”,又看了一眼亭里上的十石大黄弩,某位村民感慨一句: “那得是什么力道啊?” “哐,别杀我,我投降。” 然后,这位村民就果断扔掉手中的“硬弓”,趴在地上高喊饶命。 “好,扔掉弓弩,我不保证你不会死,但我能保证,你不会现在死。” 听到有人大喊投降,抛下笨拙的战车,又换了匹马骑着巡视战场的李都丞连忙开口回应。 “奶奶个腿的,投什么降?俺还没杀够呢,不投降!不能投降!” 突然,一声暴躁的怒骂从一旁响起。 步战厮杀到正酣,敌人却纷纷投降,性头上来的张屯长哪还管什么都丞不都丞,直接大骂出口。 “不能投降?” 村民看了一眼张屯长的甲胄,觉得张屯长是个官,不是口出狂言的妄人。 既然这是官了,那么,官说的再离谱,村民也得当真。 所以,村民的脸色一阵变换,最终换到了绝望的神色。 “这个官说不能投降,可俺们已经投降了?” “咋办?把俺们全都杀了?” “不行,这可不行!俺投降就是为了活命,要是投降不能活命,那俺投降干什么?!” 这么一来,不仅仅是被包围的村民面露绝望之色,就连那些被串起来的村民也产生了骚动。 “嗡~” 脸色阴沉的李都丞不再说些空话,直接拉开弓,对着哈哈大笑的张屯长就是一箭。 “嘭。” 因为不是为了杀人,所以这一箭中的是惩罚意义大的肩膀,不是毙命的脑袋。 不过,即使如此,都尉丞当众射屯长,这也就比前些年征朝鲜时荀彘、杨仆火并差一点,性质极为恶劣。(注二) “李都丞,你,你射俺?!” 捂着受伤肩膀,瞪圆了眼睛,张屯长一脸难以置信地对着李都丞说道。 注二,荀彘、杨仆争功, 〔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荀彘)营计事,即命左将军麾下执捕楼船将军(杨仆),并其军,以报天子。天子诛遂。 左将军徵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 楼船将军亦坐兵至洌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章 君父 “咚咚,我是东郡李都丞,泰一神见证,投降者不会死! 等待天子判决,只有天子让你们死,你们才会死。” 没有理会咆哮的张屯长,李都丞驱马来到被包围的村民面前。 昂首挺胸,拍着胸脯大喊,视前方那十几张持满的弓弩于无物: “若是有一人枉死狱中,谁都可以取某家项上人头,某绝不说一句怨言。” “哐哐。” 打量了面前的李都丞几眼,众人又互相看了看,纷纷扔下弓弩,趴到地上,高呼道: “都丞不惜千金之躯来阵前劝降,俺们又怎么会不信?” “投降,俺们投降。” 人群呼啦啦倒了一片,还站着的只剩下李老爷子、李三这对父子,以及在一旁看热闹的村民。 “爹,咱们要不要趴下啊?” 看着周围趴倒的人群,李三拉了拉李老爷子的袖口,小声问道。 “不趴。” 李老爷子脸色铁青地看着缓缓走来的李都丞,梗着脖子开口,仿佛是在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不趴,我就是不趴。”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把一个八九十的老头子如何?” “扑通。” 李三可没有李老爷子那么大的底气,在问过老父亲,尽了做儿子的孝心后,李三干脆利落地跪了。 “咚咚,都丞饶命,都丞饶命!” 把脑袋往地上一磕,饶命的话就源源不断地从嘴里说出。 “咯,你这个不孝子!我,我打死你!” 刚刚说完打算,反手就被人抽了一巴掌,抽巴掌的人还是自己儿子…… 只听“咯”的一声,李老爷子被气得浑身发抖,拿起拐杖就要朝着李三打去。 “啪。” 拐杖刚刚抽出,就在半空中被人握住,李老爷子使劲抽了抽没抽出来,不由怒视伸手的村民。 “老爷子,别闹了。” 村民脸上挂着无奈的神色,一只手却死死地攥住拐杖: “你就算抽他一拐杖又能如何?难道他被你抽了,就不会磕头喊饶命了?” “老爷子,你已经很让我失望,很失望了,我心目中的睿智老爷爷形象彻底破灭了。你就别再出丑了,好吗?” “……” 虽然听不懂什么叫“老爷爷形象”,但话是骂人还是夸人,李老爷子还是能听出来的。 “你!” 正用力夺着拐杖的李老爷子当即大怒,瞪着村民,恶狠狠地说道: “出丑?若不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屡次打断老朽,老朽怎么可能会出丑!” 想起自己之前快要说服猎户逃跑,却被此人硬生生拆散的事情,李老爷子就是一阵气结。 “老爷子,我那是为了你好。” 村民松开拐杖,伸手拍了拍气呼呼的李老爷子后背,帮他捋了捋气。 “啪,为了我好?!” 重新夺回拐杖,支着拐杖直喘气的李老爷子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村民: “你阻扰我逃跑,让我被围在这,是为了我好?” “当然啦,要不是我,你现在就和他们作伴了,哪还能这么有力气地大声吼人?” 伸手指了指村口那滩烂肉,村民表示老爷子应该给自己建七层浮屠以报救命之恩。 “咯咯,扑通。” 被村民一通乱怼,又被猎户们的凄惨死法骇了一下,年事已高发李老爷子咯咯几声,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昏了?这就昏了?” 轻轻踹了几脚,老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村民不由小声嘟囔: “嘁,才这点心里承受力,真是给老爷爷丢人。” …… “饶命?李三,你也是咱郡里的知名人物,如何能不知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下场?” 骑在马上的李都丞居高临下地看着磕头饶命的李三。 “咚咚,小人知错,望都丞开恩。” 膝行到李都丞面前,一把抱住马腿,李三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李都丞。 “唏律律,开恩?” 骏马尥蹶子踹开李三,李都丞侧过身,用马鞭指着身后被骑士们从院落中收拢起来的零碎骸骨,反问道: “李三,我若给你开恩,谁又去给他们开恩呢?” “都丞,都丞,小人没有吃啊!” “咚咚,都是那群饿昏头的贱民吃的,小人吃的是粟饭!” 被踹出去的李三打了个滚,就从地上爬起叩头连连,表示自己没吃人肉。 “……” “吃没吃,你说了可不算,我们说了才算。” 招了招手,李都丞一指叩头出血的李三,厉声喝道: “来人呐,把李三父子给我带走!” “蹬蹬。” 两位骑士翻身下马,从怀里抽出两根绳子,麻利地把李三和李老爷子捆好。 “冤枉,我冤枉啊!” “都丞,都丞,我真的没吃人肉!” 无视了李三的叫喊,骑士把李三脖子上套了个绳结,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李三,快速离去。 “嘭。” 李老爷子倒是因为年纪太大,骑士怕出人命,直接把老爷子放到马背上,自己牵着马走。 “蹬蹬,你,你又是干嘛的?吃没吃人肉?是自己走,还是被人牵着走?” 看了一眼最后那个浑身黑漆漆,跟其他村民几乎一模一样的村民,李都丞开始例行询问(恫吓)。 “李都丞,我不是村民,我是今天晚上来这的外乡人。” 面对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紫轩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哗啦。” 为了提高自己的说服力,紫轩还特意拿出一块浸湿的麻布,把自己的脸擦干净,露出那张虽然枯瘦,却十分白皙,一看就不怎么干农活的面孔。 “外乡人?” 细细打量了几眼紫轩,发现这确实不像是农民的脸,李都丞下意识地开口盘查: “那你的乘传呢?经过各郡国盖的印呢?都拿出来让我看看。” “……” 虽说大汉不是大秦,对老百姓的管理算不上集中营般的苛刻,但最基本的乘传制度还是很严格的。 有乘传,不代表这人是好人;但没有乘传,还到处乱跑,这人一定有问题,只是问题大小不同。 “我,我我……” 没有乘传的紫轩装模作样地摸索着身上,试图拖延时间,等暴胜之到来。 “嗯?” 眼看面前的家伙掏来掏去,还是没掏出来乘传,例行询问的李都丞不由提起了心思。 “这人不对劲,身上鼓囔囔的,装的什么?” 提起心思后,李都丞很快就发现了紫轩的不对劲。 “噗噗。” 拿马鞭戳了戳紫轩不正常鼓起的肩膀,感受到那类似牛皮的阻力,李都丞眼神彻底变了,重新开始打量紫轩。 很快,李都丞就从背后发现了烧焦的蹶张弩,伸手嘞了嘞缰绳,拉开距离,不由大声喝问: “你这甲是哪来的?这弩是哪来的?是不是杀官兵得来的!” “李都丞,你莫要污人清白。我这甲和弩都是别人送的,可不是杀人越货。” 身上没有乘传,说话没什么底气,可说到皮甲、弓弩,紫轩可就来了精神。 “谁给的?说清楚!” 意识到自己抓到了大鱼,李都丞同样起了精神,开口威胁道: “私藏弓弩甲胄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好,可是要丢脑袋的,我劝你要好好说清楚。” “暴胜之给我的。” 没什么犹豫,紫轩转手就把称兄道弟的暴公子卖了。 “暴胜之?” 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李都丞皱紧眉毛,仔细自己的脑海,一个个的对号入座,却是许久没有找到。 继暴胜之之后,李都丞是第二个体会到紫轩直接说姓名,硬是增加辨认难度的人。 “大人,暴胜之,暴绣衣,就是那个来俺们关东杀得人头滚滚的绣衣直使。” 一旁的亲信驱马上前几步,小声提醒。 “暴绣衣……” 意识到“暴胜之”是谁后,慢慢的,李都丞看紫轩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在看一摊狗屎。 “小兄弟,暴胜之是酷吏,此人必定无好下场,莫要与他走的太近,小心殃及自身。” 不过,考虑到面前这人说“暴胜之”如此干脆,也许他并不知道暴胜之的真面目,李都丞还是多嘴,提醒了紫轩一句。 “对,酷吏没什么还下场的,刘氏皇帝都是些没感情的狗东西。” 李都丞预料中的为酷吏辩解,说什么他也有苦衷的屁话,和看穿真面目的恍然大悟没有出现。 只见,面前这人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己的判断,然后一脸认真地指出狗皇帝靠不住这个事实。 “!” 看到这一幕,李都丞和他的亲信都惊呆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刘家皇帝薄情寡性,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但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注一) “在大汉境内骂大汉皇帝,还想不想混了?” 看着一脸认真表情的紫轩,众人的内心在疯狂咆哮。 “哈哈,小兄弟还真是快言快语,说出了我等心中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不过,咆哮归咆哮,李都丞骨子里的儒生气发作,却是完全没把骂皇帝当回事,哈哈一笑,就轻松揭过。(注二) “关东士子,自当白衣傲王侯。” “若是一意媚上,与公孙弘、董仲舒那等佞幸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说得好,子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辈读书人只要心中有民,无君又如何!” 遇到一个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同辈中人,紫轩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手一挥,就放起了大言。 “无君?” 皱着眉重复一遍,没给紫轩面子,李都丞直接摇了摇头,表示难以苟同: “君父还是要有的,没了牧民的君父,总不能抛掉君父,让那群下智的愚民来自己管理? 只要大家不过于媚上,过于曲意逢迎,心中有约束就行。” “为何一定要有君父骑在头上?” 同样对李都丞说法难以苟同的紫轩不由开口反驳: “为何老百姓不能自我管理?只要普及教育,再从人民群众中选拔官……” “哈哈,小子,你太天真了。” 李都丞指着周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村民,冷笑道: “这群刁民可是吃过人肉的,指望他们来管理?莫非你想让人人都吃人肉?” “……” 人心中的固有成见比山岳还要大。 别说李都丞这种传统儒生了,就算是在所谓“民智开启”的民国,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地意识到,并把这股力量(人民群众的力量)当成战无不胜的法宝呢? 君不见,号称千古一眼的常公,直到72年,还在日记里破口大骂“共匪”和“娘希匹”吗? “唉~” 紫轩叹了口气,不准备再枉费口舌解释。 “叹什么气?这世上本就有劳力、劳心之分。” “夫子当初把人分成三类,一类是你我这种上智之士。” 伸手指了指自己和紫轩,李都丞略带一丢丢骄傲地说道: 注一,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 〔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 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等。 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 黯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上默然。 有间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史记·汲郑列传》〕 注二,漆雕氏之儒, 〔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於臧获,行直则怒於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韩非子·显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章 哪个称贤才,哪个言无双?公车署中都不见。 “我们这些人读了十多年,甚至二三十的书,懂得世间的许多道理。 我等本就是要来治理人的,怎么能和黔首那等被治理的下智之士相提并论?” “等等。” “孟夫子这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说的是社会分工不同,并不是让你心安理得地压榨、剥削人民啊!” 后世形成的价值观和当世的儒家封建思想有着深深的鸿沟。 这让紫轩在面对李都丞宣传那套上中下三等人论的时候,不得不开口反驳,说出在现在看来“大逆不道”的言论。 “……”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的华夏文明还处于上升期,没沦落到明清那等地步。 紫轩这样说,顶多被人笑着喊一句“狂生”,喊一句“妄人”,不会被搞文字狱。 “狂书生,真是狂书生。” 狠狠地点了点紫轩脑门,李都丞一脸腻歪地呸道: “亏你还读过夫子的书,你从夫子书里就读个这么个玩意?” “你家先生是何人?某要拿你打上门去好好说道说道,莫要让他误人子弟!” “师承孔夫子、孟夫子、荀夫子。” 扭了扭脑袋,躲开戳在脑门上的手,紫轩避开飞溅的吐沫星子,正儿八经地做了个揖,正色道: “夫子自书中教我,非董胡一家一姓之言。” “嘿。” 听到这话,师承自鲁申公,正的不能再正的儒家子弟·李都丞直接乐了: “不想说就不想说,老是拿夫子说事算什么?” “若是按女言说,当世这十万儒生皆是孔孟荀三夫子的弟子。” “不妥,夫子们著书立说,不就想把自己的思想写到书里,隔着书籍传授吗?” “我说一句师承孔孟荀,何错之有?” 紫轩一点都不理解儒生们为了一个所谓的xx正统打破脑袋,对喷上几百上千年。 “停,我还有要事,不想和你辩论什么叫师承。” 李都丞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这个狂书生一般见识,直接招呼属下带人: “来人呐,把这个狂书生给我带下去,好生看管。” “蹬蹬。” 不给紫轩回应的时间,两个披甲的八尺壮汉就上前几步,伸出手臂。 “啪,蹬蹬。” 一左一右,跟捉小鸡一样把紫轩架起来,提着就走。 “……” 被八尺壮汉一架,这具看起来不矮,实际上还没有发育完全,并由于营养不良,反而比同龄人还矮上一头的小萝卜头瞬间暴露。 “扑腾,扑腾,我要和暴胜之打个招呼啊!他还说要带着我去长安呢!” 小短腿小短手扑腾几下,发现挣扎无果后,紫轩就开始扯着嗓子喊道: “要是让我错过了今年,你们都别想逃,就等着我以后发达了,给你们穿小鞋!” “蹬蹬。” 紫轩的威胁奏效了,惹不起/不想惹读书人的两位壮汉从心地停下脚步,让两人间的紫轩双脚踩地,摆出一个比较熟读的姿势,同时扭头向李都丞投向问询的目光。 “哼,每个人在去长安之前都是这么想的,有些人的豪言比你放的还漂亮…… 可他们最终都默默无闻地待在公车署,慢慢地自我消磨了。” 带着一种回忆感慨的神色,李都丞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小子,豪言莫要放早,等你到了函谷关下,坐在公车上,再说不迟。” “带走。” 眼神一冷,声音猛地加重,李都丞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蹬,蹬蹬。” 老大下令了,壮汉不敢违背,双臂一抬,重新让紫轩双脚离地,然后大步离开。 “啊,有本事留下名字?敢吗!” 小短腿迎风晃荡,被强行架起的紫轩倍感羞耻。 哇哇叫了一声,紫轩还用类似小学僧说放学后操场见,谁不来谁xx的口吻放了句狠话。 “带走,带走。” 懒得理会幼稚儿,李都丞跟赶苍蝇似地连连摆手。 “蹬蹬。” 长官一连说了三次“带走”,壮汉不敢再犹豫,连忙迈开步子,带着叫喊不绝的紫轩离开。 “喂,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等暴兄来了,我就去问暴兄……” “哼,竟敢让人架我?给我等着,等我忽悠住刘野猪,找人架着你,往北阙城头上走一圈!” 小短腿晃来晃去,被人架着走的紫轩暗暗发誓。 …… “暴绣衣。” “张屯长。” 在一处被熄灭,还泛着热气的村房中,肩膀中了一箭的张屯长和黑糊糊的暴胜之接上了头。 “啪。” 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张屯长和暴胜之看了一眼对方,都极为触动。 “啊,原来暴绣衣不是学那些大头巾坐在大后方吆五喝六,而是一头扎进现场,拿着命去玩啊。” 虽然有着江绣衣扭转形象,但深受长安贵戚影响,认为大人物就该稳坐后方的张屯长,还是对暴绣衣这等拼杀在火线的行为感到震惊。 “绣衣直使的品级再低,也是六百石,有多少六百石在遇到造反的时候敢扎进火场放火?敢手刃刁民的?” 尤其是在看到暴胜之腰间那颗被腌好的脑袋后,对首级极为敏感的张屯长一下子就肃然起敬。 “江兄,江兄远在关中,竟然还惦记着暴某,派人来找暴某……是,是我误会江兄了!” 暴胜之则是死死攥着手中的信,对派遣张屯长来这帮自己的江充感动不已。 “也许江兄另有目的,不单是为了帮助暴某……” “但俺老暴是那种因为别人另有目的,就无视那人提供的帮助,并心安理得接受的人吗?!” “张屯长,信我收到了,不知江绣衣来之前,还对你嘱咐过什么吗?” 检查一下火漆,确认无人打开后,暴胜之就把帛布放到怀里,开口询问。 “嘱咐?” 挠了挠头,张屯长开始仔细回忆自己在戚里江充宅期间,江绣衣的一言一行…… “壮士,务必要将此物送至暴公子之手。” 桌上放着一卷帛布,在牛油蜡烛的照射下,江充大半个脸陷入阴影中,影子拉得又高又长,格外扭曲,就连说出来的话,也莫名多了三分阴冷。 “若是无法送到呢?” 想起这些日子的好吃好喝,张屯长敞开怀,拿起桌上的帛布,贴身收起,不问为什么要送,只问送不到如何。 “……” 盯着张屯长看了一阵子,被阴影覆盖的江充才缓缓开口: “壮士,若是无法送到,不要拆封,就地焚毁,不要留下。” “我这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不是现在的你能接触的。” “……那若是帛布送到,暴绣衣给我下达命令,我是帮还是不帮?” 没有说“为什么不让我看,是对我好,我要知道真相”的废话。 重新把敞开的衣怀抚平,张屯长提出了第二个关键的问题——需不需要听暴绣衣的命令? “具体情况由壮士判断,但总的来说,以帮为主,除非帮了就死,否则不要选择不帮。” 这次,江充的回答很迅速,没有犹豫和沉吟: “我们是绣衣,都是国之爪牙,不必分的这么清楚。” “啪啪,明白了,江绣衣就等俺的好消息。” 伸手拍了拍放帛布的胸口,张屯长笑了笑,自信满满地说道。 “好,我这就为壮士斟一碗酒,壮行。” 不愿意打击下属积极性的江充脸上挂起笑容,站起身提着酒壶,对着酒碗,哗啦啦地斟了壶酒。 “吨吨吨。” 张屯长举起酒碗,一仰头,放任酒水浸湿胡须,豪饮一碗。 …… “唧唧,那酒可真香啊~” 当时豪饮的画面历历在目,张屯长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回味了一番美酒。 “屯长既然爱酒,那吾等回了关中,定要好好喝上一场。” 发现张屯长在自己面前走神,暴胜之也不恼,伸手拍了拍张屯长肩膀,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 “去田家的酒楼!” “田家酒楼?” “哎,是哪个一金一壶酒,号‘金酒’的田家酒楼吗?!” 说起这个,好酒的张屯长语气不由激动起来。 “不错,就是关中诸田开的那家。” 暴胜之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钱包,压下钱包要瘪的伤心,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笑道: “屯长到时别掉了链子,给咱们关西人丢脸,让关东人看了笑话就好。” “嘶,这暴绣衣是在考验俺的本事啊……” 看着面带微笑的暴胜之,张屯长脸上同样挤出一个笑容,自信满满地说道: “放心,暴绣衣,俺绝不会给咱关西人丢脸,让那群关东弱鸡得意。” “嘭,北军屯骑屯长张延寿报奉江绣衣之命来此,还请暴绣衣下令!” 在得到大喝一场的承诺后,张屯长情绪高涨,不再是按照江绣衣口中所说的,什么看情况选择帮忙与否,以帮忙为主。 而是干脆利落地一躬身,喊一嗓子暴绣衣,把自己放到了下属位置,还是那种行动力max的强力下属。 “真壮士哉!” 伸手拍了拍张屯长,看着那身上插满的十几只箭,暴胜之由衷地赞叹道。 “……” “绣衣,咱们现在做什么?要不要带着兄弟,给村口那个臭屁家伙一下子? 毕竟,他是关东人,还是大嘴巴的关东儒生,对咱们关西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如搞掉他,杀一杀这群关东人的威风!” 抱上大腿后,张屯长立刻就把让自己刚刚认怂的家伙翻了出来,阴搓搓地开始打小报告。 “……” 这小报告一打,刚刚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气氛瞬间消散,暴胜之扭过头,拉下脸,阴沉地看着张屯长,缓缓开口: “不妥,关东人爱抱团,尤其是在面对关西人的时候。” “搞一个六百石丞很简单,但就怕,搞完之后,不是杀他们威风,而是让他们兔死狐悲,更加针对我们。” “可那厮真的不给咱们关……” 虽然被暴胜之看的心头发毛,但被刚才气氛误导,认为咱俩好哥们的张屯长依旧继续开口道。 “张屯长,我知道你刚才被李都丞落了面子,但绣衣不是你用来出气的工具。” 抬起手,打断张屯长的话,暴胜之冷冰冰地看着张屯长,开口警告道。 “!” 暴胜之的话仿佛大锤般,咚咚敲击在张屯长的心尖上,让张屯长整张脸变得煞白。 “暴绣衣在村里,不可能知道那事,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把我卖了?” 脸色苍白的张屯长连忙摆着手,笨拙地开口解释: “哈,怎么会,我怎么敢拿绣衣大人们当刀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章 太子 “好了,张屯长,不要再说了,只要你没那个想法就行。” 点出“你身边有人”,敲打了一下飘飘然的张屯长后,暴胜之就轻轻揭过,开始吩咐起了任务: “你现在就带上十几个信得过的人,去苍亭以南五六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坡。” “那里有一群流民,不要和他们说话,全部杀了灭口。” “明,明白。” 因为刚刚的小心思,张屯长眼神闪躲,不敢和暴胜之对视,只是低着脑袋连连点头。 “记住,不要和他们说话,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虽然知道自己越是重复什么,就越容易办砸。 但一想起紫妖人洗脑,流民狂热的场景,暴胜之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一阵烦躁,下意识地重复强调。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暴胜之就像是课文没背,趴在课桌上碎碎念“今天不检查”,却往往被老师第一个点名的小学僧。 越念越怕,越怕越念,偏偏又知道自己念了也起不了作用。 “绣衣,那群流民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您三番两次地强调不要和他们说话?” 就像现在的张屯长,他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压过了对暴胜之的畏惧,小声问道。 “那就是一群被煽动的疯子,不要和他们说话,你会被他们弄疯的。” 看着暴胜之那双血丝遍布,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双眼。 张屯长咽了口唾沫,狠狠地点了点头,果断抛弃好奇心: “明白,我一定只杀不问,绝对不和他们说话!” “嗯,去,越快越好。” 从回忆中脱离,暴胜之的双眼重回清明,声音也不再紧张。 …… “唏律律。” 张屯长转身离开这处村房,来到休息的村庄空地上,拽着缰绳翻身上马。 “哐。” 扣上头盔,举起长矛,张屯长冲着正和乡人待在一起,不断黑自己的亲信喊道: “小子,快去把人找来,我们又有新活了!” “张屯长,你还没和大家说清楚这一切……” 亲信的语气很不满,认为张屯长是在骗人。 “嗨,说什么清楚,大家伙都信你们,你张大牛肯定不会把我们往火坑里带。” “哈哈,有俺老王在这,来一双杀一双,来一什杀一什,有什么怕的!” 身旁的一位乡人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表示危险与我如浮云。 那位被推选出来的乡人再次开口,直接打断了亲信的抱怨,开始招呼众人上马: “都别吹牛了。王大,你小子裤子还湿着呢,说杀敌无数不嫌丢人吗!” “哈哈哈。” 看着脸色陡然变红,开始支支吾吾的王大,乡人们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哈哈啪。” 跟着哈哈笑了几声,张屯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把头盔拍得一响,用长矛敲着大石头,哐哐地喊道: “别笑了,都别笑了,都上马跟着我走!” “屯长,那些受伤严重,实在上不了马的怎么办?” 亲信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那三个靠在墙下,一动不动的乡人,伸手拦住要飞驰的张屯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 顺着亲信指的方向看去,看着昔日生龙活虎,如今连上马都上不了的乡人,张屯长皱起了眉毛。 打仗不是过家家,总是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伤,再也上不了战场。 即使是镇压暴民这种简单轻松的任务,也同样会有人被草叉、锄头这种农具,以及不知道从哪飞来的弩失击中要害,导致无法继续战斗。 面对这类伤员,肯定不能把他们扔到原地不管,必须找一个地方妥善安置。 本来,李都丞和身后的东郡都尉就是一个安置伤员的地方,可谁让张屯长和人家闹掰了,甚至还准备擅自脱离战场干私活呢? 现在把伤员放过去,等一会张屯长抗命离开,你说那些伤员会不会被李都丞和东郡都尉砍脑袋呢? “……” 张屯长脸色漆黑,没好气地瞪了亲信一眼,小声骂道: “你小子知道俺找不到地方,还特意说这个,是诚心想让俺出丑!” “屯长,这是出不出丑的事情吗?如果没有一个妥善安置的地方,那我们把伤员扔到原地,和让他们去死又有什么区别!” 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亲信大声呵斥。 “你……” 豹眼圆瞪,张屯长就要开口喝骂回去。 “好了,把他们放在这,我一会会叫人来抬他们的。” 暴胜之从院中走出,站在房门前,冷冷看着这群因为一点破事耽误来耽误去的家伙,压下心头怒火,强耐着性子开口。 “还,还不谢谢暴绣衣!” 被暴胜之一看,意识到自己在耽误时间,张屯长连忙招呼众人道谢。 “暴绣衣宅心仁厚!” “绣衣大人把俺们当人看,不像朝堂那些大人物张嘴闭嘴,就是一个数字。” 现场稀稀拉拉地响起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夸赞(抱怨)。 “暴绣衣,您是不是要把伤员放到李都丞处?” “若如此,我要和提前您说一下,俺们屯长和李都丞有些龌龊。 别一个疏忽,让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憋屈地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也许是和张屯长日常互怼培养起了胆子,小卒子亲信开口,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啪,绣衣,绣衣,小孩子说话没大没小,您别跟他一把见识。” 暴胜之还没说话,张屯长就被吓得面无血色,一巴掌甩在亲信脑袋上,然后转过身,赔着笑说道。 “哈。” 暴胜之先是下意识地皱眉,随即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抬起头,无视了赔笑的张屯长,看着亲信,认真地开口说道: “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我会在交接的时候,和李都丞交代清楚。” 〔错误是客观存在的,不因主观意识改变。 每个人都会犯错误,关键是你能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不那样的强词夺理,那样的恼羞成怒——《紫子·大道理篇》〕 “……” 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位向小卒子道歉的绣衣直使,只觉得这个世界出问题了。 “喂,难道大人物在面对小卒子指出错误的时候,不是要恼羞成怒吗?” “为什么你会开口道歉啊!” 包括在指出问题的亲信在内,众人的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看向暴胜之目光变得难以置信。 “哼,上一个对下级保持谦逊态度的大人物,可是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脯的周公啊~” 暴胜之心中略带得意,用极大的毅力在压下自己想捻须的欲望,面目坚定,斩钉截铁道: “诸位不远千里来帮暴某,某怎能让壮士寒心!” “暴绣衣。” 瞬间,乡人们就红了眼圈,齐齐拱手,哽咽道: “暴绣衣不负吾等,吾等必不负暴绣衣!” “……” 不是乡人们没了脑子,而是自古以来,中下层人民的要求本就很低很低,低到上层稍微释放一个信号,做做样子,就有一群人赶着卖命的程度。 豫让可以为了智伯的知遇之恩吞碳,蓬头垢面,卧在桥下刺赵襄子; 聂政可以为了严仲子的知遇之恩去杀韩相侠累,杀完人还自己毁容,防止严仲子暴露。 这种行为很让人敬重,却也表现着一种必须有着大人物的“知遇之恩”才能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卑微。 …… “还等什么?快去完成暴绣衣的嘱咐,宰了那帮刁民啊!” 亲信高呼一声,情绪高涨的乡人们纷纷举起长矛,一夹马腹。 不需要张屯长做什么抗命的思想工作,就主动纵马驰出村庄,拍成一列,向着南面飞奔而去。 “咚咚咚~” 马蹄声隆隆,敲在土路上,掀起一阵烟尘。 “唏律律。” 虽然张屯长对刚刚还在摆特务架子警告自己,现在就摆出一副礼贤下士姿态的暴胜之有些怀疑。 但乡人们都用自己的行为做出了选择,张屯长除了驱马跟上也没有办法。 〔既然你成为了让人们跟随的领袖,那就必然要受到人们的影响,某些时候还要跟随着人们的选择做出决定——《紫子·大道理篇》〕 …… “嘭,暴直使,某家司隶绣衣部扶风绣衣张充国。” 第一个驰出村庄的亲信重新跑回院子,翻身下马,蹬蹬来到暴胜之身前,低头躬身拱手,同时做出自我介绍。 “可有凭证?” 暴胜之一手扶在剑柄上,一手摸着待激发的手弩,不仅没有因为“张充国”的自暴降低警惕,反而提起了心,随时准备动手。 “……” 做特务的都明白,最危险的不是怎么完成任务,而是如何完成和陌生绣衣的交接。 毕竟,在大汉朝内,看不惯绣衣使者的人/被绣衣使者搞得家破人亡的人海了去了,想让绣衣使者死的人很多很多。 要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大大咧咧地交接,坟头草早就三丈高了。 “凭证再此。” 从怀里拿出一块被泥封起来的竹简,张充国弯腰向后几步,和暴胜之拉开安全距离,双手举起,将竹简递给暴胜之。 “咔嚓。” 看着张充国干脆利落地退后给凭证,暴胜之也把左手从弩机上抬了起来,伸手接过竹简。 “刷。” 长剑出鞘,轻易破开泥封,暴胜之一手握着长剑,一只手拿着竹简,就着已经亮起来的天色读了起来…… “朝中诸位有什么交代的吗?” 读完竹简,在火光的照耀下,暴胜之的脸色阴晴不定,轻声问道。 “北边的贵人来到长安,却不幸病死。”(注一) 说完长安刚刚发生的大事情,张充国才露出一丝无奈的语气,说道: “太子的意思是,暴绣衣要时常劝阻陛下,不要妄起战端,要以和为贵,要轻徭薄赋,要……” “哈,他做儿子的劝不了老子,反而让暴某一个小透明去劝陛下?”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听到这种话,暴胜之再也维持不住城府,狠狠一甩袖子,指着西方就是一顿大骂: “他怕被陛下训斥,难道暴某就不怕被训斥吗?” “他是陛下太子,惹恼了陛下不过是一顿训斥,可暴某呢?暴某惹恼了陛下,除了一死还能如何!” “太子是不是不把暴某当人看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从紫妖人哪里猜到自己的下场后,再听到太子的命令,暴胜之的心中就下意识地升起一阵烦闷和怨恨。 “你老子你不敢去劝,反而让我一个外人去劝?” “景帝当太子时,是这样做的?今上当太子时,是这样做的?” “卫太子,你能不能有点卫大将军的样子啊!” “扑通,太子只是过于软弱了,绝无牺牲暴绣衣的想法。 此定是奸人唆使,暴绣衣万万不要怨恨太子。” 知道这条命令会造成什么影响却又不得不送,送信任张充国直接扑通一声跪下,无力地辩解。 注一,匈奴贵人病死长安, 〔秋,以匈奴弱,可遂臣服,乃遣使说之。单于使来,死京师。匈奴寇边,遣拔胡将军郭昌屯朔方。——《汉书·武帝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章 扇动的蝴蝶翅膀 “奸人?一个连奸人都无法分辨,连奸人话都敢听的人,怎么可能是刘家太子!” 冷笑一声,想起江充给自己的信里写的建议,暴胜之心中闪过几个念头,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啪。” 举起竹简往地上一摔,暴胜之看着震惊的张充国,冷冷道: “这样软弱的太子,我只从孝惠帝身上看到过。 暴某不愿,也没能力做叔孙通,请恕暴某不从命。”(注一) “暴胜之,你难道忘记了大将军的恩德了吗!” 张充国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糊满泪水的脸,厉声喝问。 “卫大将军是卫大将军,卫太子是卫太子。 我敢把命交到大将军手上,因为我相信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可我不敢把命交到卫太子手上,因为我不相信一个长于妇人之手的卫太子。” 暴胜之点出了二者的不同,表示自己没忘记卫大将军的恩德,实在是卫太子烂泥扶不上墙,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跳船。 “……” 面对这个问题,张充国的目光不再凶狠,而是叹了口气,重新垂下脑袋,伸手将地上的竹简整理好,算是认可了暴胜之对卫大将军和卫太子的说法。 没办法,卫太子最近这些年干的忒不是人事。 和谷梁儒整天叽叽歪歪,大谈“轻徭薄赋”,和朝廷唱反调不说,左近还尽是些李禹佞幸之辈,不知让多少人寒心。 别说暴胜之了,若不是看在卫大将军的份上,张充国自己都要跑! “小子,我看你也委屈,不如随我一起投了陛下,当国之爪牙如何?” 从叹息中听出了张充国的憋屈,暴胜之果断发出了邀请,准备再拉一个,两人一起跳反。 “卫大将军对我父有活命之恩,为人子不可不报。” 抱着整理好的竹简站起身,袖袍沾染泥土的张充国正色道: “无非一死而已,还请暴绣衣莫要再言。” “既然你有想法,那我就不费口舌了。” 暴胜之摇了摇头,对这种愚忠很不感冒,只是给了一个随时跳槽的承诺,并好心提醒了一下: “不过,我听人说,卫大将军的身体不是很好,颇受早年征战留下伤势的痛苦。 你若是真的想要报恩,不妨散尽家财搜集良药,寻找明医,不必非要吊死在卫太子身上。” “大将军的身体……也对,大将军征战多年,身体肯定有所损伤,找明医良药确是一件要紧事。” 重复了一遍暴胜之的建议,张充国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朝着暴胜之一拱手: “多谢绣衣提点,某这就脱离北军,散尽家财,于江河南北寻求良药明医。” “哎,等等。” 伸手拽住缰绳,暴胜之从怀里摸出一包金,丁零当啷,少说有个十五六金。 “啪。” 将包裹拍在张充国怀里,暴胜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既然你真的打算寻求良药明医,那暴某也出一份力,金子算不多,却也是回报大将军的恩情。” “暴绣衣。” 怀中的金子虽凉,却暖人心扉,心中那对暴胜之的不满瞬间消散。 张充国擦了擦眼泪,再次拱手,郑重地发誓: “若是张某在寻医问药途中少一分心,浪费一枚钱,就让我死于雷亟之下!” “哈哈,张兄的心意我是信得过的,可张兄也没必要太过委屈自己。” “卫大将军的身体越来越差,你委屈自己不要紧,若是耽误时间长了,待你寻医问药完毕,大将军已经逝去,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张充国那副我能吃草为生就绝不喝露水,要把每一枚五铢钱都用在刀刃上的样子。 暴胜之猛地想起了紫妖人说的卫大将军死期,心中一慌,连忙开口指出—— “你小子能受苦,能坚持十年二十年,可卫大将军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啊!” “要是等你找到药,找到医生,卫大将军已经挂了,怎么办?” “不至于此?” “张某上个月刚从长安与卫大将军拜别,大将军的身体虽大不如之前,但也行动如常,没看出来什么大问题啊。” “怎么听你的话,大将军就好像是要在这一两年内去世一样……” 已经准备寻医问药的张充国对暴胜之的担心感到难以置信,并拿出了证据反驳。 “咳咳,这事能早不能晚,你就听我的,赶紧去找明医和良药。 最好是赶在明年年初,趁着蓬勃春气给大将军治疗,省得到了冬天身体虚弱,无法承受药石。” 在只见了一面的张充国和印象深刻的紫妖人之间。 暴胜之毫无疑问地选择相信紫妖人,认定了卫大将军要在元封五年死去这个事实。 “你说的也有道理……” 张充国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认同了暴胜之的说法。 “唏律律~” 一嘞缰绳,马匹掉头驰出村庄,和张屯长等人的南方背道而驰,直奔东北方向,太仓公故乡的临淄。 “绣衣多加保重,某这就去了!” …… 与此同时,正带着乡人在土路上驰骋的张屯长扭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后方,咬了咬牙,心中暗骂: “该死的,你怎么还没追上来。” “屯长,你咋哭了。” 落在最后的小机灵鬼目光锐利,从张屯长那张一闪而过的脸上捕捉到了泪水的痕迹,随即大惊失色,大声喊道。 “啪。” 双眼瞪圆,泪水被甩飞,张屯长放缓马速,反手一鞭抽在小机灵鬼身上,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喝骂: “俺哭?呸,你个怂球才会哭!” “俺这是被飞起的土迷了眼。” “哦,屯长,那张小子去哪了?他刚刚说要撒尿,怎么现在还没跟上来?” 挨了一鞭子,小机灵鬼转了转眼珠,准备岔开话题,少挨上几鞭。 “哪壶不提提哪壶……我抽死你个小兔崽子!” 自己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再次被人提起,张屯长瞬间暴怒。 “啪啪。” 这回,张屯长连缰绳都不握了,双腿加紧马腹,抡起鞭子,对着身旁的小机灵鬼就是一顿没头没脑地抽。 “啊,屯长,俺没说错啊,你抽俺干啥。” 伸手试图阻挡,却被马鞭抽中,留下一条由青变红再变紫的鞭痕,小机灵鬼疼得嗷嗷直叫。 “大牛,二狗说的没错,张小子到底去哪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后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乡人们纷纷勒住缰绳,让马匹减速绕着圈子来到张屯长周围,还挂着一条胳膊的李叔更是大声喝问。 “张小子,不会来了,他不会来了……” 看着周围一无所知的乡人,张屯长神色灰败地摇了摇头。 “回不来了?可他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回不来了!” 误解“会来”意思的乡人们脸色一变,连忙开口,大声质问。 “……” 理解不了乡人口中的“不回来”,张屯长满脑子都是亲信还在的时候,自己两人互相拆台,互相扶持的画面,低着头,身上撒发着一股丧气。 “大牛,你快说啊!张小子为什么回不来了?!” 最为担心亲信的李叔伸手提起张屯长,面目狰狞地吼道。 “啊!” 被人大声一吼,本就情绪低落的张屯长彻底崩溃。 “啪。” 把手中马鞭往地上一扔,仰头望天,泪流满面地吼道: “他走了,他不再和我们一起走了!” “走了?” 李叔愣了愣,脸色重新恢复正常,松开张屯长的胸甲,再次开口问了一遍。 “对,他走了!” 这回换成伤心欲绝的张屯长提起李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视野模糊地大吼了。 “啪。” 伸手拍开张屯长的爪子,李叔正了正胸口,没好气地说道: “走了你就说走了,说什么回不来啊,诚心想看我出洋相?” “李叔,张小子走了,不和俺们一起走了。” 看着被拍开的手,张屯长愣了一下,以为李叔没听清楚,就在此开口重复了一遍。 “嗨,大牛,不就是走了嘛。人没出事就好,管他去哪。” 李叔彻底收起了担心的神色,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李叔,张小子是走了啊,是走了啊。” 看着不在乎的李叔,张屯长情绪激动地说话直打哆嗦。 “唉,小张,俺知道你重情重义,当初李老将军去的时候,咱村里就属你哭的最惨。 你小子和一个人待的时间长了,就不愿意分别。” “可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要走,总有一天大家是要分开的,你掉眼泪也没用啊。” 李叔摁着张屯长肩膀,吨吨吨,就灌下去了一碗大道理。 “李叔,这可是张小子第一次出远门,俺怕他……” 干了一碗大道理,擦了擦嘴角,张屯长还是不甘心地解释道。 “怕?有什么怕的?身为力挽强弓,腰骑烈马,砍羌胡脑袋的关西男儿,还能在这关东这小池子里栽跟头?” 李叔瞪了张屯长一眼,觉得他是在侮辱武勇的关西男儿。 “李叔,俺不担心张小子的力气,主要是怕他第一次出门,栽到阴沟里。” 经过一番开导,张屯长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开始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而不是在那无意义地哭喊怒吼。 “嘿,大牛,我说句难听的,你别介意啊。 这世上呢,有些见识,只有你自己去闯,闯完才知道。 如果你不自己去闯,二十听别人说,那说上一辈子你也长不了多少记性,迟早要栽到这上面。” 李叔捻了捻胡须,拿出了四十多岁,“看破世间”(自以为)的中年人智慧。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一个个有理,没理的理由被堵死,张屯长说话的底气也不是那么的足了。 “哼,照俺看,你这就是闲的,要是整天累得跟条狗似的,一挨床就睡,你肯定没这些瞎念头。” “啪,别想了,跑起来你就不会想了。” 戳着张屯长脑门训完,李叔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张屯长“嗖”的一下,就直接窜了出去。 “……” 面对胯下飞奔的马匹,张屯长只好用力握住缰绳,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土路,将大半心神沉浸在骑马中,不敢再分心胡思乱想。 “呼~” 李叔打一个呼哨,将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乡人惊醒,啪啪挥舞着马鞭,大声喊道: “别看了,别看了,赶紧赶路,趁着天亮这会凉快好赶路,争取太阳正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地方!” “啪,唏律律~” 看了一眼侧后方,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感受了一下独属黎明时分的凉爽,众人一甩马鞭,继续驱马前行。 “咚咚咚。” 马蹄声咚咚,烟尘滚滚。 注一,叔孙通保太子, 〔汉十二年,高祖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 叔孙通谏上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 秦以不蚤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 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 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臣原先伏诛,以颈血污地。” 高帝曰:“公罢矣,吾直戏耳。” 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柰何以天下为戏!” 高帝曰:“吾听公言。” 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入见,上乃遂无易太子志矣。——《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 或许真正保太子的力量是吕太后、吕泽等人,叔孙通这番话只是起到倒数第二根稻草的作用。 但能面折刘邦,即是当着他的面说他最不爱听的话,这仍然需要莫大的勇气和魄力。 尤其是对叔孙通这么个跳反数家势力,和“铮臣”完全不搭的家伙来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章 穿越者的金手指 三日后,东郡郡狱 “吱呀。” 郡狱的大门打开,一缕缕光芒从外界照进。 “蹬蹬。” 几道的脚步声响起,几位狱卒簇拥着中间的“贵人”走进郡狱。 “莎莎嗦嗦。” 两旁的牢房中,一群黑乎乎的人从地上挪到墙角,躲避阳光的照射,只露出一双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进郡狱的“大人物”。 “哐哐,去去去!滚到墙角去,别碍了贵人的眼。” 一位狱卒十分狐假虎威地用朴刀刀鞘敲击手臂粗细的木栏杆,驱赶牢狱中的犯人。 “莎莎。” 被敲击声驱赶,不得不向墙壁靠近的人群,向几人投来恶意满满的目光,尤其是在“贵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当然,顾忌到“贵人”的身份,那些往日娘老子,动不动就问候亲属的犯人倒是没开口,算是给了“贵人”一点面子。 “王吏,不必如此。” 即使如此,只是感受着周围的恶意,中间的“贵人”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抬手制止了狱卒如此拉仇恨的行为。 不是怕犯人越狱报复,而是纯粹不想让自己的威势被别人借用。 霸道少君:哼,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嗨,少君。” 面对“贵人”,狱卒点头哈腰,转身却板起脸,露出一副你们赚大了,还不赶紧磕头感谢的表情,骂骂咧咧地说道: “哐,你们这群刁民,还不赶紧谢少君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 “……” 听到这高高在上的话,众人本能地想起自己被关进来前,高堂上那副同样高高在上的语气。 顿时,众人看向“贵人”一行的目光充满了怨恨、恶毒、不公等负面情绪,恶意都要溢出来了。 “王吏,你再胡言一句,我就让我父把你提到军中先登营,与赘婿、商人为伍。” 狱卒屡次三番地耍小把戏,给自己拉仇恨,“贵人”表示自己忍不了,直接开口威胁。 “啪啪。” 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脸颊肿成苹果的狱卒赔着笑了笑,不再说话。 “蹬蹬。” 郡狱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蹬蹬的脚步声。 “这就是那个暴绣衣要的人?” 站在郡狱中唯一一处豪华干草铺单人间的牢房面前,看着那个趴在干草上,咸鱼躺的家伙,“贵人”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对,少君,此人就是。” 面对明显有背景的犯人,欺软怕硬的狱卒别说是那朴刀敲木栏杆了,就算是“刁民”的称呼都不敢用了。 “……” 没办法,谁让〔死灰复燃〕这个典故,以及那位扬言“然即溺之”,随即惨遭打脸的田甲狱卒刚刚发生没多少年呢。 狱卒可不敢赌一把暴绣衣的刀锋利与否。 “紫轩?你就是那个被我父称为‘狂书生’的紫书生?” “贵人”指着舒舒服服趴在干草上的紫轩,开口下达了命令。 “小屁孩,你谁啊。” 抬起手挡着阳光,睁眼看了一眼颐指气使的“贵人”,紫轩猛地he,tui了一口,挥了挥袖子,不耐烦地打发: “去去去,让你家大人来和我说话,我不和小孩子闹玩。” “……” “贵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指着紫轩,朝着狱卒吩咐道: “来人,把它给我架出来。” 面对“贵人”的命令,那原本言听计从的狱卒却态度大变,直接转身拦住“贵人”,并开口劝道: “少君,都丞有令,此人干系重大,要好言相待,不得恶……” “恶语相加。” 顶着“贵人”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狱卒硬着头皮把都丞交代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好大的……” 被狱卒怼了回去,“贵人”脸上浮现登时出一抹青气,瞪眼伸手,就要厉声呵斥。 “少君,您骂也好,打也好,反正都丞交代来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违反的。” 狱卒往身前一站,百十斤一撂,说什么也不肯走。 “哼,起来。” 冷哼一声,“贵人”强压下心中怒火,伸手推向狱卒。 “少君,您别让小的为难!” 死死抓着木栏杆,狱卒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紫轩。 “蹬蹬。” 推了几下没推走,反而自己被推了个踉跄,“贵人”当即大怒,戳着狱卒脑门,唾沫横飞地吼道: “我不说话,光看看他还不行吗?!” “看肯定什么没问题的,可少君你……” 看着气急败坏的“贵人”,狱卒欲言又止,显然,他并不相信“我只看看,不说”的鬼话。 “滚!” “贵人”一脚踹在狱卒腿上,趁势将其推到旁边。 “哎呦哎呦,少君,您可不能乱说啊。” 在地上滚了一滚,特意把自己弄得很脏,狱卒才拍着栏杆大声说道: “要是都丞怪罪下来,小的担不起啊!” “不要再废话了,我有分寸。” 皱着眉毛,随口回了狱卒一句,“贵人”就站到木栏杆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紫轩,来回地打量,妄图从紫轩身上找到值得李都丞重视的点。 “哎,莎莎,你这样看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感受到栏杆外的火热目光,紫轩不由把身子往干草堆里挪了挪,然后才伸手挠了挠身上的草屑,开口说道。 “看个差不多就行了。再看?再看,我可就翻脸了啊!” “小朋友,别羡慕了,以后你也会长这么高,这么大的。” “瞅?还瞅?he,tui。” “……” 五分钟过去了,“贵人”一无所获。 除了觉得自己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大有长进,已经有了嘴上笑嘻嘻,心中mmp的大人们三分水准,“贵人”并没有发现面前这人身上显而易见的优点。 “哎,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起码这人爱惜身体,颇为干洁,不像其他家伙蓬头垢面,好大一股味。” 想到这里,“贵人”抽了抽鼻子,那一直环绕在鼻尖的牢狱的臭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香味。 谈不上多香,可在周围环境的衬托下,这股味道显得极为难得,反而更让“贵人”上心。 “……” 看了一眼旁边那忠于职守,抱着栏杆不撒手,仿佛是在和黑恶势力作斗争的狱卒,“贵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开口问道: “此人是不是每日一沐?” “咕噜。” 听到这个问题,狱卒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腾地一下从原地站起,也不演了,直接拽着“贵人”走到紫轩看不到的死角。 “喂,你们两个跑到角落里是想商量什么坏事?” “哼,我告诉你们,我大哥是暴胜之,敢惹我,我叫我大哥在狗皇帝耳边吹吹风,你们俩都得完蛋!” 不等“贵人”开口询问为何来这,紫轩那仿佛说不完的沙雕话就出现在两人耳旁。 “还叫暴胜之吹风?他一个男的,怎么吹狗皇帝耳旁风!” 没了都丞的吩咐碍事,狱卒尽显狗腿风范,张口“暴胜之”,闭口“狗皇帝”,喷的那叫一个豪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叫“天下楷模狱卒乙”呢!(注一) “当今好男风。” 喜怒不形于色的“贵人”看着狱卒,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你我他我……” 诈闻皇帝花边,刚刚还在嘲笑的狱卒差点被吓傻,生怕自己被小心眼的紫轩记下,真的叫那暴绣衣吹耳旁风整自己。 “男风的是弓高侯家的那位,不是他暴胜之。” 眼看自家小弟被吓得直哆嗦,在鄙夷的同时,“贵人”也不得不开口安抚,并趁机敲打: “只要你不背着我李家搞小动作,就不用担心他的威胁。” “在东郡濮阳这块地,我李家还是有那么几分面子的。” “扑通,都丞对我有活命之恩,小的怎敢背叛。” 听到这话,也不管自己心中还害不害怕紫轩了,狱卒连忙跪下,开口表忠心: “若有贰心,必叫我死无全尸!” “行了,忠不忠心不是说出来的,是看你怎么做的。” “赶紧把你要说的事情交代出来,这角落味大得很。” 用袖口捂着鼻子,艰难抵抗着臭气的侵袭,“贵人”踢了一脚狱卒,让他赶紧起来说话。 “少,少君。” 从地上趴起,狱卒偷偷看了一眼紫轩,发现他还在那犯沙雕,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这里是牢狱,再怎么好生对待,也不可能一日一沐。” “那他身上为何如此洁净?这已经三天了,污垢去哪了?” 得知真实情况,“贵人”的眉毛皱成一团,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少君,小的,倒是有点想法……” 知道李都丞极为厌恶“神神怪怪”的说法,狱卒犹豫了一下,才试探性地开口。 “神仙之说?就凭一个三日不沐浴无污垢?” 不需要狱卒开口,从他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中,“贵人”就明白他要说什么。 可在明白之后,“贵人”很难解说这个说法。 “要是三日不沐浴,没有污垢就被称为神仙。” 撇了撇嘴,喜怒不形于色神功被破,“贵人”翻了个白眼,开口吐槽道: “这神仙的门槛,也太低了?” “少君,少君,神仙和咱们一样,同样有高有低,本事大的呼风唤雨,本事小的浑身无漏。” 面对“贵人”的质疑,狱卒抛出了自己那个很成熟的想法。 “就像小的,小的一吏员,不同样是个‘官’?” 为了防止“贵人”觉得荒谬,狱卒还特意拿自己举了例子。 “官?” “嘁,芝麻大小的官也能叫官?” “贵人”面露嘲讽之色,毫不留情地挖苦狱卒这个“官”。 “嘿嘿。” 狱卒挤出一张讨好的笑容,把自己脸摆好,让“贵人”骂的解气,骂的开心。 “……你确定这是神仙?” 嘲笑了一阵,“贵人”收拢起了笑容,指了指关在牢里的紫轩,严肃地问道。 “小的没见过不沐浴,浑身清洁如新的人。 少君见多识广,若是见过,那他就不是;若是没有,那他就是。” 狱卒没有一口咬定紫轩的神仙身份,而是把问题抛给了“贵人”,让“贵人”自己去判断。 “我幼时随我父去过长安,走过雒阳,禹贡九州也走过一小半,奇人异事见的不少。” 先是眉飞色舞地秀了一下自己的丰富阅历,“贵人”随即紧皱眉头,盯着牢房里的紫轩,良久才叹息道: “可从未听闻,有人能不沐浴,无污垢的。” “……” 虽然和呼风唤雨,动不动就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大佬相比,不洗澡没臭味的神仙有点low。 但不得不说,和坐在台上酝酿许久,才biu一下,崩出个屁的前者相比,后者的说服力反而要更大。 因为事实就摆在面前,两个人都好几天不沐浴,一个臭气熏天,一个散发清香,后面那个肯定不是正常人啊! “且罢,我父走南闯北,京中游学时交友无数,比我见识的要多得多,我去问他。” “若是他还没见过……那,那就把这人当成神仙。” 不知是中二期的神仙梦破碎,还是被紫轩的沙雕恶心到了,“贵人”一时难以接受面前这个货色是“神仙”的事实。 “少君,那以后这位提出的要求,我要不要全数满足?” 狱卒表示自己没那么多毛病,不在乎什么神仙不神仙的,他更关注自己要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很现实的问题。 是把紫轩当成爸爸来伺候,什么要求都满足? 类似皇帝刘彻给仙人大把撒币,大把撒美人,大把撒建筑,要啥给啥的那种。 还是自尊自爱,对神仙不加辞色,只满足符合情理的要求,其他要求一改拒绝? 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不用管他,之前怎么着,以后就怎么着。” 无法适应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变成舔狗的身份变化,“贵人”大手一挥,直接把两个选项全砍了。 “要求?哼,合理的也不行!” “是,少君。” 虽然狱卒心中跟他倾向结个善缘,给紫轩一点方便。 但老大都发话了,做小弟的能说什么?只能嗯嗯嗯了。 等少君走了,我再偷偷摸摸地结善缘就好了~(小声 “少君啊,少君,你想做曹共公,可就别怪我做大夫釐啦。”(注二) 注一,天下楷模(模楷)李元礼,天下规矩房伯武。 凡是带这种称号的,一般都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臧否人物,粪土如今万户侯的大喷(划掉)大大佬! 注二,重耳流浪到曹国,曹共公想要看重耳的骈肋(长成一块的肋骨),曹国有个叫釐负羁的大夫,说“重耳是同性公子,也很贤能,不能这么干”,曹共公不听执意要看。 看到君王不听劝,大夫釐负羁呢,就偷偷地给重耳食物,在食物上面放了块玉璧。重耳接受了食物,把玉璧还给了大夫釐负羁。 后来,重耳回国当上了君王,成了晋文公,率领军队打进曹国国都,活捉曹共公,列举罪状骂了一顿,然后下令不让军队侵犯釐负羁的宗族,以报答玉璧的恩德。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 曹大夫釐负羁曰:“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柰何不礼!”共公不从其谋。 负羁乃私遗重耳食,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晋侯围曹。三月丙午,晋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釐负羁言,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史记·晋世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章 身宽体胖胖太守 (李都丞和太守都是虚拟人物,没找到这个时期的历史人物,如果有知道的可以告诉我,咱立刻改) 东郡太守府 “长君来了?坐,快坐。” 胖乎乎(划掉),身材圆润的太守挤出虚假的笑容,提着腰带,腆着肚子,一步一晃地从堂上走下,降阶迎向李都丞。 “王太守。” 猿臂蜂腰,力挽奔马的李都丞朝着胖太守一揖,侧身避开伸来的胖手,一把托住胖太守的腰带,有些冷淡地说道: “太守二千石,卑职六百石,哪有二千石去迎六百石的道理?” “哈哈……” 胖太守哈哈一笑,迈步向前,却被一只手臂稳稳托住,浑身一颤,想说的话被重新咽了回去。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肚,发现了那只肌肉虬结的臂膀,胖太守脸色一变,干笑道: “长君,你又迂腐了。” “唉,休看我如今二千石,敬之不过六百石,可十载过后,敬之怕是早已高坐朝堂,老朽能进长君的门房就不错了。” 叹了口气,胖太守半是感慨半是责怪地瞥了李都丞一眼,直看得李都丞浑身难受。 “嘶,你是个女的这么看我,我认了,你个男的这么风情万种干啥呢?” “哆哆嗦嗦。” 李都丞浑身一个哆嗦,那托在胖太守身前,和胖太守隔着一层衣服接触的左手,上面更是起满了鸡皮疙瘩。 “十载后未可知,须看当今。” 不动声色地挪走左手,在背后使劲地蹭了蹭,李都丞才露出礼貌又不失距离的微笑,并主动引着胖太守上阶坐下。 “嘭。” 屁股高高抬起,两只脚艰难地弯曲,嘭的一声,吨位过二百的胖太守跪坐下来。 “啪啪,让敬之见笑了。” 刚刚那一下疼的够呛,胖太守没了咧嘴笑的心情,正伸手揉着腿,缓解酸麻。 “太守……” 被刚刚那声巨响惊住的李都丞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胖太守,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句对胖子的大杀器——肥仔,你该减肥了! “长君无事不登门,如今登门,不知是何事啊。” 胖乎乎的手摆了摆,胖太守没有纠结李都丞的表情,选择直接进入正题。 “呼。” 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的李都丞久违地拿出了对二千石大员的严肃: “不知暴绣衣在何处?” “长君,我知你一向看不惯佞幸之辈,是杀之欲快。” “可暴绣衣这等从上面来的要员,我那里敢问他的行踪啊。” 胖太守先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语气一转,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有心无力呐。 “太守,暴绣衣杀人无算,大河为之赤,您作为东郡父母官,可不能不管啊!” 李都丞太守起手打出一张感情牌,率先掀起了攻势。 “长君,本太守也对暴绣衣的做法看不过眼。 可人家是皇帝身边的近人、红人,咱一个二千石说话的分量还没人家重呢。 啪啪,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跺了跺脚,仰天长叹一声,愤慨地拍了拍大腿,胖太守就着李都丞的感情牌,顺势堵上上奏这条作死路。 “你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咱身宽体胖,不如人家俊后生得陛下喜欢啊。” “……” 李都丞张了张嘴,闭上眼,抬起头,整张脸皱成一团,无奈地捶了捶大腿。 “太守……” “长君……” 如此几个回合过后…… 不愧是二千石官僚,胖太守张口“不知道”,闭嘴“我哪敢”,整张胖脸上横竖写着五个字——“别拉我下水”。 “太守!” 猛地睁开眼,李都丞从坐塌上站起,蹬蹬几步走到几案前,朝着胖太守深深一揖: “还望太守随我一起联名,就暴胜之等绣衣使者大肆杀戮无辜黔首一事上奏。” 李都丞无牌可扔,只得把自己当成牌打了出去。 “蹬蹬,长君,长君,你这干甚?赶快起来!” 胖太守扶着几案,哼哧哼哧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几案,来到李都丞面前,伸出胖手将其拽起。 “太守!” 自家上级如此给脸,李都丞不喜反怒,低喝一声。 “真想帮忙,应该是破口大骂掩饰内心的紧张。现在这么给脸,分明是不想被拖下水。” “哼,这胖子还真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啊!” 想到这里,李都丞虎目含泪,直起来的腰重新弯下,从怀中掏出铜印黑绶,举着印绶一揖: “太守,长君无能,还请辞去都丞之位。” 多番攻势被胖太守轻松瓦解,无奈之下,李都丞扔出了〔辞位相逼〕这张王炸。 “……” 王炸的威力不同凡响,面对辞官的威胁,胖太守的胖脸一下就僵了。 这年头和后世不一样,不是说辞职倒霉得是你个人,乐得是上级,觉得自己又能贪一(划掉),咳咳,上级也不高兴。 相反,作为东郡本地的风云人物之一,李都丞如果辞职了,带来的影响是极为恶劣的。 起码,那些信李都丞/被李都丞威名折服,安分下来的小弟们就会重新开始闹腾,成为东郡治安的一大毒瘤。 “……” 当然,对胖太守来说,这也不是不能接受,大不了换人慢慢搞。 只要能下决心,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总能在任期内把治安搞好。 对胖太守来说,最不能接受的有两点, 第一点是李都丞辞位后,百分百要带人去以豪强的身份去刚暴绣衣。 不管是李都丞死,还是暴绣衣死,胖太守都落不到好果子吃,必定是要丢官,然后槛车入京,接受丞相,甚至刘彻“爱”的教育。 第二点则是李都丞的辞位会给胖太守烙上一个〔逼走贤达〕的标志,这对胖太守的仕途是毁灭性的打击。 几乎没有“贤人”会选择一个有逼人离开前科的老大投奔…… “长君,何至于此啊。” 想到严重后果,失去神采的胖脸哆嗦几下,胖太守扶起李都丞,看着那张坚毅的脸,不由长叹道。 “……” 仰头感慨了一阵,胖太守胖脸一皱,发现了盲点,连忙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李都丞,问道: “长君,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前几年咱东郡也不是遇到过酷吏,没经过绣衣使者,也不见你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 李都丞眼皮动了动,随即恢复到刚才的做揖姿势。 “有戏!” 老油子胖太守从李都丞的前后姿势中得到了一个讯号,连忙用胖手拍着胖胸口,豪气道: “长君尽管说来,本太守绝对不会让你再次失望。” “太守明鉴。” 得到保证,李都丞就跟卡壳的闹钟一样,把铜印黑绶收回怀里,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话。 “蹬蹬。” 不再去看身后胖太守那陡然阴沉的脸色,李都丞提着腰带,虎虎生风地走到阶前,冲着下方等候多时的跟班喊道: “来人呐,把那紫书生,带上来!” “是,都丞。” 跟班一号抬手应了一句,转身带着跟班二号走出太守府。 “嘿呦嘿呦。” 不一会,“紫书生”被两人用撑着一面麻布的竹竿抬了上来。 “……” 不知何时来到李都丞身后的胖太守看着这一幕,严重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啪,不知何时,本太守也能享受一次被人抬着走的感觉啊~” 拍了拍大肚,身重二百的胖太守半是感慨半是暗示地说道。 “太守有雅兴,卑职怎么能打断!” “三日后休沐,卑职抬您去宣防宫观河。” 咬了咬牙,黑脸的李都丞转身一拱手,接过了胖太守的暗示。 “长君,某自及冠后,就再也无人背过,这次要多谢长君了。” 感慨一句,胖太守半是真半是假地朝着李都丞还了一礼。 “……” 听到这话,重新打量了一下“肚里能撑船”的胖太守,李都丞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不,不就抬一天的事嘛,忍忍就过去了,还是抓好眼前,把暴绣衣这个家伙办了重要!” 应下艰巨任务的李都丞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蹬蹬。” 跟班一二号的沉重脚步声打断了李都丞的自我安慰。 “蹬蹬。” 短短十几阶,两位抬杆跟班走的那叫个一步三晃。 “嘭。” 好不容易才走到堂上,两人手脚发颤地将木杆停下。 “哇,这是真·古色古香的装饰啊。” 一步路都没走,精力旺盛的紫轩从木杆上跳下,左看右看,憋了一阵子,才挤出来一句话: “真,真好看!”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跟班二人惨状弄得心有戚戚然的李都丞,看向脸不红,气不喘的紫轩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哇,这是官服吗?上面的花纹好少啊,比电视剧里的龙袍少多了。” “啪。” 最终,在紫轩跟看猴一样围着自己转了几圈,并发出莫名其妙的感慨后,李都丞额头青筋暴起,猛地一跺脚,戟指紫轩,怒喝道: “那紫生,此乃东郡王太守,还不快快拜见!” “……” 虽然胖太守有些意外李都丞喊自己的名字。 但想到自己是这里的老大,又感受到紫轩投来的好奇目光,胖太守还是下意识地挺胸腆肚,扶着腰带,昂着头,摆出了最帅的姿势(自以为) “哎,这人的脖子好短啊!” 指着胖太守那短得,就像是长在脸上的短脖子,紫轩惊讶地开口。 “噗嗤~” 胖太守的脸色一僵,只觉心口被插了一刀,心痛得无法呼吸,同时也下意识地低下头,遮住被指出来的短脖子。 “哎,双下巴哎!” 指着胖太守那下巴上被挤出来的一大坨肉,紫轩再次惊呼。 “噗嗤~” 胖太守抬起头,似哭似笑地看着李都丞,捂着心口,委屈地指着紫轩,哭的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长君,此人粗鄙,不知礼数。” “紫生!” 压下心中的偷笑,李都丞语气加重,朝着紫轩低喝道: “还不快快拜见太守。” “太守。” 努力回忆那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解到作揖的姿势,紫轩双手搭在一起,似模似样地朝着胖太守一揖。 弯腰四十五度,看起来,要比微微躬身的李都丞有诚意多了。 “紫生。” 强忍内心悲愤,胖太守点了点头,抬了抬手,态度冷淡地受了紫轩一礼。 “……” 那意料中的相谈甚欢——惊为天人——满口答应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局面反而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李都丞的预期,就宛如脱缰的野马,向着未知之处狂奔。 以至于,李都丞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紫轩不再对胖太守评头论足,才能让胖太守心平气和地与紫轩交谈。 “胖子。” “小子无礼!” “哼。”x2 无视了站在一旁的李都丞,紫轩和胖太守瞪大眼睛,斗鸡般地互相瞪着,谁也放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章 身如琉璃紫仙人 五分钟后…… 在这场对视中,终究还是体能最差的胖太守率先宣告失败。 “呼哧呼哧。” 粗粗地喘了几口气,胖太守摸了把脖子上的汗,晃晃悠悠走回几案后,一屁股做到坐塌上。 “长,长君,不知,不知此人有何等之能?需要让你如此大费周章啊。” 两条大粗腿从几案下伸出,一只胖手不停地擦着汗,一只胖手闪着风,说话变得断断续续,这五分钟的对视可是把胖太守累坏了。 “哼。” 紫轩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水,压下涌上来的眩晕感,不屑地看了胖太守一眼,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蹬蹬,太守。” 即时用身体挡住紫轩,李都丞蹬蹬几步来到胖太守身旁,俯下身,附耳说道: “此人乃是神仙之流,万万不可为了几句话得罪。” “神仙?” 声音猛地拔高,胖手指着李都丞身后的紫轩,大大的胖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长君,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此人过于粗鄙,与我在长安所见的李少君、文成、栾大之辈,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一上来就嘲讽本太守胖的,这哪里是‘神仙’?分明就是没眼神的憨子!” 顾及到自己的太守形象,最后一句话胖太守没说出口,只是在心中哼唧了一阵。 哦,对了,胖太守还不解气地猛拍一下几案,表示自己不是傻子,不会被忽悠。 “啪!” “太守,‘神仙’嘛,自是不被世俗束缚,言语随心之辈。” 看了一眼身后单手叉腰,作鄙夷状的紫轩。 擦了擦额头,李都丞只好干巴巴地解释,“神仙”就是不被世俗约束的,无礼是正常的。 “文成、栾大之流,终究是欺君罔上,称不得真‘神仙’。” 还好,有文成、栾大这些同行“神仙”的衬托,让李都丞对紫轩有了不少信心。 “紫仙人无礼了一些,可他是有真本事的,不是文成、栾大那等骗皇帝的奸人。” 把举起来的胖手摁下,李都丞神神秘秘地指了指紫轩,俯下身,小声说道。 “真本事?” 掏出汗巾摸了把汗津津的胖脸,胖太守狐疑地看着紫轩,打量了好一阵,也没从这个粗鄙之辈身上看到什么真本事。 当然,李都丞花费数年打造的信用牌牌还是很可靠的。 在一无所获之后,胖太守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拉了拉李都丞衣袖,小声说道: “本太守愚钝,还请长君为我道来。” “哎,莫急,太守莫急。” 安抚下狐疑的胖太守,李都丞直起腰,看向紫轩,一脸严肃地说道: “紫生,快告诉太守,自从被关进郡狱,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沐浴了。” “……” 平常严肃认真的李都丞,如今一本正经地问出这么个搞笑问题。 紫轩和胖太守两人不由面面相觑,用迷茫的小眼神互相看了看。 紫轩:这人平常也这么不靠谱? 胖太守:长君一向是我的左膀右臂,他办事,我放心( 0 x 0 ) 紫轩:那他这是? 胖太守:人到中年,力不从心,长君怕是彻底步入了宦海,被庞大的压力给压得无法接受了。 “哦。”x2 叫唤完眼神,紫轩和胖太守看了李都丞一眼,齐齐哦了一声。 “紫生,快说啊,说你几天没沐浴了。” 沙雕(划掉)工具人突然不吭声了,李都丞顿时就急了眼。 “……” 两人瞪了一阵子,最终紫轩还是被李都丞的火热目光打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出三根手指,小声说道: “三天,只有三天。” “哈,太守,你……”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都丞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一转身,就要对着胖太守开口。 “蹬蹬,唔起来唔,离我远点!” 几案被推翻,坐垫被踢飞,胖太守以不符合体膘的速度从坐垫上一跃而起,窜到了阶前。 汗巾捂着鼻子,胖手不断向外扇着,胖太守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都丞,痛心疾首地喊道: “长君,我把你当作左膀右臂,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亏我还特别看重你,你竟然带着人来熏我!” “真以为本太守吃饱了就睡,整天不干人事,不知道郡狱有多臭吗!” 说道最后,胖太守还挺了挺自己的大肚,脸上浮现出一抹骄傲。 “……” 过了好一会,李都丞才合上张大的嘴,组织了一下语言,也不敢留什么悬念了,直接开口把谜底解开: “太守,紫仙人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反而带着一股清香。不信,您可以去闻一下。” “……” “哎,真的没味哎。” “是,我就说没味,你还不信。” 一盏茶后…… “咔咔,呼~” 胖手拿起茶盖,吹了吹茶水散发的热气,胖太守端起来抿了一口,屁股稳稳坐在坐垫上,半是恼怒半是遮掩地说道: “哈哈,长君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跟本太守说清?非要让本太守出丑吗。” “呼,太守,非是长君不说,而是没有亲自闻上一闻,很难会相信有人身如琉璃,不染尘埃。” 同样吹了吹热气,抿一口茶水,李都丞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想看人出丑,实在是这“神仙”的本领太不让人相信了。 “呼,哈哈哈。”x2 茶杯端起,一仰脖,将茶水喝下,胖太守和李都丞相视一笑,发出了大人独有的笑声。 “哐哐。” 坐在一旁的紫轩也不喝茶,就这么拿着木勺搅拌茶水,时不时地和茶杯发生清脆的膨胀声,鄙夷地看了身旁这两哈哈大笑的家伙一眼,开口嘲讽道: “啧,不管遇到什么尴尬情况,没有什么是两声笑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三声。” “……” 笑声顿了顿,随即响起了更清脆的笑声: “哈哈,长君,‘神仙’还真是和咱们不一样呐,说话都这么呛人。” “哈哈哈,太守,要是和你我一样,‘神仙’还怎么叫‘神仙’? 之所以叫‘神仙’,不就是为了突出他们和咱们不一样嘛!” 不过几声笑谈,紫轩的嘲讽就被轻松化解,胖太守和李都丞继续哈哈大笑。 “嘁。” 呸了一口,紫轩不再理会这两个只知道哈哈笑,打太极的家伙,目光锁定在面前的茶杯上,一心一意地玩起了勺子。 “哐哐哐。” 一盏茶后…… 摸着渐渐发凉的茶杯,额头开始冒汗的胖太守又是第一个败下阵来。 “吸溜~” 一口将茶根溜走,胖太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谈正事的严肃。 “……” 嗨,谁叫胖太守胖呢,整个人的体能被过多的脂肪严重削弱,就连哈哈笑上几分钟,都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 “长君,恕本太守直言,这种‘神仙’,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地方。” 看了一眼跟木勺较劲的紫轩,胖太守皱着眉毛,缓缓开口。 “……” 不错,胖太守直到现在,还记得紫轩叫一上来就说自己胖! “唉,太守,你我……” 李都丞叹了口气,端起茶杯下意识地想要抿一口,却抿了个空。 “咚。” 将空茶杯放下,李都丞看着胖太守,若有所指地说道: “你我不当回事,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当回事啊。” “你,你是说当今陛下?” “唉,确实,随着年龄增大,陛下对长生、神仙这种事情开始着急了。” 想起那个不让人省心,想一出是一出,偏偏还没人敢管的皇帝,胖太守的胖脸就皱成一团,也跟着叹了口气。 “啪,太守。” 胖手突然被握住,胖太守脸上的肥肉一抖,抬头看向李都丞。 “若是此人被暴绣衣这等佞幸之辈收服,等去了长安后,天天吹陛下的耳旁风,让陛下愈发肆意,我等贤良愈发不得志。” “那这大汉朝,岂不是要完!” 握着胖手,看着胖脸,李都丞思维发散,从紫轩进京直接联想到大汉朝的灭亡,像极了那见象著而落泪的萁子。(注一)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胖太守一边将胖手抽出,一边摇着头说道: “与其阻止陛下寻仙,还不如多多劝阻少修建园林,少巡视几圈。” “啪。” 再次握住胖手,李都丞虎目含泪,恳求道: “还望太守看在大汉朝的份上,帮长君这一次。” “……长君,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说的太过荒诞。” 先抽了抽胖手,没抽出来,胖太守才无奈地开口说道: “区区一个遍体洁净的奇异之士,怎么可能关系到大汉朝生死存亡。” “太守!” 李都丞双眼瞪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啪啪,长君,你最近太着急了,我批你几天假,先去休息休息。” 胖太守猛地发力,将胖手抽出,劝解了一句,拍了拍李都丞肩膀,就背着手走进后堂。 “来人,把几案收拾一下,饭菜热一热,都丞马上就要走。” 刚走了几步,胖太守停下脚步,扭头朝着站在角落里的侍者吩咐了几句,然后继续迈步。 “蹬蹬。” 转过一个拐角,胖太守的身形消失在李都丞的视野中。 “……” 注一,象箸之忧 〔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鉶(xing,盛菜羹的器皿),必将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吾畏其卒,故怖其始。 居五年,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韩非子·喻老》〕 这就是一个十分极端的,见微知著的例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章 老不正经李长君 不仅想要的承诺没得到,就连之前拿自己换来的保证也没了,李都丞一时间丧气到了极点。 “蹬蹬。”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散发着丧气的李都丞,四名从角落里走出的侍者对视一眼。 “哗啦。” 一人扶正被胖太守踹翻的几案,并把破碎的茶杯收走。 “哐当。” 一人把茶杯放到几案边上,并从同伴托着的菜盘上,端下三五菜肴,有鱼脍,有蒸菜,有煮菜,是字面意义上的大鱼大肉。 “蹬蹬,请来这边。” 紫轩也没有被忽略,专门有一个侍者去引着他坐好,然后从菜盘上拿下一人份的粟饭,上面淋着一层热腾腾的膏脂。 不说营养如何,起码一股动物油脂的香气是扑鼻而来,让紫轩极为满意,不由开口问道: “这是你做的?” “仆鄙陋之作。” 侍者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一闪而逝的骄傲。 “唔唔,不错,不错。” 拿着木勺挖了一口,紫轩一边咀嚼着被油脂浸透的喷香粟米,一边朝着身旁侍者点头,不断赞叹: “虽然油多了点,有点腻,但它是真的香啊。” “鄙陋之作,能让仙人满意,仆不胜感激。” 骄傲的神色很快消失,侍者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低下。 “唔唔,等我去长安从刘彻那搞到第一桶金,你跟我一起开家油拌饭的食肆,一起赚大钱,肿么样啊?” “……” 侍者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礼貌而不失距离的笑容,低下头,努力地不让自己笑出来。 “果真是仙人,如此不通人情世故。” “油拌饭?名字倒是贴切,可你知不知膏脂价几何?粟米价几何?” “给你淋的这些膏脂,都能买下好几斛的不脱壳粟米了,你才会觉得香,觉得好吃。” “真按这个分量去淋,价格得高成什么样子?谁会买这个啊!” “哼,我就知道你不信,唧唧。” 咽下嘴里的粟饭,紫轩把木勺往饭里一插,舔掉嘴边的饭粒,朝着侍者神秘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 “动物油脂自然是昂贵的,可植物油脂呢?” “啪,若是能榨出豆油,何愁不能发财!” 紫轩猛地一拍桌子,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开始了历史穿越文标准的收小弟过程(自以为) “……” 盯着紫轩那油乎乎的嘴看了一阵,又想了想紫轩和胖太守、李都丞的对话,最终抓了抓发髻,思考了一下豆油和膏脂的价格差距…… 侍者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咚咚磕了几个头: “咚咚咚,郡县久旱不雨,与仆这等不得自卖为奴者无数,还望仙人教我榨油法,仆去打理食肆,敛财救苦救难。” “……” 准备收小弟,却被人拿着大义反打一耙,紫轩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双眼瞪得溜圆,声音发涩: “你,你先起来,别磕头。” “咚,仆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望仙人教我!咚咚。” 紫轩一劝,侍者反而加快了磕头的速度和力度,咚咚几下,额前已经红通通,甚至破了一个小口子。 “起来。” 不敢再说话,紫轩直接行动起来,伸手将叩头连连的侍者拉起。 “蹬蹬。” 身娇体弱的侍者哪里是紫轩的对手,一把就被扶了起来。 “咚咚咚,还望先生教我榨油法。” 可让紫轩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扶起一个,剩下那三个收拾完/放完菜的侍者猛地一转身,也开始朝着紫轩咚咚扣起头来,一边叩头一边哭喊: “仙人乃神仙中人,餐风饮露,点石成金,可仆却是卖身为奴的凡人,家人/同族命在旦夕,还望仙人救我!” “……” 看到这一幕,正大口吃着肉的李都丞吐出嘴里的鱼骨头,放下木著,饶有兴致地看着紫轩。 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失望,李都丞准备看看紫轩如何在旁人哀求和自我坚持中取舍。 “嘿,小子,卖人为奴者固然可怜,可那是他们可怜,和你没关系。” “可以这么说,既然他们选择了卖人为奴,那就知道这项选择的后果,现如今却反悔了,想把后果嫁接给别人…… 嘿嘿嘿,若是老夫军中有此人,定要狠狠抽他八十棍,让他明白什么叫一口唾沫一个钉,什么叫自作自受。” 为了防止紫轩心软直接给人,无法体现出内心的挣扎,李都丞还特意阴测测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 面对李都丞这明晃晃的挑拨,侍者们敢怒不敢言,只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紫轩。 “嘿,你们这是欺软怕硬啊!” 李都丞刚说完,几个侍者就上演了这么一出戏码,紫轩是又气又好笑。 “……” 其他那三位跟风喊叫的老侍者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和紫轩对视。 “先生救我。” 可紫轩身旁的这位第一个开口,也是最年轻的侍者却又要下跪,还不肯放弃。 “站直了好好说,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么需要钱? 我也不是冷血之人,如果确实急需,不吝赐教。” 再次伸手扶住,紫轩皱着眉毛看着面前的侍者, 年龄不大,也就十三四岁; 一身太守府下人的衣物,说不上多好,但也不比老百姓穿的破麻衣强; 面色红润,肤色健康,肢体完整,基本排除了遭到虐待的可能; 吐字清晰,思维敏捷,和田间老农有着质的区别,看样子,太守府中有专门教授文字的先生; “嘶,这家伙比我这身体穿越前过得还好啊。” 想到这里,紫轩立刻掐死了〔反正我知道的致富方法多,给他一个也没什么〕的想法。 “来,过来。” 终究是十七八,快要及冠的少年,紫轩对付一个十三四的小破孩还是很轻松的。 “说,把你为什么冲我磕头,又为什么说‘仙人救我’,说清楚。” 死死地箍住他的手臂,把他摁到几案上,盯着他的双眼,紫轩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以说,我是这年头对老百姓最有耐心,也最抱有期待的人了。 小孩,你可千万不要撒谎,让我对你们失望。” “……” 只和紫轩那双真诚的眼睛对视了几秒,侍者就败下阵来,视线逃也似地挪走,并开始奋力挣扎,想要离开。 就好像从这里跑走了,自己做的事情,说的话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你为什么不说话?” 虽然从侍者的行为已经能判断出他在骗人,但紫轩还是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他亲口说出的答案,无论是好,还是坏。 “放,放开我。” 脸扭到旁边,说什么也不和紫轩对视,小侍者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早就知道了这年头的老百姓绝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教育,明白世间道理,才能朴实下来。 但亲自遭遇之后,紫轩的脸上依旧难掩失望之色。 “吨吨,小子,看到没,这就是下智之人,贪婪、蛮横,死不足惜。” 看完“下酒菜”,李都丞端起酒碗吨吨灌下,擦了擦胡须,指着紫轩身旁的小侍者,以及自己周围的三位侍者,毫不留情地说道: “无君父,无你我,只靠他们治理国家,只会让天下大乱。” “啪啪,现在已经不是民风淳朴,尧舜禅让的那个上古时期了!” 主张法先王的儒生·李都丞捶了捶桌子,一脸的愤慨,看这侍者的目光就像是看在几个臭虫。 “……” 打心眼里不认可李都丞的说法,但面前的侍者太让人失望,紫轩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保持着沉默。 “咔嚓。” 就在紫轩因为沉默有些走神的时候,被摁着的小侍者突然一扭肩膀,张嘴咬了一口摁着的手,挣脱禁锢,嗖的一下,从坐塌上窜了出去。 “蹬蹬。” 连木盘和同伴都不管,小短腿迈得飞快,小侍者蹬蹬跑下台阶,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扑通。” 眼睁睁地看着咬人小侍者离开,其他三位侍者浑身颤抖地趴倒,颤声道: “小儿辈冲撞了仙人,是仆等之过。” “……” 听着耳边的咚咚咚叩头声,紫轩没了往日的沙雕,难得沉重地吐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我是为了他们好,要培养反抗意识,可貌似……他们并不这么认为啊。” “甚至,还把我当成了要反抗的对象?” 看着自己手上那被咬出来的,微微渗血的牙印,紫轩叹了口气,朝着侍者们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别跪了,别跪了,一会回去,把小孩子吊起来抽上一顿,让他长长见识就行了。” “啪,谢仙人开恩!” 当中那位和小侍者模样有五六分相似,应该是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侍者对着紫轩又是一拜。 然后,她才领着身后两人站起,一同退到角落里,静静地等待呼唤。 “吃,吃饭,心情不好那就吃饭,等吃饱了再去想。” “唧唧。” 拿起木勺,狠狠地在碗里挖了一大口,紫轩张大嘴巴一口吞下,唧唧嚼了起来。 “咕噜。” 等嘴里的粟饭被嚼成米糊,紫轩的喉头动了动,咽了下去。 木勺一挖,嘴巴一张,继续重复刚才的过程。 碗里的粟饭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唧唧。” “撕,吨吨吨。” 一旁的李都丞也是一口酒一口肉,面前的大鱼大肉很快空了一盘又一盘。 “唧唧。” “撕,吨吨吨。” 你一口粟饭,我一口酒肉,两个人就像是在比着赛一样,大口大口地吃饭。 “嗝,饱了~” 只有一碗的粟饭率先被消灭,紫轩打了个饱嗝,两条腿从几案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的饭粒,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坐垫上。 “蹬蹬,哗啦。” 在一旁等待的侍者很有眼色地上前,麻利地收拾好饭碗木勺。 临走前,侍者将碗勺放到一边,朝着紫轩一拜,轻声说道: “仆谢过仙人开恩,下辈子定要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 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种话,紫轩立刻就不哼唧了,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拜倒的侍者,从坐垫上站起,指着自己说道: “我长得很丑吗?为什么要来世结草衔环,今世就不能为奴为俾吗?” “仆今生已为王家奴,如何再能为奴为俾?” 第一次听到有人还嫌弃报恩的许诺不够现实,侍者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老实回答。 “这种感恩戴德的话,难道不都是随口说的虚假客套话吗?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来世能结草衔环,报答我?” 紫轩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老实人,开口道。 “有无来世?仆也不知,但仆今世以为王家奴,无法为大人报恩。” 侍者重新一拜,脑门贴着地面,老实地回答。 “不行,你现在给我说上一句‘今世为奴为俾’,夸我帅气,让我开心开心。” 悲伤和严肃来得快,去得也快,紫轩很快就重新变成了沙雕的形状。 “……” 听到这么奇葩的要求,侍者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紫轩。 “哗啦,看什么?赶紧说啊!不说我可就要生气,找那个小屁孩算账去啦?” 连拉带拽地把侍者拽起,紫轩把从暴胜之哪里搞到的小钱袋扔进了侍者怀里,紧接着威胁了侍者一通。 “仙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仆今世为奴为俾。” 摸了摸那一袋五铢钱,侍者浑身一震,感激地看了紫轩一眼,挣脱紫轩的双手,再次下拜。 “蹬蹬。” 拜完,也许是怕面前这人闹出什么幺蛾子,也许是急着回家。 侍者拿起一旁的碗勺,就急趋而走,和其他两位侍者一起,飞快地走下台阶,消失在太守府中。 “……” 侍者走后,紫轩收拢起了名为沙雕的笑容,再次进入了沉重的沉默。 “小子,我知你不忍心,想给她钱帮她。 可如今关东大旱,米一斛千钱,她就算把你给的钱全花光,不过二三斛米,对十几口人来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瞥了一样沉默的紫轩,李都丞瘫在坐塌上,仰头看着房顶,反手就泼了一盆冷水。 “起码能让他们吃上几顿饱饭。” 摸了把滴滴答答的脸庞,紫轩不为所动。 “哈哈,饱饭?” 笑了几声,李都丞只起身,看着紫轩,用嘲讽的口吻说道: “小子,你还太年轻。一个卖人为奴的破落户突然有了钱去买米,你说那些同样凄惨的邻里和无赖子会怎么想?” “光天化日之下,郡城中出现暴力事件,这是太守的责任,也是你都丞的责任。” 紫轩知道李都丞接下来说什么,无非就是那套“你觉得你在帮别人,可实际上,你带来的只有灾难”的歪理邪说。 紫轩索性直接堵死了李都丞的嘴巴,点明——这不是我导致的,而是郡城治安低下,你们这群狗官管理不力导致的。 若是濮阳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怎么可能会有人为难她? 归根结底,还是你这个都丞治安不利的锅。 “小子,牙尖嘴利是没有用的,你的帮助只会带……” 捋着胸口缓了好半天,李都丞才顺过气来,笑着说道。 “我有名字,你一口一个小子,诚心找事?” 心有有气的紫轩打断了李都丞,脸色不善地看着他。 “嘿,小子,你若是垂垂老朽,也能这么叫我,可你不是啊。” 再次叫了一声“小子”,不知为何,李都丞的心中十分舒爽。 “……” 皱着眉看着李都丞,着重打量了几眼他那一身的肌肉,紫轩默默闭上嘴。 “哼,老夫叫你小子是看得起你,别人让老夫叫,老夫都不……哎,你干什么去?!” 显摆的话说到一半,眯眼捻须的李都丞突然看到紫轩拾级而下,连忙从坐垫上站起,大喊一声。 “去找暴胜之。” 本不想理会,要留给他一个追悔莫及的背影。 但想到李都丞那双肌肉虬结的臂膀,紫轩还是很从心地停下脚步,并开口回答了李都丞的问题。 “你知道他在哪?” 自己还没忽悠好,当事人却要离开,李都丞有些急眼,不惜自黑也要挽留: “郡城里的无赖子可不在少数,小心被人打晕在小巷里,折断手脚乞讨一辈子。” “去什么小巷,去集市里喊一嗓子‘暴胜之’,肯定会有人来找我。” 面对李都丞吓唬小孩的话,紫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傻,不会往小巷里钻。 “蹬蹬,那万一没人呢?” 几步走到阶前,李都丞犹不死心地继续开口。 “没人?一群搞特务的绣衣会放弃集市这个区域? 大声喊他们老大的名字,怎么可能会没人来找?” 紫轩瞥了李都丞一眼,觉得自己从心得够多了,就迈开腿,继续向前走。 “蹬蹬,啪。” 几个大步追上,李都丞一把握住紫轩的手,深情地说道: “紫仙人,犬子与你一见如故,就在家里等着你呢!” “喂,你好歹是一郡都丞,你的坚持,你的傲气呢? 还拿自家儿子作伐……就不怕他知道后造反?” 使劲抽了抽,没抽出来,紫轩呸了李都丞一口,轻易揭穿谎言,脸色漆黑地拽着他往前走。 “蹬蹬。” 脚下是台阶,李都丞生怕拽倒了紫轩,不敢发力,只好任他拉着走下台阶。 不过,我们的李都丞嘴巴一直没停,说出来的话越来越不正经: “紫生,不光是犬子像你,小女也对你念念不忘,从早上开始梳妆,就等你回去呢。” 继称呼、犬子之后,李都丞又寄出了小女法宝。 “哼,知慕少艾,我女儿那么漂亮,就不信你不去!” “哎?等等,昨天那个一看就脸红的少女是你女儿?” 果不其然,提到妹子,紫轩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懵逼地看着李都丞。 “不错,正是小女。” 李都丞捻了捻颌下三尺短须,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哼,现在改口晚了,女儿只给你看几眼,就不给你。” “……” 看着不算年轻,却也和老头不搭边的李都丞,紫轩沉默了: “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多大?” “老夫二十又九。” 回答完紫轩的问题,李都丞捶了捶后腰,老气横秋地叹道: “哎,一眨眼就到了而立之年,老了老了。” “……你女儿好像及笄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紫轩继续开口提问。 “明年及笄。” “噫~” 瞬间,紫轩看向李都丞的眼神就变了,像极了看变态的目光。 “不用担心,咱们可以先约下来,过几年再谈。” 感受到了紫轩的鄙视,李都丞连忙解释道。 “蹬蹬,谁说你女儿了,我说的你。” 奋力挣开手臂,紫轩快步走下台阶,站在堂下,用看人渣的表情看向李都丞。 “我,我怎么了?” 双眼瞪大,李都丞指着自己,一脸懵逼: “你别这么看我,把话说清楚啊。” “你现在二十九,你女儿十四,你十五就搞出人命来了,骂你几句变态有问题吗?!” 这一刻,紫轩占据道德制高点,身旁大红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人渣·李都丞。 “是,我娶妻是有点早,可那是有原因的……” 面对道德的审视,李都丞额头冒汗,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京中游学的那段时光。 周围的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夹杂着一丝鄙夷。 “不用说了!我和人渣没有共同话题,哗。” 去太守府前,在李府换了身一副士子服,紫轩终于能体验到甩袖离去的快感,而不是蜷缩着胳膊拽袖子的憋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章 财不露白,闹市追赶 濮阳东市, “新鲜的鸡子嘞,十钱一个,半斛米一筐。” “做鞋,修鞋,补鞋,百年老字号,xx里大树旁王鞋匠。” 鞋匠招揽生意的呼喊、村妇养鸡铺贴家用的招呼,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不休,生活气息铺面而来。 “哎,这么有人气,也不像是遭了旱灾的样子啊。” 停留在一处顾客稀少的摊贩旁,驻足观察了集市一阵,紫轩不由疑惑开口。 “……” 一旁领着丫鬟挑选布匹的妇人抬起头,打量了紫轩几眼,摇了摇头,叹气道: “唉,白长的这么大,原来是个憨批。” “嘿,你怎么说话呢。” 被人说成傻子,紫轩扭头瞪向妇人。 还别说,六(划掉),七尺男儿怒目而视,还真的有那么一番其实。 “细君,他,他瞪咱们。” 丫鬟就被吓得一抖,躲在妇人身后,指着紫轩小声告状。 “给我轧半匹布。” “好嘞。” “这是三升米。” 从丫鬟拿着的托盘里拿出一袋米,递给了摊主。 权当紫轩不存在,交易完毕的妇人让丫鬟抱起布匹,就自顾自地离开。 “蹬蹬。” “当我不存在?哼,敢不敢留下姓名来!” 紫轩双眼瞪圆,单手叉腰,朝着离开的妇人喊道,像极了那喊“放学后,别走”的小学僧。 “蹬蹬瞪。” 一嗓子喊下去,妇人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脚步,蹬蹬几下就消失在视野中。 就好像是在被名为“沙雕”的气息在追逐一样。 “嘿,算你跑得……” “小子,买不买?不卖滚蛋,别在这叽叽歪歪。” 紫轩还想放上几句狠话,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却直接遭到了摊主的呵斥。 “……” 猛地被人一吼,紫轩愣了愣,就指着妇人离开的方向,以更大的嗓门吼回去: “凭什么刚才那两人能叽叽歪歪?” “啪,因为人家在我这买东西了!” 把装着粟米的袋子往桌上一扔,一拍桌子,五大三粗的壮汉摊主从摊位上站起,庞大的阴影遮住了紫轩,以更更大的嗓门吼回去。 “哈哈,布匹张又要开始揍人了,大家都来看看。 不过,话说,这回要揍的是谁啊?怎么这么面生?” “不认识,看样子是个外乡人,真是倒霉啊,刚来集市就惹到了张头。” “快快快,来个人去通知李棺材和王草药,就说有生意来了。” 紫轩还没怎么着,周围那些闻风而动的吃瓜群众就已经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有呼朋唤友看热闹的;有讨论紫轩身份的;还有一个招呼卖棺材,准备棺材的。 说的这些话,让萌生退意的紫轩额头青筋直跳,腾地一下,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啪,哗啦。” 紫轩咬牙切齿,紫轩怒火冲天,紫轩从怀里掏出一串五铢钱…… “不就买吗?我也买。” 一串五铢钱摔在摊上,听着五铢钱散开,哗啦哗啦滚落的声音,紫轩双手抱胸,脸上写满了壕气二字。 “……” 一串五铢钱被甩出来,全场瞬间寂静,只听黄橙橙的金钱在哗啦哗啦地响。 刚刚还嚷嚷不停的吃瓜群众们纷纷闭上嘴巴,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些滚动的五铢钱。 “咕噜,那可是一千钱啊。” 盯着滚到自己面前的黄橙橙五铢钱,呼朋唤友的吃瓜群众咽了口唾沫,干涩地说道。 “对啊,那可是一千钱啊。” 刚刚还说紫轩是外乡人,端着高架子的吃瓜群众弯腰捡起一枚五铢钱,双眼被黄橙橙充满,下意识地喃呢。 “……” 没人回答,大家都默默地弯腰捡钱。 一千钱虽然不多,分给几十人后就显得更少了,但这毕竟是平白得来的,有谁会不要呢? “钱,哪里有钱?” 那从李棺材处返回的吃瓜群众远远地看到这一幕,捂着发痛的胸口,颤巍巍地指着捡钱的众人,哭喊道: “如果不跑的话,哪里应该有我的一份啊!” “现如今木斛千钱,这一千钱就算全捡到,也不过是一斛米,有这么激动吗?” 看着那位捂着胸口直抽抽的路人,紫轩觉得他的动作有些夸张,甚至荒诞了。 “哗啦。” 摊主打开旁边的布匹,抓起洒落在摊上的五铢钱往里塞,一边塞,一边摇头: “小子,我刚才只是说说,没想到你真的是新来的。” “对啊,我是第一次来这呢。老板,这儿有什么忌讳吗?” 紫轩点了点头,一边好奇地打量捡钱的众人,一边询问摊主。 “……” 停下手头的动作,摊主无语地看了浑身鼓囔囔,一看就藏了很多东西的紫轩一眼: “忌讳,就是财不露白。” “嘶,老板,您说,我现在把钱要回来,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还行吗?” 紫轩提出的建议,得到了摊主看傻子似的目光回应。 “哗啦,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这些衙内游玩的地方。” 抓起最后一把五铢钱,摊主在包裹钱财的布匹上打了个结,朝着紫轩摆摆手,说道: “看在钱的份上,我帮你拦住面前这群家伙,你小子赶紧跑。” “这是人来人往的闹市,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有人……” 看着那群捡完地上的五铢钱,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路人,紫轩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躲在人高马大的摊主身后,小声嘟囔: “咕噜,不至于?为了一千钱就要犯法?” “平常时节当然不至于,可谁让现在是大旱时期。 别说能买一斛米的千钱了,就算是几十钱,也能买上一升糙米,让全家多活一天……” “在抢了可能会死和不抢一定会死之间,肯定是要抢啊。” “刷。” 给紫轩解释完为什么要抢,摊主就从布匹堆中抽出一把略微生锈的铁剑,挥舞几下,暂时吓退人群,然后就反手一巴掌抽在紫轩脑门上,低声吼道: “啪,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蹬蹬。” 顾不得感受脑门处传来的痛感,紫轩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双眼发绿,好像要吃人的人群。 迈开腿,就朝着布匹摊的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 “暴胜之救我!” “……” 眼睁睁看着肥羊跑路,被利剑逼退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再次上前。 “刷,布匹张,你真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子和我们作对?” 一位游侠打扮的路人抽出腰间的铁剑,从人群中走出,双眼瞪着摊主,威胁道: “现在让开,兄弟们可以给你一个面子,不追究你拿的那些钱。” “不然……” “刷刷刷。” 一连串的兵器出鞘声响起,二三十个手持利剑的路人站了出来。 不只是刚刚吃瓜的众人,周围路过的人群中也站出来了十几位。 “不然,我们就把你布匹张一起做了。” 身后的小弟给予了他信心,游侠张开嘴,露出一口带着肉丝的大白牙,眼神不善地看着摊主,尤其是在盯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 “咕噜~”x30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瘪钱袋,三十人齐齐咽了口唾沫,看向摊主的目光愈发火热起来。 “……” 摊主很想说出“受人钱财,与人消灾”,然后一剑一个小朋友,将其砍翻的霸气话。 但看了一眼对面那站成一堆的壮汉,以及手中密密麻麻的长剑,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家伙。 摊主努力半晌,还是没有说出霸气话,只能干涩地开口: “与我无关,我只阻你们片刻。” “吱呀,吱呀。” 说罢,摊主把长剑往布匹堆里一插,抱着摊上的布匹,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连摊子都没要。 “追,追那个小子!” 虽然很想说“追布匹张,给他一个好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插手”。 但考虑到布匹张的个人武力,和相对武力来说,只能获得一堆布和几百枚五铢钱的可怜收获。 游侠最终还是暂时放弃,猛地一挥长剑,选择追赶难度和收获都要远远超出的紫轩。 “蹬蹬,别让他跑了!” 这一下,呼啦啦跑出去的可不只是那三十多那剑的,周围的路人也纷纷跟上。 “蹬蹬。” 甚至,绝大多数的摊主都把自己的摊子一扔,选择博一把大的。 “一天到晚摆摊,也不过赚那个几个鸟钱,不如博上一把。 活了,吃香喝辣;死了,烂命一条!” 素有威望的鞋匠王振臂一呼,呼啦啦站起一群小商小贩,或是拿锥子,或是拿鞋拔,或是拿石块。 武器五花八门的商贩们,嗷嗷叫着,追着游侠们跟了上去。 “蹬蹬蹬。” 一时间尘土飞扬,人声鼎沸,路上充满了想要搏一搏的人群,整个市集的买卖秩序瞬间破坏。 “东边没有!” “西边没有!” 在事关自己利益的时候,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群众的智慧是高深的。 这不,紫轩明明已经提前跑了一阵子,还专门挑人多眼杂的地方跑,按理说,他是没可能被发现的。 可等市集中的大部分群众发动起来,几乎是在瞬间,紫轩的踪迹就被人民群众爆了出来。 “北边没……” 北边这位热心群众就像是有着火眼金睛,双眼往眼前的人群一扫,就立刻揪出了故作镇定的紫轩: “等等,我看到那个人了,他在往马贩哪里跑,想要骑马离开!” “!” 扭头看了一眼呐喊的声音来源,脸色大变的紫轩和面目狰狞的热心群众,以及周围拉开距离的群众们对视一眼。 “……” 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蹬蹬。” 不再装成逛街民众慢悠悠地走,就像是受惊的兔兔,紫轩嗖的一下从原地蹦起,迈开腿,大步跑向马贩,同时大喊: “别追了,我身上没钱!” “暴胜之救我!” …… “呼呼,那小子跑得太快,大家散开围住他。” 第一时间赶到的持剑游侠扶着摊子喘了几口气,改变傻乎乎追的思路,开始选择围追堵截: “你你,去左边绕路拦他。” “你们三个去右边。” “剩下的,选出一个脚程最快的,绕路跑到前方拦住。” “吨吨吨,啪。” 下完命令,游侠头子一把拿起摊上的葫芦,往嘴里倒完当中的水,就把葫芦往摊上一扔,用一种“满血复活”的激昂口吻喊道: “其他人,跟着我继续追!” “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追紫轩,重金何来?! …… “呼呼呼,鞋匠,俺追不动了。” 同一个摊子,一位摊贩往上一趴,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就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跑了。 “呼呼,那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就因为累不追了?” 鞋匠王同样停下脚步,扶着摊子喘气,可他并没有放弃: “你不追,我追。” 不过,这位摊贩不仅是自己不想跑了,他还不想让别人跑。 毕竟,别人要是跑了,最终真的逮到了那家伙,走上人生巅峰……他岂不是要羡慕死? “……” 抱着这种想法,摊贩拼命开动大脑,希望找出一个能够说服所有人的借口。 别说,这么一想,还真的让他找出了几个不对劲的地方。 “啪,鞋匠,那人从始至终只扔了一千钱,你们凭什么认为他身上一定有重金呢?” 抓住鞋匠王的手臂,和鞋匠王深情对视,摊贩的语气要多真诚就多真诚。 “他身上鼓鼓的,肯定藏着重金。” “快放手,我还要继续去追呢!” 随口回答完问题,从摊贩营造的认真表情中惊醒,鞋匠王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身上鼓鼓囊囊的,就一定是携带重金吗?” 双手加大力道,死死摁住挣扎的鞋匠,摊贩顺着他的话说出了第二个问题。 “嘿,身上鼓鼓囊囊,不是携带重金,还能是什么?” “再不放手,我拿锥子锥你了啊!” 看着前方的游侠们已经消失在拐角,耐心渐渐耗尽的鞋匠显得格外暴躁。 “炊饼武,快放手,你家不缺粮食能不追,可俺们不行。 若是没有这次的几十钱,怕是已经要饿肚子了。” 眼看两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一旁的摊贩们也纷纷开口劝道,有几个摊贩还上前,准备强行掰开扯住鞋匠王的手。 “鞋匠,鞋匠,一句话,我说完就松手。” 炊饼武抖胳膊蹬腿扭屁股,一十八班武艺使出,将周围涌上来的摊贩击退。 “说。” 用力甩了甩,炊饼武还是纹丝不动地粘在手臂上,举起拳头又放下,鞋匠王没好气地把炊饼武往地上一蹾。 “嘶,别这么瞪我,等我说完,你就会感激我了。” 伸手揉了揉被蹾得发疼、发麻的屁股,炊饼武小口嘶着冷气埋怨。 “……” 美丽女子蹙眉埋怨别有一番风情,可横向发展的炊饼武皱眉抱怨,这就纯粹是在恶心人了。 鞋匠王好悬没直接“呕”的一声,弯腰大吐起来: “哼,希望一会挨揍的时候,你的嘴巴能有现在的三分硬气。” “鞋匠,你也是整日和皮子打交道的。 仔细想想,那人身上的鼓囊囊是不是上多下少,是不是胸腹鼓四肢瘪。” 揉屁股的手使劲地在身上抹了抹,炊饼武才提起裤子,昂着头,用乱糟糟的下巴指了指紫轩离开的方向,自信满满地说道: “凭我这双招子,我有九分把握,断定此人身上鼓囊囊的绝不是什么金子,而是一副甲!” “甲?炊饼武,你确定没看错?” 提起“甲”这种政府严令禁止民间持有的东西,刚刚还兴致勃勃的鞋匠王立刻皱起了眉毛,揪着衣领提起面前的炊饼武,质问道。 “卖炊饼的,你可别为了不让俺们去就瞎说。” “俺们平常都去你那买炊饼,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忽悠俺们。” 一声声萌生退意的叫喊,一道道压抑恐惧的威胁。 其他摊贩们的反应比鞋匠王还要大,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进入放几句狠话就跑的过程了。 “嘿,若是能看错,我把这双招子挖出来,当泡踩!” 即使被人提小鸡似地提着,但炊饼武依旧瞪大了小眼睛,小短腿蹬来蹬去,情绪十分激动。 “……” 随着鞋匠王的思索,现场的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瞅了一眼思索的鞋匠王,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什么大肥羊?依我看,这明明就是市掾搞出来的鱼饵,就等着把咱们一网打尽呢!” 摊贩一号双眼瞪大,双手激动地挥舞,骂骂咧咧地退出了聊天。 追赶期间的狂热消退,属于手工业摊贩的知足、退缩情绪随之上涌。 想法也从一定要追上、追上就能吃喝不愁一辈子,瞬间滑落到不可能追上、追上也可能得不到金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也不尽然,我看那些市掾也被吸引了过去。若真的是鱼饵,恐怕是太守府里的大人物所为,市掾们也不知道。” “当然,不管是谁放的饵,俺都没活够,不想掺和这一下。” “咸鱼孙,沽酒赵,你俩呢?” “回去。” “唉,自家就是个劳苦命,指望做什么暴富的梦。” 咸鱼孙和沽酒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没疯,不想掺和这事。 “好,那就一起走,正好把咱们离开这段时间内,摊上丢的东西找回来。” 指着前方同样在奔跑,在追赶的市掾们推测了一通,摊贩二号整理好因狂奔而凌乱的衣服,招呼了一声,就带着一波人走了。 “……” “鞋匠,咱们也走?” 炊饼武在半空中蹬了蹬小短腿,试探性地问道。 “啪。” 拍了下脑门,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拍散,鞋匠王扫了一眼周围那些还没走的摊贩,开口说道: “散了散了,大家伙都散了。” “嘭。” 同时,鞋匠王也松开揪衣领的手,把炊饼武放下,招呼着亲近的摊贩,一起离开。 “哎呦哎呦。” 夸张地喊上几嗓子,故意停在原地不动,炊饼武的小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摊贩们,掉头向着紫轩离去的放向追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们胆小怕死,我可不怕!” “蹬蹬。” …… “嘭,吱呀。” 双手抱头,稍微侧了下身子,一下撞开面前的木门。 “吱呀,咔嚓,蹬蹬。” 然后停步,转身,关门,落栓,迈开腿跑路,一气呵成。 “唏律律。” 一旁的马儿们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这个急匆匆的可疑人物。 “咚咚咚。” 紫轩刚走没一会,那些紧随其后的游侠们就到达了木门,并开始疯狂地撞击。 铜质门栓纹丝不动,可木门轴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变。 “咚咚,嘭~” 木门没坚持多久,就“嘭”的一声被攻破,木门向两侧倒去,震起一片灰尘。 “唏律律。” 灰尘扑面,马儿们打了个响鼻,马脸一拉,面色不善地看着这群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咳咳,人呢,跑哪去了?” 一位游侠被灰尘呛得咳嗽几声,却依旧不肯放弃,拼命瞪大眼睛,扫视着周围,希望能从四周发现点什么,尤其是马儿们栖息的马厩。 “唏律律,啪~” 马脸一皱,一匹健壮、高大的河西马猛地一转身,撅起后蹄子,赏了靠近马厩的游侠一脚。 “呸呸呸。” 因为马厩的狭窄,这一蹄踢歪了,但伴随着这一蹄掀起的马粪却泼了院内的众人一身。 ?︵?凸 怒气冲冲的众人很快略过屁股朝着众人的马儿,目光投向了罪魁祸首——那位站在马厩边上的惹祸游侠。 毕竟,人不能和畜生一般计较…… 何况,游侠们都是些穷光蛋,这匹河西马少说要万钱,真打死了,他们哪里赔得起(小声 “不,不是我干的。” 离得最近,也被祸害得最严重,带着一身发酵过的马粪,惹祸游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无力地开口辩解。 (*?)σ怼他! “刷。” 从马厩边抽出一根跟清扫用的带布条长棍。 众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把惹祸游侠一围,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抽。 “嘭嘭嘭,啊啊啊!” 一时间,棍影翻飞,臭味弥漫,惨叫连连。 “唏律律。” 真正的罪魁祸首马儿却把屁股挪了回去,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的围殴,仿佛是在说——人类好凶残呐,连同类都不放过。 半柱香后…… “停手,都停手,啪啪。” 眼看面前的家伙惨叫声越来越弱,游侠头子连忙大喊一声,同时手中的长棍一搅,把还要继续打的长棍挡下。 “噼里啪啦。” 即使手中只握着一根长棍,可游侠头子依旧展露出了惊人的膂力。 单臂持棍一搅,那四五根不肯罢休的长棍直接被打掉,拿着棍子的人也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游侠头子。 “你你。” 抬手从刚才的五人中点出了两个人,游侠头子指着躺尸的惹祸游侠吩咐道: “你俩人去把他背回去。” “……” 刚刚被卸了长棍,如今手臂还在作痛,两人不敢反驳,连忙皱着脸上前几步,捡起棍子,一前一后,把惹祸游侠抬起。 “不要怕苦怕累,只要坚持,我们就一定……” 处理完意外事件,游侠头子扭头看着面前的这些垂头丧气的臭鱼烂虾们,那即将要说出口的豪言壮志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嘭。” 长棍往马厩上一敲,现场的人和马都吓了一跳,游侠头子无力闭上眼,开口说道: “快去找这里的主人家,讨要上一些热水,去洗洗身子,洗完再去追。” “蹬蹬。” 话音刚落,提不起精神的臭鱼烂虾们瞬间打满了鸡血,找盆的找盆,找人的找人,要水的要求。 眨眼的功夫,留在原地的只有游侠头子一人了。 “……嘭。” 短暂沉默后,游侠头子把长棍往前地上一扔,骂骂咧咧: “追个人,推三阻四,磨磨唧唧,一提沐浴就来了精神。” “不就是沾了一身马粪吗?就不能坚持一下吗!” “噗嗤~” 又是话音刚落,一大坨刚刚出炉,还带着温度的马粪从天而降,不再是形容词,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劈头盖脸浇了一身。 “……” 面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有味道起来,游侠头子转身抬头, 看着那后腿搭在栏杆上,稀稀拉拉排放排泄物的马屁股,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蹬,唏律律。” 后腿一蹬栏杆,屁股从栏杆上跳下,马脸上闪过人性化的嘲讽,悠哉悠哉,一步三甩尾地走到墙壁附近,闭上眼睡起了觉。 “我*****!” 罪魁祸马的挑衅性行为直接点爆了游侠头子心中的怒火。 “刷,乃公今日就宰了这狗东西,吃马肉!” 抽出长剑,指着睡觉的河西马,游侠头子脸色扭曲地吼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章 紧追不舍游侠儿 “大哥,不可!” “大哥,万万不可呐!” 刚刚离去的众游侠不知从哪里又窜了出来,纷纷开口劝道: “大哥,这就是一匹马,您和它计较什么?” “计较?是我要和它计较吗?” 顶着一身臭烘烘的马粪,游侠头子面目狰狞,抓狂似地大喊: “明明是它不放过我啊!” “啪,大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 不顾那一身马粪,忠心小弟一把抓住游侠头子的手臂,苦苦劝道。 “游侠就要肆意横行,纵吾欲! 不能肆意,那我当什么游侠?回家务农不好吗?” “滚!” 手臂一甩,小弟直接被甩飞,游侠头子蹬着那匹马,猛地发一声呐喊,蹬蹬冲了上去: “给我去死!” “唏律律~” 马儿也感受到了危险,连忙抬起蹶子,用这个自己身上威力最大的武器向着游侠头子踹去。 “刷。” 剑光闪过,马蹄扬起,二者交错。 “嘶拉。” 面对裹挟着恶风的马蹄子,游侠头子如有神助般地仰身,双脚叉开,一个飘逸的滑铲,闪过踢向胸口的马蹄。 “刷。” 长剑网上一捅,插进柔软的腹部,坚实的肌肉组织在锋利的长剑面前如同废纸,被轻松划开。 “哗啦~” 随之而来的,是五颜六色的内脏和大捧大捧的鲜血,游侠头子被糊成了血人。 “唏律律,嘭。” 浑身一颤,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真·罪魁祸首的马儿轰然倒地。 “呼呼呼~” 粗粗地喘了几口气,看着身边那死不瞑目的马儿,游侠头子摸了把脸,就张开嘴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 “哈哈,你这死马有本事再叫唤一声啊,哈哈哈。” “……”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众人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家老大已经莽赢了。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一阵后,才有一人举起手,试探性地喊道: “大,大哥神勇,一剑降服烈马!” 这是没什么文化的小弟。 “烈马扬蹄嘶声吼,游侠瞋目挺身出。俯身挥剑威灵怒,首身分离血斑斑。——《记东郡游侠·其一》” 这是拽过几片酸文,写过一些文书的有文化小弟。 “卧槽,大哥好厉害。” 这是,这是……咳咳,这是不值得拥有姓名的小弟。 “啪啪,不错,这一剑的力道和时机都把握得很好。” 门外响起两声掌声和赞美,打断了小弟们的吹捧,臭着一张脸的李少君被一彪身穿皮甲,手佩长刀的官兵簇拥着进入马厩。 “嘭,刷刷,蹬蹬。” 前脚进屋,后脚关上门,抽出兵刃,官兵们将马厩中的游侠儿团团围住,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众人。 “刷。” 虽然游侠儿同样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剑,但人数不及对面一半,身上穿的也只不过是布衣,总归是少了那么几分底气的。 “大哥,怎么办?是拼是怂?” 游侠们肩靠肩,背靠背,组成一个密集的圆阵,一位和游侠头子肩靠肩的小弟小声问道。 看了一眼周围的壮汉,思考了一下动手获胜的可能…… 游侠头子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选择了怂: “……且让他们一次,下回再找场子。” “不知少君来此何事?我等皆是腌臜泼才,莫要脏了眼。” 下定决心后,游侠头子当即扔掉身上的大哥逼格,横肉遍布的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赔笑道: “修书一封即可,何不亲履此等污地。” “别笑了,不是什么大事。” 皱眉看了一眼马儿惨死的马厩,李少君摆手让游侠头子停止恶心人的赔笑,开口说道: “只是来拿这个月你野狼帮该上交李府的钱财。” “少君,这个月的钱财,月头不刚交了一次吗?怎么还要交?!” 面对贪婪的“肉食者”,游侠头子像极了刚刚得知人头税一月收五次的农民,表情惊讶,嗓门拔高,打心眼里就不想给。 “虽然这钱是鱼肉乡里得来的,不是俺们正儿八经挣到的。 但能欺压乡里,而是不被人偷偷放暗箭射死,也是俺们的兄弟的本事。 一月给你一次求个心安也就算了,凭什么要交第二次啊!” “所以我来了。” 不卖惨,不痛苦,不打感情牌,一句话说完,李少君直接抬起手,包围的官兵们齐齐向前踏步。 “蹬蹬。” 周遭逼近的兵刃,和那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让众游侠脸色大变。 “嘎吱嘎吱。” 墙上那响起的弓弩上弦声,更是让刚刚怒气上涌而走出圆阵的游侠头子脸色发白。 看了一眼周遭,发现墙壁上不知何时排满了严阵以待的弓弩手。 “嗬嗬。” 嗬嗬几声,狰狞笑脸再次出现,游侠头子把手头的染血长剑一扔,赔笑道: “哐当,少君,有话好好说,莫要动兵刃啊!” “嘭嘭,都把剑给我扔了,怎么能拿剑对着贵人!” 扔完自己的,游侠头子还觉得不保险,又连踹带骂地把其他游侠的武器扔掉了。 “哐当,哐当。” 值得一提的是,明明是扔掉手中武器,放弃反抗的机会,成为任人鱼肉的鱼肉,可游侠们却没什么反抗,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哐当,大哥,照我说,刚才就不该拔剑,就该在贵人进门的瞬间主动迎上去。” “就是就是,为什么要拔剑?难道贵人还能坑杀我们吗?” “就,就算我一会死了,我也只会怨恨自己为何要对贵人拔剑,而不是怨恨贵人为何杀我!” 你一言我一语,几句舔狗话一出,现场就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明明是以退为进的把戏,到了众游侠嘴里,反而成了真正的投降。 “?︵?凸” 听着身后二五仔们肆无忌惮的跪舔言论,游侠头子的笑容渐渐僵硬,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掐进了…… “行了行了,只是让你多叫一个月的钱,又不要你的命,摆出这幅样子是想给谁看?” “既然你们不愿意交,那好,我们就自己动手去拿。” 心中一惊,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游侠头子连忙抬起头,看向李少君。 只见,李少君朝着身后的弓弩手吩咐道: “小王啊,点起烟,通知那边的弟兄们,告诉他们,可以动手突击槐树里,收缴赃物了。” “且慢!” 双眼瞪圆,猛地大喝一声,游侠头子蹬蹬几步,走到众官兵面前。 “扑通。” 二话不说,朝着李少君就一跪,游侠头子从怀中摸出一个鼓囊囊的小包,双手举着呈给李少君,强忍着心痛说道: “少君,这里就是一个月份的钱财。” “啪啪,你小子还挺富啊,这还没过望呢,就提前准备好了下个月的……” 接过小包颠了颠重量,李少君拍着游侠头子肩膀,嘿嘿笑道: “要不你看这样,以后每月你都多交一份,反正你不缺钱嘛~” “少君?!” 游侠头子心中又惊又怒,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李少君。 “什么叫反正我不缺钱?这说的是人话吗!” “耶耶缺不缺钱,关你屁事?” “he,tui!” “啪,玩笑罢了,莫当真,莫当真。” 伸手在游侠头子的肩膀上拍了拍,留下一句话后,李少君转身离去: “若不是被人忽悠走了钱财,我怎么会从狗嘴里抢吃的?” “嘎吱。” 虽然知道自己在这等贵公子眼里上不得台面,但被人形容成狗,游侠头子还是怒火中烧,下意识地攥紧拳头,低下头,暗暗发誓: “最好是不要让我找到机会,否则……哼,李府!” “刷刷,嗡,吱呀,蹬蹬蹬。” 兵刃归鞘,弓弦张开,落下门栓的大门被重新推开,官兵们配成两队,慢跑着离开。 “……” 阴沉着脸看向不知所措的游侠们,游侠头子阴测测的目光让人心头发毛。 “大大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求生欲极强的小机灵鬼眼珠子一转,意识到了游侠头子的目的,连忙开口。 “对对,我们也什么都没听见!” “刚刚我的耳朵聋了,到现在才能听见动静。” 其他不是很聪明的小机灵鬼纷纷开口符合。 “哎呀,我的眼睛瞎了,什么偷藏小金库啦,什么跪在少君面前求饶啦,什么当面不敢说,只敢背后骂人啦……” “我通通都没有看见!” 为了防止自己倒霉沦为出气筒,最后一个小机灵鬼更是把自己的嗓门提到最大。 “……” 脸色有所缓和的游侠头子再度绷紧,慢慢走到小机灵鬼面前,看着小机灵鬼煞白的脸色,轻声道: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哈哈。” 急,把上司好不容易搭好的下坡毁了怎么办? 当然是要微笑啦。反正你躲不过一顿揍,笑着被揍,总比哭着被揍要好啊。 噼里啪啦,啪啦啪啦 “别打脸!别打脸!” “哦,我的……啊!” 小机灵鬼的惨叫声中夹杂着游侠头子阴沉的话语: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别说话了,刷。” “唔唔唔。” 看着长剑逼近自己的嘴巴,小机灵鬼眼中流露出惊恐、挣扎的神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章 有情有义游侠儿 小半个时辰后…… “哗啦,哗啦。” 热气升腾,朦胧水汽中隐约能看见几个舀水清洗的人影。 “我跟你们说,游侠和游侠的体质是不一样的。 我一个滑铲,再一个上挑,三四百斤的马儿就被放挺。” 水声最响,吹牛皮声音也最大的,自然是完成〔降服烈马〕这一郡县级成就的游侠头子。 “那可不,大哥怎么能跟咱们一样?” 当然,哪里也不会缺少捧臭脚、拍马,替老大吹牛皮的家伙。 只见,鼻青脸肿的拍马小弟把眼一瞪,嘴一张,就二次加工出了〔游侠大哥降服烈马〕的武侠(划掉),高武版本。 “把眼一蹬,射出两道金光,那马儿就被骇得丢了魂,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那马儿的额前有白点,名曰的卢,号称日行万里,夜行八千,眨眼的功夫就窜出去了八百米。” “大哥见此,二话不说,从裤腰带里抽出四十米米的大刀,往前一扔,八百米外的马儿当即尸首分离,那什么内脏啊,血啊都一股脑地喷了出来。” “……” 听到这么玄乎的故事,一时间,其他游侠纷纷陷入了沉默,在挨骂和坚持事实之间纠结不断,犹豫要不要揭穿事实的真面目。 “哈哈哈,会说话就多说点!” 游侠头子没那么多顾虑,听完小弟的吹嘘,得意地哈哈笑了几声。 “果然啊,这人不揍不成器,一揍嗷嗷叫着走。” 等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游侠头子才停下笑声,摆了摆手,故作矜持地训道: “小子,说话要依据实际,不要过分夸大。” “就像那四十米大刀,我裤腰带里怎么可能放得下。”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是我吹过头了。” 拍马小弟低头躬身,连连称是,态度放的很低。 “不过也没什么,你只有这一小部分吹过头了,前面那形容马儿威猛,和后面那关于大哥我神勇杀敌的一部分就很写实嘛~” 游侠头子捻着胡须,强压下话语中的得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大哥放心,我以后一定不再胡乱夸大,而是着重说马儿身高七尺,肩宽四尺,如何如何威猛; 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省略十个形容词,如何手起刀落,如何神勇降服烈马。” 顶着青眼圈的拍马小弟同样用一脸“受教了”的表情认真回应。 “哈哈哈,孺子可教矣!” “全都是大哥指点的好,我只是贡献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 隔着水桶,透过水汽,两人相视一笑,畅快大笑起来。 “……” 全程目睹这一幕,一旁的众人,包括刚刚吹嘘过的那几个游侠,纷纷放下手头的麻布,整个人沉进水桶里,瞪大双眼,迷茫地看着房顶,喃喃道: “怪不得大哥最喜欢拍马小弟,原来是这样。” “不能怪大哥,要是换成我,我只会比他喜欢得更厉害。” “哗啦~” 一道人体从水桶中站起的水声打断了众人的迷茫。 顺着声音来源看起,只见,一个膀大腰圆,胸肌发达(划掉),就差脸上写着憨憨二字的重量级游侠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自娱自乐的二人: “大哥,咱们这都耽误将近一个时辰了,还追不追那人了?” “……” 好心情被打断,游侠头子下意识地皱起眉毛,用记仇般的目光看向声音来源。 “谁打断的?别走,我来给你个奖励。” 在看到胸肌发达(划掉),肌肉疙瘩的小弟后,游侠老大的眉头才稍微松开,脸上浮现出笑容,笑呵呵地说道: “是你啊铁柱。哈哈,不要着急,那人自有人去堵,你我只再次需养精蓄锐,然后等到关键时刻出场,将其拿下。” “哗啦,啪。” 说到最后,游侠头子的左手抬出水面,猛地一攥,并往水面一砸,阴测测地说道: “放心好了,他只有一个人,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面对游侠头子的装逼,众人反响平平。 在经历了刚刚官兵打劫的情况后,对追赶紫轩这件事,众人不仅是没了性质,还隐隐出现了害怕的情绪。 “上回追,追出来了一个月份要交的钱。这回再追,日后怕不是真的要一月交两回了!” “嘭~” 就在众人组织语言,准备劝阻的时候,“嘭”的一声,大门被粗暴撞开,一个神色惊惶的小弟从门外滚进来,连滚带爬地跑到游侠头子的木桶前,慌张地大喊: “大哥,不好了,那人找来了官兵,把咱们给围起来了!” “……” 瞬间,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保持冷笑握拳姿势的游侠头子身上。 平常那习以为常的受注视感觉,在此时仿佛化身无数小刀子,嘶拉嘶拉地从游侠头子的羞耻心上割肉。 “哗啦,他怎么可能找来官兵?” 一下从水桶中站起,游侠头子既惊又怒地喊道: “李少君呢?咱们可是刚刚给了他钱啊!” 突如其来的打脸,还是官兵来打第二次脸。 游侠头子的情绪格外暴躁,正常说话都变成了大吼大叫。 “俺也不知道,只是追着追着,前面的小巷子突然涌出一彪全副武装的官兵,弟兄们瞬间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是把我掩护了出来。 我走之前,看到了那人站在被俘弟兄面前,别提有多得意了!” 恨恨地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小弟看了一眼游侠头子,发现他的脸色并不是很难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少君?俺路上也见到了,可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仅不听俺说话,还派人追俺,要杀俺。 还好俺跑得快,这才能跑到这给大家伙报信。” “……”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是惊怒交加,以怒为主的话; 那么现在,听完报信小弟的一番话,接连得知两个噩耗之后,众人的怒火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欺软怕硬的游侠儿面对官府围剿时的畏惧和退缩。 “……” 毕竟,不是所有游侠都是聂政这等一人一剑连杀数十甲士,在都城宰相府里宰了当朝宰相,把百人以下的官兵围剿当成下酒菜吃的猛人。 在场的游侠们,一对一,自然是敢拍着胸脯说“官兵就这样”。 可一旦官兵数量超过一倍,墙上再架起弓弩,像刚才那样…… 现场这十几位游侠就是被砍瓜切菜的货色,打起来,怕是要立刻腿肚子发抖,跪地磕头,大喊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求官爷绕我一命”了。 “咕噜,大哥,咱们现在要不要……” 回想起刚才被一圈大汉围住的噩梦,脸上还带着青眼圈的拍马小弟脸色惨白,第一个坚持不住,开口想要战略转移的。 “是啊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从后门溜走,等以后再找这群狗官报仇!” 瞬间,超过半数的游侠儿化身二五仔,疯狂地队伍中散发投降、跑路言论。 “哗啦。” 游侠头子没有说话,只是黑着一张脸,从水桶中迈出,拿着麻布擦了擦,就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哗啦,窸窸窣窣。” 大哥开始穿衣服,其他游侠自是不敢在水桶中多带。 连忙从水桶中迈出,三下五下穿上衣服,手里拿着吃饭的家伙,感受着长剑的锋利和重量,游侠们心中浮现出了虚假的安全感。 天晴了,雨停了,二柱(划掉)游侠儿又行啦! 众人齐齐看向游侠头子,目光中充满了询问,挠了挠头,齐齐开口说道: “大哥,咱是打还是跑?说,我们绝无二话。” “刷。” 游侠头子还是不理会人,只是抽出腰间长剑,对着阳光仔细看了几眼。 “蹬蹬。” 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游侠头子提着长剑,走到报信小弟身边。 “大,大哥,您这是要干啥啊?别拿长剑吓唬小弟啊,小弟我胆子小。” 理智已经让报信小弟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抽出长剑反抗。 不管能不能反抗成功,起码反抗过,不会死不瞑目。 但心中的侥幸,还是让报信小弟选择了不相信,并开口试图挽回。 “刷,噗,咕噜咕噜~” 一道寒光闪过,一个惨留着惊愕之色的脑袋飞起,一捧鲜血喷出,游侠头子侧身避开,让鲜血溅到地上。 “乱我心者,斩。” 攥紧长剑,转身看着震惊的众人,游侠头子吐出一口气: “还有人觉得官兵势大,想要离开吗?” “咔嚓,呼呼呼。” 亲眼目睹了不反抗的结果,面对游侠头子的质问,众游侠不约而同地摸上了剑柄,喘着粗气,汇聚到一起,和他对峙起来。 “大哥,我等游侠本就欺软怕硬的油滑之辈。 在人多势众的官兵面前,就像是耗子遇到了猫,你为何非要逼我等反抗!” 摸了摸眼圈上的乌青痕迹,刚刚还在给游侠头子拍马的小弟,转身一变,成了反头急先锋。 “吾不曾听闻,季心、剧孟之徒畏惧官兵,朱家、郭解之辈不敢与官府对抗。” 失望地看了一眼众游侠,游侠头子提着染血长剑,轻声叹道: “刚刚已经退了,现在难道还能继续退吗?” “……” 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众人有被牵连的愤怒,也有对游侠头子刚刚认怂,如今鼓励大家去卖命的鄙夷,唯独没有心甘情愿卖命的。 顿时,众人中那最不想送死,对游侠头子也最为不满的拍马小弟有了底气,瞪着青紫的眼眶,躲在人群大声喝问: “你能保证一定能击退周围的官兵吗?” “你能保证击退之后,我等无一人死伤吗?” “你能保证和官兵动手,全家老小不会被抓吗?” “……不能。” 沉默片刻,游侠头子摇了摇头,放下手中长剑,看着情绪不一的众人,目光平静,缓缓说道: “但我能保证,我会和你们拼杀在第一线,除非死,否则绝不后退,刷。”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长剑划破脸颊,一缕鲜血顺着下巴、脖颈流淌下来,游侠头子竟直接发了血誓。 “刷刷。” 看到如此场面,几位本就容易冲动/重感情的游侠儿瞬间红了眼。 什么前后所言不一,什么被牵连,通通抛之脑后,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割面,划破脸颊,齐齐发血誓道: “大哥不退一步,我等绝不后退半步!” “蹬蹬。” 游侠头子眼含热泪地向前几步,和他们抱在了一起。 “好兄弟,好兄弟。” “好大哥,好大哥。” “……” 剩余那十几位不太冲动的游侠,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激动不已,也没有冷嘲热讽,众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对不住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周围也有兄弟要扶持,实在不能和您一起去亡命。” 一位三十余岁,陷入“中年危机”的游侠从人群中走出,朝着游侠头子深深一揖,说罢,立刻掉头离去。 “吱呀,蹬蹬。” 窗户打开,游侠儿一矮身,麻利地翻窗,踩着砖瓦逃走。 “……” “有人要跑,抓住他!” 游侠离开没一会,窗外就响起了官兵们鼓噪、追赶的声音。 虽然嘴上说着对不住,但这位游侠还是用实际行为引走了一小队官兵,为游侠头子等人一会的战斗减轻了一点难度。 “大哥,我家有老母,老母辛苦将我养大,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哥,我倒是父母去得早,可小妹小弟全靠着我这个大哥照料,请恕小弟不能追随大哥。” “大哥……” 不愿意割面发血誓的众人或多或少有着各自的苦衷。 不过,在说完原因后,大家默契地选择风险最大的明晃晃跑路,为游侠头子引走了一小队又一小队的官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章 暴力执法李少君 …… “贼子好胆!” 方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紫轩,如今身披大红袍,身上套着一副被擦得锃光瓦亮,颜值极高的镗甲,手臂夹着一顶铁兜鍪。 身边簇拥着一群配弓带矛,全副武装的官兵,正威风凛凛站在一处战车上。 一甩袖袍,紫轩指着跟猴子一样,在房顶上灵活跳动的游侠,朝着周围的官兵下令道: “又有贼子出来了,快去追。不要傻乎乎地跟着跳,要包围拦截,允许动用弓弩,不必过于顾及游侠们的性命,只要没死就行。” “是。” 一位什长抱了抱拳,招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队伍向着游侠追去: “兄弟们,跟我追!” “是。” 小队官兵-1 “哈哈,仙长妙计,料定贼子一定会产生分歧,后门处有贼子逃跑。” 随着一阵大笑,一行人从远处走来。 “贼人一头扎进我们的网里,兄弟们一拥而上,直接将其抓获。” 臭着一张脸的李少君带着几个官兵压着一位游侠从后门走来,看着自家的门客吹捧紫轩,别提心里多算了。 “什么妙计,不过是亡羊补牢,第一个游侠跑的时候,我就没有料到。” 先是看了李少君一眼,紫轩才哈哈一笑,谦虚回应门客,李少君的脸色更难看了…… “先看我是什么意思?怕我丢的脸不够多吗?” “哼,有本事和我一……和我家的门客一对一,保证把你打哭!” 狠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打不过这家伙,李少君连忙改口,把门客拉到了身前。 没有在意小屁孩张牙舞爪的挑衅,紫轩把目光投向被押送的游侠,向门客问道: “问他了吗?为什么要逃跑?是起内讧了吗?” “回仙长的话,自然是问了的,可小子嘴硬得很,说什么也不说。” 门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问出什么。 “啪,快点说,要是消息重要,大人免了你的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抬起脚踹了游侠一脚,把他踹的一个趔趄,摔了个屁顿。 “……” 挨踹的游侠一声不吭,只是扭头恨恨地看了踹自己的队长和面前的紫轩一眼,咬牙切齿: “狗官!” “嘿,你小子还敢骂人?!” 门客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要继续踹下去: “仙长,我继续踹,您什么时候解气了再喊停。” “这游侠什么来历?你怎么有意为他开脱?” 和“我给你的,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你不能抢”的霸道少君不同。 李少君:…… 紫轩并不介意别人拿谎话糊弄他,他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一个都丞府上的门客选择袒护一个蟊贼。 “我李家门客所做之事,何时须向你禀报?” 眼看紫轩越过自己,直接去问门客,李少君当即大怒。 “少君,少君,莫要忘了都丞让你是来做什么的。” 听到这话,门客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摁住李少君,直接搬出了李都丞。 “哼!” 想起李都丞的嘱咐,李少君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意看到紫轩。 “嘿,小子,我要是你爹,非得把你吊起来狠狠地抽上一顿,让你长长记性,知道要怎么和别人说话。” 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少君,紫轩阴测测地说道。 “你!” 李少君气得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伸手指着紫轩就要大骂。 “少君,少君!” 不顾李少君的挣扎,门客死死抱住他,用身体挡住两人的视线,苦苦劝道: “都丞来时嘱咐过我,一定不要让你和仙长起了冲突,少君能否不要让都丞为难?” “可,可这是他先骂我的!” 扭头看了一眼紫轩那副阴测测的免控,被“李都丞”压下的脾气怦然上涌,李少君委屈地喊道。 “少君,那是仙人,咱怎么能跟仙人置气?若是惹得仙人不快,出手惩罚咱们,该如何是好?” 看着若有所思的李少君,门客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心中却在疯狂咆哮: “小祖宗,你若是不姓李,不叫少君,别说仙长了,我都想把你吊起来抽!” “那好,我不会再乱说话了。” 又抬头偷偷看了紫轩一眼,李少君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 搞定完“小祖宗”,门客才转身朝着紫轩一揖,苦笑着解释道: “仙长,仙长,少君他还年幼……” “不小了,过几年就该加冠了。” 紫轩面无表情,扶着车壁,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仙长,仙长还请看在李都丞的份上,莫要与少君计较。” 门客无法,只得再次搬出李都丞,同时一揖到地。 “小子,管住自己的嘴,再乱说话,就给我滚到先登营玩命去!” “……” 李少君低着头不敢说话。 “仙长,此人敬爱兄弟,友爱姐妹是出了名的。” 眼看两人的火药味渐渐消散,门客连忙指着地上的游侠,开口转移话题: “杀这种孝子,我于心不安。” “哦?” “既然他有美名,那他为什么要混游侠这条路子?为什么不走你的路子,混进官兵里混吃混喝?” 起了兴趣的紫轩放过李少君,随口反问门客一句,扶着车壁俯下身,近距离看着那一脸苦大仇深像的少年游侠,开口说道: “你难道不知游侠儿的名声,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官府,都很差吗?” “呸,狗官!” 因为被压住的缘故,少年游侠无法看清上方说话的人是谁,只好奋力挣扎,随着感觉,张嘴呸了一口唾沫。 “?” 好巧不巧,这一口唾沫正中一旁垂头丧气的李少君脸上。 “哗啦。” 伸手摸了摸脸颊,看着那粘稠的唾液,感受着黏糊糊的感觉,李少君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水的葫芦,打开塞子,扬起脸,倒了下去。 “啪。” 那滩唾沫被甩掉,李少君依旧使劲地搓着脸,脸颊被搓的通红。 “小子,你敢呸我家少君?不要命了?!” 门客一把提起游侠,晃着他身子,张大嘴巴怒吼。 “你,你们这些狗官,没一个好的!” 听到怒骂,又看了一眼脸皮通红的李少君,知道自己呸错了人。 但少年人脸皮薄,游侠儿说什么也不肯认错,只是一个劲地骂——“你们这群狗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呸谁都是一样!” “刘叔,你松开,我自己揍他。” 掰开门客的手,李少君拉着一张臭脸,慢慢走到游侠儿身前,居高临下的阴影将其遮盖,沉声道: “为什么要呸我?我没有说你。” “狗官。” 既然已经选择了胡搅蛮缠,那游侠就没有理由开口解释,看了一眼李少君的制式扎甲,又呸了一口,骂道: “呸的就是你们这群狗官!” “……” 低头看着胸口的唾沫,李少君的脸色愈发平静,只是拳头不知何时攥紧。 “好,既然你说我是‘狗官’,那‘狗官’打人自然也是正常的咯?” “嘭。” 不等游侠儿回答,李少君抬起一脚,就将其踹得飞起,在地上连打五个滚,才勉强停下。 “咳咳,噗,啪。” 咳嗽几声,蜷缩着的身体慢慢舒展,游侠儿的双手撑着地面,试图抬起,却又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摔倒。 “蹬蹬。” 从战车上跳下,摁住还想继续打的李少君,紫轩回忆了一下前世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喷暴力执法的奇葩网友口吻。 紫轩单手叉腰,指着李少君,就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 “小李,你身上穿着大汉官兵的扎甲,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大汉朝。 你得说话和气,不能动不动就打人骂人,玩什么暴力执法,给我们大汉朝抹黑啊。” “岂不闻,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乎?” “……” “肉刑刚刚废除六七十年,打死、打残人笞刑才废除三四十年,你在这跟我说什么‘暴力执法’?说什么‘刑罚不中’?”(注一) “不是你被呸了一脸唾沫,你当然能沾着挑刺了!” 压下心中的咆哮,李少君强忍着不让自己给紫轩那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脸上来一拳。 门客及时开口,从李少君那接过话茬,想都不想,就是一个马屁: “仙长是高人,不用刑罚就能让刁民伏法。” “可俺们都是粗人,只知道,被人呸了一脸唾沫,就得狠狠地打回去,让他长些记性,以后不敢再呸人!” “哈哈哈,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可你也不用说的这么直接嘛~” 果然,一个马屁拍下去,紫轩顿时乐得眉开眼笑,什么“刑罚不中”,什么“暴力执法”直接被扔到一边,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给站在一旁臭着脸,双手抱胸的李少君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瞎搞。 已经是大人的门客挤出一个笑容,熟练地送上一道马屁: “莫要如此,与仙长相比,我等不过萤烛之火,怎敢于皓月争辉。”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一点,诚实。” 笑纳第二计马屁,紫轩笑得更开心了,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呐。 “仙长,俺就一粗人,也只有诚实能够说道说道了。” 挠了挠头,门客一脸憨厚地说道。 “好,我记住你了,都等以后见了李都丞,自会为你美言几句。” 马屁吃得饱饱的,心情不错的紫轩大手一挥,直接做出了承诺。 “仙长之恩,没齿难忘!” “……”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官兵们也跃跃欲试地想要加入,却又怕自己说话太过耿直,还不够大人,关键时刻搞砸了场子,只好保持沉默,只露出一张干巴巴的笑脸。 “呸,狗官/紫轩!” 官兵选择沉默的笑容,可有的人却选择了开口。 “……” 开口的两人对视一眼,李少君和游侠的脸上充满了惊愕。 “这个狗官/刁民竟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注一,孝文皇帝废除肉刑,孝景皇帝完善笞刑, [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而民不犯。何则?至治也。 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欤?吾甚自愧。 故夫驯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怜之。 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史记·孝文本纪》] [景帝元年,下诏曰:“加笞与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人。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 狱尚不全。至中六年,又下诏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毕,朕甚怜之。其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 又曰:“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箠令。” 自是笞者得全,然酷吏犹以为威。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轻,民易犯之。——《汉书·刑法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章 流寇 “既然有人骂了,那我就不说了,省的被那家伙抓住机会指着鼻子骂。” 对视一眼,李少君选择了沉默,游侠儿却支起身子,继续指着不要脸的门客,骂道: “咳咳,若不是你们这群自吹自擂的无耻狗官抹黑,我们游侠儿的名声怎会这么臭!” 正愁要如何解释才能把李少君摘掉,名为“游侠”的枕头就传来了。 “好胆,竟敢辱骂仙长,看我不打死你!” 呵斥完,门客就准备上前踹游侠一顿,顺势摘除李少君,却在走之前,被紫轩伸手拉住。 迎着紫轩的平静目光,门客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道: “仙长,此人闻名州郡,想来定是有什么高论,却不曾想它竟嘤嘤狂吠,我这就让他闭嘴。” “嘤嘤狂吠?不,我觉得人家说的很对啊。” “有你这种把游侠当夜壶,无论什么锅都往身上一扔的家伙。” 拍了拍门客肩膀,不等他开口反驳,说什么“官抓贼天经地义”的话,紫轩又指着李少君说道: “也有你这种,自己手头缺了钱,就带人围住游侠儿,搞什么第二份月例的家伙。” 说完两人的“光荣”事迹,紫轩把手一摊,理直气壮地说道: “换成我,我也会非常生气,也会张口闭口就骂你们狗官的啊。” “……” 不容反驳的事实摆在眼前,李少君和门客无话可说,只能低头默认。 “你这人说的对极……咳咳咳!” 双手撑着地面,踉跄地站起,可刚开口说一句话,受伤不轻的游侠儿就弯着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呼咳咳。”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胸腔如同老旧风箱般粗重喘气,游侠儿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指着自己,似哭似笑地说道: “我们游侠是欺男霸女,是鱼肉乡里不假,可除去那些寻求刺激的富家子,大家伙都要到了活不下去,才选择向邻里伸手。” “是谁让我们活不下去的?还不就是这群狗官吗?” “不错,太守府的治理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不妥,但这不是你作奸犯科,将自身的苦难强加给别人的理由。” “你痛恨给你带来苦难的官府,难道那些被你欺压的黔首,他们就不痛恨你这个给他们带来苦难的家伙了吗?” “……” 面对游侠儿的仇恨目光,李少君毫不畏惧地瞪回去,并将其质问的不得不沉默。 “哼,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一个依仗自身的武勇肆意恣睢,将自己意志强加到无辜者头上的蠢货罢了。” “……” 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紫轩轻轻开口: “小屁孩说的不错,没有纲领指导的底层民众虽然站起来选择了反抗,但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反抗,又要联合谁才能反抗成功。 往往只是在肆意地发泄心中的破坏欲望,成为只知道破坏、掠夺,不知道建设;遇到强者选择逃跑,遇到弱者选择凶狠欺压的流寇之流。” “如果这么说还不能明确的话……” “哗~” 伴随着紫轩的话语,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虚影浮现。 “嗡。” 曲曲折折的地形被拉开,大河从远处的高原上流淌而下,将州郡分开,一座座人声鼎沸的郡城、亭里从大地中浮出,一个袖珍东郡宣告诞生。 “那我们就把亭里比作郡县,濮阳郡城当做三辅,东郡看成天下。” 画面一转,上帝视角被拉近,巴掌大的袖珍东郡瞬间扩大,将紫轩面前的视野遮挡,变成了一副50*70cm,那种专门挂在墙上用的超清晰的大地图。 “……嗯。” 看着眼前的变化,紫轩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翘起,露出一抹自信满满的笑容,朝着地图一点。 “biu。” 滚滚浓烟从“天下”各处升起,颜色各异的“反王”们和红色的“朝廷”展开了运动战。 加速倍数往上一跳,各地的“城池”就开始了让人头皮发麻,跟短路一样的乱序闪烁。 今日上着李大王的橘色,明日就变成了隔壁老王的绿色;再明日,又被红色“朝廷”收复。 从东边闪到西边,从南边闪到北边,“反王”们对此乐此不疲,“朝廷”却疲于奔命。 盘聚在三辅的红色势力虽没有损伤多少,但变得极为萎靡。 “杀啊,杀光这些狗官,我们就能回家享福,一人一个俊媳妇,大胖小子!” “跟我冲,剿了这群反贼,大家骑高马,带红花,光荣回乡!” 紫轩一人分饰两角,左手挥舞着“反王”的小旗呐喊,右手摇晃着“朝廷”的大旗鼓噪。 地图上时而烟尘滚滚,七十二路“反王”汇聚函谷关,太白星划过天穹,天地变色; 时而红色大盛,“朝廷”百万大军出关犁庭扫穴,五星汇聚东方,寰宇澄空。(注一) “仙长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开始嬉笑怒骂,就像是……在和自己吵架?” 一直在偷偷观察紫轩的门客皱起了眉毛,伸手轻轻拍了拍紫轩肩膀,小声唤道: “仙长?仙长,仙长。” “叫我干嘛?没看我正对战激烈吗?别来烦我!” 被拍着的肩膀向上一甩,扭头恶狠狠地瞪了门客一眼,警告一声,紫轩就继续投入到激烈的厮杀当中。 “什么?一百零八路反王汇聚荥阳,要举行誓师大会? 搞他搞他,把他一锅端了,传首九边!” 大将军·紫轩大喜,点起兵马就杀出关去。 “什么?朝廷十万大军东出关,三辅空虚? 快快快,点起人马,打到皇城下,把皇帝老儿捉了下酒吃!” 反王·紫轩大喜,点起大兵,一路叫嚷着杀向函谷关。 “什么?三辅空虚,逆贼起了大兵来袭? 哼,果如大将军所料,快去派人通知大将军,让他速速回军,封堵函谷,一口吃掉它!” 皇帝·紫轩大喜,猛地一拍扶手,神色狰狞地伸手一握,仿佛要捏死那群逆贼。 “什么?狗皇帝有埋伏?! 快,快去派人联络其他反王,我们里应外合,突出去!” 反王·紫轩面目狰狞,恨恨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皇城,带兵离开。 “什么……” 当一个人分饰两角的时候,所谓的对战,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见招拆招。 如果没人阻止,紫轩怕是打到天荒地老,直到彻底失去兴趣。 …… 看着面前这突然发疯,时而兴高采烈,时而咬牙切齿,并疯狂自言自语的紫轩,门客咽了口唾沫,最后扭头看了李少君一眼: “少君,我们真的要叫醒仙长吗?” “咕噜,我觉得仙长是在悟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不是我们,是你。” 伸出一根手指,指出门客的错误之处,李少君抬头看向门客,笑了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快去,门客不就是用来送……替主人家干活的嘛。” “放心,你的妻子会被李家养的白白胖胖的,不用担心自己死了后被人欺辱,赶紧去。” “……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选择被人供养的门客无话可说,只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呼~” 缓缓将其吐出,门客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迈开腿,坚定地走向紫轩: “仙长……” “盯~” 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紫轩仿佛被吓到似地浑身一抖。 紧接着,紫轩僵硬地转身,双眼瞪大,直勾勾地看着门客,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不是说了,别来烦我吗?你为什么还来?是不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吗?!” “*的,自从来这以后,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小说也莫得看,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全息投影的RTS,刚摸上两把过过手瘾,就有傻*来打扰,我容易嘛我!” “仙长,我等只是看见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感到疑惑不解,绝无半分敢打扰仙长的想法!” 虽然有好多词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不理解词汇也不影响阅读,门客能清晰感受到紫仙人身上的那股被打扰的烦闷。 就像…… “就像每天早上去请安时,我父那恼怒的神情。” 怔怔看着紫轩,总觉得此景在何处见过,一旁的李少君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哈哈……” 脸色微红的门客和周围的官兵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属于大人的干笑。 “啪。” 老脸一红,紫轩朝着李少君的脑门糊了几巴掌,打散了发髻,打掉了头巾。 无视了李少君那委屈到要炸的眼神,紫轩义正言辞地呵斥道: “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别人开车,找打!啪啪。”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什么打人!” 又挨了几巴掌,脑门红通通得发亮,李少君又痛有气,指着紫轩质问道。 “好啊,你还敢顶嘴!啪啪。” 摆出大人的不讲理,紫轩抬手两巴掌,把李少君打的脑门发晕,又伸手指着他训斥: “一会跟我去李府,我要告诉李都丞,他儿子是多么的不成器。” “去就去,正好去问我父,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骗人!” 认死理的小屁孩脾气上来,跟紫轩犟了起来。 “少君,少君,家丑不可外扬。怎能如此大声嚷嚷,若是让别人听见了,都丞还有没有脸见人了。” 听到这,一直置身事外的门客不敢再晃荡了,连忙伸手拉住李少君,将其拉到一旁小声解释起来。 …… 注一,在汉代,太白星如果经过整个天空,那就意味着改朝换代。 而五星齐出呢,则象征着改天换地,刘邦入关灭亡秦朝的时候,五星正好齐聚东方。 [张耳败走,念诸侯无可归者,曰:“汉王与我有旧故,而项羽又强,立我,我欲之楚。” 甘公曰:“汉王之入关,五星聚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楚虽强,后必属汉。” 故耳走汉。汉王亦还定三秦,方围章邯废丘。张耳谒汉王,汉王厚遇之。——《史记·陈余张耳列传》] [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史记·天官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章 慧眼识沙雕(划掉),慧眼识英雄! “万胜,万胜,万胜!” 在一次大规模决战获胜后,红色朝廷席卷天下,反王们星散逃命,再也不成气候。 “噔,噔噔噔。НашСоветскийСоюзпокарает,我们的苏维埃将惩戒全世界; ВесьмиротЕвропыкНевенавосто-ок,从欧洲直抵涅瓦河向东……” 代表胜利的欢呼BGM响起,紫轩张嘴哼了几声,突然一顿,扭头看向墙壁上那不知何时,变换成了苏维埃在柏林插旗的地图。 紫轩愤怒地拍着大腿吼道: “啪,谁家的西汉RTS游戏里的壁纸是《苏维埃在柏林》?说出去不嫌丢人吗!赶紧去换曲子!” “……噔,噔噔噔!” 停顿了一下,雄浑的BGM再度响起。 “于皇武王!无竞维烈。(多么伟大周武王,他的功业世无双) 允文文王,克开厥后。(文德显著周文王,能为后人创基业) 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继承他的是武王,打败殷商收戈矛,完成大业创辉煌)” 铿锵有力的《武》乐响起,开阔的牧野战场上,戈矛如林,箭矢如雨,庞大的殷商部队严阵以待。 英武的武王和他的尚父,驾驭战车,指挥诸侯联军,前歌后舞,蹈血前进。 “啊,这才对嘛,我大中华历史悠久,上至三皇,下至五帝,被作成曲的史诗级战役数之不尽,为何非要去拿一个路线被证明失败的国家的事迹曲子呢?” 这一刻,紫轩身上爆出一团璀璨的光芒,照的众人睁不开眼,不算高的身影顿时高大起来,仿佛成为了伟大的中华文明的斗士! “可我分明记得,《武》乐是缓和的,急骤的是《韶》乐啊。” 伸手遮挡着此言的光芒,见识过大场面的李少君喃喃自语。 “啪。” 一巴掌拍在李少君肩膀,紫轩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武》乐是赞颂武王击败商纣,开创和谐美好新世界的曲子。 缓和的是这个整体,而不是单独的部分,就像开头讨伐殷商的时候,若是不气势威猛,怎么能体现武王伐纣的决心呢?”(注一) “是,是这样的吗?” 紫轩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李少君的语气不由迟疑下来。 “当然是这样的!” 虽然这句话是紫轩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到的,除了大概意思,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紫轩以更大的嗓门吼回去。 “……” 垂头丧气,李少君乖乖躲在一旁,不再说话。 “少君莫要丧气,这世间有多少人能被仙长教训过?这是你的福气啊,万万不可苦着脸。” 在发现自己不用牺牲后,狗腿子门客的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继刚刚的“家丑不可外扬”后,又开始掏出了“这是你的福报啊”的说法。 “你他*的福报,给我走!” “少君,少君。” …… “这样看来,游侠们流窜各地,引以为豪的‘匡扶正义’、‘劫富济贫’行为,岂不是像极了后世某个‘不纳粮’的闯王吗?” 打发完小家伙,紫轩捻须看着伤痕累累的“天下”,摇头叹道: “忽视负面,一味地赞颂农民起义的正义性,不可取啊。” “仙长。” 就在紫轩捻须摆大佬姿势的时候,沉默多时的游侠儿突然开口了: “您刚刚问我,为何有着贤名,却还跟烂鱼臭虾混在一起?为何不去当官兵,混份口粮?” “我现在已经考虑清楚,可以告诉您了。” “……” 淡淡看了眶红通通的游侠儿一眼,收回目光,紫轩没有配合地选择接话。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不就是官僚们玩的那套嘛,连水字数的价值都没有啊喂!” “!” 不过,紫轩不在意,有人在意。正小声安抚李少君的门客,骤然听到这话,顺着游侠儿的话往下想了想,直接就炸了毛。 不愿意去当兵,还能是什么?无外乎是当兵看背景,没背景的小兵,别说是给家里寄钱了,就算自身的口粮、衣裳,乃至军兵会被克扣,只有拿屁股给上级……咳咳,这个没有! 没办法,谁让关东郡兵承平日久,自五十年前的七国之乱后,再也不闻刀兵,各郡县或多或少,却普遍存在一些阴暗面呢。 这是门客万万不能接受的。 “若是让你把这些事说了,那咱官兵还怎么占正义的一方?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捉人?” 看了看身旁那震怒和难以置信的李少君,以及脸上浮现出笑容,准备搬小马扎,嗑瓜子看两人对喷的紫轩一眼,门客的面目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更何况,贵人就在面前,怎能让军中的腌臜事污了贵人的耳朵。” “仙长。” 门客一闪身,跳在紫轩面前,嗓门猛地拔高几截,压过了游侠的声音: “”此人已得了失心疯,万万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好,好一个失心疯!” 话还没说,就被人先扣上一顶“失心疯”的帽子。 “哈哈,噗,咳咳咳。” 即使早就知道狗官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游侠还是嘲讽地大笑起来,猛地噗出了一口污血,弓着身子,撕心裂肺地咳嗽: “狗官,你们既然敢做,难道我就不敢说吗?” “嘎吱,嗡。你想说啥呢?这有什么值得可说的?” 一直带笑的紫轩突然冷了脸,反手从战车上掏出一把弓弩上好弦,然后咚的一声激发弩机,弩失扎在游侠身边,尾羽颤个不停,强制让他闭上嘴巴。 “本以为你有什么惊人言论,没想到,你就真的想水字数啊!” 指着游侠儿,紫轩怒气冲冲地说道。 “仙长,射的妙,就不该与此人言语,直接……哐当!” 门客刚刚咧开嘴笑着说了几个字,紫轩一抬手,把手中的兜鍪给他扣上,拿着弩臂一抽。 哐当一声,门客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冒着小星星,整个人晃晃悠悠地,站都站不稳。 “你喊什么?我做的究竟对不对,需要你来承认?” 看着门客如同喝了假酒般东倒西歪,紫轩没好气地把弓弩往战车上一扔,说道: “不就是官僚的那点破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你要是真的恨这群狗官,那就别在这光说,要动手去做。” 不顾周围“狗官”们“我们难道不是一伙的吗?”的懵逼眼神,紫轩指着游侠,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光说有什么用,你难道能用嘴把人说死吗?” “不说……那我,我是要摸清这群狗官的家,然后趁夜抹黑,一个个把他们都咔嚓喽?” 试探地说着说着,游侠儿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浮现出了杀意,冷冽地看向官兵们。 “啪。” 看着一脸认真思考要什么时候动手的游侠儿,紫轩脸上青白交加,从一旁的官兵身上扯下一个不知是什么部位的皮制护具,用力扔了过去。 “一遇到问题就打打杀杀,你是没脑子的猪吗?” “杀,杀有个屁用啊!你就算把这些人全宰了,人家大汉朝不过是再派上一批人来,你还能怎么办?继续杀?” 点出那些个队长级别以上的军官,丝毫不顾忌他们那铁青的脸色,紫轩直言不讳地说道: “整个大汉朝有能力指挥一个队的军官数量几乎就是官兵总数,你就算是杀到腿软手软,也不可能全部杀完啊!” “仙长。” 不知道是被紫轩的大口气吓到了,还是他真的慧眼识沙(划掉)英雄,一眼就看出了紫轩是众人中最不在乎官府和狗官的人。 在紫轩扬言后,游侠儿正儿八经站好,双手一握,朝着紫轩一个揖颡,苦苦恳求: “俺虽只是一介匹夫,却也有心为真正地百姓做些事情,除掉这些狗官,还请仙长教俺。” “痴儿。” 学着电视剧的大师露出一张悲天悯人的面孔,紫轩上前几步,伸手摸着游侠儿的后脑勺,叹道: “红尘如狱,世人皆囚徒,何必去睁眼去看呢?痴痴傻傻过一辈子不好吗?” “仙长,俺已浑浑噩噩二十余载,实在不想继续混下去了。” 抬起头看着面前,游侠儿血流满面地说完,又咚的一声,重新拜倒: “还请仙长教俺!” “唉,痴儿痴儿……” 伸手摸着后脑勺,紫轩一张嘴,又开始了“痴儿痴儿”。 “喂,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扭扭捏捏的啊!” 一看紫轩又开始满嘴跑火车,竖起耳朵偷听多时的李少君怒了。 “……” 门客这次并没有在李少君开口的瞬间,以冒犯的罪名拉住他,反而把兜鍪抬起一点,给了个鼓励的眼神,让他继续说下去。 “此人刚刚表现出的样子着实让人心惊,且让少君去试探一下。 反正有都丞的面子在这,少君又不会真的出事情。” “就是就是,仙长你有话就说,遮掩什么啊。” “俺们都是粗人、匹夫,可听不懂仙人的车轱辘话。” 或是接到门客眼神暗示,或是对紫轩刚刚毫不忌讳地说“他们去死也没用”产生芥蒂的众官兵,互相对视一眼,纷纷鼓噪起来。 “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迫不及待了,那我也不能让你们失望。” 摸着游侠儿的后脑勺,紫轩露出大师们标准式的悲天悯人的表情,给出了自己的办法: “我若是你,现在就去散尽家财,搜集一批粮食,找上一批可靠的人手,直奔函谷关。” “仙长,散尽家财买粮食、招募人手,俺能理解,那些个话本里说造反都是这么讲的,可为什么要去函谷关?” 面对仙人的教导,游侠儿转过身,脑袋摆脱紫轩的魔爪,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函谷关可是天下有数的雄关,老人家们都说,当年秦朝之所以能吞并天下,就是因为秦军打累了打输了,能退回关内修养,把函谷关一锁,敌人就打不进来。 而六国不行,只能一个劲地硬撑,此消彼长,秦最终统一天下。” “仙长,咱去函谷关,难道不是自寻死路吗?” “……” 听完这段不亚于后世沙雕网友们那些关于秦统一的言论后,紫轩沉默了。 “函谷关又不是高达,它只是天下九塞之一,和它齐名的有八个。 究竟是什么脑回路,你才能把函谷关看作秦统一天下的根本原因啊!” “公元前200和公元后2020隔了两千二百多年,可为什么某些沙雕言论却出奇的一致呢?” 注一,礼书中有孔子和宾牟贾关于《武》乐的一段对话,两人先后解释了关于《武》乐的几个问题, “夫武之备戒之已久,何也?” “永叹之,**之,何也?” “发扬蹈厉之已蚤,何也?” “武坐致右宪左,何也?” “声淫及商,何也?” 这里主要说孔夫子的解释, [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 后面是儒生经常提的那套武王灭殷之后做的事情,什么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释萁子之囚; 什么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之后于宋; 还有马放华山之南,牛散桃林之野,倒载干戈,大封诸侯,以示天下不复用兵; 以及最让儒生们兴奋的[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章 天命 “啪。” 拍了一下后脑勺,紫轩语重心长地说道: “‘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暴秦之所以能吞并六国,一统天下,靠的是战乱数百年后,天下苦战乱久矣,盼望和平久矣的人心,可不是什么函谷关。” “若‘舟中之人’尽是敌国,纵使暴秦强盛无边,又怎么可能统一?”(注一) “嘶,是这样吗?” 脑袋被拍得向前一低,游侠儿嘶了口凉气,揉着后脑勺,扭头看向紫轩,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可暴暴秦,它怎么都和德/仁政搭不上边? 那为什么是六国灭亡了,而不是暴秦呢?” “……” 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游侠儿一阵,紫轩才怜悯地开口: “傻孩子,你现在是生活在暴秦吗?” “我,我当然是汉人!不是什么秦人。” 被紫轩的目光所刺痛,游侠儿想都不想,挺起胸膛,昂起头,骄傲地说出自己是一个汉人的事实。 “那不就结了。” 紫轩拍了拍游侠肩膀,朝着地图一点,让地图返回主界面,加载战国资料片,解开了只有自己能看的限制,指着他,娓娓道来: “把时间段限制在公元前221年左右,秦统一天下的时候,对内压迫人民,对外肆意战争的暴秦自然不符合‘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的结论。” “唏律律!” “随我向前!” 人喊马嘶,戈矛如林,箭矢如雨,杀声震天,几万、十几万士兵碰撞在一起,怒吼着向前厮杀。 伊阙之战、伐楚之战、长平之战、大大小小的战场画面闪过。 在上帝视角下,西方的秦国缓慢而又坚定地向东,一次次地击败六国心怀鬼胎的合纵,一点点地把颜色各异的东方六国渲染成如墨般的黑色。 “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 (松树呢,还是柏树呢?让齐王建住到共城的不是宾客吗?) 最终,秦王二十六年,即齐王建四十四年,齐王建手中牵着羊,脖子上系着玺,肉袒出降,六国中最后的齐国宣告灭亡,黑色的暴秦统一了天下。 至此,[战国七雄]资料片宣告结束。 “可让我们把时间段拉长,着眼公元前221——前121年的整个百年间。 我们不难发现,强大得不可一世的暴秦,在短短十四年间轰然倒塌,完美符合了‘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的结论。” “阿爹,阿爹你醒一醒啊。” “阿母,这里地凉,您别睡着啊!” 哭声震天,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 盼望已久的和平和安宁没有到来,伴随着皇帝的雄心,远超战国的徭役和赋税到来了。 受到欺骗的愤怒,默默在人民的心中积聚。 战争画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可以被称之人世间惨剧的景象。 紫轩双手向前一摊,那北退强胡,南伐岭南,西压诸羌,东拓仙岛,将大半个已知世界探索完毕,强盛得不可一世的暴秦,轰然倒塌。 “哗啦。” 如墨的黑色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关中那岌岌可危的残余。 偌大的关外,有几十上百个密密麻麻的各色小点从各地出现,不约而同地汇聚,并力向西攻秦,就如同他们先人曾经做过的那样。 在“六国”的攻势下,不可一世的黑色节节败退,很快就退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方。 “婴愿降。” 就像是天道轮回,曾经在齐王建身上发生的一幕,在暴秦最后一位帝王的身上复刻。 秦王子婴的脖子上系着丝带,牵着白车白马,捧着皇帝印绶,跪在道旁,向着打进咸阳的胜利者请降。 “天命在我!” 大胡子接过印玺,抽出腰间的“斩蛇宝剑”,仰天高呼。 “沛公,沛公,沛公!” 周围的甲士顿着戈矛,齐声呐喊,就数站在前排的十几位雄壮的将领嗓门最大。 [暴秦]资料片宣告终结,接下来的主角,是击败了暴秦的大胡子所代表的赤色,以及紧随其后,从南方升起的一大团棕黄色。 “嗡嗡。” 画面的加速倍数猛地向上跳了几格,略过诸如鸿门宴、月下追韩信这种不值得水字数的事情,一赤一棕黄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展开对天下归属权的角力。 “所挡者诛!所阻者灭!” 霸王长矛前指,残暴的军队呼啸而过,任何胆敢反抗的势力都被无可阻挡的力量捏碎。 “天下大势定于将军,将军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 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分天下王之?” “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 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 有话术无双的说客夜半前往王宫,劝说齐王反叛大胡子,弃暗投明,齐王信摇头不应,恭送出门。 很快,棕黄色在渡过了前期的强势后,就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避免的速度走向灭亡。 得意大笑的大胡子和气急败坏的霸王一左一右,浮现在画面上。 ……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 一道落寞的人影端坐帐中借酒消愁,一道曼妙的人影在身前翩翩起舞。 帐外是一个个眼神麻木,铠甲穿的歪歪斜斜,兵器随意扔到地上的败兵,周遭响起了哀愁的楚歌。 …… “吾起兵至今已八载,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 “然卒受困于此,乃天亡我,非战之罪!” 一改方才的愁苦之情,人影身穿战甲,骑在雄骏的战马上,手中长矛斜指向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杂兵龙套们。 “斩将,刈旗,必三胜之!” 大喊一声,策马撞进杂兵堆里。 嘭的一声,矛影翻飞,杂兵如同麦子一样被无情割倒。 人影直接开起了无双割草模式,画面一下子就变得玄幻起来。 …… “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原大王急渡。” “天之亡我,我何渡为!” “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浩荡的江中飘着一条小船,老亭长长拜不起,哀求着霸王南渡,东山再起。 血迹斑斑的人影却指着滚滚江水,自嘲一番,赠别乌骓,手中提着不知是换的第几把长矛,大步离去。 …… “前面那个小子,我曾经在哪见过你?” 周围堆满了上百具不知死活的杂兵龙套们的尸体。 魁梧人影身披数十创,鲜血如小溪般留下,却依旧屹立不倒,睥睨着远处那刚刚进入战场,被血腥场景吓得呆呆傻傻的骑卒。 “这就是项王。” 名为吕马童的骑卒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朝着身边的骑将王翳耳语。 “听说刘邦那个狗贼,拿一千金、一万户邑来换我的脑袋,这份好处就给你。” 戟指骑卒,说罢,早已濒临极限的魁梧人影拔剑自刎。(注二) “嗡~” 以魁梧人影倒地,躯体被分尸的画面结束,[楚汉争霸]资料片宣告完结。 击败霸王后,大胡子的赤色迅速蔓延,席卷大半个天下,和塞外的四色匈奴以长城为线对峙,加速倍数再度上跳。 …… “要我有李牧和廉颇这样的将领,匈奴怎么能成为祸患呢!” “恕臣直言,陛下即使有廉颇、李牧,也不能用。” 有明君被直臣气的浑身哆嗦,甩袖离去,却又恨恨归来问“你为什么当众辱我,咱私下里说不好吗?”,却得到“鄙人不知忌讳”的耿直回答,差点再次气昏过头的场景。 “啪,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文皇帝和冯中郎的对话。”(注三) 头一次看到这么劲爆的特效,李少君抬手抽了门客一巴掌,看着懵逼的门客,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后。 脸色潮红,情绪激动的李少君连忙开口大喊。 [德莫盛于孝文皇帝]资料片开启。 …… “诛晁错,清君侧!” 有如山如海的杂兵龙套,套着写有“吴楚”字样的战袍,从地面那头涌出,向着挡在前路上的梁国发起冲锋,战场变成绞肉机的场面。 “这是孝景皇帝时期,吴楚七国之乱的事情。” [七国之乱]资料片开启。 ……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 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 有宽袖大袍的使者手持使节,站在腥臭的帐中,无视周遭的利刃和弓弩,怒目相视,寸步不让的场景。 “唏律律!” “万岁,万岁,万岁!” 此言一出,那东平朝鲜,南伐日南,西拓西域,北却强胡,疆域比暴秦更胜一筹,达到前无古人境地的赤色疯狂地沸腾起来。 [世宗孝武皇帝]资料片开启。 …… “这是……没见过哎?” “等等,前几年是诛灭过朝鲜和南越,可这个宛王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不对劲的李少君指着模糊的画面大喊一声,惊醒了众人。 “朝鲜和南越都是叛乱的贼子,这宛王应该也是。” 幽怨地看了李少君一眼,门客捂着肿起来的脸,有理有据地推测。 “可我也没听说北阙城门加了一颗宛王的脑袋啊?” 三教九流,小道消息最流通的游侠儿摇了摇头: “只是在关中游侠那里听过一嘴,传闻极西有天马,皇帝派遣侍者去求购。” “对了,还有那个世宗孝武皇帝……” 意识到了第一处不对劲,李少君很快就找到了第二处。 “该不会说的是今上?” 说这话的时候,李少君舌头都在发颤。 “孝文、孝景,孝武……” “高帝、太宗、世宗……” “看起来挺像哎。” “嘶~” 话音刚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惊骇地看着面前的虚影,不由感慨道: “紫仙长,真仙人也!” …… “呼~” 就在众人伸长脖子期待接下来的画面,验证自己猜想的时候,紫轩突然朝着前方吹了口气,面前的虚影消散无踪。 “所以说,一个国家的灭亡与否,不在于它有没有雄关坚城,而是在于它究竟有没有满足绝大多数人,即是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愿望。” 无视了众人那看断章狗的杀人目光,紫轩继续摸着游侠儿后脑勺,抱有期待地说道: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要去函谷关了吗?” “因为那里人……不,吃不饱饭,不得不流浪的流民最多?” 压下心中想要抽刀砍死断章狗的烦闷,忽略了被摸的脑勺,游侠试探性地说道: “连年大旱,关东的贪官又多,状况还算好的郡城周遭都出现了吃人村庄。” “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百姓是何等的苦难。” 本来,游侠只是单纯地回答,没体验过那种生活的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触。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话语说出口,游侠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千千万万老百姓无路可走,彻底绝望后一头栽倒,再也不动弹的画面。 “……仙长,能不能把仙术收了,也不要自言自语,好吗?” 看着又出现的虚影,游侠儿是一脸的无奈,不知该说些什么。 “咳咳。” 握拳放在嘴边,学着大佬轻咳几声,紫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缓缓开口: “不错,既然大汉朝在得到‘天命’百载后,无法给民众带来美好,只能带来灾难的话。 那么,就由下一个人,下一个组织接过这个‘天命’。” 看着震惊莫名的众人,紫轩心头满意,语气平淡地开口说道: “‘天命’传递,永不断绝。” “呼~” 一阵风吹过,一角绣衣从腰部的束甲带中艰难挤出,用力地舒展身体,给紫轩的言论添明了几分说服力。 毕竟,如果不是完全无法否认的真理,几乎是皇帝狗腿代名词的绣衣使者,又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咚,咚咚咚!”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慷慨激昂的BGM再度响起,虚影上的画面变换,赤色旗帜的飘逸,镰刀锤子碰撞在一起,溅出名为“希望”的火花。 紫轩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绽放出了温暖人心的光芒,这光芒深入群众,绝不高高在上。 “……” 这一刻,无论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李少君;还是念头不纯,打着利用念头的门客;亦或是震撼莫名,不自觉泪流满面的游侠;甚至是周围那些不明觉厉,只知道跟着“大人物”的龙套官兵们。 众人都怔怔地看着紫轩,看着这个口吐狂言,将被神化的“天命”挂在嘴边,身体发光(划重点)的家伙。 “仙,仙长果真是真仙人呐!” 最终,还是“社会人”门客率先从惊愕中挣脱,朝着紫轩一拜,不顾红肿的脸颊,大声喊道: “百载岁月自手中浮现,秦末战乱自当今陛下的种种事迹了然于心,这不是真仙?是什么!” “哗啦,拜见紫仙长!” 话音刚落,习惯跟随“大人物”,和“大人物”保持一致的官兵们齐刷刷地一拜。 “多谢仙长指点,小人这就去散尽家财,前往函谷关。” 明白了自己将要做什么,游侠儿神情悲伤,并没有如同官兵们一样下拜,而是朝着紫轩微微躬身,告知一声后,就转身离去。 “我要把这个道理传播出去,传播到天下的每一个农民耳中,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凡是忤逆满足天下人愿望的家伙,都会被无可阻挡的力量摧毁!” “你这个妖……” 属于统治阶级预备役的呵斥还未发出,李少君就被门客摁了下去。 “莫要在仙长面前失了礼。” 拉了拉衣袖,门客看着李少君,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地说道。 “……” 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李少君正了正衣冠,发颤的双手互相握住,一拜而下: “李少君,拜见仙长。” …… 注一,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起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 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 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武侯曰:“善。”——《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没想到,吴起大佬继兵家高人、法家代表人物这两层身份之后,又爆出了曾参游学的身份,能说出这么一番富有“仁”的言论。 注二,这几句话都出自项羽本纪,感兴趣地可以去看。 也可能有人疑惑,为什么秦统一六国,武帝伐匈奴这种大事件都一笔带过,区区一个项羽却写这么多? 嗨,没办法,谁让司马迁老人家是项羽粉呢,用了人家的书,也得爱憎分明啊。 注三,冯唐易老的主人公冯唐和孝文皇帝的谈话, [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袪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钜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父知之乎?” 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 上曰:“何以?” 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 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 唐曰:“主臣!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 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柰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能看出来,孝文皇帝绝对能称得上“明君”,而冯唐易老也不是毫无理由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章 子弄父兵(上) “嘭,哗啦。” 茶楼二层,躲在暗处偷看的三位“大人物”腾地一下站起,掀翻几案,踹飞坐塌,互相惊愕地对视一眼,再也不复刚才的从容。 “完了,啪叽。” 胖躯一震,刚刚站起的胖太守重新坐了回去: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那狗刺史一定会狠狠地给我记上一笔,给朝廷打小报告。 年底别说评上中级了,本太守今年的年节,怕是都要在狱中渡过了……” 想到这里,胖脸顿时煞白一片,胖手下意识地攥紧坐垫,失魂落魄的胖太守怔怔地窗外神采飞扬的紫轩,心中一片冰凉。 仿佛看到了年过半百,身材大走样的刘彻正托着玉带,挺着肚子站在自己面前,冷冷一笑: “小子,听说你郡里出了一个说刘氏天命已尽,咒本陛下死的家伙啊?” “哆嗦。” 腮帮子一抖,胖太守连忙把这么恐怖的画面扫出脑海,看着对米阿门的李都丞,哭丧着脸说道: “长君,你可是害苦我了!” “啪。” 上午还朝着紫轩推销自家儿女的李都丞,如今脸色铁青得想要吃人。 “蹬蹬。” 听到胖太守的哭腔,直接拍桌而起,在包间里蹬蹬地绕着圈走。 李少君猛地拔高嗓音,双手互相拍着,失态地喊道: “说刘氏天命已失,这紫轩,他是要造反吗?!” 连胖太守这个二千石,一方大员都无法接受,感到绝望的事情,李都丞一六百石小透明,自然是更加的绝望和愤怒。 和日常怼暴胜之不一样,这可是在怼皇帝,怼整个大汉朝。 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中,当着数百人的面说“刘氏已失天命”……这简直是要了李都丞的老命! “啪,静气,每逢大事需静气。” 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滚烫的茶水泼洒到左手上,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暴胜之仿若未觉,静静看着失魂落魄的两位队友,开口道: “与其着急地大喊大叫,不如静下心来,努力思索此事能否补救,能否逆……” “啪。” 不等暴胜之说完,走来走去的李都丞突然一矮身,双手撑在几案 上,几乎咆哮地吼道: “说的轻松,可这里是市集,数百人汇聚,如何能补救?总不能把这群官兵全宰了?!” “唉,我就说,当初就不该把兵交给他,他脑子里想的和咱们不一样,给他兵,给他权容易出事。 你们偏不,说什么年轻人就该历练历练……现在好了,出大事了?” 胖太守倒是没吼,却更加消极,直接叹了口气,低沉着嗓音,开始一股脑地推卸责任。 “不管这推卸责任的话陛下信不信,但最起码,我得先说出来。” “……” 皱眉看了一眼这两位自暴自弃的队友,暴胜之心中后悔莫及: “我,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选中了这两个货色。” 不过,再怎么抱怨,暴胜之和与紫轩密切接触的李都丞,以及给虎符调兵的胖太守一样。 从一开始就和紫轩绑在一起,刚刚还把自身绣衣借给了他当虎皮的暴胜之,除了联合其他两个倒霉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啪,我当初是多么瞎眼,才会相信他的保证,说只用来防身,不惹事,把绣衣和官印给他啊!” 猛地一拍大腿,纵使暴胜之后悔得心都在滴血,却还要强撑着镇定,安抚两位快要,甚至已经点出投降的坑货队友: “不是说的轻松,而是在说一件事实。 既然我们无力补救,也无法撇清关系,那就只能降低此事的影响,或者把这件事的影响转化成对我们有利的一面。” 脸上浮现出一抹虚假的自信,暴胜之端着茶杯,把目前能够选择的方向列了出来。 “……” 虽然问题还是很严重,没有解决,但有了方向,就给人一种“这个问题看起来,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嘛~”的自我欺骗。 毕竟,人是理性动物,在绝望、怨怼的冲动消散后,终归会回归理智。 无论你情愿,还是不情愿,都要着手处理挡在你面前的难题。 虽说逃避自杀也是处理的一种方式就是了…… “咚咚,不知暴绣衣有何指点?” 听到有机会解决,甚至逆转,胖太守双眼一亮,立刻闭上叹气的嘴,把屁股下的坐垫往暴胜之的方向挪了挪,摆出虚心请教的姿态。 “嘭。” 李都丞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不再蹬蹬地绕着圈走动,弯腰捡起被自己踹飞的坐垫,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首先,我们要分析一下,在紫轩喊完这么几嗓子后,究竟有谁会出手惩戒?又有谁会伸出援手?” 暴胜之右手沾了沾杯中茶水,伸手在几案上画了三个圈,一个写着“紫”,一个写着“援手”,一个写着“惩戒”。 “以陛下的性子,听到这种言论,自是要狠狠惩戒的。” 提到刘彻这个恶魔,胖太守使劲地抖了抖腮帮,朝着西边拱了拱手,开口回答。 “嗯。” 被暴胜之的镇定感染,李都丞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并伸手扶正了翻倒的几案,将其擦拭干净。 “陛下惩戒,哪又有谁会……或者说,可能会伸出援手?” 同样朝着西边拱了拱手,暴胜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援手?” 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胖太守突然苦笑一声: “当今陛下即位已二十余载,威势日盛,自汲长儒逝去后,有谁敢面折陛下?” “而今朝堂上下,不是石庆、公孙贺这等垂垂老矣的朽木,就是王温舒、咸宣、杜周这等一意媚上的走狗。 伸出援手?嘿,能不落井下石,就烧高香保佑喽。” “……” 胖太守说的凄凉,李都丞也低头不语,绝望大有重卷之势。 “咚咚。” 敲了敲几案,打断二人的沉默,暴胜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看着胖太守,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太守,古之士人,有道则仕,无道则走,比之今何如?” “自是远不如矣。” 想起自己从书中看到的洒脱,说不干就不干,国君哀求也不管用的前秦士人; 又想起自己每次去未央宫,都战战兢兢,汗如雨下,每走一遭就要动手洗一遍朝服的经历。 胖太守的胖脸一抽,摇头叹道: “我知你想说什么,不过是问我想不想回到先秦,享受一回特等待遇。” “想肯定是想的,可光想没用。 现如今,普天之下,除了大汉就是蛮夷,国内的各个侯王国也被整得老老实实,每年买着白鹿币被当成猪一样杀,你我想走也没地方走啊。 总不能你俩当子路,我胖某当孔夫子,咱三乘浮浮于海?” “唉,现在的大海上,没有能载得下某家的船。” 摸着大肚,胖太守伤感不已。 “绣衣,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岂能牵连妻子?” 想了想抛妻弃子,东浮出海,只为活命的场景,李都丞不由用力一拍桌: “大不了咱就认了,不过是去东市口走一遭,哪有独自逃命,抛弃妻子的道理呢!” “唧唧。” 捡起一片炭烤鱼炙,胖太守嘶溜一口咽下,大口地咀嚼,小声嘟囔: “我倒是不介意,反正她们只是在馋我的钱,不是馋我这个人。” “可我就是怕跑之后,再也吃不到这等美味了。” “……” “哈哈,说笑了,暴某怎会让大家抛妻弃子,奔逃四夷。” 沉默片刻,暴胜之突然哈哈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你好端端地说这话干啥?” 嘴里嚼着肉,胖太守拿小眼睛瞪着暴胜之。 “哗啦。” 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顺道给胖太守添了添水。 “还是满的。” 李都丞端起茶杯亮了亮,摆手拒绝了添水。 “咚。” 把茶壶放下,暴胜之重新坐下,笑道: “陛下在因为狂生的几句狂言处决我们的时候,其他官员和贵戚必定会兔死狐悲,不由自主地想‘轮到自己的哪一天又该如何’,心中惶然不安。” “好教大家知晓,我们的潜在队友还有很多,我们并不是在孤军奋战,不要那样的绝望。” “吨吨吨,前提是你能正面和陛下抗衡,甚至压制,就像建元年间的窦太皇一样。 到时候自有无数‘不为强御’的大臣挺身而出,抵住皇帝手脚,将其压在角落。”(注一) “要不然,所谓的潜在队友永远都是潜在队友,指望他们给你掉个泪,收个尸还行,其他的……嘿。” 毫不客气地端起续满的茶水一饮而尽,胖太守露出沾满各种佐料的牙齿,对着暴胜之冷冷一笑。 “嘶溜~” “何况,紫……紫仙人可不是什么狂生,说的也不是一二狂言,那分明就是对大汉朝的诅咒。” 本想直呼姓名,却又猛地想起那诡异的虚影,和惊恐的秦汉百年史四格漫,胖太守哆嗦一下腮帮,从心地改口成了“紫仙人”。 “不然。” 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暴胜之沾着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个“卫”字,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伸手在后面加了“太子”二字。 “这些人不能依靠,可他一定会对我们伸出援手。” “卫太子?” 重复了一遍,胖太守皱起了眉毛,不耐烦地看着暴胜之: “暴绣衣,不用你说,我也知晓,太子和皇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立的两极。 但卫太子为人懦弱,性软,他如何能与陛下抗争?” “……太子性软,可卫氏,以及那些和太子绑死的家伙,他们的胆子却大得很呐。” 端着茶杯,暴胜之意味深长地一笑,暗地里却是把刘据骂了个狗血喷头: “外郡太守都知道你不行,不愿意上你的船,你这太子做的,未免也太失败了?” “也对,太子都及冠数年了,也该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了。” 胖太守点了点头,夹起一筷子菜塞到嘴里,唧唧嚼了起来。 “不妥。” 一直安静的李都丞突然出声,看着暴胜之,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我若去认罪,只是丢官罚金,最差不过一杯毒酒,自己死了,却能保全家人。” “若是卷进太子之争,成功自然无话可说,可一旦失败,别说妻子了,宗族都会被牵连的。” “请恕长君不能苟从。” 朝着两人拜了拜,李都丞扶着几案起身,就要离开。 注一,刘彻的建元新政失败全过程, 〔魏其、武安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以兴太平。举适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 时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以故毁日至窦太后。 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窦太后滋不说魏其等。 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 窦太后大怒,乃罢逐赵绾、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由此以侯家居。——《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热热闹闹”的建元新政轰然倒塌,只因窦太皇一怒。 看起来刘彻挺无辜的,一场“先进的改革”被顽固派无情摁死,但实际上,建元新政远远谈不上“改革”,只能算得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或是刚刚上位的狮王围着领地撒尿。 就像那位被刘彻迎来的鲁申公,他直言不讳地指出了刘彻的问题——“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换成现在的话,就是实事求是,力戒空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章 子弄父兵(下) “啪。” 把筷子往几案上一拍,胖太守瞪着小眼睛,腮帮子上的肥肉一抖一抖,久违地拿出属于两千石的威势: “长君,大丈夫活在世上,就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哪能考虑子孙长远的事情呢!”(注一) 这一刻,胖太守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名为“大丈夫”的光芒。 “不然,吾等戴皮弁,衣紫袍,食梁肉,乘高车,受苞土,此皆为子孙计。” “恕长君不能相助。” 停下脚步,朝着胖太守又是一拜,李都丞掩面离去。 “啪,长君且慢。” 腾地一下站起,伸手拉住李都丞,暴胜之抛出了自己的撒手锏: “长君不愿,无非是不看好卫太子成功。 但如果我说,我有把握说服卫大将军不再静坐家中,而是全力以赴支持卫太子呢?” “……” 此言一出,不仅是李都丞,就连打定主意的胖太守都为之动容。 “暴兄,此言可为真?” 一直吃个不停的胖太守直接吐出嘴中的食物,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看着李都丞。 “暴绣衣,此事事关重大,可莫要欺言诳人!” 李都丞先是震惊,随即疑惑,然后吐出一口气,平复下心情,转身看着暴胜之,皱眉道。 “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怎会诳你二人。” 眼看李都丞不再着急离开,暴胜之重新引着他坐下,自己也坐回了原处 “那你可要好生解释一下,如何能让早就不理俗事的卫大将军出山?” 等李都丞重新做回原位后,两人交换个眼神,胖太守第一个发问。 “卫大将军快死了。” 迎着两人怀疑的目光,暴胜之慢慢开口。 因为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熟能生巧的暴胜之语气平静,情绪稳定,早就没了第一次听闻时的惊骇,更添三分相信。 “什么?!”x2 “嘭,绣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刚刚坐下的李少君再次拍桌而起,须发结张,如同愤怒的狮子: “这是诅咒,你这是对一位为国征战一生,劳苦功高的将军的恶毒诅咒!” “嘎吱~” 胖太守没这么大的反应,只不过默默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即使掰断了木著,依旧恍若未觉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暴胜之。 “哐当。” 从桌上拿起一柄木勺,放到茶杯里搅拌。 听着木勺和茶杯的清脆碰撞声,暴胜之眯起眼,略过胖太守和李都丞,复杂的目光锁定在窗外那道发光的人影上,喃喃道: “不是我说的,是仙人说的。” “仙人。” 顺着目光看向窗外闪闪发光的紫轩,须发结张的李都丞和掰断木著的胖太守齐齐陷入了沉默。 “……” 虽然前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准确无误地告诉他们, 这世上没什么诅咒和断言,所谓的奇人异士不过是学会了一项,或者几项常人没有的能力,在各自的领域打到了顶端。 那传说中“朝游北海,暮宿苍梧”的仙人,只不过是生活在众人口中的幻想罢了。 可是…… 可是,紫轩身上从未见过的声光电特效,以及那夸张的秦汉百年四格漫,还是让两人的心中产生了些许动摇。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呢?我们觉得没有,只是因为见识太少。” “富有四海的陛下都在寻仙问道,是不是我们的级别不够,接触不到顶级的圈子?” 往日里那嘲笑皇帝的话语,此刻变成了一柄锋利的长钉,锤子不断抬起又落下,铛铛铛,心中那怀疑的缝隙越来越大。 “咕噜。” 咽了口唾沫,和李都丞对视一眼,胖太守开口问道: “即使卫大将军会力挺卫太子,卫太子也会为了对抗皇帝向我们伸出援手,一切都如我们预料中的那样……” “可紫仙人对刘氏的诅咒呢?你能保证卫太子在得知这一条后,不会倒戈相向吗?” “毕竟,卫太子也姓刘啊。” 驱散掉心中的不安,胖太守阴沉着脸看着暴胜之,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咔嚓,啪。” 暴胜之一把握断手中木勺,任凭勺子落到杯底,发出清楚的响声,阴测测地说道: “诅咒?什么诅咒?” “仙人说的怎么能是诅咒呢?那分明就是对刘彻暴政终究会被推翻的预言啊!” “我相信,我们仁爱的太子,会做出让人满意的选择。” 在无路可退后,被紫轩加了无数料的暴胜之,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走狗标签,将其撕的粉碎,扔在脚下狠狠地踩了几脚,暴胜之超进化——暴绣衣! “这可是子弄父兵啊……” 痛苦地闭上眼睛,胖太守汗如雨下,宽大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胖手无意识地挥舞,近乎呻吟地说道。 “不,这是伊尹放太甲于桐宫。” 握住胖手,进阶完毕的暴胜之以一种让人心寒的平静,讲述自己的剧本: “得到了仙人的指示,为了刘氏江山考虑,卫太子大义灭亲,放刘彻于栎阳宫,尊太上皇; 并于太上皇身前继位,成为大汉王朝的第八任皇帝。——《孝武皇帝之卫太子登基》” “你们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哆哆嗦嗦。” 胖太守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虽然吃你刘家的粮食吃了大半辈子,按理说,本太守此时应该挺直腰板,怒斥这等反贼。” “但是……” “我还没活够,还没有吃够,实在是不想和这个漂亮的世界说再见啊!” 胖太守眼角留下两行热泪,自言自语: “陛下,您就放心地去,老臣会带着您这一份愿望,更舒服地活下去。” “不用担心我,区区两人份,我能撑得住!” “啪,再来一盘!” 胖手一拍几案,胖太守小眼睛瞪得溜圆,朝着店家吩咐道。 “好嘞,这就上。” …… “绣衣。” 深吸一口气,李都丞看着暴胜之,缓缓开口: “恕我直言,咱仨不过是两个六百石,一个二千石,在东郡还能吓吓人; 可放到列侯多如狗,两千石遍地走的关中,咱仨就一小透明,你哪来的信心去操作大汉朝的皇位继承啊?” “还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你一个六百石的绣衣直使,算哪门子的伊尹啊!” 在强忍着让自己听完暴绣衣的臆想后,李都丞再也无法忍受,一拍几案,近乎咆哮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几个菜啊?醉成这样啊。 你不是三公,不是丞相,甚至连九卿都不是。 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一个小小的绣衣直使产生了可以安排皇帝的错觉? “……” 面对这盆名为“现实”的冷水,暴胜之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眨了眨,仿佛在无辜地说道: “原来我只是一个六百石绣衣,没资格安排皇帝啊。” “啪。” 又是一拍几案,李都丞脸色铁青地看着懵逼的暴胜之,一字一顿地说道: “暴绣衣,如果你是在消遣我的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成功了。” “蹬蹬,该走了,太守,刺史还在太守府等着我们呢,别跟这种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家伙靠在一块了。” 站起身,看傻*似地看了暴胜之一眼,李都丞拉着胖太守离开了房间。 走廊处隐隐约约传来一连串的对话: “长君,我要的那盘菜还没上呢。” “不吃了。” “现在不吃,等一会坐槛车的时候,就没得吃了。” “我会作为太守属官,和你一起进京,不用担心吃食。” “长,长君……呜呜呜。” “噫,太守,你若是真的感动,那就想办法把我家的小子摘出来,自己一个人全扛了。 反正对你这种二千石级别的大臣来说,最差也不过是丢官嘛。” “嗯嗯,都听长君的。” …… “咔嚓。” 仅剩的勺柄也被掰断,木屑扎进手掌,血流不止。 失魂落魄地看着胖太守和李都丞结伴离去,暴胜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坐垫上,双眼灰暗,失去了神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大人物的名字挂在嘴边,不屑一顾地点评?” “……” “刘野猪。” “刘邦之于韩信,刘恒之于周勃,刘启之于周亚夫,刘彻之于卫青,哈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伴随着回忆,紫轩那指点江山,臧否人物的沙雕网友形象一次次地浮现在暴胜之眼前。 “原来是这样吗?和那人待久了,听到的秘闻和直呼其名多了,心中的敬畏就被消磨了,渐渐开始觉得我上我也行……” “嘭。” 痛苦地闭上眼睛,愤愤地砸了下几案,暴胜之一天内第二次后悔得心都在滴血。 “早知道,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起心思啊!” 想起一开始自己对紫轩是何等的激动,以至于主动站出来接触,暴胜之就恨不得抽当时的自己几个耳刮子。 “让你升官!让你尚公主!让你配将军印!你就不能老实一点,踏踏实实地干特务这行吗!” “嘶。” 一股剧痛从手部浮现,打断了暴胜之的自言自语。 抬起左手看了看,暴胜之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大水泡,以及一小片皮肤表层被烫伤的红色。 “果然是祸不单行啊。” “吱呀,您要的菜上……” 帘子被掀开,端着热气腾腾的木盒,侍者扫了一眼狼藉的屋内,礼貌地开口询问: “请问,刚刚那位胖胖的客人呢?是离开了吗?” “蹬蹬,啪。” 几步走到门前,臭着一张脸的暴胜之夺过木盒,转身放到自己的几案上。 “……” 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肉拌粟饭,暴胜之拿起盒中的木著、木勺,准备开动,化悲愤于食欲,余光却看到侍者依旧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由冷哼一声: “胖胖的家伙走了,把这份菜记到他账上,你可以走了。” “咔嚓。” 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放下,侍者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只留下暴胜之一个人在和肉拌粟饭作斗争。 “唧唧。” 夹起一片肉,恶狠狠地瞪了它几眼,把他扔进嘴里,用力地咀嚼,仿佛是在把某人当成了肉片。 “我没醉,我没醉,我没醉!” …… 注一,大丈夫居世,贵行其意,何能远为子孙计哉! [同坐汝南张孟举往让充曰:“一日闻足下与邓将军说士未究,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责,非所以光祚子孙者也。” 充曰:“大丈夫居世,贵行其意,何能远为子孙计哉!”由是见非于贵戚。——《后汉书·独行传》] 两汉时期的大男子主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章 大胖若智胖太守 东郡太守府, “咔咔,不知王刺史来此,有何贵干啊?” 胖手捏着茶盖,蹭了蹭茶杯,杯中的茶水顺时针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裹挟着茶叶。 “咚咚,来,喝茶。” 胖太守胖脸堆笑,把茶水推到王刺史面前,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属于二千石大员的气势。 “咚,刺史一职还未明了,卑职不过丞相府一属吏,还请太守慎言。” 伸手把茶杯又推了回去,说话半硬半软,这位王属吏,不是很给胖太守的面子。 “哈哈,是我失言了,当罚当罚,吨吨吨。” 笑了几声,胖太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抬起杯子,给王刺史看了看干净的杯底。 顿时,王刺史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心中暗道: “这是在喝茶,不是在喝酒,喝干它有什么用?赔罪吗?” 想到这里,王属吏心中更添几分厌恶,懒得继续虚与委蛇,直接揭开正题: “当不得太守赔罪,某来此只有一事。” “昨日有东郡男子紫某,于未时东市妄言天命,妖言刘氏,还请太守告知此人在何处,某好去抓捕。” 拂袖起身,王属吏从怀中掏出铜印往桌上一放,板着一张脸,说是询问,其实更像是质询。 “啊,这个啊,本太守实在是不知。” 事到临头,胖太守仍然没有放弃挣扎,反手把人往李都丞身上一堆,就开始事不关己: “长君长君,昨日你在东市,快来和刺史……” “太守,我是丞相府属吏,检察只是临时职务。 如果你非要叫的话,最好叫我王属吏,刺史的明文还没有下达。”(注一) 眼看胖太守又叫自己刺史,王属吏不厌其烦地开口纠正。 “对,长君,你和这位王属吏,好好说道说道,不要冤枉一个好官,也不要放过一个贼人。” 意识到这狗刺史不给脸,铁了心地想搞自己,胖太守也收敛起了笑容,语气变得森冷起来。 “太守,这是……” “王属吏,请。” 不等王属吏继续开口,魁梧有力的李都丞往胖太守面前一站,把王属吏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请。” 伸出旁人大腿粗的手臂,半是请半是推地把王属吏从太守府大堂请走了。 “蹬蹬,都丞,你这是在干什么?!” 被推搡着走下了台阶,王属吏停住脚步,语气不善地看向李都丞。 “太守说了要好好说道,你我自然是要找一处僻静之地,好好说道。” 李都丞着重说了两遍“好好”,配合上那一身腱子肉,让王属吏心中一突,不由开口警告: “我可是丞相府属吏,你们若是敢对我不……” “好了,王属吏,这里没人想对你不利,我们只是想和你好好说道说道,没别的意思。” 拍打着王属吏后背,高了他整整一头的李都丞跟赶小孩一样,把王属吏赶回了客房。 “嘭。” “人呢?怎么就我一个?” 最后,嘭的一声,客房的门被关上,说着“好好说道”的李都丞毫不客气地把王属吏关到屋内,把门栓在外一插,无视了惨遭欺骗的叫嚷,扬长离去。 “嘭嘭嘭,放我出去!” …… “吱呀,嘶溜。” 把屁股往坐塌上一塞,李都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舔掉牙齿上的佐料,软趴趴地瘫了下去。 “哗啦,搞定了?” 主动站起身为李都丞添了杯茶水,胖太守略带焦急地问道。 “暂时搞定了。等过几天带他去监狱走一遭,让他近距离目睹咱们秋冬处决犯人的场面。 然后,你再塞上几十金,给个甜枣,差不多就搞定了。” 作为一个去过长安,感受过长安贵戚圈那上至公主,下至黄门、门房的“淳朴风气”的人,李都丞对塞钱可熟了。 什么程度的钱能办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啪,好,能搞定就好。” 胖手拍了一下大腿,胖太守龇牙咧嘴地笑道: “长君,真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 仰头看着房梁,李都丞心不在焉地问道: “太守,别高兴太早,咱们只是搞定了一个属吏,还不知道能不能瞒过陛下呢。” “太守……” 支起身子,扭头看着胖太守,李都丞试探性地说道: “绣衣的建议虽然过于狂妄了一点,但也不失为一计良策。” “打住,我才五十,还想多活几年,你们两个年轻人去拼一把,我老了,拼不动了。” 胖手摆的飞快,不给李都丞继续推销的机会,胖太守给茶杯续上水,重新添上佐料,就端起茶杯准备送客。 “太守,我也三十了,有家有儿的,不想去拼什么富贵。” “主要是心里折磨得很。” “那事虽然被咱俩遮掩下来了,可我这心里空荡荡,总是害怕有一天,睡着睡着觉就被绣衣抓了全家,拉去东市砍头。” 拉住抬起来的胖手,双眼布满血丝,一晚没休息好,一闭眼就是绣衣抓自己全家砍头画面的李都丞,看着气色红润的胖太守,一脸陈恳地说道: “太守,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怕,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吗?” “你说这个啊。” 笑了笑,抽出胖手端起茶杯抿一口,胖太守没有藏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经验: “简单,你坏事干多了,自然也就不怕多上一件了。” “……” 李都丞的大脸拉长,神色不善地看着胖太守。 “嘶溜,说着玩呢,本太守像是那种干坏事如喝水的家伙吗?” 抽干茶水,露出两排沾着佐料的牙齿,胖太守朝着李都丞嘿嘿一笑,重新开口解释道: “长君啊,作为仕途前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事关你日后的仕途,你一定要记住。” “……” 去过长安,走过荆楚,游学过齐鲁,大风大雨见过无数的李都丞挑了挑眉毛。 “别不当一回事,这和你走了多少地方没关系,是一位仕途前辈掏心窝子的话。” 感受到李都丞的不以为意,胖脸一抽,胖太守冷声道: “我问你,你和当今陛下见过几面?一面还是两面?” 说完,突然想起当今陛下那个坐不住,天南地北几乎转了个遍的性子,胖太守又补充了一句: “是那种正式见面,不是路途中偶遇出游车架。” 神色一顿,李都丞沉默了一会,才不确定地说道: “好像只有公车属问对的那一次,我述职是去丞相府办理的。” “哼,我每年回京上计的时候都能见到。” 昂起头,露出粗短的脖子,胖太守骄傲地哼了一声。 “太守,人家年终大朝会上计的都是吏员,你非得自己去,还把郡中事物都扔给我……” 看着胖太守,李都丞一脸的“你还好意思说这个”,端起茶杯,就要泼他一脸。 “咳咳,我这不是把你当成二把手来培养嘛。 你看太守丞,那家伙不羡慕你羡慕得要命。” 牛皮被戳穿,胖太守连忙伸手拍着李都丞肩膀,摆出一副“我是为了你好,你小子竟然不领情”的欠揍样子。 “太守,直接说你要给我讲什么道理,别东扯西扯了。” 眼看胖太守又要开始嘟嘟囔囔,说上一大通,李都丞赶紧握住胖手拉了拉,示意太守赶紧说正经的。 “咳咳,我呢,就是告诉你,皇帝也是人,绝不是什么无所不知的神明。” 虽然赶不上紫轩直接揭下面具,说出苍白的事实,但胖太守的话语尺度也不小。 一上来就否定了历代刘氏天子夜以继日宣传的“神圣性”,指出了皇帝也是人这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皇帝要不是人,那他是什么?怪物吗?” 李都丞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表示自己无法理解胖太守东扯西扯,扯上一大堆,就为了说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长君啊,既然是人,那就说明,他会被蒙蔽,他会略过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信息。” 胖太守的小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意味深长地说道: “就比如某个东郡狂生诅咒刘氏天命,像这种让人火大的信息,就没必要送上去让皇帝知道,让他大发雷霆,损伤身体,不是吗?” “能成?” 从坐塌上坐起,李都丞扭头看向胖太守,双眼中充满了怀疑。 “我宫中有人,有门路,只要给钱,一些‘不重要’/容易让皇帝生气的信息是会被卡掉的,哗啦。” 伸出一根胖手指向上方指了指,胖太守起身提起茶壶,给自己和李都丞添了一杯水,又撒了一把佐料。 “宫中已经被渗透成这样了?” 去皇城没几次的萌新李都丞对此感到震惊: “都这样了,我大汉朝竟然还没亡?!” “怎么能说是渗透,明明是众位黄门一片赤诚忠心,不愿让陛下生气啊。” 涉及到自己“好兄弟”的风评,胖太守不由皱了皱眉,纠正道。 “嘶溜,可就事实来看,这群人干的就是二五仔的行为啊!” 本能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嘴里唧唧嚼着佐料,李都丞难以置信地说道。 “岂不闻司马子凡之事乎?”(注二) 小眼睛眯起,胖太守意味深长地说道: “有的时候,你以为的‘爱’,对别人来说,恰恰是砒霜剧毒。” “你认为黄门是在害陛下,可人家还觉得自己是在为了陛下考虑呢。” “真的会我等所愿吗?” 咽下嘴里的茶水,摩挲着茶杯,李都丞抬起头,看向胖太守。 “且放宽心,长君,只要紫仙人不去长安自投罗网,在东郡这一亩三分地上……” “啪啪。” 拍了拍胸脯,整个人颤了三颤,胖太守昂起头,再次露出粗短的脖子,自信满满地说道: “本太守还是能把这事压下来的。” 看着开始插旗的胖太守,李都丞晃了晃脑袋,压下心中的不安,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希望如此。” “什么叫希望如此?是本就该如此!” 胖躯一震,属于二千石的威严释放,胖太守举起茶杯,遥遥朝着李都丞一敬: “长君,喝茶。” “嘶溜。” 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李都丞想到了什么,放下嘴边的茶水,开口问道: “太守啊,既然紫仙人是关键,那你又是如何处理的他?怎么保证他不去长安?不会是把他关起来了?” “哗啦,长君说笑了,即使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仙人关起来。” 茶到杯干,又起身给自己添了一杯,胖太守擦了擦脸上的油汗,骄傲地说出了自己对付紫轩的办法: “只不过是好吃好喝伺候着,让他乐不进京罢了。” “好吃好喝就能乐不进京?” 面对胖太守的办法,李都丞的脸上写满了怀疑。 “哎,长君,能说出这话,就知道你没有享受过吃喝的乐趣。” 胖腿艰难地翘起,搭在另一条腿上,胖太守摸着肚子,朝着李都丞笑了笑: “等你敞开肚皮吃了,你就该知道吃喝究竟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了。” “算了,我怕自己试了以后,就变成太守的样子了。” 看着连翘腿都格外艰难的胖太守,李都丞连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去试。 “蹬。” 翘起的胖腿重新落回地面,瞪了李都丞一眼,胖太守从桌下掏出一个散发着肉香味的木盒。 “嘶拉,唧唧。” 打开盒子,从当中拿出一根腊肉,撕下一条扔进嘴里。 瞪着李都丞,胖太守唧唧地嚼了起来,仿佛是在说——“别看我胖,但我活的滋润啊!” “……” 看到这孩子气的一幕,李都丞无奈地捂住脸庞,闷声道: “太守,你若是再不节制一下,继续这么滋润下去,怕是没有车子能载得动你了。” “唔唔。” 咽下嘴里被嚼成糊糊的腊肉,伸出油汪汪的手,在李都丞抵触的目光下,使劲地在肩膀上拍了拍,不在乎地说道: “有长君拿滑竿抬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守。” 看着重达二百的胖太守,李都丞拍掉胖手,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何时说过要拿滑竿抬你?” “不,不是你那天说要抬我去宣防宫观水吗?” 小眼睛猛地瞪大,油乎乎的胖手指着李都丞,胖太守尖锐地大喊: “长君,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可太守你并没有满足我的要求,甚至反悔了。” 想起自己这一连串糟糕的开始,就是因为紫轩砸到手中,没能送出去,让他去祸害别人。 李都丞看向胖太守的目光就变得幽怨起来。 “长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本太守帮你摆平了烂摊子,你还不能抬本太守一次吗?!” 关系到自己儿时那个被人抬着的梦想能否实现,胖太守不肯退后一步,同样尖着嗓子大喊: “只不过是去趟宣防宫而已,你难道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而已?” “太守,你每趟出行都要废掉一匹马,每次出远门都要废掉一辆车子,抬你去宣防宫真的只是而已吗?” “啊这……莫激动,莫激动,我只是稍微重了一丢丢的啦。” “太守!” “长君~” …… 注一,监御史官职在西汉王朝的发展过程, [监御史,秦官,掌监郡。汉省,丞相遣史分刺州,不常置。 武帝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诏条察州,秩六百石,员十三人。 成帝绥和元年更名牧,秩二千石。哀帝建平二年复为刺史,元寿二年复为牧。——《汉书·百官公卿表》] 注二,司马子反,大忠与小忠, [奚谓小忠? 昔者,楚共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楚师败而共王伤其目。 酣战之时,司马子反渴而求饮,竖谷阳操觞酒而进之。子反曰:“嘻!,退,酒也。”阳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 子反之为人也,嗜酒而甘之,弗能绝于口,而醉。 战既罢,共王欲复战,令人召司马子反,司马子反辞以心疾。 共王驾而自往,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不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而司马又醉如此,是亡楚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不谷无复战矣。”于是还师而去,斩司马子反以为大戮。 故竖谷阳之进酒,不以仇子反也,其心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韩非子·饰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章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啊呜。” 躺在软椅上的紫轩紫仙人,伸手从果盘中捏起一颗姑且称之为葡萄的东西,往嘴里一扔,嚼了起来。 “唧唧,呕~” 牙齿咬破表皮,瘦小的果肉露出,一股酸牙根的酸味在口腔中爆发,紫轩的脸都绿了。 “呸呸呸。” 从软椅上支起身子,把嘴里的葡萄一股脑地吐到一旁的小桶里,紫轩提起茶壶,咕噜咕噜,使劲漱了口水,才有功夫向着身边的人问道: “这东西哪里弄的,怎么这么酸。” “是家父游学长安之时,去博望侯府邸上求来的种子,名曰:‘蒲陶’。” 李细君提起袖子,露出细白小臂,轻轻拍打着紫轩后背,柔柔开口: “仙长若是不喜,细君这就叫他们拿下去。” “不用拍,我漱漱嘴就好了。” 看了一眼身后,紫轩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没得“不被人照顾就活不下去”的病。 “咕噜咕噜。” 一通响亮的漱口咕噜声后,嘴里的酸味已经消散大半,紫轩摸了把嘴,接过李细君递过来的汗巾,擦掉嘴边残留的水渍,随口问道: “对了,你弟弟呢?我本来以为今天是那个小屁孩来陪我呢。” “唔,舍弟受仙长点拨,正在静室静坐。” 收起汗巾,语气一转,李细君目光灼灼地看着紫轩: “仙长可是嫌弃细君女流?” “没没没,软软的妹子有谁不喜欢,只是小屁孩跟了我好几天,今天没看见,随口问问。” 回答完“送命题”,紫轩把身子重新埋进软椅中,仰头看着房顶,右腿下意识地抖了起来。 “来人,把这串蒲陶拿下去,仙长不喜欢吃。” 嘴里说着“蒲陶”,李细君的双眼却一直盯着角落里的侍者,心中暗道: “若非这侍者出自太守府,我父又为太守左膀右臂,不好得罪太守府,我早在一开始就把这碍人眼的家伙清走了。” “是,蹬蹬。” 感受到了李细君的厌恶目光,虽然不知为何,但角落中的侍者快步还是走上前,双手端起果盘,转身快步离去。 “哎,你是那天咬我手的小侍者的亲人?” 侍者经过软椅的时候,紫轩伸手拦住了她,开口问道。 “啪,扑通,仙长大恩大德,仆今世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也许是上次紫轩给她带来的印象太过深刻。 在被拦住的瞬间,侍者就把果盘放到旁边,双腿一软,大礼参上,同时把紫轩要求的报恩话语又重复了一遍,很大声的那种。 “……” 愣了一下,紫轩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了拍侍者脑袋,装模做样地说道: “小声点小声点,我不是那种喜欢听别人喊‘大恩大德’的人,以后不许这样了。” “仆明白。” “仙长大恩永不敢忘,今世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嘴里说着“我明白”,侍者却以更大的嗓门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都叫你小声点了,你辣么大声,叫我怎么好意思嘛。” 得意地笑了笑,紫轩从软椅上站起,托住肩膀将其扶起。 摸了脑袋,紫轩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学着无数穿越者前辈们,开始嘘寒问暖: “给的钱花光了没?家里的人还饿不饿肚子? 小同志,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不要不好意思。” “钱,仙长给的钱都换成了米,省吃俭用一些,在过年前,大家都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在紫轩眼神鼓励下,侍者垂下脑袋,小声地交代完自家的情况。 “好,能不饿肚子就好。” 点了点头,紫轩送来双手,让侍者自己站好,继续问道: “那困难呢?过年前你们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可过完年后呢?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过完年?” 侍者瞪大了双眼,眼中充满了迷茫,用一种惊喜,却又让人心中一沉的语气问道: “我们真的能活到过年吗?” “……” 从侍者话语中感受到了那股没什么可以失去,只是生活都要费尽力气的悲伤,现场顿时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中。 “能的,只要你不放弃生的希望,那就能一直活下去的。” 没有眼含热泪,也没有嚎啕大哭,更没有说“我小时候如何如何”,紫轩只是伸出手,摸着侍者的脑袋,严肃认真地看着她: “可能对挣扎着努力求生的你来说,这话听起来很假,很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贤人’感慨。” “但我向你保证,终会有那么一天,每个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扑通。” 双眼瞪大的侍者突然鼻子一酸,用力地挣脱紫轩的搀扶,扑通一声摔倒,身体蜷缩在一起,泪流满面地哀嚎道: “要是早一点遇到仙长,早一点遇到,小妹就不会被卖掉了……呜呜。” 紫轩的鸡汤没有带来希望,相反,这碗鸡汤直接将侍者推到了悔恨和绝望之中。 “小妹那么乖,被卖的时候不仅不哭不闹,还朝自己笑,虚弱地说:‘阿姊,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等一会被人买了,我就狠狠地吃上一顿,把他吃穷,让他敢买我。’” “小,小妹很乖,知道我们的心很痛,知道家里再没米就要有人而是了。 她在被人买走时,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不想让我揪心,让我反悔。” 身体蜷缩成一团,往日里那些记得死死的要求抛之脑后,亲手把小妹卖掉的侍者,只想着抱住自己的“小妹”,和她多待一会。 “小妹,小妹,是我对不住你啊,呜呜。” “……” 笑容僵在脸上,紫轩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幕。 “扑通,仙长,家父这段日子都快住到太守府了,动辄十好几个时辰不合眼,只有仙长到来后才放松了一点。” “对这等卖人为奴,家父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同样从椅子上滑下,李细君跪伏在地,努力地为李都丞开脱,生怕紫轩不问三七二十一,又开始说什么“这都是你们这些官员的错”。 “我知道。” 伸手把哭成一团烂泥的侍者拉起,把她放到软椅上,紫轩负手而立,抬头看着漆黑的屋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人说话: “别说是没时间,就算是有时间,除了收一收汉家子为奴的倍算人头税,他也没什么办法。 总不能自己掏钱,把所有的奴隶都买下,好吃好喝地养着?” 仿佛想起了什么笑话,转过身看着李细君,紫轩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说起来好笑,在我们的大汉朝,奴隶可是合法存在,受到大汉王朝的保护呢。” “仙长。” 听着紫轩的“渗人”笑声,手臂上的寒毛倒竖,李细君把头低得更低了。 “小妹。” 情绪近乎崩溃的侍者仍然瘫在软椅上低声哭泣。 摸着侍者的脑袋,任凭那并不柔顺,甚至可以说得上糟糕的长发如钝刀子一样划过指缝。 感受着手掌的痛感,紫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俯下身,温声安慰道: “放心,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惨剧发生了,我保证。” 抱住紫轩摸头的手,把手放到脸颊,双眼通红的侍者小声泣道: “小妹,是阿姊的错,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被鼻涕眼泪糊了一手,紫轩也没有抽出来,只是换了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侍者的后背,温声安慰: “不会的,以后不会再有人离开你了。” “小妹!” 精力消耗过大,再次哀嚎一声“小妹”,侍者沉沉地睡了过去。 “……” 看着眼前这位抱着自己的手沉入梦想的侍者,紫轩突然叹了口气,感慨道: “唉,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农民起义会那样的暴戾了。” “那百年间,被欺压的愤怒是何等恐怖? 待它‘轰’的一声爆开,挖皇陵,开馆抛尸又算得上什么。 没有把天底下所有的大户、豪强通通杀得一干二净,怕已经是农民起义的‘正义性’在作祟了。” “仙长放心,我现在就发动所有的人力,寻找小妹。” 听着紫轩那让人心中发寒的话,大户/豪强人家·李细君连忙开口应道: “保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要从软椅上站起,却发现侍者死死抱住不撒手,紫轩无奈,只得任她抱住,背对着李细君叹道: “别再叫我仙长了,我若是真的‘仙’,早就冷哼一声,飞剑千里,去长安城转一转,把暴君刘彻的脑袋割了当球踢。” “哪像现在,除了背地里骂骂他,我什么都干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啊。” “仙长……” 跪伏的李细君抖得更厉害了。 “叫我紫轩就好。” “紫仙人……” 敢如紫轩这样直呼其名的人是极少数,给李细君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叫紫轩。 “也行,骗人的仙人也叫仙人,我还准备去骗刘彻小钱钱呢。” 摆了摆手,紫轩表示自己不是很在意称呼问题,你想加个‘仙人’那就加个‘仙人’,正好竖起人设去骗刘彻小钱钱。 “别看咱大汉朝去年平朝鲜,今年打南越,明年伐大宛,打匈奴更是睡觉前的日常活动。 军费支出早就爆表成了赤字,全天下一直勒紧腰带吃土,玩什么全民抗匈的把戏。 可我们的陛下,他手中的小钱钱依旧多得数不清呢。”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这说的就是我们的陛下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章 地方与中央,君权与相权(一) 虽然一直对刘彻没什么好印象,但最起码,紫轩还是有一点点佩服刘彻身为帝王的雄心壮志,以及他带领华夏民族走上第一个扩张巅峰期的。 可在亲身体验了一下刘彻统治下,普通老百姓卖儿卖女的苦难之后,紫轩立刻就把那点敬佩扔到了脑后,满嘴都是对刘彻的嘲讽。 “其实也不算嘲讽啦,毕竟刘彻只是个骄奢淫逸的封建帝王,不是坚持群众路线一百年不动摇的太祖。 指望他在国战期间,勒紧裤腰带和普通老百姓一起吃土,甚至搞*****整风运动打击腐败……这,这显然就是在说梦话了。” “仙长!” 仿佛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李细君嗓音往上一提,尖锐地喊道: “还请不要再说了。” “好好,我不说了,你赶紧去找那个小妹,我这里走不开。” 试探性地抬起手,发现侍者跟树袋熊一样挂在手臂上,强行抽出肯定是要醒的。 紫轩摇了摇头,放弃了亲自下副本的想法,把[寻找小妹]这个支线任务交给了李细君: “细君,你怎么看?” “仙长放心,细君定要发动所有力量大搜城内,保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细君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保证。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已经做好死要见尸的准备了。” 看了一眼背后插满旗子的李细君,紫轩叹了口气。 “扑通,仙长,人死不能复生。” “细君也希望小妹还活着,可她若是死了,也只能找到尸体。” 一句感慨让已经起身的李细君再度跪伏下去。 “不用这样,那又不是我妹妹,只不过是看到一个乖巧的幼小生命如小草般消失,心里本能地感到难受罢了,还没到迁怒你的份上。” 用空余的手扶起李细君,紫轩催促道: “行了,赶紧去,再耽误下去,没死也真的要死了。” “仙长放心,日落之前,细君一定能找到。” 心中的压力散去大半,要求变成了死活不论,李细君趁势站起,信誓旦旦地说道。 “蹬蹬。” “对了,顺手把木盘拿下去,这侍者坏掉了。” 叫住雄赳赳,气昂昂的李细君,紫轩指了指被侍者放到地上的木盘。 “蹬蹬。” 没有和紫轩掰扯自己不是端菜奴仆,李细君笑了笑,弯下腰,捡起木盘,端着走出了房门。 “……” 打发走李细君,紫轩的表情一下垮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幽幽叹道: “不过,说实话,如果一会见到的是一堆遍布牙印的细小骨头的话,我恐怕会真的迁怒?” “虽然早就从书本上看到无数遍‘旧制度是个吃人的世界’,但亲身经历下来,心里还是堵堵的,总有点不舒服。” “呼~” 吐出一口气,紫轩朝着西方看去,阴测测地说道: “刘彻,我知道光怨你一个人不对,要怨的应该整个封建制度,怨那些吃人不眨眼的地主豪强。” “但谁叫你是皇帝,是最高的那个呢?” “天塌下来,当然是要先砸你喽!”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肥肥胖胖的“刘彻”虚影捂着脸,低下了头,不敢和紫轩对视。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瞪着面前10:1的“刘彻”,紫轩黑着脸呵斥道: “你统治下的百姓都到了卖儿卖女的程度,你还在大吃大喝,大盖宫殿,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不,不对。” 复杂地看了一眼软椅上的侍者,“刘彻”头垂得越来越低了。 “既然知道不对,那你说,要该怎么办啊?” 摆着“刘彻”脑袋,让他抬起头,紫轩看着那张肥肥胖胖的脸,不由怒上心头,一边伸手把胖脸向两旁扯去,一边阴测测地说道: “瞧你吃的这么肥,不知拿肚脐点了天灯后,能烧上几天啊?”(注一) 一听要拿自己点天灯,“刘彻”心中一寒,暗骂此人忒不是个东西的同时,怒火冲天,张嘴就要喝骂: “好……” “好,好教仙人知晓,小子彻,当然是要派得力之人巡视受灾的关东诸郡县,开仓放粮,镇压暴乱,剿灭不法豪强。” 对上紫轩那双眯起来的眼睛后,“刘彻”喉头一动,咽下骂人的话,语气一转,开始一本正经地说起赈灾。 “如果当地的粮食不够呢?” 看着侃侃而谈的“刘彻”,紫轩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那就徙边,让无家可归的黔首徙边。” 没有问“又不是一点收成都没有,每个人少吃一点,粮食怎么可能会不够”的废话,“刘彻”直接寄出了徙边这个封建王朝处理流民的撒手锏。 “仅此而已?仅仅是迁徙老百姓?” 紫轩双眼眯起,露出危险的目光,双手抬起,又要伸手扯脸。 “自,自是不止,今年的阳陵迁徙名额也要扩大数倍。 在开仓放粮的同时,让外派的刺史们圈定各地豪强名单,以那些发国难财的家伙为主。” 虽然肥了点,但“刘彻”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最基本的治国理念还是具备的,知道伴随着大量自耕农的破产,当地的大小地主必定会趁势扩张。 或是强买强卖,或是仁义买卖,或是一份钱都不给的强占。 将土地刻在骨子里的地主们必然会用各种方法,合法,不合法地去占据自耕农们曾经拥有的土地,扩大自己的“祖业”。 而对刘氏天子来说,这种货色就是阻碍他们统治深入基层,统治民众的毒瘤,是帝国的首要打击对象。 就跟养猪——宰猪一样,刘氏天子用迁徙陵邑的方法,定期地去收割这些关东的地主豪强们。 当然,猪被宰之前都要叫唤几声,何况是称霸一方的豪强。 虽然他们不敢和国家机器正面怼,但每次迁徙这群地主的时候,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比如…… 当地负责迁徙的官吏突然暴病,名单被趁机修改啦;被迁徙的地主双亲突然暴毙,“孝子”需要守孝三年啦。 甚至有人会选择在官吏到来之前,带着族人、细软逃进山林,过一段时间再回来,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地主们的办法多多,只有大家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不过,既然“刘彻”咬了牙,拍了胸脯,这个加倍名额就是实打实的实到名额,不是掺水掺得过分的应到名额。 “没了?” 紫轩对此并不满意,戳着“刘彻”脑门,数落道: “函谷关外的流民数量是百万,不是几万十几万,你加几倍的名额能起什么用?” “拿出身为皇帝的气量来,直接对着遭灾的关东郡县,不管是否无辜,是否罪有应得,每十个地主当中就抽一个迁徙。 对于某些特别严重的受灾郡县,五抽一,二抽一,甚至学着处理瘟疫的法子,直接在地图上画圈也不是不行嘛。”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刘彻哆嗦了一下嘴唇,才艰难地说道: “这么搞下去,黔首们倒是得到了最大的诚意,可关东诸郡县的豪强们怕是人人自危,稍有不慎,关东叛乱的局面。” “啪。” 猛地一拍桌子,紫轩瞪着刘彻,恶狠狠地说道: “乱?黔首不乱,关东怎么可能会乱?” “可,可黔首是愚昧的,容易被有心人煽动啊。” “刘彻”打了个哆嗦,仿佛看到了关东处处烽烟的噩梦。 “你是猪吗?他们能煽动,你就不能吗?” “派人去群众中宣传,说你们的土地,你们的粮食,甚至你们自身都要变成地主老财的财产,只有拿起锄头、草叉,跟着天使一起去地主家吃喝,才能避免饿死。” 戳着刘彻脑门,唾沫星子飞溅到了刘彻脸上,紫轩毫不客气地教训道: “现在的地主又不是后世修建土围子的淮军老兵,在一什精锐的带领下,攻破地主老财的围子很难吗?” “精锐?你想让朝廷派郡兵明火执仗地抢劫?” “不行,这绝对不行,一旦走漏了消息,大汉就完了。” 胖手摆的飞快,胖脸也摇的飞快,“刘彻”绝不肯答应这个看起来很美好的“事情”。 “啪。” 朝着刘彻脑门拍了一巴掌,紫轩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刘彻”: “说是宰猪,你还真把人家地主老财当蠢猪了?” “用郡兵……你信不信,在郡兵出动之前,地主老财就会提前接到消息,开始哭诉太守府?” “不用郡兵当主力,那就只能发给流民武器,靠他们自己了。” “姑且不说流民们中有多少人拥有达标的统帅值,能将一群乌合之众变成具有攻破土围子的军队。” “万一,万一咱们走了狗运,整出来一个人才,那在攻破土围子后,当地存粮最多的郡城肯定是下一个目标……” 脑门一碰就发痛,刘彻甩着腮帮子,对着紫轩吼道: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 注一,肚脐点天灯,最出名的自然是我们的董胖, [驰赍赦书,以令宫陛内外。士卒皆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衔肆。 使皇甫嵩攻卓弟旻于郿坞,杀得母妻男女,尽灭其族。 乃尸卓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然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 诸袁门生又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后汉书·董卓列传》] 斩首,杀全家,弃市,点天灯,扬骨灰……董胖还真是“死得其所”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章 地方与中央,君权与相权(二) “蠢。” 面对刘彻的肥仔咆哮,紫轩双手抱胸,平淡地吐出一个字。 “你!” 肥仔拍桌,肥仔大怒,肥仔戟指: “若是今天不给我一个合适的说法,莫要怪我找到你,将你大卸八块!” “我问你,南北两军是地方军去京中的轮换值,可对?” “对。” “这当中,家住在关东的良家子,应该不在少数?” “关东郡县几近五十,自然不在少数。” “那么……” “听闻关东老家遭了灾,底层军士们归家心切,皇帝通情达理,大手一挥,数千军士东还。” “归家后,目睹家人惨状,心中的愤怒难以抑制,军士们率领老乡攻破吃人血的地主老财,将其绳之以法,这也就是理所应当的喽?” 点出一个有动机,有能力,还不怕背锅的群体后,紫轩还不罢休,继续说道: “皇帝听闻此事,又惊又怒,立刻派遣南北军校尉率军前往关东。” “诸位校尉在收拢犯错军士,解除流民武装的同时,悄悄按着皇帝给的名单,把那些漏网的地主老财一个个杀掉,也是很正常的发展喽。” “紧接着,得知‘真相’后,震怒的皇帝将这批有着丰富作战经验,落地就能形成战斗力的流民和军士发配河西四郡。” “在削弱地主势力,不给其反抗借口的同时;也给刚刚开拓,还不是很安稳的河西四郡补了一大波生力军和物资支持,将河西四郡纳入传统势力范围的进度条猛地向前推一大截。” “和耗时耗力,拉仇恨,还不一定管用的强制迁徙流民相比,岂不美哉?” “美倒是挺美的,可问题是……” 点了点头,承认一石数鸟的画面很美,刘彻认真地看着紫轩,指出了问题所在: “南北军的军士都是良家子出身,也就是你说的地主出身。 他们真的会在地主和流民之间,选择帮助流民,把屠刀举向地主吗?即使流民们是受害者,地主们是加害者……” “刘彻,你搞混了一点,良家子虽然大都是地主,但更多的我中地主,以及刚刚脱离农民范围没多久,还十分贫困的小地主。 那种占地千亩、万亩的大地主在群体中,只占据着很少的数量。” 伸出手指晃了晃,利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将“良家子”这个庞大的群体剖开,紫轩分出了两个相差极大的部分。 “敢问二者有何区别?” 听着紫轩侃侃而谈,谈的还是很重要的东西。 作为一个任人为才的君主,刘彻被弹的脑门也不痛了,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也不觉得侮辱了。 正了正衣冠,朝着紫轩一拜,刘彻双眼发光地看着他: “还请先生教我。” “坐下,别着急,我慢慢说。” 朝着刘彻虚托一下,捻着不存在的胡须,摆出大佬姿态,心中颇为得意紫轩继续道来: “区别自然是极大的,二者虽然都渴望军功,但碍于家庭原因,他们的目的,和起步点都不同。” “由于家庭不足在军中以给予过大的支持,即使托了关系,但绝大多数的前者也只能从大头兵/什长伍长、队率这种底层军官当起,一步步地往上爬。” “他们是我们想要办成此事,可以,也必须依仗的根本力量。” “为何?” 不管出于配合,还是疑惑,刘彻都很快地提出问题,让话题继续下去。 满意地看了刘彻一眼,给了个“继续,不要停”的眼神,紫轩继续捻须道: “因为只有阡陌连野,动不动上千亩,上万亩的大地主,才能在自然灾害当中较为完好地保存自身。” “中小地主,他们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比自耕农强的有限。 在受灾严重,甚至受灾一般的关东郡县中,家破人亡,一夜破产的中小地主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这就是二者最根本的区别,也是前者愿意向豪强大户举起屠刀的原因。” 一个阶级当中,底层和顶层的差距并不比底层和下层阶级的差距要小,甚至因为个人占有生产力的不同,这个数据要大得夸张。 就像这里,在面对强烈自然灾害的时候,地主阶级中的中下层,和广大的贫下中农没多大区别,都是抗不过大灾,家破人亡的结局。 只不过是一个抗的时间长一点,一个抗的时间短一点罢了。 “那后者呢?” 头一次听到这种切入问题的角度,刘彻双眼更亮了,不再是当托配合,而是真的有些焦急地问道: “后者可是大地主出身,他们肯定不会帮咱们的啊。” “不错,虽然他们也从军,也追求军功,但除了特殊个例,很少有人会选择向大地主举起屠刀。 即使有人准备卖地主换皇帝信任,也必定犹豫耽误上好一阵子,动手也不会特别狠,这种人很容易坏事。” 不仅是承认了刘彻的说法,紫轩还对刘彻的话进行了更进一步的解释。 不等刘彻皱眉发问,说“那该怎么办”,紧接着,紫轩就语气一转: “不过,他们的起步点就是中层军官,是二百石的屯长,是六百石的曲军侯,甚至千石的司马,不属于我们要放走的底层军士的范畴。” “……” 既然这群人可能会坏事,那咱就不放他们了呗。 反正他们的数量和底层军士比起来,要少得多,多他们几个不多,少他们几个不少。 “可先生不是说,最后要派校尉去收拢军士,收缴流民武装吗?” “校尉们也有不少是出身大户,若是他们起了别的心思,帮着当地大户镇压军士,这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解决了,刘彻又皱着眉毛,指出了新的问题。 “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因为校尉们已经是两千石大员,是体制内的高官了,他们的第一效忠目标是皇帝,是汉帝国。” “让他们抱着同为大户出身的缘故,就去为了一群大户对抗皇帝的命令,强行镇压手下的军士,这实在是有些太不现实了。” 紫轩摇了摇头,否决了刘彻自己吓自己的推测,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是实在不放心,你也可以抽出一下午的时间,把校尉们叫到一起。 到时候,把大门一关,寒光闪闪的戈矛一亮,再笑脸亲拍着肩膀**问上几句,不就成了?” “除非出现意外情况,否则,到时候没人会心软的。” “嗯,这确实是个法子。” 刘彻又点了点头,看向紫轩的目光越发火热起来: “先生真的不考虑来长安找朕吗?” “朕,朕可以既往不咎!” 顶着红肿的脸蛋,为了招揽贤才,刘彻也是发了狠了,都准备把自己牺牲了。 “算了,我说话太直,怕把你气死。” 很有自知之明的紫轩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朕的肚里能撑船,只是几句玩笑话,朕还是能受住的。” 惨遭被拒,刘彻依旧不死心地看着紫轩,可怜巴巴地说道,想极了舔狗。 “……还是算了,我实在是没有心思为一个封建帝王干活,干的还是欺压百姓的活。” “先生,朕没有欺压!” “好好好,你没欺压。” 手指一动,红眼冲上来的刘彻就被摁到桌子上,敷衍了几句,紫轩就着“迁徙话题”继续往下说道: “既然不能直接将土地收归国有,从根子上搞掉地主老财,那就要定期一茬茬地割。” “这事,你刘家以前做的就不错嘛。温水煮青蛙,明面上给帝都户口,成为‘人上人’,实际上,不过是猪肥了,要宰肉吃。” “……” 挣脱紫轩的手指,从桌子上爬起,刘彻偷看了一眼,还是不甘低下头,配合地说道: “可是先生,咱们也没必要一下提高这么多,下手这么狠?” “按照先生的办法去搞,迁徙的流民和地主恐怕都要到了什一了……” “十万地主。” 伸出胖手数了数,“刘彻”有些震惊地说道: “三辅人口才六十多万户,二百多万口;整个长安也不过八万户,二十多万口,迁十万地主到茂陵,你认真的?” “不对,王温舒在河内一郡就连坐豪强千余家,关东郡国几近五十,十万地主老财?洒洒水啦。” 紫轩摆了摆手,表示“十万”这个数字只是看起来恐怖,但真分配到关东五十郡县,一郡也就二千人,几百家,应付公事的官员随便抓上一堆人就能达标。 当然,前提是他不会被愤怒的亲朋好友打死,也不会被漏网之鱼刺杀…… 咳咳,不说这这丧气话,起码,从数字上看起来,这事不是什么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只能称得上困难。 “可先生,王温舒那家伙,他在干完一任河内太守后,河内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先生是想让整个关东都骂朕暴君吗?!” 听着这么不负责任的言论,刘彻的眼中闪过一抹恼怒,拔高猛地嗓门,瞪着紫轩,心中恼怒不已: “这等大事,自然是丞相提出并实施,背骂名的是丞相,被豪强大户记恨的也是丞相,和‘英明神武’的皇帝刘彻有什么干系?”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呐!” “啪。” 伸手弹了个脑瓜崩,紫轩冷冷地打断了刘彻的美梦: “刘彻,你不会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不知道朝廷上的丞相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偶,一言一行,都受到你的控制吗?” “怎么就不能是丞相石庆突然雄起,想要回复先秦士人,天子把国家托付给丞相的局面,准备和皇帝抗衡一二呢?” 刘彻瞪大双眼,努力让自己显得可信一点,即使嘴里在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章 暴虐恣睢武皇帝 “你啊你。” 指着捂脑门的刘彻,紫轩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 “又不是诬陷你,只是把事实挑明,告诉大家你做过什么事情。” “而且,万石君家的人是公认的老实人,你还拿人家石庆顶锅,你良心不痛的吗?”(注一) “作,作臣子的,为君父分忧,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小心思被戳穿,脑门红肿的刘彻依旧毫不退让地和紫轩互等,说的那叫个理直气壮。 “……” 紫轩张嘴就要嘲笑,却又猛然发现,就此时来说,这句话还真是绝对正确的“真理”,反驳不得。 因为绝大多数的臣子们就是以能替君父分忧为荣。 你说什么人权、自由,大家只会给你一个白眼,把你看作想出名想疯了的狂生。 “这才什么时候,孔家店的君父观念竟然如此深入人心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紫轩连忙喷了一句“孔家店”,转移了话题: “可是,刘彻啊,你的名声本就没好到哪去,也不差这一份地主老财的仇恨,何必拉别人下水呢?” “人家石庆老实了一辈子,你非要让他晚节不保,落得一个凄惨下场吗?” “我的名声不好?” 无视了石庆的部分,刘彻死死盯着“名声不好”这句话,尖着嗓子,张牙舞爪地喊道: “我一个功绩超宗越祖,把大汉光辉洒满万里疆土的伟大皇帝,名声不好?!” “莫要以为你有仙法,能将朕从长安挪移至此,就可以胡言乱语!” 自己感到骄傲的部分被人否定,刘彻须发结张,已然是怒到了极点。 没有试图和刘彻辩论你的粗暴统治导致了多少惨剧,紫轩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平静,而又怜悯地看着刘彻: “功过不相抵。” “这都百万流民扣关了,你功绩再大,能填饱流民们的肚子,能让老天爷下雨吗?” “……” 身为一个皇帝,却被人用统治下的民众来攻击,偏偏自己又无话可说。 “呼哧呼哧,咚咚。” 刘彻的胸口不停地起伏,双手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脸色涨红,倍感屈辱。 刘彻此时再无半分招揽贤才的想法,心中全被怒火填满——这家伙揭人光揭短! “你看,我就说了,我这人就说实话,跟你混,你容易被我气死。” 摊了摊手,紫轩一副为刘彻考虑的样子: “为了让你多活几年,我还是不跟你了。” “……” 顿时,刘彻脸上一阵青紫,也就是虚影不是真人,无法喷血,要不然,血压高的刘彻能当场表演一次呲血。 “戳~” 刘彻被气的不说话,紫轩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小人。 当然,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活生生的皇帝这种早已灭绝,只存在书本棺材里的生物,即使没说话的心思,紫轩的兴致依旧颇为高涨。 虽然不至于直接上手翻看,但也是西戳一下,东戳一下,跟看灭绝动物一样露出好奇的目光。 “哼。” 没有理会眼前的沙雕,刘彻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的烦躁,悄悄地打量器四周,试图从周围获取可以判断地方的信息。 “我,朕年轻时也是受过博士《诗书》,去石渠阁读过记载,知道各地风土人情的。” “我现在是奈何不得了你,可若是让我知道了你的所在……” “到时,为朕所用尚可得活,不为朕所用……” 感受着火辣辣的胖脸,刘彻心中发狠: “哼,目无君上,当诛!” 盏茶后…… “呼~” 吐了口气,想得很美的刘彻不得不从残酷的事实中认识到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虽然在书籍记载,以及各地官员们的每年上计的帮助下。 经常出去巡游的自己,对各地的风土人情算不上陌生,比一辈子没出关中几次的自己老爹孝景皇帝,和自己祖父孝文皇帝不知强上多少。 但说到底,刘彻是大量时间被政务占用的皇帝,不是司马迁这种走遍大江南北,用大量时间去做实地调查的家伙。 远没有厉害到扫一眼房间装饰,就能确定地点的份上。 如果是朔方、受降城这些刘彻感兴趣的前线城池,他还能认出一些特征,但这里是人口数千万,地域数千里关东啊…… “咳咳,实际上,除了当胶东王的时候,和韩嫣一起‘用心’读书的那段时间。 自从被册封太子后,刘彻就一直醉心权利,偶尔兴趣来了去石渠阁翻过几本,了解过一些各地风俗,但更多的时候,刘彻还是以询问司马谈,以及众多博士为主。 博览群书从一开始就不在刘彻的能力标签上……” “你给我闭嘴!” 头一次遇到这种装作画外音说怪话嘲讽自己的奇葩,刘彻嗓音尖锐,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充血,头发炸起,已然是恼羞成怒了。 “啪啪。” 没有第一时间回怼刘彻,紫轩伸手轻拍后背,安抚下被噪音刺得皱眉的侍者,才缓缓开口: “你觉得你很委屈?你很生气?” “呼哧呼哧。” 没有说话,刘彻瞪着眼,恶狠狠地看着紫轩。 “知道这是谁吗?” 一个证明刘彻统治有多么糟糕的例子就在眼前,紫轩没有不用的道理。 “由于汉帝国的救灾不力,为了换取了让一家老少活下去的粮食,她不得不亲手卖掉了自己的小妹。 她现在心中的愤怒和绝望,想必是要比你多上许多许多倍的。” “……” 侍者的悲惨经历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沉重起来。 有这么悲惨的家伙在面前,只是心中感到羞辱的刘彻,也不太好发什么火了。 “总不能说,‘你丢掉的只是一个妹妹,朕损失的可是威名啊’?” “扔锅给丞相是一回事,可埋怨一个小姑娘……朕,朕还不至于这么丢脸。” “不过,趁着这机会,展现一下皇帝的仁爱,刷一波‘爱民’的声名,这还是要的。” 下定了觉醒,多年的皇帝生涯让刘彻迅速抚平了心情。 那因愤怒而上挑的眼角和嘴角重新下滑,挤出一张悲伤的面孔,刘彻抬起头,仿佛在阻止眼泪滑落,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悲痛,苦涩地说道: “唉,让子民沦落到卖儿卖女的程度,这是朕的过错啊。” “哗哗。” 上前飘了几步,刘彻试图伸手摸向侍者脑袋,摆出一副仁爱子民的姿势,却被紫轩用手拦住,毫不客气地表示: “你现在就一巴掌大的小家伙,人家脑袋都比你大,伸手摸头体现不了皇帝对百姓的‘仁爱’,只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想笑。” “……” 伸出手和侍者的脑袋比了比,刘彻悻悻地放下手,放弃摸头,只好开始尬演讲: “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人伦惨剧了!” “朕保证,一回到长安,就立刻派遣刺史行走关东诸郡国,开仓放粮,务必保证每人都能吃上饱饭。” “朕也会将那些不法豪强绳之以法,强买强卖的退回去,卖儿卖女的通通回家,强占土地的去菜市口走一圈。” “朕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了几大段话,现场的气氛已经被烘托起来(自以为),刘彻突然张开双臂,作出向前方拥抱的姿势,大喊道: “记住,你们的皇帝是不会抛弃子民的!” “……” 没有鼓掌,没有欢呼,连喝倒彩都没有,唯一的听众紫轩甚至都懒得给刘彻回应,只是颇为失望地叹道: “本以为‘秦皇汉武’中的‘汉武’实乃百代难处之豪杰,必由惊人之语,哪像你竟嘤嘤狂吠,说出这般虚妄之言,实在是让人失望。” “嘎吱。” 听到这番“侮辱”,刘彻刚刚缓和的脸色再度漆黑下来,双手攥紧,不善地盯着紫轩: “不要以为你将朕挪移到此,就可以出言不逊,侮辱朕。” “侮辱?我没侮辱你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是故作如此,紫轩而是真的十分惊讶,反问道: “身为一位暴虐恣睢的武皇帝,你大谈‘爱民’,谈‘仁慈’,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朕何时不‘爱民’?!” 血压突突的往上涨,在忍着眩晕感开口质问的同时,刘彻再次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人说话是真的让人火大。 伸手捏住刘彻脑袋,跟提小人一样把刘彻提起。 “放开我,放开我。” “松手,动手。” 没有理会刘彻的挣扎,紫轩看着面前的小人,平静地说道: “你的语气用错了,应该这么说,除了少数几件事,你刘彻,什么时候爱过民?” (▼皿▼#) “换成你爷爷孝文皇帝说这话,我立刻闭口不言。 毕竟,人家连十户之财的露台都不舍得建,田税更是连年免除,做到一个封建帝王能做到的极致。” 以一个极高的评价赞完孝文皇帝后,轮到刘彻,紫轩瞬间把脸拉下来,恶声恶气地说道: “你?[暴虐恣睢武皇帝]这个帽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戴着。” (╬◣д◢) …… 注一,万石君,石家一门五位二千石,加起来一万石,所以一家之主石奋,又被称作“万石君”, [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 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史记·万石张叔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章 霍子孟,司马太史 (因为年龄变化和剧情需要,一些人物的性格不会特别严肃) 未央宫后殿, “哗。” 帷幕后,身材走样的刘彻从床上惊醒,腾地一下支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痴肥的身体。 “哗啦。” 厌恶地看了一眼彻底走样的大肚子,想起以前驰骋游猎的英武身姿,刘彻不情愿地把锦被拉上,遮住让自己心烦的肚子。 “来人。” “陛下?” 同床的妃子被惊醒,蜷缩起身体,缩在床脚,裹着被子,惊讶地看着刘彻。 “走。” 心情有些烦躁的刘彻随手抓了件布质枕,扔向妃子,将其赶走。 “妾,妾告退,蹬蹬蹬。” 不敢问什么,妃子低着头抱着布枕,裹着被子滑下床榻,推开想要搀扶的侍者,小步快跑,直接离开了刘彻身边。 “陛下又嗑药磕多了,怎么好端端的,赶起了人?” 感受着脚掌处传来的冰凉触感,妃子不无恶意地猜测道: “他死不死不要紧,重要的是死前把我封为皇后。 这样,等我成了皇太后,那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 “蹬蹬,陛下,臣在此。” 随着侍者的禀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一道高不过六尺矮小的人影疾趋而来,跑到刘彻面前微微躬身,低头问道: “不知何事让陛下惊扰,子孟愿为陛下分忧。” “是子孟啊,你去将太史、少卿子卿等人一起叫来,朕有事要问他们。” 赶完人“无关人士”后,刘彻看着被自己看好的“子孟”,伸出胖手拍着肩膀,近乎掏心窝地说道: “子孟,女兄实乃吾子,女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啊。” “臣定当竭力,蹬蹬。” 身体一颤,仿佛被感动到了,“子孟”朝着刘彻深深一揖,连忙转身,再度小步疾趋,奔跑起来。 “霍子孟,光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可不够。 乃兄霍骠骑的勇猛,你也要学上几分才好啊。” 怔怔地看着那道熟悉的矮小身影,记忆中那道高大威猛,仿佛身上带万丈光芒,永远都光耀四方的人影和他重叠在一起。 却又在重叠的瞬间,轰然消散,只留下矮小,却顽强地散发自己光芒的“子孟”。 刘彻闭上眼,攥紧锦被,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欣慰地感慨道: “生子当如霍骠骑,近臣当如霍子孟。” “嘎吱。” 站在刘彻身后,大半身体没入阴影的高大侍者默默攥紧了拳头,顺着刘彻的目光,复杂地看向霍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霍骠骑。” 三刻后…… 霍光回返殿门,不过,此时的他身后跟着一位夹着竹简,一直说个不停的青年。 “子孟,可否再讲上些许霍骠骑的故事。骠骑列传,我可是准备大书特书的。” 好不容易碰上当世名将的弟弟,如果不趁机问点什么,太史觉得自己日后肯定会后悔的。 “所以你就拿[骠骑列传]来诱惑我?” 早就听闻当代太史死缠烂打的“大名”,但霍光对此还是预料不足,以至于被太史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问了不下十次。 “……” 虽然霍光本人很喜欢向宣传他的勇武兄长,更喜欢别人称赞他的兄长霍骠骑。 每当别人交口称赞的时候,霍光总会产生一种“看啊,这么厉害的人是哥哥”的自豪感。 但当[八百壮士孤军深]、[万骑出焉支,阵斩折卢(折兰王、卢胡王)]、[祁连降五王]这些广为人知的骠骑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嗓子都快说哑了,太史却依旧双眼发光,兴致高昂后…… 霍光觉得,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咳咳。” 咳了咳嗓子,用太史腰间的一葫芦水润了润嗓子,霍光看着太史,十分认真地说道: “太史,我自己知道的故事都已经告诉你了,就算你拿列传诱惑我,我也只能回答不知道啊。” “哈哈,子孟,你可是霍骠骑的弟弟,怎么可能就知道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迹?” 轻笑一声,把葫芦重新系回腰间,太史露出一副“我知道你知道,你就赶紧说”的神色。 “同父异母。”(注一) 听到“弟弟”二字,被太史搞得有些心烦的霍光开口强调道。 “好好好,同父异母就同父异母。” 看出霍光的不耐,太史不再大声嚷嚷,而是左看右看,悄悄来到霍光身边,附耳小声道: “你是怕自己说了后被人乱传,给逝去的骠骑带来污名,我懂。” “可你放心,我司马氏世代为史官,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乱传。” 说完,太史就一脸期待地看着霍光,准备听取秘闻。 “谁要你保证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眉毛紧皱,霍光有些后悔自己亲自去石渠阁叫人这件事了。 “早知道这家伙如此闹心,我就随便吩咐个郎卫去了。” “呼~” 深吸一口气,霍光准备在自己火大之前,解释最后一遍: “太史,霍骠骑虽是我兄长,可自从我十余岁被他举荐入宫为郎,一直到元狩六年骠骑身死,我也没见他几面,哪有什么秘闻啊。” “别看我是霍骠骑的异母弟,可真说起来,我也是从其他郎卫那里,才知晓骠骑的功绩。” “你问我骠骑秘闻,还不如去问浞野侯和伏波将军。”(注二) “……真没有?” 沉默片刻,看霍光不似作假,太史才收敛了笑容,语气有些低沉地问道。 “没有。” 瞪大双眼,霍光努力地摆出一副“我没骗人,我说的都是实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心虚地和太史对视。 “唉,是我叨扰子孟了。” 点了点头,朝着霍光一揖,低头弓腰,不仅是神情,太史整个人都一下变得灰暗起来。 “太史,我兄霍骠骑的事迹传播甚广,据我所知,列传也只需大致脉络,为何一定要追求秘闻?” 解决完纠缠后,刚刚被太史用来诱惑的[骠骑列传],它在霍光心中重要度又开始上升了。 “子孟,实不相瞒,某十分敬仰骠骑和大将军,准备将他们二人的事迹合成一传,详细地搜集事迹,大书特书一番。” 虽然霍骠骑和卫大将军在半数以上的大汉男儿心中的地位都极为崇高,甚至要超过某个肥仔皇帝。 但亲口说出这么“羞涩”的话,三十许的太史还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为何要来我一个骠骑从弟这里碰运气?为何不去询问我兄长手下的战将?” 作为霍骠骑的弟弟,霍光已经见惯了他人对自己兄长露出类似的崇拜神色,没有纠结这一点,而是直接指出了问题—— 既然你知道我这里多半不会有消息,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碰运气? “实不相瞒,浞野侯等将军时常在外征战,偶尔返回也常常闭门不见客,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好不容易有人问这事,太史可劲地发起了牢骚。 说门房势利眼,看不起两袖清风的清官,拿鼻孔看人; 又说列侯太子们喜好猎奇,与之同处一室,时常心惊胆战地加紧双腿; 还说皇帝天天来叫人问“计策”,说也不听不说,还耽误自己写传记。 总之,对着霍光这个勉强算是朋友的家伙,太史令司马迁一口气,把心中这积攒好些年的牢骚吐得一干二净。 “……” 花了盏茶的功夫,工具人·霍子孟耐心地听完司马迁的抱怨。 忽略了其中追究起来会让某人大怒,司马迁惹上大麻烦的“怨言”,霍光指了指身后的大殿,说道: “你先进去,我还要去找李少卿和苏子卿。” “子孟,我说了这么多,你不安慰我几句的嘛?” 犹豫了一下,司马迁还是挠了挠头,红着脸瞥了霍光一眼。 “安慰你?你还是先想想,一会要怎么面对等的不耐烦的陛下。” “很倒霉,因为你的啰嗦,我们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让陛下等了小半个时辰呢。” 看起里面无表情,语气都没有波动,但仔细听,还是能依稀听出霍光的幸灾乐祸,以及大仇得报的畅快。 “陛下等了我们小半个时辰?!” 震惊,恐慌,无法接受。 深知陛下脾性的司马迁,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外面的可是太史?啪,速速前来!” 硬物砸到地上,殿内传来刘彻不耐烦的催促声。 Σ(????)? …… 注一,霍去病和霍光的关系, 姓名:霍去病;霍光 父亲:霍中孺 母亲:卫少儿;霍中孺妻 霍中孺先是和卫少儿私通生下霍去病,然后才回家娶妻生下霍光,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过,两人的交集并不多,在霍光十多岁的时候,霍去病才认下霍中孺,并把霍光送到朝中为郎。 然后,没几年,霍去病就暴卒而亡,霍光则是借着霍去病的光,升官成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小心翼翼二十多年,躲过了刘彻晚年的暴虐,并取得了刘彻的信任。 之后就是《周公负成王图》,戾太子之乱后,刘彻“大彻大悟”,托孤给霍光等人,霍光再熬死/打压/搞掉其余几人,一人独揽大权,操废立之柄,成为昭宣时期一代权臣的故事了。 [霍光字子孟,票骑将军去病弟也。父中孺,河东平阳人也,以县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侍者卫少儿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毕归家,娶妇生光,因绝不相闻。 久之,少儿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立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贵幸。既壮大,乃自知父为霍中孺,未及求问。 会为票骑将军击匈奴,道出河东,河东太守郊迎,负弩矢先驱,至平阳传舍,遣吏迎霍中孺。 中孺趋入拜谒,将军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为大人遗体也。”中孺扶报叩头,曰:“老臣得托命将军,此天力也。”去病大为中孺买田宅、奴婢而去。 还,复过焉,乃将光西至长安,时年十余岁,任光为郎,稍迁诸曹、侍中。 去病死后,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汉书·霍光金日磾传》] 注二,浞野侯赵破奴和伏波将军路博德都是霍去病麾下的著名战将, [将军路博德,平州人。以右北平太守从骠骑将军有功,为符离侯。骠骑死后,博德以卫尉为伏波将军,伐破南越,益封。其后坐法失侯。为强弩都尉,屯居延,卒。] 这里要说一下,天汉二年,路博德当强弩都尉屯守居延的时候,就是作为李陵接应部队,他按兵不动,坐视友军被围。 [将军赵破奴,故九原人。尝亡入匈奴,已而归汉,为骠骑将军司马。出北地时有功,封为从骠侯。坐酎金失侯。 后一岁,为匈河将军,攻胡至匈河水,无功。后二岁,击虏楼兰王,复封为浞野侯。 后六岁,为浚稽将军,将二万骑击匈奴左贤王,左贤王与战,兵八万骑围破奴,破奴生为虏所得,遂没其军。 居匈奴中十岁,复与其太子安国亡入汉。后坐巫蛊,族。——《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章 臂开黄弩李少卿 …… “当值李少卿和苏子卿何在?速速来此。” “少卿(子卿)在此。” 一位猿臂蜂腰,样貌颇为清秀的郎卫和身旁一位郎卫对视一眼,齐齐脱离执勤队列,小跑到霍子孟身前,微微躬身: “奉车。” “速速进殿,陛下找尔等。” 看着面前这个即使躬下身子,依旧比自己高上一两头的家伙。 矮个子·霍子孟表情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忍着给他膝盖一拳的欲望,把刘彻的命令传达下去。 “是,谨……” 即将直起身的时候,霍子孟突然向前一步,看样子要说些悄悄话,李少卿不得不把腰弯得更低,确保自己能听清楚悄悄话。 “少卿,一定要快,千万不要让陛下等待,陛下很讨厌等待的。” 伸手摁着李少卿肩膀,让他和自己“一般高”,霍子孟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年轻人的恶劣笑容。 “嘎吱。” 腰杆处诡异地一响,被迫“一般高”的李少卿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若无其事的霍子孟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多谢奉车提醒,少卿来日必有厚报。” “蹬蹬。” 面对李少卿的“问候”,霍子孟面无表情地一揖,然后。 圆规般地转身,如直尺丈量般地行走,霍子孟重新恢复成了冷漠的工具人。 “子卿,扔掉长戟,随我进殿。” 朝着身旁的同伴招呼一声,把长戟放到殿口。 低头避过当值郎卫举起的戟矛,李少卿、苏子卿两人弓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着霍子孟,进入了黑漆漆的殿里。 “可是少卿来了?” 刚刚进殿没几步,身材走样,耳朵并不聋的刘彻抬头看向三人。 “啪啪。” 最欣赏的晚辈之一的到来,让刘彻放下面前挨骂的太史,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坐塌,笑呵呵地招呼道: “快坐,快坐。” “陛下,臣在。” 脱离队列,李少卿加快步伐,弓着身快跑到刘彻面前。 也就是李少卿将门出身,自幼习练武艺,肢体协调程度极高。 换成其他人,用这种难受姿势跑不了几步,就要摔倒。 “近点,近点,让朕瞧瞧我们的‘大将军’。” 即使李陵弓着身,坐在坐塌上,穿着宽大衣袍的刘彻依旧无法直视他,只好伸手摁着肩膀,让高大的李陵弯下腰,再度“一般高”。 “是,陛下,嘭。” 不想再尝试一遍“嘎吱”响的李陵索性主动蹲下,摘下铁兜鍪,露出年轻的面庞,让刘彻看个够。 “好,好,好啊。” 就像看到子孙辈有出息的普通老人,看着面前英武不凡的年轻人,刘彻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双手不住地拍打着李陵宽厚的肩膀,赞叹道: “不愧是李广的孙子,这臂膀真结实。” “陛下谬赞了,臣和乃祖还差得很远。” 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老老实实地回答完,李陵把头低得更低了。 拿祖父和孙子比,还是给家族留有污名的祖父,和立志洗刷家族污名的孙子…… 说实话,要不是问这句话的人叫刘彻,他爹叫刘启,他本人是汉帝国的皇帝,李陵都准备把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打死了。 当然,很少考虑别人想法的刘彻不在意这个。 甚至因为提到了李广,飞将军的勇武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刘彻还继续刺激道: “少卿,尔能像乃祖一样,一人张开大黄弩吗?” “嘎吱。” 李陵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厉色愈发明显,双拳攥紧,肌肉鼓起,气得想要打人。 “能。” 可李陵终究还是无力地松开,挣扎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狗皇帝……” “好!” 没看出,或是不在意,刘彻先是大声叫了句好,然后对着刚刚停脚的霍光吩咐道: “子孟,去取一架大黄弩来。” “陛下,禁内不可持弩。” 工具人·霍子孟面无表情地把刘彻的要求顶了回去。 “可以,朕说的,你去取就行。” 正打量着李陵夸张猿臂的刘彻大手一挥,表示这条规矩我改了。 “陛下……” “子孟,陛下兴致正高,不要打扰陛下。” 李陵主动开口打断了还要继续劝谏的霍光,并从地上站起,小步小步地走动,时不时地做几个扩胸运动活动臂膀(想了想,这个词比较有画面感),开始热身。 “陛下,臣这就去取。” 正主都表示不在意了,霍光也就不再劝了,朝着刘彻微微躬身,转身走进黑暗内,去取大黄弩了。 “陛下,光有弓弩不够,还需要靶啊。” 霍光消失在视野中后,突然,正四处走动的李陵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子孟。” 在有武勇表演观看的时候,皇帝刘彻是十分宽容的,没有计较李陵的随意开口,直接扭头对着霍子孟补充道: “再去取几个木靶来。” “嘎吱嘎吱。” 拦住了刘彻的呼喊,李陵活动着带着臂甲的双手,笑着说道: “陛下,乃祖当年手持大黄弩射杀匈奴来犯大当户,正逢我父出生,命名‘当户’。” “臣虽不如乃祖,但大黄弩是万万不能对着木靶子射的。” “……那你想要什么靶子?” 听着这已经不算暗示,而是近乎明示的话。 用余光看了一眼床榻后的高大身影,刘彻收敛了笑容,平静地看着李陵: “铁靶子,石头靶子?只要你说,朕什么不能找到?” “陛下,手拉大黄弩是李氏秘传,历来是要箭矢射出,染胡虏血而回。” 盯着坐塌后的高大人影看了一阵,李陵才低头和刘彻对视: “用不着铁靶、木靶,陛下将身后的胡虏给我当靶子就行。” “盯~” 没有暴怒,没有怒吼,刘彻就这么笑着看向李陵,心中还饶有兴致地想道: “多少年了,还有人敢和我这么说话。” “盯~” 深知刘家皇帝小心眼尿性的李陵没有为了逞一时之快,选择和刘彻对视。 他抬起头,瞪着床榻后的高大人影,杀气腾腾地念道: “狗皇帝,你拿祖父恶心我,我就拿胡人恶心你。” “不过,话说起来,这胡子长得这么俊,狗皇帝该不会是动了心?” “嘶!” “……” 高大人影完全不敢和李陵对视,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看地面,地上的蚂蚁十分吸引人。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所有人都能意识到,三人之间的气氛迅速凝固起来,很快就要达到爆发的节点。 “大胆!” 跟随李陵一起进来的苏武一声怒喝,目标不是胡人,却是李陵: “李少卿,你就是这么和休屠王子说话的?” “啪。” 一拍脑门,接到言语暗示的李陵转过身来,朝着苏武一躬身,浮夸地说道: “子卿教训的是,是某错了,怎么能让尊贵的休屠王子当靶子。” “这样,王子,你随便从族人中找个倒霉蛋就行。” 和苏武一唱一和完毕,李陵就扭头看向“休屠王子”: “随你投降的休屠部足有万余人,生活在宫内的侍者也不下百数,死伤上一两个,也不要紧的。” 李陵还十分贴心地为“休屠王子”算了算账—— 俺只要一个靶子,你族人有一万多,你赚大了。 “……” 李陵的行为已经可以称得上肆意妄为了,可刘彻不仅没有暴怒,甚至在听到李陵提出“那普通休屠部胡人”当靶子后,双眼放出了光,跃跃欲试地说道: “一个靶子哪能体现出少卿的武勇?” “这样,过一阵子秋猎,朕在上林苑里放上百余个胡虏,朕亲勒鞍马,你我比谁射的准,可好?” “……” 肥仔也是有驰骋梦想的,何况刘彻以前还不是肥仔,是那种即使春天出行,踩踏田地也要打猎的发烧友。 元狩这个年号,就是因为在雍城郊祭之时,林子里窜出来一头一角兽,刘彻亲自弯弓搭箭,一箭将其射杀,然后当场烹了,当作给老天爷的牺牲,名曰“元狩”。(注一) 当然,这事的作秀成分居多,这“一角兽”很大可能是被放某人进来,让皇帝开心的就是了…… “嘎吱。” 自己忍了,那人却又提及自己的族人,还是一种玩弄虐杀的口吻。 “休屠王子”下意识地攥紧双拳,上前一步,从阴影中走出,露出和汉人完全不同的卷发、碧眼。 那双往日里满是温柔、恭顺,得狗皇(划掉),贵妇人喜爱的碧眼中充满了怒火。 “休屠王子”第一次开口,艰难地用仅剩的理智压制住怒火,让自己的语气不是那样的凶狠: “李郎卫,这里没有‘休屠王子’,有的只是‘驸马都尉金日磾’。” “!” 双眼一亮,刘彻对金日磾的回答很满意,立刻把脸一变,转过身来,对着李陵劝道: “少卿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匈奴人也是人,何况是投降的归义胡,咱们要不换一个靶子?” “陛下……” …… 注一,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锡诸侯白金,风符应合于天也。 ……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史记·封禅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章 心向大汉金日磾 “陛下,以人为靶,游猎取乐,乃是暴虐如秦二世之所为,陛下万万不可!”(注一) 不等李陵委婉回绝,就有人跳了出来,不仅说的比他快,言辞也的更加激烈。 怒发冲冠,眼角几乎被瞪裂,站在一旁的太史司马迁无法容忍皇帝笑谈射人。 “……” 看到司马迁这副[你不听我的,我就一头撞死]的架势,刘彻揉了揉脑门,只觉头皮发麻,连忙摆手解释道: “太守,朕和少卿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这是连奸臣赵高都知道的事情,陛下,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玩笑?” “陛下就不怕老天降罪,高帝厌烦吗?!” 搬出老天,搬出高帝,这指责就非常严重了。 刘彻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面色不善地说道: “太史,左右不过是些胡虏,杀了就杀了,莫要妄动高帝。” “陛下。” 说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劝诫没有被采纳了,司马迁心中憋着的那股火一下就爆了。 只见他再度上前一步,毫不退缩地和刘彻对瞪,双手向着东方一举,大声说道: “陛下乃是人君,要以牧民,仁慈为本,如何能说这等杀戮之语!” “咚,臣只闻桀纣谈笑间杀人,不闻尧舜,陛下莫要自误。” 劝诫完毕,浑身发颤的司马迁一个大拜礼,脑袋紧紧贴着地面,整个人都爬伏在地上,等候着刘彻的反应。 “……” 脸色一阵变换,不加掩饰的愤怒出现在刘彻眼中,伸手指着自己,压抑着怒火,看向司马迁: “太史这是在说朕,朕是桀纣之君了?” “臣不敢,只是请陛下三思而后行,莫要为了几个胡虏,去败坏文皇帝嫡孙的名声。” 虽然司马迁很想跳起来,指着刘彻说“你就是桀纣”,但出于和李陵相同的原因,司马迁还是不敢这么作死的。 “不是我怕死,而是我父托付给我的遗愿我还有完成。” “绝,绝对不是皇帝的表情和语气太可怕,自己被吓到了!” 浑身发颤,等待皇帝发落的司马迁这样安慰自己。 “文皇帝嫡孙……” “朕出生那年,文皇帝就死了,朕都没见过文皇帝,这嫡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嫡孙’。” “搬出‘文皇帝’来,怕是为了提醒朕,要像文皇帝对冯唐那样,对敢于劝诫的直臣多一份包容?” 想到这里,刘彻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又看了发抖的司马迁一眼,发现当年的小屁孩也长成大人了,刘彻没了发怒的想法,没好气地说道: “这又是高帝,又是文皇帝,不愧是太史,老是会拿死人来压朕,偏偏朕又不好反驳。” “嘭,陛下。” 摘下帽子,踢掉鞋子,司马迁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臣只是担忧陛下贼杀无辜人,绝无他意。” 一个三十多的成年男子因为一句劝诫,就狼狈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这还是蛮让人同情的。 “起来。” 当然,刘彻本人是一点同情都欠奉的,在冷冰冰地让人起来后,就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去找霍子孟,和他一起搬运大黄弩和木靶。” “记住,你一定要亲自动手,不要找郎卫帮忙,这当作对你的惩戒了。” “多谢陛下。” 不敢再讨价还价,甚至都不敢穿鞋戴冠,身体还在发颤的司马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 朝着刘彻一躬身,余光扫了一眼李陵,司马迁就光着脚,踉踉跄跄地朝着霍光离开的方向追去。 “少卿,你可是交结士人的国士,一定要帮我呐!” “蹬蹬蹬。” 不过,为司马迁说话的不是被他关注并寄予厚望的李陵,而是毫不相干的苏武。 “陛下,太史的身体有些薄弱,大黄弩又太过沉重。” 苏武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司马迁离去的背影,转过身来,朝着刘彻微微躬身,试探性地问道: “可否让太史不单独搬运,而是和郎卫共同搬运?” “不然。” 干脆地摇了摇头,刘彻看着有些尴尬的苏武,认真地说道: “不管是不是[臣下的忠心劝诫],太史终究是让朕感到了愤怒和厌烦。” “如果因为太史的身体单薄,将惩罚减免,那以后再遇到这种[臣下的忠心劝诫],朕要不要再体谅一下?” “你一次,我一次,他一次。 到最后,到底是朕是说一不二的皇帝,还是你们是说一不二的‘皇帝’啊。” “陛下,是臣错了。” 说到最后,皇帝刘彻都说出了这种话,做臣子的苏武哪还敢继续反驳,连忙躬身请罪。 “陛下,子卿也是一片忠心。” 被说道的目标成了苏武,李陵才不紧不慢地下拜道: “认为太史是忠臣,不过是言辞有些不当,想替他说上几句公道话罢了。” “哼,太史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自是忠心的。” “若非如此,你以为顶撞朕,只是一个搬动弓弩的劳累惩罚?” 刘彻对着下拜的李陵摆了摆手,并让躬身的苏武起来,嘴里忿忿不平地嘟囔道: “你们都是大大的忠臣,就朕是不讲理的暴君,对不对?” “哼,皇帝真是难做。” 不等二人躬身请罪,说着没意义的废话,刘彻腾地一甩袖子,从坐塌上站起,气哼哼地转进殿后,唤起打猎的服饰来。 “……” 刘彻一走,现场三人间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呸,胡狗。” 皇帝都走了,傲气不减李广当年分毫的李陵连鼻孔都不愿意给金日磾这个胡虏看,不屑地呸了一口,就转身离开殿门,顺着台阶走下。 “呸。” 李陵这一走,本想说上几句话,狠狠地羞辱胡虏一番,树立自己信心的苏武也不敢这么磨叽了。 只是应付公事般地朝着金日磾呸了一口,表示自己的不屑,就拔起殿门前的长戟,一个胳膊夹一个,朝着李陵追去。 “少卿,少卿等我。” “嘎吱。” 拳头攥紧,又无力地松开,金日磾扭头看着一旁被擦得锃光瓦亮的铜柱上,自己那富有异域风情的面貌,不由咬牙道: “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降服,准备做一名汉人了,为什么你们还是将我当做胡虏!” “因为你长的和我们不一样,和胡虏一样啊。” 不知何时,被打发去搬弓弩的霍光,此时却两手空空地站在金日磾身后。 “可我的心是向着大汉的!” 也许是因为年龄还不是太大,心气没有被消磨殆尽。 面对突如其来的回答,金日磾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闭嘴,而是理直气壮地质问: “不光是我,整个休屠部子民也都是心向着大汉,在霍骠骑的带领下,我们为大汉披荆斩棘,血战漠北。” “我们为大汉立过功,我们为皇帝流过血,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当作胡虏来看!” 当然,因为来人的身份,金日磾很鸡贼地把[霍骠骑]这个因素加了进去,并隐隐表达—— 我们休屠部为霍骠骑命是从,我们是霍骠骑麾下最忠心的义从骑。 “不要这样。我兄长是我兄长,我是我,你们再忠心,也和我没关系。” “何况,兄长已经死去十余年,哪怕你们当年真的心向大汉,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心里还能有几分大汉?” 霍光完全不吃这套拐着弯的马屁,直接指出了金日磾话语中致命的缺陷——霍骠骑已经死了,还死了十多年,谁知道你们现在还听不听话。 “我。” 语气一滞,金日磾的表忠心一下子卡住了。 “再说了,你说你心向大汉,可你长的是一副胡虏脸啊,你让大家怎么信?” “我们大汉是礼仪之邦,总不能让你剖开胸腹,大家瞅上一眼,看你长的不是是汉儿心?” 面对霍光这近乎恐吓的言语,别说表忠心了,金日磾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的: “剖,剖心?!” 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感受着嘭嘭乱跳的心口,想象了一下剖心的血淋淋画面,金日磾整张脸都开始发白了。 “……” 咳咳,别看金日磾为了取信刘彻不惜杀子,违背父子人伦,但那毕竟是在别人身上动刀子,不是在自己身上动刀子。 而且,相比较提倡孝道,提倡父子的汉人,胡虏打心眼里就不怎么看重父子亲情,没有所谓的“虎毒不食子”。 就像冒顿、头曼这对父子,(注二) 当爹的头曼单于喜新厌旧,想要废立太子,就把冒顿派到月氏为质,然后急击月氏,想要害死冒顿。 当儿子的冒顿,在月氏逃的一命后,被头曼奖赏了一个万骑,然后他拿着响箭天天练部队,先射善马,再射爱妻,再射单于爱马。 最后,趁着和头曼一起打猎的时候,突然射出响箭,万箭齐发,直接把头曼射死了。 可以看出,匈奴人的“父慈子孝”是有名的,完全不存在当爹的不忍心儿子去死的事情。 …… 注一,秦二世游猎上林苑,行人误入,亲手将其射死, [于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史记·李斯列传》] 最近几年,好多沙雕网友都在为商纣、项羽这种亡国之君“翻案”,说他是多么雄才大略,是多么爱民,他的敌人是多么卑鄙无耻,会输就是运气不好。 但当你静下心来把相关的资料翻看完毕后,就会发现,他们能成为亡国之君绝不是一个“运气不好”能解释得了的。 可以说,所有的“亡国之君”,什么商纣、项羽、杨广、崇祯, 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就他们的所作所为来,他们和“爱民”这个词一点都不沾边。 相反,几乎所有的“亡国之君”都是骄奢淫逸,都是暴虐恣睢,都是任性妄为,都是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甚至连个样子都懒得做的。 注二,“父慈子孝” [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 冒顿既质于月氏,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 冒顿乃作为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 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其善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顿立斩不射善马者。 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冒顿又复斩之。 居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于是冒顿知其左右皆可用。 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杀单于头曼,遂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冒顿自立为单于。——《史记·匈奴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章 大汉伊尹霍子孟 “呼。” 拳头紧了又松,脸色红了又白,深谙隐忍的金日磾终究还是泄了口气,对着霍光躬身道: “日磾本塞外蛮胡,毡衣茹血,幸被骠骑所救,走投大汉,还请奉车教我。” “汉儿,日磾何能为?” “……” 看着八尺二寸的金日磾一个大拜礼后,脑袋比自己还要地上一截,霍光心中一喜,紧绷的脸色不由舒缓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三分: “日磾,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你我二人为驸马奉车,皆随天子行,本身就是要亲热的,哪用这么拘礼?快起快起!” 嘴上说着“快起”,双手却死死地摁住金日磾肩膀,直到自己过够了“高个子”的瘾,霍光才故作无事地撤走双手,有些埋怨地谴责: “嗨,都让你快起了,你怎么还死脑筋地弯腰?我抬都抬不起来。” “你那是抬吗?你那分明就是往下摁!” “嘎吱。” 捶了捶酸麻的后腰,无视了起身瞬间的嘎吱响,金日磾又是一个大幅度弯腰,再度让霍光成为“高个子”。 “啪啪。” 用力拍打着金日磾背部,让金日磾弯腰弯成90°~120°,霍光哈哈大笑道: “哈哈,日磾,何必弯腰弯得如此之深,难道某会因为你比某家要高上一截生气吗?” “会,你个矮子当然会!” 腰弯得更深的同时,金日磾抬起头,露出大大的笑脸,眨巴着眼看着霍光,小心翼翼地说道: “日磾一塞外降胡,不识汉人礼数,还请奉车教我。” “日磾见外了,你我乃是同僚,不必这等大礼,我教就是了。” 深知过犹不及道理的霍光不再欺负老实胡,一把将其拉起,认真地看着金日磾,真的开始教了起来: “日磾,你也知道,你是降胡,光这个出身,就会让你和绝大多数的人割裂开来,让许多人本能地认为你不可信。” “嗯嗯。” 吃过苦头的金日磾连忙点了点头,感同身受地感慨道: “做降胡实在是太难了,若有来世,日磾定要生在汉儿家。” 作为一个位于华夏大扩张时代,民族自信心强盛的年轻人,霍光本人自是对来世论这种软弱、逃避论调不屑一顾的。 “男儿自当锦佩吴钩,独骑匹马,寻觅封侯。” “来世?一开始是软蛋,来上一百世,你还是软蛋!” 不过,若是说这话的人换成了胡虏,霍光也不介意多捧上几句,让自己所有的敌人都变成傻子。 “好,这个想法好。” “嘭,日磾,若所有胡虏都是你这种想法,咱们胡汉早就一家亲了!” 攥成拳锤了一下柱子,霍光拉着金日磾,不无遗憾地说道: “哪还有什么降胡、汉儿之分,大家都是大汉人。” “奉车,此等塞外蛮胡,茹毛饮血,贵壮贱老,父子同穹庐而卧,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取其妻妻之。” 卷发碧眼,一副胡人面貌的金日磾毫不客气地把同族看作蛮夷,并大声喝骂: “此等蛮夷,焉知吾天汉之美哉?非大兵击之,临之以威,焉能降服耶?” 我们金日磾同志,在汉匈问题上,可是旗帜鲜明的主战派,极端大汉族主义者。 (休屠部是休屠部,匈奴是匈奴,二者不是一码事。 前者是金日磾生长的地方,都是他熟识的族人; 而后者却是一个十分浅薄的概念,匈奴小王之一的昆邪王甚至还和金日磾本人有着生死大仇。 不说金日磾现在是大汉人,必须和过去的身份——匈奴人做一个决绝,而彻底的切割。 就算金日磾没投降,他也没多少身为匈奴人的感觉,碰上同族该杀还是杀) “……” 对此,黑发黑眼的大汉人·霍光还能有什么说的,只能是一个劲地拍打着金日磾背部感慨: “有日磾在,想必陛下定能安枕无忧。” “陛下与我衣食,让我养母生子,此等大恩,日磾不敢不报。” 朝着殿内刘彻待的方向拱了拱手,不知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金日磾擦了擦眼角,发誓道: “日磾在一日,就不会让贼人惊到陛下!”(注一) “哈哈,日磾,我们日后再详谈。” 哈哈大笑几声,霍光很满意金日磾的表现,语气渐渐亲密起来。 不仅如此,在考虑到金日磾的降胡身份,天然能够更好地获取刘彻信任后,霍光甚至起了深度结交的念头。 “日磾,陛下不等人,你我还是换好衣冠,准备好车马,先随陛下一同游猎可好?” 主动中断了话题,霍光拉着金日磾的手,亲切地说道。 “奉车先请。” 感受到霍光的亲切,虽然一时间想不出具体原因是什么,但金日磾还是躬身后退,十分拘谨地让霍光先行。 “你我同去。” 不再拍打后背捉弄人,变了注意的霍光开始主动地拉着金日磾,让他和自己一同前行,释放出更加明显的信号。 “奉车……” 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金日磾感激地看了霍光一眼,就低下头,稍微落后霍光半步,亦步亦趋地前行。 “哗啦~” 帷幕掀开,胖脸短脖从后殿挤出,疑惑地看着同行的二人,小声嘟囔: “哎,子孟和日磾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我记得他俩的关系没这么好啊。” “子孟一向是对事关霍骠骑的人/物避之不及,日磾也时常低语‘若非霍骠骑,休屠部如何如何’。 按理说,这俩人没打出狗脑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同行?” 事关自己为太子打造的辅臣之二,关系之重大,仅次于太子本人,刘彻不能不在意。 “莎莎索索。” 当然,刘彻也不是站着不动傻想,他在思索的同时,也努力地向自己身上最后的大肚奋战,用力地拉拽皮甲,试图把肚子套进去。 “嘶嘶嘶~” 努力嘶着凉气,让自己的肚子收缩那几乎不存在的一点点。 “嘿呦嘿呦。” 一位膀大腰圆,比刘彻还要胖上一圈的女侍者趁势把皮甲往上一提。 “咔嚓。” 皮甲扣扣上,大肚被强行向里一收,刘彻的肚子往里凹了一块,显得不是那么的走样了。 “哆嗦。” 顾不得缓解发闷的胸口,推开侍者的搀扶,刘彻双脚分开站稳,轻轻晃了晃身子。 “啵~” 肥肉如水波般颤抖,肚前的皮扣却没有崩裂,依旧保持着完好。 “呼~” 刘彻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挥手让女侍者退下,满意地在殿内踱步,思考起问题来: “暂且不用管他俩为什么没有打起来,反而成了好朋友。” “朕现在主要想的是——当辅臣(备选)霍子孟和金日磾关系变好后,要怎么做,才能让辅臣们保持最基本的平衡,不至于大权旁落,出现大汉伊尹。” “卫青?” “太老了,军中的威信也太重了,再加上他和太子的舅甥关系,太子怕是压不住,也不会压他。” 第一个被刘彻叉掉的,就是看起来十分合适的大将军卫青。 和太子关系近(舅甥),又是卫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系的大后台,谁反对太子,他也不会反对。 最关键的是,他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即使刘彻本人发生了不测,也足以在关键时刻压平一切声音,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就像当年的太尉周勃,孤身入北军,振臂一呼,全军皆左袒,诛灭诸吕那样。(注二) “臣强主弱,青非少主臣也。”(注三) 想起周勃父子和刘氏的恩怨情仇,刘彻还是摇了摇头。 卫青和刘彻的关系自然不是周亚夫和刘启能比的,但主弱臣强依旧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刘彻知道卫青忠心,难道刘启就不知道周亚夫忠心吗? 说到底,在皇帝眼中,强力臣子的忠心根本就不能作为理由来说服自己。 …… 注一,人家金日磾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心, [初,莽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充败卫太子,何罗弟通用诛太子时力战得封。 后上知太子冤,乃夷灭充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遂谋为逆。 日磾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何罗亦觉日磾意,以故久不得发。 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日磾小疾卧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 明旦,上未起,何罗亡何从外入。日磾奏厕心动,立入坐内户下。 须臾,何罗袖白刃从东箱上,见日磾,色变,走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 日磾得抱何罗,因传曰:“莽何罗反!”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止勿格。日磾捽胡投何罗殿下,得禽缚之,穷治,皆伏辜。由是著忠孝节。——《汉书·霍光金日磾传》] 人家真的是不管眼前明晃晃的刀子,直接就扑上去,擒抱贼人。 金日磾的心,真的是忠于刘彻的汉儿心! 注二,北军左袒, [太尉将之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为刘氏。——《史记·吕太后本纪》] 注三,非少主臣也。 [顷之,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櫡。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櫡。 景帝视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条侯免冠谢。 上起,条侯因趋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史记·绛侯周勃世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章 游猎上林 “李陵?” “年纪倒是和太子差不多大,不用担心他死在朕前面。 可他在军中没什么威望,纵然是陇西李氏出身,可军中终究看的是战功,不是出身。 当然,少卿若是历练几年,实打实地打上几仗,攒攒威望,大司马未必不可。” 第二个被刘彻想起的是刚刚离去的李陵。 和卫青不同,刘彻对李陵还是有期望的,期望还不低。 李陵的年轻和无功在这里反而成为了可以让太子压服,不用担心主弱臣强的优点。 “太子与少卿若是如朕与骠骑那样……” 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刘彻流用力地攥了一下拳头,欣慰地低语道: “大汉三十年无忧!” “诗不云乎?‘允文文王,克开厥后’,朕不敢自比文王,太子也不是武王的料,但起码朕在逝去后,能面无愧色地对着先帝说……” 胖脸紧绷,刘彻目视前方,仿佛孝景皇帝就在眼前,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子彻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余年矣。 雪平城之耻,报吕后之辱,拓土何止万里,小子彻,没有辜负先帝的叮嘱!”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内重金属超标让刘彻产生了幻觉,真的看到了孝景皇帝。 刘彻浑身的肥肉都在发颤,他的情绪极为激动。 “先帝,您一直都在看着小子彻吗?” “先帝,小子……” “哗,呼哧呼哧。” 突然,喘着粗气的声音响起,帷幕被掀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殿内。 “蹬蹬蹬,陛下,大黄弩在此!” “哎呦。” 身体重心大幅度前倾,说是搬弓弩,实际上被弓弩搬着走的司马迁一头撞上刘彻的肚子。 哗啦一声,弓弩和箭矢撒了一地,只觉大肚一痛,回忆被强行打断,刘彻双眼瞪大,摸着肚前的皮甲,缓缓坐倒在地。 “蹬蹬,扑通。”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有着缓冲层的刘彻都坐倒了,司马迁直接向后踉跄几步,干脆利落地摔个屁顿,甚至被弩失扎了屁股。 “嘶。” “……太史。” 短暂的愣神后,刘彻暴怒地指着司马迁大喊: “是让你去拿弓弩,不是让你拿给你撞朕!” “臣知罪。” 刚刚缓过劲来的司马迁也不敢说什么“是你太胖了”的作死话,只是扫开面前的弓弩箭矢,老老实实地伏地趴好认错。 “……” 这种十分光棍的认罪态度把刘彻狠狠噎了一下,想骂不好骂,不骂自己心里又有火。 “嘿!” 嘿了一声,刘彻索性当面前的司马迁不存在,双手双腿一起发力,先让自己站起来。 “哆哆嗦嗦,啪叽。” 试探性地起身,却发现双腿无法负担自身的重量,屁股刚刚离地,双腿就开始发颤,一个屁顿又摔了回去。 “啊。” 屁顿是痛在股上,怒在心头,刘彻那刚刚退却的怒火瞬间席卷脑海,朝着司马迁大喊: “太史,还不快过来把朕扶起来!” “臣在。” 得到许可后,司马迁小心翼翼地把头从地上抬起。 仔细打量了刘彻几眼,确定不是骗自己过去挨揍的假话,司马迁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蹬蹬几步来到刘彻身边,又是拉,又是拽,开始扶刘彻起身。 “拉不管用,你得推。” “别推腿啊,你推背!” “对,就是这样,站在背后让我靠一下……用力啊!没吃饭吗!” 盏茶后…… “啪啪。” 正了正衣冠,刘彻瞥了一眼身后的小跟班,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太史可要慢一点走,别再撞在朕身上了。” “臣不敢。” 腿肚子都在发抖的司马迁连忙摆手摇头,脚尖掂起,如履薄冰地跟在刘彻身后。 “不要辇车,朕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程度。” 拒绝了辇车,刘彻腆着大肚,往前一指,指着隐隐传来马匹嘶鸣的地方,说道: “去前殿,子孟和日磾已经备好车马等着你我了。” 也不管司马迁同意不同意,刘彻直接甩开胳膊,迈开腿,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向前走去。 “蹬蹬瞪!” “蹬蹬蹬。” 不敢多说什么,司马迁默默弯腰捡起撒在地上的弓弩、箭矢,摇摇晃晃地跟在刘彻身后。 …… “啪,唏律律~” 鞭声呼啸,骏马嘶鸣。 短短片刻,霍光和金日磾两人已经备好了一驾天子游猎的六马猎车。 和乘舆不同,猎车的双重车辋上没有朱色花纹,只有着一对交错的龙形环绕其上,双毂双辖。(注一) 霍光和金日磾一左一右,隔着画有龙纹的车辕和站在车上,朝着刘彻躬身致意: “陛下。” “陛下。” 周遭那些以李陵、苏武为首的郎卫们也在马上朝着刘彻俯身。 “好,好啊,蹬蹬。” 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一改刚才晦气,笑容满面的刘彻扶着玉带,背后靠着名为“司马迁”的人型肉垫,哼唧唧地上了猎车。 “嘿呦,呼~” 大屁股坐在镶有龙纹的车箱上,胖手扶着镶有虎纹的扶手上。 拍了拍扶手,刘彻兴致高昂地说道: “子孟,这回你掌车,可要好好给朕飚一个!” “啪。” 扔下手中的缰绳,霍光转过身,一拜而下,苦劝道: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子何!”(注二) 再怎么听话工具人,一旦事关皇帝安危,霍光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子孟不愿就说不愿,何必拿丝公的话来压朕?” 拨弄了一下垂下的车盖金饰,两条胖腿往前一伸,扭头瞅着旁边画着日月升龙形的大旗,刘彻瘪着嘴,挥着胖手丧气道: “文皇帝都认错了,朕还敢违抗父祖之命吗?” “行了行了,朕知道错了,要爱惜自身,子孟你不用飙车了,慢慢走。” “陛下英明。” 劝阻的目的已经达到,霍光不再言语,重新拉起缰绳,脸上保持着工具人的笑容。 “啪啪,驾!” 有心表现的金日磾连忙一甩缰绳,驱动马匹。 “唏律律。” 能给天子拉车的六匹马自然不是寻常的马,高大神骏自不用多说,马身上的装饰也极为豪横。 象牙马勒,镂金马面,金马冠上插着稚尾;背后的马衡上画着金乌,左右各一吉阳筒,朱色细绢的腹带、颈带,马茸上还缠着赤线。 从头到脚,全服武装! “唏律律。” 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六匹骏马嘶鸣一声,迈开绑着细绳的马腿,拉动着猎车缓缓向前。 “唏律律!” 随行的骑士纷纷拉动缰绳驱赶马匹,迈着小步,紧紧跟随着刘彻,将猎车围在中间。 “咕噜咕噜。” 猎车压在平整的御道上,四平八稳地前行,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掠过周围驻足观看的黔首和同样驾车出行的贵戚。 “啪啪。” 感受到御道的震颤,一位正闭目养神的贵戚突然睁开眼,拉开帷幕朝着后方看了一眼,瞬间被吓醒,伸手拍打着车箱,急切地催促驾车门客: “快,快把车挪下御道,陛下来了!” “啪,哐当,哐当哐当。” 鞭声一响,马匹默默转向,哐当一震,马车从平稳的御道上走下,来到坑洼不平的普通街道。 刚从御道上下来,这普通街道上的坑洼就让没有减震措施的贵戚屁股疼得要命,可贵戚心中还是长出一口气,把帷幕落下,暗自腹诽: “既然你都这么肥,这么老了,那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未央宫造人,怎么老是发神经出行? 还能不能让人安安稳稳地去占御道的便宜了?” “咕噜咕噜。” 御道的震颤越来越近了,贵戚赶紧掐灭心中的阴戳戳想法,拉开帷幕,站在车上,恭恭敬敬地一拜: “外臣广利,恭送陛下出行。” “臣公孙敬声,恭送陛下出行。” “臣李禹……” 和李广利一样,暗地里腹诽,表面上恭敬的贵戚有很多。 一时间,以佞幸进的外戚/二代/太子党们分部在长安大道两旁,齐声恭送刘彻出行,嗓门是一个塞着一个大。 …… 注一,猎车的描述, [……轮皆朱班重牙,贰毂两辖,金薄缪龙,为舆倚较,文虎伏轼,龙首衔轭,左右吉阳筩,鸾雀立衡,文画辀,羽盖华蚤,建大旂,十有二斿,画日月升龙,驾六马,象镳镂钖,金方釳,插翟尾,朱兼樊缨,赤罽易茸,金就十有二,左纛以氂牛尾为之,在左騑马轭上,大如斗。 ……猎车,其饰皆如之。重辋缦轮,缪龙绕之。一曰猪车,亲校猎乘之。——《后汉书·舆服》] 这种物品描写真是麻烦啊,又是找图又是找描写段落,一个小时写了五百字,以后不写了…… 注二,孝文皇帝也曾经想飙车,被同行的袁盎劝阻了, [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袁盎骑,并车揽辔。 上曰:“将军怯邪?” 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陛下骋六騑,驰下峻山,如有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柰高庙、太后何?”上乃止。——《史记·袁盎晁错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章 突遭猛虎 “射,给朕射!” 胖手一挥,十余郎卫夹紧马腹,腰胯发力,屁股从马背上厥起,弯弓搭箭。 “嗡~” 弓弦炸响,箭矢破空,投下的阴影把猎物覆盖。 “咚咚咚。” 一阵急促如鼓点般的敲击过后,灰尘散去,那只探头探脑,躲在草丛中的野雉转眼就变成了一摊烂糟糟的肉泥。 真当是帝王一令,十箭穿稚。 “哼,继续。” 对自己的战果颇为满意,刘彻挺胸腆肚,双手扶着车轼,指着幽深的上林苑,号令众人: “众卿,今日且随朕杀入此林,斩将(鹿)杀敌(兔子),擒获敌酋(老虎)!” “……” 站在刘彻身后的司马迁,努力瞪大双眼,左瞅右瞅,发现自己没有眼花,面前的就是上林苑,不是什么单于庭,不由小声问道: “陛下,敌酋在何处?” “敌酋身长八尺,身高五尺,腰围三尺,牙长尺许;身披斑纹,吊眼额睛,有生裂虎豹之力,就算是朕也没有十足把握擒获。” 胖脸严肃地看向上林苑,刘彻的语气十分郑重,仿佛在说什么不世大敌。 “身长八尺?身高五尺?腰围三尺?这说的不是人?” “斑纹,额睛……这不是虎兽吗?” 三个数据、两个外貌描写在脑海中组合了一下,司马迁脸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刘彻,暗道: “打个猎都说的这么玄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刘彻点起三十万大军深入大漠,和匈奴赌国运一波流呢!” 当然,司马迁不买刘彻的账,自然有的是人买账,去拍马。 “嗡嗡。” 高举长矛,李陵狰狞地瞪着上林苑,大喝一声: “哈,杀敌!” “嗡嗡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着上林苑喊“杀敌”,但既然自家老大喊了,出于服从命令的本能,就当郎卫们收起弓失,从马背上拿起长矛,嘶声呐喊: “杀敌,杀敌,杀敌!” “……” 感觉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血都被喊的热起来了,李陵不再呐喊,抬起手往下一挥: “止。” “……” “止”字一出,不管是被人提醒,还是看到了李陵的手势,还在呐喊的众郎卫瞬间闭口。 “刷。” 高举的长矛重新落了下去,矛尖斜着地面,另一只手拉着缰绳,郎卫们停在原地,等待新的命令。 “蹬蹬。” 李陵拉着缰绳,控制马匹在众郎卫面前踱步,端居马背,来回扫视着众人,冷声道: “尔等为军先锋,前行入林,驱赶走兽,可曾记下?” “刷。” 收起的长矛横放在胸前,抬头看着李陵,郎卫们齐声道: “建章,吾等都已记下。” “好,尔……” “少卿,有兵无旗,如何能称得上驱赶?” 刘彻开口打断了李陵的话,指着猎车左侧悬挂的纛旗吩咐道: “日磾,纛旗解与子卿。” “……” 正心情低沉,困惑于如何能证明自己忠心的金日磾,突然就被皇帝喊了一声。 来不及多想,金日磾抱住纛旗,双臂较劲,一下就将沉重的纛旗拔起,小心翼翼地递给下马步行而来的苏武。 “胡儿。” 心中嘿了一声,苏武皱眉接过纛旗,在郎卫的帮助下,将其固定在后背上。 “唏律律,哗。” 一拉缰绳,骏马嘶鸣,日月升龙纛旗迎风而展,十二条飘带哗哗作响。 “走,蹬蹬。” 成为焦点的苏武呼和一声,就夹紧马腹,一马当先地冲进林中。 “少卿,令行禁止,不愧陇西李氏。” 看着疾驰如林的众人,刘彻赞叹一声,转而感慨道: “少卿,你当真不像当户,当户当年可是敢当着朕的面追打韩嫣的,怎会如此媚上。”(注一) “陇西李氏?可我大父广领兵向来是以散漫、无拘束为名,令行禁止的是程将军啊……” 皱了皱眉,李陵还是调转马头,矛戈横在胸前,躬身道: “陛下过誉,臣不过是友爱兵士,甘食不享,美物不分,爰吴起故事罢了。” “吴起故事……” 胖脸一抽,刘彻扶着车轼看向李陵,正色道: “少卿,吴起为人贪而好色,前投鲁后奔魏亡入楚,莫要学他。” 当然,现在不是战国,算得上数的国家只有汉匈,而李陵的出身注定他不可能转投匈奴…… “嘿,立少卿若是能投降匈奴,那匈奴单于就能自认兒子,喊我丈人!”(注二) 嘿笑一声,刚刚生气的怀疑瞬间消散,刘彻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李陵,不由暗骂: “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赵信,可是把朕恶心坏了,自他投降后,朕看哪个火速提拔的家伙都像看二五仔。”(注三) “唏律律,哗~” 一声高昂的马嘶声响起,迎风飘扬的纛旗从林中蹿出。 “扑通,蹬蹬。” 苏武翻身下马,蹬蹬几步来到李陵马前,躬身回禀: “少卿,猎物已驱赶完毕,麋鹿、狡兔、野雉尽在其中,共计上百,可以让陛下进场了。” “嗷~” 林中隐隐传来几声虎啸,李陵眉头紧皱,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武,问道: “猎圈内可有猛虎?” “无有。” 同样听到了那声虎啸,苏武扭头看了一眼上林苑,还是摇头道: “我等才十余骑,哪来的本事去驱赶猛虎?少卿你多虑了。” “陛下身负天下之重,不可不慎。” 再度强调了一遍刘彻的重要性,李陵一夹马腹,扔下苏武,驱马来到猎车身边。 “蹬蹬。” “啪啪。” 一想到自己可以张弓搭箭,驰骋游猎,感受着风的吹佛,刘彻就激动地拍打扶手,按捺不住地说道: “少卿,子卿回禀,走兽可是已驱赶完?” “自是驱赶,可陛下,林中有虎啸传来,臣担心……” “区区虎啸。” 抬手打断了李陵的犹豫,刘彻拿起身旁的强弓,双臂发力,一下将其拉满,再松手放开。 “嗡,噗啦。” 弓弦炸响,喘了一口粗气,刘彻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呼哧,自管来,朕正好射虎!” 刘彻的自我证明,李陵完全就当不存在,我行我素地劝道: “陛下春秋已高,还是稍待片刻,待郎卫们探查完虎啸,再进入为好。” “……” 听到劝阻,兴致正浓的刘彻被当头破了一盆冷水,胖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冷哼一声: “少卿可是在嫌朕年老无力?” “臣不敢,只是为陛下安危……” “嗡,噗啦~” 呼啸的弓弦再度在耳旁炸响,打断了劝阻,李陵抬起头看了一眼气哼哼的刘彻,无奈地低下头,叹道: “既如此,臣愿先行,为陛下除掉此虎,陛下再入。” “……啪啦。” 思索片刻,刘彻双眼一亮,扔掉手中的强弓,跃跃欲试地说道: “那朕要跟在你身后,亲眼看着你射胡。” “嗷。” 虎啸声再度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陛下,虎,凶兽也。臣也是第一次射虎,若让其惊扰到陛下,臣万死莫赎。” 想都没想,李陵就摇了摇头,拒绝了刘彻的要求。 “你跟着我进林,和我跟着你进林有区别吗?不都是我保护你。” “无妨,朕相信少卿。你李家祖传射虎绝技,乃祖李广更是射虎为乐。” 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区区一只蠢兽,少卿自是手到擒来!” 看起来,刘彻本人比李陵还要有信心。 “嗷~” “唏律律。” 虎啸声更近了,甚至影响到了马匹,众人所骑乘的马匹不安地刨地、嘶鸣。 “唏律律!” 就连拉车的那六匹骏马也没有例外,不过它们晃动得不甚强烈,金日磾、霍光也安抚得十分即时,这才没有把刘彻晃下去。 …… 注一,李陵的父亲李当户入宫为郎,发现韩嫣在和刘彻玩游戏的时候,不逊,撸起袖子就开始追打韩嫣,李家之耿直可见一斑。 [天子与韩嫣戏,嫣少不逊,当户击嫣,嫣走。于是天子以为勇。——《史记·李将军列传》] 注二,我兒子,汉天子丈人,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是岁太初四年也。 且鞮侯单于既立,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得归。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自谓“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史记·匈奴列传》] 注三,赵信,一个和卫律并称的二五仔。 此人本是匈奴小王,带领部落投降汉朝后被封为翕侯。 结果,他第一次领军跟着卫青出塞征伐匈奴,遇到单于大部队,打了一仗,发现打不过就投降了。 投降之后,此人还给单于出谋划策,汉军之所以要远赴漠北寻机决战,也是因为他出的主意,这个性质可以说是极其恶劣了。 [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分行,独遇单于兵,故尽没。 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无近塞。——《史记·匈奴列传》] [其明年,天子与诸将议曰:“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是岁元狩四年也。 ……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然后…… 卫大将军出塞千里,以武刚车为阵,五千骑环绕,正面击败“以逸待劳”的单于大军,单于驾六骡而逃,斩首万余级。 咳咳,从这方面来看,赵信的计策收拢了过于分散的匈奴部众,让汉军有了一举击败单于主力的机会,反而是大汉朝的功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章 手杀恶虎 “啪。” 腾地一下坐回车箱,双手死死地抱住车轼,肥仔刘彻脸色大变,死死地盯着山林: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朕的‘天马’无故嘶鸣!”(注四) “唏律律。” 天马都如此,寻常良马更是不堪,马腿颤抖发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尥蹶子发狂。 “扑通。” 几次安抚失败后,李陵直接翻身下马,任凭马匹在原地刨蹄子。 “刷。” 提着长矛,几步来到苏武面前,李陵一把将其提起,恶狠狠地质问道: “子卿,为何虎啸越来越近?尔等究竟在干什么!” “少卿,我,我也不知道……” “嗷!” “唏律律!” 刚刚喝问一声,一声近在咫尺的虎啸就在耳边炸起,马匹们纷纷瘫软倒地,“天马”也蹄儿一弯,跪了下去。 “啪叽,刷。” 扔下苏武,李陵慢慢转身,从瘫倒的马背上抽出一根短矛扔给苏武,低声呵斥: “快捡起来,来大家伙了。” “哦哦。” 苏武从地上爬起,抱着短矛,站在李陵身后,不安地看向前方的山林。 “咚,咚咚。” 有着肉垫的缓冲,猫科动物的步伐一向很轻,但在众人看来,脚步声非常重,就如同一柄重锤不断敲击。 “嘎吱。” 双手攥紧,屏气凝神,一只体重千斤的斑斓猛虎缓缓从林中走出,步入了众人的视野。 “嘶。” 即使早就有了预料,可当真正地见到猛虎后,大家还是嘶一口凉气,被那股顶级猎食者的威势所摄,浑身一软,就要倒下。 “咕噜。” 不争气地咽了口气,双手抓着车轼,刘彻瞪大双眼,人生中第一次和活生生的斑斓猛虎离的这么近,腿肚子止不住地发抖,干涩地说道: “哆哆,少卿,朕这三四百斤可就搁在你身上了。” “要是你完了,那咱俩今个就都要葬身虎腹了。” “哆哆嗦嗦。” 司马迁同样怕的要死,牙齿都在上下碰撞,双眼却瞪得老大的,死死盯着猛虎,手中运笔如飞,帛布上很快出现一行字: “秋,上游猎上林,路中遇虎,幸而无碍,是岁,元封四年矣。” “哗。” 霍光一把扯掉宽松的衣袍,露出下方的镗甲,抬手扣上兜鍪,透过缝隙瞥了身旁才开始穿甲的金日磾一眼,伸手摁住他: “我一人即可,若是猛虎来袭,拼了你的命也得保护陛下。” “蹬蹬。” 停下穿甲的行为,金日磾双脚分开,双手相握,深深一拜: “奉车放心,日磾在,陛下在!” “蹬。” 得到保证后,霍光转身拿起一具厥张弩,跳到扯下,往地上一躺,双脚踩着踏板,双臂、腰腹发力,咯吱咯吱上起了弦。 “咯吱咯吱。” …… 偷偷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投矛和后方正在给厥张弩上弦的霍光,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斑斓猛虎,苏武忧心忡忡地说道: “少卿,这老虎太大了,普通弩失和投矛怕是不能一击致命,只能刺穿皮毛。” “我知道。” 专心和猛虎对峙的李陵头也不回,闷声回应。 “若是无法一击毙命,待到猛虎发狂,你我都要葬身于此,嘎吱嘎吱。” 苏武手心发汗,想要擦拭却又不敢放手,只得用力攥紧茅杆。 “我知道。” 额头有汗水渗出,同样不敢抬手擦拭,李陵努了努嘴,汗水从颌下滴落,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敌人。 众人在打量猛虎,猛虎也在打量众人。 “嗷(这类人猿不好惹)。” 没有如以往捕食那样前扑,猛虎不安地用爪子刨了刨地,想要退走,却又被挡住了去路。 “嗷嗷(把路让开)!” 猛虎朝着众人低沉嘶吼了两声,黄色的竖瞳中闪过一抹不耐,尾巴渐渐竖成一根棍。 “少卿……” 对峙了还没几秒,苏武只觉度日如年,不由开口。 “闭嘴!” 李陵低喝一声,放低身体重心,手持长矛,缓步向着猛虎逼近,心中暗道: “这老虎体胖,不像是饿虎;没有见人就扑,反而嘶吼威胁,也不是喜欢袭击人的恶虎。 看它这样子,只要我们只要稍微往旁边退一下,怕是什么冲突都不会有……” “可惜,陛下在此,腿?有进无退!” “少卿,你疯了吗!不后退就算了,你怎么还往前走!” “蹬蹬。” 瞪眼嚎了一嗓子,苏武攥着短矛跟着李陵步伐向前。 “蹬,蹬,怕死就别来。” 李陵嘴里说着不客气的话,脚上却慢了下来,防止跟上来的苏武拉开距离被猛虎各个击破。 “嗷!” 雄厚的虎啸在耳边炸起,李陵浑身一震,整个人被跃起的老虎阴影遮盖。 “嗡~” “少卿低头!嗖~” 弓弦炸响,短矛掷出,李陵身后飞出了一箭一矛。 “咚!” 短矛正中胸口,深深插入胸膛,猛虎被打的一滞。 “嘭。” 李陵没有趁机翻滚,而是把长矛往地上斜斜一插,准备着猛虎的脊柱,双脚死死踩住矛杆,手臂翻出一面蒙皮圆盾,朝着猛虎的脑袋顶去。 “咚。” 箭矢入肉声想起,扑击的猛虎微不可查的一滞,然后才砸到李陵身上。 “噗,哗啦~” 长矛入腹,却不再是深深插入,而是逆着猛虎扑击的方向,扯出来一个大口子,鲜血内脏流了一地。 那透体而出的矛尖上挂着一小节白惨惨的脊柱,在李陵有预谋的捅击下,脊柱被断,猛虎连最后的反扑之力也没了。 “嘭~” 即使有着长矛的缓冲,自己也摆好架子,李陵依旧被震得浑身一颤,差点被压倒在地,手臂酸麻,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嗷……” “死!” 临死的哀嚎刚出了个音,李陵低吼一声,不管手臂的哀鸣,把圆盾用力地往上一顶,哀嚎也被咽了回去。 “蹬蹬,扑通。” 猛虎一死,胸中的气一散,李陵再也无法支撑这等重量,向后踉跄几步,被猛虎压着,一个屁顿坐了下去。 “……” 还好,李陵知道推开猛虎牙齿和爪子,没有成为杀虎之后被老虎砸死的沙雕。 “死,死了?” 看着面前纠缠在一起的一人一虎,苏武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个想法后,立刻扔下抽出一半的第二根短矛,大喊一声: “少卿!” “嘿呀,给我过来!” 也不废话,苏武双手抓着猛虎一侧的皮毛,用尽力气,向后拉去。 “啪啦,嘭。” 猛虎向着左侧倒去,苏武避开猛虎,连忙来到李陵身旁。 可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李陵,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该不该抬他的苏武跺了跺脚,在原地转了几步,焦急地喊道: “少卿!” “咳咳。” 嘴鼻喷出两道粘稠的血液,差点被呛昏过去的李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少卿,我扶你。” 扶起的过程中,苏武悄悄摸了摸李陵,除了双臂和肩胛,没发现特别严重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看起来,不用自己搀扶,少卿就能自己起来,但谁也说不准这是无甚大碍,还是回光返照啊。” “嘶,让子卿担心了。” 手臂肩胛处传来一股剧痛,李陵紧咬牙关,额头布满冷汗,狰狞地朝着苏武笑了笑,有些虚弱地说道: “子卿快扶我去猎车前,我要向陛下请罪,让猛虎惊扰到了陛下。” “少卿,这猛虎明明是我等探查不细来引来的,要请罪也是我请,与你何干!” 换作平常时候,苏武很高兴有人替自己背锅。 但人家李陵现在都一身血,说话都发颤了,再让他去背锅,这真不是人干的事。 “子卿……” “少卿莫要劝我。是我愧对了陛下赠旗,让猛虎惊扰到陛下。” “该请罪的是我苏子卿,不是你李少卿。” 摇了摇头,不顾李陵的眼神反对,苏武把李陵从血泊中挪开,放到一旁,就掉头跑向猎车,不给李陵说话的机会。 “……” 既然友人下定了决心,愿意自己承担陛下怒火,那李陵也无话可说,只能躺着地上,平稳呼吸,慢慢恢复体力,只是在心中幽幽叹道: “陛下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也从来不吝啬对犯错臣子予以责骂。” “子卿,希望你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 注一,天马,虽然汗血马、大宛马一般都被称作天马,刘彻甚至为此作了一首《天马歌》。 但这里的“天马”却是乌孙马,乌孙马起初也被称作“天马”,后又更为“西极”。 在攻破大宛之前,汉帝国是没有成规模的大宛马,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匹。 [初,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史记·大宛列传》] [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 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史记·乐书》] 当然,刘彻歌是作得痛快,可紧接着,他就遭到了汲黯的嘲讽, [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章 瑕丘江公 “驾驾驾,啪啪~” 上林苑中,一辆单马小车以一种让刘彻羡慕的速度飚进了博望苑。 守卫没有阻挡,老实让开了道路,只是默默对视一眼: “这是太子?” “嘶,不愧是今上的种,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喜欢飙车。” “哐当,吱。” 压上石阶,车身猛地一震,短暂腾空,车轮顺势锁死。 “哐当哐当。” 小跑一阵,看着小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下来。 “扑通。” 耐不住这种慢慢的减速,车上的人着急地裹起大氅,找准一处草地,直接跳了下去。 “太子!” 御手大惊失色,顾不得爱惜马力,连忙用力一拉缰绳,小车一顿,彻底停了下来。 “唏律律。” 同时,那拉车一路,早已气喘吁吁,热汗满背的骏马也昂头嘶鸣一声,轰然倒地。 “太子,太子!” 心疼地看了一眼倒地的爱马,御手手忙脚乱地从车上跳下,连蹦带跳地跑到“太子”附近。 发现“太子”没什么大事,御手才放慢脚步,焦急地喊道: “若是太子有个一二,小臣有何面目见卫大将军!” “嘿,大将军戎马一生,数掌万骑,决战匈奴于漠北,心志何等坚毅。” 扯下大氅,皱眉看着上面沾染的草屑,刘据伸手抖了起来,草屑在眼前滑落,神色莫名地说道: “哗哗,莫说孤没事,就算孤横死面前,大将军怕是都手不抖,茶不洒?” “太子,大将军绝非无情之人!” 御手脸色涨红,双拳紧握,瞪着刘据,大声喊道: “太子觉得大将军无情,可他只是不敢不能,非是不愿啊!” “呼。” 瞥了御手一眼,他的愤怒不似作伪,刘据朝着面前吹了一口,仅存的草屑飞落,重新披上大氅,继续向前。 “不用吼的那么大声,孤知道大将军的难处。” “太子,小臣放肆。” 刚刚还愤怒无比的御手瞬间变了脸色,躬身致歉。 “……” 远远看着这一幕“闹剧”,博望苑中的众谋士对视一眼,或笑或默然。 “怎么了?太子为何突然提卫大将军?” 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一位稍显年轻的谋士开口问道: “卫太子,卫皇后,卫大将军,不都是一家人吗?” “若是没有卫大将军和霍骠骑,太子的位置哪能得到这么容易。” 年轻人嘛,说话就是比较直,看不过眼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不然。” 对于这种“幼稚”的言论,旁人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嗤笑,只是温声解释: “夫太子与大将军,此……” “太子哪是与那御者言说,分明是说给我们听的。” 身旁人刚刚开口说了一半,就被一位老儒打断。 被打断者也不恼,转身看清了老人面容,连忙躬身拱手: “江公。” “江公,江公。”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同样躬身拱手下拜。 “蹬蹬。” 太子师的瑕丘江公从人群中走出,浑浊的双眼扫过众人,不讲情面,也不墨迹,直接开口敲打: “诸位,某些人的小心思还是熄了。” “太子性软,可太子不傻。” “江公说的是哪里话,我等受太子衣食,自是要为太子谋划,哪有什么小心思!” 话音刚落,一位山羊胡谋士就捻须朗声答复,语气斩钉截铁,就差在身后背一杆名为“忠臣”的大旗。 “江公,我等皆为太子臣,绝无二心!” “江公,若我等有二心,就叫我等为天雷所亟!” “江公……” 谋士的回答仿佛掀起了表忠心的狂潮,铿锵有力者有之,誓言发誓者有之,原本还安静的室内瞬间爆炸,变得吵嚷起来。 “唉。” 看着眼前吵得面红耳赤的众人,江公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又是一弯,本就暮色重重的身影又添了几分暮气。 人老了,想在嗓门上吼过年轻人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江师,您先坐,我们来喊。” 看出了江公神色变化,身旁的几个弟子连忙扶着江公到一旁的坐塌上歇息,然后由一位弟子照看江公,其余几人重新挤进人群。 “咚咚咚。” 隆隆的鼓声在耳边炸响,如鸭子般吵嚷的众人纷纷伸手捂住耳朵,有些痛苦地皱起眉毛。 “咚!” 用力敲出最后一音,年轻弟子才扔下鼓锤,看着面色不善的众人,也不惧怕,直接开口威胁: “尔等吵闹如妇人,太子若是见到,该如何评说?” “如妇人争吵的丑态被太子看到会如何?当然是要卷铺盖走人啊!” “太子要的是谋士,不是粗嗓门的妇人。” “……” 众人默默地咽下了恶言恶语,保持了沉默。 “吱呀。” 就像是赶巧了一样,室内刚刚平静下来,木门就被推开,刘据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 “太子。” “太子,太子。” 正主来了,众人自然是不敢再吵嚷,躬身的躬身,作揖的作揖,不约而同地向着太子行礼。 “诸位,辛苦了。” 刘据停下脚步,敷衍地朝着众人拱了拱手,微微躬身。 “不辛苦,不辛苦!” “为太子门下走狗,奔走何足惜!” 一声声叫好声响起,还好,木门被推开就发生在刚才,众人心中还有着一丝忌惮,没有过于吵嚷。 微微颌首,算是收了众人的忠心,刘据加快脚步,略过身旁“花枝招展”的人群,几步走到江公面前,躬身下拜: “江公,陛下到何处了?孤可来晚了?” “太子晚矣。” 欣慰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太子”,拍了拍肩膀,江公颤巍巍地俯下身,附耳道: “太子,陛下未至上林,路中遇虎,幸得李少卿、苏子卿等力战,搏杀猛虎。” “如今,车架受惊,陛下已然是回转长安了。” “陛下遇虎?!” 听到这等劲爆消息,刘据的表情瞬间凝固,心中形成了无数想法: “虽未说陛下如何,但路遇猛虎,随从仅十余骑,车架要是有个万一,万一……” “啪。” 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打断了这个想法,刘据腾地一下站起,朝着江公一拜,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 “江公,陛下受惊回转,孤必须要回长安。” “太子,陛下情形未明,急忙返回,若是落入他人手中,岂不是……” 不知道为啥,关键时刻,总有那么几个人开口,指出“合情合理路线”的不对劲。 这不,那位照看江公的弟子就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又忍不住开口劝了一下。 “住口。” 刘据没说话,江公就已经被气的须发结张,用手指着自己的弟子,怒斥道: “父惊,为人子者,岂能不在身前?” “尔等胡言,是要离间陛下与太子吗!” “江公,弟子只是担忧太子为奸人所欺。” 跪倒在地,弟子抬起泪流满面的面孔,喊道: “江公,弟子绝无离间之意。” “江公。” 眼看江公还要动怒,刘据连忙拉住江公,小声劝道: “不必动怒,孤想来,女弟子应是无离间之意。” “太子……” 听到这话,弟子当即浑身一颤,抬头地看向刘据,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唉。” 作为一个三纲五常,君父论者的老儒生,江公并没有对此出言赞叹,说什么“哎呀呀,太宗文皇帝再世”,而是叹了口气,面色愁苦地看着刘据,近乎是掏心窝地说道: “太子,过多的仁慈只会让你深陷泥潭。” “有刑有德,有惩有赏;让人敬,让人畏,大过让人爱,这才是君王之道。” “哈,江公,好一番二柄之论。” 赞叹一声,刘据含笑看着江公,玩笑道: “若不是知道您老师从鲁申公,就凭这句话,孤还以为您学的是申、韩呢。”(注一) “太子,故张延尉都曾以春秋决狱,老儒学一点申、韩,也算不上什么惊奇的事情。” 撇下不孝弟子,看向刘据,江公同样回以玩笑。 “故张延尉……” 迟疑了一下,正处于年轻人臧否人物时期的刘据还是摇了摇头,直言道: “故张延尉虽为人多诈,善舞智以御人,但元鼎二年那事,陛下着实是做错……” “太子!” 和蔼的江公瞬间变色,抬起手指着刘据,怒喝道: “为人子者,何能敢议父之过!” “江公……” “陛下车架已回转长安,太子还是速速追去。” 不给刘据解释的机会,江公直接把话说死,眼一闭,就开始赶人。 “江公。” “……” “既如此,孤先行一步。” 发现江公是真的动怒了,刘据也不再言语,双手相握,朝着四周微微躬身,就蹬蹬蹬,疾步离去。 “太子。” “太子慢行,太子慢行。” 周围响起一连串的恭送声。 …… 注一,瑕丘江公, [瑕丘江公,受《穀梁春秋》及《诗》于鲁申公,传子至孙为博士。 武帝时,江公与董仲舒并。仲舒通《五经》,能持论,善属文。江公呐于口,上使与仲舒议,不如仲舒。而丞相公孙弘本为《公羊》学,比辑其议,卒用董生。 于是上因尊《公羊》家,诏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兴。太子既通,复私问《穀梁》而善之。——《汉书·儒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章 为主“死节”鲁儒生 “吱呀。” 木门再次被推开,太子急匆匆地赶到小车前,对着御者催促道: “车架已回转长安,我等也要回转。” “太子?” 正给马匹擦汗、按摩的御者转过身看向太子,脑门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这马儿都倒了,你觉得咱们还能回转长安吗?” “啪,速去换马,博望苑有天马,牵一匹来。” 甩出一块符节,砸在御者胸口,刘据大手一挥,表示自己不差马,随便去牵。 “可太子……” 手中握着符节,眯起眼避过壕气,御者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瞥了一眼御者,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刻冲到刘彻面前,表面上却不得不镇定如常,给人一种“临危不乱”的人主之象,刘据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太子,咱们这车是太仆为东宫定制的,车衡车毂都是有规格的,冒然换马……” 欲言又止的御者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太子: “小臣,小臣不敢上路,怕上路出事,惊扰到太子。” 虽然换马却是是有些不适应,但如果御者技术高超,聚精会神的话,短短十余里也出不了什么事,顶多是为了安全,把车速慢一点。 可这不是皇帝车架刚刚出了事嘛,给御者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冒险啊。 若是太子车架也出了事…… “陛下一定会暴怒的?” 稍微一想结果,御者就觉得自己可以提前选好棺材和墓地了。 “太子,不是小臣不帮你,实在是不敢帮啊!” “此言当真?” 面色微沉地盯着御者,刘据眉头一皱,有些怀疑地说道: “换马真的有这么大影响?” “扑通,小臣怎敢欺骗太子!” 被阴沉目光一盯,有些心虚的御者直接给跪了,杵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 “咱们东宫的车统一向是由太仆配马,小臣,小臣实在是不敢随便换马。” “公孙太仆在长安,你让我现在去哪找他……” 御者的担忧不似作假,刘据心中一阵烦躁,原地走了几步,突然一拍手: “啪,有了。” “期门、羽林何在!” 站定,双眼扫向四周,不顾众人的惊讶,刘据朗声道。 “末将在此。” 博望苑门处传来一声应答,一行守卫从远处走来。 “呼儿!(呼哨声)” 刘据把手伸进嘴里,捏着嘴唇吹了声口哨,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太子,您这是……” 看到这么熟悉的动作,御者意识到太子想要干什么,但他并不想趁人,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太子可是派人跑一趟长安,叫来公孙太仆和马匹,给马车换马?” “呼儿!(呼哨声)” 没有理会御者的挣扎,没得到回应的刘据又加大力度吹了声呼哨。 “唏律律!” 远处传来一声嘶鸣,回应着刘据的呼唤。 刘据脸色一喜,连忙跑到小车旁,不顾御者灰暗的目光,从上面拿出一把弓和一壶失,又抽出三柄短矛背在身后,最后又拿了一套布质马鞍和马镫。 “太子。” 尖叫一声,御者拦住跃跃欲试看向远处的刘据,谄笑道: “小臣突然想起来了,博望苑乃东宫所属,所养马匹皆符合马车要求,换马是可以换的。” “小臣死不足惜,还望太子速速上车,莫要耽搁回转长安,面见君父。” “无妨,孤知你是为孤好,担忧孤出事,才拿换马说事。” 轻轻推开御者,刘据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欺骗。 “!” 换到以前,欺君罔上的事情被勾销,御者定是要兴奋得直打摆子,可如今…… “太子,你是不要我请罪,你是要我的命啊!” “扑通。” 御者一下趴到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唏律律。” 欢快的嘶鸣响起,一匹汗血马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撒欢似地向着太子跑来。 “御者,孤不乘车了,孤骑马回长安。” 属于历代刘氏天子对于驾马的兴奋涌上心头,全副武装的刘据一甩大氅,哈哈笑着迎向汗血马。 “唏律律。” 前蹄腾起,在空中踢腾几下,汗血马的马脸上也露出兴奋的神情。 “啪,孤知道你憋疯了,孤这就让你尽情驰骋。” 把马鞍、马镫往马背上一放,刘据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等待多时的汗血马如离弦之箭般蹿出。 “哗~” 大氅迎风飘扬,静心打理的长发肆意飞舞。 就像是脱离进贤冠的f长发,刘据那颗被各种无形绳索束缚的心也彻底释放开来。 自己和胯下的汗血马一同起伏,刘据张开双臂,哈哈大笑: “长安,孤来了。” “太子!” 背后是一群惊慌失色的面孔。 …… 屋内,窗旁 “老师,您是不是和太子说的太多了?” “他刘氏天子再怎么伪装,内心终究是恣睢的。” 指着肆意驰骋,完全不顾身后众人惊呼的刘据,弟子一脸厌恶地说道: “您看,一骑上马,温文尔雅的太子没了,我只看到了一个肆意妄为的独夫。” “……” 靠在坐塌上,沉默片刻,江公轻笑一声,不在意地说道: “这不过是少年人的一二放肆,王孙,你言过了。” “老师,此恣睢之独夫,有何资格让吾等儒生投效!” 作为江公最喜爱,也是最得其传的弟子,广王孙并不认同江公的说法。 “资格?吾等儒生?哈。” 嗤笑一声,江公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王孙,莫要自视甚高。你我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要依附的是我们,不是太子。” “老师!” 眼看自家老师如此长他人志气,败自己威风,广王孙气得浑身发颤,瞪着江公: “莫说太子,就算是当今陛下,即使他手握天子玺,也休想让吾等儒生俯首闭口!” “暴君就是暴君,怎么能因暴君掌握了刀剑,我们就闭口不言?!” “子孟子曰:‘舍生而取义者也’,吾从夫子学,岂能以一死而避暴君乎!” 说到这里,广王孙腰杆登时挺得笔直,如同夫子附体,散发出一股“志士仁人”的气势来。 “王孙。” 热血没有沸腾,须发没有结张,江公甚至都懒得站起来,只是靠在坐垫上,眯瞪着眼,用一种独属于老年人看淡一切的口吻感叹道: “这世上,有哪等君主不似‘暴君’啊。” “老师!” “三王不曾是暴君,尧舜二帝也不曾是暴君!” 作为一个法先王,崇古的儒生,广王孙理直气壮地拎出完美,如同圣人的二帝三王来堵住江公的问题。 “某些君主恣睢是因为他们做的还不够好,不是因为所有的君主都恣睢,所以他们也恣睢。” “你看,尧舜二帝,夏禹商武周文三王,不就不恣睢吗?” “二帝三王……” 听到这,江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瞪大眼,看向自己的弟子,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 “王孙,咱们是荀夫子一脉的谷梁,不是孟夫子一脉的思孟,你法哪门子的先王啊!” “老师,这……” 脸色一僵,同样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尴尬地低下头,广王孙小声嘟囔道: “这天下儒生本是一家,何必分的那么清楚,能宣扬‘仁’就行。” “呸!” 迎头就是一口唾沫星子,听到弟子辩解,江公登时大怒,一下从坐塌上站起,抄起一旁的拐杖,就是劈头盖脸地打去。 “啪,我叫你儒生本是一家!” “啪啪,我叫你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啪啪啪,我叫你能宣扬‘仁’就行!” “嘭嘭。” 也许是江公留了手,亦或是江公年老体衰真的没力气。 在承受“暴风骤雨”的同时,广王孙还有心情继续开口辩解: “老师,大家都学从夫子,本就是一家嘛。” “呼哧,屁的一家!” 喘了口粗气,住着拐杖微微喘息,江公指着广王孙喝骂连连: “你出去逛一圈喊一声,看着三辅之地的儒生怎么看你这个鲁儒。” “是和谐有爱,合同一家;还是鼻孔朝天,不屑一哼?” 再怎么留手,再怎么年老体衰,终究是被棍子抽了几十下,不是一点都不疼。 “嘶。” 在江公停手后,广王孙连忙搓了搓红肿的手臂,嘶着冷气,呲牙咧嘴地说道: “老师,人家看不起,那还不是因为咱们鲁儒百十年前做的那事,实在是太丢人了吗?” “明明是给项王哭丧,结果被高帝带兵一围,就怂了,连个屁都不放就缩了回去……”(注一) “这不能怪别人看不起咱们鲁儒,真的是咱们鲁儒不争气啊。” 广王孙越说,江公的脸色就越黑,等他说完,江公已然是漆黑如墨。 “别说别人了,我都瞧不起百年前,鲁地的那帮子的家伙。” 白眼一番,鼻孔一抬,广王孙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江公作为一个鲁儒的自尊心。 “王孙,你!” “哐当。” 拐杖倒地,江公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坐倒坐塌上,颤颤巍巍地说道: “老朽,老朽怎就教出你这么个混账来。” “老师,老师。” 江公一倒,广王孙也慌了,不敢再耍什么嘴皮子,连忙上前。 抚胸口的抚胸口,掐人中的掐人家,捏脚的捏脚,好一通忙活,江公才缓过气来。 “……” 刚睁眼看到广王孙那张笑脸,江公就立刻闭上眼,扭过头,抬起手摆着,赶臭虫一样说道: “去去去,莫来污我眼。” “老师说笑了,弟子除了老师这里,还能去哪。” 挤出大大的笑脸,广王孙不走反进,一把抓住江公的手,笑道: “弟子是年轻人,而年轻人,总是要放肆一二的。” “放肆?你是太子吗?你爹是皇帝吗?你有放肆的资格吗?!” “呸,还拿老朽说的话来噎老朽,真是不当人子!” 张嘴又是一口唾沫星子,江公睁开眼,戳着广王孙的脑门,气哼哼地说道: “不是瞧不起鲁儒吗?老朽就是鲁儒,你尽管瞧不起好了。” “老师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弟子的,怎么能瞧不起老师啊。” 被吐了一脸唾沫星子也不恼,广王孙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说什么也不肯走。 “好,你不走,我走!我走总行了。” 猛地发力,把广王孙推了个趔趄,江公瞪了他一眼,住着拐杖,气哼哼地走了。 “老师,老师,莫要丢下弟子。” 揉了揉发疼的屁股,广王孙迈步向前,几步追上江公,殷勤地伸手搀扶,笑呵呵地说道: “当弟子的,自然是要相伴老师身边,侍奉晚年呢。” “侍奉?” “呸,你少说上几句气人话,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哈哈,老师。” …… 注一,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鲁父兄乃降。 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史记·项籍本纪》] 虽然司马迁是个项粉,大大美化了项羽本纪里的史记,但“鲁父兄”这个作秀还是太生硬,太夸张了,也太让人看不起了。 说起来,两汉时期,为主死节的不是没有,前汉有田横,后汉有臧洪,都是一城,一岛与之共死这等震撼人心的事情。 可鲁儒们呢?他们嘴上说着“为主死节”,但一等到鲁公首级,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老实巴交地当起顺民来,还偏偏自诩“忠心”…… [“……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陛下在洛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间,形容尚未能败,犹可观也。”(田横)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高帝。 高帝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不贤乎哉!”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为都尉,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 既葬,二客穿其冢旁孔,皆自刭,下从之。高帝闻之,乃大惊,大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余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史记·田詹列传》] [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所复食,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稍为饘粥,洪曰:“何能独甘此邪?”使为薄糜,遍班士众。 又杀其爱妾,以食兵将。兵将咸流涕,无能仰视。男女七八十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洪邑人陈容,少为诸生,亲慕于洪,随为东郡丞。先城未败,洪使归绍。 时,容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 绍惭,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畴,空复尔为?” 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所,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死,不与将军同日生也。”遂复见杀。 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戮二烈士!” 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后汉书·虞傅盖臧传》] 义之一字,慷慨激烈如斯,又怎么可能是一场连死都舍不得的作秀能秀出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章 与臣万骑,横行匈奴中 未央宫前殿, “子孟,少卿,太史,子卿。” 坐在温软的坐塌上,看着周围的年轻面庞,想起刚刚那搏杀恶虎的惊险一幕,刘彻突然仰头,颇为感伤地叹道: “朕老了,提不动戈矛,舞不动刀剑,张不开弓弩,日后的大汉就要靠你们了。” “陛下?!” 看着皇帝说出这等“软弱”话语,众人纷纷大惊失色。 带伤前来,伤处还裹着草药的李陵更是扯着苏武扑通一下跪倒,膝行到坐塌前,抬起还留有血污的面庞,看向面前的大肚肥仔,悲声道: “陛下正春秋鼎盛,何来年老一说!” “老了就是老了,不是想骗自己就能骗的。” “……” 或许是紫轩那一套精神疗法起到了痛彻心扉的作用,亦或许是一个封建帝王维持皇位传承的本能作祟。 总之,在帝国年轻一代杰出人物的簇拥下。 脑海中那路遇恶虎,自己却被吓到两股战战,连跑都无法的画面一闪而逝。 沉迷修仙十余年,一直不肯承认“人都要死”这个事实的刘彻猛然从梦中惊醒,怔怔地看着侧方铜镜中的那个身材走样的大胖子。 “唉。” 一声夹杂着不甘、无奈、绝望的叹息响起。 随后,刘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老了,并在帝王的本能作用下,开始准备为下一代帝国继承人铺路。 “日磾。” “臣在。” 站在刘彻背后,经历了生死考验,证明自己一心向着大汉的八尺胡儿躬下身,静静等候着命令。 抬起粗短的脖子,朝着下方看去,刘彻仿佛能穿过未央,穿过长安,看到太子一骑独入长安,一路上横冲直撞,不知道弄翻了多少贵戚车辆。 胖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对着金日磾吩咐道: “吾儿已至长安,速速前往北阙等候,将他带来,朕要见他。” “是,陛下。” 从背后的阴暗处走出,高大魁梧的金日磾躬下身接过命令,快步走向殿门。 有些出乎意料,众位年轻才俊纷纷皱眉侧目: “此乃胡儿,陛下为何如此贵重?” 不知道是不在意那点战友情,还是没看见金日磾穿甲,以为金日磾躲在后面没参战。 性慷慨,立志建功匈奴的苏子卿哼了一声,特意在日磾走过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嘲笑道: “父子皆弄兒,果真胡人本性耶。” “哈哈,子卿,父子相继可是胡人的习俗,当爹的是弄兒,当儿子的自然也得是弄兒啦!” 还没有遭到皇帝铁拳毒打的太史公,如今说起话来格外狠辣,不仅嘲笑了一下这个胡人,还顺道恶心了一把刘彻。 当然,在人家太史公看来,他这不叫恶心,叫来自臣子的忠心劝谏。 “哈哈哈哈。” 有了人开头嘲讽,对胡人好感欠缺的李陵也跟着大笑起来。 只有霍子孟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地杵在皇帝身旁,心中暗道: “这胡儿,在陛下心中,忠心可靠一方面,怕是比你我都要可靠。” “你太史公有司马氏这条退路,你李陵也有陇西李氏,苏子卿有将军苏建的人脉,某就更别说了,天然受到霍骠骑遗留将领们的庇护,我们不是离了皇帝就活不了。” “可他金日磾……” 眼中闪过一抹凝重,霍子孟把头低得更低了: “他一个休屠王子,除了陛下,还有谁能保他?” “蹬……蹬蹬蹬。” 早已习惯了被人以“胡人”身份侮辱,金日磾只是脚步声微微一顿,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向殿外,只不过是把头低得更低了,腰弯得更厉害了而已。 “太史,子卿,日磾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对朕的忠诚,不可再辱人。” 临到门口,只差一步迈出门槛,刘彻的警告才姗姗来迟地发出。 金日磾停下脚步,在身旁郎卫们伸出的戟矛簇拥下转过身,脸上露出了谦卑而恭敬的笑容: “汉人日磾谢过陛下出言。” 骨气? 休屠部落都没了,作为一个前·休屠王子,金日磾哪里还有什么骨气啊? 相反,金日磾脸上没有委屈,眼中没有泪水,心中只有无尽的欣喜。 “汉人,陛下承认我是汉人了!” “蹬蹬。” 压下心中欣喜,慢慢向后退去,一步又一步,金日磾以谦卑的姿态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 “太史,日磾是朕的心腹,不是寻常胡儿,不能被你羞辱。” 看着金日磾离开,刘彻板起了脸,扭过头,严肃地看着太史公,郑重地警告: “看在你父子两人辛勤半生的份上,朕这次不和你计较。” 虽然感受到了金日磾内心的开心,没感受到仇恨,但刘彻还是警告了一下太史公。 休屠王子这么一张孤臣牌,刘彻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废掉。 “才不是太史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拿胡兒恶心朕!” 胖脸一抽,刘彻义正辞严地说道。 “陛下,戎狄猾夏,不可不防,太史也是一番好意。” 嘲笑因自己而起,苏子卿挺身而出,把刘彻的责怪接了下来。 “……” “年轻人是有能力,有胆魄,路遇猛虎也不认怂,敢于拼命,但也太过胆大包天了,竟敢接二连三地和自己怼。 看来,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倒地谁才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啪。” 想到这里,猛地一拍坐塌,刘彻盯着三人,幽幽道: “朕若不是知晓太史是好意,你以为一个太史令嘲笑光禄大夫,只是一句责怪揭过吗?” “扑通。” 终究是积威三十年的盛年天子,只是一瞪眼,一拍手,嘲讽的两人就直接跪下,那只笑了一句的李少卿也不由躬身求情: “陛下,还请看在他们父祖为大汉立功的份上,暂且息怒。” “嘿,看在他们父祖……” “少卿,你大父死前怨怼大将军,怨怼朕的事情,朕还没跟你算呢。” 进入喷人(划掉)敲打状态的刘彻,说起话来就揭人短,真是要多刺人就有多刺人。 “扑通,陛下,臣愿将万骑,横行匈奴中!” 提及有污名的父祖,双眼通红的李少卿不再求情,直接跪倒在地,朗声请战。 试问,这年头,还有比打匈奴更能证明自己能力、忠诚的吗? “横行匈奴中……嘭。” 在嘴里念道了几遍这半句话,刘彻脸色一变,突然抬脚把面前的李少卿踹翻,怒吼道: “嘿,你不是舞阳侯,朕也不是吕太后,这里也没有季布!”(注一) “哗啦。” 除了摔一个屁顿屁股有点疼,穿着镗甲的李少卿啥事都没有,伤口都不带疼的,很快从地上爬起。 低头弓腰,不敢再说什么废话,老老实实地杵在原地。 “嘶。” 事实证明,踹人一时爽,事后哭声响。 感受着脚掌踹在镗甲上的剧痛,刘彻整张脸都变绿了。 “蹬蹬。” 单腿独立,踉踉跄跄地向前几步,眼看就要摔倒,还好被眼尖的霍子孟扶住,刘彻这才缓过劲来。 红着眼珠子瞪着李少卿,声音尖锐而扭曲: “你小子好样的,竟敢对朕动手,真不愧是当户的种啊!” “陛下,臣……” 抬头看着暴怒的刘彻,李少卿止不住地发抖。 “你别说,听朕说,你不是说自己要建功匈奴吗?” “好,朕予你八百骑,可一定要横行匈奴中啊。” “……” 说实话,就连将万骑,李少卿都没多大的把握能横行匈奴中,很大几率身死异域。 如今只有八百骑……李少卿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回家提前准备,在婆娘身上努努力,留个遗腹子,准备好一去不回的准备了。 “陛下,匈奴引弓之民不下四十万,八百骑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关键时刻,好朋友的苏子卿挺身而出,替李陵挡住了恶意满满的皇帝。 “少?可朕的骠骑第一次出塞,就是八百骑啊……” 刘彻的脑海中浮现出早逝的骠骑将军,猛地扭头,盯着一旁吃瓜的霍子孟: “子孟,你说,八百骑少吗?” “陛下,臣兄霍骠骑乃非常之人,不可以臣兄的事迹揣度常人。” 虽然知道一旦自己开口反对,一直以来的工具人人设就崩了。 但霍子孟实在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友去送死,终究一咬牙,顶着皇帝的怒火说道: “还请陛下暂熄雷霆之怒,从长打算。” “总算是有点血性和胆气。” 出乎意料,刘彻没有暴怒,反而满意地看了一眼挺身为好友求情的霍子孟。 “少卿,子孟说你是常人,他兄长是非常之人,你什么看法?” 满意的表情一闪而逝,刘彻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腆着大肚,背着手,开始激将李少卿: “是不是就如同子孟所说,少卿你自己就是常人,无法做到霍骠骑那样的事情?” “少卿!” 霍子孟意识到了不妙,连下拜的姿势都不管了,直接扭头看向李少卿,疯狂打着眼色: “不要被激,千万不要被激。我兄长那八百骑是有运气成分的,那局面,稍微不走运就是死啊!” “……少卿时常以骠骑自比,常叹息骠骑早逝无可比。” “臣,多谢陛下成全。” 沉默片刻,默默从地上爬起,眉眼间浮现出属于少年人的自信,李陵伸出攥成拳的右手,放到刘彻面前,颇为狂妄地说道: “定当效骠骑故事,八百骑出塞千里,斩小王,获阏氏,逐破左贤王,威震漠北!” …… 注一,横行匈奴中, [孝惠时,为中郎将。单于尝为书嫚吕后,不逊,吕后大怒,召诸将议之。上将军樊哙曰:“臣原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诸将皆阿吕后意,曰“然”。 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高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困于平城,今哙柰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于胡,陈胜等起。于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摇动天下。” 是时殿上皆恐,太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匈奴事。——《史记·季布栾布列传》] 这不单单是一句嘴炮。 后五十年的马邑之谋,主战战派王恢和反战派韩安国的辩论中,樊哙和季布的对话就成为了韩安国的一个重要论据。 虽然这一次,年轻气盛的刘彻并没有选择反战派,而是选择了支持主战派王恢。 但随后,马邑之谋的失败,主将王恢的自杀,还是为这句嘴炮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颇有些“三个月灭亡xx”flag的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章 我陇西李氏,一门忠烈呐! “好,朕在北阙城头等着你振师还旅。” 松弛的眼皮下闪过一抹精光,刘彻攥拳抬手,和李陵碰了碰,冷声道: “若女真是骠骑第二,朕亲迎,与女将军号,让女单独领军又何妨!” “陛下,一言为定。” 急于重振声明的李陵大喜过望,连忙松开攥起的拳头,伸出小拇指,作势要拉钩上吊。 “君无戏言。” 说不清是喜是怒,刘彻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拇指,和李陵拉了个勾。 “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嘭嘭。” 多年心愿一朝得解,心口不争气地嘭嘭直跳。 想起大父死后,这十多年间,族人们灰暗的面孔和怨言,李陵不自觉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激动地喊道: “多谢陛下还愿意给陇西李氏一个机会,少卿定不会辜负陛下希望!” “啪,什么叫愿意给你陇西李氏一个机会?朕什么时候针对过你李家?!” 听到这话,脸又沉了下来,抬脚踹了李陵一脚,忍着脚掌处第二次传来的酸麻感,刘彻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大父李广那是上天注定与封侯无缘,七八十岁的老家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说歹说,朕最后一次出塞还是带上了他。” “可他呢?半途中迷了路,大决战没赶上,朕也没办法啊。” “嘶,不怨陛下,做臣子的,怎么能怨陛下呢。” 抽泣一声,想及祖父广,李陵心中的意气风发登时消散,颇为愁苦地叹道: “只是想我陇西李氏一门忠烈,我父,以及两位叔父皆为国死难。 大父更是自文帝时就与匈奴战,一生大小战七十余,却无缘封侯,最终落得一个悲怆自戕的结局,心里多少有些不甘罢了。” “……” 听着李陵提及陇西李氏死难国事的两代人,坐塌上那名为“皇帝”,实则“帮凶”的刘彻,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注一) 不过,皇帝当了这么多年,尴尬的场景不知遇到了多少,李陵的叹息只能让刘彻稍微动容而已。 迎着李陵悲痛的目光,刘彻叹了口气,拍着肩膀,低沉地说道: “去病当时是做错了,不过斯人已逝,朕也不能让你把去病坟掘了,只能委屈少卿你了。” 感情牌,皇帝刘彻打出了“无所不能”的感情牌。 “陛下,少卿不怕委屈,知道陛下的难处。” “可我从弟禹,年幼时目睹敢叔父横死,心中怨怼日益见长,怕是没这么容易放下。” 作为一个臣子,尤其是为皇帝分忧的“好臣子”。 不管李陵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是虚与委蛇,准备等刘彻死后再掘坟鞭尸;还是和李敢没多少感情,真不在意他的死。 李陵现在只能表现出接受感情牌,并与皇帝一同感慨的姿态。 用李禹点一下刘彻,已经是李陵最大胆的行动了。 “李禹啊……” 年过半百的刘彻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想起了太子来时,站在他身旁边,低着头,眼中隐藏着莫名神采,开口问道: “太子,好像对李禹很是信任啊?” “好像是这……” 听着刘彻这轻飘飘,其实很在意的话语,李陵的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色彩。 “少卿这是要干什么?坑自家弟弟?可他本人就是太子一系的铁杆支持者啊……” 从李陵话语中感受到不妙的霍光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要不要站出来。 “陛下,无需妄加揣测,等太子前来,一问即可。” 不等霍光皱完眉,一直力挺李陵的苏武就站了出来,冷冷地看了李陵一眼,用眼神警告道: “少卿,不要妄加揣测,离间陛下与太子的父子情。还是在用你的从弟去离间!” 莫名的想法刚刚产生,就被好友打断,并警告了一次。 “不过,我这也没当回事,只是顺势一试罢了。” 李陵轻笑一声,低头朝着刘彻躬了躬身: “臣妄言。” “无妨。” 摆了摆手,完全不在意被人离间和太子的父子情,刘彻低头打量着自信的李陵,温声道: “既然少卿想要当骠骑第二,朕也不能拖后腿。” “也别回陇西了,就在长安,朕给你半月的准备时间,挑选兵员、准备马匹和武器、募集粮草。 半月一到,朕要看到你带领八百骑飞驰过霸桥。” 大汉皇帝·刘彻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给李陵的出征拍了板。 “少卿不会让陛下失望。” 谈及出征这件关系到自己能否洗刷污名的大事,李陵也收拢了愁苦之色,严肃地朝着刘彻一拜。 “哗啦,嘭。” 从司马迁那里接过刚刚起草的调兵文书,刘彻从怀里掏出印玺,沾上印泥盖了个章。 就在把手中的文书抛给李陵,李陵伸手接过的时候,刘彻突然开口: “你家是将门,不用我说违反军令是什么后果?” “如果觉得自己不行,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顶多是朕看不起你,把你赶回陇西窝着,陇西李氏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而已,不会要你的命。” “哗啦,陛下,臣父当户,祖父广,臣如何可能在匈奴狗面前认怂呢?” 用力从刘彻手中拿过玺书,李陵举着玺书,冷然道: “若臣这时退了,可是会被陇西六郡的大家戳脊梁骨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陛下,半月之期已效,臣先走一步。” “滚,没斩了小王,逮了阏氏,别回来!” 也许是被李陵这个受害者的洒脱刺激到了。 就像是站在一堵白墙面前,自己身上的黑点更加显眼了一样。 刘彻有些烦躁地拍了拍坐塌,指着一旁笑呵呵,发自内心地为好友感到高兴的苏武骂道: “你小子不是喜欢和少卿在一起吗?” 听到这话,苏武笑容一僵,擦着额头上的汗,磕磕巴巴地说道。 “陛下,臣和少卿只是惺惺相惜,绝无结党之念。” “也是巧了,今年正好到了出使匈奴的时候,使节团算你一个。” “到时,你俩一起在匈奴碰面,于漠北苦寒之地再续友谊,岂不美哉?” 无视了苏武的辩解,刘彻大手一挥,苏武使节团宣告成立。 “子孟……” 苏武求助似地扫向四周,仿佛看救星一样看着霍光,就连那矮小的身影也猛地“高大”起来。 “李陵是我的好友,但李陵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在李陵之外的事情上,霍光十分的冷静和小心。 “抱歉啊苏子卿,我帮不了你,也不想帮。” 心中道了个没什么诚意的歉,霍光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跟木头人似地柱在原地。 “怎么?不愿意吗?” 刘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很体谅人地说道: “不愿意也没什么,只是苏建拿命给他二儿子拼来的郎卫名额要没了。” “毕竟,政府机关要精简嘛,总不能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当郎卫啊。” “少卿,你可是把我害苦了。” 心中发苦,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苏武向前一拜,咧嘴笑道: “遵陛下令。” …… 注一,李广有三子,当户、椒、敢,其中当户和椒皆先于李广而亡,唯独李敢…… 他是在李广自戕后,愤然找上卫青,把大将军打伤了,然后被霍去病知晓,趁着游猎甘泉之际,把食邑二百的关内侯、九卿·郎中令李敢射杀。 当然,上述这些和刘彻没关系,顶多是陆军马粪之间的内讧,可谁让当时霍去病正受刘彻宠爱呢。 所以,刘彻事后没有公布李敢的死亡原因,只是隐晦地表达——李敢是被鹿撞死的。 说起来也颇为可笑,一位率数十骑击穿匈奴上万军队,从容而还,高呼“胡虏易与耳”的猛将跟随皇帝去打猎。 结果,出去的时候是骑着马走的,回来的时候是躺着回来,偏偏皇帝给出的死因竟然是被鹿撞死…… 李家人没把天使当场打死,然后起兵造反,打进长安宰了狗皇帝,就已经是刘彻这狗皇帝积威过重的缘故了。 [后二岁,广以郎中令将四千骑出右北平,博望侯张骞将万骑与广俱,异道。 行可数百里,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往驰之。 敢独与数十骑驰,直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 广为圜陈外乡,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 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 [……李敢以校尉从骠骑将军击胡左贤王,力战,夺左贤王鼓旗,斩首多,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广为郎中令。 顷之,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 居无何,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骠骑将军去病与青有亲,射杀敢。去病时方贵幸,上讳云鹿触杀之。居岁余,去病死。——《史记·李将军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章 “寻仙问道” 北阙下,宫城门前 “太子,前方宫禁重地,还请下马!” 瞅了一眼前方那手持大盾,严阵以待的郎卫们,以及郎卫群中的那位“胡儿”,从远处骑马冲来的刘据撇了撇嘴,暗道: “宫禁重地?下马?嘁,孤祖父年少为太子,也时常与梁王出外游玩,归来时乘车直入宫,你怎么朝不他们嚷?”(注一) “依我看,你个狗胡儿就是在难为我刘据!” “停,停,别冲。” 骂归骂,但刘据终究还是一拉缰绳,催促胯下马匹停下。 “唏律律。” 还没跑尽兴的汗血马不高兴地嘶鸣一声,还想继续去跑。 “停,我让你停!” 用力一扯缰绳,汗血马马嘴吃痛,不敢再叫唤,老实巴交地慢下脚步,降低速度。 “蹬蹬蹬。” 迎着众郎卫纠结的目光,一人一马又颠了一阵,直到宫门前,汗流浃背的汗血马才彻底停了下来。 “蹬。” 马背上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是在人家背上,等刘据下了马,立刻把缰绳攥在手里,掰扯着马脸,让马脸正对着自己,喝骂道: “好个畜生,竟还敢和我耍脾气?” “莫非是忘了是谁与你吃,与你喝,与你马场驰骋了吗?” “布拉布拉。” 即使被掰扯住了马脸,汗血马还是一翻马嘴,对着刘据喷出了一口唾沫星子。 “……” 虽然因为是马不是骆驼,没那么准,那么臭的口水,刘据连躲都不用躲,唾沫星子飞到一般就算了。 但汗血马的这个行为还是让刘据一阵火大。 “好,有志气。” 连周围郎卫的诧异目光都不顾了,刘据双手用力,掰扯起汗血马的长长马脸,黑着脸说道: “既如此,那今后,饲料就不必求精,吃不死即可;马厩就不必求大,能挪开身即可;用水就不必甘泉,寻常井水即可。” “布拉……啪。” 清脆利落的一巴掌把汗血马的唾沫打了回去,衔着滴滴答答的口水,马脸一阵懵逼。 “送你了。” 使劲地在大氅上擦了擦,刘据脱下大氅,随手扔给一位不配拥有姓名的龙套郎卫。 年轻有活力的躯体撑起单薄的衣装,刘据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朝着众郎卫一拱手,赞叹道: “太子当面,诸位都能尽忠职守,果真不负陛下耶。” “太子盛赞。” 深知自己不是什么强项令,绝没有那股子顶撞贵戚的志气,郎卫们可不敢乱认赞叹,纷纷推辞道: “吾等不过是依令行事。” “依令行事也不错了,有些人连下达的令都不能好好执行。”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罪魁祸首(自认为)金日磾,温和笑意瞬间收敛,刘据陡然变色,是半分好脸色都没给他: “忒那胡儿,还不速速领路。” “胡儿……” 虽然自认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但被人当着面搞双标对待,还是一位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太子”,金日磾心中腾地生气一股窝火: “按照大汉的规矩,我也是休屠王的‘太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能如此折辱我?!” “呼,太子请随我来。” 脸色只是微微一顿,轻轻吐出一口气,金日磾就回复了起初的工具人表情,转过身,迈开腿,老老实实地带起了路。 “蹬蹬。” 轻松跟上金日磾那算不上快的步伐,盯着金日磾躬起来的后背看了一阵子,刘据突然开口说道: “陛下还有什么交代的吗?一并说来。” “太子,陛下不曾交代过什么,只是让臣等候太子于北阙下。” 步伐一顿,金日磾就继续躬身前行,只是有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臣?你一胡儿,也配称臣吗?” 嗤笑一声,越看这个家伙越不顺眼,刘据不由嘲笑道: “丝公曾与文皇帝言,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者,孤深以为然。”(注二) “尔今大汉疆土万万里,志士如雨,材士如林,大汉岂乏人哉?奈何一胡儿与陛下相伴左右!” “话说回来,赵同虽是刀锯余人,为士人所不耻,但人家好歹善星气,有一技之长,可你这胡儿呢?” 几步跨到金日磾身前,细细打量他几眼,刘据不由笑道: “除了长得高大英俊,还有什么?角抵吗?” “哈哈哈。” “太子所言甚是。” 停下脚步,金日磾转过身,点了点头,一副“你说的真对”的表情。 “???” 迎着刘据一脑门的问号,金日磾朝着殿门处拱了拱手,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地说道: “臣日磾着实无一是处,只有一颗汉儿心尚可称道,全赖陛下垂怜,才能苟活于世。”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是个人才啊!” 嘲讽之情僵在脸上沉默片刻,刘据心中一赞,抬头看着金日磾,严肃地说道: “你是叫金日磾,是吗?” “鄙名何能入太子耳。” 看了一眼面前的太子,金日磾腰躬的更低,语气更谦卑了。 “嘶拉。” 点了点头,刘据从自己的衣袖上撕下一块巴掌大的布。 然后,他咬破右手食指,蘸着流出的血,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金日磾”这三个字。 “孤记下你了。” 拿着写有血字的布,刘据看着面露惊愕之色的金日磾,双手相握,对着他拜了一拜,歉然道: “是孤方才言辞不当,日磾莫要放在心上,孤这就给你赔不……” “太子!” 大叫一声,顾不上失礼,金日磾一把从刘据手中夺过血布,颤颤巍巍地打开,看着里面“金日磾”那三个有些模糊的字。 一股被高位者尊重的酸楚涌上心头,眼眶当即就是一红。 抬头看着露出温和笑意的刘据,金日磾的双眼被泪水糊住,泣不成声: “臣不过一塞外蛮胡,何能得太子信重。” “……” 感受到面前胡儿的激动,刘据上前一步,握住金日磾的手,低声道: “日磾,孤方才恶语伤人,女怨孤否?” “不怨。” 先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然后反握住刘据的手,金日磾激动地说道: “作臣子的,唯有承受君上怒火,如何能产生怨言呢?” 歪果仁,尤其是被武力征服的歪果仁,他们往往要比汉人更发自心底地忠心君父,更相信儒家那一套君父臣妾的说法。 就像现在的金日磾,作为一个比霍骠骑虏获的休屠王子,他对大汉的信心,对刘彻父子的忠心,比某个受激才敢出塞的少卿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啪,既然日磾如此想,那孤心里也就放心了。” 轻拍了拍金日磾的手背,刘据抽出被握住的左手,冲着前方的大殿一指,用商量、询问的语气说道: “陛下的性子不好,等不得人,日磾晚间再去孤那详聊,现在与孤先去见陛下,可好?” “太子所言极是,陛下着实不耐等人。” 后知后觉地应和一声,金日磾朝着刘据点了点头,蹬蹬几步上前,为刘据引路。 “日磾,孤幼时长于陛下之手,及长,渐渐分离。” “逮至立皇太子,更是独居东宫,无诏不得入殿。” 金日磾还没走几步,刘据突然开口,寥寥几句,交代完自己和刘彻的关系远近变化,语气一转: “日磾久在陛下身旁,可否与孤说上几件陛下的兴致和趣事,让孤了解一二?” “免得到时与陛下闲谈,无话可说,惹得陛下发怒。” “太子言重了,日磾这就一一道来。” 再度停下脚步,金日磾微微躬身,开始介绍皇帝刘彻的爱好兴趣: “陛下兴致繁多,打猎、飙车、斗狗、斗鸡不可胜数,但近年以来,陛下之兴致,唯一事耳。” “哦?” 摸了摸袖中那包装华美的小锦盒,刘据心中一动,拉着金日磾向上徐徐前行,问道: “是何事?” “……” 顿了顿,金日磾左看右看,发现离自己最近的郎卫也有十尺之远,才附耳道: “其曰:‘修仙,炼丹,寻长生’。” “寻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 刘据眉头紧皱,双手伸进袖中,攥着锦盒,问道: “可陛下十余年前不是上过几次骗吗?怎么还信这个?” 金日磾又不是刘彻,他哪里知道刘彻在打算什么,迟疑一二,不确定地说道: “可能,可能这世上真的有什么得道之士?” “嘎吱。” 锦盒被捏得发响,眼看就要散架,刘据怒火冲天,暗骂道: “你小名是彘,就真的跟猪一样,记吃不记打啊?” “在寻仙上都被人骗多少次钱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我长姐何等高贵,竟然被你嫁与栾大那等骗子,委身侍贼,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说实话,刘据这番话不光是出于太子见不得皇帝长寿,不愿当四十年之太子的心理。 实在是刘彻一听到“求仙问道”就智商狂降,跟个憨憨一样被人骗来骗去。 拿起后人补作的《今上本纪》翻开,纵观刘彻的寻仙生涯,几乎就是一道血淋淋的被骗史。 先是李少君骗,然后是文成上;等文成骗完,再是栾大上;栾大骗完,公孙卿又来了……是一波接着一波,看不到头。 偏偏刘彻每次在被忽悠一阵子后,都能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大怒之下,动手把骗子宰了。 “你是猪啊!” 刘据心中哀嚎一声,痛苦地捂住额头,对自己头上有这么个陛下感到羞耻和无力。 …… 注一,司马门宫禁下马,以及太子梁王乘车回宫,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 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和无节操搞春秋决狱,一意媚上的张汤张延尉不一样,张释之张延尉是有一点身为执法者的坚持的,高庙盗玉环案中的那一声“法如是足也”也是真的让人心中一惊的。 当然,这也有孝文皇帝要立明君的牌坊,不想让别人的臭血沾了自己牌坊的缘故。 这不,等文帝死后,换成不那么讲究的景帝,张释之也就没那么有“骨气”了。 [后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病。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 ……张廷尉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王相,犹尚以前过也。 久之,释之卒。其子曰张挚,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不能取容当世…… 嘿,这刘家天子是真的小心眼啊(小声逼逼 注二,袁盎一言退赵同, [袁盎常引大体慷慨。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 盎兄子种为常侍骑,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 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余人载!”于是上笑,下赵同。赵同泣下车。——《史记·袁盎晁错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章 卫长公主 心头大怒,刘据脸上却维持着温和笑容,继续温言道: “事关陛下,还请日磾不要有所遮掩,尽数讲来。” “太子,非是某遮掩,实在是太过离奇,某不知是说为好,还是不说为妙。” 脸上露出的犹豫之色不似作假,刘据念头一转,心中疑惑“骗子还能有什么离奇的嘛”,看着金日磾,拍了拍肩膀: “尽管说来,孤不是陛下,没有‘因言获罪’那么大的脾气。” “太子。” 又是抬头左看右看,和周围的郎卫拉开距离,确保左近无人后,金日磾才神神秘秘地附耳道: “今日晌午,陛下正午睡,却突然惊醒,拍打着坐塌,咬着牙,用仇恨的感情低呼一个的名字。” “谁?” 刚刚的疑惑一扫而空,刘据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午睡之时把陛下惹火?就不怕被吊到城门上吹风吗?” “似李扫君。” 咬了下舌头,因透露皇帝秘密而格外紧张的金日磾说起话来,都带上了几分诡异的方言。 “咔嚓,谁?!” 声音陡然拔高,手中锦盒被捏碎,一枚缺了一角,依旧金灿灿的“仙丹”滑到刘据手心中。 “李少君?你确定陛下说的是李少君?” 无心挂念自己“苦求”多时的仙丹破损,刘据脸上的温和笑意破碎,皱眉抿嘴,看着金日磾,严肃地说道: “日磾,这可不是能说笑的。” “太子,臣所言皆为真,陛下所念,正是‘李少君’。” 说罢,金日磾深深一拜。 “无指责日磾之想,实乃孤太过心惊。” 伸手扶起面前的胡儿,刘据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看着金日磾,出声感慨道: “日磾你不知‘李少君’是谁,不知道这个名字在陛下口中念出意味着什么。” “太子,‘李少君’何能为,不过一妄人耳。” 从刘据的话语中听出了神神道道的意思,自休屠王死后,休屠部覆灭后,再也不信什么狗屁长生天的金日磾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 “世间无神明。” “……” 为金日磾的坚定所震动,刘据看他良久,才微微颔首: “然,世间确无神明。若有神明,六国不为被暴秦所灭,暴秦不为高帝所亡,匈奴不为大汉所败。” “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我大汉高帝战胜暴秦不是靠什么斩蛇宝剑,而是关中、关东,天下无数恨暴秦不死的黔首。” 别看刘据偶尔中二了一点,说话直了一点,臧否皇帝了一点,任性了一点…… 咳咳缺点是挺多的,但刘据他终究不是纣王那种发自内心相信“君权神授”,“只要我当上了皇帝,你们就只能顺服不能反抗”的中二沙雕。(注一) 在听到金日磾这么政治正确的话后,刘据惊讶片刻,就拍着肩膀赞叹道: “日磾,别再说什么塞外蛮胡了,能坚定地认为世上无神明,你已经可以称得上有志之士了,比那些一头扎进谶讳中的腐儒,酸儒,不知强上多少。” “太子谬赞。” 休屠部覆灭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回荡,金日磾只是勉强一笑,就不再言语。 “啪。” 双手一拍,惊醒金日磾,刘据温言道: “怎能光让日磾出言回应,孤开口质问,孤这就为日磾说清‘李少君’是何人。” “太子言重了,臣回应太子之问,理所应当,谈何质问。” 虽然情绪不高,但谦卑、恭敬依旧未曾丢失,金日磾连忙低头躬身,恭敬道: “太子只管发问,日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日磾。” 再次伸手扶起金日磾,让他站好,刘据看着面前的八尺胡儿,一脸诚意地说道: “不是孤强逼你,实乃你不知‘李少君’是何人,纵使孤发问,你也答不上来啊。” “……” 低头躬身,不敢俯视刘据,金日磾老老实实地说道: “请太子言,日磾定当侧耳以待。” “咳咳。” 咳了咳嗓子,刘据尽量用简短的言语将李少君的事迹概括出: “李少君者,不知何许人也。二十余载前名动长安,为帝舅武安座上客,曾于晏中与耄耋老者言其大父游猎处,指座上古铜乃齐桓之器,满座皆惊,以数百岁人也……” …… “咚咚。” 敲了敲扶手,胖脸上充满了不耐烦的神情,刘彻抬起粗短脖,看向殿门,焦急地问道: “太子还没到吗?” “陛下,小弟未到。” 取代金日磾,听闻车架受惊后,匆匆进宫的卫长公主站在刘彻身旁,柔声道: “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 虽然曾经也当过太子,刘彻知道太子乃国之少君,手头的事情说不上多,但不能算少,无法第一时间赶到,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作为父亲,自己的长子在自己受惊后不能第一时间赶到看望,这还是让刘彻心中凉嗖嗖的,难免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 “哼,整个长安都在传朕遇虎受惊,当利儿都进了宫来看望朕,这逆子竟还不到!” “莫非是真的盼朕死不成?!” “陛下又在说气话了,小弟是多么软的一个人,怎么能盼自家老父去死。” 没把刘彻的气话放心上,卫长公主柔柔一笑,捏着刘彻肩膀,有些抱怨地道: “还不是您车架回转得太急,让小弟白白跑了一趟上林。” “朕,朕哪里想得到,据儿竟然跑得那么急,连车架回转的消息都不曾耳闻……” 被人提及此事,刘彻的脸上也有些尴尬,心中的那点失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是一股骄傲—— “看到没,朕的太子在得知朕受惊后,立刻抛下手头的事,单人独车前往上林。” “朕当太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做过呢。” “当利儿说的对,我朕过于苛责据儿了。” “虽然据儿性格偏软,下不了狠手,但在孝之一字上,据儿从未让朕失望过。” 享受着卫长公主的揉捏肩膀,刘彻的胖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一抹对长子的独有柔情,感慨道: “那毕竟是朕二十九岁时才降生的长子啊。” “……阿弟若是听闻此言,一直以来对陛下的误解怕是会直接消散无踪,泪流满面,抱着陛下的腿喊‘耶耶’,父子俩抱头痛哭?” 给刘彻揉捏着肩膀,卫长公主不无恶意地猜想道: “严父慈子抱头痛哭,那还真有点意思呢。” “啪。” 拍掉揉捏肩膀的小手,刘彻黑着脸扭头,瞪着小声嘟囔的卫长公主,幽幽道: “当利,朕在你心目中,就这么的不近人情吗?” 刘彻生气,卫长公主更生气,把手一背,小脸一版,半点面子都不给地嘲讽道: “对王夫人,李夫人这些美人,陛下自是‘有情有义’,可对我母我弟,‘无情无义’的不正是陛下吗?” “……” 老底被揭,“有情皇帝”的人设瞬间崩塌,胖脸上一阵青红,刘彻气急败坏地喊道: “当利儿懂什么!对王、李夫人,朕只是爱他们的年轻面貌;对你母后,朕爱的是内在!” “所以,您对王、李夫人是走肾不走心;对我母后,就是走心不走肾喽?” 卫长公主虚着眼总结道。 “正是此理!” 点了点头,胖脸上摆出严肃的表情,看着卫长公主,重新摆出父亲架子,刘彻语重心长地说道: “当利儿,你母后与我乃是多年夫妻,患难之交,当初若无她生据儿,我皇位几近不稳。我又怎么可能嫌弃你母后呢?”(注二) “是这样吗?” 卫长公主虚着眼反问。 “当然是这样啦!” 瞪大双眼,刘彻要多严肃认真就多严肃认真。 “是吗?” 较好的面容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卫长公主冷笑道: “可上一个救您于危难之际的女子是陈阿娇陈皇后,如今死的连灰都不剩了。”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您这是觉得母后色衰,想要诅咒她去死,然后好把皇后位置让给王、李夫人这些贱人。” 即使卫长公主已经是历代长公主中难得的温婉之人,但她毕竟姓刘…… 而刘家和李家的公主一向以脾气大、跋扈出名,骂起来人可谓是无师自通。 “当利?!” 曾几何时,一些在床榻上对美人承诺过的小心思竟然被女儿点破,刘彻是又惊又怒,胖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恼羞成怒地大吼道: “难道在你眼里,朕就是见色起意的人吗!” “是不是你心里自己有数。” 出完心中那口被许配给骗子的气,卫长公主朝着刘彻一拜,十分敷衍地给了一个歉意的笑容,躬身退去: “当利身有不适,改天再来看望大人,先退去了。” “啪。” 眼睁睁看着卫长公主离开殿门,刘彻才伸手用力一拍坐塌,低喝道: “逆女!” …… “非要我走了你才不那么心虚,敢冷哼吗?” 扭头看了一眼殿内暴怒的刘彻,卫长公主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推手拒绝侍女的搀扶,独自提起衣裙走下台阶。 “蹬蹬,也罢,就给你一点面子,谁叫你是我耶耶呢。” “蹬蹬。” 卫长公主刚一走出,殿门外徘徊了一段时间的刘据连忙迎上来,讨好似地搀扶,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姊,陛下心情如何?” “自是好的很。” 想起刘彻那宛如小孩子一样的坏脾气,卫长公主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刘据,说道: “陛下如今心情大好,正是小弟你进去的好时机。” …… 注一,中二沙雕商纣王, [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维王**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柰何?” 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祖伊反,曰:“纣不可谏矣。”——《史记·殷本纪》] [微子开者,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纣之庶兄也。纣既立,不明,淫乱于政,微子数谏,纣不听。 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灭璿国,惧祸至,以告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是何能为!”于是微子度纣终不可谏——《史记·宋微子世家》] 可见,纣王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有命在天,不可反抗的。 今日乳纣,1/1 注二,刘彻因生不出儿子导致的皇位危机, [淮南王安谋反觉,治。 王前朝,武安侯为太尉,时迎王至霸上,谓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当谁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 上自魏其时不直武安,特为太后故耳。及闻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史记·魏其武安列传》] 生不出儿子对皇帝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在某种意义上,生出刘据的卫子夫还真的刘彻的“救命恩人”。 只是这个恩人下场很惨,和陈阿娇有的一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0章 中山李延年 “阿姊。” 笑容淡了下来,刘据看了一眼卫长公主,松开搀扶的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小弟我又不是聋子,这么近的距离,什么声音听不见?” “陛下明明正在大怒,阿姊为何要说心情好?来诓骗小弟我。” “小弟,我就你一个亲弟弟,姐姐我还能骗你吗?” 瞪大眼睛,卫长公主捂着心口,一副心被伤到的表情: “小弟,你竟然怀疑我,你太让我伤心了。” “阿姊,栾大一事又不是我做的,你找我发脾气不管用,要去找陛下啊。” 没有被卫长公主的浮夸表演骗过,刘据嘴角抽了抽,扭过头,气哼哼地说道: “阿姊,我当初为了这事可是当面顶撞陛下,被狠狠地骂了一通。” “如今看来,倒是我妄做好人咯。” “……” 提及栾大,卫长公主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仿佛是踩到了一只大臭虫,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阿姊。” 揭别人老底怼的时候很爽,但怼完,看到自家姐姐那扭曲的神色后,刘据心中一痛,连忙低头道歉: “是我的错,我不该提那人……” “小弟。” 打断了刘据的话,脸色重新恢复正常的卫长公主踮起脚,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刘据肩膀,又敲了敲胸口,流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一眨眼的功夫,小弟也从那么大(伸手比划)的一个小不点,长成了高高的男子汉了。” “陛下日渐暴虐,无法理喻,母后和我日后可就要全靠小弟了。” “阿姊多虑了,陛下的暴虐只会针对外人,不会对你我的。” 虽然不认为刘彻是什么好家伙,对他的种种做法也格外反感,但终究是血浓于水的父子,面对卫长公主的“依靠”之语,刘据很难相信,下意识地反驳: “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乎?” “……” “阿弟久居东宫,每天面对的是如山如海的文书,看待陛下还是用以前的老目光,觉得寻仙问道是求个心里安慰。” “但实际上,自从四年前的泰山封禅,和神灵交谈一夜后,陛下就变了。” “因为日渐衰弱的肉体,他开始真的相信神灵、仙人存在,不惜大建宫殿,不惜托着痴肥的身体,周游天下,祭祀五岳、四渎。” 卫长公主看着面前这几乎是年轻版刘彻的刘据,双眼迷离,喃喃道: “即使明知说成仙的都是一些投机的骗子,依旧乐此不疲地上当受骗,妄图在无数骗子当中碰到一个有真本事的家伙。” “可惜,他的运气不好,二十多年了,还是没有一位仙人出现。” 卫长公主嘴角翘起,露出发自内心的嘲笑。 “……”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武帝朝长公主,卫长公主对刘彻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生于建元年间的她,亲眼见证了刘彻是如何从一个英明神武的君王堕落成神采大走样的肥仔,是如何如疯如魔地寻仙问道的。 知道隐藏在刘彻身下的东西,是何等的冷酷和暴虐。 “阿姊,小弟我先进去了。” 有些敷衍地笑了笑,刘据朝着卫长公主点了点头,扭头招呼上金日磾,两人迈着台阶,一前一后地进入了殿门。 “小弟……” 沉吟片刻,卫长公主突然转过身,提着衣摆,从台阶上重新走回了殿门处。 “这,这是耍人玩呢?!” 看到这一幕,那走在前面为公主开路,都下了一多半台阶的侍女气的差点吐血。 “蹬蹬。” 也不管什么礼仪了,侍女迈开腿就是跑,蹬蹬上着台阶。 “呼哧呼哧。” 来到殿门外,站到为长公主身边,侍女气喘吁吁地问道: “长公主,咱们不是要去见皇后吗?怎么又回来了?” “……” 隔着持戟郎卫看了一眼大殿,看着殿内的那两道模糊人影,卫长公主随意地摆了摆手: “看望母后不急于一时,等小弟出来,一起去。” “噫。” 学着卫长公主,踮起脚向殿内看去,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连脸都看不清,侍女遗憾地低下头,小声嘟囔道: “长公主,太子刚刚进去,等太子出来,怕是要等上好长一段时间?咱们不会要在这傻等?” “小弟正是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年纪,又看陛下百般不顺,他和陛下在一起待不了多久就会吵起来。” 复杂地说完刘彻和刘据的关系,卫长公主摇了摇头,颇为肯定地说道: “我们不用等太久,他很快就会出现。” “哦。” 长公主都发话了,不管是真是假,作为小跟班,侍女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点头称是。 其实,若不是卫长公主真的很好说话,作为一个小跟班的,侍女连刚才的疑问都不应该提出。 “嘿呦嘿呦。” 突然,身后出现一声招呼,卫长公主扭头一看,发现,几名有眼力见的黄门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了一套几案坐塌。 “嘭。” 略显沉重的实木几案稳稳落在石板上,柔软的坐塌紧随其后,摆在一个不被阳光直射,却又不阴暗、潮湿,还能第一时间看到殿门的好位置。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领头的宦者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长公主,您请。” “……” 卫长公主笑了笑,没有拒绝,轻移脚步,屈膝坐在塌上,双手扶着几案,抬头看向笑容满面的郎卫,说道: “不错,有点眼力见,你叫什么名字啊?” “哈呼,哈呼。” 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压过来,宦者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回复正常,陪笑着回应: “中山李延年。” “……” 听到这个名字,卫长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细细的眉毛皱起,目光微冷,看向李延年,不善地说道: “正受陛下宠爱的那个李夫人之兄?” “在下确,确有女弟得幸于上。” 李延年一边伸手擦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汗水,一边低头弓腰,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倒是有意思了。” 点了点头,卫长公主挺直腰,不再懒散,正襟危坐在塌上,双手撑着几案,看着李延年,认真问道: “既然你女弟得幸于上,是陛下最近宠爱的李夫人,那你还敢到我面前来?” “就不怕本翁主一声令下,郎卫们一拥而上,把你剁成烂泥吗?” “刷。” 卫长公主哼了一声,周围的持戟郎卫们很配合地围住李延年这群宦者,锋利的长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完全无视了李延年的目光示意,有几个郎卫甚至还夸张地大喝道: “大胆李延年,竟敢冲撞长公主,当诛!” 能在宫禁持戟,郎卫们自然是十分有眼色的,知道关键时刻该听谁的话,站哪一边。 别看李夫人如今正受宠,连带亲戚一起升天,风光得不可一世。 但刘氏天子的薄情寡义是出了名的,那被宠爱的妃子几乎能绕北阙一圈,那些度过年华,年老色衰被陛下嫌弃,抛之脑后的妃子更是数不胜数。 和陛下的长女——卫长公主比起来,区区一个裙带关系上来的佞兴之辈,用膝盖来选,众郎卫们也知道要选谁。 “大胆!” “大胆李延年,还不跪下认罪!” 闪着寒光的长戟,在众人眼前危险地晃来晃去。 “哆哆嗦嗦。” 面对这么硬核的威胁,李延年身后的小黄门们瑟瑟发抖,几乎要缩成一团。 “哆嗦。” 黄门如此狼狈,作为郎卫们威吓主要目标的的李延年更是不堪,直接扑通一声跪倒,牙齿不争气地碰了碰,脸色发白: “长公主,小臣是替我女弟来的,有话要通过长公主捎给皇后。” “什么话?” 脸色一沉,卫长公主从塌上站起,推开挡路郎卫,走到李延年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那个小贱人有什么想对母后说的?” “小贱人……” 自己疼爱的妹妹被人这么形容,浑身发抖的李延年心中一痛,想要抬头反驳,反驳的话却被周围闪着寒光的长戟堵了回去,只好悻悻作罢,老实充当起传信人的功能: “吾妹言:妾与子夫皆起自微贱,幸得陛下垂怜,方入未央。妾等皆陛下之人,又何必相……” 随着李延年复述李夫人的话,卫长公主的脸色是越来越黑,听到“皆陛下之人”的时候,更是青筋凸起,再也无法忍受,抬脚将李延年踹倒。 “嘭。” “‘皆陛下之人’?” 卫长公主怒极反笑,指着被踹倒的李延年,喝骂道: “呸,我母后是皇后,乃国之女君,太子之母,如何与你这等靠陛下宠幸的贱人相同?!” “刷。” 骂完还不解气,卫长公主转身从一名郎卫哪里夺过长戟,撸起袖子,露出细白却也紧绷的双臂。 “退下。” 卫长公主双臂较劲,一点也不吃力地将长戟挥舞一圈,把那反应过来,上前抢夺的郎卫逼退。 “本翁主今日就押着你去那小贱人面前问罪,让她看看她的狂妄无知会带来什么。” 说罢,长戟猛地一落,戟尖穿过肩胛从身后透出,李延年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噗嗤,啊!” “接着。” 把长戟扔给身后的侍女,卫长公主拍了拍手,宽大的衣袖重新落下,领头向着李夫人所居侧殿走去。 “嘿呦嘿呦,嘭。” 接过沉重的长戟,侍女咽了口唾沫,拼尽全力向前拖动,走了不过十五六步就不得不停下。 看着渐行渐远的卫长公主,侍女眼眶一红,委屈地哭喊: “长公主,长戟太沉,仆拖不动啊。” “弱鸡,我要你何用?” 撇了撇嘴,已经走出十几步的卫长公主转身,准备重新走回来,自己拖动。 “长公主……” “弱鸡”侍女低下头,委屈地抹着眼泪。 “我来,我来。” 不敢让长公主亲自动手,被夺走长戟的郎卫深知自己无法摆脱此事,索性不再犹豫,上前接过长戟,双手攥紧,挑起李延年,稳稳地跟上卫长公主。 “赵大哥!” 这郎卫声望还不低,他一走,其余郎卫纠结片刻,竟然还有几个人一咬牙,一跺脚,拿着自己的长戟跟了上来。 “很好。” 打量了这第一个明确站队,还带来几个小弟的家伙几眼,卫长公主一挥手,颇为豪气地说道: “跟着本翁主,本翁主不会让你们后悔的。” “臣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安稳稳。” 手中的长戟被年轻力壮的郎卫接过,这位不过二十岁,却一副老诚模样的赵大哥苦笑一声: “长公主不用许诺,有卫大将军在,我等期门郎,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卫氏受欺。” “舅父是舅父,我是我,怎能让你们白白出力?” 轻瞥了赵大哥一样,卫长公主拍了拍手,信心满满地说道: “放心,对你们,本翁主自有安排。” 虽然并不认为长公主能给自己这个期门郎安排什么好事情。 但赵大哥不是愣头青,不会愣到当面反问,一把拉着众人微微躬身,低头道谢: “多谢长公主。” “走,我们走。” 指着远处那座翻修没几年,却在宫殿群中颇为耀眼夺目的宫殿,长公主咬着牙恨恨道: “把这家伙带到那贱人面前,看看她还有什么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1章 闹剧 “是。” 拱手称诺,赵大哥转身扫了跟随的众郎卫一眼,压下心中的忧愁,瞪眼警告、提醒道: “都打起精神来,别半途让人跑了。” “赵大哥放心。” 挑了挑长戟,一名郎卫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指着肩胛被穿的李延年说道: “若是这都让一个废人跑了,哥几个索性直接抹了脖子。” “就是就是,赵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担心这,担心哪的,忒不爽利。” “卫大将军还在,有哪个郎卫敢动卫氏?” “那什么李夫人,她哥哥不是阉人,就是浪荡子,如何能说动宫中卫士与长公主为敌?” 既然没得选择已经上了卫氏的船,那就要让自己成为卫氏忠臣。 听着赵大哥的警告,众人都不太当作一回事,纷纷鼓噪道。 “我担心的不是李夫人,而是陛下啊……” “一旦陛下决定下狠手,卫大将军也要束手,何况是你我这些卫氏鹰犬?没有一句话不说给宰了,就已经是陛下宅心仁厚。” “现在只能希望陛下看在皇后和大将军的份上,不下狠手。” 心中闪过几个念头,赵大哥脸色微沉,重重地迈着脚步,领着趾高气扬的众人前行。 “蹬,蹬蹬。” …… 殿内, “外面出了何事?为何朕听的几声惨叫?” 正和刘据上演“父慈子孝”戏码的刘彻突然一顿,胖脸抽了抽,眯着眼看向殿外,朝着下方的刘据问道: “怎一股血腥味,可是有人动了刀兵?” “这老家伙的鼻子还真是灵。” 暗道一声不妙,刘据摆出一个笑脸,心中却暗暗发苦: “阿姊阿姊,你在外面定是干了了不得的大事,小弟我可不一定能拦住陛下啊。” “据儿。” 加重声音喊了一声,刘彻看着笑呵呵的刘据,语气不善地说道: “当利儿刚走没一会,外面就出了事,不要把朕当成猪。” “说,给朕交代清楚,你阿姊准备干什么?现在又干了什么?” “我哪知道啊,她又没跟我说。你去问她啊,问我干什么!” 刘据心中大吼,表面上却继续笑容满面,装傻充愣地说道: “陛下在说什么,阿姊明明已经回转长乐宫,去拜访母后,怎会在殿外?” “好啊,姐弟情深是不是?朕也不问你,成全你和当利儿。” 儿子装傻充愣,刘彻不急也不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杵在殿门口的金日磾,吩咐道: “去,去殿外看看,是何人在外放肆,把她给朕带来。” “陛下……” 金日磾就站在殿门旁,自然是知道是在外面吵闹。 可正因为知道是谁,被刘据折服的金日磾才会迟疑,会犹豫: “我刚被太子折服,现在一转身就把长公主卖了……这不合适?” “哼,啪,日磾。” 一声冷哼,一拍坐塌,刘彻对金日磾可就不像对刘据这么容忍了: “朕能让你峨冠博带当汉儿,出入青云之上;自然也能让你茹毛饮血为胡虏,重回九地之下。” “别忘了,昆邪王还活得好好的呢,朕相信他绝不会介意斩草除根,扼杀掉你这个休屠王子的。” 刘彻的眼中充满了冷漠,说出的话就像是一柄柄利刃,插在金日磾心头,看不出一丝平时对金日磾的喜爱和迁就。 “这胡儿虽忠心耿耿,是辅佐幼主的上上之选,可前提是他对朕的忠心要远远大过幼主,要先听朕的,才能去听幼主。” “否则……” “辅助之臣不是非他不可,孤臣也不是非他一人啊。” “日磾,你意何啊?” 肥仔端坐其上,俯视着匍匐的孤臣,目光冷冽,缺乏耐心。 “臣,臣……” 金日磾的嘴巴还在踌躇,身子却很诚实地弯了膝盖,缓缓跪下。 “陛下。” 心中一软,刘据侧移身子,替金日磾挡住刘彻的目光,直面刘彻,毫不退缩地说道: “阿姊做事自有她的理由,你我坐观即可,何必打扰。” “蹬蹬。” 胖脸一沉,刘彻从坐塌上站起,蹬蹬几步来到刘据面前,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挺着大肚,脸上浮现出父亲担心女儿的神色,语重心长地说道: “据儿,当利儿乃朕长女,朕疼她只会比你过,朕无害她之心,朕只是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 没有说话,也许是想不到反驳的语言,刘据只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挡在刘彻面前。 “据儿?” 小眼睛一眯,看着低头的刘据,刘彻粗声道: “话已至此,你还要拦我?” “陛下……” 额头渗出汗水的刘据再次开口,试图拖延时间。 “长公主,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李夫人就在里面啊!” “长公主,李夫人若是有个万一,我等全家都要遭殃啊!” “长公主要强闯,快来人啊!” 突然,殿外响起一声声郎卫们焦急的呼喊,声音格外熟悉。 “延年?” 刘彻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了那个以音律上位的面白无须宦者。 想起话语中出现的第二个人——倾城倾国之李夫人,再联想起卫长公主对李夫人的态度,胖脸一抽,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当利儿不会是想要带人闯进侧殿,把夫人抓住?” “哆嗦。” 想起李夫人那等美人要被抓着头发拖行,刘彻心中一阵抽搐。 “啪叽。” 胖手向前一推,推开愣神的刘据,迈开粗腿,蹬蹬地朝着殿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呼喊: “当利儿莫要冲动,她可是你娘,不能动手啊。” “滚!” “唯独母后是我母,那些贱人只不过是你的爱妾罢了。” 听到这话,已经“打倒”侧殿守卫,即将进入侧殿的卫长公主出奇地愤怒,什么温柔、性软通通抛到一边,再次夺过长戟,朝着冲出殿门的刘彻就是一扔。 “嘭!” 长戟划过一个弧线,稳稳地插进刘彻脚边的石板,戟杆晃了几晃,发出嗡嗡的响声,胖脸当即就白了。 “哆哆嗦嗦。” 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浑身肥肉一颤,被吓坏了的刘彻才尖着嗓子,惊恐地喊道: “当利儿,你莫非要弑父吗!” “我,我只想宰了那贱人,绝无二意。” 刚才火气上心头,没想就直接扔了,扔完卫长公主心中才泛起一阵后悔: “这可不是木棍,是实打实的开锋长戟,万一插中不就完了。” “……” 胖脸上一阵青红,惧怕、女儿和美人在激烈对抗。 终究还是美人更胜一筹,击败了女儿,刘彻稍稍镇定后,擦了擦苍白的脸,朝着周围那些被“打倒”的郎卫喊道: “长公主犯了疯病,想要杀母,快把她给朕制住。” “莎莎索索。” 选择了倒地,就说明他们不愿意和卫氏对抗,奈何陛下开了口,不愿意也得愿意。 郎卫们也只好脸色发苦地从地上爬起,整理长戟和甲胄。 不过这动作嘛,就是有多磨蹭就多磨蹭咯。 “……尔等可是要反?” 胖脸一沉,刀子一样目光扫过众人,目光不言而喻。 事关爱妾,刘彻连人前的“仁慈帝王”形象也不维持了,就这么明晃晃地威胁。 “……刷。” 沉默片刻,歪歪斜斜的散兵游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举着长戟,甲胄齐整,旗帜鲜明的百战之师。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在远处响起,排着队,随着鼓点踏步前行的郎卫们齐齐高呼三声: “期门期门,期诸殿门!” (想喊“羽林羽林,国之羽翼”这句两汉穿越文的名台词,突然发现这年头还没有羽林呢。 人家羽林孤儿是太初元年的建章宫骑改名而来,现在是元封四年,还有三四年呢…… 只好,只好拿建元年间就存在的期门郎充数了) “刷。” 军势一出,刘彻仿佛被唤醒了什么隐藏属性,稳稳地站在郎卫们前行的旁边,没有腿脚发软不说,还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斜斜指向卫长公主团伙,厉声喝道: “谋逆在此,杀一无罪,杀二赏金,杀三为千石,杀四为二千石,杀……” “生擒长公主者,封侯!” 毕竟是亲女儿,觉醒隐藏属性也不能让刘彻无情无义,一连说了五个杀字,却终究在最后一个杀字的时候一转,改成了生擒。 虽然这样对赵大哥和他们的小伙伴们来说很不公平,但谁让人家生的好,是长公主呢。 “杀,杀,杀!” 感受到刘彻的怒火,郎卫们再也不敢磨叽,三声高喊过后,一个助跑冲锋就把几人打翻在地,团团围住卫长公主,以及低声痛呼的李延年。 同为六郡良家子,大家的本事都差不多,即使有的人本领强一点,可也强不到哪去,而一方人多至数十,另一方人少至数人,自是人少那方败亡。 反倒是因为双方人数相差太大,没有动用弓弩这种一出就见血的利器。 只先让四位期门挺身拿住对面的长戟,然后其余期门一拥而上,一人给了一拳,赵大哥几人就鼻青脸肿地倒地,成了阶下囚。 侍女则是尖叫一声,不待人来打,就直接晕了过去。 卫长公主也在看到期门冲锋,意识到大势已去后,就扔下手头的长戟,主动走到一旁,束手就擒。 如此看来,说是谋逆,实则闹剧。 …… “陛下,陛下,妾身害怕。” 眼瞅着“暴乱”被平,一抹倩影从殿中蹿出,扑到刘彻怀中。 “爱妃莫怕,有朕在。” “当利儿,看来是朕太过疼爱你,让你忘了,什么叫敬畏。” 搂着爱妃,听着爱妃控诉,刘彻脸色更是一黑,指着束手就擒的卫长公主骂道: “还不快向夫人道歉!” “……” 或许是因为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卫长公主的神色颇为淡然,看向刘彻的目光也无一丝恨意,只是满满的可惜: “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了。” 抬头看着不知何时,从殿内来到刘彻身旁的李夫人,卫长公主无半分观赏美人的喜悦之情,有的只是冷漠: “这回让你跑了,下次,下次我一定能把你这个贱人抓住。” “逆女!” 佳人在怀,面子就显得格外重要,眼看卫长公主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刘彻是气的浑身肥肉颤抖,腮帮子一上一下的,表情格外狰狞。 “蹬蹬蹬。” “陛下,陛下,阿姊她……”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回过神的刘据赶到了现场,并出声阻拦。 “嗯?!” 肥仔扭头,凶恶地看向刘据。 “……” 即使从郎卫们的叙述中,刘彻已经得知这事和刘据无关,纯粹是李延年自己作死。 是她背靠宠妃李夫人,被人奉承得膨胀了,竟然胆大包天地假托李夫人之口来挑拨当利儿。 但知道归知道,被卫长公主气的够呛的刘彻急需一个发泄点。 偏偏,刘据不大不小,抽起来正好,也不会抽完后悔。 刘彻左手搂着佳人,右手指着刘据,阴测测地说道: “逆子,你又想阻朕?” “轰。” 无形中,一股统帅千军万马的庞大气势向着刘据压去。 “哆嗦。” 别看刘彻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朔方亲征也都是在走过场,打嘴炮,充其量是在模仿卫霍,装那股大将气度。 但别忘了,面对这股气势的刘据更嫩啊。 别说什么朔方了,他这二十多年出京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自然是承受不来的。 “非也,臣只是想说……” 气势汹汹,扑面而来,刘据紧咬牙关,艰难开口: “阿姊她绝无二意,不过是在和陛下宠妃戏玩,陛下何必盖以谋反?” “戏玩?逆子,那逆女可是动了兵的!” 一听刘据反驳,也不管刘据反驳得什么,正缺发泄点的刘彻指着刘据,怒声道: “她不光是把朕的协律都尉钉穿肩胛,还把朕的爱妃吓得瑟瑟发抖,最后更是拿长戟钉在朕的脚下。” “如果这只叫戏玩,那是不是要把朕的爱妃割了脑袋,全家杀得精光,才叫认真啊!” “陛下。” 面对质问,刘据十分强硬地顶回去: “阿姊绝不会伤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章 李夫人 “逆子!” 面对大声嚷嚷的刘据,刘彻以更大的嗓门嚷了回去。 和受宠的卫长公主不同,从小挨骂挨到大的刘据本就怕极了刘彻,只敢背地里臧否,当面就没大声说过话。 “扑通。”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吼了一句,刘彻却直接暴怒,刘据哪还敢反驳,唯有老老实实跪好挨骂,希望自己能把刘彻的怒火全部承担下来,心中哀叹: “阿姊啊,阿姊,你这会做的事太大了,小弟我只能为你做些了。” “……” 不敢听,不敢看,郎卫们索性拖着赵大哥等人默默地散开,留给刘彻一家人处理家庭纷争的空间。 盏茶后…… “想当年,朕当太子之时,侍奉先帝那叫个战战兢兢,生怕被责骂,从而丢掉太子位。” “你这逆子倒好,三番五次地在背地里骂朕不说,还敢拦住朕,差点就让朕的爱妃被这逆女砍死!” 越说越气,好像自己真的是无辜的受害者一样,刘彻怒上心头,抬起一脚,把老实挨骂的刘据踹倒。 “嘭。” 女儿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你个狗儿子朕还不舍得打骂吗?! “唔!” 熟悉的痛感从脚趾处传来,瞬间压灭了心头的怒火,刘彻的双眼瞬间瞪圆,看向刘据,恶狠狠地说道: “逆子,你身上穿了什么东西!” “当然是预防被你踹了。” “哐当。” 心中窃喜,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刘据只是从胸前掏出一块紧贴身体的金属板,一脸无辜地说道: “听闻陛下车架受惊,担心有贼人刺王驾,臣提前准备好了这个。” “滚。” 捻着发痛的脚趾,被爱妃搀扶着,刘彻伸手指着下方的宫门,冲着刘据喊道: “带着你姐姐从朕这里走,别让朕再看到你们!” “嘎吱,嘎吱。” 虽然自己被人当成了诱惑君王的反派,但李夫人并不生气。 俯下身,脱掉鞋袜,用芊芊双手轻轻揉捏着刘彻那受伤的脚,同时柔声道: “陛下消消气,长公主和太子都是您的亲生骨肉,父子父女哪有解不开的仇恨。” “哼,若不是亲生的,真早就把这俩逆子、逆女砍了脑……” 气话刚说到一半,脚趾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胖脸一抽,刘彻嘶着冷气说道: “嘶,夫人轻点,轻点,脚痛脚痛。” “陛下刚刚那脚用力过猛,如今指甲内有淤血,妾只有用力,才能活血,把淤血化掉。” “为了日后的正常行走着想,陛下还是忍忍罢。” 听到刘彻的痛呼,李夫人一边开口解释,一边继续大力揉捏。 “嘎吱,嘎吱。” “嘶,都都听夫人的。” “……” “阿姊,咱们走,去看母后。” 被刘彻和李夫人的狗粮糊了一脸,刘据黑着脸来到卫长公主身旁,伸出手准备搀扶。 “不用。” 拒绝了刘据的好意,卫长公主抬头看向秀恩爱的刘彻和李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指了指被打翻在地的赵大哥,认真地说道: “我要带走他们几个。” “逆女,朕不纠你的过错就已经是万幸,你如何敢再提要求?” 恩爱被打断,刘彻心中一恼,没好气地说道: “走走走,赶紧走,别在我眼前碍眼。” “你……” “阿姊,阿姊。” 眼看卫长公主还要和刘彻顶起来,刘据连忙拦下她。 “他们信咱们卫氏,所以站出来给我卖命,可我现在把他们扔在这等死,那本翁主……那咱们卫氏还有什么脸面?” 怒火消散,理智重回头脑的卫长公主也知道现在不能招惹刘彻,最好是等上几天,等刘彻心情好了,再有母后牵线和解。 但被打翻在地,头破血流的赵大哥他们怕是等不了这几天。 “……” 看向被拉到角落里的赵大哥四人,刘据皱了皱眉毛,有些犹豫。 为了自己亲姐姐,刘据不怕顶撞刘彻,可区区几个郎卫…… “和解最迟不过一旬,我看他们也没什么严重伤势,如何等不得?” “阿姊,我们先走,一旬后再来找陛下讨要他们就是了。” 有意识地忽略了某个可能,刘据拉着卫长公主,就要离开。 “小弟,你知道的,陛下向来小心眼,惩治不了我们,必然迁怒他人,他们活不了几天的。” 有些失望地看着刘据,卫长公主开口说道: “你这是在让他们去死啊。” “阿姊,这不是讲承诺,讲脸面的时机……” 刘据对自己这个不分场合讲“义气”的姐姐感到十分的失望,以及深深的无奈。 “!” 听到有人说自己“小心眼”,刘彻当即大怒,胖手指着卫长公主,腮帮子一颤一颤的: “朕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哼。” 冷哼一声,卫长公主扭过头,不愿正脸看刘彻,只露出一张冷漠的侧脸: “是否不堪,你心里清楚。” “我……” “嘎吱,嘎吱嘎吱。” 李夫人猛地加大力道,一套活血十八散手施展开来,连绵不绝的钻心疼痛涌来。 “嘶。” 胖脸抽成一团,怒斥被重新咽了回去,刘彻看着二人,胖手一挥,作势驱赶: “走,带着你的人走。” “我不需要……” “阿姊!” 眼疾手快地摁下不服气的卫长公主,刘据朝着刘彻微微躬身: “多谢陛下。” “走。” 虽然怒火以及被压下,刘彻本人没了怒吼的想法,但他看着让自己大丢脸面的刘据姐弟还是十分不顺眼的。 “还能走吗?” 拉着卫长公主的刘据看了一眼赵大哥四人,开口问道。 “能。” 肿成猪头的赵大哥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错,能吃苦,能忍,都是好苗子啊。” 遭了无妄之灾却不喊疼,不叫唤,老老实实地忍着,刘据倒时对这个赵大哥起了几分兴趣。 “走。”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刘据只是点了点头,就带着卫长公主离开。 “嗯嗯,走。” 用香肠嘴嗯了嗯,赵大哥和同样猪头的三人互相搀扶着,四人一瘸一拐地跟随刘据离去。 “……” 看着刘据一行人走上台阶下降,渐行渐远,刘彻低头看向李夫人,有些好奇地说道: “夫人何为太子说话?” “按理说,看到太子倒霉,你不是该吹耳旁风,让太子更倒霉吗?为何要替他说话?” “陛下,妾虽出身微贱,平阳主之倡伎,但妾也知吕太后之与戚夫人,窦太皇之与慎夫人之事。” 手上的动作一停,李夫人缓缓起身,抬头看向神情尴尬的刘彻,温声道: “妾若是能仗陛下之威,凌压太子,凶炽皇后,不过逞凶一时,一旦陛下百年,妾恐沦作人彘。”(注一) “……” 很想说不会这样的,但自家老祖母吕太后那威名远扬的人彘实在是让刘彻无话可说。 “总不能说,吕太后是被戚夫人欺负得狠了,不得已反击?” 再说了,人家李夫人本身就不愿意以妾压妻,刘彻也没有必要,非要让李夫人去压迫皇后,闲的没事给自己找刺激。 “啪啪。” 伸手轻轻抚着李夫人的背,看着彻底走远的刘据一行人,刘彻不由叹道: “夫人,据儿,当利儿恐怕不会接受你的善意。” “皇后会接受的。” 没有担忧,李夫人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 “少儿与你一样出身微贱,想来会理解你的难处。” 刘彻嘴里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假话,轻轻拍打着后背,安慰着李夫人。 “皇后自是通情达理之人。” “好了好了,不说丧气话了,你我且珍惜眼前。” 说罢,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胖脸上难得浮现出英雄迟暮,肥仔叹气的神情。 “……” “唉,再是通情达理的女子,面对和自己争夺丈夫的人,也不可能手下留情啊。” 幽幽叹息一声,李夫人双眼迷蒙,心中喃喃: “也许,我从一开始出现在陛下面前,并被陛下宠爱,这本身就是错的?” 心中一窒,李夫人脸上浮现出柔弱的笑容。 “陛下,妾舞一曲。” 从刘彻怀中挣脱,脚尖一点,在这冰凉的石板之上,翩翩起舞。 “美连娟以修嫮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官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注二) 舞姿曼妙,却响起了伤感的歌声,刘彻松松垮垮地坐下,无神地看着李夫人,暗自感怀。 “呜呜呜,女弟,大兄我对不起你啊。” 突然,肩胛被刺穿,惨兮兮躺在地上的李延年被勾动内心悲哀,嚎啕大哭: “都是大兄的错,是大兄被人奉承得昏了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 没人理会李延年,李夫人继续起雾,舞姿愈发曼妙;刘彻愈发感伤,迟暮之色越来越浓。 …… 注一,吕太后和戚夫人造就的典故——人彘大家都知道,这里不多提,主要说一下情况和前者差不多,结局却比较和谐的窦太皇和慎夫人这对皇后——宠妃的事情。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 及坐,郎署长布席,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 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适所以失尊卑矣。 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彘’乎?” 于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而李夫人本人,也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认识—— [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 哎,话说起来,前些年好像有个以窦太皇为主角的电视剧,那里面的“反派”就是慎夫人。 注二,李夫人死后,刘彻念念不忘,齐人少翁说能沟通李夫人的神,然后用蜡烛和帷帐,以及一堆酒肉,不知是什么原理,鼓捣出来了一个“李夫人”, 这下子,刘彻的思念之情如滔滔江水,直接奔涌而出。 先是作诗,而是令乐府歌之,自己再作赋。 [及夫人卒,上以后礼葬焉。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封海西侯,延年为协律都尉。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 上又自为作赋,以伤悼夫人,其辞曰:美连娟以修嫮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官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超兮西征,屑兮不见。浸淫敞恍,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乱曰:“佳侠函光,陨硃荣兮,嫉妒阘茸,将安程兮……呜呼哀哉,想魂灵兮!——《汉书·外戚传》] 原赋四百多字,有点小长,愿意看的人也没多少,就不全文复制了,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翻《外戚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章 独骑匹马觅封侯 北阙下, “太子黑着脸,看起来心情不好,别招惹他。” “散散散,大家都散开。” 隔着老远,郎卫们就感受到了刘据的怨气,纷纷从心地散开。 只剩下两个慢了一步的家伙阴着脸持戟站在原地,一脸霉样地守卫宫门。 “阿姊。” 马上就到宫门处分别了,知道阿姊心情不好,一直保持沉默的刘据扭头看了一眼卫长公主,还是开口说道: “阿姊,你先去长乐宫,我要去一趟大将军府上,将他们几人安置妥当。” “我自是要去看望母后。” 摇了摇头,卫长公主指了指身后互相扶持的“猪头人”: “不过,小弟,他们四人我另有安排,就不劳烦舅父了。” “阿姊可是要添新骑卒了?” 打量了四人几眼,刘据抿了抿嘴唇,想起舅父曾经感慨兵卒之艰难,还是开口道: “阿姊,不是小弟我指责你,而是这些六郡良家子向来以武勇著称,他们追求的是战场上的战功,不是吆五喝六的贵戚骑卒。” “!” 二人说着,身后的四人也竖起了耳朵,努力地瞪大红肿的双眼,双手紧张地攥紧,等待属于自己的发落。 心性最稳的赵大哥也是心口嘭嘭一跳,暗道: “没有同僚打死,没有被愤怒的皇帝迁怒致死,反而被太子和长公主领走,毫无疑问,我们赌赢了。” “但新的问题来了,是借助这次事件打上卫氏的烙印的风,从军当厮杀汉,还是当一个吆五喝六,谁也不敢惹的骑卒?” “从军的发展前景广,有了卫氏烙印,只有一点能说道的军功,位子就嗖嗖地,跟坐火箭一样往上升。 只要没死在疆场上,临老一个杂号将军,一个关内侯稳稳的,运气好点,列侯也能摸一把。” 说完好的,赵大哥一皱眉,开始说起来坏的: “……可这路子的缺点是风险太大,一个运气不好,连全尸都落不下。 毕竟刀剑不长眼,敌人可不会因为你背景大就不砍你,相反,背影越大,脑袋就越值钱,也就越危险。” “就安全性来说,骑卒就好多了,只要你没有半途暴毙,一辈子骑卒安稳下来,少说有个四十年荣华富贵可享。” 即使说着好处,赵大哥还是一直皱着眉毛: “……但缺点就是没什么前景,官职也不可能很高,临老能靠着卫氏当个六百石的关系户就不错了,关内侯是想都别想。” 这两个当中选哪个? “呼~” 深吸一口气,赵大哥给了其余三人一个坚定的眼神,就竖起耳朵听着卫长公主回答。 赵大哥打定主意,要是卫长公主准备让自己当骑卒,那就大声说自己要从军。 虽然这么干,卫长公主脸上肯定不好看,但赵大哥为郎就是为了觅封侯,骑卒是万万不能当的。 “呼哧呼哧,嘭嘭嘭。” 其余三人也是一样的想法,都喘着粗气,心脏嘭嘭直跳,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大喊。 “不然。” 摇头否决了刘据的骑卒猜测,卫长公主缓缓开口: “小弟,你和李陵的关系不错?” “关系还不错,喝过酒吃过晏,对了,他从弟李禹就在我手下。” 回答完问题,刘据耳朵一抖,敏锐地从话语中听出了不对劲,连忙问道: “阿姊为何突然问这个?难道少卿出事了?” “也就小弟你匆匆来往上林未央间,未曾听闻宫中刚刚传出来的大事。” 顿了顿,卫长公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色,对着刘据解释道: “那李少卿,可是说了好大一番话,扬言八百骑出塞,效骠骑第二,献虏阙下。” “现在整个长安都传遍了,大家现在都看着他李少卿,看这番话能不能办到,若是办到了,那他就是骠骑第二,若是没有……” “嘿嘿,狄山第二。”(注一) 能说这么一大段话,卫长公主明显是起了兴趣的,不由向认识李陵的刘据问道: “小弟,你和李少卿认识,你觉得他能办到吗?” “……少卿为人谦而俭,与士信,颇得士卒死力,又是将门之后,领兵想来是不会弱的。” 沉默片刻,刘据先是肯定了一番李陵的能力,紧接着语气一转: “可这出塞征讨匈奴,不只是看你的能力啊。” “不说别人,就说少卿祖父李广,此人可谓是能征善战,国朝有目共睹的名将,更是和匈奴打了一辈子交道,深知匈奴秉性和其强弱。” “可老将军每次出塞,不是迷路就是撞上数倍于己的敌人,虽然杀伤很多,但他自己的部队也损失惨重,弄到死,都不是列侯……” 说完李广,想起李陵,刘据不由摇头叹气,十分不看好地说道: “而且,李陵只将八百骑,一旦出个什么意外,就别想回来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 眼中闪过一抹光芒,卫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阿姊,你该不会是想把他们几个扔进那八百人当中?” 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刘据哪还听不出卫长公主的意思。 “不行吗?他们不是想追求军功封爵吗?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多合适啊。” 长公主摆了摆手,语气重充满了不在意。 “阿姊……” 刘据眉头紧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开口指责,而是看向赵大哥几人,问道: “我刚刚说的你们都听见了,都知道李陵那有多么大的风险。 我问一句,有人愿意去吗?” “……” 几年的太子生涯不是白混的,还算亲民的刘据早就从那些郎卫嘴里得知,良家子们诉求的往往不是什么安全、安稳,而是军功。 哪怕后者九死一生,十死无生,但只要有机会“封侯”,那他们就愿意去拼一把。 抱着这种心理,刘据把选择权交给了赵大哥几人,而没有说什么“我是为了你们考虑,所以你们就要当骑卒”的话。 “我们?” 心口不争气地嘭嘭跳动,赵大哥指着自己,舌头有些打颤地说道: “太子您在问我们的意见?” “告诉孤,你们的答案。” 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招牌的温和笑容,刘据看向四人,眼中带着鼓励之色: “不要担心孤满意与否,无论你们选什么,孤都会把你们安排得当,不会给你们小鞋穿的。” “……” 四人对视一眼,交换了几个眼神,团队代表赵大哥上前一步,对着太子一拜,恭敬地说道: “太子,我们想要从军,用手中戈矛,跟着李将军闯一个富贵来。” “我说什么来着?正合适。” 四人的答案和自己的预期符合,卫长公主微微抬起下巴,冲着刘据,骄傲地说道: “小弟,不要小看一个比你大十岁的姐姐的智慧。” “不要以为就你就一个人知道民间疾苦,摆那副悲天悯人的臭脸。” “……” 细细打量着卫长公主,终于从那张无死角的脸上找到了几缕皱纹,刘据这才夸张地惊呼道: “阿姊,没想到你已是而立之年了。” “嘎巴。” 额头蹦出一条青筋,双拳被攥得发响,卫长公主黑着脸,把牙齿咬得咯吱响: “嗯,你再说一遍?” “阿姊真是光彩照人,春秋仿佛凝固,如二八少女。” 汗毛一竖,刘据露出从心的笑容,嘴里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假话: “若是小弟我年轻个二十岁,也一定成为阿姊的爱慕者。” “啪。” 脑门挨了一巴掌,卫长公主指着刘据,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 “年轻十岁?你刚及冠没几年,年轻二十岁那么点(伸手比划),知道爱慕这俩字怎么写吗?” “啪。” 用力戳着刘据的脑门,卫长公主气哼哼地说道: “我说,就算是说假话,你好歹也给我认真一点喂,别照搬那群老头子的话!” “阿姊阿姊,小弟这不是为了讨阿姊开心嘛。” 任凭卫长公主动手动脚,刘据也不反抗,就一个劲地赔笑。 “啪,阿姊我不需要你讨我开心,好好说话。” 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刘据揉了揉脑袋,轻咳一声,对着四人说道: “咳咳,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找少卿。” “呼儿。” 捏着嘴唇吹了个呼哨,刘据朝着宫门外那群已经等待得有些焦急的郎卫挥了挥手: “不用担心,我没事。” “唏律律。” 长嘶一声,汗血马竖起耳朵,大眼睛瞅向刘据,猛地挣脱束缚,撒欢似地冲来。 “啪。” 侧身让过冲来的汗血马,刘据拉着缰绳,踩着一边的布马镫,十分顺畅地完成了翻身上马这个动作,赢得一片惊呼。 “哦哦哦!” “嘁,耍,等哪天摔折了腿,你就知道什么叫规范骑马了。” 瞪了刘据一眼,卫长公主带着小跟班,摇着头离开了。 “走了走了。” “蹬蹬。” 又借着惯性往前冲了几步,汗血马才在缰绳的拉扯下,不情不愿地停下,慢慢转弯。 “蹬蹬。” 缓缓走到郎卫们身前,刘彻身指了指身后的四人,冲着他们吩咐道: “分出两匹马,让这四个家伙骑上。” “是。” 一位穿着明显要比周围家伙高上一个档次,千石官的太子卫率(lv,通律)点头称是,转身点了四个倒霉蛋: “你几个,下马,两人共乘一匹,让出两匹马来。” “……” 倒霉蛋们对视一眼,两人瘪着嘴,不情不愿从马背上跳下,在自己的马屁股上拍了一把,马儿唏律律地跑向对面。 然后跳上了另外两人的马,四条腿晃了晃,整个马也抖了抖。 看到马儿被压榨,马主人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不敢冲着卫率嚷,只好对着自己背后的倒霉蛋吼: …… 注一,狄山,说起狄山,就不得不说他那句著名的“和亲便”,以及他那堪称戏剧的结局。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 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 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 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 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 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 于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 曰:“不能。” 曰:“居一县?” 对曰:“不能。” 复曰:“居一障间?” 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鄣。至月余,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慑。——《史记·酷吏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4章 迁怒于人李广利 “嘿,看看你这家伙多么胖,我的马儿都被你压矮了!” “我的马儿也被压矮了,你冲我嚷,我冲谁嚷?” “有本事就朝着卫率嚷,在我身上撒气,算怎么一回事?” 白眼一翻,倒霉蛋心里也一直憋着火,以更大的嗓门嚷了回去: “呸,没卵蛋的玩意!” “嘿呦,你说谁没卵蛋呢!” 马主人艰难地转过身,瞪着倒霉蛋,吼道。 “哼,谁没卵蛋谁自己知道。” 倒霉蛋不屑地瞥了马主人一眼,哼了一声。 “你……” “啪,闭嘴。” 马鞭在空中打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卫率脸色发黑,瞪了嚷嚷的两人一眼,恶狠狠地说道: “太子就在这看着,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哎,不怨他们,确实是孤考虑不当,没有考虑到两人共乘一马对马匹的损耗。” 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红脸刘据打断了白脸卫率,看着共乘一马的四人,大手一挥: “这样,孤给你们一人一旬的休沐让你们修养马匹,这期间的马匹耗费,孤报了。” 这一刻,刘据的身上仿佛在散发着一种名为“明主”的光芒! “还不谢过太子。” 白脸卫率适时地开口,一边明示众人开口道谢,一边拿其他贵戚做对比,点出刘据的仁爱: “也就是太子宅心仁厚,换成其他贵戚,别说是马掉膘,就算人死了,扔上几个大子就打发了,哪有这种好事。” “太子仁爱!” 不再限于那四个倒霉蛋,所有郎卫们纷纷在马背上躬身。 “何至于此。” 嘴角一抽,想要发出得意的大笑,刘据连忙一掐手心,继续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伸手虚按,朝着众郎卫说道: “孤不过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起来,大家都起来。” “哗啦,太子。” 身上的武器、铠甲发出碰撞的响声,郎卫们重新挺直了腰,却愈发认可太子了。 “走。”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刘据马鞭斜直向天,一马当先,朝着大将军府上直奔而去。 “驾驾驾。” 其余郎卫,以卫率为领头,也纷纷一夹马腹,向前冲去。 “咚咚咚。” 马蹄阵阵,烟尘滚滚,成规模的骑兵冲锋呼啸而过,让宫门前的众贵戚言语失色。 “真明主耶。” “仁爱,有太宗遗风。” 几位老贵戚拨开垂下来的车盖,相视一眼,纷纷捻着胡须出言赞叹。 “……” 一旁,那被宫城内的喊叫所吸引,刚从一位郎卫哪里打听到来龙去脉的李广利却是一阵憋屈无处发泄,听闻有人赞赏太子,当即本能地反驳: “不过是红白脸唱双簧,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小聪明?” 李禹撇了撇嘴,表示自己有些看不下去,出言道: “聪明哪有什么大小,只有用处不同罢了。” “诸位老先生说太子明主,并不是因为红白脸唱双簧,而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所有人都信,这才是被称作明主的原因。” “不错,小家伙说得对。” “明主,明主,你首先得让别人信你说的话。” “如果没人相信,你就算口吐莲花也屁用没有。” 老贵戚先是赞许地看了李禹一样,然后才瞥了脸色通红的李广利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看无能外戚的不屑,端着老人的架子,丝毫不留面子地训斥道: “年轻人,要多听多看,不要看到什么就瞎嚷嚷。” “……老东西。” 脸色一阵青红,李广利咬了咬牙,最终是没有压住心中的那股憋屈—— “宫中的阿姊大兄被人欺负,宫外的我也被人教训,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看不起我们!” 眼珠子红通通的,李广利攥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吾,吾不曾听闻陛下年轻时耍过小聪……” “啪,大胆!”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李广利的话,李禹放下手,凶狠地看着他: “李广利,你竟敢离间陛下和太子?” “我不是,我没有……” 一巴掌打怒了李广利,同时也打醒了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作死话,连连摇头,矢口否认。 “蹬蹬。” 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李禹攥着拳,瞪着李广利,意有所指地质问道: “说,是不是李夫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不,和阿姊无关,是我自己昏了头。” 听到这话,浑身一抖,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 李广利哪里还不清楚,什么他李广利离间陛下太子,这李禹分明是冲着他阿姊来的。 “哦?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都是广利狂言,和阿姊无关!” 不敢再做什么辩解,捂着红肿脸颊的李广利连连点头。 脸上闪过可惜的神色,但很快,李禹就冷冷一笑,身后蹿出几个壮汉,对着李广利喝道: “大胆李广利,竟敢离间陛下与太子的父子情,左右何在?还不速速将此僚绑了,送去延尉。” “请。” 壮汉一左一右上前,如同两座大山,遮下的阴影把李广利笼罩在内。 “刷刷,大哥,我们跟他拼了!” 李广利身旁的游侠们抽出长剑,跃跃欲试地看着壮汉。 恶少年们欺软怕硬不假,但面子更重要。 要是第一次跟着主家遇到挑衅,连剑都不敢拔就怂了,不得被人笑死,还怎么混啊。 “啪。” 心里正憋着火无处发的李广利也不管这么多,反手就是一巴掌。 看着懵逼的游侠儿,李广利心中有些后悔,但很快就被怒火覆盖,迁怒地吼道: “混账,你还嫌我丢的脸不够吗!” “好,好,好!” “是我瞎了眼,不知跟的人是谁,活该挨着一巴掌。” 连道三声好,游侠儿气的脸色扭曲,指着李广利说道: “李广利,你小子给我记住,耶耶一定会让你还回这一巴掌!” “走,我们走,不和这个没卵的怂包混。” 捂着脸颊,游侠儿招呼一声,呼啦啦,几个游侠瞪了李广利一眼,簇拥着挨了一巴掌的游侠儿离开。 “啪啪,好一个迁怒于人李广利。” 目睹内讧发生,李禹拍着双手,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声。 “带我去延尉。” 吼了一嗓子后,火气有些消散,李广利深吸一口气,有些没脸见人地闭上眼睛。 “哗啦,嘶拉。” 风声一动,有什么东西向自己砸了过来,紧接着浑身一紧,好像是被捆了起来,李广利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挣扎: “为何绑我!” “广利兄好歹是仗剑的游侠,不绑起来,小弟我可不敢放心。” 说罢,李禹指了指有些挣脱迹象的李广利,开口吩咐道: “绑紧一点,莫要让广利兄挣扎开来。” “得罪了。” 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两个大汉一左一右上前,把李广利往中间一夹,然后各自拿起一头绳子,朝着反方向用力一拉。 “嘶拉。” 原本有些挣脱迹象的绳子瞬间绷直,在李广利的身上勒出一条条深深的痕迹。 “你,你们要干什么?” 左右两遍都传来了男子汉的强烈味道,身上也传来难受的束缚感,李广利脸色一变,抬头看向李禹,威吓道: “李禹,我阿姊是李夫人,你敢如此对我?!” “李夫人?哈哈!” 猖狂一笑,带着反派笑容的李禹轻蔑地瞥了李广利一眼: “你大可去和王中尉、杜延尉去喊,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夫人,得罪太子和皇后。” 嗤笑完毕,李禹一挥手: “继续绑!” “大人,两虎不相争,咱李家何必去为卫氏当马前卒?” 不过,李禹不怕,陇西李氏培养的壮汉却有些怂(划掉),有些迟疑了,觉得送延尉就是送延尉,为什么要特意羞辱? 万一那什么李夫人吹吹耳旁风,陛下不愿动卫氏,还不愿动李氏吗? “什么李氏,我看,你们分明是在为李陵大兄担心,担心我的行为影响到陛下的观感,从而对他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呸!” “那狗皇帝都逼死了我的父祖,难道我还要像李陵一样笑容满面地上前,对着仇人欢笑吗!” “呼~” 长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脸色微沉,刚刚的得意早已消散无踪,李禹郑重说道: “大郎二郎,我自有谋划,你们只需依令行事即可。” “是。” 劝一次已经是出格。既然主人家另有打算,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听令行事就好啊。 壮汉们对视一眼,默默加大了手头上的力道。 “嘿呦嘿呦,嘶拉嘶拉。” 粗粗的麻绳在身上磨擦,拉出一条条火辣辣的伤痕,直磨得李广利呲牙咧嘴: “禹弟,缚太紧,松些可好?” “广利兄乃李夫人之弟,要紧些才好。” 朝着李广利拱了拱手,李禹虚情假意地笑了笑,挥手吩咐道: “把广利兄扛起来,扔进车子。” “记住,一定要重拿重放。” 看着李广利,李禹特意咬了咬最后的几个字眼。 “嘿呦嘿呦,起。” 一人抬前爪,一人抬后蹄,还算雄壮的李广利抓娃娃一样被抓起。 “禹……” 不等他开口,李禹就上前一步,从右边的壮汉脑袋上扯下脏兮兮的头巾,团成团,一下塞进了李广利的嘴里。 “唔唔唔!” 或许是感觉受到了侮辱,亦或者是头巾味太大,嘴被堵上后,李广利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嘿呦嘿呦。” 不过,壮汉可不管这么多,铁箍一样的大手死死地抓住前爪、后蹄,任凭李广利跟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壮汉们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车旁。 “一二,一二,嘿呦。” 喊了两句号子,节拍渐渐一致的壮汉用力往上一扔,还在扭动的李广利,腾云驾雾般跨过车板,准确砸在车箱中。 “哐当。” 一声听着就疼的声音响起,李广利腿脚抽搐一下,脑袋一歪,就这么昏了过去。 “嘿呦。” 搞定李广利,壮汉们活动了一下手臂,踩着车轮上了御者位。 “蹬蹬。” 紧跟着二人的李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朝着周围的乘车贵戚们做了个揖,十分有礼貌地说道: “小子禹还有要事,不能陪诸位多聊,就先走一步了。” “尽管去忙你的,我们这群老家伙不用人陪。” “年轻人就该有事情去做,哪像我们这群老朽,整天无所事事,出个热闹就乌压压地冲来。” 虽然大家和李禹不熟,有些人只是刚见了第一面,甚至还有些被李广得罪的老家伙在这。 但礼貌是很很好用的东西,尤其是一个年轻人懂得讲礼貌,这些老家伙们又怎么会拉得下脸去呵斥一个懂得礼貌的年轻人呢? “啪啪,驾驾。” 马鞭划过空中,发出呼啸的响声,马儿一声嘶鸣,车轮咕噜咕噜地转了起来,带着李广利的李禹,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5章 割肉放血列侯猪 长安戚里, “咚咚咚。” 密集,如擂鼓的马蹄声响起,远处遥遥掀起一片烟尘,隐隐能看到骑马驰骋的太子一行。 “蹬蹬蹬,咔嚓。” 两旁的华丽、高耸建筑上打开了一扇扇窗户,一个个脑袋从窗户中探出,好奇地看向远方汹汹而来的骑士,互相喊道: “嘿,申屠家的,这群骑士是哪家的啊,怎么敢在城内纵马飞驰,很嚣张啊。”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朝拜的诸侯王?现在已经是秋冬时分,快到上计的时候了。” 一个中间微秃的脑袋突然抬起,不确定地说道。 “谁知道呢……” 被这么一说,众人猛然想起,一年一度的列侯猪·割肉放血大会即将到来,低头的低头,缩脖的缩脖,瞬间就蔫了下去。 “算了算了,和我们无关,还是不看了,咔嚓。” 一想到自己不仅仅需要准备价值几千钱的贡金、玉璧,还要花上四十万买上一张刘彻的黑心鹿皮,众位钱袋干瘪的列侯猪们纷纷露出了颓然的神色,重新缩回了屋内。(注一) 天见可怜呐,一个千户列侯一年封邑的税收也不过几十万钱的样子,一张四十万钱的黑心鹿皮就割了一大半。 剩下那点钱,连维持最基本的体面都十分困难,还要不要猪活了! “咚咚咚。” “不看不看,有什么好看!”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列侯猪们关上了窗户,陷入了自闭。 “快看,那是降龙旗,领头的是太子!” 突然,一个脑袋伸手指着一马当先的刘据,大声惊呼道。 “哐当,哐当,哐当。” 噼里啪啦的窗户打开,一个个缩回去的脑袋重新冒出,眼中闪着炽热的光芒,激动地喊道: “太子呢,太子呢?太子在哪呢!” “太子,老臣盼您如禾苗盼甘露呐!” 虽然按照制度,太子和诸侯王相等,列侯猪们仅差一级,是汉帝国真正的上层人。 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么激动,多少也要矜持一下下的。 “哼,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一个脑袋翻了个白眼,一边紧盯着刘据,一边自嘲道: “秦时,列侯非灭国之功不可获,唯有王贲父子二人,丞相冯去疾也不过是关内侯。” “汉初,制度初建,侯王者众多,但手心里攥着的却是实打实地对封邑的管理权。 如果不怕死的话,你甚至可以在封邑拉起兵马造反。”(注二) “唉。” 追忆完列侯的光辉岁月,这位列侯猪叹了口气,唏嘘道: “可自从吴楚乱后,侯王国的二百石以上官员都需要中央任命,侯王们也丧失了大部分都封邑管理权,只能每年收固定的税钱。” “可自今上继位后,就连这点固定的税钱也渐渐打了水漂……” 随着一声哀叹,周遭的列侯猪们虎躯一震,脑海中浮现出刘彻笑呵呵的胖脸,痛苦地闭上眼,仿佛想要阻断刘彻的笑容。 其中一个家伙像是想起了什么悲惨之事,更是直接伸手摸起了眼泪,呜呜地哭道: “吾祖上也是五百户的列侯,那时门前车马不断,家中不算富有但也有些继续,可如今……” “呜呜,如今吾却连上贡的白鹿币都需要向商贾借钱才能购买,中使已经好几次警告吾,陛下有除国之意。” 说道痛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却不再擦拭,而是伸出手掌,让布满茧子的手露出来,泪流满面地说道: “一家人连精粮都买不起,只能去买带麸皮的粗粮,自己动手把麸皮舂掉。” “若是除了国,吾等死后要怎么面对祖宗啊!” “……唉,真可怜。” “呜呜,如果不能重新起势,咱家怕是也快轮到这种地步了?” 当然,像这么惨的肯定是少数,大部分的侯王还能维持住体面生活的。 但兔死狐悲,何况是一位传承三代列侯…… 看到此情此景,列侯们还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或是暗自垂泪,或是扶栏叹息,悲苦气氛充满了大半个戚里。 …… 长平侯府内高楼, “小伉啊,看到了吗?” 一位鬓角微白,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牵着身旁儿子的手,看向呜呜哭泣,大诉苦水的列侯猪,指着那栋曾经繁华,如今却落寞的高大建筑,语重心长地说道: “起势——落魄——除国这就是我们列侯家族逃不过的宿命啊。” “……” 被悲伤的气氛感染,小伉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撇嘴,而是难得沉默片刻,才把视线从泪流满面的列侯猪上移开,干涩地说道: “不会的,父亲,我们家和他们家不一样。” “蹬蹬,小伉,来坐。” 中年人并不生气,只是缓慢,却稳健地迈步,拉着小伉坐到了一旁的坐塌上,温声道: “你来说说看,怎么个不一样。” “父亲,您可是大汉的英雄,没有您,边地汉儿不知要被胡虏掠走多少,多少户百姓遭受亲人分离之苦。” 说话的时候,小伉的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色,腰杆也下意识地挺直,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 每个孩子都是崇拜父亲的,认为父亲是最伟大的人,何况人家小伉的父亲真的是大英雄,难免会产生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父亲在军中的威望甚至超过了天子,麾下战将十数,封侯者五,振臂一呼,长安就要变色。” “那皇帝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冷落咱们卫氏。” 小手一摆,小眼一瞪,放起大话来似模似样。 还别说,从这话看起来,小伉还真的有些卫氏下任家主的豪气。 “啪。” 大手抓住小手,说不清是对儿子认为自己英雄感到骄傲,还是对这么个眼高手低的儿子感到无奈。 中年人微微弯下腰,平视着已经长大了的小伉,摩挲着手,不是高高在上地批判,而是以平等的态度开口: “小伉,你能这么看待你耶耶我,我感到很高兴,很自豪……” 话未说完,腰部突然一痛,一股钻心的疼痛涌现,中年人皱紧了眉头,终究是没有停下,而是出于尊重,强忍着疼痛说了下去: “这,这一身的伤病都觉得值了。” “父亲,哗啦,水。” 已经习惯了中年人的突发疼痛,小伉熟练地抬起坐在旁边小火炉上的水壶,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递了过去。 “呼,吨吨吨。” 没有拒绝,知道自己身体很糟糕的中年人轻轻吹开升腾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喝下热水,来让身体暖洋洋的,压制疼痛。 “父亲……” 递上了热水,小伉还是颇为担忧地看着忍受痛苦的中年人。 “无妨无妨,都是些旧伤,老毛病了,喝喝热水就好。” 仿佛是为了证明中年人的话所言不虚,满满的一杯热水喝掉后,浑身暖洋洋的,疼痛瞬间消失,一向身体健康的中年人就已然是行止如常。 “不错,只要你耶耶我活着一天,咱长平侯府再怎么‘谋逆’、‘不敬’,陛下是不会动的。” 中年人用一种自信,可以说是自负的语气说完这段话,却不等小伉出言附和,就语气一转: “可小伉啊,别看耶耶我现在看起来没病没灾,还能活上个十几年,但我最终是肯定要死的……” “父亲!” 眼眶一红,小伉从坐塌上站起,什么豪气,什么骄傲,都消失了,只剩下满心的悲伤。 “听我把话说完。” 一只手搭在肩膀上,把小伉摁回坐塌,中年人严肃地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 “一旦我死了,你若是还抱着卫氏不一样,卫氏不会如何的想法,我卫青真族灭矣!” “……陛下,陛下这么做,就不怕其他功臣寒心吗?” 话都挑明到这种地步了,前宜春侯,现长平侯世子卫伉自然不会说什么“陛下这么宠爱我们卫氏,陛下不会这样的”这种蠢话。 但听着“族灭”的话从自己耶耶嘴里说出来,卫伉还是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的。 “自己耶耶是谁?是从古至今有数的战克名将,功勋威望卓著,各种封赏招数堆起来都能把一个人埋进去。” “这等存在竟然会担心自己死后会被族灭?!” 心中荒谬之情愈发严重,卫伉很想拍桌而起,用顺口溜的速度把自己耶耶的战绩、官位说个遍,然后双手一报肩膀,扔给自己耶耶一个“你在逗我”的眼神。 “……” 被卫青一看,作死心理瞬间消散,卫伉叹了口气,提出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父亲可是在担心自己功高震主,如淮阴故事?”(注三) 说完,卫伉立刻摇了摇头,自问自答地说道: “父亲如今静坐侯府,外不掌兵十余载,可谓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何来功高震主一说。” “反倒是去病弟……” 想说[去病小弟]的时候,可丑地顿了顿,摸着仿佛还在作痛的后脑,卫伉很从心地改了口: “若是去病兄长还在的时候,卫霍二家麾下共封侯者十五,将军者十六,步骑十万还京师,一振臂天地就要改色。”(注四) “那时,我真的有些担心陛下突然翻脸下狠手。” “小伉……” 卫青靠在坐塌上,有些失神地看着身旁的儿子,发现那个不知是非的混小子不知何时竟然懂得了思考,长大成人了。 心中一暖,卫青有心考较,就摩挲着杯子,膝盖在几案上,直起腰,有些认真地问道: “除了功高震主,你觉得陛下还有什么必要的原因,针对卫氏吗?” “必要的原因?” 稍微思索一下,卫伉脸色一变,伸手指了指还在喧闹的外面,压低声音: “太子?” …… 注一,刘彻的黑心鹿皮, [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 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史记·平准书》] 注二,别以为刘邦击败项羽一统天下后,正处于人生巅峰的时候,就没有列侯起兵造反。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 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史记·高祖本纪》] 事实证明,自己吓自己真的能吓死人。 注三,大将军,陛下平了陈豨之乱,召大将军入宫庆贺呢!?? [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 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 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 相国绐信曰:“虽疾,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 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史记·淮阴列传》] 注四,卫青和霍去病的封侯顺风车, [最大将军青,凡七出击匈奴,斩捕首虏五万余级。一与单于战,收河南地,遂置朔方郡,再益封,凡万一千八百户。封三子为侯,侯千三百户。并之,万五千七百户。 其校尉裨将以从大将军侯者九人。其裨将及校尉已为将者十四人。为裨将者曰李广,自有传。 ……最骠骑将军去病,凡六出击匈奴,其四出以将军,斩捕首虏十一万余级。及浑邪王以众降数万,遂开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四益封,凡万五千一百户。 其校吏有功为侯者凡六人,而后为将军二人。——《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即使这些家伙当中,不是人人都听这两位大佬的,但这个数字也很恐怖了。 拿刘邦做对比就好了,哪怕是一个大肆分封侯王的皇帝,他也不过封了百有余侯王,而卫霍这趟封侯顺风车上的人数都快到五分之一了。 而且,前者还有什邡侯、羹颉侯这种戏谑侯王,后者可都是实打实的战功封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6章 不类己 “不,皇后。” 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失望,卫青看了一眼卫伉,把杯子放到几案上,写出了一个大大的“卫”字。 “皇后?怎么会,陛下没有,也不应该有换后的机会啊。” 一向把卫皇后看作卫氏最大,最安稳靠山的卫伉大惊失色,腾地一下站起,尖着嗓子喊道: “除非来一次代王入主,否则姑母的后位安稳如山,怎么可能会出事!” “小伉。” 看着激动的卫伉,卫青伸手摁下他,继续开口说道: “一般情况下,太子和皇后是重叠的,太子包括了太子身后的皇后,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极少数情况,皇后才会被单独列出来。” “父亲,以后说话别说一半,着实吓伉儿一跳。” 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情绪重回稳定,卫伉整理了一下因激动而移位的几案和坐塌。 “确实,卫皇后不是陈皇后,少儿吾妹也不是陈阿娇那个泼妇。她足足母仪天下二十载,陛下纵使起了换后之心,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要用陈阿娇作反面案例? 一方面是陈阿娇真的很合适,性格和卫少儿一个天一个地,跋扈得没边。 另一方面…… 当然是因为卫青年轻时曾经被卫少儿牵连,被嫉妒的馆陶长公主抓起来的原因啊! “到了需要靶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她母女挂起来当靶子?他卫青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 卫青眯了眯眼,心中暗道。 “对啊,姑母的后位稳如泰山,姑妈甚至什么都不用做,熬死陛下就行,之后她就是大汉权力最大的太后了。”(注一) “伉儿实在是想不出来姑母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说罢,卫伉一脸迷茫地看向卫青,表示自己脑子笨,想不通。 “蹬蹬。” 从坐塌上站起,卫青引着卫伉缓步走到窗前,指着前方那被列侯猪们的诉苦动容而驻足的刘据,复杂地叹息道: “小伉,母凭子贵,子以母贵,母子母子,皇后最大的优点,也是唯一的弱点正是太子啊。” “太子大兄?” 毕竟是太子,天然比自己高一层,叫刘据大兄,卫伉倒是没有如刚才那般迟疑。 “其实,因为去病兄长的能力,我一向是忽略掉他的年龄,把他看作叔父的,所以才会迟疑一下的……”(小声嘟囔) “咳咳。” 咳了咳嗓子,卫伉正色道: “怎么会?太子大兄是陛下长子,既贤且能,如何会是弱点?” 卫青给出了答案,但卫伉反而更加疑惑了。 “小伉,你说的都不错,太子既贤又软,有太宗款款之风。” 把“能”变成“软”,重新给刘据做了个评价,卫青微微颔首,满意地打量了远处的刘据几眼,又是一声轻叹: “可惜……” “父亲,可惜什么?” 卫伉很配合地接下话茬,没有让卫青这一声轻叹变成媚眼抛给瞎子看。 “可惜太子他……” 又是一个停顿,卫青抬头看向那高耸几十丈,隐没在云端的未央宫,视线仿佛略过千米,看到了那个皇位上的肥仔,痛苦地闭上眼,长叹一声: “不类己啊。” “不类己……” 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卫伉的小脸瞬间煞白,看向卫青,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说道: “父亲,刘氏天子不一向富有仁名吗?” “小伉,你何曾听闻陛下仁爱,仁慈之名?” 话都得这么开了,卫青一改媚上的标签,沉着脸,严肃地和卫伉对视,沉痛地说道: “陛下本就是一副无法无天,恣睢的性子,只是前些年有人或多或少地束缚,还做做仁君、明君的样子,而现在没了束缚,渐渐释放开来了而已。” “……父亲,既然束缚消失,那我们重新给陛下加上束缚不就行了?” 还好,因为见过刘彻不知多少回,卫伉知道这个肥仔只是权力大而已,绝不是不可反抗的。 在意识到卫氏的皇后和太子有可能出问题后,卫伉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就削刘彻,而是不是坑爹的露肚皮求饶。 “……” 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卫青把自己的大手放在卫伉的肩膀上,轻轻拍着,缓缓开口: “朝中的重臣死的死,隐的隐,现如今留在朝中的不是靠陛下上位的佞兴之徒,就是没什么权力的年轻人,重新给陛下上束缚,哪有说的那么简单。” “昔年重臣云集,武有我卫青,你去病兄长,李广、程不识等战将;文有公孙弘,儿宽,汲黯,韩长儒等文臣。”(注二) “在董儒的引导下,吾等将相成功地将陛下压制……不,不能说是压制,应该是引导,引导他的雄心壮志,让他去建立功业,而不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寻仙问道上。” 嘴里说着一个个或是政见相合的好友,或是政见不合的仇雠的名字,卫青那张始终严肃的脸难得柔和下来,露出追忆的神色。 “那确实是一个璀璨的时代。” 卫伉用力地点了点头,抓紧了卫青的手。 卫伉就生于那个时代,甚至因为卫青的缘故,他几乎见过了所有出名,即将出名的将相。 他本人虽然没有像卫青那样深深地参与其中,但也知道那是一个何等光辉灿烂的时期。 一切的龌龊都掩盖下这等光辉之下,众人奋力前行,竭力将大汉推到巅峰。 “呼,老了,就喜欢回忆年轻时的岁月。” 迷蒙了一会,卫青还是猛地惊醒过来,握着卫伉的手,半是感慨半是期待地说道: “接下来,还是要看你们的了。” “父亲……” 听到这话,卫伉虎躯一震,表情又是激动又是惊惶,豪言壮语盘旋在嘴里,没有立刻吐出。 激动于自己终于能放开手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惊惶于前路茫茫,看不清道路,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是错。 “大将军,少卿定不负大将军重托,定当效骠骑第二,逐破匈奴,完成先辈未竟之事业!” 卫伉犹豫了,有人没有犹豫,一道豪言壮语穿过了十几米的高度,清晰地响彻在高台上。 “谁啊!” 被抢了表现的机会,还是在父亲面前,卫伉脸色瞬间铁青,把头探出高台,恶狠狠地瞪着下面的那个家伙。 “是李家的小子啊。” 收敛了追忆,表情重新僵硬下来的卫青瞥了一眼下方,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大声嚷嚷的家伙。 毕竟李陵就站在下方的小假山上,周围围着一圈担惊受怕的仆人,他身上的镗甲还闪着光,这个目标还是很醒目的。 就是…… “那假山好像是某第一次出征得胜归朝后,和姊妹三人一起动手搭建的呢。” 想到这里,卫青的眉毛紧紧皱起,温和笑容消失,看向李陵的目光渐渐不善起来,心中暗道: “还真是李广的亲孙子,这副让人喜欢不起来的性格简直是一模一样。” “原本还想给他讲讲出塞注意事宜,现在看看来还是算了,让他自己去悟。” “年轻人嘛,吃点苦头也是好事,总比命丧浚稽山来得好。” 眉头松开,眼神善意,表情恢复温和,卫青拍了拍卫伉的手,略过下方的李陵,指着门口说道: “小伉,客人要来了,你我一同去迎接。” “父亲,伉儿去迎,您安坐就是。” 就卫青现在的身体,虽然看起来没事,但作儿子的卫伉怎么敢让他乱动,连忙拦下。 “太子前来,作臣子的,哪有不去迎接的道理?” “放心,你耶耶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下个高台还累不着我。” 强有力的力量从身上传来,面带笑容的卫青跟提小孩一样把卫伉提到一旁。 在卫伉不断的挣扎中,卫青背着一只手,施施然下了楼。 “蹬蹬,蹬蹬。” 步伐沉稳有力,每步的间距如同拿尺规测量过一样。 卫青真的如他所言,身体十分硬朗,看不出虚弱的样子。 …… 注一,皇后的进阶职业——皇太后,太皇太后, 在以孝治国的大汉,皇太后是天子的母亲,天然就拥有很大的权力。 不需要去争什么,只要你活得久,宗族子弟不掉链子,就会涌现出袁盎这种太后党,自发地去巴结、维护皇太后。 纵观整个西汉,除了赵飞燕赵太后,任何一个皇太后(生前)都是威风八面,都是受到天子尊重的(表面上)。 哪怕是哀帝时期,汉帝国已经行将朽木,但丁傅二太后在生前仍然是威风八面。 硬生生压着大司马(成帝封的)王莽,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大司马(哀帝封的)·傅喜等一干大臣低头,给自己上了尊号。 虽说这一行为加剧了大汉忠良们的离心离德,让王某人在代汉的路上走了一大步; 还导致自己死后没几年被小心眼的王莽派人挖坟开馆鞭尸,挫骨扬灰就是了…… 咳咳,不管怎么说,总之,大家知道,皇太后的权力很大很大就行了。 举个例子, 哪怕是皇后,如果外家不得势,或者直接被灭了,也是会被自杀的(霍光女儿霍皇后,以及哀帝的傅皇后)。 但太后不可能,除了赵飞燕赵太后(怎么又是她,真给太后丢脸)是被免为庶人后自杀,没谁是被自杀的,都是寿终老死在宫中。 注二,刘彻的出类将相们, [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乂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群臣慕乡,异人并出。 卜式试于刍牧,弘羊擢于贾竖,卫青奋于奴仆,日磾出于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矣。汉之得人,于兹为盛。 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儿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 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 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 历数则唐都、落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 将帅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磾。其余不可胜纪。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汉书·公孙弘卜式二宽列传》] 没有佞兴,没有外戚,没有胡兒之分。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许多人相互视如仇雠,恨不得对方去死。 但大家都是同心协力,一同为大汉添砖加瓦,想让它光照万世,让所有人都能挺直腰杆,发自内心地为国家感到骄傲和自豪的。 这,这是太史公晚年备受折辱,午夜梦回不觉泪流满面,做梦都想回到的时代。 只可惜…… 唉,刘彻晚年,一地鸡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7章 纸上谈兵 “父亲!” 反倒是卫伉,在惊呼一声后,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下,步履虚乏,身体摇晃,一看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是典型的跋扈衙内。 “蹬蹬,蹬蹬蹬。” 离着地面还有十几尺的时候,更是左脚猛地一软,右脚来不及闪避直接踩了上去。 “啪”的一声,整个人腾空而起,飞也似地从楼梯上扑下。 “啊。” 狂风扑面,坚硬的地板在眼中越来越大,卫伉尖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地挣扎起来。 “终究还是毛毛躁躁,性子欠打磨。” 心中叹息一声,有心让他吃个苦头,长长记性,却终究是亲生的儿子,下不去手。 叹完,走在前面的卫青伸出手,往前一抓,准备提住飞来的卫伉。 “贤弟莫慌,少卿来也!” 面前猛地一声大吼,卫青手臂一抖,预料的轨迹弯了弯,和“飞人”擦了过去。 抓空了…… “没接到也好,那就正好吃苦头,反正十来尺的高度摔不死人。” 抓空的手趁势往栏杆上一拍,卫青语气一转: “没准这次吃了苦头,日后就能有着敬畏之心,逃的一命呢。” “何况,小伉也不是真的能吃到苦头啊……” 抬起头,看向前方,那李陵不知何时已经从假山上起跳,正朝着张牙舞爪的卫伉重来。 “……” 预料中的阻力没有出现,略过卫青后,卫伉猛然发现,自己兵没有被他抓住,而是继续向着下飞。 “啊!” 尖叫一声,脸色彻底惊恐,卫伉一边手忙脚乱地蜷缩身体,增大自己和地面的接触面,并努力地扭动屁股,想要让屁股充当缓冲。 另一半,卫伉张大嘴巴,不顾呼呼灌进来的冷风,大声地哭喊: “少卿救我!” “伉弟莫慌,吾来也!” 飞跃而起,肾上腺素分泌,整个人出于激昂状态的李陵同样张嘴大喊。 “嘭。” 一声剧烈的碰撞,李陵侧面截住了卫伉,两人撞成一团,翻滚着,朝着一旁的大树落去。 “啊啊……啪叽。” 卫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两人撞进树冠,连掰带压带踹,不知弄塌了多少条树枝,才把自身的速度降了下来。 “咔嚓,嘭。” 树枝折断,两人从树冠上掉下,狠狠地摔了个屁顿。 “……” 左侧树冠进,右侧树冠出,可谓是横贯整个大树。 “嘶,痛啊。” 两人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搀扶着互相站起,互相看了看,打量了几眼对方。 还好,卫伉的重力势能不强,大树的枝条也不坚硬,两人也尽量蜷缩身体,护住脆弱的胸腹。 虽然滚了这么一遭,但两人只是有些轻微擦伤,胸骨折断这种倒霉事没有让他们碰上。 揉一揉发麻的屁股蛋,缓过劲来还是一条作死的好汉。 “蹬蹬。” 卫青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身前,上下左右地看了“毫发无伤”的两人几眼,捻须感慨: “还是年轻好啊,换我来这么一回,早就又出气没进气了。” “年轻真好啊。” “……” 当然,在刚刚把人家儿子坑了一把的李陵耳朵里,这句话的味道就有些不对了。 不敢多想,李陵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子,连忙躬身道歉: “大,大将军,我……” “哎,叫什么大将军,你与小伉兄弟相称,叫我一声伯父就好。” 伸手拉住弯腰的李陵,卫青一改方才的打算,笑呵呵地说道。 “谁和你兄弟相……嘶,” 刚一开口反驳,嘴角的擦伤就被牵动,卫伉嘶了一口冷气。 低头看了看伤痕累累的自己,又看了一眼因为着甲几乎无伤的李陵,卫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哼唧道: “谁敢和你李陵,李少卿兄弟相称啊!” “啊哈哈。” 救人的家伙毫发无伤,被救的家伙却遍体鳞伤,的确有些说不过去啊。 面对苦主的质问,李陵也只好发出一阵尴尬的干笑: “大将军,我还是叫大将军,从军中这边论。” “从军中这边论?” “嘿,从军中这边论,我是你祖父前将军李广的上级,按理,你得叫我一声爷爷啊……”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种没谱的事,卫青拉走两人,把原地留给需要打扫收拾的仆使,拉着两人走向大门,一边走,一边说: “我已知你来意,无非是想取取漠北的经嘛。” “大可不必用救人来让我承个情,你直接问就行。” “大将军,我这不是……” 虽说早有准备,但被人戳破小心思,李陵心里还是一阵发虚,脸颊也红了起来。 毕竟,李敢和卫青的冲突是李敢单方面挑起,卫青还帮着隐匿,于情于理都不占。(注一) “放心好了,我和你父辈间的恩怨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卫青十分大度地说道: “作为军中前辈,我会把我知道的经验都教给你。” “多谢大将军。” 预料中的刁难没有出现,李陵大喜过望,躬身致谢,然后直起腰,攥紧拳头朗声道: “有了大将军的经验,少卿定能出塞千里,逐破匈奴!” “小子,别高兴太早,经验是经验,大漠是大漠,可不是说你有了经验就一定能顺利穿行。” “昔年博望侯出塞,都曾迷路失期,你小子别把话说的这么满,小心迷路后一头撞上匈奴主力,埋骨异域。” 发现李陵有些激动得不正常了,用兵以稳,擅长正面毫无花哨地击破敌人的卫青反手就是一盆名为“博望侯”的冷水泼了上去。 “哗啦。” 冷水透心凉,李陵心中的膨胀也跟放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噗嗤~” 心气一下跌至谷底,虽然知道自己刚才是有些膨胀了,但年轻人嘛,“自尊心”发作,宁愿死鸭子嘴硬也不肯承认错误。 李陵撇了撇嘴,有些忿忿不平地反驳: “大将军,博望侯久留匈奴,知善水草处,一向为大军导军,那次失期只是失误……” “失误?” 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看了一眼不服气的李陵,卫青一下就没了教导的心思。 看在李广的份上,作为不介意指点几句,但你李陵明知自己错了还敢嘴硬…… “你又不是小伉,是我亲生的儿子,我凭什么惯着你,由着你的性子来啊?” 当然,心里是这么想,但卫青还是不忍心看八百骑和这傻小子一样共赴黄泉,提醒了最后一遍: “莫要大意,在塞外,一次小小的失误就能要了你和你手下的命。” “就像博望侯那次失期,若不是你叔父,你祖父临危不乱,一次次打退十倍于自身的敌人,坚持到了博望侯赶来,两军万余汉儿都要葬身塞外。” 语重心长,可谓是军中老前辈对年轻后辈发自内心的关怀了。 可惜…… “大将军,一汉当五胡,祖父广麾下四千骑折合匈奴二万骑,一比二的兵力比,击退匈奴四万骑是很正常的事情。” 双手激动地挥舞,仿佛自己就是当时的汉军主帅,李陵意气风发,指点军略: “汇合上博望侯的万骑,我军共一万四千骑,折合七万匈奴骑,对敌四万骑,优势在我!” “啪,可惜,祖父失了锐气,看在士卒疲惫就放弃追击,否则祖父早已封侯,如何能落得凄惨下场。” 使劲拍了下大腿,李陵脸上的失望、遗憾之色不似作假,他真的认为这是一场被错过的大胜。 “……” 听完李陵这一通的分析,名将卫青表示自己无话可说。 “我他*的能说,我看到了赵括再世吗?” 默默加紧了步伐,和李陵隐隐拉开了一段距离,不想被沙雕传染,让自己也变傻。 “嘶。” 一旁没上过战场,一样是纸上谈兵的卫伉嘶了口凉气压压惊,然后伸手扯了扯李陵,小声说道: “少卿,一汉当五胡不假,但你这分析也太一厢情愿了?” “你祖父麾下那四千汉军奋战多日,早已疲惫,如何完成千里追击的指令?” “如果没有第一时间打散这四万骑,让他们四散奔逃,让左贤王丧失指挥能力。 那等汉军追击一阵,士气不再巅峰,左贤王一个回马枪杀回来,如何能保证汉军不败?” “……” 听着这有理有据的分析,李陵垂下头,陷入了可耻的沉默。 虽然同样是纸上谈兵,但人家卫伉的分析光看起来就要比自己靠谱得多啊。 Σ(????)? 李陵的沉默让卫伉添了几分信心,自信满满地说道: “考虑到这些原因,我认为,李将军和博望侯的罢军决定是正确的,击破匈奴的大胜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是博望侯的问题,如果换成大将军的话……” 李陵的语气软了下来,却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正所谓常公三怪, 一怪敌人狡猾,二怪友军无能,三怪自己太菜! “好了,太子还在门外,别再磨蹭了,快跟我一同前去迎接。” 卫青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呵斥了李陵一声,扯着两人就往大门处走去。 …… 注一,客观分析李广之死, 于理,是刘彻面授机宜,不让卫青选李广为大军先锋,觉得他运气不好; [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 卫青只不过是趁势安排了一下失爵的公孙敖当先锋,让他混履历,让小弟复爵而已; [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 真要说怨,李敢要怨的也应该是直接造成李广之死的刘彻,之后才轮到卫青。 毕竟,你刘彻既然经不住苦求带上了李广,也知道他封侯魔怔了,却又偏偏交代卫青不让李广当先锋,这就不是逼着他去死吗? 不过,公孙敖一个草包都能封侯,还抢占自己位置准备复候,这也是李广最终郁气难抑自刎的原因之一…… [广时知之,固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 如果换成程不识、赵破奴、苏建这种有实打实战功的将领,李广虽然不乐意,但也不会这么生气。 然后…… 也不知道李敢是欺软怕硬,不敢报复皇帝,还是气昏了头,总之,李敢没有对皇帝呲牙,反而迁怒卫青,动手殴打了他,这就是于情不合了。 当然,霍去病的处理方法更加粗暴,二话不说,直接射死了李敢,紧接着自己又暴卒。 最后,两边人都觉得要是他/他不这么做,李敢/霍去病就不会死,卫霍和陇西李氏就这么结怨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8章 贤太子 长平侯府外, 刘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停在门外,把宽大的戚里堵住了小半。 人群中,除了太子卫率和骑士们这些老面孔,还有一些新添进来的新面孔。 “太子,多谢太子大恩,吾等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 十来个千户以下,传承两三代,快要被夺爵的破落列侯猪们哗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正是那个双手布满茧子,大声哭诉的家伙。 “这是哪里的话?尔祖尔父或是为国死难,或是面折佞臣,或是辅佐君王,都是大汉的功臣,孤如何能让功臣之后寒心?” 说罢,早已下马的刘据几步上前,托起为首的列侯猪: “快快请起。” “呜呜,太子仁爱啊。” 在家世破落后,头一次被人这么尊重,列侯猪们是真心地掉泪,放声哭喊: “祖父,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大汉朝有贤太子!” “父亲,父亲,太子没有忘记您的功绩,您可以安心了!” 现场哭嚎声一片,一个个或肥或瘦,或高或矮的列侯猪跪伏在地,扯着嗓子哭嚎,仿佛要把憋闷几十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 这些都是真正的功勋之后。 因外戚而封的侯爵根本就没有破落的说法,他们在失势的瞬间就会被皇帝撕碎,窦氏,王氏,乃至将来的卫氏都是如此。 唯独真正的功勋大臣,除了站错队,以及一些奇葩行为(被带了绿帽的舞阳侯)被除国,是会一代代传承下去,一代代衰弱下去。(注一) 直到皇帝连这块牌子都不愿意立了,才会因各种各样的小事被除国,倒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王子与庶民同罪”的错觉。 “……” 扫视一圈面前的列侯猪,刘据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激动,双手慢慢加大力气,把还想跪倒的家伙抬起,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孤记得你,你曾祖父是申屠嘉,你叫申屠……申屠臾,对不对?” “太子,小臣鄙名何能如太子耳。” 被叫出了名字,申屠臾激动得浑身直打摆子,语无伦次地说道: “臣之曾祖嘉乃景帝时丞相,文帝时追高帝功臣,封五百户列侯,臣祖父蔑嗣,三年卒;臣父去病嗣,三十一年卒;臣臾嗣,至今以四年。” “申屠老丞相历仕五朝,自高帝起,景帝时亡,可谓是国之柱石。” 刘据缓缓点头,给了申屠嘉一个很高很高的评价。 “曾祖不过高帝麾下一队率,诸吕乱时无力挽天,幸赖文皇帝恩德,追封高帝功臣,曾祖才得以封侯。” 作为太子,国之少君·刘据可以大吹,但申屠臾就不能乱吹了。 一方面是申屠嘉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功绩,就是一个幸运地从楚汉战争中存活下来的低级军官,没有灭国之功,没有擒王之力。 另一方面…… “谁也不知道面前这太子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吾抱怨上几句,转身被人打了报告,说吾怨恨先帝,那不就完蛋了吗?” 虽然侯国很小,只有五百户,但能传承四代,申屠臾绝不是什么无脑纨绔,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闭嘴。 “莫要如此” “申屠丞相怒斥邓通的事迹流传很广,孤幼时就曾听闻,当时就把申屠丞相当作了大大的忠臣,申屠氏当作了忠臣家族。”(注二) “只是皇帝身边有奸佞作祟,申屠丞相才呕血而亡。” “孤不是孝景皇帝,不会被奸佞蒙蔽,你愿意相信孤一次吗?” 握住申屠臾的手,刘据脸上带着温和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值得信一点。 “嘭嘭。” “臣,臣……” 被太子握住手,申屠臾心口不争气地嘭嘭直跳,却又硬生生止住了效忠的话,内心陷入了迟疑: “真的能相信太子吗?真的要站太子吗?太子真的能赢吗?” 巴结没什么,哭诉没什么,作为一个落魄列侯,看到太子这个金大腿不巴结,不哭诉才不正常。 但巴结和站队是两码事,前者是弱者对强者的本能反应,没人会因为这个报复,大不了被赶回侯国安安稳稳当个老富翁; 后者却是将整个家族绑上去,全家老小的命都堵上去,要是太子倒了,就是敌人的报复对象,腰斩弃市算轻的,灭族才算正常。 “……” 发现了申屠臾的纠结,刘据神色当即就是一暗,难免对自己的人格魅力产生了疑惑,悲观地想到: “我刘据难不成已经惨了,连个五百户的破落侯爵都不看好,不愿意站队的地步了?” “哆哆嗦嗦。” 感受到刘据的情绪变换,没有多谢,申屠臾就认定是自己的不识时务激怒了太子,浑身一颤,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懊悔、释然、害怕,种种情绪轮转,浮现在脑海中。 此时的申屠臾就差直接躺平,脱光光,等待太子发落了。 “……唉。” 酝酿一阵后,刘据一声轻叹,主动松开了相握的手,转过身,缓缓开口: “罢了,孤知道你的苦衷,不勉强你了。” “!” 等候发落的申屠臾虎躯一震,双眼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大家快来看呐,未来的刘氏天子竟然是个不忍心的奇行种!”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为了嘲笑刘据,申屠臾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太子难道就不担心臣对陛下说:‘太子以为先帝处置不公,为臣曾祖嘉鸣不平’吗?” “不会的。” 刘据转过身,脸上的悲伤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人嫉妒的光芒: “孤相信申屠丞相是忠臣,你申屠臾也一定是忠臣,而忠臣是不会害孤的。” “……” 不仅是申屠臾,也不仅仅是列侯猪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扭头,不敢和好似在发光的刘据对视。 “先王,这绝对是尧舜先王般的人物。” 一位儒生被太子一行人挤到旁边,手中拿着一捆记载策论的竹简和几张写满赋的帛布,如今怔怔地看着刘据,喃喃道。 “啪嗒。” 竹简帛布滑落,儒生不去看这些耗费心血,妄图得贵人赏识的东西一眼,脑海中浮现出了游学千夫子最后教导的场景…… “老师,诗书中所言‘大同’,孔夫子,孟夫子,荀夫子,从古至今万万儒生所期待的先王之治,真的有可能视线吗?” 诗书中夫子们描述的道理和近乎截然相反,佞臣上,贤人下的现实,让儒生十分的迷茫。 想要否决,找不出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为之努力;想要承认,可一身所学的“仁”,自诩君子的自己却又不允许这样做。 “眭孟,‘大同’是能实现的。” 正半眯半合捧读诗书的老夫子突然直起腰,努力地瞪大眼,让自己显得认真起来。 “那老师,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实现呢?是贤人不够多吗?是佞臣不够少吗?” 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师,年轻的眭弘开口反问。 “不是的,贤人已经足够多了,佞臣也足够少了,但我们没有一个真正的,如同尧舜二帝,禹汤武三王那样的明主啊!” “高帝粗鲁,孝惠懦弱,孝文贤哲,孝景薄情,今上暴虐,明主何少哉!” 说起这事,老夫子就变得十分激动,那一缕缕垂下的白发和白须来回晃动,很让人担心他瘦弱的躯体能不能承担这样的力量。 老夫子成长于文帝这个“明主”统治时期,但等他习了诗书,明了事理后,文帝已经挂了,上面的已经变成景帝了……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老师,如果有了明主,那天下就会‘大同’吗?” 习惯了老夫子间歇性癫狂长啸,眭弘只是平静地问道。 “一定会的。不见孝文时期,轻徭薄赋,黔首安宁,与民休息,天下不就是‘大同’吗?” 老夫子双眼迷离,几乎是在呓语叙述那个自己错过的明主时代。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眭弘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临走前,夫子嬴公说的话: “眭孟啊,老夫到死都没有遇到可堪辅佐的明主,选择这条路,你可不要后悔啊。” 心中闪过一阵念头,眭弘抬起头,双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看向刘据,欣慰地笑道: “老师,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心目中的明主。” …… 注一,别笑,因为绿帽子被除国的侯国是存在的。 [舞阳侯中绝数月。孝文帝既立,乃复封哙他庶子市人为舞阳侯,复故爵邑。市人立二十九岁卒,谥为荒侯。子他广代侯。 六岁,侯家舍人得罪他广,怨之,乃上书曰:“荒侯市人病不能为人,令其夫人与其弟乱而生他广,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后。”诏下吏。孝景中六年,他广夺侯为庶人,国除。——《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虽然刘启本就打算削掉一堆侯国,来减轻一下负担,但“非xx子,不当代后”这种绿帽子理由是真的能当做除国借口的。 注二,申屠嘉,在西汉初期,这是个没多少戏份,很容易被人忽略,不为众人所知的历史人物。 但话说回来,能被太史公写出来,说明他这个小透明还是有点戏份的,就好比怒斥邓通这出戏码。 [嘉为人廉直,门不受私谒。 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 丞相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 上曰:“君勿言,吾私之。” 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 通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顿首谢。嘉坐自如,故不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今行斩之!”通顿首,首尽出血,不解。 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 邓通既至,为文帝泣曰:“丞相几杀臣。”——《史记·张丞相列传》] 这个申屠嘉是个忠臣,只可惜忠臣的下场一般都不太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9章 殿内争吵 “太子,不可妄议君父!” 一声呵斥从身后响起,那正上演着的明君忠臣戏码被打破,塑造的感动也被搅乱。 刚刚还一副温和长辈表情的卫青脸一沉,抛下两个跟班,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 扭头和冷着脸走出府门的卫青对视一眼,刘据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年轻人玩火却被大人撞见,即将要吃苦肉炒笋的讨好笑容,十分从心地说道: “舅父,孤没有妄议,只是对陛下的行为有一点点,小小的意见。” 说到“一点点”,怕卫青不相信,刘据还特意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真的不是在喷刘彻,只是向皇帝提出来自太子的忠心建议。 “太子,若想向陛下谏言大可上书直言,如何能背地妄议。” 对刘彻忠心耿耿的卫青并不接受刘据的这番“建议”说辞,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背地妄议君父,这难道是太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舅父……” 完全不敢反驳,刘据乖乖低头挨训。 训完刘据,卫青这才板着脸看向周围,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列侯猪,尤其是当头的那位申屠臾,冷声道: “路中下跪成何体统!来人,将侯爷们扶起来,送回家。” “是。” 得到命令后,周围那早已严阵以待,却碍于列侯猪身份,不敢妄动的长平侯府护卫微微躬身,就如出闸猛虎,呼啦啦地冲了上去。 “请,侯爷。” 也不用武器兵刃威胁,那布满狰狞伤痕的高大身体往前一站,投下来的阴影一遮,重着语气用鼻子一哼,列侯猪们就脸色煞白,不堪地瑟瑟发抖起来。 “不,不劳烦诸位猛士,吾等自己走。” 扶着冠,互相搀扶地从地上站起,颤巍巍的列侯猪们朝着卫青和刘据的方向一揖,算是告别: “太子,大将军。” “走,走。” 不敢期待什么回应,神情灰暗的列侯猪们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 申屠臾本人虽然很想和刘据继续交流交流,看看这个家伙是怎么靠这种性格长这么大的,但板起脸的卫青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 这可不是刘彻的高仿a货,而是货真价实地多次统帅数万军队,并且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散发的气势。 申屠臾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瑟瑟发抖,已经是申屠家家风严,性格坚毅的原因了。 “太子,大将军。” 朝着两人一揖,算是打过招呼,申屠臾就毫不留恋地转身,追着列侯猪们的步伐,逃也似地离开了。 “妈耶,大将军还凶啊!” “哆嗦。” 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这个念头,列侯猪们齐齐打了个哆嗦,伸手向后一抹,加紧袍子,默默加快了迈动的步伐。 “……” 看着列侯猪消失在视野中,卫青松了口气,紧绷的脸缓和下来,扭头看向刘据,眼神却是格外不善。 “舅父,能别瞪我吗?我胆小,怕吓。” 直面大将军的威势,刘据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怂怂地开口。 “小伉,去把诸位安置妥当,我和太子有些舅甥的亲切话要说。” 没有理会刘据,卫青瞥了一眼身后的卫伉,吩咐道。 “是,父亲。” “诸位请随我来。” 卫伉点了点头,扯着李陵走到众骑士面前,引着众人从侧门进入长平侯府,去马厩安放马匹。 “哎哎哎,你拉我干嘛?” “不拉你,把你留在原地干什么?碍眼吗?” “我还要学习大将军的一言一行,争取一切向大将军看齐呢。” “滚!” “哈哈哈。”(小声) 远处隐隐传来一段争执,以及一阵想笑又怕出事的压抑笑声。 …… “太子,请。” 礼貌性地请了一下,也不等刘据回应,卫青就一把拉起他的手,粗暴地拽进了长平侯府。 “哎哎哎?” 脑门扶起一个问号,刘据只觉得手腕一痛,然后就是一阵腾云驾雾,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侯府内,正在下意识地迈步向前,被舅父拽着前行,当即就是一声惨叫,准备卖惨: “轻点轻点,舅父您亲外甥的手要被您给箍断了!” “……” 卫青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刘据一眼,刘据心中那点小心思就如冬雪般消散。 “蹬蹬。” 不再惨叫,也不再由卫青拖拽,刘据忍着手腕的疼痛主动迈步,努力跟随着卫青的步伐。 “哼。” 一声冷哼,卫青收回目光,放弃了以往的沉稳,而是大幅加快了脚步,准备让跟着自己的刘据吃吃苦头。 “蹬蹬,蹬蹬,蹬蹬。” “嘶。” 手腕一痛,又出现了被人拽着走的趋势,刘据一边跟着加快脚步,一边抬头看向几十米外的主殿,心中暗暗发狠: “区区几十米而已,我难道还坚持不下吗?舅父,你要小瞧人了。” “我可不是陛下那个走两步就喘,必须人扶着,车载着才能走的肥仔,我刘据可是每日挥戈一刻钟,射箭骑马半时辰的猛男太子!” 虽然是被人拽着走,但刘据眼中却充满了不屑,连带着对卫青的畏惧也消散了一些。 盏茶后…… “舅呼哧呼哧父,您有什么话说就行,不必折磨您外甥我啊,咱俩可是亲舅甥啊!” 单手扶着腰,发软的双腿弹棉花似地前行,刘据几乎是被卫青一个人拉着走。 自信满满的刘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虚男。 不虚不行啊,换成谁被人拽着一圈圈地绕占地数亩的侯府,都得虚啊。 “呼哈,呼哈。” 绕了这么多圈,卫青的鬓角也渗出了一些汗水,步伐也不再如开始那样稳健。 “走。” 刘据主动认怂,卫青也不愿意折磨自己,一个转向,就拉着累成死狗的刘据向着主殿走去。 …… “蹬蹬蹬,啪叽。” 拼尽最后的力气上了台阶,刘据双眼扫了一圈,找准一个软榻,就挣脱卫青的手,如同归巢的乳燕,一头扎了进去。 “啊,我爽了!” “蹬蹬,咔嚓。” 懒得理会这个丢人的家伙,卫青走到上首,拉开几案坐下,看向早已赶到的卫伉,问道: “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马匹交由咱家的胡儿牧马人照料,人一个个都进了客房,正在那卸甲换常服呢。” 移开几案,从坐塌上站起,卫伉开口回答道。 “嗯。” 微微颔首,卫青的目光再度移到趴窝的刘据身上,皱眉道: “太子。” “唔……” 忍着继续躺的欲望把身子从坐塌里拔出,缓过劲来的刘据先是和卫伉叫唤了一个眼神,然后才冲着卫青说道: “舅父,孤在。” “太子,作为国之少君,要行有节,动有礼,如今瘫坐,是何礼节?” 看到瘫坐的刘据,卫青那刚刚缓解的脸又重新紧绷起来。 “咔嚓,舅父,孤知错了。” 咔嚓一声直起腰,不敢反驳,刘据乖乖认错。 “光知错不够,你还要引以为戒,下次不再这么做啊。” 乖乖认错并没有让卫青胸中的怒火消散,想起刘据刚才的行为,怒火腾地一下升起,卫青瞪着刘据,拍着几案吼道: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背地编排陛下,不要背地编排,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据儿,你是阿姊的儿子,我的亲外甥,卫某还能害你吗!” “舅父自然不会害据儿。” 刘据先是红着眼点头承认,然后抬起头,一改方才的从心,毫不退后地看向卫青: “可是舅父,陛下就是做错了啊。” “白鹿皮,一次清除上百的侯爵,为一己之私让功臣之后寒心,这就是做错了啊。” “小儿辈懂什么,不除掉这些肥猪侯王,不拿白鹿皮割肉,军费从哪里出?大汉怎么能得到一场场对匈奴辉煌的胜利。” 从奴仆飞跃到大将军,靠着战争起家的卫青看待问题,首先,也最主要考虑的是战争。 “难道为了保存这些肥猪侯王,就要让我们前线的将士饿肚子吗!” 虽然列侯当中有着功勋之后,但大多数还是刘氏天子被枕边风一吹,烂封外戚的产物,就像反驳皇帝的前辈将领一样,军功封侯的卫青对此辈极为厌恶和痛恨。(注一) “舅父,一个千户后一年的税收不过几十万钱,还不到元封四年漠北之战上次的百分之一。” “而陛下一次巡游,一次大建宫殿,耗资十倍于此,到底是谁在让将士们饿肚子啊?” “何况,那些一无是处的外戚侯,不还都是陛下分封的吗!” 进了长平侯府,刘彻的监管彻底失效,刘据不再有所隐晦,直言不讳地指出——削爵是为了筹钱出征,不削爵就没钱出征,这种大义凛然的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刘彻但凡节俭一点,不讲排场,这省掉的钱财要比除掉一位有功于大汉的侯国要多上几十倍。 “……” 卫青也不好为他的陛下辩解什么,只好打起了感情牌: “据儿,陛下也不容易,前些年和匈奴征战,陛下食不甘寝不寐,近些年松快了点,才渐渐有了享乐之心。” “好,既然享乐能解释,那舅父能否告诉孤儿,为何我们已经雪耻匈奴,还要去征伐南越和朝鲜呢?” “为何战前不问舅父这等名将的意见,让一些眼高手低的家伙总揽战局,以至王师败绩,钱财耗费巨万,士卒白白丢了性命呢?”(注二) 刘据不准备在一件事上和卫青死磕,反正刘彻的黑历史太多了,这条不行就下一条。 从这方面来说,刘彻从未让刘据失望过,每次以为刘彻能搞出来的糟糕局面就这样了,他下一次却总能搞出更糟糕的事情来。 …… 注一,反驳外戚封侯的周亚夫, [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 景帝让曰:“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 窦太后曰:“人主各以时行耳。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后乃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 景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 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景帝默然而止。——《史记·绛侯世家》] …… (叙述战争一不注意写多了,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不感兴趣直接略过) 注二,一团糟的南越平乱,笑话一样朝鲜征伐, 南越平乱 [婴齐代立,即藏其先武帝玺。婴齐其入宿卫在长安时,取邯郸樛氏女,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樛氏女为后,兴为嗣。 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 继赵胡之后,赵婴齐也开始表露出了对大汉的敷衍,给了刘彻干涉南越内政的借口。 [太子兴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姬时,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 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往谕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缺,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 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尝与安国少季通,其使复私焉。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 虽然带了点颜色,但不得不说,刘彻干涉南越内政的插入点是很恰当的。 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也没有软弱无力,只是用了一个老情人使节,就成功掌控了南越太后,间接影响到了南越王,可谓是天胡开局。 要不是后面那不知道拐到哪里的剧情发展,南越国早就变成了刘彻的形状。 不过,这也导致了王太后威望大丧,没人听她的命令,以至于想要杀面前的吕嘉而不能。 [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发。 嘉见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与大臣作乱。 王素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有淫行,国人不附,欲独诛嘉等,力又不能。] 毕竟,这事的影响太过恶劣了,很难让人对当中的主人公升起敬畏之情。 [天子闻嘉不听王,王、王太后弱孤不能制,使者怯无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使。 参曰:“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也。 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原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刘彻的反应很快,在拿起小人扎了一通使节,大骂了一通后,迅速派出新一轮的使节。 可惜,刘彻终究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使节——安国少季到底是有多么坑爹…… [吕嘉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仆。取自脱一时之利,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计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王、太后及汉使者。] [韩千秋兵入,破数小邑。其后越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击千秋等,遂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 吕嘉振臂一呼,转身把南越王、太后以及使节团宰了个干净,然后把放大话的韩千秋击杀,写了一封辱骂信送给大汉,全国动员,屯守各地关隘。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陕,破石门,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锋,以数万人待伏波。 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会期后,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 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越人,纵火烧城。越素闻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者招降者,赐印,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犁旦,城中皆降伏波。] [吕嘉、建德已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问所得降者贵人,以知吕嘉所之,遣人追之。以其故校尉司马苏弘得建德,封为海常侯;越郎都稽得嘉,封为临蔡侯。] 万幸,路博德没有辜负“老将”的称号,杨仆也立功心切,两人一通猛攻,成功把[南越平乱]这个菜鸡副本打通,达成了[南越不逊,屠为九郡]的成就,挽回了刘彻最后的脸面。 朝鲜征伐, [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何去至界上,临浿水,使御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上为其名美,即不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朝鲜反叛的起因同样是大汉欺人太甚,只是把原因从“戴绿帽”变成了“钓鱼执法”。 不过,涉何和刘彻也真的默契,作臣子的杀“良”冒功,作为君主的好大喜功;一个敢杀,一个敢认,真是一对好君臣。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兵五万人,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讨右渠。右渠发兵距险。] 不管原因如何,谁占理,谁不占理,作为东亚一爸的大汉没有道歉的传统,紧接着就是讨伐。 [左将军卒正多率辽东兵先纵,败散,多还走,坐法斩。楼船将军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城击楼船,楼船军败散走。 将军杨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自前。] 朝鲜的复杂地形和两将不合,让“不可战胜”的汉军折戟沉沙,让好大喜功的刘彻挨了当头一棒。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右渠见使者顿首谢:“原降,恐两将诈杀臣;今见信节,请服降。”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 人众万余,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杀之,遂不渡浿水,复引归。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 又是一副喜闻乐见的使节坑爹剧情,请降被拦腰斩断,第二回合的战争开始了。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船亦往会,居城南。右渠遂坚守城,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 楼船将齐卒,入海,固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因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 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急就其约,不会;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郤降下朝鲜,朝鲜不肯,心附楼船:以故两将不相能。] 数月的攻伐让士卒疲惫不堪,主将日渐暴躁,本就互相猜疑的两人彻底翻脸。 [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使卫山谕降右渠,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剸决,与左将军计相误,卒沮约。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使济南太守公孙遂往之,有便宜得以从事。] 他来了,他来了,新的坑爹使节他来了! [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有状。”言楼船数期不会,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 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营计事,即命左将军麾下执捕楼船将军,并其军,以报天子。天子诛遂。] 火并友军这样的恶劣事情都发生了,远在万里刘彻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准备之后报复。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 [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巳又反,复攻吏。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之子最告谕其民,诛成巳,以故遂定朝鲜,为四郡。] 朝鲜终究是个小国,之前坚守只不过是将帅不合,两人互相拆台,等荀彘火并友军后,汉军力往一处使,朝鲜顿时就慌了。 西域、西南夷、两粤、朝鲜等小国大臣们世代传承的[斩其王而降]的戏码再次上演,朝鲜征伐宣告结束,事后算账的时刻到来了。 [左将军徵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楼船将军亦坐兵至洌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一弃市一庶人,刘彻狠狠地撒了一把火。 [太史公曰:右渠负固,国以绝祀。涉何诬功,为兵发首。楼船将狭,及难离咎。悔失番禺,乃反见疑。荀彘争劳,与遂皆诛。两军俱辱,将率莫侯矣。] 事关刘彻,太史公的评价是一如既往的狠辣,不留面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0章 关东反战 “伉兄” 听着堂内声音越来越大的争吵,站在堂下的李陵主动上前,扶着卫伉走下,小声问道: “太子和大将军怎么吵起来了?太子刚进去没一会啊。” “大惊小怪。” 瞅了李陵一眼,卫伉朝着堂内努了努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太子一向和陛下,陛下重臣们的政见不同,谈不了几句话就会争吵。” “啪,你是想气死我,气死你阿母才罢休啊!” “舅父,天下已经岌岌可危了,必须要停止一切战争!” 拍桌子的啪啪声夹杂在一通大声嚷嚷之间,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卫青、刘据二人想必也是脸红脖子粗,情绪激动到极点的。 “咕噜。” 咽了口唾沫,伸手指着堂内,李陵呆滞地扭头看向卫伉: “这也是正常?” 撇了撇嘴,就像是知道独一无二秘密,想要向同伴炫耀的小屁孩,卫伉眉飞色舞地说道: “这才到哪,太子和陛下争吵才叫真正的争吵。” “和陛下?” 眉头紧皱,李陵努力地回忆自己当郎卫宿卫禁中的生涯。 “可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争吵啊……” 良久,李陵摇了摇头,放弃了回忆,看向卫伉,质疑道: “小伉,你该不是看我好忽悠,想要忽悠我?” “嘁,骗你作甚?” 卫伉左看右看,拍打下身上的枯枝败叶,勾了勾手,让李陵附耳过来: “我告诉你一件宫中秘闻,你可别跟别人说。” “宫中秘闻?” 李陵脸上豪不掩饰地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身体却很诚实地挪到脚步,附耳过去。 “据说,据说啊,太子和陛下现在不争吵,是因为以前的争吵过于激烈,情急之下下了死手,两人都有些害怕。” 卫伉气氛烘托得很足,讲的故事却很烂,李陵愈发的不相信了: “死手?” “父子之间能下什么死手?” “别打断我,继续听我说。” 瞪了李陵一眼,卫伉继续用炫耀的语气讲道: “有次陛下急了眼,抄起桌上的砚台朝着太子砸去,太子脑门直接破了一个口子。 太子也急了眼,硬是顶着流血的口子继续劝阻陛下。” “从此之后,陛下和太子就不再爆发激烈的争吵了。” “……这可是亲生父子,陛下还真下得去手啊。” 沉默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李陵只是静静看向远处高耸的未央,就像是看在吃人的猛兽,心中喃呢: “不,不是猛兽,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连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谁说不是呢。” 同样看向高耸的未央,有着亲身对比的卫伉更是感慨地说道: “虽然每位父亲都想要让儿子,尤其是长子达到自己的预期,为此,父子间爆发冲突的数不胜数。” “但如陛下这样暴虐的却是罕见……” “父子如仇雠。” 想起那个雄才大略,愿意相信自己一个年轻人的陛下,李陵产生了严重的割裂感,幽幽一叹: “唉,也不知陛下会不会为此感到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会不会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不会!” 身后响起的声音回答了李陵的疑问。 “太子。” “太子大兄。” 两人连忙转身,拱手躬身,向着台阶上的刘据表达尊敬。 “蹬蹬。” 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刘据走下台阶,亲手扶起二人,看着两人: “陛下不会后悔,就像为了一点面子死硬着发动战争一样。” “太子,不得妄议君父!” 准备送一下刘据的卫青听到这话,整张脸瞬间阴了下来。 “如果再不停止无休止的征伐,与民休息,大汉只会走向毁灭。” 转身看向脸色漆黑的卫青,刘据指着远处的未央,叹息到: “舅父,你是知道的,陛下已经好大喜功到疯狂了。” “大汉现在需要的不是扩张再扩张的武皇帝,而是一位与民休息的文皇帝,就像曾经的文景二帝。” “等你当了皇帝再说这话。” 伸手指着远处的门口,卫青低头看着刘据: “现在,你需要做的是离开长平侯府,去看望你母后,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臧否陛下,自比文景。” “……” 和卫青对视一阵,刘据十分失望地转身,冲着李陵说道: “少卿,我们走。” “没想到,被民众视作英雄的大将军都会选择逃避。” 终归是少年意气,临走前,刘据还是激将了一句。 “英雄?” 卫青摇了摇头,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地说道: “从匈奴铁蹄下拯救的北地民众把我视作英雄,得到军功和奖赏良家子们把我视作英雄;” “可那些因为战争,被克以重税重赋,不得不服沉重徭役,以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卖儿卖女的关东百姓们怕是恨我等‘妄起战端’的将领不死,何来英雄一说?” “……” 老话说得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能出现切实的反战声音,不是喷子儒生们嚷上几嗓子就行的,是有着大批因战争而破产的农民才能存在的。 不要说什么天灾,就是沉重的税赋、徭役,残暴不仁的官吏这些人祸,稍微沾上一点点,黔首们就要破产,变成流民,上演人世间一幕幕的惨剧。 就这一点来说,反战口号喊的震天响的关东儒生们是真的在为民请愿,为乡老请愿,别老是觉得儒生不干正事。 “太子请回。” 临走前,卫青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羞愧的卫伉,指着门口说道: “小伉,替为父送太子。” “你刚刚不是还说,‘太子来访,做臣子的哪有不亲迎的道理’吗?怎么现在就变成‘替为父送太子’了?” “嘿,您好歹掩饰一下,嘴脸别转得这么快啊!” 卫伉心中用力吐槽,脸上却从心地点了点头,走到刘据身旁: “太子,请。” “好,走……” 刘据刚想点头,后腰突然被人戳了一下。 “太子?” “咱们不是要从大将军这里取取经,好为出塞做准备吗?” 收回戳人的手,李陵搓了搓手,眼巴巴地看着刘据。 “我不管什么政策,什么政见,你只要帮我出塞,提高我的成功可能,那你就是贤太子!” 虽然对太子和皇帝的秘闻,关东和关西的对立,臣子和皇帝的诉求等问题很感兴趣。 但李陵可没忘了,自己是要在十天内完成整军,然后奔赴居延出塞千里,逐破匈奴的。 这事是最要命,也是最要紧的,其他都要往后放。 “舅父,可否割舍一二好手?” 贤太子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刘据拍了拍李陵,李陵也配合地露出憨厚的笑容,朝着卫青请求道: “上阵杀敌的大好儿郎因迷路憋屈地死在异域,尸体被腐鸠啃食,这不是太遗憾了吗?” “……” 卫青看了“大好儿郎”李陵一阵,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刘据: “也罢,既然太子觉得此人能功成,那某就舍了这张老脸,挨家挨户地敲门,凑出三百个经历过漠北之战的老卒,供你驱使。” “少卿,还不谢过大将军!” 惊喜就是来的这么突然,刘据用力一拍李陵后背,趁机解释: “十四年过去,许多经历过漠北之战的老卒如今正值壮年,正是人生的巅峰期,有这三百人,足够你横行了。” “不能这样算。” 推开刘据的手,李陵没有被“老卒”迷惑,而是正色道: “太子,战争不是算筹,不是说一加一等于二,强的加强的等于更强的。” “这些老卒精则精矣,可他们分属不同,全无默契,又悍卒娇气发作,和其他士卒严重脱节。 真上了战场,这三百老卒+五百北军士卒的实力还不一定能比得过八百配合默契,令行禁止的普通北军将士呢。” 纸上谈兵的前提是对一切可以被写成条文的战争法则烂熟于心。 [兵贵精不再多]中[精]指的不是单个士卒,而是士卒整体。 三百位能征善战,却互不统属的老卒不是可以充当锋刃,被依仗的精兵。 “是这样的吗?” 尴尬地缩回手,一点不小心眼,用于承担错误的刘据大大方方地朝着李陵一揖: “多谢少卿为孤解惑。” “大将军,我欠缺的不是什么老卒,只是熟悉地形的向导。” “最好是博望侯那种让大军在气势如虹之时勇猛精进,不遇到单于主力和绝地;在疲惫不堪之时安心修养,避开一切敌人,追逐水草和帐落的向导。” 侧身半受了刘据一揖,李陵描绘了一番自己预料的向导,然后面露期待地看向卫青,希望“无所不能”的大将军能够从他的夹带里掏出类似的人物。 “某家来看,你缺的不是博望侯,你缺的是司马季主。”(注一) 卫青怜悯地看向李陵,仿佛是在说—— “唉,年纪轻轻竟然得了脑疾,真是可怜啊。” “大将军,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感受到卫青的怜悯目光,李陵皱起了眉毛。 “谁在跟你开玩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的向导。” 横眉冷眼,卫青板着脸看向李陵,毫不留情地击碎李陵的如意算盘。 “可是博望侯……” “李家的小子,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不给李陵挣扎的机会,卫青跳起来,在碎了一地的如意算盘上踩了踩: “出塞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九死一生的事情,如果认不清这个现实,那就赶紧滚回陇西,别再放言什么‘骠骑第二’了。” “看在你死去祖父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现在回陇西还来得及。” “噗嗤。” 言语如同利刃,狠狠地插进李陵的心口,尤其是“死去祖父的份上”这几个字眼,更是让立志封侯拜将,超越父祖的李陵感到难以忍受的耻辱。 “李陵啊,李陵啊,你到底是怎么了?竟然都到了要靠死去祖父的面子的份上?!” “谢大将军指点,我这就去北军挑选士卒,准备行文,明日一早,奔赴霸门。” 朝着卫青一拜,扔下刘据,拿定主意的李陵把兜鍪往头上一扣,蹬蹬蹬,朝着马厩跑去。 “唏律律!” 很快,马厩处响起一声嘶鸣,一位骑着骏马的骑士裹挟着飞舞的草屑,从侧门疾驰而出,沿着大道,朝着北军大营奔去。 “这才有点李广的样子嘛。” 心中嘿然,卫青看了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骑士背影的刘据: “据儿,还不快去追?” “任少卿可是向来办事利索,不墨迹,你若是再晚上片刻,没准人家就带兵出了长安,直奔居延了。” “啊?哦哦,舅父,我这就去。” 啊了一声,刘据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脸,急急慌慌地跑向马厩,一边跑一边喊自己的小弟: “出来,出来,都出来!” “哐当,蹬蹬蹬。” 郎卫们一窝蜂地从客房中跑出来,身上穿着歪歪斜斜的甲胄,一边跟着刘据奔跑一边整理。 “唏律律。” 没有穿甲的刘据跑在最前面,踩着马厩栏杆上马,一拉缰绳,朝着随后赶到的众郎卫们喊道: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马,去北军!” “李卫率,你在后面整队,穿戴齐整的先跟我走!” 看了一眼卸甲最彻底,连内衬都脱了,正光着膀子冒热气的太子卫率,来不及追究责任,刘据振臂一呼,大吼一声: “跟上。” “唏律律。” 马匹嘶鸣,三五郎卫一夹马腹,紧紧跟在刘据身后。 “咚咚咚。”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一行人沿着李陵的路线,驰出侯府,直奔北军大营。 …… 注一,司马季主,一个比较出名的日者,是文帝时期的老家伙,这个时候大抵是死了。 他的事迹很少,出名的事迹是曾于长安市摆摊卜卦,恰逢官员休沐,宋忠和贾谊同车出行,三人坐而论道,然后就[你这么大本事,为什么默默无闻,不当官去呢?]爆发了一场小辩论。 司马季主用犀利的言语,毫不留情地揭示了封建制度的丑恶面目,和其腐朽把本质。 最后,说的贾谊、宋忠[忽而自失,芒乎无色,怅然噤口不能言],[出门仅能自上车,伏轼低头,卒不能出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1章 号召全军学习李广将军的“封侯”精神!——刘彻统帅 北军大营, 高耸的墙上悬挂着赤旗,一队士卒在队率的带领下,穿着亮晶晶的甲胄,站在营门前端着长枪劲弩,借助营地的高地形,警惕地看向四周。 头顶暖阳烤得浑身发热、发痒,士卒们还是一声不吭地挺直腰杆执勤。 “来者止步!” 直到远处闪起一道亮光,眼尖队率才大喊一声,脱离了刚才一动不动的人样子,指挥着周围的手下们,摆好枪阵,准备接待来人。 “止步!” 来人到了三十步,已经能看清楚样子了,队率再次大喊一声。 “嗡,嘭~” 同时,身后响起了一声弩弦激发的声音,一根弩失准确地插在了来者身前。 “唏律律。” 胯下骏马受惊,安抚一阵后,李陵黑着脸跳下马匹,瞪着头头队率问道: “我还未到营门,为何要射弩失?惊了我的马,你赔得起吗?” “想要说道,去找中垒,俺们不懂什么赔不赔得起,俺们只知道,一次警告不听者,射死活该。” “咔嚓咔嚓。” 撇了撇嘴,队率一挥手,长枪劲弩举起,一同对准了李陵。 “下马威?” 李陵眯起眼,放弃从马背上抽出长戟,空着手上前,朝着队率勾了勾手指,挑衅道: “都是混军伍的,咱不整文人那些酸气,有什么话靠拳头来说!” “你一个和我们一群打?” 看着孤零零的李陵,队率的良心有些过意不去: “要不你挑一个,你俩一对一,你打赢了我们就不为难你,耶耶们说话算数。” “一个?” 在卫青面前的压抑全部释放开来,不屑地打量了众人几眼,李陵嗤笑一声: “一起上,省得你们口服心不服。” “狂妄!” “臭小子竟敢看不起我们!” “弟兄们,不要留手,可劲儿揍!” 不等队率回答,气炸了的士卒们扔下兵刃,叫嚷着,朝着李陵扑了上去。 “小子,耶耶教你一个乖,别觉得只有自己是耶耶,这世上的耶耶海了去呢。” 看着即将被如狼似虎的猛汉扑到的李陵,队率狞笑一声: “正好护军近来整顿北军,耶耶们盯着太阳一站站一天,正憋着一肚子火,准备撒气呢!” “那可不,我就是你耶耶啊!” 大吼一声,李陵双腿发力,用力往前一扑。 “哐当。” 两个铁皮疙瘩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啪。” 毫无防备的龙套士卒被李陵扑得横飞出去,砸倒了身后的士卒,砸开了。 “给我起!” 双手分别抓住一人的肩膀,李陵双臂较劲,两个三百多斤的大汉被掀飞出去,撞翻了两边涌来的士卒,众人滚成了滚地葫芦。 “谁能败我?!” 两声怒吼就放倒一片人,郁气宣泄一空,李陵浑身轻飘飘,觉得好极了,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队率,不由笑着说道: “现在满意了?” “嘿,别高兴的太早。” 冲过前方躺倒的士卒,队率一跃而起,扑向李陵。 “嘶~” 身子向下微微一沉,马步扎开,李陵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腰背的肌肉。 “哈呀!” 一声低喝,腰背处的肌肉鼓起,前踏一步,标准的弓步冲拳打出。 “嘭。” 拳头准确地轰击胸口,刚猛的力道穿过皮甲,作用在队率的胸大肌上。 “嘟噜~” 以胸口为中心,队率整个人抖了三抖,两颊的肥肉更是鬼畜般地抽搐几下。 然后才向后蹬蹬蹬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呆呆地看着李陵。 “呼,如何?” 不着痕迹地把抖个不停的右手背到身后,拭去额头处不知何时布满的冷汗,李陵长出一口气,看向面前的家伙,不怀好意地晃了晃左手,盯了盯对方发红的胸口: “如果觉得不够劲,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啊。” “……” 揉着火辣辣发疼的胸大肌,队率晃晃悠悠地站起,看了看周围躺了一圈的下属,打了个哆嗦,敬畏地看了李陵一眼,连忙摇头: “不不不,够劲,这够劲,这太够劲了!” “任监军何在?” 重新牵回自己的马,李陵抬了抬下巴,冲着伸手搀扶其他倒地士卒的队率问道。 “监军正在营中点校士卒。” 扶起手头的士卒,队率朝着李陵躬身回应。 “哗。” 从怀里掏出玺书晃了晃,发泄完胸中郁气的李陵挺胸腆肚,装腔作势地恫吓道: “某奉陛下令,将骑八百出塞,来北军挑选军中健儿,速速领我去见任监军。若是有一二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怪不得能把俺们兄弟放倒,原来是力搏猛虎的李中郎啊。” “哼,李中郎可是飞将李广的嫡孙,搏杀猛虎,以一敌十都是小意思。” 鼻青脸肿的众位士卒偷偷瞥了李陵一眼,连忙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吹嘘。 这个说李陵将门虎子,有乃祖之风;那个说李陵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腰宽十丈,是个力搏猛虎的猛士;还有一个说李陵…… 咳咳,憨厚的士卒们不善长拍马,脑子也不是很好使,一时间只想起了这两条来吹嘘。 “行了行了,真是一群憨子,连马屁都不会拍。” 伸手一指队率,李陵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带我去校场。” “中郎随我来。” 点了点头,队率招呼了几个受伤最轻的士卒,领着李陵和他的马匹,沿着大路前往校场。 “李兄,你不是在门口执勤吗?这是去哪啊?” 刚走没多远,就路遇一队巡逻士卒,这队率还是李队率的熟人。 “有贵人来北军点兵,我带他去找任监军。” 李队率张嘴回了一声,就准备绕过巡逻队,继续带着李陵前行。 “有贵人来北军点兵?” 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伸手拦住李队率,王队率拉着手,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了起来: “李家哥哥,若是卫霍二家的贵人,别忘了给我老王美言一二,好让俺老王的队伍被挑中,狠狠赚上他一笔军功,好回家买地啊。” “别做梦了,人家贵人要的是骑卒,不要你这个连马毛都没一根的穷酸步兵。” 刚刚在李陵那里吃了瘪,如今遇到好朋友在做白日梦,李队率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呲醒他。 “呸呸呸,瞧你说的这话,耶耶当初也是跟着李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出过塞的骑卒,咋就是穷酸步兵呢!” 唾沫星子呸了李队率一脸,王队率揪着手腕,不肯放手。 “是啊,你是跟着李将军出塞,可你一路上光吃沙子了,连个匈奴狗的屁都没闻见,你管这叫骑卒?” 本能地回怼了一句,把王队率怼得脸色泛青。 心满意足的李队率一甩手,蹬蹬几步,赶上队伍,就要继续领路。 “队率,队率。” 后腰被人戳了戳,李队率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脸色古怪的士卒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摸了摸后腰,心情大好的李队率决定不和下属一般计较。 “队率,李将军正是李中郎的祖父。” 顶着李陵幽幽的目光,脸色发白的士卒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 死寂的沉默片刻,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有多么作死,李队率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比划道: “中郎,中郎,我我不是那个,我有……呸,我没有嘲笑李将军的想法。” “不用美化了,一位吃了一路沙子,半点军功都没捞到的将军注定是要被士卒埋怨的。” 摆了摆手,李陵长叹一声,自嘲道: “如今还只是口头上的埋怨,没有变成怨恨,已经是大家体谅我祖父,体谅他这个奋战一生的老将了。” 被人当着面埋怨已死的祖父,作孙子的李陵,他脸色无疑是很不好看的,但李陵同样是体恤士卒的,知道自己祖父的迷路究竟带来了多么糟糕的的影响。 说不清是尊敬李广发扬门楣,还是怨恨他意气自杀,李陵自嘲道: “那可是上万金的赏赐啊!”(注一) “如果换成我,要是因为我的上司和大将军闹矛盾,又缺乏向导导致全军迷路,缺席决战,啥都没捞到,我砍死他的心都有了。” “……” 李队率张了张嘴,想要提醒李陵这么说祖父太过了,却又怕惹上事,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少卿,此言差矣。” 队率不敢说,有人敢说。 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李陵的刘据带着数量明显减少的郎卫,气势汹汹地从身后走出。 “李将军自结发与匈奴战,身披数十创,手头上的匈奴狗命成千上万,威名护佑一地百姓安宁。” “虽然老将军的运气不好,每次出塞不是碰上匈奴主力,就是迷路失期,最后更是不名誉地死去,但是少卿……” 说了一通,刘据单手叉腰,瞪眼看着李陵,呵斥道: “作为嫡亲孙,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祖!” 别说李广故事是个悲剧,是叫人同情的。 就算是站在冷血帝王这一边,同样是需要大肆宣传李广的事迹,号召全军他这种倒死也不忘封侯的“宝贵”精神。 只有这样,才能把侯爵这种本质上只是一个虚头巴脑的称号,给吹成含有特殊意义的名头。 “非有功不得侯!” 还有谁能比[万户侯岂足道哉]的李广更适合当列侯的门槛呢?(注二) 也许在周公分封诸姬的时候,侯爵象征着镇抚戎狄的责任和保护子民义务,是“天爵”,但到了西汉,它早就变成“人爵”了。(注三) 它本质就是一个称号,你能叫,我能叫,大家都能叫,只不过是帝王们把它和种种能看得见的好处挂了上去, 例如,非列侯不得拜相这种潜规则;列侯食邑一岁数十上百万钱这种实打实的小钱钱;以及受封茅土于明堂这种精神上的满足。 于是,他又变成一种约定俗成的高贵地位。 …… 注一,可不是几万金,漠北之战,刘彻对有功军队的赏赐是五十万金,五十万万钱。 即是一万个列侯猪(一年五十万钱),以及三十多万个太史公(宫刑赎罪一金半) [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余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史记·平准书》] 注二,对李广的评价,如今看来,莫名的有种嘲讽 [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 广从弟李蔡亦为郎,皆为武骑常侍,秩八百石。 尝从行,有所旻陷折关及格猛兽,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注三,天爵和人爵,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 古之人脩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脩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孟子·告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2章 任监军 “太子何来?” 收起埋怨,转身看向刘据,李陵没有故友重逢的惊喜,直接皱眉,反问道: “太子此时不应在长乐,与长公主一道看望皇后吗?” “孤实在是放心不下少卿,担心少卿被那群老将排挤,瞪冷眼。” 熟络地拉住手,轻轻拍着李陵手背,刘据眼中浓浓的担忧之色,肚子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少卿,你和李将军都是一样的傲气,孤怕你三两句跟老将呛上,气得人家出工不出力,把你坑死在塞外啊。” “我有大将军和陛下的认可,他们不敢耍滑头。” “何况,点兵只需任监军点头,那些老将名为将军,实则无法对北军士卒插手半点。” 摇了摇头,李陵抽出手,指着就在旁边的长乐宫,正色道: “反倒是太子,被陛下冷落的皇后需要你的看望。” “不要再在这里待了,赶快去长乐宫。” “少卿……” 怔怔地看着李陵,刘据张嘴还要继续反驳。 “别哼唧了,快去。” 摁住刘据肩膀,把刘据转了个圈,李陵轻轻一推后背,刘据就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 “看好太子。” 冲着懵逼的郎卫们呵斥几声,又抬手拍了队率一下。 “没你们的事了,重新回去看大门。” 打发完身边的累赘,也不管累赘们的想法,李陵伸手牵着马,朝着被指出方位的校场走去。 “少卿。” “中郎?” …… 校场, 往日里充满“嘿呦嘿呦”锻炼声,到处都是壮汉在播洒汗水的校场,今日却安静得针落可闻。 那已经荒废半年的土台也重新站满了人群。 “……” 台下是一群群根据什伍列好队伍,左长剑,右戈矛,弓弩悬腰间,甲胄身上披的士卒,肃杀的军阵之气直冲霄汉。 台上是十余位甲胄,佩剑明显要高上一个档次的高级军官。 其中有一人头戴皮弁,甲外罩袍,被众军官众星拱月般簇拥。 “监军,什伍已整顿完毕,可以训示了。” 一位整顿队伍的军官从士卒群中跑出,小步快跑上土台。 任监军相貌威严,眼神锐利,扫视着下方士卒,缓缓开口: “上自三王,下至五霸,秋冬演武,无有不为者。” “尔等为天子亲军,更要好好演练,莫要丢了天子脸面。” “诺。” 下方的士卒将率低头齐齐称诺,默默听着大领导讲着一些大家都知道的话。 “啪啪,监军所言极是。” 一位胖胖的军官带头鼓掌,用力地挥舞着拳头,看向下方的士卒,说着“接地气(自以为)”的话,挑动着士卒的情绪: “咱们可是忠心经过考验,有着光荣传承的北军!” “若是在大演练当中输给南军那群软蛋,这不是叫其他北军老前辈戳着脑门骂吗?” “哈哈哈。” 听到这么“接地气”的话,一些入伍不久的长安本地勋贵子弟直接笑了出来,纷纷开口附和: “宿卫禁内的南军从来都是一群没卵蛋的娘们,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现在,咱们自然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爷们!” “北军才是靠得住的天子亲军,临阵跳反的南军算什么东西啊!” 作为一个生活在长安本地的勋贵之后,无论是耳濡目染,还是南北军的确存在着重要性差异,都让被北军挑中,成为光荣一员的他们对南军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尤其是当一些不对眼的家伙落选北军,不得进南军谋一官半职,更是让他们有了充足的理由嘲笑、挖苦南军。 “……” 不过,下方士卒中,更多的还是保持着安静的普通士卒。 他们对周围哈哈大笑的勋贵子弟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低着头,用余光盯着台上的那位脸色越来越黑任监军。 作为从地方军中征召,因从军期间表现优异而转调中央军的老油子,他们没有过剩的荣誉感,对南北军的认识也仅存在于同为中央军,背景比地方军硬的层面。 他们不愿意,也没有兴趣了解南北军的恩怨,对南军发出嘲笑。 “作为士卒,只要认准一个靠谱的将军埋头一路跟下去就行了,哪有那么多心思想别的。” 这种想法普遍存在北军士卒的脑海中。 “停。” 抬手打断了胖军官的发言,任监军指着他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我不记得校尉,长史中有你。” “监军,某乃是钱官吏。” 收起挺着的大肚,胖军官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笑呵呵地说: “监军秋冬点校兵事,吾正要向将军汇报钱粮损耗。” “好胆!一钱官小吏,竟敢妄言南北军,鼓噪士卒。” “拉下去,笞四十!” 大呵一声,任监军脸一沉,手一挥,这位拍马拍到马腿上的胖军官就被两位壮汉从台上拽了下去,拽到士卒的中间,当众处刑。 “监军,监军。” 死死抓着自己的裤腰带,却被行刑壮汉毫不留情地扯开,露出大肥屁股的胖军官哭喊着尖叫: “冤枉,我冤枉啊!” 可惜,胖军官没有张丞相的运气,任监军也不是喜欢大肥屁股的王陵。(注一) 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任监军就厌恶地一挥手: “快些打,用力打,莫要让些许秽物污了眼。” “哗。” 听到“用力打”的要求,行刑壮汉熟练地扯下棍棒上缠绕着的麻布条,露出黑漆漆,不知打了多少倒霉蛋屁股的棍子。 “唔唔唔!” 感受到屁股上方的威胁,被摁在椅子上的胖军官疯狂挣扎起来。 “呸呸。” 朝着手心呸了口唾沫,双手紧握棍棒,行刑壮汉看了一眼抖来抖去,肥肉乱颤的目标,不由皱眉看向身旁的壮汉: “摁紧点。” “嘶拉。” 壮汉先是按住胖军官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截粗麻绳,十分熟练地将其捆绑在长条椅上,然后再是双腿…… “唔唔唔!” 就像是待宰的肥猪,感受到头顶的屠刀即将落下,胖军官的内心近乎崩溃,也不管什么遮掩了,直接弓起身子,垂着秽物,剧烈地挣扎。 秽物一出,原本波澜不惊的士卒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打量了一阵,撇了撇嘴,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嘶,真小啊。”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么胖个人,竟然这么小。” “这么小,也不怕生出来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种吗?” 和悬挂在天边,不可触及的南北军荣誉这种东西相比,近在眼前的带着颜色的笑料明显更让士卒们上心。 “呜呜。” 感受着这些恶意的目光,胖脸上流出两行眼泪,胖军官停止了挣扎,重新遮住秽物,双眼空洞麻木,死气沉沉地趴在长条椅上。 被当着上千人的面处刑,还是处刑一个雄性最尊严的部位,胖军官的内心被无穷无尽的侮辱和怨恨充斥: “任安,此仇不报,非人哉!” “……” 听着下方带着颜色的议论,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再次漆黑,任监军有些后悔当众处刑了。 “我不后悔拿这人立威。此人虽是钱官小吏,却照耀没少捞,三四载间,账目缺额触目惊心,没直接宰了他就算是运气了。” “只是经刚才那一遭,众士卒说笑的心思明显要大过被整顿纪律的肃静,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唉,遇到演武,一个个的成了闷葫芦,一见秽物,反而叽叽喳喳吵了起来,哪还有半点天子亲军的样子!” “啪,啪;啪,啪……” 不提任监军是如何哀叹“北军要完”,士卒中心的行刑处已经响起了有节奏的笞打声。 “啪。” 每一棍落下,肥屁股上就出现一条清晰的棍痕,然后迅速地红肿、肿大,这软绵绵的沙包,只让行刑的壮汉大呼过瘾。 没办法,天天跟屁股打交道,每天不是准备打屁股,就是在打屁股,时间长了,谁都会变成变态。 “啪啪。” 让壮汉有些可惜的是,这位受刑者早已心丧若死,只是默默承受笞打,一不惨叫,二不谩骂,三不威胁,平白少了很多乐趣。 “啪啪,啪。” 除了每次棍棒落下,肥肉如池水般扩散,胖军官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一块死肉。 “没劲没劲,连叫都不叫,还看个鸟啊!” 嘟囔几声,几个围观的士卒悻悻地收回目光,一副遗憾的表情。 见此,任监军的脸黑得更彻底了。 “……” 牵马走进校场,李陵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这幅略显变态的画面,不由喃喃道: “难道是久无征伐,士卒精力旺盛,无处宣泄,渐渐对同袍产生了异样的目光?” “不应该啊,虽然自元狩年后,再无大出击匈奴,可元鼎年间平西羌,动用的就是北军啊。” …… 注一,一个漂亮的屁股(划掉),咳咳,漂亮的身体在某些情况下能救你的小命——张丞相 [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史记·张丞相世家》] 看起来怪怪的,[肥美如瓠]如何能和“美士”连在一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3章 大小少卿 “可是陇西李少卿当面?” 正当李陵犹豫着要不要后退,等一会再来之时,腰间悬着银印的任安突然扭头看向这边,扶着青绶带,朗声道。 “任监军,在下确是李少卿。” 都被人喊名字了,也就无谈什么后退,李陵只好拱手应和一声,迎着周遭上千道各异的目光,牵马上前。 “果真是陇西李氏子。” 打量了李陵几眼,尤其是那双几乎垂到膝盖的猿臂和宽厚有力的腰背,任安扶须赞叹: “某昔为大将军舍人时,与李将军有一面之缘,至今想来,猿臂,‘飞将’之名犹在耳旁。” “乃祖不过一败军之将,怎敢当监军称赞。” 嘴角抽了抽,李陵压下心中的杂想,躬身答道。 虽然知道自己家最出名的就是祖父李广,自己也隐隐为之骄傲。 但一见面就被人提,天天提,月月提,年年提,提的李陵现在一听“李广”就皱眉头。 “我是李少卿,不是李广!” “小子,你祖父可不是什么败军之将,汉之飞将军的大名放在匈奴也是一等一的响亮。” 话音刚落,任安身后突然闪出一位军官,指着李陵的鼻子骂道: “这可不是你一个无人知晓的李少卿能贬低的。” “……” 因为自谦而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李陵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内心有些抓狂地吼道: “我认可祖父,会有人跳出来说,败军之将何敢言勇,陇西李氏果真猖狂云云;我不认可祖父,又会有人跳出来说,汉之飞将军响彻塞外,非孺子能评云云。” “……我究竟要说什么,你们才能满意啊!” “好了,李将军之事自有定论,无须你来推翻。” 看出李陵无奈的任安板起脸,低喝一声,把跳出来的军官呵斥回队伍中。 “监军,此乃调兵公文,还请您过目。” 生怕还有二愣子跳出来咋呼,李陵松开缰绳,几步来到任监军身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镶金嵌银的木盒,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啪。” 单手接过沉甸甸的木盒,手臂猛地一沉。 “陛下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嗯,朴实。” 感受着盒子那非同寻常的重量,任安双手捧着木盒,看着上面能弄多么大就弄多么大的金银装饰品,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感叹道: “尚方的用料也是一如既往的十足十啊。” “咔嚓。” 打开木盒,露出当中的玺书——一份被天子印玺的印泥封住的竹简,以及一团帛布。 “哗啦。” 任安拿起竹简,眯着眼对了一下印泥,排除了李陵丧心病狂伪造天子印玺的可能。 暗暗松了口气,把竹简小心翼翼地放回远处,然后随意地拿起记载着天子手书的帛布,就在木盒上摊开观看。 “……” 倒不是看不起刘彻“手书”,而是和……好,就是看不起刘彻“手书”,就效力来说,单纯的“手书”完全莫得和印玺比。 你看走眼了印玺,事后要掉脑袋;可看走眼了手书,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你本人又没有把事情搞砸,那么交钱就能抹掉。 “哗。” 合上手书,重新把帛布团成一团扔进木盒,重新扣上盒盖,任安把木盒递回去,冲着李陵说道: “陛下令,与你军中健儿八百,南北军,城门军,上至校尉,下之兵卒,数万士卒任意挑选。” “上至校尉,任意挑选?” 听闻此言李陵大吃一惊,连忙打开木盒摊开帛书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对刘彻充满“偏见”的李陵才放回帛书,小声嘟囔: “陛下怎么突然大方了起来?某还以为陛下只给师老兵疲之众,尽情刁难呢。” “对年轻人,对有材之士,陛下向来大方。” 看不下去李陵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心里泛酸的任安站了出来,难得为刘彻说了句公道话: “陛下用人一向是唯才是举,不看资历。” “昔汲长儒所言:‘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岂不正是陛下邪?” “少卿。” 谈及刘彻用人,任安一改方才吐槽刘彻喜好“特殊”的嘴脸,扶着银印,正色道: “你是少卿,我也是少卿,作为‘大少卿’,我有一言要对你这个‘小少卿’说,不知少卿你愿不愿听啊?”(注一) “长者教,不敢辞。” 李陵慌慌张张地后退几步,俯首一拜,然后再站到任安身前,乖巧地低头等待大佬训话。 二千石大佬愿意跟你说掏心窝的话,只是个“羊郎”的李陵欢喜还来不及,哪敢摆什么傲气。(注二) “傲气也要分人摆的。对看门士卒自然是要傲气冲天;但对比二千石的监北军侍者,郎官摆傲气只会仍然发笑。” 能屈能伸的李陵如是道。 “附耳过来。” 任安拉着李少卿走到一旁,避开那些高级军官,招了招手,附耳小声道: “我知道你心气高,有能耐嘛,傲气!不愿意像大将军一样,如女子般曲意媚……” “监军,此言差矣!” 不待任安说罢,李陵骤然出声打断,脸色潮红,慷慨激昂道: “当今天下,东至海,西至高山;北至草原,南至海,莫不为汉之疆域。” “当今陛下运筹帷幄,鞭挞宇内,文有公孙、张汤,武有卫,霍二将;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单于守籓,百蛮服从,万世之基也,汉兴之功未有高焉者也!”(注三)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段羞耻爆表的马屁,李陵抽出手,向着周围懵逼的众人看了一眼,正了正衣冠,正色道: “吾等衷心敬上,尊上,何来曲意媚上?” “任监军,出言要当心,颜大农之腹诽未远矣!” “……” 不只是“大少卿”任安,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无论是不认识多少字,不知道怎么夸人的军汉,还是政治嗅觉灵敏的高级军官。 众人都呆立原地,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陵。 “亲娘嘞,拍马屁还能拍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大气磅礴吗?” 一位军官张大嘴巴,和同样张大嘴巴的同伴对视一眼,深深陷入了对[这么大岁数是不是白活了,挨了那么多毒打,竟然还没一个嘴上长毛的年轻人会拍马]的怀疑。 至于士卒,他们的反应倒是简单,也整齐多了…… “卧槽(`皿′)!” …… 注一,同名/同字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过,最出名的一个故事是哀帝时期的“陈惊坐”。 话说,哀帝有个叫陈遵,字孟公的家伙,此人是黑白两道通吃,军功封侯的奢遮人物,无论贵贱,很多人都争着和他结交。 [居长安中,列侯近臣贵戚皆贵重之。牧守当之官,及郡国豪桀至京师者,莫不相因到遵门。] [性善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去以为荣。请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怀之,唯恐在后。] 而当时有个人也叫陈遵,也字孟公。 这个“陈遵”去拜访别人的时候通报名字,就通报一声“陈孟公”。 堂内在座的客人们都以为他是那个大佬陈孟公,于是就都从坐上站起,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准备动身迎接。 可等“陈遵”进门一看,发现只是个重名姓者,大失所望之于,就给他起了个“陈惊坐”的绰号。 [时列侯有与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门,曰陈孟公,坐中莫不震动,既至而非,因号其人曰陈惊坐云。——《汉书·游侠传》] 正史也不全都是枯燥无味的,像这种让人哈哈一笑的故事是有很多的。 注二,羊郎,入羊为郎。 为了多赚小钱钱维持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艰难局面,刘彻是一点节操都没有。 除了用盐铁和告缗来吃大户,宰列侯猪发家之外,刘彻也打起了郎官的主意。 “聪明”的刘彻一边提高郎官的品秩,一边又把郎官和牛羊钱财直接挂钩。 只要你给刘彻奉献一定数量的钱/牛/羊,你就可以从白身变成一个X百石的高贵郎官,随侍天子身旁,直接导致了郎官泛滥的局面。 咳咳,莫要看卖官鬻爵是后世才出现的成语,时常被大家用来形容桓灵二帝,说明朝代之黑暗,政治之腐败。 但其实,这是人家的老祖宗刘彻早就玩过的东西了,桓灵不过是继承发扬罢了。 [……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又兴十万余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于此。——《史记·平准书》] 真该说,封建帝王都是大哥笑二哥,谁也别说谁黑吗? 注三,这段评价的大部分是陈寿在《武帝纪》中对曹操的评价,改了几句话放到了这里。 最后那句[万世之基业]倒是《韦贤传》里,王舜、刘歆等人关于宗庙迭毁中,对孝文皇帝刘彻的一句评价。 原文很长很长,一共一千多字,这里就不沾了,有兴趣的可以自行了解。 没准你看完后,苦修的马屁神功直接大成,自此讨尽上司欢心,拱掉上司的白菜,生活事业两丰收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4章 小心翼翼李少卿 “还请监军指点一二。” 显摆归显摆,李陵可不敢真的把这位监军大佬给气够呛喽,连忙转移话题,开始请教起要物色那些出塞的人选: “这北军八校中,是挑选屯骑士、越骑士好,还是宣曲、池阳二胡骑好?” “虽然我没有出征过塞外,但想来,无论是逐水草休息,还是勘敌情战备,那自幼生活在塞外的归降胡骑总归是要比内地汉儿要可信些。” 神情有所缓和,任安捻着胡须,摆出大佬的姿态,徐徐道: “可汉家子在塞外更容易报团,战斗意志也很高,无有胡骑欺软怕硬,转进如风的作风。” “那,照监军所言,我应是要挑选八百可靠汉儿倚作腹心喽?” “嗯,这倒是很有道理。” 先是点头赞同了任安的说法,然后李陵语气一转: “可这八百人毕竟不是长在马背上的胡儿,虽说都是些出塞数次的经验老卒,若是万一,万一向导有误,水源有缺,食粮不济,我等岂不是要稀里糊涂死在塞外?” “……少卿,出塞哪有一点风险都没有的呢。” 看着突然纠结起来的李陵,任安神情颇为无奈: “元光年间,四将将万骑出塞,二将丧师,一将无功,唯大将军斩捕虏数百,至龙城而还。” “元朔年间,汉失二将军军,亡翕侯,斩首无几。” “元狩年间,博望侯、合骑侯俱失期,郎中令军死者过半。” “将军们将万骑尚且如此凶险,你现在将八百骑出塞,难道还想一点风险都不冒吗?” 若不是捻着胡须,需要维持大佬形象,任安恨不得戳着李陵的脑门吼—— 你小子咋这么小胆? 出塞就直接对上匈奴狗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怕这个怕哪个,还有没有大汉男儿的血气! “监军,正因为将军都将万骑,而我只将八百骑,所以才更要多多思虑啊!” 不提八百骑还好,一提八百,李陵就炸了毛,挺直腰,理直气壮地反驳。 “我只有八百人,光选汉儿自然是忠心可靠,但没有生活在塞外的胡儿引导,怕是要出问题。” “可若是带上胡儿,胡儿的数量又是一个问题。带多了汉儿压不住,很容易磨洋工;带少了又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带几个向导来得省事。” 说完自己的纠结,李陵往头上一挠,薅下一撮头发,哀叹道: “唉,监军,我愁啊!” “啪,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任安再也忍不住脾气,一巴掌糊在李陵的脑门上,戳着脑门数落道: “八百,八百,一直强调个没完。” “我只有可怜兮兮的八百骑,当然要强调了!” 捂着发痛的脑门,又委屈又生气的李陵冲着任安大声嚷嚷。 “蠢,我问你,陛下是让你将八百骑出塞,还是让你将八百骑班师振旅?” 不想搭理这个蠢货,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少卿”来,任少卿还是见不得李少卿这位太子战线的青年才俊去死,给他指了一条出路—— 八百限制的是你的出塞人数,不是你投入到战场的军队总数。 当然,后者也是根本就不可能被限制的。 要是有中、小部落一看王师到来,激动地泪流满面,自备干粮、弓马要随军,你总不能说皇帝规定八百骑,我不能要你,请你原路返回? 你完全可以在出塞后大肆扩充军队数量,真有本事的话,八百骑出塞,十万大军入关(仆从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监军的意思是……” 左看右看,李陵鬼鬼祟祟地拉着任安一起弯下腰蹲在角落里,脑袋碰脑袋,开始咬耳朵: “等出了长安三辅,离开了陛下的手掌心,我就可以直接借助李氏的威名大肆征召有心军功的骑士,等攒个三千……不,一万骑,我再悠悠出塞,驰骋至浚稽山而返?” “啪……” 甩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任安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向李陵,说不清是怜悯多些,还是绝望多些,总之不是什么好眼神: “少卿啊,我给你指出这条路是为了给你打气,让你看心里有底,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接应,好尽情发挥,接过你给我玩这套?” “凑个万骑?呸,等你花上几个月凑够万骑,你早就被陛下抓回长安,扔进延尉狱里吃糠腌菜了。” “记住,陛下不介意你少卿留一条退路,找人接应,但这并不意味着陛下不介意你把惊心动魄的八百骑出塞搞成后院散步一样的万骑武装游行!” 任安是越说越气,飞溅的唾沫星子直接喷了李陵一脸。 “哼,您刚刚不还是说四将军将万骑出塞,二将覆军吗?怎么一转眼就成后院散步了?” 瞥了一眼任安,伸手小心地擦着脸上的唾沫,李陵小声嘟囔道。 “元光年间的塞外和元狩漠北决战后的塞外,是他娘的一回事吗?” 爆了句粗口,仁安眼睛瞪得老大,脖颈、额头上青筋凸起,指着李陵鼻子骂道: “你小子是非要把我气死才满意吗?!” “监军,前些年塞外确实安宁,公孙将军和赵将军出塞两千里都不见匈奴,可自从入秋匈奴贵人死后,汉匈局势不稳,怕是又要爆发一场流血大战。” “而我又恰逢此时出塞,实在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碰到匈奴主力,连个泡都没冒出来就没了。” 别看李陵竟喊些什么“一汉当五胡,优势在我”的疯话,但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摊上自己出塞,自然是有多么小心就多么小心。 别说是势均力敌的四千匈奴骑(八百倍五),就算是一千敌军(八百倍一又四分之一),李陵也不愿意冒冒失失地冲上去。 “你觉得是一千,可万一等你砍完这一千,正志得意满的时候,后面的山头突然呼啦啦涌出几万匈奴狗,一头撞上单于主力怎么办?” 向后退了几步,流出充足的距离,李撩起衣袍前摆,俯首下拜: “还请监军教我。” “呸,怕死就别出塞,别在这碍我眼,滚!” 只可惜,丟过官,做过舍人,问对过皇帝的老吏·任安不吃这套,一脚踹在拜倒的李陵肩膀处,把他踢了一个踉跄,就劈手喝道: “耶耶受够你这蠢样了,挑完兵士就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监军……” “滚!” 冷冷看了犹不死心的李陵一眼,任安伸手一指: “左右,把这咆哮校场的家伙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余光扫到还在外面吹风的钱官红屁股,任安猛然一顿,发现自己说顺嘴了,连忙改口: “把他拉下去,让他当面挑选出塞士卒。” “是。” 不知道从哪里又跳出来两位壮汉,一左一右,把坐在地上呆呆愣愣的家伙一架,往台下一跳,晃荡着李陵,就准备开始“挑选”。 “这个壮,要吗?” 左边的壮汉扫过一圈高高壮壮的士卒,双眼一亮,来到一位比周围士卒要高上一个头,显得格外雄壮,甲胄也不是普通士卒样式的中低级军官面前,朝着晕乎乎的李陵问道。 “?” “我看行,你觉得呢?” 也不管李陵回过神来没有,右边的壮汉迅速接上话茬,满意地打量雄壮军官几眼,低头看向被架起来的李陵,询问道。 “??” “好,那就这个了。” 好似从“啊”中听出了回答,左边壮汉点了点头,直接拍板,朝着雄壮军官喊道: “你是那部分的?什么官职?” “射声校尉麾下,二曲曲长凉……” 目睹完台上的事情,雄壮军官以一种异于自身体格的态度,恭敬地回答。 “从今以后,你就是李司马麾下一曲曲长了,赶紧带着你的亲兵曲整合部队,准备出征。” 壮汉一摆手,雄壮军官成为了李陵麾下的第一个士卒。 “啊?” 雄壮军官看看嘴上没毛,一看就不可靠的李陵,连忙抓住壮汉手臂,焦急道: “是不是搞错了?我等是射声士,不是骑卒,如何能单独领军出塞?” “没搞错。” “咱们北军男儿一个个都弓马娴熟,武略过人,哪有什么骑步之分?步卒骑上马就是骑卒,如何不能出塞?” 掰开雄壮军官的胳膊,壮汉瞥了李陵一眼,挺起胸膛,啪啪拍着军官肩膀,豪气地说道: “你们一定要好好干匈奴狗,不能丢了我们北军的脸!” “……” 脸上一阵青白,雄壮军官哪里还看不出来,自己分明是被卷进上层的肮脏政治漩涡了。 “哗啦,啪。” 不甘心让自己,以及几百下属沦为政治的牺牲品,雄壮军官一咬牙,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一把黄橙橙的五铢钱,塞进壮汉手里,眼巴巴地瞅着他: “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这……” 黄橙橙的小钱钱入手,壮汉立刻收敛起怪笑,一边把小钱钱收进钱袋,一边指着不远处屁股放风的胖军官,故作为难地说道: “你这是诱惑哥哥我犯错误啊。要是被监军发现我收了钱,趴在那露屁股的就是我了。” “哗啦,啪。” 雄壮军官直接解下钱袋,把至少还有着数百钱、一些零碎金银的钱袋拍到壮汉手里。 也不看壮汉那陡然兴奋的神色,雄壮军官紧紧握着他攥钱的手,放低姿态,低声恳求道: “还请兄长教我!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既然贤弟有如此心意,为兄怎好不救上一救?” 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把那一钱袋挂在腰间,感受到钱袋的重量,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壮汉就要当场上演一出富有大汉特色的受贿收贿的戏码。 “咳咳。”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的一声咳嗽让壮汉的喜色僵在脸上。 “咱们任监军可是向来不喜欢贪污受贿,你说,要是我把你这事跟监军一提,你会是什么下场呢?” 另一位壮汉(且称他为壮汉二号)从后面戳了戳他的屁股,又指了指还在防风的胖军官,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哈哈,你我什么关系,但凡我有一分钱,难道还能缺你一分吗?” 壮汉一号一边笑呵呵地回应二号,一边给雄壮军官使眼色: “快快快,再给他一分钱堵住他的嘴!要不然,被他坏了大事,你我都要遭殃。” “……” 雄壮军官转身和乡人们低声说了几句,你一百钱,我一块碎金银,几个人凑了一金贿款,由雄壮军官转交给了壮汉二号。 “哗啦,啪。” “哗啦哗啦,这还差不多。” 掂了掂钱袋,感受着里面不轻的重量,壮汉二号满意地笑了笑,做了个你们继续的手势,就转身走到一旁,开始细细打量自己的收获。 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明明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5章 爱兵如子任监军 “……” 到手的钱平白没了一半不说,拿钱的人还不干活,壮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我等愚钝,大兄,还请教我等!” 付了钱的雄壮军官却是没那个时间等壮汉调整好心情,上前一步,直接抓住壮汉的手,恳切地请求道。 “也没什么可教,你只需要知道,出塞的不只有你们这点人,不会让你们射声士操刀子砍人的,你们拉弓搭箭干你们原先的活就行。” 收了钱就要办事,这种职业道德让壮汉按捺住性子,缓缓开口。 “大兄,大兄,具体一点呢?具体一点的方针是什么?” 虽然这个消息一下就让雄壮军官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了,但他付了两份钱,于是又继续问了第二个问题。 “……听话。” 只得了一分钱的壮汉眉头皱紧,犹豫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那小司马让你向东你就向东,让你向西你就向西;让你进就进,让你退就退,不要质疑,更不要反抗,当个听话的木头人就好。” “可若是司马不谙兵事,将大家往死地里带呢?” 作为一个久经战阵,有着丰富经验的老行伍,雄壮军官难免会对李陵这种嘴上没毛,大放狂言的年轻人抱有怀疑。 “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拼命杀回来。” 一改方才的油滑,壮汉抽出刀子往地上一茬,看着雄壮军官,以及他身后的十余下属,认真严肃地说道: “只要你们能证明是因为司马的缘故,导致全军陷入死地,他会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来,监军是不会让你们又送命又背锅的。” “什么责任?不会又是罪当死,却免官赎罪,贬为庶人?”(注一) “……不会的,监军爱兵如子,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的。” 壮汉也不好拍着胸脯保证,只好握住手勉力道: “你信不过某家,难道还信不过监军吗?” “……” 看了一眼土台上余气未消的任安,雄壮军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自勉道: “你说的对,任监军绝不会负我等。” “不要再啰嗦了,速速前去召集其余兵士,收拾妥当后立刻出发,我等你们得胜归来!” 闻言,壮汉抽出手捶了捶雄壮军官的胸口,激励道。 “一定。” 攥紧拳头,猛地往下一挥,雄壮军官一扫方才的弯腰曲意,看向周围的乡人亲党,朗声道: “诸位随我辗转十载,征战十数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成家立业有了儿孙。” “如今又要征战,此去不知几人得回,若有人不愿,现在站出来,我放他走。” “……” 乡党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嘈杂地喊道: “这是说的什么话?十载征战虽然死了许多人,活着的大家也吃了很多苦头,但我们也从乡下小地主摇身一变,变成了吃香喝辣的北军士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怕死?笑话,厮杀汉若是不拼上这一条贱命,如何能寻得富贵!” 一位乡人更是毫不忌讳地挠了挠屁股,粗俗地叫喊道: “曲长你咋就这么笃定俺会死?京城小娘子的温软还没尝够,俺怎么舍得去死!” “哈哈哈。” 颜色笑话一出场,就立刻消掉了大半的紧张,乡人们当即发出一声声怪笑,引的周旁其他士卒纷纷侧目。 “行,你们不怕死就行。” 类似的场景早已经历十数次,雄壮军官只是稍稍动容一下,就很快回复了正常姿态,握着腰带,发号施令: “五位屯长何在?” “曲长。”x5 五位军官越众而出,朝着雄壮军官躬了躬身。 “速速带麾下士卒回营,具十日粮,箭矢百数,戈矛弃置,只携弓弩,要快。” “遵令。” 屯子低头称是,然后小跑回队列中,站到所属自己的队伍面前,大声呼呵: “队率出列,带队回营,什伍长看好同袍,不要乱!” “蹬蹬,蹬。” 十位头盔上绑着红缨的队率出列,走到队列前方,喊道: “以我为方向,快步前行。” “蹬蹬蹬,蹬蹬蹬。” 有着亲近什伍的约束,北军士卒的素质又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哪怕小步快跑起来,士卒们还是维持住了基本的五列纵队,没有散乱成乱糟糟的羊群。 “呼。” 雄壮军官也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招呼着剩余的乡党,跟着前方的五屯士卒小跑向射声营。 “快步前行而阵列不散。不错不错,这小子治军有一手啊。” 眼看手下小弟没有在外人面前出丑,反而狠狠地秀了一把,任安心花怒放,瞥了已经看傻眼的李陵一眼,话里不由带起了刺: “不说别的,光是看起来,就像一回事啊。” “哪像某人,麾下士卒向来散漫,无任何约束,乱糟糟一团。 远远地看他行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赶羊。” “……” 听到这话,赶羊某人的孙子——李陵一下子就黑了脸,大声反驳: “监军,祖父广领军虽散漫了些,但对士卒向来爱戴。 见水,士卒不尽饮,祖父不近水,士卒不尽食,祖父不尝食,宽缓不苛,士咸乐爱用祖父。” “监军赶羊之说,实在是过于刻薄。” “哼,然而李广每出军,士卒常战死泰半……” 方才还把李广夸成花,一转身就成了赶羊的,真不愧是经年老吏,一切为自己服务,任安脸都不带红的。 “监军!” 再也无法忍耐,李陵勃然大怒,就要跳上土台,狠狠给这老家伙一拳,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刷刷,刷。” 一连串的拔剑声,那群高级军官抽出白刃对着李陵,将任安保护在身后,口中呼呵不停: “李少卿,你想做什么?” “赶快退下,莫要让我等做不忍言之事。” “辱及父祖,如何能忍,如何能退?!” 李陵以更大的声音吼回去,右手摸向腰间的佩剑,事态眼看就要上升至流血冲突。 “咔嚓,哗啦。” 就在这时,任安突然反身一脚踹断身后的军鼓木支架,然后双臂较劲,拔起大鼓往地上一砸。 “咚,嘭!” 一声闷雷般的震声炸起,对峙的双方齐齐一个哆嗦,差点没抓稳手中刀剑,惊骇欲绝地看向发飙发任安。 “监军?” “现在安静了?那就听我说。” 血气上涌,面色发赤的任安用刀子般的目光扫视众人。 “咔嚓,咔嚓。” 不过是表忠心的高级军官哪敢真的扎刺,面对任安的逼视,刀剑归鞘,老实低下头认怂。 “刷,我不服。” “任少卿,你辱人父祖,仗势欺人,我要向陛下上书。” 李陵并不服气,反而对自己刚刚被震慑的事实感到了羞辱,一下抽出佩剑,指着任安喊道: “让陛下看看,他挑选的监北军使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说完了?那我来说。” 神色平静地看着像是一头发狂小狮子的李陵,任安缓缓开口: “你可以当我是在威胁你,这无所谓,我只是在通知你,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 “因为你祖父的恶劣前迹,你李少卿现在想要领兵,必须要保证这八百人一个不少地回来。” “若是跟你祖父一样,全军覆没,自己一个人跑回来,或者手下死了一大半……你小子就别想着再领兵了,转型当文官。”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李陵涨红了脸,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欺人太甚,你……” “唏律律。” 耳朵动了动,远眺了一眼马嘶声阵阵的营门,任安朝着李陵摆了摆手,开始赶人: “好了,公孙太仆的八百匹战马,八百匹驽马已经到外面了,赶紧带着你的手下去接收,就用大将军给你的东西。” “莫要在我眼前晃荡了,免得我忍耐不住,揍你一顿出气。” “任少卿,你……” “蹬蹬。” 三五个有眼色的高级军官跃下土台,魁梧的身躯往那一站,阴影把李陵遮住大半,几人嘿嘿冷笑: “李司马,请,不要让我们难做啊。” “兄弟几个不想动刀兵伤了和气,还望李司马成全。” “你,你们……” 明明是对方刀剑归鞘,自己手中还握着利刃,李陵却气得眼前一阵发黑。 “咔嚓。” 对着几人比划了几下,终究还是不敢砍下去,佩剑插回剑鞘,李陵忿忿离去。 “走,都跟我走!” “能带多少弩失带多少,甲胄分配到伍长,大黄弩给我捎上五十张。” “他娘的,我今个就要把北军的库存搬空!” 赶着新鲜出炉的李司马一曲向着营门前进,一路之上,李陵的嘴巴就没停过。 …… “监军。” 看着李陵远去,任安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身旁的高级军官才敢出声询问: “一趟出塞下去,就算是无战事,士卒往往损伤十之一二,您这‘一个都不损’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昔年李广数出塞,所杀匈奴无数,然士卒损伤亦多,每次回军,三辅都是家家戴孝,户户发丧,我不希望大汉再出现一个‘李广’。” 叹了口气,任安表示自己不是看不惯李陵傲气……好,有这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公心,实在是不喜欢李广那种与敌皆亡的惨烈打法。 “监军仁爱。” 这位高级军官先是赞叹一声,然后才出声感慨道: “只是监军,厮杀汉死在战场上又有赏钱,又有抚恤,可谓是死得其所。 真让他们默默无闻死在床榻之上,才是对他们的不公?” “不,跟着李广战死的士卒,战功往往很少,只有一笔抚恤能拿。” ……就像被左贤王四万骑围住的那次,匈奴军一波箭雨飚过来,汉军残了一个屯,这一个屯除了为国死难事的抚恤,还能有什么战功。 当然,真说起来,卫霍的士卒死伤也不在少数。 可人家动不动就斩捕虏万级,数万级,死伤士卒基本上能分到一笔不算太夸张,但也绝对不少的军功。 你李广呢? “死得其所之说何来?” 扭头看着说不出话来的高级军官,任安冷哼一声,继续道: “再也,我实在是受够了给这种让士卒送命之辈擦屁股。” “这些人是我任少卿亲手送出去发,若是葬身塞外,他们的父母姐弟来寻,问‘我父/弟/叔何在?’,我将何辞以答?” 大怂的韩某人都为此掩面而泣,驻马不前,大汉的任监军怎么可能毫无愧色! “……” 面对这个不可否认的残酷现实,诸位军官默然不语。 不管是真的疼爱士卒,无法面对士卒亲人绝望的眼神;还是不把士卒放眼里,只是在做做样子,众人全皆俯首: “监军仁爱。” …… 注一,罪当死,赎为庶人。 这就不得不提到富有大汉朝特色的赎罪制度了。 不谈武功爵那种纯粹是骗傻子钱的货色,只谈出塞作战的将军们。 众所周知,汉与匈奴一直都是互有胜负的,打胜了自不必说,封侯封赏一应俱全。 可问题出在打输了上面…… 按照汉法,覆军、失期的将领都是要被处死的,不然无法对因他们而战死的士卒们交代。 尤其是李广这个打了一辈子匈奴,杀敌数和损失却几乎是1:1,杀一个匈奴狗就要死上一个汉军的家伙,按照汉法,他应该死上十几遍还不止。 不过,出于种种考虑(功过相抵、皇帝不想让他死),这种应该被处死的将领只要交够了赎罪钱,免除掉侯爵/官职,过上几年避避风头,就可以出任X将军,X校尉,继续领兵作战。 不可否认,这种赎罪制度让大汉朝积攒了一批作战经验丰富的出色将领,在对匈奴,以及各地割据政权作战之时,让汉军能够牢牢占据优势,例如李广、韩安国等。 但负面影响也不小,对法制的破坏,以及平白丢了性命的中下层士卒们有所怨怼…… 只是大汉朝如日中天,对各地作战均取得最终胜利,强行压下了一切不满。 [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 [汉法,博望侯留迟后期,当死,赎为庶人。] [将军赵食其,祋祤人也。武帝立二十二岁,以主爵为右将军,从大将军出定襄,迷失道,当斩,赎为庶人。] [汉失亡数千人,合骑侯(公孙敖)后骠骑将军期,及与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将军苏建,杜陵人。以校尉从卫将军青,有功,为平陵侯,以将军筑朔方。后四岁,为游击将军,从大将军出朔方。后一岁,以右将军再从大将军出定襄,亡翕侯,失军,当斩,赎为庶人。] [楼船将军亦坐兵至洌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6章 公孙太仆的马匹支援 “唏律律。” 营门前,上千马匹聚集,直接将空旷的大道堵塞。 而且,同一地方过多的同类让马儿感到了紧张,马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嘶鸣。 尤其是当李陵带着麾下兵马气势汹汹地走来的时候,马儿们不安地刨动地面。 “不怕不怕。” 随行的百多人牧马小吏连忙散到马群中,平均一人照顾十匹马,又是捋毛,又是扫屁股,好生一通安抚,才压下马群产生的骚乱。 “阿翁,李家的小子来了。” 数位穿金戴银,身着绣锦的贵人被十余骑卒簇拥站在上风口。 当中最年轻的贵人骑在一匹高大的乌孙马上,看也不看周围安抚马匹的小吏,捂着鼻子,冲着侧前方,同样骑着高马一头的乌孙马的中年人说道: “阿翁,照我说,区区李氏子,我来就算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阿翁居九卿之尊,亲自来等他一个郎官,这也太给他面子了。” “慎言。” 听到这么狂的话,中年人一下子皱起眉来,呵斥道: “敬声,这是大将军的嘱咐,你以为我愿意等李氏子吗?” “哎,子叔,哪有为外人说话而训斥自家孩子的呢?” 最后一位中年贵人一夹马腹,乌孙马上前几步,挡住了当朝太仆公孙贺瞪向儿子公孙敬声的视线,满不在乎地说道: “大将军只是说让你准备马匹,并没有让你亲自送至李氏子处。” “我看敬声说的就很对嘛,区区一个别部司马,如何能让两位将军,一位侍中等候?” 说起“两位将军”,中年贵人费劲地挺起大肚腩,努力地摆出一副“将军”的样子。 “啪。” 反手一巴掌抽在大肚腩上,公孙贺指着呲牙咧嘴的中年贵人,没好气地说道: “屁的将军,你公孙敖现在就是个无官无职的庶民,连个伍长都不是,哪来的自信看不起人家李氏子?” “人家李氏子好歹是领着八百骑出塞建立功名的年轻才俊,你呢?整个游手好闲,蹭吃蹭喝……” “啪啦。” 用力一揪,肚腩就被揪起一大块肥肉,公孙贺愈发不耐起来: “现如今竟然肥的连甲都穿不下了,大将军就算是让你出征,你恐怕也走不动了!” “嘶,哎呦呦,我的老哥哥,松手,先松手,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肚腩被揪,前额登时冒出一茬冷汗,公孙敖倒吸一口凉气,不停拍打着自己胸前的手臂。 “哼,啪嗒。” 冷哼一声,公孙贺用力一甩,肥肉被甩了回去,公孙敖却也连带着胯下的骏马一起抖了三抖。 “哎呀呀呀,这不是有你们这些老兄弟嘛,只要你们还在,俺老敖就不会缺一口饭吃。” “你……” 揉着发红的肚子,不等公孙贺大怒,进行每日一训,公孙敖突然长叹一声,感慨道: “这么多年过来,领过兵,当过侯,我算是想明白了。” “这侯啊,将军啊什么的,看似活得人模狗样,人人都给几分面子,但只要你敢惹陛下不开心,说给你撸没了就给你撸没了。” “什么[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我呸,这刘氏天子的话就从没算数过。” “吨吨吨。” 发泄了一通郁气,公孙敖从怀里掏出大葫芦,吨吨吨灌满一嘴巴,然后发狂地大喊: “通通都是狗屁!” 免为庶人十余载,一次次领兵复侯的期待化作无有,每日间除了醉生梦死就是死梦生醉,困在长安这座狭小的牢笼里,公孙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 看着这个大嘴巴的家伙,公孙贺神情分外无奈,恨不得回到半个时辰前,把那个同意让公孙敖出来放风的自己掐死。 “呼,敬声。” 平复了一下心情,公孙贺指着明明已经烂醉如泥,却就是不从马背上摔下去的公孙敖,冲着公孙敬声吩咐道: “你带上几个人,去把你公孙叔父送回家,为父这里走不开。” “阿翁,万一途中叔父发了酒疯,我是制服不了的。” 眼珠子一转,一个坏得冒泡的主意涌上心头,公孙敬声偷偷瞥了一眼越来越近李陵,开口提议: “不如阿翁去送,我来替阿翁和李氏子交接。” “啪,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话?” 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又在脑门上抽了一巴掌,公孙贺直接摆出了封建大家长的架子。 “嗯,真以为我不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就是想支开你老子我,想借着这些马杀一杀李氏子威风吗?” “……啊哈哈。” 坏想法刚出现就被发现,脸色瞬间僵了一下,公孙敬声连忙露出无辜的傻笑。 “我告诉你,你这是在这梦!” “你老子不比你聪明?可老子我跟李广、李敢打交道这么些年,要不是大将军拉偏架,你老子早就被李家的憨货给揍死了。” “我猜你一定是想拿马要挟一下,让李氏子丢个脸。” “啊,阿翁,您误会了……” 坏心思被戳破,脸色又是一僵,公孙敬声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艰难地维持傻笑。 “可人家要是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号令弓弩齐发,把你这个蠢货玩意射死在这怎么办?!” “你当李氏子身后那一曲射声士是唬人玩的吗!” 无视了公孙敬声的傻笑,公孙贺看了一眼走到近前的李陵,嗓门猛地提高: “你小子自己找死不着急,先回家给我娶上十个八个的婆娘,生个儿子出来。” “免得你这个蠢货犯蠢,却是断绝了我公孙家的血脉!” “咳咳。” 说罢,公孙贺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咚咚咚,阿翁莫气,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当的老子都被气成这样了,做儿子的公孙敬声哪还敢傻笑,直接跳下马趴到地上不断叩首,请求公孙贺息怒。 “公孙侍中虽然骄横了点,但也是个孝子啊。” “是啊是啊,老父稍有生气就叩首认罪,比我家的混小子强多了。” 一位铜印黑绶,身穿六百石官服的中年吏员叹了口气,颇有些家门不幸的样子。 见此,身旁一位铜印黄绶,穿二百石官服的中年吏员一边挽起前摆,拿大刷子给马匹肚皮,一变翻了个白眼,啧啧道: “还不是你管的太严,连春日少男少女郊游时节都不让你家小子去,把他关在家里背汉律,换成我,我也造反。” “哈哈,老王,你想做我儿子,我还不想答应呢!” “去你的。” “哈哈哈。” 看着两人拌嘴,周围那些正伺候马大爷的几百石小吏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哈哈大笑起来,现场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唏律律。” 那些个伺候自己的仆人的力道突然变轻了,马大爷们马脸一皱,发出不耐的嘶鸣。 “别笑了,别笑了,赶紧把些‘马大爷’伺候好,要是‘马大爷’在战场上发起性子,把军官从身上甩下来,你我就有的受了。” 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官袍,想让人作自己儿子的中年吏员也不再干看着,而是撸起袖子,从洗刷桶里抽出毛刷,温柔地给供给李少卿的马群中唯一一匹乌孙健马刷起了毛。 …… “这老家伙吼这么大声,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啊。” 颇为忌惮地看了弯腰咳嗽的公孙贺一眼,李陵悄悄放下手,让身后的射声士退掉箭矢,松开弓弦: “都端着弓弩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二愣子走了火,岂不是要担上擅杀九卿的大罪。” “我去和老将军说上几句,你们赶紧跟着各自的屯长、队率找到马匹,一匹载人,一匹换乘,一匹驼物资。” “战马骑乘,驽马集中起来驼运物资。” 扫了一眼乌压压,却也泾渭分明的马群,曲长先是进一步分配了两种马的使用。 然后招呼了十几个机灵的乡人,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和那些太仆官吏交接马群。 “来几个机灵的,跟我去和那群家伙交接马匹,做好记录。” …… “啊呀呀。” 打发走手下,李陵脸上浮现出后辈见长辈的讨喜神色,朝着公孙贺应了上去: “少卿不过一郎官,如何能担得起老将军亲候?” “蹬蹬,少卿,你是出塞将领,老朽是负责调配马匹的太仆,为何不能亲候?” 公孙贺主动下马,避免了李陵对自己“高高在上”感到不适。 “啪啪,大将军也是十分看好少卿呢。” 快步上前,亲切地拍了拍肩膀,笑容满面,就好像刚才那个张嘴闭嘴“李氏子”的家伙不叫公孙贺一样。 “少卿定不负大将军期待,必当斩小王,获阏氏,逐破匈奴!” 这句出塞的口号又被喊了一遍,李陵同样上前,握住公孙贺的手,不似作假地激动道: “还望老将军能去太庙,目睹小子的献俘仪式,看看后辈小子有没有能力接过这个接力棒,彻底终结匈奴。” “李氏子是发自真心地希望得到老辈肯定?” “还是在借机嘲讽自己这个只会跟着卫青蹭战功,得封赏的老废物啊?” 眯了眯眼,公孙贺有些摸不准李陵的想法。 “……” 虽然在公孙贺的征战生涯中,他既没有全军覆没过,也没有迷路失期过,就是稳稳当当地跟着卫青,说上就上,说退就退,说死战就死战,特别完美的一个工具人。 他本人打出来的战损比也十分漂亮,几乎每次出塞都能得到一些封赏,比另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孙敖要不知强多少。 但是…… “毕竟不是独自领军,一旦离了大将军,老朽的胆魄几乎要消散殆尽,被李氏子嘲笑是很正常的,就像我嘲笑李广,说他是不动脑子,闷头前冲的愣子一样。” 想到这里,那有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自嘲。 低头看着面前的那副年轻,朝气蓬勃的面孔,听着少年人的骄狂口号,公孙贺仿佛看到了二三十年前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的骄傲,觉得匈奴只不过是仰仗骑兵驰骋之利,才让汉军疲于奔命,屡屡吃瘪,如今大汉有了自己的骑兵,攻攻攻……” 有些老糊涂的公孙贺挠着宾白的白发,焦急地想到: “哎,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刷,攻收之势异也。” 双眼迷蒙之间,之间那年轻的公孙贺站在土台上,抽出腰间佩剑,冲着下方那些兴奋,紧张,亦或是害怕的士卒喊道: “寇可往,我亦能往。” “汉匈不两立,雪平城之耻,报吕后之辱,就在今朝!” “雪耻!雪耻!雪耻!” 士卒举着戈矛高声应和,喊杀声震天,撕碎了阻拦的阴云,大汉的光辉洒满天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7章 一心为国公孙贺 “啪,你一定要成功,一定要在你们这一辈结束和匈奴的征战。” 公孙贺突然加大力气,死死地攥住手臂,盯着李陵,抛下不忿和嫉妒,以一位和匈奴奋战一辈子的老将身份开口说道: “不能再让下一代和你们一样,在匈奴这个创口上流尽鲜血了。” “老将军放心,百年的厮杀,百万人的伤亡,匈奴已经不行了,可大汉已经缓过来了。” 手臂被人大力箍住,李陵脸色不变,语气也不变,看着面前老态尽显的公孙贺,斩钉截铁地说道: “十年内灭亡匈奴,绝不是一件笑话。” “好,好,好啊。” 虽然早就知道匈奴不行了,但听着年轻一代说出这个事实,并自信满满地放言十年内灭亡,公孙贺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已,紧紧攥着李陵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着匈奴的残忍,大汉承受的痛苦: “自秦末冒顿趁势而起,匈奴侵我疆土,掠我子民,杀我官吏已然百载有余。” “高帝受困于平城,吕后受辱于冒顿,孝文发愤于广武,历代天子,历朝文武,莫不咬牙切齿,衔之入骨。” “今上初继位,即大发兵,五将军,车骑材官二十余万匿马邑旁谷中,奈北虏狡猾,未达愿矣。” “後二十年,陛下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天下疲罢。” 世上自然不是只有刘据一个明眼人,亡秦之情犹在耳旁,包括公孙贺这个老混子在内,许多人都看出来,大汉现在需要的是与民休息,而不是大肆征伐,搞什么东亚霸权。 只是…… 百年奋战的胜利果实就在眼前,不能,也不敢放弃! 若是放弃了,如何对得起这百年间被劫掠的北地百姓?如何对得起这百年间前赴后继,不断战死沙场的汉军?如何对得起自白登之围后日日噬心的仇恨?! “然终克获王庭,驱虏漠北,万世之功将成焉!” 回想起自己一辈子的征伐,公孙贺擦了擦眼角,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不知所措的李陵,哽咽道: “少卿,击败匈奴,与民休息,大汉再上新巅峰的美景就在眼前。” “你千万,千万不要去冒险,只要一年一小征,三年一大征,保持住年年有杀伤,匈奴拖不住的!” 和完全不操心这个,相信大汉一定会赢,撒手让年轻人去疯的卫青不同。 公孙贺,或者说公孙贺代表的一批,从刘彻那里发现一些不太好迹象的老将们持有不同意见。 他们并不希望年轻人去疯,去冒险,他们更希望年轻人老老实实地出塞扫荡,一年年地给匈奴放血,以一种缓慢却不可抗拒的速度,把匈奴推进灭亡的坑洞。 “百年的奋战已经到了末尾,修养十三年的大汉可以发起对匈奴最终的决战了!” “这个时候,求稳一点,不好吗?” “……” 听到这话,李陵立刻就皱起了眉毛,陷入了两难境地。 倒不是非要学着祖父逞英雄去冒险,他李少卿的目标是中兴家族,如果不逞英雄,跟着别人混就能中兴家族,谁愿意去玩命啊。 真当有人天生下来就喜欢玩命?还不都是被逼得没办法。 说句不敬先人的话,李陵觉得,要是他祖父李广也有个叫卫青的过命兄弟,他是绝对不可能那么疯狂地追求封侯,以至悲凉自刎的。 不过…… “老将军,是否冒险取决于陛下的心态,并不取决于我。 如果您能说服陛下,那我对稳重并没有意见。” 迎着公孙贺期待的目光,李陵还是摇了摇头,抬出了刘彻这尊肥仔,堵死了公孙贺的话,并委屈地解释道—— 不是俺不识大体,实在是被陛下提着线远程操控,身不由己啊。 “放心。” 像是早就预料过类似的情况,公孙贺脸色一阵变幻,竟是咬了咬牙,难得硬气了一回: “我们这些老家伙还不至于废物到让小儿辈硬顶陛下。” “陛下……” 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一辈子的追求,以及老弟兄们的支持,公孙贺那微软的腰杆重新挺了起来: “呼,陛下施加的压力由我们扛了,少卿你只管出塞,力求安稳。” “你们?” 退后几步,诧异地打量了几眼强作姿态的公孙贺,李陵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不是小子我看不起诸位,而是据我所知,大将军并不参与这事,你们这群废咳咳,老将军们要怎么办,才能挡住继位三十载,春秋正盛,神威炽烈,充沛海内的陛下?” “小子!” 听到李陵这番就差说“你们这群菜鸡我信不过”的话,公孙贺脸色涨红,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冷哼一声: “莫要觉得只有你一人敢拼命,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辈子求的就是匈奴覆灭,功成名就。” “在我们没有被除侯,全部死光之前,是不会让陛下对你,以及其他出塞的将领有任何强制命令的!” 这年头虽然没有飞机电台,不能空投手令,但刘彻毕竟是皇帝,一旦他较起真,下达了类似出塞X千里这种硬指标,领军将领也是很为难的。 不听,回去没好果子吃;听,孤军深入,一旦为敌所趁,这一身百多斤的肉就撂在塞外了。 不要觉得不可能,现在没出事,是因为大汉威压四方,漠北之威犹在,匈奴、西域诸国俯首称臣,你就算是孤军深入也不会被包饺子,可等匈奴缓过劲来,再出塞就乐子大了。 就像四年后,太初二年,赵破奴将二万骑出塞为什么会被抓? 还不是他深入敌境二千余里,按时到达约定地点——浚稽山后意识到不对劲,从俘虏口中得知单于亲将兵来此,紧赶慢赶往回跑。 结果,被单于八万骑在离受降城四百里的地方给堵住了,二万骑全军覆没,连带着自己一起打包送给了匈奴。 直到十多年后,这个倒霉蛋才带着儿子一起跑回了大汉。 可惜,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就碰上巫蛊案,全族俱灭。 “……” 眉头稍稍舒展,李陵看向一脸严肃认真,仿佛在做什么伟大事业的公孙贺,良久乃语: “陛下一令,某自听之,绝无抗命之可能。” “这是自然。” 微微颔首,公孙贺看了一眼周遭,发现马匹交代完毕,太仆官吏已经从马群中脱身。 “蹬,蹬蹬。” 踩着布马镫,双手一撑马背,公孙贺表现出了不属于他年龄的活力,独立完成翻身上马的动作,没跟其他老家伙一样踩什么上马石。 “少卿,你是年轻一代第一个单独领军出塞的,朝堂中有很多人或是对你寄以厚望,或是希望你丧师辱国……” 公孙贺正在用一种李陵十分熟悉的目光和语气看向他,就像陇西的那些族人: “不要让大家失望,也不要让那群人得逞。” “唏律律。” 说罢,公孙贺一夹马腹,站了小半天的乌孙马打了个不耐烦的响鼻,迈动四蹄小跑着,驮着公孙贺,被太仆吏员们簇拥着离开。 “……” 突然想起京都中传闻的小道消息,李陵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看着这行人离开,不由喃喃自语: “你说你希望大汉再上一个巅峰,可你公孙家骄奢之名响彻京兆,你儿公孙敬声更是公然挪占北军使钱千万……” “其余老将也都如此,不是骄奢,就是肆意,如大将军安稳者少之又少,你让我如何信你等?” 被鼓舞的热血消退,目光渐冷,终究是长叹一声,幽幽道: “罢了,人皆有疾,或多或少,或猛或缓而已。” “现如今,他公孙子叔只要能帮我顶住陛下压力就好,其他诸事……暂且搁置,等待来日再议。” 他李陵又不是读书读傻的腐儒,怎么可能用道德观念这种东西去因人废事。 “抓贪是陛下要做的,我只要家族中兴,自己建功立业就行了。” 打定主意后,脸色重回镇定,李陵扭头看了一眼以及换装完毕,列队完毕的骑卒,把唯一的乌孙马让给了曲长,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接过旗帜,向前一挥: “走!” “唏律律。” 不用提点,曲长、屯长们会意地一加马腹; “唏,唏律律。” 队率、什伍长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抽了马匹一鞭; 底下的士卒更是不堪,聪明的跟着什伍长学,只晚了一下; “唏唏唏,唏律律?” 可傻一点的还是无动于衷,被恼羞成怒的什伍长呼了一巴掌才急慌慌地抽马屁股。 “唏律律!” 还好,马匹嘶鸣的时间不算短,等最笨的士卒让马叫,曲屯长们的骏马嘶鸣还没有结束,勉强算是做到了[千马嘶鸣]这个军队成就。 “……” 听着耳边那参差不齐的嘶鸣,李陵心情变得更坏了,原本他还打算嚷嚷上几句口号,跟着大佬们学学,来个《李誓》的。 但现在嘛…… “哗哗,去霸桥。” 大旗一卷,遥遥指向北方,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外袍无风自动,夕阳的光辉洒满镗甲,李陵再次找回了将军画风。 “司马,你指的方向是渭桥,霸桥在东边。” “而且,司马,出塞一般都是走渭桥北上,或是走武威,于居延出塞;或是走上郡,于朔方出塞,走东边……” “难道是要出函谷,北上太原,于雁门出塞吗?” “可雁门和云中相隔,为何要绕远……” 突然顿了顿,曲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 “司马果真是将门之后,知道新军出塞需要磨合,特意选了一条长路。” “……就你聪明。” 听着下属一通胡扯,李陵的脸色愈发漆黑,旗也不卷了,马也不立了,瞪了一眼曲长,冷哼道: “过完霸桥后立刻渡渭水西上,走武威,至敦煌,于居延出塞。” 陇西李氏,陇西李氏,放着陇西不走,李陵疯了才去雁门出塞。 “啊?” 脑补和现实一碰,当即碎成一地,曲长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为什么啊?” “啪,啊什么啊,问陛下去。” 懒得和这种家伙说话,李陵腰身发力,狠狠一旗杆抽在乌孙马的马屁股上,马儿受惊,向前蹿出。 “唏律律!” 曲长吃了一惊,一边伏地身形,防止被马匹甩飞,一边放弃缰绳,双手成环,用力地勒在马脖子上,试图让马匹吃痛停下。 “唏律律。” 脖颈受到压迫,试图掂了掂却没把人掂下,受惊的马匹这才放缓步伐,最终停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8章 天水李氏 “呼。” 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充满了汗水,曲长这才松开马脖子,直起腰,看向李陵,恼怒地说道: “司马,你有气对我撒,对马撒算什么事?” “幸亏营前少行人,若是刚刚马匹受惊,发狂踩死了行人,你让我如何,又让自己如何?” “出师未捷先踩死了行人,你是想让吾等都论为笑料吗!” 如果只是打骂自己,曲长不至于这么生气,毕竟在军中,下属向上级冒然提问,本就要做好挨揍的准备。 可李陵直接打了马匹,马儿可不知道什么叫忍耐,人家的脾气暴躁着呢,说发飙就发飙。 “住口!” 后怕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地位被质疑的恼怒,握着旗帜的双手微微颤抖,李陵瞪着曲长,低喝道: “曲长,摆好你自己的位置。” “……” 想起“兄长”给的暗示,曲长强压下心中的不满,低头躬身表示退让,老老实实地驱马赶回队伍,站在李陵身后。 “可恶,竟然敢这样对待……” 攥紧双拳,从背后盯着李陵,这位乡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哎哎,少说点两句。” 伸手拉住暴躁老哥,情绪平稳的乡人附耳小声道: “回头看看,除了咱们几个乡党,其他人的表情。” 远远没有乡人们那样愤怒,周围的士卒只是冷着一张脸,默默地看着两个军官发生冲突,表情十分冷淡,就像是在一处不干自己关系的闹剧。 “这,这群忘恩负唔唔。” 冷静乡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没让愤怒乡人把那个词说出来: “忘的什么恩?负的什么义?” “呸呸。” 挣脱开捂住嘴巴的手掌,愤怒乡人没有第一时间大喊,他也意识到了周围的情况不对劲,连忙压低声音回应: “当然是忘曲长的恩,负曲长的义。” “可人家都是朝廷统一调拨军费供养的,又不是曲长掏自个腰包的钱,哪来的恩,哪来的义?” “反倒是咱们,一边拿着朝廷的钱,一边给张曲长效忠,这才叫真正的忘恩负义。” 看着愤怒乡人,冷静乡人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私人部曲,山头主义,乃至军阀做派,都是军中的一大毒瘤。 为什么明朝末年的明军那么废物,被几万女真蛮打的哭爹喊娘? 不就是国家军队变成了私人部曲,一切向钱看,丧失了纯洁性,战斗意志大幅度降低,顺风浪,逆风投成了常态。 以至于,一个不知兵的文官带着一群吏员守城都能凝滞清军南下数月,而那些花费重金打造的边防军,却是一战即溃,未战先降。 “好哇,曲长与你衣食,你竟然这么对曲长!” 可惜,愤怒乡人听不进,也不想听这道理,在他看来—— 什么恩义,什么朝廷,俺只知道,曲长对你好,你对曲长不好。 “衣食不是曲长给的,是朝廷给的,曲长只是代为发……” “好了!” 曲长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冷静乡人一眼。 “嘁。” 感受到自家老大的恼怒,冷静乡人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低下脑袋: “有什么恼怒的,事实本就是如此。官粮是朝廷的,不是你的,你又不是爱兵如子的将率,人家不欠你的。” “曲长。” 冷静乡人忿忿不平,愤怒乡人却亮起了眼睛,扯着曲长的袍子,指着那些板起脸的士卒们,唾沫飞溅,打起了小报告: “曲长,你来的正好,他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明明平日里多受曲长恩德,关键时刻却缩了卵,不敢站出来,只敢杵在原地装怂。” “嗯。” 面对手下忠心耿耿的面孔,曲长不好泼什么冷水,只好硬着头皮,顶着李陵那笑呵呵的眼神,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曲长,曲长,还有这个家伙!” 小报告被老大肯定,愤怒乡人更加兴奋了,他也不揪着士卒打了,直接抬手指向冷静乡人,鼻孔朝天: “作为曲长乡党,你不支持曲长就算了,可你竟然为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争辩,狼心狗……” “啪。” 在愤怒乡人难以置信,以及冷静乡人这还差不多的目光中,曲长缓缓放下抬起的巴掌。 “曲,曲长?!” 自己的忠心竟然得到了这种回报,愤怒乡人的表情十分扭曲。 “啧,竟然下手了?我还以为你舍不得下手呢。” 李陵适时地出现,和他并马,扭头看着这位还算知进退的曲长,毫不留情地嘲讽: “为何不让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继续说下去?我看他和你长得差不多,你俩还是同族之人呢。” “怎么就一巴掌扇了过去,不怕伤人心吗?” “蹬蹬,请司马责罚。” 没有和李陵在这事上纠缠,曲长干脆地下马,老实地俯身跪好,等候发落。 问题不在这位乡人究竟多么自以为是,说了什么话,而是一山不如二虎,一个原本有着曲长,又来一位空降长官的骑兵曲,迟早要为了“领导权”爆发一场纷争。 “……因为有人给我说过,我想要活命,就要听令。” 抬头看了一眼李陵,随即又重新低下,曲长不再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希望,跟倒豆子一样,把一切都倒了出来。 “刷,以下犯上,杖十。” 既然对方明白了,想要立威的李陵悻悻地把佩剑重新插了回去,连带剑鞘扔给了那位冷静乡人,打马便走: “佩剑与你,敢求情者,斩。” “哗啦。” “咚,咚咚。” 大旗一卷,千骑呼啸而过,原地只留下十余骑忠心的乡人,和准备刑具的士卒。 “曲长,请。” 手中捧着佩剑犹豫一下,乡人还是看向曲长,伸手指了指已经准备完毕的长条凳和包布木棍。 “蹬蹬。” 曲长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从地上站起,一步一颤地来到长条凳前,闭着眼趴了上去。 “嘶……” “哎,就不必露股了,给曲长些许薄面。” 担心曲长羞愤自戕,乡人连忙制止了憨憨士卒扒裤子的举动。 “多谢。” 裤子被人抓住,已经做好露腚准备的曲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稍稍舒展开来。 对很多“大人物(包括自以为是)”来说,肉体上的疼痛并不算什么,反而是精神上的痛楚,让人刻骨铭心。 就像…… 常公:我是南京国民政府的总统,这位子是先总统交给我的,我是天下正统。 沙雕网友:你歼敌一亿,虎踞宝岛! 常公:我领导了北伐战争的胜利,击败了窃取革命胜利果实的北洋皖系、奉系军阀,是革命派的救世主。 沙雕网友:你歼敌一亿,虎踞宝岛! 常公:我率领全国军民击败了日本侵略…… 沙雕网友:你歼敌一亿,虎踞宝岛! 常公:娘希匹! 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σ “啪,啪啪。” “嘎吱。” 听着清脆的打屁股声,这十多个还忠于曲长的死硬分子攥紧拳头,咬紧牙关,脸上充满了屈辱。 “嘶。” 十杖很快打完,推开放下刑拘,上前搀扶的憨憨士卒,曲长颤颤巍巍地站起,瞪了这两个家伙一样,疼到扭曲的表情仿佛在说: “刚刚就是你俩打的我,现在上来搀扶?晚了!” “嘶。” “曲长。” 乡人们一窝蜂地冲上来,把曲长围住,怒目瞪向对面的三人,悲愤地吼道: “你们都把曲长打成这样了,还想怎么样!” “我们没想怎么样啊……” 弱弱吐槽了一句,乡人帮着收拾好刑具,往驽马上一放,就带着两个委屈的士卒,打马离开。 “和这群家伙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走。” “……” 看着三人离开,一位乡人动了动嘴唇,怯懦地问道: “大哥,都走了,咱们还追吗?” “追。” 推开搀扶的乡人,艰难保持站姿,曲长声音发颤,却毫不犹豫。 “唏律律,咚咚咚。” …… “我们从长安出发,东渡霸桥,北渡渭水,沿着渭水一路向西,于上邽转道北上,经望垣,至成纪。” “呼啦啦。” 时间被拨快,大地图上,一队骑着马的小人从长安出发,一路向西,画出了一条歪歪斜斜的线,到达了原属陇西,现属天水的成纪。 …… 天水,成纪,一处李氏从太守府那里接下来的民营酒肆当中,两个军官相对而坐。 “哗啦哗啦。” 浑浊的酒液从壶口倒出,水柱般注入粗瓷碗。 “咚,吨吨吨。” 放下酒壶,一只手抓起粗瓷碗,也不管酒液中混杂的酒糟,直接倒进嘴里。 “哈,说来可笑,司马常自称为陇西李氏,可如今成纪却属了天水,以我看,司马应该叫天水李氏才对!”(注一) 重重地吐出一口酒气,斜瞥了了对面的人一眼,被剥夺领导权的曲长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怨怼。 “哼,军权没了就没了,你不还是不敢动我?” 他挑衅地看了李陵一眼,自欺欺人地想到。 “咚。” 用力地把粗瓷碗往桌上一砸,曲长的两个鼻孔里喷出一口酒气,朝着酒肆掌柜喊了一嗓子: “再来一碗!” “……族长?” 没有理会这个炸呼呼的家伙,靠在火炉边的李氏族人用问询的目光看向李陵。 “无妨,区区几斤浊酒,让他喝,撑死他算球。” 李陵把酒壶和自己的粗瓷碗推到曲长面前,完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一眨不眨,略带焦急地盯着大门。 “吨吨,你祖父李广把多少陇西子弟送到战场送死,你李陵现在来募兵……还三千?能募到三百就不错了,哈。” 想到这里,曲长抬起手中的粗瓷碗,跟喝水似地一口气喝干,只留下一碗底的酒糟。 这酒糟可不是酒糟泡饭的那个酒糟,它就是发酵用的,味道很差很差,你偶尔喝干装一下豪迈还行,次次这么干,那就傻子了。 “吱呀。” 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呼啸的秋风吹散了室内的温暖,一小队镗甲罩袍的士卒进入酒肆,扫视一眼酒肆内的吃瓜群众,锁定了李陵、曲长二人。 “蹬蹬,如何?” 李陵从坐塌上站起,主动迎向士卒,接过士卒们冰凉的罩袍,放到火炉旁烤暖,并引着受冻的士卒坐到温暖的火炉旁。 “呼,都按司马说的做了,直接开箱放钱,搭台子比武,不搞虚的,被选中了七八百人,听说郡城平襄都有人来了。” 感受着冰凉的四肢渐渐回暖,打头的队率没有过多贪恋火炉,很快就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其他士卒,自己走到李陵身旁,详细地汇报起此行的收获。 “这么多?” …… 注一, [天水郡,武帝元鼎三年置。莽曰填戎。明帝改曰汉阳。户六万三百七十,口二十六万一千三百四十八。 县十六:平襄,莽曰平相; 街泉,戎邑道,莽曰填戎亭;望垣,莽曰望亭;罕开,绵诸道,阿阳,略阳道; 冀,《禹贡》硃圄山在县南梧中聚,莽曰冀治; 勇士,属国都尉治满福。莽曰纪德;成纪,清水,莽曰识睦; 奉捷,陇,豲道,骑都尉治密艾亭。兰干。莽曰兰盾。——《汉书·地理志》] 真该说,王莽不愧是改名达人,留下的痕迹无处不在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9章 居延休整 李陵眼神一亮,这个数字明显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本来以为能凑五百人就不错了,毕竟成纪只是天水一地,而整个天水也才六万户,二十多万人的样子,按一户一青壮,青壮能有六万人已经是高估了。 这当中竟然有百分之一的人前来从军,还是从一个“臭名昭著”的陇西李氏的司马,着实是有些出乎李陵的意料。 “你没跟他们隐瞒我的来历?别隐瞒,这东西隐瞒不住的,现在不说,到了塞外爆发出来更麻烦。” 过度的惊喜,让李陵产生了怀疑,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手下为了提高人数,使了些“小手段”。 “钱给的再多,也不能让这么多人卖命?” “啪。” “唉,司马,还不都是前些年西羌侵边,陛下大发兵戍边搞的。” 拍了下大腿,叹了口气,这队率也是忧国忧民的主。 “西羌侵边我是知晓的,可这和人多从军有何干系?” “哗啦,还请为我解惑一二。” 惊讶于小弟离开前后的变化,李陵主动倒了碗酒,推到了队率面前,摆出了礼贤下士的架子。 “吨吨吨,还不都是钱闹得。” “啪,税赋是一年重过一年,又是盐铁,又是榷酤,又是缗钱,又是陛下巡游……这一项项摞起来,大家早就喘不过气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阵,好家伙,西羌反了!” 长长吐出一口酒气,脸颊上泛着红晕,酒不醉人自醉的队率又给自己倒了碗酒,这回他没急着喝,而是迎着周围那早已被挑起好奇心的吃瓜群众们的视线,猛地一拍桌子,痛心疾首地说道: “十万大军入陇西,人吃马嚼,一日计费五千斛,一夏一秋,郡县为之疲敝。” “大家都没钱过冬了,好不容易来个募兵出塞的司马,当然是要跟他走的。” “出塞战死,也好过饿死不是?”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虽在京中有所耳闻,但毕竟没有亲历,看的只是大胜的邸报,听的只是西羌多么不堪一击的传闻,如今听到手下汇报,李陵的神情还是颇为暗淡。 “有这么惨?可我看大家都在这坐着喝酒,没有那么夸张?” “啪,依我看,这大汉怕是要完啊。” 吃瓜群众们对视一眼,很快就因为各自不同的观点叽叽喳喳地吵嚷了起来。 “嗝,别听他瞎胡说。” “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匈奴是一年不如一年,不趁这次出塞捞一笔战功,冲一冲封侯,等以后就没机会了。” 从还忠于自己的乡人那里打探到具体消息后,曲长打了个酒嗝,哈哈大笑着从坐塌上站起,端着酒碗肆意道: “关西人向来都是一把子力气,吃厮杀饭的,要是没了匈奴,大家还能去哪?” “咱大汉男儿,总不能和西边的家伙一起钻山沟玩捉迷藏!” “哈哈哈。” 众人不约而同地大笑,毫不掩饰身为汉人的骄傲,以及对弱小羌人的鄙夷。 虽然在后世,这些羌人让东汉政府头疼不已,东、西羌可谓是无岁不反,百年间屡次征伐,耗资数百亿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一直拖到桓灵二帝,才由“杀杀杀”的段颎暂时性解决羌乱。 但这个[羌乱]是建立在整个关中在王莽之乱后化作丘墟,生民百不余一,东汉迁都洛阳,政治中心西移; 以及前汉赵充国、后汉马援两次大批内迁羌人,导致三辅间汉羌混流,汉人不仅无法在数量上压制羌人,展开民族融合,反而被凶悍羌人压制的基础上。 就目前来说,羌乱不过是匈奴垂死挣扎的手段中不起眼的一条,除了钻山沟麻烦了一点,应对起来并不困难。 只要稳稳当当地屯田驻军,管他羌人一万十万,通通砍了脑袋变作军功。 谈及羌乱,关西人既不变色,也不惊慌,更不会流亡,只会喜形于色,觉得自己有军功可拿。 “就你聪明。” 瞪了没事找事的曲长一眼,李陵拍了拍队率的肩膀,小声安慰: “你说的也没错,光意识到军功,没有[钱]在身后逼着,这从军的人数起码要打个对折。” “……吨吨吨。” 黯淡的神情有所缓和,队率端起酒碗一口喝干,空了空碗底,挑衅地看了曲长一眼: “走一个?” 队率可不是惯着别人的好脾气,更别说这个人还刚刚把他给怼了。 “嘿,哗啦,吨吨吨。” 嘿然一笑,曲长再次倒满一碗浊酒,同样一口喝干,把碗往桌上一砸,擦了擦沾满酒液的胡须,毫不畏惧地看向队率。 “哗啦,吨吨吨,啪。” “哗啦,吨吨,啪。” 只拼了两波,斗鸡似的两人就分了胜负。 “哗啦,吨……嗝~” 整张脸抽成一团的队率颤颤巍巍地端起碗,想要张嘴喝,却打出了一个泛着酒糟酸味的嗝声。 恨恨看了曲长一眼,队率捂着肚子从坐塌上站起,如同落败的斗鸡,灰溜溜地推开大门,跑向室外的如厕。 “哈哈哈。” 又是一阵爆笑,吃瓜群众们毫不留情地朝着失败者表达自己的“敬意”。 “哗啦,听说还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就这?!” 在爆笑声中,看着跑路的队率,曲长不屑一笑,单手拿起酒瓮给自己倒了碗浊酒,端起碗就要往嘴里倒。 “啪,够了。” 一只手摁在了酒瓮上,李陵无法容忍自己的下属变成一个散发酒气的大酒罐子,冷冷地看着曲长: “现在不是拼酒的时候,赶紧去如厕把他找回,我们回军营整顿队伍,要准备出发了。” “……是。” 不敢对李陵耍横,曲长连倒好的酒也不管了,直接从坐塌上站起,推开围拢的好事者,走过还没被关上的大门。 曲长走臭气哄哄的如厕旁,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喊道: “小李小李,李司马喊你回家吃饭了。” …… “哗啦。” 披上被火炉烤热的罩袍,拿起放到几案上的兵刃,烤火的士卒们毫不留恋温暖,几步来到李陵身旁,等候命令。 “……啪嗒。” 想端起酒碗喝一口软软身子,伸出的手却还是放下。 “李叔,走了。” 李陵从坐塌上站起,抄起几案的佩剑,朝着面露担忧之色的李氏族人点了点头,回复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就带着士卒们离开。 就像七十年前,匈奴大入关的时候,年轻的李广也是这样带着从弟李蔡,以及一批愿意托付性命的乡人子弟,北上萧关抵抗入侵,保卫乡梓,追求军功,彰显武勇的。 “吱呀,嘭。” 酒肆的大门顺手关上,门外隐隐传来一阵马匹嘶鸣,马蹄践踏的声音。 但很快,声音越来越小,声响也越来越远,渐渐归于寂静,只剩下酒肆内吃瓜群众们再度响起的吆五喝六的叫嚣,以及酒器互相碰撞的声音。 …… “唏律律。” 时间再次加快,整合完部队,一跃来到千四百人的李陵部自成纪转向西,渡过黄河,来到武威郡治姑臧。 稍作休整,继续向西,沿着当地徙边罪囚们修筑的长城,横穿张掖,于会水北上,沿着弱水,来到居延都尉治下的居延。 …… 居延, 此时的居延远不是后世那个北方军事重镇,只有几个暂时供军队休整的小亭隧,还是元狩年间骠骑将军路过时修筑的老家伙。 甚至就连“居延”这个县,都是四年后,太初二年李广利二征大宛之时,刘彻为了遮护酒泉设立的。 更让李陵蛋疼的是,就连那几个小亭隧,里面竟然也住满了人,驻扎了一只陌生的部队,自己想要休息,必须就地扎营。 “问清楚是哪里来的人了吗?” 看着面前打探消息归来,气喘吁吁的士卒,李陵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递过去了一葫芦水。 “吨吨吨,司马,他们说自己是是强弩校尉路将军麾下,来这是要修筑亭障,以作护卫的。” 虽然称呼上又是校尉,又是将军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李陵还是很快就想起了一个名字—— “伏波将军路博德?” “可他不是坐法失侯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以强弩校尉的身份?” 刚解决了一个问题,随之而来的又是三个新问题。 “这个就我不知道了……不过,路将军倒是说,让司马你亲自去一趟。” 挠了挠头,转达完路博德的话,士卒看向李陵,发现李陵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由试探地说道: “司马,那老家伙一看就憋了一肚子气准备撒火,我觉得您还是别去了。” “没了亭隧就没有亭隧,大不了草草扎营,反正咱们很快就要出塞,不需要多么坚固,能撑到回来就行。”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 没有对下属的建议做出评价,李陵只是拍打了一下士卒罩袍上的灰土,就让他下去。 “蹬蹬。” 士卒也没指望进了几句言,司马就对自己言听计从。 他把水葫芦递回给李陵,就老实地退了下去。 “司马,不可,绝不可草草扎营。” 士卒一走,一位成纪入伙,担当文字,作队率打扮的李氏族人担心李陵动心,连忙开口反对: “这一路走完,士卒早已疲罢,必须进到亭隧中好生休整一番才能出塞,如若不然,恐有不忍言之事。” “哦,士卒疲罢,马匹情况怎样?” 本就不打算立刻出塞的李陵没有理会族人的担忧,反而借助这个机会,通过族人的嘴巴向其他军官们介绍我军的现况。 “虽有郡县提供换乘马匹和草料,士卒们也十分细心呵护,没有一味压榨。 但这一路走来,跋山涉水,冒溪流,走深涧,我们依旧折损了百余战马,倒是驽马因为更换频繁,无有损益。” 看了一眼周围那几个身体十分疲惫,神情却极为兴奋,恨不得立刻杀入漠北的军官,族人摊开手中竹简,近乎警告地说道: “最起码要休整一旬,才能让士卒,让马匹适应塞外的环境,才能保证出塞后的战力。” “另外,我们也需要一些熟知塞外地理的本地人。” “司马在三水招募的那些归义胡不行吗?” 一心一意给李陵挑刺的曲长又一次跳了出来。 “……不是说不行,而是他们归属已近二十载,早就不知塞外的具体形势了。” “让他们找找牧草水源还可以,但搜寻零散部落,甚至匈奴右地小王,这就很不可靠了。” 犹豫地看了族长李陵一眼,族人并没有为了所谓的面子美言一二,夸大其词。 “那也就是说,咱们专门绕远,塞给属国都尉一大笔好处,招募的二百属国骑全部作废咯?” 一旦有机会怼李陵,曲长说起话来就格外的阴阳怪气。 “大致说来,是这样的。” 知道曲长别有用心,但族人同样有别的打算,他想让李陵主动去以晚辈的姿态看望路将军。 为了担心李陵拉不下脸,也只好借助曲长来暗示一二。 “族长,为了全军,您就牺牲一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0章 矛盾重重的出塞队伍 “司马,你也听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心中一喜,曲长摊开双手,故作无辜地看向李陵。 “我去就是了。” 压下心中的不满,免得自己看到曲长后再生气,李陵索性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转身上了马匹。 “随我来。” 招呼了十几个忠心的士卒,一行人纵马从土坡上跃下,掀起一道滚滚烟尘,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中。 “……” 需要共同对抗的首领离开了,脆弱的“同盟”瞬间瓦解。 那抱着竹简的李氏族人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曲长,开口警告: “不要再耍什么花招,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 “你……” “曲长,曲长。” 想要发作的曲长被几个还保持着忠心跟随的乡人拦下,一位乡人弯下腰,挤出讨好的笑容: “李文字,曲长他绝无贰心,只是脾气暴躁,还望文字多多体谅。” “哼,若不是都知他无有贰意,司马本人也有所亏欠,这种在军中拉帮结派,搞小山头的货色早就要砍下脑袋,吊到旗杆上示众了!” 冷哼一声,李氏族人毫不在意话语中的主人公——曲长就在面前,直言威胁。 “唔唔!” 早有准备的乡人即时捂住了曲长的嘴巴,抱住了曲长的四肢,任他勃然变色,也不过是“唔唔”几声,无力地挣扎几下。 “好了,你们走,我还要继续在这记录,不在这打扰我了。” 李氏族人厌烦地挥了挥手,身后闪出一队魁梧的李氏族人,高大的阴影将曲长等人遮蔽,厚实的胸大肌向前跃动,粗暴地把曲长一行请出了这片土坡。 “蹬蹬,蹬……嘭。” 趁着被推出来的时机,曲长挣脱了束缚,一言不发地抽出佩剑,就要上去玩命。 “曲长,曲长,不要冲动呀!” “那可是李司马的同族,人家不是念酸文的鲁儒,是真正的仗剑游天下的关西儒,咱们惹不起的。” 摄于利刃之威,乡人不敢故技重施抱住曲长,只是用身体挡住去路,不让曲长冲上土坡。 “这还有什么冲动的?人家都骑到脖子上屙屎屙尿的,我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狠狠捅他一剑,难道要笑着说,‘尿的好’吗?” “惹不起?呸,惹不起,也要惹!大不了扔了这条命,耶耶也要溅他一身血!” 一路积攒的郁气一朝爆发,此刻的曲长怒火汹涌,须发结张,眼珠子红得仿佛是要吃人。 “曲长,咱兄弟就这么几个,就算跟他们玩命,不过杀一二李氏子,血也溅不到那书生身上啊。” 利刃就在眼前晃悠,乡人却一步不退,依旧在苦苦哀劝。 “溅不到那就溅不到,我现在就要动手,让那李氏子知道某家不是好惹的!” 怒发冲冠,心中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不再顾及伤害乡人,曲长挥舞着佩剑,向上冲去。 “嘶拉。” 鞣制而成的厚皮甲被长剑划破,一道道浅浅的伤痕出现在乡人们的手臂上。 面对发狂的曲长,乡人们并没有后退,反而张开双臂闭着眼,一副“我尽力了”的样子,就这么拦在曲长面前。 “你,你们,咔嚓。” 气得浑身发抖的曲长抬起手中长剑,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几个烦人的家伙砍死,却终究还是恨恨地插回剑鞘,颤抖地指着几人,痛苦地低吼: “我知你们心意,可作为丈夫,哪有被人这样欺辱的呢?” “快给我让开!” “曲长,大丈夫能屈能伸,淮阴都曾有胯下之辱,难道您连这么小小的屈辱都无法忍受吗?” 嘴角伶俐的乡人并不因曲长的决心而放心劝说。 何况,曲长的决心也并不如他说的那样坚定啊。 如果真的“道心如铁”,那他为什么要把佩剑插回剑鞘呢? 直接向前劈砍,拦路的乡人并觉得自己有直面死亡的决心,真的到了长剑抵心的时刻,乡人百分百会跑的。 说到底,曲长很生气,但没有气到神智模糊,为了出气连命都不顾的程度,他还是想活的,只是一时间拉不下面子罢了。 “呼。” 确定了曲长的心思,乡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地劝道: “曲长,他们现在人多势众,咱们人少势寡,动手也未必能出气,先忍他一口气。” “等咱们回师长安,曲长你联络上几个要钱不要命的游侠儿,花上一部分赏钱买那书生的命就是了,何必拿自己的命冒险?” “说的在理,一二游侠儿确实好过自己动手。” 听到这话,脸上的怒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凶狠,曲长咬牙道: “不过,长安樊仲子之流贪图虚名,怕是不会为我报仇。” “那该如何是好?” 虽然游侠儿买命只是随口一提,乡人本身并没有太当回事,权且当作安慰。 但在当曲长面前,多少还是要露出一二担忧之色,表明自己是真的在为他考虑的。 “不必担心,他们不出手,自有人出手。” “回去后我就联系西道诸杜,十金买一个李氏子的命,我就不信没人动心。” 曲长却把这当了真,认为是一个很好的报酬办法,不由恨恨道: “什么狗屁的侠,明明就是一群不务农,不从军,鱼肉乡里,以杀人为荣的浪荡儿,竟然学着大德文士们讲礼仪道德?”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这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配不配!” “……” 和沉迷报仇得愿的曲长不同,乡人此刻有些麻爪: “这该如何是好?那群家伙可没有为雇主保密的忠心,李氏子一旦被杀,李司马并定不会罢休,一查就知道是谁花的钱。” “到时候,一个杀害同僚的帽子扣下来,大家岂不是要亡命?” 连闹事都不愿意,乡人们更不会接受亡命的结局。 “可,买凶杀人是自己等人提的,再劝就显得太不‘忠心’了……” 想到这里,几人对视一眼,默默交换了几个眼神: “怎么办?” “能怎么办?反正王大哥身边没几个人,买凶也要咱几个陪着去,大不了提前和游侠们商量好,唱一出戏呗。” “嗯,也只能这样了。” 交换完眼神,众人露出敬佩的神色,齐声赞叹道: “曲长英明,区区李氏子,倒死都不会知道是曲长动的手(压根就没动手,当然不会知道了)!” “哎,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李氏子授首,再赞也不迟。” 已经消气的曲长摆了摆手,打断了众人的赞叹: “不过,那群游侠也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圣人,我们也要做好他们吞了钱不干事的准备。” “……哎呀呀,就连唯一的漏洞也叫你给补上了,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沉默片刻,众人视线交错,再度躬身称赞,声音洪亮,无一丝不情愿: “曲长英明!” …… “唏律律。” 离着亭隧还有一段距离,一行人为了展示诚意,主动下了马。 “看好,莫要丢了。” 把马交给身后的士卒,李陵松开缰绳,打量了前方的亭隧几眼。 亭隧在塞外来说十分高大、坚固,但这座建立不过十多年的亭隧却遍布着塞内一百年风吹日晒的痕迹。 长条石的棱角早已模糊,部分地方也出现了不规则的缺失,沙土更是埋葬了下半部分。 “塞外的风沙还真是磨人啊。” 想起自己这一路上的经历,摩挲着粗糙的皮肤,再看这座亭隧,李陵莫名有几分感慨。 “唉,看着这亭隧,某元狩二年随骠骑出北地,过居延,击祁连,擒小王,斩捕虏三万级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啊。” 一声炫耀要超过回忆的感慨在身侧响起,李陵一惊,连忙转身向来人行礼: “小子陵,见过路将军。” “免了,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一个复侯心切的老校尉罢了。” 一位头发花白,魁梧的身体把镗甲撑得鼓鼓的,腰间青绶上挂着一枚银印的老将军从亭隧中走出。 正是一心复侯,不远万里来塞外里吃沙子的路博德。 “你一年轻力壮的小伙,怎么比老夫还能感慨?” “看到亭隧就想到了风沙?要知道,骠骑当年过居延,只有满腹的雄心!” 上前扶起李陵,就近打量了他几眼,路博德端起老前辈的架子,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塞外需要的是雄心壮志,不是伤春悲秋,匈奴人也不会因为你拽几句酸文就停下刀子,要是调整不过来,还是滚回塞外去。” “你找死不要紧,这一身的镗甲可就要白白让匈奴人穿去,不知要杀我多少大汉男儿。” “老将军言重了……” 路博德的资历摆在那里,是爷爷辈的人物,即使被人硬怼,李陵也不好直接开口反怼,只能黑着脸小声解释。 “老夫没有言重。” 送来李陵,一摆手,完全不听辩解,路博德自顾自地说道: “你这种年轻人老夫见多了,一个个眼睛长在天上,心气比天还高,带着千把人就敢打单于廷,杀匈奴单于。” “这种人,十个有九个死在了匈奴,剩下的那个投降了。” “虽然李广那家伙脾气很差,老夫和他不对付,但要是你降了,最后却被老夫逮住砍了脑袋,老夫也不好跟李广交代啊。” “你说,是不是啊?” 说完一大通气人话,路博德认真地和李陵对视,双眼中充满了名为“真诚”,写作“挑事”的神色。 “是有哪里得罪了老将军了吗?如果有的话,还望指出。” 见识过了路博德怼自己的态度,李陵明智地放弃了套近乎,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部需要进亭隧休整,还请路都尉让出一个可以让一千人驻扎的场地。” “嘿,跟我打起官腔来了?” “呸,老子出塞打匈奴的时候,你爷爷都还没……不对,你爷爷出生了,和我是一辈人。” 语气顿了一下,路博德继续摆着老资格的架子,俯视着李陵,指着鼻子哼道: “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关于这件事,我是要上书给陛下详细说明的。” 伸手打掉路博德的手,李陵看着他,认真严肃地说道: “如果我部因为休整不当导致出塞失利,乃至全军覆没,路都尉要承担一切罪责。” “路都尉,这次可不是一个失侯就能打发的事。” “坐视,甚至推动友军覆没,荀彘之鉴,不远矣。” “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竟然威胁我?哈哈哈,真是好笑啊!” 本就因为李广的缘故,先入为主地对李陵观感极差,态度恶劣,等李陵这么一威胁,路博德更是怒极反笑,再度抬起手指着李陵鼻子,近乎怒骂: “这位千石的李司马,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位二千石的强弩都尉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1章 伍中郎和路将军 “我是别部司马,不是都尉麾下的长史、丞,路都尉对我无有管辖之权。” 虽然腰间的铜印黑绶让人低了一头,但李陵还是挺直腰杆,再次伸手打掉路博德的爪子,看着这位老将,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路校尉对此有异议,我们可以一同上书,让陛下和任监军裁决。” “在此之前,路校尉对我部无有任何管辖之权。” 作为备受陛下青昧的年轻一代,李陵不担心自己会迎来“不公”的裁决,也不认为陛下会选择支持一位只有经验可以称道的老将。 其实,光是路博德本人丢掉侯爵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只是夹杂在一大批列侯猪当中,显得不太起眼罢了。 “……相反,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这老家伙一咬牙,直接把自己绑了,狠狠打上几十棍。” “毕竟,自己把老家伙气的够呛,真抓起来抽棍子也没办法。” 意识到这点,警惕地看了脸色发紫的路博德一眼,李陵慢慢扶剑后退,从稍稍和士卒脱节的位置,退到士卒当中。 “……” 作为一个混迹军中几十载的老行伍,几乎在李陵后退的瞬间,路博德就意识到李陵的担忧。 只不过,路博德脸上泛起的不是后悔,而是可笑: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夫还能和你个小屁孩过不去,带人把你揍了,绑到旗杆上挂起来?” “不敢,只是老将军一向训人训惯了,我担心老将军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啊。” 看着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可靠士卒,李陵的胆气又涌了上来,推开拦路的士卒,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和路博德对视。 “哈哈。” 冷笑两声,路博德猛地沉下脸,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打量着李陵,阴测测地说道: “元封四年秋八月,陛下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 “来人呐,给我把这个干扰亭隧修筑,意图抢占亭隧的狂徒拿下!” “啊?” 淡定神情瞬间破功,李陵双眼瞪大,急忙略过路博德,向亭隧里看去。 原来,除了这面吸引眼球的墙壁外,亭隧内里已经破败不堪,家徒四壁不说,还四处透风。 一位位髡钳的城旦罪囚在军士们的监督下,用他们的肩膀和绳索,嘿呦嘿呦地搬运沉重木石,或是堵塞缺口,或是重新建立墙壁。 “哗啦,哗啦。”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上百手持长矛大盾,端着强弓劲弩的士卒就从中冲出,把李陵一行团团围住。 一些听到对话,跟着出来的罪囚们也纷纷怒目相视: “竟敢打亭隧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们这些罪囚的唯一活路就是修好亭隧,将功赎罪,你这人是不想让我们活啊!” “将军,这些人鬼鬼祟祟地观察咱们好一阵子了,我刚才干活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在远处土坡上偷偷看咱们。” 一连串的声讨中,一名老罪囚突然抬手指向李陵,开口说道: “将军,这个人偷看咱们的时间最长,肯定有问题!” “我不是在偷看,我只是在观察……” 李陵想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但说出话却显得十分苍白。 “什么观察?你就是在偷看,就是在打着抢的主意。” 余光一瞥,发现路将军的嘴角微微上扬,聪明的罪囚哪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即就提高嗓门,不顾眼前十几把明晃晃的刀剑,直直朝着李陵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别遮掩了,你威胁路将军的话,俺们都听见了。” “别解释,你就是想要抢走俺们好不容易修好的亭隧。” “我……” 那腰间的铜印就像是不存在一样,罪囚完全无视了二人的地位差距,看着站在士卒前的李陵,直接开口威胁: “我什么我?现在扔下兵刃,看在同袍的份上,只是一顿皮肉之苦罢了,若是不肯……” “刷刷,嘎吱嘎吱。” 长矛大盾往地上一磕,强弓劲弩缓缓拉开弓弦,肃杀之气充斥了亭隧前的小天地,周围的士卒们很配合地做出了实际意义上的威胁。 “就算人能临时召集,武器甲胄也不能,一定是在我来之前,你就安排好了。” “老东西,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要给我好看?!” 脸色一阵青红,李陵到底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考验路博德的底线,咽下了嘴里的话。 “好,老将军技高一筹,李陵甘拜下风。” 只见,他狠狠瞪了远处那个一改方才怒火阴沉,开怀大笑的老家伙几眼,放了句场面话,就反手一插,将佩剑插在面前,干脆地认了怂。 “哐当,哐当,哐当。” 老大都怂了,做小弟的,自然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的道理。 一连串的兵刃落地声响起,十几把刀剑掉了一地,跟着李陵前来的士卒同样十分干脆地放弃了武装,全身上下能称得上装备的,也只剩下身上的甲胄。 “甲胄……” 想了想千石司马光屁股的场景,罪囚跃跃欲试地看向李陵。 “刷。” 压下的怒气上涌,李陵拔起面前倒插着的剑,一声不吭,红着眼就要上去拼命。 “哎哎哎,甲胄就不用脱了,光扔兵刃就够了。” “毕竟是同袍,让人家脱得光溜溜的在秋风中挨冻,这像什么样子?” 路博德那讨厌的声音从远处适时响起,压下李陵心中的冲动。 “路将军教训的是,是某唐突了。” 虽然有些遗憾未能目睹千石司马光屁股,但罪囚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不仅摆低姿态接受路博德的意见,甚至还朝着李陵躬身赔罪: “李司马,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则个。” “……你也知道是冒犯啊?” 那当了十几年族长的涵养发作,脸色漆黑的李陵才没有当场骂出声来。 “来人,给司马上绑,动手轻些,莫要勒疼了司马。” 通过刚才的表演,罪囚成功接过了现场罪囚们的指挥权。 从人群中点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家伙,罪囚高声呼喊,让他们掏出平常迎来搬运石头的粗绳,上前来给一行人上绑。 “……” 人是非常神奇的动物,可能你当时气得发狂,但只要冷静一段时间,再去看,怒气不说消散得一干二净,也会转移注意,关注起其他东西来…… 在被气得够呛的同时,李陵也意识到了,这个罪囚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而作为一个立志中兴家族的族长,刘据阵营的重要人物,李陵渴求着一切人才,无论是李氏宗族的族人,还是外面的家伙;无论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于是,正被人用粗绳上绑的李陵就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好奇,冲着罪囚问道: “本司马看你口舌锐利,条理清晰,一看就不是只读死书的呆子,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才来居延吃沙子啊?” “……淮南衡山谋逆案。” 身体一颤,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过往,老罪囚低沉着开口回答,同时也下意识地加重了手头上绑的力道。 “淮南王不好戈猎走狗,而好读书,素有贤名,又折节下交,士多依附,难怪足下有大材。” 微微颌首,李陵竟全然不顾自己正在被人拿绳上绑,开口招揽: “某家年纪轻轻可就是千石司马,将军号是板上钉钉的事,封侯也不在话下,死前未必不可一望大司马。” “先生可愿来此?” “司马可是在捉弄某?” 上绑的动作为之一顿,罪囚抬起头,露出脖颈的铁箍,耳边那仅剩几缕的花白头发随风飘荡,显得格外凄凉,那张饱经风霜的糙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神情。 “别动,让他们继续。” 抬手拦下准备亲手上绑的士卒,路博德摊开名单册,找到了罪囚的名字,双眼一眯,目光渐渐有趣起来。 “咳咳,我虽败给了老将军的下马威,但好歹是千石司马,如何会去捉弄你一个罪囚?” 努力抬了抬脖子,让自己不那么的憋屈,李陵担心自己的身份不够格,连忙补充道: “太子与我乃是至交好友,只要先生确有大才,衣朱紫,配银印,登高第,也不在话下。” “哈,大王谋逆之前,不知比司马强盛几多倍,却一朝倒塌。” 可惜,努力却起到了反作用,本来有些动摇之意的罪囚在听到“太子”后,立刻坚定了目光,摇了摇头,拒绝了李陵的招揽: “多谢司马看得起,可老朽好不容易从中逃得一命,再也不敢掺和这种事了。” “哗哗,嘶拉。” 说罢,罪囚就低下头,遍布厚茧的手拿起散落在肩头的绳子,继续给李陵上绑。 “做大事哪有不危险的?” 感受着四肢传来的紧敷感,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被绑住,李陵不甘心地喊道: “大丈夫生来就是要在世间做大事的,大事再危险,也总好过你在居延修一辈子的城,指不定哪天就完蛋?” “嘶,嘶拉。” 用力一拉,缠满全身的粗绳紧紧地勒紧镗甲的缝隙中,把李陵勒的脸色发紫。 “司马,您还年轻,如同刚刚初升的朝阳,自然无法忍受枯燥的人生,一头扎进最激烈的浪花当中,寻求封侯拜将。” 羡慕,又嫉妒地看了面前的李陵一眼,老罪囚抬起发抖的糙手,摸着糙脸,长叹道: “可老朽已经五十又八了,一饭三遗溲,手脚颤抖的拿不起陶碗,雄心壮志早已化作无有。 老朽现在只想着搬砖赎罪,弥补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 虽然如今年轻得很,不遗溲,也不发颤,但一想到自己未来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李陵的心中就突然涌起一阵悲哀。 “人终有一死,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啪~” 熟练地用多出来的粗绳打了个死结,挂在李陵胸前。 没有理会李陵的心理活动,罪囚转身朝着此地的领导者路博德点了点头,躬身告辞: “路将军,先行告退。” “去,去送送伍中郎。” 朝着身边的士卒努了努嘴,三五士卒把弓弩放回背后,越过前排的长枪大盾,小跑着来到罪囚身旁,小心地伸出手来搀扶。 “某都老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路将军还不放心吗?” 主动抬起手臂让士卒搀扶,罪囚抬头看向路博德,无奈地苦笑: “难道非要老朽现在给路将军你尿上一泡,湿了裤子,才能证明我无力老朽吗?” “哈哈,伍中郎说笑了,孙膑囚魏,假痴得脱;范睢详死,终成秦相。” 路博德正了正神色,用比对付李陵还要认真的态度看向罪囚: “老祖宗们都把装疯卖傻玩出花来了,谁又知道伍中郎是不是在装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2章 出塞(一) “老朽怎么可能……” 罪囚失笑,露出缺了满嘴的豁牙,就要开口辩解。 “伍中郎,咱俩都是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了,就别说那种只有小孩子相信的话了。” “陛下爱才,不忍杀你,好生感恩活下去就是,为何要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路博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懒得和罪囚打太极,直接让人带走。 “中郎,请。” 一左一右的两位士卒稍稍用力,罪囚就被架了起来,双脚离地,腾云般向前飘着。 “路将军还真是对陛下忠心,只是不知陛下认不认你这条忠狗啊。” 只来得及临走恶心一句,罪囚就被士卒架着抬进了亭隧。 “呼,陛下还真是心大,释放的罪囚里竟然还包括这位。” “我还以为这位要被陛下藏在壁中藏一辈子呢。” 松了口气,只是几句言语交锋,就让路博德倍感疲惫,余光扫过好像明白了什么的李陵,不由感慨一声: “还是和年轻人说话轻松,尤其是傻傻呆呆的那种,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咱一眼就能看出他想说什么,随便下个套就能中。” “路都尉,那人被称作‘伍中郎’,又是淮南谋逆案的案犯,可是……伍被?” 因为这两人没有遮掩的意思,所以李陵的脑海中很快就闪过一个人名,连忙发问: “可他不是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子,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别多问,别多想。” “一会让我抽上几棍子解气,你就给我滚回去,修养上几天,然后带着你的兵出塞,别老是在我面前乱晃。” 面对李陵的疑问,路博德直截了当地拒绝回答,并从身后抽出马鞭,啪啪抽了两声,威胁道: “再敢哼唧一声,我就多抽你一鞭。” “……”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陵只得压下心中疑问,低着头等候发落。 “好,这才像话,有点你祖父李广敢作敢当的样子!” 想到自己即将获得一个可以随便抽的减压器,路博德心情愉悦地哈哈大笑起来: “快,快把咱们居延塞全塞唯一的一套刑具搬来。” “嘿呦嘿呦。” 两名士卒冲进亭隧,很快又折返出来,抬出了一条李陵很熟悉的长条凳,以及两个脱下麻布,黑漆漆,光滑反光的木棍。 “呼呼,谁先来?” 长条凳稳稳当当地放在身前,路博德挥了挥手中的木棍,发出“呼呼”的破空声,不怀好意地看向李陵一行。 “放心,本将军一视同仁,一人二十棍,不会因为你是司马就打少,你是士卒就打多。” “……” 即使是同样的棍数,可第一个挨揍的人也肯定是最疼的,一行人对视一眼,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我先上。这老家伙是冲我来的,打完我出了气,再打你们就不会用力了。” 发现自己的小弟们即将要产生了芥蒂,李陵一咬牙,大无畏地站了起来。 “司马!” 目睹此情,众人纷纷眼含热泪,尤其是那两位准备为老大挡灾的队率,都感动得哭了。 “啪啪,过来,我正好看看,李广孙子的屁股是不是比较耐打。” 敲了敲长条凳,路博德对着李陵阴测测地一笑,恶意不言而喻。 “……” 听到要扒裤子,猛地回忆起胖军官那杀猪似的叫声,李陵的脸色僵了一下,强撑着才没有双腿发软,直接软倒在地。 “来就来,有什么可怕的!” 嘴上说着不在意,李陵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发抖。 顶着周围上百士卒的复杂目光,李陵几乎是一步一颤,艰难地走到路博德身前。 “啪。” 木棍一敲,李陵跟着一抖,抬头看向路博德。 “啪啪,自己趴下,难道还要老夫扶你吗?” 回瞪了一眼,不耐烦的路博德又抬起木棍敲了敲长条凳。 “好,趴就趴。” 有心求饶,却又知道路博德这家伙是铁了心地让自己好看,李陵的神色扭曲了一下,扶着长条凳,慢慢趴了上去。 “嘿,你小子还是有一点勇气的嘛。” 看着老实趴到长条凳上的李陵,路博德心怀大慰,不要钱地赞叹一声,抬起木棍,对着屁股就是狠狠地一棍。 “啪,啊!” 竹板炒肉的双重奏响彻整个亭隧,李陵成功地让居延塞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了他。 三刻后…… 牵着马匹,挨完板子的一行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亭隧,一瘸一拐地回了营地。 营中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管大家怎么问,回来的众人都对此忌讳莫深,说什么也不肯谈及。 只是自那一日后,一批足够两千人马连吃带嚼的粮食、草料就从亭隧运来。 亭隧也对李陵部开放了一部分,供士卒轮休。 路博德老将军也提供给了一个新进归降的小部落担当向导。 两军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地了驻扎下去,直到…… 李陵部第二次军事会议在一座赶工搭建的木屋中召开。 场地依旧简陋,但比上次的幕天席地要强得多,起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几案和坐塌了。 坐塌和几案分成两列,右侧北军射声士,左侧陇右良家子,几个归义胡的座位被摆在角落里,可谓是泾渭分明。 “哗啦。” 十多位军官掀帘而入,找到属于自己的几案,和周围人笑着打了声招呼,就拉开案坐了下去。 “刘屯长,听说你屯里有士卒逃亡,需不需要我们几个派人帮你抓回来吗?” 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生闷气的军官,旁边几个军官半是嬉笑,半是认真地问道。 逃亡向来军中一大问题,尤其是在外部环境恶劣的时候。 即使李陵部的生活较之前有所改善,但毕竟是在塞外吃沙子,吃苦,这个改善是远远达不到塞内的标准。 穿不好,吃不香,住不惯,走不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在“吃苦”。 “不用。营地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地,连个鸟窝都没得掏,几个人能跑到哪去?迟早要回来。你们就坐着看好,看我该怎么收拾他们。” 想都没想,军官就摇了摇头,拒绝了其他军官们的提议。 一来没必要,二来事关军事主官,惩罚是不能假于人手的。 “说的也是,塞外不必塞内,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士卒的逃亡问题反倒是得到了有效缓解。” 被拒绝后,几人也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同时调笑了几句: “哎,你营还是咱们出塞后的第一例呢。” “刘屯不愧射声士第一,连这个都是第一呢。” “逃亡者斩,我倒是宁可不要这个‘第一’……” 军官的神情有些黯淡,看来那群逃亡者和他关系不浅。 也对,要逃亡起码得有路上吃的余粮,连没有余粮,很少有人会产生逃跑的想法,因为那不叫逃亡,叫找死。 而身处一切物资管制发放的军营,大头兵们都是当天领的食物当天吃完,根本就存不下余粮。 只有沾亲带故的军二代,不说绕开管制跟着军官吃小灶,就算只是提前预支口粮,也足够在纸面上制定逃亡的计划了。 “哎,刘屯长,领头逃亡的是谁啊?” “我侄儿。” “啊,刘屯长,还请节……” “咚咚。” 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快变成了摆着棺材的灵堂,眉头就没有舒展开的李氏族人又紧紧皱了一下,屈指敲了敲几案: “肃静。” “哗啦,咔嚓。” 转身的转身,闭嘴的闭嘴,军官们整理了一下仪容,肃然地看向李陵所在的上首,生怕被人抓了小辫子,小题大做,把自己变成战前杀人祭旗的那颗人头。 不是想太多,而是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拉出去一个屯长按个罪名砍了脑袋,全军登时震动,什么逃亡,什么浮躁全都为之一清。 士卒、将率有一个算一个,一定都达到了战前的最高标准。 “不用那么严肃。” 正听小道消息入迷(划掉),正以批判态度听着军官间传闻的李陵揉了揉眉头,开口安抚军官们: “让大家来这,就是畅所欲言,集众人之智,制定出塞计划的。” “哪有什么需要肃静的呢?” 杀人立威固然见效快,但它是手段,不是根本,真正的根本是吴起吮疮之仁,秦公食马之恕,是仁恕二字。 何况李陵本就无甚威望,如今又新夺了部队,唯有施仁加恕,方可济也。 “啪,司马说的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我等正该苦心思虑之时,如何能肆意闲谈!” 话音刚落,一位军官就拍案而起,出声附和。 李陵暗暗翻了个白眼,暗道: 要不是你这个家伙方才就是几人当中说得最尽兴的,我就信了他的鬼话。 “俺也一样!” 迟了一步的众军官纷纷附和。 “好了,李文书,你先来介绍介绍我部的大致情况。” 懒得和这群“一意媚上”的军油子计较,李陵扶着额头看向坐在左下首的族人。 “哗啦。” 推开几案,从塌上站起,李文书摊开竹简,看向李陵: “司马,我部已休整一旬,将率士卒的士气恢复如初,营内的肢体冲突越来越多,大家的火气越来越多,到了该出塞的时候了。” “我建议,整顿三日后出塞。” “……” 挥手让族人坐下,李陵看向下首的曲长,问道: “你呢?有什么想法?” “文书所言甚是,士卒将率,物资马匹都已准备妥当,如若不出塞,恐伤士卒锐气。” 自己就在这只出塞部队里,曲长可不敢故意说反话,只好表示赞同。 “曲长、文书说的对,俺们麾下儿郎是一天塞着一天火气旺,再憋下去,肯定会出事的。” 又见拍马军官,只是这次不再拍一人,而是两人齐拍。 “俺也一样!” 不甘示弱的众人纷纷施展拍马神功,一时间,木屋内马气奔腾。 “司马,末将愿为军前锋,早全军三日出塞!” 在众多拍马声中,一名军官拍桌而起,引得众人回首。 那被侄子坑了的刘屯长为了将功补过,甚至拉侄子一把,竟然打起了为军前锋的主意。 “刘屯,莫要胡言,一百人的前锋有个屁用!” 身旁交好的友人连忙起身,疯狂打着眼色,同时伸手准备把刘屯长摁回去。 “前锋哪是那么好做的,说是大军前锋,分明就是蹚路的替死鬼。” “大将军出塞的前锋都要死上十之五六,何况是一个第一次出塞的新嫩?老刘,你不想活了吗?!” 不是看不起李陵,而是前锋真的太吃将率能力了,崩溃和大胜就在一瞬间。 很遗憾,李陵作为一个新嫩将率,他本人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指挥作战全都要从头学起。 按照大家原来的规划,出塞后,不派前锋,只放斥候,先让李陵带军带上一阵,最好扫上几个部落,积攒一下经验,然后再说前锋的事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3章 出塞(二) 一共才千把人,你百多人的前锋真的只是做做样子。 “不必劝我,为了我,也为了我侄子,这个前锋,我当定了。” 推开友人,刘屯长走到木屋中间的空地上,看也不看两边那些表情各异的军官,对着上首的李陵,深深弯腰: “还请司马允我前锋之职。” “这……” 犹豫了一下,李陵再次扭头看向下首的曲长,干脆地问道: “曲长,你怎么看?” “我?” “自是不允。” 并没有因为曾经上下级的关系说好话,被下属们抛弃的曲长反而是重重一哼,冷冷道: “于理,将私人事情牵扯到军事行动中,企图用一屯北军士卒来洗刷自己侄子的罪,不合。” “于情,置百人前锋离大军三日之远,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白白浪费马匹气力,不合。” 刘屯长抬起头,伸手指着曲长,悲愤道: “曲长,你不能公报私仇啊!” “好胆,竟敢咆哮军帐?!” 用更大的嗓门吼了回去,曲长腾地站起,戟指刘屯长: “甲士何在?还不速速将这厮脱下,狠狠地打上几十棍。” “咳咳,不用几十棍那么多了,拖下去,让他冷静冷静就行。” 提及“棍”字,李陵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揉了揉屁股。 “司马宽恕,还不快走?!” 曲长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屯长被冲进来的甲士打翻在地,摁住双肩,向着屋外拉去,神情略带一丝畅快。 “你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我要让所有卖我的家伙都感到悔恨。” 眯起眼,完成报仇第一阶段的曲长这样想着。 “司马,司马,他公报私仇!” 死死掰着门框,刘屯长发出凄厉的惨叫,真是闻者皱眉,看者厌烦。 “蹬蹬,难道养着你们白吃饭的?连一个人都搞不定。” 迈过几案,几步来到门口处,曲长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掰着刘屯长抓在门框处的手。 “一,二,三……” 双肩被抓,刘屯长一点力道都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头被一根根掰开,不由哭喊道: “曲长,我知道错了,给我一次机会。” “对不住了刘屯,俺们有心无力啊。” 两边的军官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着——“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闹一闹也好,正好趁机整一整军,纯洁一下队伍。” 上首的李陵也只是皱紧了眉头,什么都没说。 想插手的不敢插手,怕被曲长记恨;不怕记恨的,又抱着其他的想法,不想插手,唯一遭罪的就是刘屯长了。 不对,也有可能是人家早就和曲长事先商量好,唱一出戏呢。 毕竟,这支队伍光主要成分就有三种,以地方豪强为代表的陇西良家子;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眼线的北军射声士;路博德等老将群体支援的归义胡。 只是在打匈奴这个前提下,才勉强统合到一起罢了…… “这么说来,我能把队伍带到居延也是不容易啊。” 想到这里,李陵不由痛苦地捂住额头,低声呻吟: “泰一神啊,这可是我第一次出塞,就不能整点简单的,光闷头往前冲吗?” “非得来这种复杂的,可是折磨死我这个新嫩了。” “嘎巴~” 第十根指头也被掰掉,最后的阻力消失,两侧甲士用力一拉,一脸不甘的刘屯长被拽了出去。 “司马,司马,我冤呐!” “哗啦。” 厚帘落下,遮住了帐外的哭声,嘴角带笑的曲长转身看向各怀心思的众人,尤其是左侧的原下属,现同僚的北军军官们: “诸位,聒噪已消,还请继续商讨。” “……” 在座军官皆是默然不语,低着头,抓着衣角,一门心思地研究自己几案上的花纹。 “会说话就多说点。” 坐在上首的李陵挑了挑眉,向曲长投向了鼓励的目光。 “诸位都是老行伍了,连一个行之有效的行军规划都商讨不出吗?” 发现自己的话没人当真,曲长脸色微冷,加重语气说道: “难道你们非要让一个第一次出塞的新嫩掌军吗?” “莎莎嗦嗦。” 话说到这,左侧军官们的表情有所变化,挪了挪屁股,目光不再汇聚在花纹上,而是在李陵和曲长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小声嘀咕: “李司马掌军,不是曲长一直以来痛恨的事情吗?为何……” “难不成这俩达成了什么条件,曲长放下私人恩怨,开始为对方鼓吹起来?” 这些人大都出身北军,或是得到命令,或是兔死狐悲,或是另有打算,心思各异,却是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不愿李陵掌军。 “啪,司马出身将门,父祖皆我国朝名将,虎父无犬子,缘何不得将兵?!” 一名坐在右侧的陇西征召骑屯长拍案而起,指着那些小声嘀咕的家伙,大声嚷嚷: “尔等不过是将来已尽,只在军伍厮混的庸才,又有何资格否认司马?” “就是,族长及冠即为千石司马领军,十年内得将军号,二十年内封侯,哪里是你们能嘀咕的?” “族长,您一声令下,大家现在冲上去就把这些害群之马剁了。” 那些从军的李氏族人更是激动得嗷嗷叫,手按着刀子,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北军军官。 “小子,口气大了也不怕闪着舌头。” “耶耶我从军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如此蔑视,自然是引来了左侧北军军官们的一阵不满和喝骂。 “口气大不大,你们试试就知道了,咚。” “放屁,我耶耶从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刀子往几案上一插,年轻的征召骑士们毫不畏惧地和其人对峙。 “你娘!” “恁你娘!” 很快,火气对峙就变成了互相问候亲属的对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曲长也充分地参与其中。 “他骂你娘,你也骂他娘,怂啥?就是骂。” “哎,我记得这小子年轻的时候踹过寡妇门,大家一起喊他‘寡妇长’。” 对骂没持续多久,就有一位红眼的北军军官揭开了肢体冲突的大幕。 “夜里踹寡妇门的是谁?” “寡妇张!” 张屯长脸色涨红,胡乱地摸扫眼前几案,杯盘打碎,双手也被碎片割出了一道道口子。 “哗啦,你们给我去死!” 一脚踹翻几案,刀子插到地上,张屯长空手扑了上去,目标正是曲长……身边嗓门最大的那个。 “好哇,北军狗动了手,兄弟们也别留情了。” 只听一阵风声,身旁呐喊的小弟就倒了,曲长愣了一下,连忙指着其他同样懵逼的北军军官喊道: “抄家伙,干他们!” 噼里啪啦,哔哩啪啦。 “嗖嗖。” 几位归义胡首领缩在角落里,看着面前杯盘飞溅,汤水泼洒,却是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因为自己的胡人面貌而卷进冲突,被已经红眼的众人失手打死。 “咚!” 战团中飞出一块削尖的瓷片,咚的一声插在几案上。 几人顿时瑟瑟发抖,几乎抱成一团,一人突然放声哭喊道: “大汉好危险,俺要回匈奴。” …… “啪嗒。” 一块破碎的瓷片斜飞到几案上,李文书低头怔怔看着这块瓷片,心中突兀升起一团怒火,一拍几案,就要站起: “放肆,竟敢……” “且住。” 早就分出心神留意族人的李陵用力将其摁下。 “族长?” 李文书对此举颇为不解,甚至还有些委屈。 “我都愿意做叫停的恶人,让你当拉架的好人了,你居然还摁我?” “他们没动兵刃。” 李陵伸手指向下方,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没动吗?” 顺着李陵指的方向看去,李文书愕然发现,下方的战况虽然激烈,娘老子的叫骂不绝于耳,但并没有出现死伤相藉的场景。 无论是陇西骑士,还是北军射声,无一人选择折身拾取解下来的刀剑,都是在奋力挥舞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对方的扎甲上。 这么一通打下来,除了几个倒霉蛋被地上的碎片划伤,没有出现一例死伤。 真不愧是曲长所言之老行伍,打个架都知道要怎么打,才能保证事后不被上级严厉斥责,轻描淡写地认定成冲突,而不是内讧。 “可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打下去啊,若是让他们打到自然散去,司马你的威望从何建立啊?” 有些惊讶于军官们的心机,回归神来,李文书还是朝着李陵一拱手,开口请求: “何况,不动兵刃只是一个约定,现在还能约束,一会打急红了眼,哪里会管这么多。” “族长,还是速速呼唤屋外甲士,将两群人拉开为妙。” “不急不急,再等一会。” 微微摇头,制止了族人,李陵坐在塌上,下方正对着混战的人群,好整以暇地整理起甲胄和衣冠,擦拭起佩剑和铜印,还在手背上绑上了几层厚麻布。 还从怀中掏出木盒,再次翻看了一遍刘彻的召令,检查了一遍玺书的保存程度。 “呼。” 整理完这一切,李陵吐了口气,从塌上缓缓站起,脸上闪过一抹戾气。 “族长,您这是?” 此时的李陵和平日里不同,仁爱谦让全都化作暴虐肆意,直让李文书看的是心惊胆战。 “放好,一会叫你念,你就念。” 把木盒扔到族人怀里,李陵迈过几案,从上首,一步步走向下方的战团。 “嘭嘭嘭。” 一位陇西骑士猛地上前冲刺,弯腰环抱住北军军官的腰,双臂较劲,想要把他掀翻,却军官被一连串的肘击打倒在地。 “呼哧,陇西蛮,耶耶问你,服不服?” 肘击消耗了军官大量的气力,眼看敌人倒地,索性一屁股坐到他身上,气喘吁吁地喝问胯下之敌。 “呼哧呼哧。” 被人坐着的骑士连神智都有些模糊了,不肯松口不说,还故作镇定地嗤笑道: “就这点力气,是在给耶耶按摩呢?” 打架嘛,挨不挨揍放一边,最主要的是不能怂,要有你就算把我打趴了,我还是不服你的硬气。 “好汉子,耶耶这就给你好好松松筋骨。” 能劝降自然是好事,能省了力气,但既然对方不服,那军官也不是什么善人。 英雄惜英雄都是扯淡,打架嘛,不服就要打,打到服为止。 “嘎吱嘎吱。” 揉了揉拳头,缓解了一下酸麻,冷笑连连的军官一把拽起骑士的脑袋,举拳就要打去。 “嘭,服不服?” “嘭……啪。” 刚打完第一拳,还没抬起打第二拳,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抓住。 “?” 军官疑惑地抬起头,迎面一个越来越大的拳头。 “啪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4章 出塞(三) 脸颊颤动,牙床松动,脖子不由自主地向左转,军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迷迷瞪瞪间,发现自己已经趴到了地上。 “???” “司马,快拉我一把,咱们一起去揍北军狗。” 那耀武扬威的对手如今也趴到了地上,看样子比自己还惨,一脸血污的骑士顿时大喜过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就要踹上几脚。 “嘭。” 脊背突遭重击,整个人狠狠地砸到地上,毫无防备的骑士双眼一翻,十分干脆地昏了过去。 “嘶拉。” 缓缓站直,李陵紧了紧包着拳头的厚麻布,面无表情地迈过脚下的“尸体”,走向离得最近的第二个战团。 “司马,帮……啊!” “扑通扑通。” 一路走过,留下了遍地的哀嚎“尸体”。 或躺或昏或抽搐,刚刚还激情四射的十几位军官被李陵一人打了个遍。 “呼~” 走到尽头,扫了瑟瑟发抖的归义胡一眼,李陵转过身,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缓缓开口: “某家最擅长以力服人,诸位可是服了?” “哎呦哎呦。” 一些倒霉蛋被打得神智模糊,只是在无意识地呻吟。 “服,服了。” 还能开口的几人挣扎着爬起,歪歪扭扭地跪伏在地。 “啪叽,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让我动手。” 扔掉那两团被血污侵染的麻布,李陵抬头看向那位已经被吓傻了的族人: “念。” “哦,哦好,哗啦。” 愣了一下,李文书连忙打开木盒,双手发颤,取出诏书,捧着开始念诵: “陛下诏曰:陵以九月发,出庶虏鄣,至东浚稽山南龙勒水上,徘徊观虏,即亡所见,从浞野侯赵破奴故道抵受降城休士,因骑置以闻。” (这就是天汉二年李陵出塞的原版诏令) “如陛下诏,整军三日后出塞,刷。” 寒光一闪,归义胡前的一张几案被劈成两半,李陵手持长剑,杀气腾腾地看着众人: “敢言退者,皆如此案。” “诺。” 军官们把头深深地埋进胳膊里,身体颤抖不停,再也不见分毫桀骜。 三日后…… “呼呼呼,啪啪啪。” 呼啸的秋风卷起远方的沙尘挂过居延,沙尘雨点般打在营墙上,营墙瞬间裹上了一层土。 “唏律律。” 马儿们已经闭上了口鼻,但仍旧有细小的沙土钻进,让马儿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打了打响鼻。 “呼啦啦,呼啦啦。” 沙土打在甲胄上发出搭拉搭拉的响声,士卒们在风沙中列队,顶着糟糕的环境,等着那站在土台上的李陵和一众军官们发号施令。 “啪嗒啪嗒。” 风沙扑面,沙土密集地敲击在军官们独有的面甲上,让人嘴角酸麻,一股泥沙的腥味也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呸呸。” 朝着脚下吐了两口唾沫,李陵的脸色极为难看。 从长安出发的时候没心情讲话,现在在居延倒是有心情讲话,天气却不允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陵总觉得这老天爷老是和自己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过不去,有意让自己难受。 “刷。” 抽出佩剑,斜指向北,李陵拼尽全力,用能让大多数人听到的嗓门大喊: “出发!” “刷,刷刷。” 有剑的拔剑,有戟盾的舞戟盾,虽然老天爷不给面子,但麾下的将率还是很给李陵面子的。 “嗷欧嗷欧嗷。” 紧接着,几个涂黑摸紫的胡女还跳上土台,在台上手舞足蹈地跳了一段怪里怪气的舞蹈,据说是在祝福大军得胜归来。 “有用吗?” 看着辣眼舞蹈,有些觉得自己的智力被嘲讽了,李陵眯了眯眼,扭头看向提议的曲长。 “司马,求个心安而已。” 正在欣赏舞姿的曲长连头不回,只是摆了摆手,就继续沉迷跳舞的胡女。 “心安?” 李陵摇了摇头,虽然他不认为这叫心安,但大家伙都爱看,也只就这样咯。 “蹬蹬。” 从台上跳下,李陵带着一群同样不爱看的军官开始规划出塞后的行军队列。 “武刚车在内,四十辆车包住中军辎重,剩余十辆置于中军载箭矢、甲胄和缴获,徐徐前进,一旦遇敌,武刚车环为营,非十倍之敌不能破。” 自从大将军以武刚车结阵大破伊稚斜单于后,武刚车就成为了汉军出塞一定要带上的东西。 尤其是对李陵这个麾下大半士卒是步卒骑马当作骑卒的家伙来说,武刚车的重要性更上一层楼。 有车阵可依,和无车阵可依,射声士们发挥出的实力可是天壤之别呢。 “我军分为三部,一部步卒中军载辎重;一部骑卒徘徊扫灭匈奴小部落,源源不断地把缴获送往中军;一部选拔精锐骑士和归义胡,先大军三十里探路。” “若是小部落都随着单于庭迁徙了呢?” “那就将骑卒受归中军,步行或骑行驽马缀于武刚车后,让战马省省力气,防止战马疾行至浚稽山后失了气力。” “甚是稳妥。” “就这样,如果遇到特殊情况,我们再讨论。” 点了点头,李陵敲定了行军方案。 正好胡女的抖腰舞蹈也宣告结束,“心安”的士卒将率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哗哗。” 在各自什伍长的带领下,士卒们以队和武刚车(辆)为单位,一队一辆地走出营门,在营门前的空地处集结。 看到这一幕,一向淡定的李陵也紧张了起来。 “九十九哆嗦就差这最后一跪,可千万别给我出问题啊……” 心里嘀咕了一句,李陵从亲卫的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唏律律。” 感受到了主人的沉闷,马儿秃噜嘴皮打了个响亮的响鼻,准备给背上的家伙鼓鼓气。 “哒哒哒哒,蹬蹬蹬蹬,当当当当。” 马蹄声,脚步声,轱辘声,各种各样的声响夹杂在一起,这只军队轰隆隆地冲向了塞外。 “……” 亭隧上,一众军官以路博德为首,安静地站在亭隧高台上,透过垛子,默默注视着下方的军队出征。 见惯了征伐的众人没有感伤,只是涌出了内心的酸楚和无力: “又是一只军队出塞,这匈奴狗是地里的野草,杀一批冒一批吗?” “自元光已来,出塞征伐已三十载,斩捕虏过数十万,为何还未除尽?” “路将军,您是将军是列侯,见识比俺们多多了,您来说说,匈奴到底什么时候完蛋啊?” “快了,就快了……” 这位为国朝征战一生的老将双眼迷离地看向北方,好似能透过万里大漠,看到破败的单于庭,看到怯懦的单于,看到稀少的匈奴人。 “十年,最多十年,匈奴一定会倒的,胜利终将属于大汉。” 虽说是为了复侯才来这吃沙子的,但若真的一门心思复侯,去西南夷,去西域降服几个小王,带着他们去长安朝拜,让好大喜功的刘彻乐呵乐呵,不必打匈奴简单多了? 说到底,还是跟着霍骠骑打匈奴打了大半辈子,路博德的人生价值全放在了匈奴上,他就来前线,亲眼见着匈奴灭亡才瞑目。 十日后…… “咚咚,扑通,蹬蹬蹬。” 一名传令兵不待马匹停稳直接跳下,快步跑到李陵所在的武刚车旁,找到了下车步行,坐全军典范的李陵,一边跟着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地汇报: “呼禀司马,呼哧骑卒还是没有发现匈奴人。” “啪啪,看你喘的,上来歇歇。” 拍了拍武刚车,李陵示意传令兵上去歇息。 “蹬蹬。” 没有推辞,确实累坏的传令兵扒着车边爬了上去,将弩失推到一旁,依着一具甲胄歇了起来。 “蹬蹬。” 正在后面统计物资消耗的李文书连忙加快步伐,来到李陵身侧,并行发问道: “司马,眼看就要到浚稽山了,却没见到一个胡虏,现在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按照陛下旨意,将胡虏形势画于图上即可,不用考虑太多。” 瞥了身侧的族人一眼,李陵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可若是匈奴突大发兵截我军归途呢?” 无法接受李陵的解释,李文书有些焦急地说道: “司马,吾等今处虏地,不可不甚呐。” “吾等兵不过千余,骑不过千匹,慎与不慎,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匈奴不在我军折返时发兵,在行进时大发兵,难道我们就能抵挡了吗?” 深深地看了族人一眼,李陵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直接摆了摆手: “莫要再说了,先放下手头规划让旁人替代,你好生歇息一阵。” “族长?” 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李文书对此颇为失措。 “在军中要喊我司马,快去。” 李陵加重语气,第二次摆手。 “蹬,蹬蹬。” 迟疑了一下,才跑到副手那里,和他交接完毕,跳上了一辆装载箭矢、甲胄的大车。 他枕在一捆箭矢上,眼神发散地看着周围行进的士卒,心中细细思索起来: “为什么要说我军抵挡不住?” “难道族长对这次出塞一点都不看好吗?” “可既然不看好,那又为什么要出塞啊?” …… “司马,难道匈奴即可大发兵,我们真的抵挡不住吗?” 车上探出一个脑袋,听完全部对话的传令兵担忧地问道。 “咱们不过一千兵,如果在旷野上被几万匈奴骑堵住,你说能不能抵挡?” 和方才怒吼族人不同,李陵对普通士卒还是极为宽容的,愿意回答一些看起来很蠢的问题。 当然,李陵回答的语气也十分的无奈。 他很搞不懂,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对自己这只队伍抱有信心。 “明明我们只有六百步卒+八百骑卒+三百归义胡,总共还不到二千人啊。” 他已是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纸上谈兵,说四千骑抗四万骑的李广做得还不够的了。 “既然咱们不是对手,那匈奴狗为什么没有立刻发兵来袭击咱们呢?” “虽然俺只是个士卒,但俺也知道,匈奴狗如今急需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啊。” 发现李陵不是个难说话的人,传令兵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诉诸自己的疑问。 “刷刷。” 武刚车周围那些步行的士卒们也纷纷竖起耳朵,准备从李陵这里听到一些“道理”,等回去忽悠自己的儿子/兄弟/姐妹/婆娘去。 “为什么匈奴人不发兵袭击我们?” 看了看周围,既然有这么多人关心这个问题,李陵索性趁这个机会,把问题说清楚: “一方面,我们的目标太小,一千七百个人手拉手站在一起,也只有几里长,而整个塞外却是几千里,即使匈奴人发动了军队,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我们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5章 出塞(四) “哦,是这样啊。” 拍马或许会迟到,但拍马永远不会缺席。 “还是司马读书多,说的有道理,俺以前跟的那个校尉翻来覆去就是一句‘不会来’,说不出个一二三,你问多了还挨揍呢。” 一位憨憨的士卒粗着嗓门,“小声”嚷嚷了一句。 “哈哈哈。” 周围的士卒们轰然爆发出一场大笑。 “啥这么好笑,俺也要听。” “让让,俺进去一下” 听到这声大笑,跟着其他武刚车的士卒纷纷向这里靠拢。 一时间,李陵所在的武刚车周围士卒密度突破了两米一人,密密麻麻的,起码汇聚了二百人。 “……” 不过,考虑到现在是在行军,不是战斗,队列没必要保持得横平竖直,一丝不苟。 再考虑到如今已经出塞十天,士卒们精神紧绷多日,急需放松片刻,李陵也就听之任之,没有煞风景地呵斥整队。 不过,李陵放任,有人却不想放任…… “当当,别笑了,都别笑了,这只是一方面,快闭上嘴,听司马说另一方面。” 传令兵脱下自己的兜鍪敲打着车板,发出刺耳的巨响,面色不善地看向哈哈大笑,东问西问的那些人,心中暗骂: “你们笑归笑,可你别耽误我听司马解答啊。” “还笑?我是来请教问题,不是来看傻X大笑的!” “哐哐哐。” 也不知是声音过于刺耳,还是大家笑够了,周围的笑声还真的渐渐平息下来。 “咳咳,另一方面。” 几十人和几百人自然是不同的,李陵必须清清嗓子,让自己的嗓门足够覆盖这百来平方米内的二百多人。 “匈奴人又不是全知全能的泰一神,他们怎么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塞,又是多少人马? 以往靠着遍布塞外的部落传讯,但现在,这不是王庭迁到漠北,部落四散归降大汉了吗?” “司马,匈奴都凄惨到这等地步了,为什么不会赌一把,听到风声不细查就直接上呢?” 李陵刚说完,生怕被人抢先的传令兵急急发问。 “自无不可,只是……” 李陵陡然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嘲讽: “万一匈奴人听到风声后大发兵,结果撞上大将军以逸待劳的十万大军,那我们大匈奴不就完了吗!” “哈哈哈。” 爆发的笑声更加响亮,一位位士卒揉着肚子,扶着车边哈哈大笑起来,出塞十日所积攒的郁气、苦闷瞬间消散一空。 “笑好啊,笑好啊,只要笑了,那就不怕了,就不担心了……” 李陵的脸上同样挂着笑容,只是那时不时看向北方的双眼中却难以避免地带着一抹担忧: “乌维单于力主休养,不寇边,且其子尚幼,他必不敢冒然挑起战端,再续汉匈之战。”(注一) “只是……” “单于庭日益西北,敦煌、张掖所对者乃是匈奴右部,非单于庭。” “而右贤王呴犁湖乃单于亲弟,兵多力强,未必没有挑起战端,拿汉军将率的头颅来树立威名,一窥单于位的心思啊。” “而右部现在,还有比我这个带着千余人马出塞扫荡的蠢货更合适的目标吗?” “那右贤王总不至于放过肥羊不抓,一门头铁地去撞敦煌、张掖那几十万徙边罪囚?” 带着这种忧虑,李陵继续率军朝着浚稽山进发。 二十日后…… 面前的景色再也不是一望无际了,一道高耸连绵的山峦横亘在大地上,挡住了人们看向远方的目光。 “莎莎。” 除了罩袍破旧些许,鞋子换了一双,李陵和二十天前没什么变化,仍然是不搞特权,和士卒们一起步行跟随武刚车。 “啪,还没有发现匈奴人吗?” 将手中的水葫芦扔给传令兵,李陵看着他小小嘬了一口润完嗓子,才缓缓问道。 “啵,司马,我军前部已至浚稽山下,仍不见一匈奴人。” 摁上葫芦塞还给李陵,传令兵也意识到不对劲: “司马,中军行进过于缓慢,可否直接撤离,留下骑军在浚稽山画地形,窥胡虏,完成陛下的要求?” “晚了,嘶拉。” “咱们在塞外大大咧咧地行军一月,就算是猪也发现了我们。” 重新把葫芦记在腰上,李陵用力勒了勒,朝着四周的草丛灌木看去: “依我看,这些匈奴狗指不定在那藏着,准备给咱们致命一击呢。” “司马,这才更要撤退啊。” 跟着李陵的目光扫了圈周围,越看越觉得远处的山沟里有伏兵,传令兵焦急地看向李陵: “若是被大队人马围住,咱们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可咱们人本就不多,骑步的数量也几乎相等,分完兵后不是让人逐个击破吗?” “那,那那如之奈何啊?” 逃跑意见被否决,快要被未知恐惧压垮的传令兵倍感绝望。 “俺可听老夫子们说,匈奴人率兽食人,是吃人的!”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被匈奴人抓住,掐头去尾扔进锅里煮,传令兵就感到一阵恶寒,冷汗刷刷地就流下来了。 “啊?匈奴人竟然吃人吗?” 听到这话,一些没有和匈奴人打过照面的年轻士卒下意识地握住刀剑弓弩,紧张兮兮地问道。 “哈哈。” 那些打过匈奴的老行伍不仅没有老实回答,为年轻士卒们解惑,反而怪里怪气地说道: “对,匈奴人腰宽十围,身长八丈,每日都要吃上十个人才能解饿,最喜欢吃的,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啊?!” 啊了一声,年轻士卒们握紧手头兵刃,一个个的都面色惨白,尤以传令兵最为不堪。 “哈哈哈。” 看着那些小白脸,老行伍们瞬间爆发出一阵猖狂大笑。 “闭嘴。” 瞪了眼前的大头兵们一眼,呵停捉弄,李陵伸手敲了传令兵脑门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瞧你这没出息的,翻来覆去就是跑,咱就不能想着向死而生,孤军固守浚稽山,配合远道而来的援军,内外开花,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吗?” “援军?” “司马,原来我们不是孤军作战,我们竟然还有援军的吗?” 眼中一亮,揪住漂到眼前的稻草,传令兵期待地看着李陵,急切地问道: “可您不是说,咱们要效仿霍骠骑,八百骑出塞,立不世功勋吗?” “啪啪,人家霍骠骑不是带八百人出塞,是带八百骑脱离大军,旁边还有大将军的十万大军吸引匈奴注意力。” “真给八百人,霍骠骑一出塞就被围住,还斩什么首?立什么功?” 曾经喊过的豪言被憨憨直接戳破,李陵显得格外羞恼,死命戳着传令兵的脑门: “咱们这些人够干什么的?还不够匈奴人一口吃的,如果没有援军,这不叫出塞?叫送死。”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计划我就说一遍。” “刷刷。” 没有人去理会捂着通红脑门,一脸委屈的传令兵,周围的士卒们再次竖起耳朵,向着李陵靠近。 “咳咳,都给我挺好了,咱们接下来,要先在浚稽山里寻到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然后在那环车为营,立好营地。” 浚稽山就在眼前,想反悔也晚了,李陵并不介意被人听取计划。 倒是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实情告诉士卒,煽动一把不拼就要死,拼了人人富贵的情绪,为自己的安全敲上一颗切实的钉子。 “到时候,肯定会有尾随一路的匈奴人出现并发起攻击。 咱们的任务就是坚守,一直守到援军到达,视情况和援军里应外合,打出一场自元狩漠北之战后的大胜出来!” …… 注一,必须要介绍一下,当时(元封四年)的匈奴国内环境, 现在的历史背景是漠北之战时,伊稚斜单于当众骑驴而逃,单于庭北迁漠北,而汉朝也士马疲惫,再加上霍去病暴卒,汉匈之战告一段落,各自回巢舔舐伤口。 伊稚斜的继任者,即是现在的乌维单于,他本人是坚定的休养派,即使被侍者大肆侮辱,依旧不肯寇边,苦苦请求和亲。 [……吉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今单于即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单于即不能,即南面而臣于汉。何徒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毋为也。” 语卒而单于大怒,立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之北海上。 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休养息士马,习射猎,数使使于汉,好辞甘言求请和亲。] 他最强硬的外交手段,也只是扣下汉使,不让他们回国,像极了小屁孩之间互相怄气。 那位在长安病死的匈奴贵人也是和亲派乌维单于派遣的。 [每汉使入匈奴,匈奴辄报偿。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肯止。] 不过,这个家伙命不长,再过两年,到了元封六年就要死了,继任的是他儿子乌师庐。 这个儿单于年纪很小,却十分好杀,匈奴人都很不安,恰巧那年冬天遇到大雨雪,牲畜多饥死,隐藏的矛盾直接爆发。 匈奴左大都尉联络上大汉,说自己要杀单于,给大汉当狗,好大喜功的刘彻大手一挥,派公孙敖去朔方筑了座受降城。 明年春天又派赵破奴带着两万骑兵浩浩荡荡来到浚稽山,隐隐有给狗子撑腰之意。 可惜,也不知道是左大都尉这个人能力不行,还是内部矛盾还没有加剧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总之,这次政变被提前发现了,儿单于宰掉了左大都尉,带着八万匈奴骑去堵赵破奴了。 然后就是太初二年的那场大败,赵破奴部全军覆没,本人也被提溜了回漠北。 儿单于本人大喜过望,膨胀的他派人打了次受降城,没能打掉,就转道寇了次边,心满意足地活去了,这是汉匈第二次战争的开始。 不过,好景不长,明年,这位儿单于还想去打受降城,结果这次还没到城下,半路中就病死了。 然后呢,大家伙觉得儿单于的儿子太小,望之不似人君……咳咳,跑题了,总之,大家立了儿单于乌师庐他爹乌维单于的弟弟——也就是李陵所说的右贤王呴犁湖当了单于,也就是呴犁湖单于。 这一年,太初三年。 可能是刘彻觉得北方边防需要加强,就派了四个大官去塞外修筑城鄣亭隧。 [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余里,筑城鄣列亭至庐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可惜,想法很好,只是派去的人不行,千里城鄣刚修完被呴犁湖单于带人砸了个稀巴烂,定襄、云中还被杀略了几千人。 幸好,在另一边,右贤王的攻势却被一个叫任文的贰师军军正挫败,所略的几千人全部被救回。 这期间,发生李广利伐破大宛的事情,匈奴想要断他后路,被屯驻玉门关的军正任文阻止,顺道收服了楼兰小弟。 然后呢,这年冬天,这位呴犁湖单于突然一拍脑门,说“我们去打受降城”,可还没等他拉起队伍,他就死了…… 这受降城接连克死两位单于,难不成,刘彻那些神神鬼鬼的命名还真能起到作用?(怀疑) 这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内(元鼎——太始),匈奴国内的情况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6章 出塞(五) “……” 听到这“大胆”的计划,士卒们反应不一。 “刷刷。” 老行伍们熟门熟路地抽出刀剑弓弩,或是上油,或是打磨,期间还和同伴说上几句话,拌上几句嘴,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哈哈大笑,心理素质好到爆表。 “王家的,你女儿一看就是个好生养,许给我儿子如何?” “去去去,你家臭小子整日浪荡,没个正形,老子瞎了眼才会把宝贝女儿许给你小子。” “回去之后我拿马鞭抽他,逼他去学个活计,总行了?” “嘁,回去?跟着这小司马玩命,你我说死就死,你还想回去?” “我死了,我有儿子,不怕断了根,哪像你,莫得儿子只有女儿。” “你,你儿子想娶我女儿也可以,但第一个生下来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必须跟我女儿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些从军十余载的老行伍和同伴拌着嘴,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 “哗啦哗啦。” 从武刚车上拿下一捆泛着油光的箭矢,用解骨刀将它们拆开,然后一根根地码好,重新放到车上,再扯过一旁的牛皮和麻布盖上,防止雨水浸湿,这一捆的箭矢就算是准备完毕。 以防到时候想用了,还得浪费时间再去拆。 “不愧是经过战争考验的老行伍,就是靠谱。” 悄悄观察的李陵暗暗点头,给众人竖了个大拇指。 “妈妈,我想妈妈……” “这,这就要上战场了,我我还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呢。” “原本说好出完这一次的塞就要回去结亲,可现在看来,我怕是回不去了,呜呜。” 转头再看年轻士卒,李陵的脸色立刻变得漆黑。 这群小家伙别说是未雨绸缪,去拆什么箭矢了,想起去保养自己甲胄、武器的都屈指可数,绝大多数的年轻士卒都是一边垂着头,一边跟着武刚车走,队形也变得稀稀拉拉。 知道的,知道这是需要调整的新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一群刚刚吃了败仗的败兵呢。 “真是一群没经验的小毛孩儿,心性如此不堪,一说匈奴就被吓傻了眼。” 懒得给这群人什么好脸色,李陵嗤笑一声,嘲讽道: “想当年,我祖父跟你们一般大的年纪,就带着乡人子弟,自备干粮兵刃,主动北上萧关抗击匈奴!” “看看我祖父,再看看你们……哼。” 唯一让李陵舒心的是,这群家伙光顾着低头走路了,倒是没人咋呼什么“我不干了,我要回家”、“你不让我回家,我就去告诉匈奴人”。 “嘶。” 使劲掐了下大腿肉,传令兵从丧气状态中挣扎出来,扯着李陵的罩袍,有些鸣不平: “司马,也不能全怪袍泽们,您要是出发前就说了,有了适应的时间,大家也不会丧气成这样啊。” “嘿,若是出发前我说了,你信不信,等到了浚稽山,一定会有几万匈奴人在那埋伏,等着我们和援军一头撞进包围圈,一网打尽。” 压低声音说这话的时候,李陵那双眼睛不住地在那些做准备工作的老卒身上来回打量着,意义不言而喻。 “司马,你说会有二五仔向匈奴人出卖消息?!” 听到李陵这么说,传令兵是勃然变色,直接把李陵压低声音说的话大声嚷嚷了出去。 再随着李陵的目光看去,他浑身如遭雷击地一震,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开口反驳道: “若是马邑之时,匈奴占优,卖消息给匈奴可以理解。” “可如今乃是我大汉占优,匈奴处于即将灭国的边缘,作为汉人,卖给匈奴消息,坑我袍泽,这是多么想不开啊。” “司马,您是不是多虑了?” “!” 被传令兵这么一嚷嚷,变色的可不只是一个人了。 “哐当,小司马,我等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一位老卒干脆直接把手头的活计放下,用油乎乎的手抬了抬头盔,毫不心虚地和李陵对视: “我等为大汉奋战十载,北上打过匈奴,南下平过两越,东渡灭过朝鲜,西向平过西羌、西南夷。” “何况,大家在塞内都有妻子宗族,一旦叛逃,全家株连。” “哐当,哐当,哐当。” 一连串的扔掉箭矢的声音响起,一位位老卒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转过身,用一种都没力气生气的无奈眼神看向李陵。 “连我等都怀疑,你小子的这里(指脑门)是不是需要找人看看?” “……啊,多有得罪,实在是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呐。” 眼瞅着自己惹了众怒,李陵扭头狠狠瞪了大嘴巴的传令兵一眼,连忙朝着周围弯腰道歉,同时也开口解释: “若是因为某几个人的出卖导致上万大汉男儿埋骨塞外,就是宰了我李少卿也挽回不来啊。” “小司马,我等不是不懂‘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也能理解你们这些大官保密的做法,只是……” 老卒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情,指着李陵说道: “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等的面说怪话?!” “什么叫‘若是出发前说了,就有匈奴人提前埋伏’? 难道我等为大汉征战十余载,还不能摆脱一个怀疑吗?” “嘎吱,嘎吱。” 攥紧双拳,一位位老卒直勾勾地盯着李陵,脸上写满了“生气”二字,眼中充满了被人认为不信任的怒火。 若不是李陵一直保持着同甘共苦的姿态,跟着大家一起步行千里,看样子像是个好官,怕是早就有人气不住撸起袖子揍了上去。 “哗。” 眼看事态急剧发展到要爆发冲突的地步,李陵废话也不说了,直接一个九十度的大弯腰,诚心诚意地道歉: “是我多疑了,我不该怀疑你们,不该说怪话的。” “……” 怒火稍稍散去,老卒们对视一眼,决定还是由方才说话的那人代表大家开口: “小司马,你只是暂领射声士,打完这场仗,我等就要回射声校尉麾下,受任监军统属,我等是绝不认什么陇西李氏的。” 老卒们有这种态度倒也不奇怪。 毕竟,校场里任安的那番话又不是只有李陵一人听到,一传十十传百,李广孙子被监军威胁要爱惜士卒性命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在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后,这些射声士对李陵这个官长的态度可想而知,绝不是那种官长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忍着的受气包。 也许新兵有些畏惧李陵腰间的铜印,怕被提溜当典型出来砍了脑袋,但老卒却都是混行伍的积年油子,见过的千石司马比昆明池里的王八还多,哪里会有半分敬畏? 一旦李陵说/做过了线,涉及到了生命/自尊,这些有任安撑腰,家也不在陇西的老卒是不需要给他留什么面子的。 反倒是那群在成纪募来的骑卒,因为就生活在本地,要给本地豪强——陇西李氏一个面子,需要迁就李陵,就算挨了揍也不敢记恨,只好当作没这回事。 “……” 可惜,李陵明白这一点明白得有些晚了,没了借助这一点敲打的机会不说,现如今还只能老实认错,任凭这些老卒借题发挥。 “是,是我多心了。” 李陵抬起身,换了个方向继续弯腰九十度。 “哎,这小司马认了错,我们这些老粗按理说也要接受,只是……” 看了一眼站在远处背负双手,淡然神情中夹杂着一丝得意,就差在脸上写“我是幕后黑手”的曲长,老卒面露迟疑之色。 “只是如何?” 顺着老卒的目光看了一眼,看到了曲长的笑脸,李陵心中一突,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 “只是我等说了不算,在任监军亲卫那里拍了胸脯,打了包票的是曲长,司马您要和曲长说好了才行,否则……” “否则?” 心中泛起一阵不妙,李陵的声音都变尖了。 “否则,若是打完胜仗回去后,某几个人去那任监军处告上一告,说您和您祖父一样不爱惜士卒性命,监军大发雷霆可就不美了。” 老卒把李陵那方才暗讽他们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要多阴阳怪气就多阴阳怪气。 “噗噗。” 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太阳穴在跳,李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引起这一切的传令兵,猛然间想起, 自己当初夺权后为了安人心,并没有大肆替换老旧人员,这传令兵正是以前曲长安排的亲信…… “二五仔。” 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李陵一把推开身前的二五仔,径直走到曲长身前,开门见山说道: “说,提前卖坑坑我,你想要什么?” “哎,别说的这么难听嘛,咱俩谁跟谁。” “我,我只是想要要回那六百射声士的指挥……” 看着面前的李陵,脸上笑容愈发得意的曲长搓了搓手。 “正好到了浚稽山不需要向导引路,那三百胡骑就给你,相信以你的身份,一定能让那群只认贵人的胡虏俯首听命。” 抬手打断了曲长的话,李陵自顾自地说完,转身就要回自己的中军大车。 “他认出我来了?不可能啊。” 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来不及多想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曲长一把扯住李陵的罩袍,话语连珠般吐出: “哎,别着急走啊,咱把话说明白了再走。” “为何不还给我射声士,这本身就是我的下属。” “还有,什么叫我的身份,我就一个小小的曲军侯,哪来的什么身份?” “啪。” 伸手打掉曲长的爪子,李陵用一双包含怒火的眼睛看着曲长,冷着脸说道: “我手头一共一千七的兵,要是给你六百射声士,我就只有八百能靠得住的陇西骑卒和三百起不了多大用处的归义胡。 咱俩兵力几乎相同,到时候谁为主,谁为次?打起来听谁的?最后论功,又是谁的功最大?” “啊这……” “嘿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是我为主,打起来听我的,我的功劳最大啊。” 憨笑两声,曲长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腰间的甲叶。 “啪。” 李陵连生气都没心情了,一甩罩袍,转身就要离开。 “啪叽。” 一把从后面抱住李陵,双手环腰拦住他,憨笑早已消失,曲长一脸坚毅地说道: “司马,你就放心地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地带领这三百胡骑,不让你失望。” 如果不是正抱着李陵的腰,显得格外基气,面容坚毅的曲长还真有那么几分可靠将率的样子。 “嘭。” 用力挣脱掉身上的壮汉,脸色一阵青白的李陵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摔了个屁墩的曲长: “韩延年,看在你父韩千秋为国死难事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这些小事,你好自为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7章 出塞(六) 放完狠话,李陵迈开步子,逃也似地离开了。 “嘁,我抱你,我都不觉得丢人,你有什么可丢人的?” 嘟囔了一句,这位韩姓曲长揉了揉发麻的屁股,伸出手想让亲信来拉自己,却伸了个空,差点让自己把自己绊倒。 “啪啪。” 稳住身形后,曲长看向周围那些呆呆愣愣,只知道站在原地不动弹的乡人,不由气急败坏地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其他人喊来,咱们这就要去接收三百胡骑,又有兵马可带了!” “哦,哦哦。” 乡人们这才迟钝地点了点头,麻利地收拾起干粮、箭矢,用力勒一勒束甲丝带,寻来自己的马匹,然后列队站好,挺胸腆肚地等待韩延年发号施令,就如以往等待他爹韩千秋发号施令一样。 看着面前这虽不多,只有十几人,却令行禁止的老卒,韩延年心中不免涌出一股自豪: “这就是我的亲卫,如此精锐,如此悍勇。” “只是……” 不过,方才被李陵一说,韩延年转头想起自己的身份,一位被刘彻正经赦封的侯王——成安侯。 “自从父亲死后,那些有能力的叔伯纷纷离去,剩下的这些老人空有一身武勇,却是接受命令接受习惯了,显得有些木楞,配不上咱列侯的身份呐。” 再一看面前这十来个令行禁止的老行伍,自豪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堪: “我一个侯王只有十几个老卒护卫,可怜巴巴地去求领军司马,那司马跟打发乞丐一样给了我三百胡骑,这也太丢侯王的脸了?” 想到这里,破落侯王·韩延年的神色陡然一暗,自我安慰道: “唉,罢了罢了,自己又不是正经侯王,这侯爵是父亲用命换来的,能有这群老人跟随已经是饶天之幸了。” “走,上马,跟我去接收充当向导的胡骑。” 抹了把脸,重新振作起来的韩延年翻身上马,手中长剑斜指向前方,一马当先冲向左前方的归义胡骑群。 “唏律律。” 十几道嘶鸣声响起,乡人们又是夹马腹,又抽马鞭,纵马跟着韩延年从两辆武刚车间的宽大空隙中疾驰出中军,直奔归义胡。 “咚,咚咚咚。” 外围的胡骑们不敢也不愿阻拦中军来人,韩延年一行人简直比入无人之地还要方便。 毕竟无人之地只是无人,不代表没有障碍,而这些二五……咳咳,归义胡骑让开道路不说,人家还十分贴心地把那些同伴们乱扔的拦路障碍清理了出来。 以至于,韩延年一行不需要玩什么夹马腹跨越的高难度把戏,只是闷头往前冲。 “帐外不许纵马,来人止步!” 二三十位胡人面貌,却身穿皮甲,腰跨朴刀,背弓带箭的精锐骑士以一位将率打扮的胡骑为首,在一座四匹马拉的带帐大车前,拦住了韩延年一行。 不是所有的二五仔都殷勤到那个地步,一些二五仔还是很矜持的,他们不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汉人的冷屁股。 “好大胆的汉人,竟敢冒犯我王,通通拉下去砍头!” “嘘,汉人狡猾,还是让同样狡猾的首领去打交道,你我且闭上嘴巴,等待命令。” “闭嘴。” 拦下后方手下们的叫嚣,首领催动马匹上前,满是横肉的凶恶脸庞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贵司马已经派人告诉我王,不需要我部担当向导引路。” “几位来此,是何意啊?” 虽不肯主动当舔狗舔汉人,但首领的态度也摆的很低,在询问之前还端出了李陵的名号,希望能让这群人有所顾忌。 好不容易逮住沙包出气,沙包好不敢反抗,自然是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喽,怎么可能听到一个人名就缩回去。 “司马?他算个什么东西。” “耶耶我可是被陛下册封的成安侯,是正经的列侯,区区一个领军司马,敢跟我相提并论?!” 嗤笑一声,韩延年扬起马鞭,对着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就是狠狠一鞭。 “啪。” 一条泛红的鞭痕出现在脸上,更添了几分凶恶,毫无防备的首领被一鞭子从马上抽到了地上。 “首领!” “快来人呐,汉儿要杀尽所有胡儿了!” 见状,身后的那二三十胡骑纷纷鼓噪起来,手也悄悄搭上了弓弦,摸上了刀柄,捻起了箭羽,做好了战斗准备。 一方面,作为部落中的精锐,普通胡人眼中的上等人,他们必须要挺身而出,去维护给予自己特权的首领。 另一方面,作为前·匈奴人,遇到欺辱后,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反抗,不是什么隐忍。 “住手!” 捂着那被抽出鞭痕的左脸,首领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先是压下族人们的骚动。 然后转身看向稳当当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韩延年,和他身后那十几名同样抽出兵刃的汉军老卒,以及周围那些被动静吸引,却没有出手,只是面色复杂围观的普通族人。 “在三百族人里面被外来人拿鞭子抽,却得不到族人的拥护,还有比自己更失败的部族首领吗?” 暗暗叹了口气,首领是咬碎牙齿和血吞,递上左脸被抽了,连忙递上右脸: “这位贵人,您来找俺们这些胡蛮子是为了什么?” “尽管说来,只要俺们能答应得下来,俺们都答应。” “哼,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抬那人来压某。” 韩延年满意地冷哼一声,拿马鞭敲了敲首领的脸: “啪啪,这不是白挨了一鞭?” “是,贵人教训的是。” 马鞭正好敲在左脸的伤处,偏偏首领不敢出声,只好强忍疼痛,弯腰作答。 韩延年一改在李陵面前装孙子的态度,趾高气扬,用鼻孔冲着面前的首领,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我来这,就一件事。” “呼~” 在只有听到一件事,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首领也开始大表起了忠心: “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只要贵人说了,俺们拼了命也要办到。” “还请贵人说明那事是什么,咱们这就去办事。” “简单,只是让你们跟着我,去和你们之前的老大哥——匈奴拼命而已。” 恶意满满地笑了笑,韩延年收起马鞭,从身后掏出一台上好弦的弓弩,明晃晃的弩失正对着首领,弩失上还泛着油光呢! “咕噜。” 喉头耸动,首领把那到了嗓子眼的骂娘咽了回去,扑通一声跪倒,向前膝行几步,抱住眼前的马腿,泣不成声: “贵人,我部只有一千帐,这三百骑已是我部一半以上的壮男了,不要说全部拼死,就是死伤一百人,也是天塌的大事。” “咚咚,还请贵人开恩呐。” “啪。” 再度扬起马鞭,一鞭抽在首领那布满尘土的额头上,皮肉倒卷,血肉和尘土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 “咚咚。” 身体顿了一下,然后首领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全不顾额头还在流血的伤口,继续咚咚地死命扣头。 “哗。” 马鞭垂下,染血的鞭子随着马匹的呼吸而晃动,韩延年看了一眼对面已经快要爆炸的三十胡骑,明白现在到了见好就收的时候,森然的语气缓和下来: “两个选择,要么挑五十死士,要么三百骑全上,死生……” “五十骑,愿为贵人效死。” 抬起头,大半张脸被混合泥土的黄褐色血液沾染,狰狞的首领做出了选择。 “这才对嘛。” 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韩延年收回垂下来的马鞭,那挂在腰间的手弩也退掉弦,重新放回背后。 “我就不在这妨碍你选人了,你先选,选完了去中军找我,报成安侯的名号,会有人把你带到我面前的。” 韩延年知道自己在这,这胡骑首领肯定不好明晃晃的威逼利诱,挑这五十死士还不知道得磨蹭到什么时候。 索性直接离开,让他尽情施展,只要挑选完,带着死士去找自己就好。 “唏律律。” 一行人掉转马头,迎着路旁众多归义胡遗憾的目光,疾驰出胡骑群,再度从武刚车间的空隙插入,返回中军。 “哗啦,首领,首领。” 贵人一走,身后那忍耐多时的精锐胡骑连忙上前扶起首领,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首领,为何不让我们动手? 那十几个汉卒虽然棘手,可咱这有三百人,一人一刀,也足够把他们剁成肉泥了。” “还不是那群贱民拖累了首领和咱们,要是没有他们这三百多人,就光咱们三十骑,哪里去不得?” “是了,就算咱们宰了这贵人,冲了出去,剩余的三百族人也会被那旁边的汉军绞杀殆尽,幸存的人也只能逃亡匈奴,留在塞内的全家要被杀光。” 看着首领额头的狰狞口子,一位胡骑突然一拳砸到地上,忿忿不平地说道: “哼,哪天若是俺们胡蛮子得了势,非得让这些贵人也跪下磕头,看看他们是不是肉做的,会不会觉得疼。” “三百人,哪来的三百人?” 指了指周围那些还保持着欢送姿态,满是遗憾神情的族人,魁梧的首领瘫在搀扶胡骑的怀里,不顾崩裂伤口的风险,自嘲地笑笑,仰天悲呛: “我部归降十数载,底下那群贱民早就被那狗皇帝用钱收买,如今是一心为汉人卖命,就像是那被骟的马一样纯良。” “你信不信,我现在把死士的事情一说,别说五十个人,一百个人都能凑齐。” “我哪里是顾及他们,我是在顾及你们啊!” 声如杜鹃啼血,首领挣扎起身,额头伤口崩裂,汩汩血液混合着泪水流下,悲凉地看着懵懵懂懂的精锐胡骑们: “要是刚才决定动手,不用那些汉卒动手,那三百贱民怕是要一拥而上,把我们这群老爷给砍了脑袋,趁着新鲜送给贵人。” “他们敢?!” “不对,既然他们不听,那为什么会跟随首领响应汉人的征召?” 除去无意义的怒吼,倒是有几人还算冷静,发现了问题所在——既然不听话,那为什么要响应部族首领的征召出塞? “哐当。”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印,上面写着“李司马部胡骑屯屯长”一行字,首领死死攥着铜印,声音愈发低沉: “那是因为我有这个,有了领军司马派发的铜印征召,族人会响应,如果没有铜印就征召,族人们只会把我绑了送官。” “……” 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压下了一切的愤怒和质疑,众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才有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复杂地说道: “看样子,我们休屠部是真的亡了啊。” “当然是亡了。” “一个是上面有老爷们拼命压榨,即使整天起早贪黑地放牧,可隔三差五就要饿肚子,一旦遭遇雨雪灾更是要死掉全部牲畜,只能选择去替人放牧,换取可怜的口粮。” “一个是皇帝出钱,县官供养,只要放好牛羊马,就能衣食不愁,再也不用担心雨雪。” 沉着脸说完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首领看向周围那些还尤不相信的亲信: “换做是你,你选哪个?”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8章 谷口防守战(一) 一日后…… “嘿呦嘿呦。” 一处两山相加的山谷中,六百射声士脱掉甲胄,打着赤膊,卖力地营造营寨。 “嘭,嘭嘭。” 山口处,几十根两人和抱的粗木桩被钉进地面足足三尺深,桩上还缠着些许报废的破布烂绳,将入口处那还算平整,可以供骑卒冲锋的地面割得七零八落。 “司马,咱们这么干,匈奴人是不能骑马进来了,可咱们的骑卒也出不去了呀。” 站在身旁跟着李陵视察防线,不知何时成了“心腹”的传令兵指着面前这个互相缠绕,毫无规律的木桩阵,皱眉发问: “这木桩虽然有利步卒发威,可我部骑卒数量远超步卒,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嘭,嘭,嘭~” 听传令兵这么一说,周围那些正在钉木桩的赤膊士卒不由放缓了速度,把目光汇聚在李陵身上。 “先停停,看看这小司马怎么说,别等咱们钉完,人家改了主意,让咱们再拔出来。” “……” 李陵发现了,每当这个传令兵一开口,周围的人总是竖起耳朵偷听,然后不知怎么的,自己的意思就要被曲解,士卒再一鼓噪,往往就坏了自己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直接说匈奴人如何如何,我军如何如何,得引导他们自己说出来。” 压下心中的翻飞思绪,李陵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传令兵,扫了一眼周围竖起耳朵的士卒们,缓缓开口: “步乐啊,我且问你,我中国之兵与一倍匈奴之卒先步战,再骑战,分别是谁胜谁负啊?” “自然是我中国之兵胜。” 浑身一震,认为司马是考较自己,陈步乐连忙开口道: “坚甲利刃,劲弩长戟,轻车突骑,匈奴全然不可挡,数虽多,然无用也。” 一个还在普遍用青铜武器和骨箭,铁质武器不成规模的游牧帝国,又没了马匹之利,肯定是要被已经进入铁器时代,全军列装铁质武器,人均镶铁皮甲的中原王朝吊起来暴打喽。 塞外民族的兵刃、甲胄、箭矢质量向来是硬伤,即使冶铁技术达标,可限于人口,也往往成不了规模,远远不能和中国相提并论。 当然,我大怂除外。 “那若是三倍之众呢?” 陈步乐如此配合,李陵心中暗喜,继续发问。 “步战仍是我中国之兵胜,骑战……” 对于步战,陈步乐毫不犹豫地判胜,到了马战却是迟疑了一下,低下头,神情一暗: “或是匈奴之骑胜。” “啊?”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老卒们低垂着头,新兵们却鼓噪道: “不是说我中国之兵坚甲利刃嘛,怎么步战就是能胜,骑战是不能胜呢?明明是一套兵刃甲胄啊。” “咳咳,我中国之骑虽说弓马娴熟,但毕竟不是生在马背上,和三倍之匈奴之骑相战,如何能胜?” 眼看新兵鼓噪,几位老卒忍不住咳了咳嗓子,插了一嘴: “坚甲利刃是长处,但不是胜处,骑战也往往是且骑且射,非是短刃相接。” “是这样啊……” 得知答案后,这些深受“一汉当五胡”洗脑,认为汉军所向披靡的新兵们也不由垂下了头,沮丧地叹起了气。 “现在你们该明白,我为什么明知我部骑卒众多,还要如此施为了?” 李陵微微叹了口气,拍着陈步乐的肩膀,看向众人: “我部骑卒只有千余,而即将要来的匈奴之骑却要过万,这哪里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分明是杀敌一万啊。” “司马英明!” 众人拱手躬身,齐声称赞。 “嘭嘭。” 从身旁的士卒那里拿过一柄木锤,李陵抡圆了锤子,用尽力气,冲着面前的木桩敲了两下,木桩瞬间下沉一尺有余。 “别光喊啊,赶紧动手钉啊,要是一会匈奴人来了,咱们还没钉完,这乐子就大了。” “嘭。” 有模有样地学着李陵抡起木锤砸了一下木桩,陈步乐高举起木锤,朝着周围还在垂头丧气的士卒们大喊道: “都听司马的,大家伙用力钉,等匈奴人来了,给他们一个好看!” “嘭嘭,嘭嘭。” 在陈步乐的引导下,上百壮汉齐齐抡起锤子,同时砸在木桩上,然后借力反抡出一个圆圈,再度砸在木桩上。 嘭嘭两声,整个营地都好似震了两震。 “嘿呦,嘿呦,嘭嘭。” 木桩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木桩的数量和同一区域的密度也在快速增加。 “……” 若不是李陵眼看不对劲,连忙喊停,木桩阵怕是要变成一堵歪歪扭扭的低矮木墙。 “司马,趁着大家伙的精气神上来,一气砸出几堵墙来不好吗?” 放下浸满汗水的木锤,活动一下因用力过度而有所酸麻的手掌,陈步乐不解地看向李陵: “虽然这些木墙过于低矮,但也不能马能跳过的,完全能当成一道防线,层层阻击啊。” “啪。” 甩了甩手,甩出一捧汗水,为了表达自己身先士卒,李陵一个人就砸了五个木桩,差点累瘫在地。 “呼哧呼哧,一来没必要,木桩也好,木墙也罢,都凝滞匈奴攻势的,最后还要靠武刚车防御。” 喘了几口粗气,稍稍缓过气来的李陵伸手指了指身后那四十辆环结成营的武刚车阵,又指了指眼前即使士卒用力,依旧离一堵完整木墙差着好远的木桩阵。 “二来,用木桩锤出一堵木墙耗费的气力太重,等到一会匈奴骑来袭,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怕是搭箭都在抖。” “司马所言极是,我中途出去一趟都抖成这样,更别说那些一直抡锤子砸的家伙了。” 陈步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双不断发颤,喝水都要撒出去的手,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还是司马考虑得多,若是按我说的来,怕是无人能张弓,待匈奴来袭,千人空负数十万弩失,却一箭都射不出去,身死为天下笑。” “嘶。” 双手抖若筛糠,试着抬手擦汗,却不小心戳中了眼睛,李陵吃痛一声,半迷瞪着眼睛看向陈步乐: “好了,木桩钉完了,让你传的令你传了吗?” “禀司马,一千骑具已弃马转入山谷,如今正在后营等待,那多余的马匹也寻到一地安置妥当。” 说起这事,陈步乐不由露出了猎人布好落网,等待猎物落网的紧张神色: “司马,若是匈奴人应约而来还好,可万一没来,咱们……” “打住。” 无视了手下的丧气话,李陵踮起脚看了一眼后方,随口问道: “胡骑呢?让他们弃马步战,有没有耍横闹事?” “没有。” 问起正事,陈步乐连忙停下念叨,思索起自己见到的场面,开口作答: “一开始倒是有几个闹事的,嚷嚷什么草原人不能扔掉同伴,但被成安侯揪出来宰了几个喊得最响的,也就没人再闹腾了,都乖乖地弃马步行,从小道转入山谷。” “小道?” “堵死了,最后一个人刚走过来,就被大家拿石头给堵死了。” 怕李陵不信,陈步乐还比划了一下堵路石头的大小(比划比划,这么大~) “成安侯……” 听到这个名字,李陵猛地睁开眯瞪的右眼,那眼中的寒光吓得陈步乐直发抖。 “司马?” ““快要到隅中了,匈奴人要攻也就这个时候……” 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李陵扭头吩咐道: “你速去营中分发劲弩长戟,长戟在前,劲弩在后,带着步卒们在营前空地列阵,等我发令。” “是。” 急于逃离此地的陈步乐应了一声,就转过身,逃也似地跑向身后的大营。 “匈奴……” 望着隐隐有烟尘掀起的远处,李陵有些出神地嘀咕。 “司马,我们呢?这匈奴人要来了,怎么也得列个阵?” 一位敲了一两根木桩就难以为继,只能坐在地上看着李陵大发神威,羞愧难当的老卒突然举起手,朗声道: “司马,我等虽年老气衰,做不得力气活,但上阵杀敌却是干了几十年的活计,熟门熟路得很。” “这小司马这么卖力地敲木桩,咱们也不能丢了老卒的脸啊!” 看完李陵身先士卒敲木桩,这些曾经怒怼李陵的老卒们,脑海中齐齐闪过这个念头。 “啊?” 敲了五根木桩的李陵,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是老卒们“眼中钉,肉中刺”,势必要向其证明的存在。 “咚咚咚,列阵!” 出言的老卒晃晃悠悠地站起,举起小木锤,拼尽全力地敲了两下,低吼一声。 “刷刷。” 十几个不服输的老卒甩开东倒西歪,甚至压在自己身上的年轻士卒,扶着身旁的木桩勉力站起,颤颤巍巍地拿起刀剑弓弩,在李陵错愕的目光中,歪歪扭扭地列个阵。 不过,更多的老卒还是坐在地上歇息,冷眼旁观这些站起来的同伴们。 “胡闹。” 敌人即将到达战场,自己的手下却在逞英雄,李陵又急又气,抄起小木锤,用力一砸,恶狠狠地看着这十几个不让人省心的老东西: “嘭,都给我回大营休整去。” “司马……唔唔。” 眼看司马发令了,其他老卒不再旁观,几人一拥而上,捂嘴的捂嘴,抬人的抬人,直接把这位不服输的老卒横着抬进了后营。 “走不动的互相搀着走,还走不动的让人抬着走。” 指着被抬走的老卒,李陵面色冷然,跳到一处小土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司马,我们这就走。” 众人一阵应和,扶着木桩站起,互相搀扶着,迈着弹棉花似的腿,一瘸一拐地向着后方武刚车阵走去。 正巧赶上那一千新鲜出炉的步卒从营中走出,一进一出,两波人互相打量着对方。 “这些射声士干啥了,怎么都一脸虚样?” “这些骑卒干啥了,怎么都一副晚娘脸?” 疑问在两波人心中浮现,却没人发问。 一个是亲手丢了爱马,正处于人生低谷,没心情问;一个是刚敲完木桩,浑身酸软,没力气问。 两波人就这么默默交错进出,只是偶尔有人隔着一辆武刚车瞅上几眼。 “蹬蹬,嘭。” 最后一个射声士被搀扶着进营,最后一个步卒背着劲弩出营,互相看了最后一眼,营门轰然关闭。 “都跟着自己的什伍长,保持队列齐整,就像之前骑马的时候那样!” 接了令的陈步乐就站在路旁临时搭起的小土坡上,看着人流从身前经过,奋力嘶喊。 “蹬蹬。” 一位跟随着人流向前的步卒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什伍长,猛然发觉,原本那开阔的视野变得极为狭窄,甚至可以说是摩肩接踵,不由幽幽叹道: “可俺们现在没马骑了啊。” “……蹬蹬,蹬蹬。” 人流突兀地凝滞一下,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向前。 “没有马怎么了?难道没有马,你们就打不了匈奴人了吗?!” 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陈步乐瞪圆了眼睛,冲着人流怒吼道: “有谁觉得自己没了马大不了匈奴人,站出来,我让他回营照料马匹,不让他和匈奴人拼命。” “有谁啊?站出来啊!” “……” 人流没有反应,继续默默向前,只是心里莫名地多了一股窝火。 “吼什么吼?难道我没了马,心情低落,还不能小声嚷嚷几句吗?” “陈叔,士卒们心中有怨气,说起话来自然不会多么好听。” 拦下陈步乐,摆手让亲信去接手步卒行进,韩延年小声劝解道: “陈叔,您也是从士卒拼过来的,您也知道,别看现在没人敢反驳,可心底指不定怎么骂你呢。” “正是因为是出身士卒,某才知道,军中光施恩德是立不住的,总归是要有人站出来当恶人的。” 一抹脸,怒容瞬间消散无踪,陈步乐反过来劝起了韩延年: “延年,我知道因为你父亲的事情,自觉对士卒有亏欠,不愿意做这事。”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来做这个恶人,你只需要做好人就行。” “陈叔……” 相劝人反被人给劝了,韩延年的眼眶立刻就红,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地攥着陈步乐的手,哽咽道: “我父若是知道有你们这些兄弟,黄泉之下也瞑目了!” “你我一般年岁,我只是比你早从军几年,不见外的话,喊我一声陈大哥,莫要再喊什么陈叔了。” “陈大哥。” “韩贤弟。”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双目相对,顿时基(划掉)友情四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9章 谷口防守战(二) “咚咚咚。” 前所未有的马蹄声响起,一道无边无际的烟尘从远方冲向山谷,大地都在哀鸣。 “终于来了。” 一直远眺谷口,像座望夫石的李陵松了口气,那一直提的心也放回了肚子。 “虽然我有极大的把握吸引到右贤王上钩,但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难免有些发虚啊。” “啪!” 抡起小木锤狠狠往木桩上一砸,嘭的一声,权且当作擂鼓,李陵转身厉声高喝: “长戟大盾上前,劲弩在后。” “刷刷。” 两排步卒上前来到木桩阵前,一排大盾,一排长戟,长戟架在大盾上,如同炸毛的刺猬。 步卒们肩顶着肩,前胸贴着后背,紧密地靠在一起,那魁梧高大的身形和闪闪发亮的镗甲让这堵人肉墙壁显得十分可靠。 “嘎吱,嘎吱。” 剩余六排弩手一屁股坐到地上,踏着脚踏,腰背一齐发力,在嘎吱声中,足有数石的劲弩缓缓上好了弦。 站起身后,伸手在摆放弩失的木盒中一抹,一根铁箭簇的短弩失放到了驽槽中,几百张寒光闪闪的劲弩正对着谷口。 “别挤在一起,拉开距离,站好位置。” “三排左数第第七,说的就是你,别动弹了!” 在骂了几个劲弩正对着前面同袍脑袋的二愣子,又调了一下弩手们的站位,尽量保证不会发生痛击队友的惨案后,李陵才沉着一张脸,很不满意地嘟囔道: “真是赶鸭子上架,越看越蠢啊。” “嘭,一响你们就放;嘭嘭,二响,你们就停。” 拿着小木锤敲了敲木桩,李陵奋力嘶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能被大多数人听到。 “司马,是响一下放,再响一下就停吗?” 一个愣头青突然放下端着的劲弩,举起手发问。 “不是!” 恨不得拿小木锤锤这些愣头青的脑袋,给他们开窍,但大敌当前,李陵只好压下怒气,有重新举起小锤演示了一遍: “是‘嘭’,放;‘嘭嘭’,停。” “可是司马,咱们的劲弩都是制式的,上弦时间都是一样的,您赶着节奏敲一下不就行了?为何要分一下两下?” 颇有条理地说完自己的想法,愣头青挠了挠头,小声嘀咕: “再说了,俺放箭向来是看什伍长,什伍长放俺就放,不听什么一下二下。” (╬◣д◢) “嘭嘭嘭,让你听你就听,屁话怎这么多?!” 脑门蹦出一个井字,李陵抡起小木锤一连砸了好几下,直到咔一声,小木锤的木柄折掉了。 “……” 李陵愣住了,看热闹的弩手们也愣住了,只有愣头青来了劲头,指着断掉的小木锤,大声嚷嚷: “俺就是担心这个,司马你敲着敲着,这木锤突然折了,已经习惯木锤敲放箭的大家伙难免一慌。” “万一再赶上匈奴人进攻,没有打退进攻不说,关键是战事愈发不利,大家伙愈发慌乱,战事怕是要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有什么想法?” 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愣头青一阵,经历过一次背刺的李陵有些拿捏不定此人是真愣还是装愣,不由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用鼓和金啊。” “闻鼓声而纵,闻金声而止。这本就是大家早已习惯的声音,不用司马您强调,俺们也知道金声是停止的意思,鼓声是发箭的意思。” 愣头青伸手指了指被摆到一处小土台上的大鼓。 “有道理。” 点了点头,李陵一跃跳到土台上,挤走了原本的鼓手,拿起鼓锤用力一敲。 “咚。” 一道比木桩要沉闷得多,要扩散得广的声音炸响,全军具是一惊,想起方才的“闻鼓声而纵”,连忙端起手中劲弩,在各自什伍长的带领下,对着谷口扣动驽机。 “嗡嗡嗡,咚咚咚。” 密集的弓弦声响起,眨眼间,那块特意留出来的空地,就被如雨般的弩失覆盖。 “……” 千驽俱发的场景格外震撼,李陵呆了一下,才僵硬地转过身,看着手边那座型如钟,却十分狭长的铜钲,拿起鼓锤轻轻一敲。 “铛铛铛。” 一连串清脆,甚至可以说是刺耳的声音响起,全军上下具是一肃,想起方才的“闻金声而止”,连忙坐倒,踏着脚踏重新上好弦,放好失。 “嘎吱,嘎吱。” 在各自什伍长的驱使下,士卒们端着劲弩站起,遥遥对着谷口,时刻准备进行第二次弩失洗地。 “好,不愧是陇西子弟,令行禁止,号令齐整。” 发现自己学着祖父鼓捣出的[千驽齐发]如此震撼,李陵对这群步卒们的评价直接转了个大弯,由嫌弃厌恶变成了赞不绝口。 “快,取大黄弩来。” 朝着身后那办完事,重新回来当传令兵的陈步乐一招手,死死盯着远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尘土的李陵激动不已地喊道: “且看某家今日是如何以一敌十,大破匈奴万骑的!” “是,司马。” 同样被千驽齐发的场景所震慑,陈步乐躬身称是,转身一路小跑进了营地,然后抱着一架足够十一二岁幼童大小的大黄弩,又是一路小跑了回来,喘着粗气汇报: “呼司马哧,大呼哧黄弩……” “啪。” 一只手拎起大黄弩,李陵目光一凝,面容肃然地看向这具夸张的单兵武器。 虽然自己经常被人拿出来和那个能臂开大黄弩的变态祖父放在一起说事,说祖孙二人俱能开得大黄弩,俱是猛士云云。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大黄弩开是能开,但自己绝不像祖父那样轻松,也没有那份超凡的射术。 别说是独人操驽,在战场中精准点杀敌军裨将了,能在拉完驽后手不抖,不让弩失脱靶,李陵觉得自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嘎吱,嘎吱,嘎吱~” 想归想,李陵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他咬紧牙关,脸色涨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不过,同样是踩到特意加的脚踏上面,同样是腰背用力,但这足有十石拉力的大黄弩,它的弓弦往上走得很慢很慢,那让人发毛的嘎吱声更是响个不停。 “这……” 随着弓弦嘎吱嘎吱得响,站在一旁陈步乐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司马,开不了就开不了,您可别逞强,若是用力过猛导致弓弦断裂,那就糟糕了。” “咔嚓,闭嘴!” 血气上涌,李陵怒喝一声,猛地发力向上一提,那根弓弦直接跨过最后了一段距离,稳稳卡在了凹槽上,艰难的上弦过程完成了。 “呼~” 长出了一口气,李陵瞪了陈步乐一眼,凶恶地喝道: “你对司马我,连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敢不敢。” 脑袋晃成拨浪鼓,陈步乐却是低下脑袋,偷偷瞥了李陵那攥成拳放到身后,依旧发抖不停的双手一眼,心里小声嘀咕: “瞧你那手都抖成什么样了,别说是端驽了,就算是拿葫芦喝水怕是也要撒出大半来?你让我怎么对你有信心?” “哼,就知道你口服心不服。” “咔嚓,瞪大你的狗眼,看好百步外的那颗树,我要射树杈上的那个鸟窝。” 感受到了陈步乐的视线,李陵那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不顾双手的颤抖,端起大黄弩,就要放上特指的粗弩失,射它一射。 “司马,司马,切莫动手啊!” 一把抱住李陵的胳膊,拦下这要人命的危险行为,陈步乐尖着嗓子劝道: “鸟窝哪是施展神射的地方?不如等匈奴前锋到来,趁机射死他一个裨将,杀一杀匈奴狗的威风?” “算你说的有道理,本司马就且等它一等。” 听到劝说,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强撑着要怒射的李陵一个借坡下驴,就放下沉重的大黄弩,让自己那双用力过度,而颤抖不停的手好好地歇息一阵。 不过,李陵毕竟是刚刚及冠的年轻人,远不像那些老将一样脸皮厚如城墙,所以在下台阶的时候,脸色难免要红上一红。 “司马安坐,某替司马去大戟士旁督战。” 陈步乐直当作没看见,朝着李陵躬了躬身,就拉上面甲,转身下了土台,提着长戟大盾跑向第一线的步卒。 本就兵少,你还不身先士卒,是诚心想打败仗吗? “莎莎。” 越往前走,地面的震动就越是明显,脚边的碎石子都被震了起来,啪啪地打在脚面上。 看这阵势,来的匈奴骑肯定不止一万,说不定这右贤王直接掏空了家底,准备梭哈一把。 虽然谷口就这么大,一万也好,三万、四万也罢,他们都摆不开,但一万带来的视觉冲击和三万、四万带来的视觉冲击,这肯定是不一样的。 “唉,还不是这看似勇武的小司马在关键时刻垮了台,须得我去顶到一线……真是晦气。” 陈步乐暗道一声倒霉,却也不敢后退,只是握紧了大盾把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空,时刻防备着突如其来的抛射打击。 “嗖嗖嗖。” 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嗡鸣,一片数量远超“千驽”,已经算得上“万箭”的箭羽从天而降。 陈步乐错愕地看了一眼匈奴骑的距离,连估算“万箭”落点也不估算了,直接低下头向前一通猛冲。 “骑弓本就比步弓软,射程要短上一截,纵使借了马速抛射,也不过将将达到步弓标准。” “可就是步弓,也没有离着五六百步就抛射的道理,这波箭雨怕是要仗着自己人数多来恐吓的。” “不是说恐吓不好,只是……” “只是,你(右贤王)也不想想,我们都死守山谷,立了死战到底的志了,这是一波摸不到人的箭羽能恐吓,能动摇得了的吗?” 跑到大戟士旁,象征性地撑开大盾防护上空,陈步乐好整以暇地远眺了一下几百步外的匈奴军阵,着重打量了几眼那个被一群人簇拥的右贤王。 离得太远,陈步乐看不清长相,只能隐约看到右贤王身上的那一抹斑斓的色彩。 “果然,蛮夷就是蛮夷,即使裹了丝绸,穿了华衣,打扮的像个人,但也是不动脑子的蛮夷。” 这时的匈奴远没有从漠北之战那场大败的阴影中缓过劲来。 别看武帝一朝,汉匈双方有来有往,你出塞杀我小王,我就入寇略你吏民,打的好不热闹。 但连续歼灭成规模的万人汉军,再次掌握战略主动,彻底打散漠北阴影,还是要等到征和年间李广利在余吾水旁的那场大败。 此时(元封四年)的大汉还正值巅峰,陈步乐自然是有底气看不起“区区匈奴”的。 即便他只是一个受气的传令兵,而对方是控弦五万的右贤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0章 谷口防守战(三) “咚咚咚。” 万箭过后,空地上的木桩阵,以及两侧的山坡,都被层层叠叠的箭矢插满,几乎是瞬间,谷口就拔起了一道由箭矢组成的低矮丛林。 近距离面对这波震撼打击,纵使早有死战的准备,步卒们依旧出现了些许骚动。 “当当,肃静!” “咚咚,不要怕,箭射不到你们。” 军阵中的什伍长们或是敲打着盾牌大声呼喝,或是顿着长戟奋声死后,好一阵喧哗过后,才压下了骚动。 “蹬蹬。” 推开身前忠心护主的屯长,陈步乐大步从盾牌的遮护下走出,弯腰薅起一把箭矢,转身对着步卒们喊道: “哗啦,都瞪大眼看仔细了,匈奴狗的箭都是骨箭,不是铁箭簇,这箭射不穿你们的大楯,射扎不透你们身上的镗甲。” 这一把少说薅了二三十根,其中连一根铁箭簇都没有,都是些骨箭和少许的青铜箭簇。 而脆弱的骨箭是万万射不穿铁甲的,甚至距离稍微远一点,它连厚一点的皮甲都射不穿。 意识到这点,步卒们稍稍定了定神,继续向周遭的箭林看去。 匈奴射来的箭矢虽极多,但入地数寸有余的铁簇箭矢屈指可数,大都是些戳破地面几分就弹出向左右歪倒,甚至直接断裂的骨箭。 这满山的箭林与其说是插满,倒不如说是铺满。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再看看一旁那弩失如林,齐整密集的千驽齐发,这软踏踏的万箭齐发反而没了一开始万马奔腾,大地震颤带来的磅礴气势。 步卒们心里的敬畏瞬间消散殆尽,连带着对那些射出这种箭矢的匈奴骑都存了几分轻视。 “拿骨箭当箭使的骑士能强到哪去?” 心中没了敬畏,看敌人的目光那面会变了样子。 步卒们放眼看去,猛然发觉,这面前的上万“匈奴勇士”是高矮胖瘦各有不同,老幼病弱各有千秋,几乎把从束发到耆老,15-70这全年龄段的男性一网打尽。 其人胯下的“万马”倒是没有造假,没弄什么牛羊骡来充数,只是这“万马”嘛,从老马到瘸马到瘦马再到拉稀的病马,是无所不包。 “猛士”们的军阵列的是松松垮垮,歪歪扭扭。 远的离着千步远,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近的都快杵到山上了,呼出的热气清晰可见,就像是稚童在和尿泥玩。 手头拿着的兵刃更是五花八门,好似人类兵刃发展史的大展览。 有锈蚀破损严重,让人怀疑它能不能承受一次战斗的青铜刀、青铜铤; 还有磨尖的骨质武器,厚重的石质武器,削尖的木质武器,这些老掉牙的货色都焕发了第二春。 他们身上穿的“甲”倒是很统一,除了零星几件胸前破一个大洞,草草用皮毡缝补,很让人怀疑能不能气到防御作用的皮甲外,其余人都是清一色的皮袄。 再看他们的懵懂样子,十有八九是被首领突然征召上了战场,充当炮灰来了。 “……” 欣赏完匈奴骑的装备,士卒们低头看了看全副武装的自己,心中仅存的那点紧张顿时烟消云散: “嘿,早就听说匈奴自北迁漠北,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一见,非虚言矣。” “既然都已经跑到漠北了,那就好好地在漠北吃雪啃草,又跑回浚稽山来干什么?” “亲娘嘞,骨箭?石斧?你们不会还活在百年前!” 知道了什么叫“坚甲利刃,匈奴之兵弗可当也”后,严阵以待的士卒们肆意地大笑起来。 “不应该啊……” 从看到匈奴骑的军容后,李陵的眉头就一刻没有松开。 “高帝被围平城之时,匈奴可是控弦四十万,白青乌赤四色马各十万,威风得不可一世啊。” “纵使是屡受征讨的元狩年间,匈奴也能起十万精兵,尽伏漠北。” “难道自漠北之战后,匈奴已经衰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还是说……” 顿了顿,李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狐疑的神色: “这右贤王捡起了老祖宗发把戏,开始示敌以弱起来?”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何况还有同等数量的马匹。 任你是千里眼,限于地势(没有一个上帝视角观察的高台),也只能观察到一小部分士卒。 前面这些士卒是老弱病残,可后面到底是同样的老弱病残,还是磨刀霍霍向少卿,等候多时的匈奴猛士,这就不好说了呀。 疑惑徘徊在心头,李陵咬紧嘴唇,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右贤王真的只有一个万骑能战,或许不需要援军里应外合,我一千兵就能吃下他。”(注一) 幻想了一下自己获得一千破四万的史诗战绩后的风光,家族中兴的可能,李陵极力压制才没有眉飞色舞起来。 “可若是那黑厮故意将老弱病残放到前方,精锐都埋伏在后,我一旦主动出击,怕是羊入虎口,连带着坑害了一无所知,昼夜兼行的援军。” “稍有不慎,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就要在自己手中打了出来。” 如果只有军事主官一人知晓包围计划,只需他自刎就可保全援军,没准还可以用自己的全军覆没来迷惑敌军,让援军打出一场大胜来。 可是…… 谁叫他李陵故作大气,在战前把作战计划和盘托出,传遍全军上下,就连那些随军女子都知道李小将军已经联系好了援军,就等着傻兮兮的匈奴上当呢。 “……” “啪,我恨呐,若是陛下给我四千兵,凑足五千,管他是虚是真,是一万是四万,我都敢碰上一碰!” 一手猛地握拳,往另一只手上狠狠一拍,啪的一响,李陵悔恨的脸上充满了不甘。 “也罢,我谷口前提前插满了粗木桩,战马也扔了一批,军中没了骑卒可以动用。” “和任监军还有个爱惜士卒的约定,若是真的拼残这六百人,即便了取得了大胜,那老家伙也不会放过我的。” “唉,为了扭转祖父的恶劣影响,区区大胜,就让给那群老家伙!” 故作大气地一挥手,李陵悄悄抹掉眼角的眼泪,转过身,再也不看诱惑人的匈奴骑一眼,抡起鼓锤就是咚咚两声。 “咚,咚,咚!” 迎着弩手诧异的目光,李陵豪气干云地喊道: “战中岂能无鼓?” “司马神武。” 关注李陵多时的韩延年突然挺身而出,请命道: “归义胡骑请战,还望将军允之。” “噗嗤。” 心中又是一痛,停下击鼓,李陵虚捻短髯,目光冰凉,有些迁怒地说道: “军中已是无马,胡骑如何能出战?还不速速退下。” “司马,胡骑也能步战!” 韩延年不依不饶,振臂一呼,那五十死士上前跪倒,叩头连连: “吾等虽是胡儿貌,却是汉儿心,还望司马许可。” “司马,俺们大大的忠心,您是好官,可不能不信俺们啊。” “司马,有鼓怎能无胜?吾等愿为司马带来一胜!” 除了那些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胁,动嘴不动心的“贵人”,其余的归义胡骑真的是一腔赤血,愿意拿对面蛮夷的脑袋证明自己。 即使自己曾经也是蛮夷中的一份子。 “若是不胜?” 作为军事主官,李陵不能拿着全军冒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自己看着并不顺眼的小子带着一群胡骑去冒险,去拼。 说实话,这感觉糟糕极了。 “嘶拉,那就让俺们死在哪里。” “嘶拉,除了胜就是死!” 一众胡骑纷纷抽出刀子划破面颊,就着鲜红的血发誓。 “你呢?” 只是扫了一下这群嗷嗷叫的胡骑,李陵的目光就放到韩延年身上,半是逼迫半是冷然: “胡骑不胜就是死,你呢?要不要也是不胜就死啊?” “嘶拉。” 抽出佩剑,有些别扭地划破面颊,韩延年顶着满脸血,毫不畏惧地和李陵对视,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战,有去无回。” “好,某家这就为壮士擂鼓。” 脸色由阴转晴,李陵哈哈一笑,一把扯掉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拾起鼓锤用力一敲。 “咚,咚,咚!” “必不负司马厚望,定要斩一当户来祭旗。” 原本只是瞅准机会准备捡个漏,抱着成亦可喜,败亦欣然的打算,但如今被李陵鼓起了气,韩延年如何还能打着“杀一个算一个”的主意? 不说别的,光是自己脸上的这道伤口,韩延年若是不狠下心拼一次命,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破了相的帅气脸旁! “去,喊上你们的袍泽,再披上一层甲,拿上一柄戟。” 不顾脸上的伤口和血迹,一把拉下面甲,面目狰狞的韩延年大手一挥,冲着胡骑们吼道: “无论是死是胜,大家三百人都齐齐的,你们说,吼不吼啊?” “吼!” 五十位胡骑高举染血刀剑,癫狂大叫一声,就一窝蜂地向后营跑去,准备把这个天大的喜(丧)事分享给大家,让大家乐上一乐。 “嘭。” 一道不明物体从身后飞来,正摆姿势的韩延年被砸了一个趔趄。 “看样子,某家是上不了第一线了。” “韩小子,这是某家上好的大黄弩,拿好它,有机会的话,拿着它射上一两个当户。” “记住,最差也要是当户,不要辱没我李氏神射的名头。” 身后传来了几段话,韩延年十分从心地压下心头怒火,那搁到手头要扔的大黄弩被重新抱在怀里,恭恭敬敬地朝着李陵一礼: “必不负司马嘱托,定要让李氏神射之名响彻塞外。” “咚,咚,咚!” 鼓声如雷震,抱着大黄弩的韩延年也走向了后营,去准备玩命需要的装备了。 出战是临时起意,韩延年可没有事先穿好双层甲。 若是为了所谓的“明明喊了上,如何能退”的面子,不回营穿甲,那拼命就变成了送死,智者不为也。 …… 注一,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冒顿为匈奴确立的军事政治制度, 首先是“万骑”,这个“万骑”是官职,也可以当成军事单位,不是一万骑兵的简写。 [自如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 少的“万骑”三四千,还具是一汉当五胡中的五胡,那些时常出现在刘彻奖赏诏书当中的小王,他们手里就是这种“万骑”; [“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 多的“万骑”是实打实的一万,具是能和汉军二比一,甚至一比一的精锐,这是左、右谷蠡王才有的军力。 至于左、右贤王这种方面之任,控弦就没有低于五六万的,算上自己的附属小弟,十万大军也不是发不了。 就像文帝时期,汉匈大多数的战端都是由当时的匈奴右贤王主动入寇,杀略边地吏民挑起的。 左方王将居东方,直面汉朝的上谷郡以东,东接朝鲜、秽貊; 右方王将居西方,直面汉朝的上郡以西,和羌、氐、月氏相接;单于庭直面汉朝的代郡和云中; 当然,现在单于庭被迫迁到了漠北苦寒之地,右方王将的势力范围也从上郡挪到了敦煌、酒泉,甚至再往西的西域。 四角王之下是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其中,左、右骨都侯辅政,不在拥有“万骑”的二十四长之列。 诸二十四长又各自任命官职,像什么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啦,什么相、封都尉、且渠、当户啦。 这些官职下属的士卒数量没有定数,是根据老大“二十四长”的军力数量在一个区间里上下波动的。 像一个左、右谷蠡王的裨小王,他可能统率几千骑,不比一些“二十四长”弱。 还有,匈奴的大臣们都是世袭罔替的,一开始有呼衍氏、蓝氏,后来又加了个须卜氏,这三个姓都是所谓的贵种,底层的贱民是万万不可能上位的。 嗯,匈奴的大致制度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感兴趣的,想要深入了解的,可以去看《匈奴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1章 谷口防守战(四) 匈奴军阵深处, 一众穿金戴银的贵人们立马小山坡,周遭的战士终于不再是乱糟糟的炮灰。 一水的成年男性,胯下骑得马是膘飞体壮的好马,身上穿的甲是缝缝补补的皮甲,手中拿的兵刃是打磨得锃亮的青铜刀铤。 军阵齐整,时不时就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射雕者出阵点校兵马。 脸上也不再是懵懂,出现了战前的凝重和紧张,偶尔打量远处谷口时,还会闪过一抹贪婪和嗜血。 正如李陵担心的那样,老弱是故意摆在容易观察的前阵,精锐战士都藏在不易观察的后阵。 明明双方有着十几倍的兵力差距,看起来就是A一下的事,匈奴人居然还用起了计策。 只是,贵人们的脸上并没有计谋得逞的兴奋,反而郑重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由李陵选择的战场,七嘴八舌地低声讨论起来: “山谷处须得下马,木墙须得拿钩爪扒开,还有强弓劲弩在旁边虎视眈眈,这谷口不好打啊。” 一位畏敌如虎的匈奴贵人把手往笼搭的袖子里使劲抄了抄。 “这部汉卒也是狡猾得很,看到咱们摆了这么多老弱都不敢出击,反而把谷口堵得死死的,咱们的诱敌计策失效了。” 这位贵人误把木桩阵当作了临时布置。 “不只是这些。” “若只是这些,无非是多耗些人命去填,填满了谷口自然就能进去。” “可你仔细往里瞧,那木墙后面分明有这几十辆环营的武刚车!” 不知该说这位贵人的眼神很好,还是心里阴影太大,他一眼就看到那几十辆武刚车竖起了寒光闪闪的矛尖和包铁木板,在小土坡上搭起一个简易阵地。 “这……” 仿佛有着魔力,一听到武刚车这三个字眼,方才还在激烈讨论的众贵人齐齐哑了火。 十几年前被大将军用武刚车在漠北打出心理阴影的可不只有一个人呀。 “这地方,不好打,不好打啊。” 众人齐齐哀叹一声,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挪到面沉如水的右贤王身上,想看看这位一单于之下,万贵人之上的匈奴实力派是什么看法,是战还是退。 “嗯,这部汉军已经立好了营寨,定是提前知晓本王要来。” 抬起手学着汉人捻了捻那精心打理的胡须,右贤王突然瞥了那位单于庭派发的特使骨都侯一眼,向下一挥手,敷衍地说道: “是他,他为了汉人给出的金银,出卖撑犁孤涂的子民。” “来人呐,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二五仔拉出去砍了。” “!” 浑身一震,众贵人惊愕地看向右贤王。 虽然咱们的理念就是弱肉强食,就是强者享受一切,对弱者生杀予夺。 现在的情况也的确需要杀个人立下威,鼓一鼓气,但你也好歹讲究一下,弄个正常的罪名啊。 人家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哪来的机会出卖啊! “刷。” 突遭无妄之灾,这位不知道是左,还是右的骨都侯眼珠子都红了,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子,恶狠狠地说道: “右贤王,我知道你不喜欢单于庭的修养决策,看我这个须卜氏的单于庭走狗也不爽很久了。” “但该死的汉人就在眼前,难道匈奴男儿还不团结在一起,反而要当着汉人的面自相残杀,让汉人笑话吗?!” “自相残杀?” 琢磨了一下这个从汉人那边传来的词,骑在马上的右贤王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浑身都在发颤: “哈哈,我,乃是高贵的冒顿子孙;你,须卜氏区区一个奴仆之后。竟敢和我互道兄弟?” “猛士何在?还不速速将其拉下去砍了脑袋!” 右贤王一腆肚一瞪眼一挥手,王八之气扩散,几个披甲亲卫步行上前,一句废话都不说,一把就将这位倒霉的骨都侯从马上拽下,揪着后衣领子拖了出去。 “莎莎。” 盯着脑勺着地的眩晕感,两条罗圈腿在地上拼命地蹬来蹬去,只在地上留下了几条挣扎的痕迹。 “狗王,你砍我脑袋简单,可你能砍了面前的汉军吗?” “诱敌失败了,这些汉军死守易守难攻的山谷,我看你要怎么办。” 眼看挣扎无效,这位倒霉蛋心一横,索性张嘴大骂了起来: “呴犁湖,我在下面等着你!” “噗嗤,咕噜咕噜。” 一刀斩下,诅咒戛然而止,这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双脏兮兮的大手捧了起来,呈到了右贤王面前。 “王,奸贼已伏诛。” “嗯。” 右贤王拿手拨弄了一下血淋淋的脑袋,感受着权力最野蛮的表现方式,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找根长一点的矛,把这脑袋插上去,你骑着马在阵前跑上几圈,让所有人知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在注视着我们,在庇护着我们,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说到最后,右贤王双手攥拳猛地向上挥舞,作狂热状。 “rua。” 周遭那些被杀鸡儆猴的猴贵人们也配合地露出狂热的神情,双腿夹着马腹,或是挥舞双手,或是抽出兵刃,发出无意义的呐喊。 “是,我王。” 几位猛士中站出来一个最猛的猛士,这位猛士接过血淋淋的脑袋,拿出一根作为旗杆备选的三丈有余的长矛。 大半矛杆垂落,猛士攥着矛尖的那部分,用力朝脑袋一捅。 “噗嗤。” 力气用的稍稍大了点,脑门处露出了一截矛尖不说,还连带着把一颗眼珠子戳了下来。 “呼。” 猛士心虚地向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能想到会在这个环节出现问题,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失误,暗暗松了口气。 “哈,吱呀吱呀。” 他小心翼翼退出一截矛尖,拿起那颗垂下来晃荡的眼珠子,哈了口气,放在眼眶里左右扭了扭,跟安灯泡一样按了回去。 “rua!” 处理完手尾后,猛士把血乎拉查的手往身上的皮甲上胡乱抹了抹,抓住长矛的中间部分,向上一举,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怒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那颗被高高扬起的脑袋,周遭的猛士本能地附和怒吼。 “rua(连骨都侯都说砍就砍了,王真是威猛)!” “rua,rua(不愧是骨都侯这般大人物,死后的眼神都这么锐利)!” “唏律律。” 一夹马腹,胯下骏马发力,载着高举长矛的猛士从后阵中蹿出,越过前阵,举着狰狞的脑袋,开始阵前徘徊打气。 “我王,我王,我王!” “王,王,王!” 看着这嗜血的一幕,歪歪扭扭的老弱病残们不惧反喜,纷纷举起五花八门的“兵刃”,扯着干瘪的胸腔,嘶声呐喊。 别忘了,这些老弱们曾经也都是匈奴猛士,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气力不如往昔了,由欺压者变成了被欺压者,把那嗜血的性格潜藏起来了,可不是说他们都是纯洁的白莲花。 只是这群老弱的扮相太过弱鸡,纵使全军高呼,站在一线对峙的汉军步卒们也是半点骚动都无,甚至还出现了几声讥笑。 “哎,那个拿青铜铤的家伙,他好像把自己的兵刃给挥断了?” “欢呼欢呼地把自己兵刃弄断?有这么蠢的家伙?” “正常,他们拿的本就是用了几十年的‘宝贝’,还拼命地挥,不断它断谁?” …… “我王,前阵的士气已经鼓了起来,是派炮灰去试探,还是直接上精锐一锤定音?” 一位负责统领这群乌合之众的当户停下呐喊,小心翼翼地驱马上前请示。 “派炮灰,你去赶上一千贱民,让他们去试一试汉军的防守。” 眯起眼打量着平息骚动的右贤王,似是在叮嘱道: “不要吝惜贱民的数量,尽情消耗,如果能用一万贱民填满谷口,让我匈奴男儿攻进去,覆灭汉军,算你首功。” “也要注意数量,不要一次驱赶太多,防止败卒过多冲击我军。” “王且安坐,看我如何破此木桩阵。” 虽然心里对这群老弱炮灰有没有实力担当试探的前锋表示严重质疑,但骨都侯的脑袋还挂在矛杆上呢,这位当户可不愿意在上面再加自己一个位置。 “管他到底能不能试探出什么,俺只需要按照大王的指示,去派炮灰们送死就行了。” “随我来。” 振臂一呼,点了几个百人队,当户沿着方才猛士出阵的路线,斜斜地划过一道弧,来到阵前。 “啪,脑袋放下,别喊了,你领一个百人队去赶上千八百炮灰,往谷口上冲一冲。” 一巴掌糊在忘情高呼的猛士后脑勺上,无视了猛士羞恼的目光,当户把右贤王给他的试探任务摊派了下来。 “憨子才主动去送死呢。” “俺拼死作战得贵人赏识,成为了当户,可不是为了贵人们的功绩献身的。” 思想建设十分差劲,一点也没有为了大匈奴崛起而奋不顾身的当户,抬起手从身后的数百骑中指出了那个压阵的幸运儿百人长,不作丝毫遮掩,当着猛士的面吩咐道: “看好他,要是他敢临阵脱逃,就射死他,不要顾及他的身份,出了事我担着。” “当户,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死亡,俺不会临阵脱逃的!” 觉得自己的猛士尊严受到了侮辱,猛士兄紧紧握着长矛,瞪着被挑选出的“幸运”百人队,不服气地喊道: “若是俺临阵脱逃,不需你这百人长射,随便来个人都能割了俺的脑袋。” “好,有志气。” 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热血再也不会沸腾的当户抬起血乎拉猹的手,往猛士的身上抹了抹,装模作样地高呼: “去,勇士,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大匈奴必胜!” (撑犁意为“天”,孤涂意为“子”,单于意为有“广大之貌”,合起来就是说——单于像天一样广大,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为了伟大撑孤犁涂单于。” 举起穿着脑袋的长矛,喊着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猛士兄带着那只“幸运”的百人队,一头冲进炮灰群。 “跑啊跑啊,当官的来抓炮灰送死啦!” 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尖叫响起,刚刚还有所动容的炮灰们瞬间冷漠无情,就像是遭到袭击的鱼群,嘭的一声四散炸开,嚎叫着逃命,和那个被汉人称之“闻战而喜”的百蛮大国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跑?” “难道你们不愿意为了撑孤犁涂单于献出生命,不愿意看到骁勇的匈奴猛士击败卑劣的汉人吗?!” 血气上涌,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着四散而逃的炮灰,猛士兄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刚刚我举着人头来回飞奔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2章 谷口防守战(五) “……” 感受到话语中蕴含的真挚情感,炮灰们停下脚步,扭头看了悲愤的匈奴猛士一眼。 “所谓的大匈奴,真的有我等立足之地吗?” “那率领数万部众投降汉人的,难道不正是你们这些贵人吗?” “你们贵人都不在意大匈奴的荣耀,为了一己之利肆意践踏,那我等吃不饱,穿不暖的小民又为什么要去捍卫它呢?” 怨恨、麻木、悲哀、嘲讽,种种情绪混杂在这道目光中,让猛士兄心中一惊,就像是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尖叫: “贵人那样做自有贵人的道理,不是你们这些愚民能理解的!” “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也没人长两个脑袋,看人也都是人,看羊也都是羊,为什么不能理解呢?” “到底是‘不能理解’,还是你们不敢说呢?” 绝望的神情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不仅仅是为了即将去送死的自己,更是为了已经死去的大匈奴。 “伟大的冒顿啊,您的子孙已经丧失了敢和敌人拼死的勇气,变成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远遁千里的胆小鬼,我们大匈奴,亡了呀。” “……” “这,这说的有点道理啊,咱们大匈奴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单于庭刚刚北迁漠北,虽然周遭都是苦寒之地,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暂时的,我们迟早能击败南方的汉人。” “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如今还有多少人对击败汉人,重返幕南抱有希望?” 待遇比炮灰们强的有限,自身又是在王庭北迁后长大,亲身经历前后变化,一些熟识同伴甚至就在其中的亲卫们对此颇有感触。 “住口。” 身为统治阶级预备役的猛士兄勃然变色,刷的一声抽出刀子,刀尖对着一脸感触的亲卫们,狰狞地吼道: “刷,我大匈奴乃是天地所生,日月所长,纵使北迁苦寒之地,只要还有一个匈奴人在,大匈奴就不会亡!” “在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的带领下,南方的汉人终究会被我们打败,龙城。” 几乎是自欺欺人地吼完口号,猛士兄猛地扭头,看向待遇远超普通亲卫,无甚感触的百人长: “还不快去约束你的士卒!速速去驱赶炮灰,不要让右贤王失望。” “……是。” 感受到“贵人”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冰冷,体壮如牛的百人长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举起马鞭,对着小声嘀咕的亲卫们就没头没脑地抽了下去。 “啪,你吃的你穿的你住的,全都是贵人的,你不好好为贵人效死,竟然同情那群贱民?” “啪啪,你同情他们,难道那群贱民能让你吃上肉,穿上衣,住上帐吗?” “……” 提到衣食住行,亲卫们想了想得罪贵人就要饿死在街上的悲惨结局,心里的那点感触和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对不住,伙计,为了俺们日后还能有肉吃,有奶喝,有帐住,只好请你们去死上一死了。” (创造一切财富的是最广大的劳动人民。 别说是两千年前的匈奴人意识不到,到底是谁创造了赖以为生的生产、生活资料。 就算是两千年后,XX老总养活X千/X万人民的论调还有一大批的沙雕网友支持呢) “刷刷刷。” 刀出鞘,铤前举,思想立场坚定下来的亲卫们缓步上前。 “噗嗤。” 遇到反抗的,就一刀一铤将其捅死,艳红的鲜血滴在黄色的大地上,很快就变成凝固的褐色。 “快去,快去冲山谷。” “冲一冲山谷还有活路,留在原地必死无疑。” 或是不忍提醒,或是恫吓威胁,亲卫们拉开一道细长的线,驱赶着上千手无寸铁的炮灰们,让他们去谷口送死。 “唏律律。” 狭窄的谷口收束广阔的大地,前方越来越窄,炮灰们只好丢掉占地面积过大马匹,硬着心肠不去看哀鸣的马儿,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着,蹒跚地向着百余步外的木桩阵发起冲击。 “虽说是送死,但你们也好歹呐喊一两声,给自己鼓鼓气?” 眼看炮灰们一声不吭地麻木送死,百夫长皱紧了眉头,挥了挥手,招来心腹,小声嘀咕几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心腹点了点头,跑到亲卫中和什长们嘀咕了一通。 过了一会,等上千炮灰全部被驱赶进山谷后,止步谷口的亲卫们突然齐声呐喊起来: “杀啊!为了大匈奴!为了撑犁孤涂单于!” “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在注视着我们,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 情绪狂热,声响震动山谷,知道的知道这是炮灰冲锋,不知道的还以为匈奴发起了总攻呢。 “驱赶着炮灰送死,自己在后面呐喊?长见识了。”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匈奴军队?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 无论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卒,还是毫无战场经验的新兵,听着这一声声的怒吼,心中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或是嘲讽,或是哂笑。 没有人会把这群让别人去送死,自己站在原地呐喊的家伙当成需要正眼相对的对手。 “怪不得是一汉当五胡,原来如此……” 已经做好一去不回准备的韩延年神情恍惚,喃喃道。 一旁的陈步乐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吐槽,作为一线指挥官,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现在转身倒戈还来得及,再往前,我们就要放箭了!” 朝着已经冲到三十步的炮灰们喊了一声,算是尽了战前劝降的义务后,陈步乐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举盾!” “咚咚咚。” 盾牌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地面上隆起了一道黑色的钢铁防线。 “架戟!” “铛铛铛。” 丈余的长戟架在大盾上,发出铁器碰撞的铿锵声音,钢铁防线多出了寒光闪闪的利器。 “举弓,搭箭!” 接过陈步乐的棒,三百归义胡统帅的韩延年冲着严阵以待的胡骑们振臂一呼。 “刷刷刷。” 三百牛角弓竖起,弓弦拉开,箭矢搭上,正对着那些闷头往前冲的炮灰。 “……” 陈步乐面色冷峻地等了十息,直到炮灰们冲到二十步,依旧没有倒戈的意图,才失望地一挥手: “放箭。” “嗡嗡,嗡嗡,嗡嗡。” 成片的弓弦声响起,开弓搭箭,开弓搭箭,动作一连重复三次,速射出了三波箭羽,归义胡才停下手,张开嘴喘息几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三波箭羽一共射出了九百支箭,每个炮灰平均能分配到一支箭,而炮灰们的皮袄和木板盾让他们在面对铁簇箭矢时,缺乏有效的防御手段。 (单纯的木板会被箭矢轻易射穿,盾牌防箭靠的是里面的铁衬和外面的铁皮,不是厚木板) 即使在近距离上,弓箭的威力赶不上穿肉丸一样穿人的弩失,这三百归义胡也不是一支箭消灭一个敌人的射雕者。 但九百支箭像下雨一样泼过去,缺乏防御手段的炮灰们还是直接倒了一大片,瞬间造成了过百人的杀伤。 “败了,败了,我军败了。” 冲锋为之一顿,都不需要盾阵发威,高呼着“我军败了”,饱受逃跑主义和失败主义影响的炮灰们就抛下受伤的同伴,如潮水般退下。 “啊,我的手!” 木盾被箭矢射穿,握盾的手掌被钉在盾上,剧烈的痛苦让这个炮灰惨叫起来。 “嗬嗬,救,救我。” 全身上下插了七八只箭,整个人活像只刺猬,强烈的痛苦让倒霉蛋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偏偏因为没有射中要害,一时半会还死不掉,只能扑倒在地,痛苦地挣扎起来,发出低低的哀嚎。 除了少数伤员挣扎着退下去,寄希望亲卫队开恩,让自己离去。 大多数的轻重伤员都看清了亲卫队的真面目,宁愿停在原地痛苦哀嚎直到死去,也不肯退下。 “莎莎嗦嗦。” 眼听着数十人惨叫,看着他们不间断死去,汉军士卒们一改方才的调笑,绷紧了脸,抿紧了嘴唇。 经历过类似场面的老卒还好,可那些新兵就不行了,即使杀过人/见过杀人,但杀一个和杀一百人,还听着四五十人临死前哀嚎、惨叫,这是两码事。 他们难以直视面前的凄惨景象,盾阵有些骚动。 “嘶溜。” 倒是一旁的归义胡严整如初,纵使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幼胡人,也只是微微色变,就恢复如常。 “陈兄,不能放着不管让他们嚎,到底是杀是救?” 看也不看一眼身后的归义胡,一直盯着汉军步卒瞅的韩延年担心放着不管会出问题,不由焦急地说道: “若是小家伙们下不去手,我可以再让归义胡射一波箭羽,无非是多耗些气力。” “不,这都是些宁死也不肯走的家伙,你杀了他们,岂不是让那些匈奴贵人们开心?” 陈步乐摇了摇头,摁下准备上前补刀的韩延年。 “那就是要救了?” “可我军士卒只有千人,无论分出多少人手都是一种程度的削弱,还不如直接宰了。” 韩延年不是没人性的人渣,只是现在不是讲人道主义的时候。 这四五十俘虏不算什么,十个人就能照顾好,可万一对面的匈奴贵人发现了这一点,一波波地赶着炮灰来送死呢? 一波,对面少一百炮灰,咱们这边就要少十人;十波,对面少一千,咱们要少百人; 一百波……一百波,咱一千人就没了,而对面不过少了一万炮灰,还有两三万人虎视眈眈呢。 “大谬。” 瞥了一眼韩延年,扫了一眼周围不知何时竖起耳朵的士卒,陈步乐索性提高嗓门,一次性说个明白,让前排这二百士卒都弄清楚: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事情真按照你所担心的那样发展,匈奴贵人一波波地驱赶炮灰,来和我军对子,那此次就不是里应外合的智伯围赵于晋阳了,而是万人倒戈的武王伐纣于牧野了。” “……”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韩延年仿佛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连贯起来,说不出口。 “还不懂吗?” 也不管韩延年是不是真的懂,为了照顾士卒们的理解能力,陈步乐总归是要详细解释一遍的: “这匈奴总共不过四万骑,且算它炮灰和精锐各占一半,想达到目的须得死上一万,也就是两个炮灰中要躺下一个。” “况且,这还不是简单的二抽一,而是先十抽一,轮流去送死二十次,然后再组织败兵上前十抽一去送死,一直持续八十轮,直到死上一万人。” “莫说是逐利如鸟急,困败如瓦解云散的匈奴蛮子,哪怕是淮阴再世,项王重生,他也镇不住这种部队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3章 谷口防守战(六) 说罢,陈步乐抬头看向远处的猛士兄和更远处的当户,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和渴望: “我反到希望匈奴人真的这么做了,数万炮灰反戈之下,我们或许真的能做到一千破四万这种足以流传万古的壮举。” “到时候,你我两人有传不说,就连这些士卒也能落到一个‘力战’、‘张空拳,冒白刃,北首争死敌’的字眼。” “真的吗?” “我们这些大头兵也能上贵人看的书,入贵人的耳?” 战前许诺十分寻常,但都是些金银、爵位,拿流传千古当饵倒是稀奇得很,士卒们不由来了兴趣,乱糟糟地叫嚷。 “怎么不会?” “诗不云乎,‘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 ‘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绵绵翼翼。’”(注一) 张嘴念了两句诗,脸上挂起“读书人”的微笑,陈步乐对着周围的双眼晕圈,一脸懵懂的士卒解释道: “这说的是,王师奋发用武,好似雷霆震怒。前锋武士如猛虎,虎啸声震大地。 王师兵强马又壮,好似鸷鸟掠长空,好似滔滔江汉水,好似厚重群山势,好似流淌山川河,军容齐整不暴掠。” “……” 听完大白话翻译,士卒们反响很差,他们只是瞪圆了眼睛,互相看了看,没有拍手叫好。 其中一位胆子大的老卒更是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陈屯,您还不如解释呢,好好的诗,您一解释就成了大白话,没那股子气势了。” “你。” 只觉得一腔好意通通喂了狗,陈步乐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怒瞪老卒,气呼呼地说道: “我还不是担心你们听不懂,才解释的吗?!” “多谢屯长厚爱。” 敷衍地喊了一嗓子,老卒就把身子缩了回去。 “咚咚。” 两声鼓响,一道叫好声从身后的土台上传来: “说的好,当今太史是吾好友,若诸位奋力摧锋,破右贤王于浚稽山。 届时,莫说是区区几个字眼,就算是人人传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陵发动技能——无中生友,全军士气up↑] “啪啪,必不负司马厚望。” 敲击盾牌,高举长戟,对军事主官(划重点)的亲口承诺没有抵抗力的步卒们顿时士气高涨,一扫方才的不安和骚动。 “嘁,真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张嘴许诺咯?” 只是士卒们又传来了一声小声嘀咕,让正尴尬不已的陈步乐气得青筋凸凸直跳: “把话给我说清楚,谁是阿猫阿狗!” “咚,咚,咚!” 三声鼓响,强压下陈步乐的怒吼,一道低沉的警告声从背后响起: “别和士卒较劲,快去做事,再晚一会,那群人就要死了。” 虽然现在发号施令的是陈步乐,但这支部队的军事主官,真正说了算的是李陵啊。 “是。” 浑身一颤,怒火如潮水般退去,被迫冷静下来,陈步乐朝着身后躬身拱手。 “……我大汉乃是王师,是拯救草原贫苦民众,平定塞外纷争的正义之师,岂能见死不救?” 酝酿了一下情绪,脸上写满“正义”二字的陈步乐拔剑向前一指: “刷,收盾,出列,搭救死伤跑灰(划掉),搭救死伤牧民。” “是,屯长。” 二百步卒齐齐躬身,刺猬一样的盾阵四散开,两队百人步卒从阵中走出,二人一组,分散到战场中搭救伤而未死的炮灰。 “哐当,嘶拉。” 就地放平厚重的大盾,小心翼翼地把疼昏/半昏半醒的伤员放到盾牌上,用麻布捆住腰腹,防止搬运过程中滑落造成二次伤害。 “起。” 低喝一声,两位七尺大汉双臂发力,稳当当地抬起放置伤号的盾牌,留心脚下,避过散落的箭矢和兵刃,徐徐回转盾阵。 “一号组慢一点,你看你搬的伤号都掉出半个身子了。” “五号组停一下,先让前面的人过去,不要挤,不要急。” 士卒们配合默契,搬运伤号又不是件难事,还有陈步乐居中调剂指挥,只片刻的功夫,战场上遗留的四十三名伤号就全被搬了进去。 只是,这四十多人中动弹不得的重伤居多,能够活动自如的轻伤寥寥无几。 这些人即使被搭救,最后能活下十个人就是烧高香保佑了。 不过,救人和不救人是本质上的差距,这可不是一个[救人也活不下几个]的借口就能抹平的。 “嗬嗬。” 一位神智清醒的伤号挣扎着起身,伸出血糊拉差的糙手,梗着脖子看着远处下令搭救的陈步乐,两行泪水划过灰扑扑的脸颊,留下两道醒目的痕迹: “汉贵人救我,匈奴贵人杀我,我愿为汉人,不愿为匈奴人。” “蹬蹬。” “你们哪是什么匈奴人,你们分明是夏后氏之苗裔,淳维之后,是血浓于水的汉人啊!” 陈步乐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宣传机会,连忙上前几步来到伤号身边,一点也不嫌弃地握住血糊拉差的糙手,哽咽道: “是王师来晚了,没有及时把你们从匈奴贵人的毒手中解救出来。” “贵人,我们也能是汉人吗?” 看了看自己和同伴们那迥异的胡人面貌,这位伤号有些不敢置信地小声问道: “可我们长的不一样啊,我们是宽额深目高鼻,一些人还是碧眼卷发,汉人不长这样啊。” “大谬。” “若是论长相,那尧舜二帝,汤文武三王时期的汉人,他们和我们长的就一模一样吗?” “啪,是不是汉儿,要看你有没有一颗汉儿心!” 用力拉起伤号,陈步乐指着身后昂首挺胸的三百归义胡让他看: “诺,他们也是胡人相貌,如果你不信的话,去问问他们,看他们觉得自己是汉人,还是胡人?” “陈屯长这是说的是什么话!嘶拉。” 不管脸色大变的首领,一位思想觉悟最高的归义胡脱下双层甲,扯开皮袄,露出毛绒绒的胸大肌,大声嚷嚷: “俺们跟着骠骑出塞死战不退,俺们王子伴随天子身旁十几年,哪个人敢说俺们不是汉儿?” “就算是拿刀子挖出来看,俺们的心也都是红彤彤的汉儿心!” “嘶拉,哐当。来啊,来挖啊。” 十几个思想觉悟极高的归义胡有模有样地脱下甲衣,露出胸膛,把刀子扔到脚下,大声叫嚷。 “蹬蹬。” 其他归义胡虽然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不敢嚷嚷着挖心,但他们还是迈步来到这十几人身后,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俺们是汉儿。 “……” 只有以首领为首的精锐胡骑们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延年,把这些人记下,一会就就安排他们去送死。 清了这些死硬分子,发展‘汉儿’的速度就快多了。” “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 陈步乐和韩延年两人视线交错,暗暗交换个眼神,达成了不足为人道的隐秘沟通。 “……原来,原来,他们这群胡子是这么想的啊?” “为了当汉儿甘愿挖心,这意愿未免太过强烈了。” 大多数步卒都被归义胡们的挖心一举触动,想起自己以前明里暗里的鄙夷,不由浮现出了羞愧的神情,掩面道: “是我们先入为主,拿对待其他胡虏的态度去看他们,我们错了。” 当然,正所谓林子一大,就什么鸟都有,人一多,就什么沙雕都往外冒。 在大多数步卒惭愧道歉的时候,一小部分沙雕却是皱起了眉毛,小声嘀咕: “不妥,强则寇盗,弱则卑服,此乃蛮夷之天性也。” “挖心?没准是他们故意这么说的呢。” “大谬。” “吴楚地方的人和咱们陇西的人都是汉人,可荆人向来轻剽忘死,好作乱,异于陇西人。 这难道也是天性吗?这分明是因为出声后教养的不同啊。” 陈步乐再度开口,三言两句驳倒了沙雕,然后拉着伤号的手,冲着若有所思的步卒们说道: “蛮夷之所以是蛮夷,那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是蛮夷的教养,从而养成了寇盗、卑服的情性,绝不是什么天性。”(注二) “若是让尔等生长在塞外蛮夷地,尔等也是蛮夷;若是让他们生长在塞内汉儿地,他们就是汉儿。” 陈步乐这段话说的是掷地有声,步卒们陷入了思索,在场的胡人们却是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啪啪,莫担心,莫担心,王师已经打跑了漠南的单于庭,漠北的单于庭也不远了。” 教训完那几个管不住嘴的步卒,陈步乐轻轻拍着伤号的手,安慰道: “你们安心地养伤就是,等养好伤,王师还需要你们牧马放羊呢。” “贵人,贵人……” 嗓子被一股剧烈的情绪堵住,伤号说不出连贯的话来,他只是用力握住陈步乐的手,生怕随着自己一撒手,这美好的未来就会如梦般消散。 …… 注一,按理说,这里应该用北伐玁狁的《出车》和《六月》,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薄伐玁狁,至于大原] 它比较契合打匈奴的背景,也被刘彻给卫青封赏诏书中,以及太史公在《匈奴列传》开头所引用。 [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 诗不云乎,‘薄伐玁狁,至于大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 [于是戎狄或居于陆浑,东至于卫,侵盗暴虐中国。中国疾之,故诗人歌之曰“戎狄是膺”,“薄伐玁狁,至于大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但《出车》大篇幅赞扬的是南仲这个统帅,不是广大的士卒和军队这个整体。 而且,其中还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种感伤,思来想去,还是通篇歌颂王师的《常武》比较合适。 注二,这是荀老夫子的观点,他在华夷之辩的基础上,进一步地指出, [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 老夫子不认可所谓的天性,他强调了后天教养的重要性。 没有人天生就是工匠/农夫/皇帝,天生就会造器械/耕种/统治,他们都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有着浓重的唯物主义味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4章 谷口防守战(七) “莎莎。” 一直跟着这群伤号,直到送进后营,陈步乐才带着剩下的九十人折返回来。 “陈兄,陈兄。” 攒了一肚子问号的韩延年连忙上前截住陈步乐,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突然懂得这么多,能叭叭地讲出这么多道理?又是诗,又是夫子的,我明明记得你是不喜欢读书的啊。” “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我缘何不能下苦力去读书?” 听到同伴的质疑,本来有心解释的陈步乐立刻拉下了脸,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难道在延年你心目中,大兄我就是一个不读书,不明事理的蠢货吗?” “哈哈,说笑了,延年怎会如此看待陈兄。” 这种伤感情的话哪里能承认,韩延年干笑两声,就开始转移话题: “陈兄,咱们既然决定了搭救受伤匈奴人,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再带人去拼杀了?” “毕竟,箭矢一射三百只,谁也不知道伤到自己的是谁,没有一个准确的仇恨目标。 可刀剑一砍只能砍伤一两个,只要没当成死掉,是谁砍的自己能记得很清楚。” “我担心原计划的冲杀会引起不必要的仇恨,对接下来的搭救造成影响……” “不用,按原定计划施行。” 摆了摆手,打断韩延年的自问自答,陈步乐抬手一指谷口: “再来一波炮灰,你就带人冲出去,最好能把那个骑马的家伙给我砍了,提振一下士气。” 在一众下马的亲卫中,骑着高头大马的猛士兄格外显眼。 倒不是单纯地想要高人一等,而是猛士兄不需要像亲卫那样主动下马,方便驱赶炮灰。 作为一个指挥官,骑在马上反而能保持一个相对开阔的视野,能够有限地纵观战局。 当然,弊端也不小,骑马的你很容易被当作第一打击目标。 “唉,延年,我也不想的,可谁让我们只有一千人呢。” 看出了韩延年的迟疑,陈步乐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 “虽说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这些饱受欺压的牧民是有可能变成归义胡这种‘汉儿’,但前提是我们具备压倒性的武力。” “如果没有武力让他们清醒,压制骨子里的嗜血,冒然接纳,只会导致你我不想看到的惨剧发生。” “可陈兄方才不是还说大家都是汉儿吗?现在转身就要对‘汉儿’下手,是不是有些,有些……” 韩延年不是什么圣母,他本人也能够理解陈步乐的话,知道这群胡蛮子本性难驯,只是他接受不了这种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刚才还真情流露,转身就捅上一刀子的做法。 这和贿赂不一样,收贿受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没人说自己清廉如水,装什么正经。 拿钱就要办事,办了多大的事就拿多大的钱,这都是汉帝国官吏们百多年的老传统了。 “在我眼里,莫说是汉军士卒,就算是归义胡,他们的性命也比这群本性难移的匈奴人要重要得多。” “我不可能拿这些人的命去赌那些未搭救的匈奴人会为了我们向匈奴贵人拼命。” 顿了顿,陈步乐一改方才的和蔼面容,陡然狰狞起来: “‘死掉的匈奴人才是好匈奴人’,对我们现在来说,这是至理名言呐。” “……明白了,我这就去整顿归义胡,做好拼杀准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两边的秤砣都变成自家袍泽和匈奴人了,韩延年还能说什么? 也只得勉力抬手应答,随即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去。 “穿上,都穿上,谁让你们脱下来的?露出胸膛的那几个是想干嘛,想找死吗?” “啪啪,快给我穿上,把甲都穿好了,谁不穿好那就不让他穿了,让他光着屁股站在风口,看看他怕不怕死。” 一通鞭打加怒骂,那十来个挖心明志的归义胡也不敢抖威风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情不愿地穿上双层甲,然后列好队列,活动一下有些酸麻的手和腰背,准备下一轮的速射。 “啪啪。” 放下马鞭,韩延年抹了抹背在身后的大黄弩,看向谷口的目光中充满了热切,暗暗祈祷: “当户啊,当户,快到我面前让我一箭射死把你。” …… “贵人,贵人,汉军箭羽不要钱地泼洒,我们顶不住啊。” 侥幸未死的炮灰临时首领臂膀上顶着一支箭,连滚带爬地来到督战的亲卫面前,想要抱大腿哭诉又不敢,只好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求贵人开恩呐,让俺们退下去,换其他人上。” “咚咚,求贵人开恩。” 被一波箭羽射破胆的炮灰们是一门心思地想要离开战场,叩头叩到血流不止,让人心有戚戚然。 “喂,不就是三波箭羽嘛,哪有那么恐怖,只要及时举盾趴下,它就伤不到你一根毛。” “果然,炮灰就是炮灰,除了拿一条贱命去消耗汉军的箭矢,什么作用都没有。” 亲眼目睹了千人炮灰是如何儿戏般被击溃,亲卫们对敌人提不起什么敬畏之心,只是觉得我方炮灰实在是太蠢太菜,连举盾都不会。 “统领,这群家伙分明没有尽全力,只是在敷衍了事,不如再让他们去冲上一冲?耗一耗汉军的箭矢?” “如果百余精兵混杂其中,就刚刚那个二三十步的距离,未必不能趁着汉军大意夺下木墙。” 更有甚者,直接打起了拿炮灰命给自己铺路的小算盘。 “贵人,还请贵人开恩!” 还没等猛士兄说什么,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炮灰首领就疯了似上前,一把抱住马腿,愤怒地哀嚎: “您分明说冲一次就好的,您不能不认账啊。” “唏律律。” 被人用力抱住马腿,马儿吃痛之下,嘶鸣一声,猛地一抬蹄子,直接把人踹了出去。 “……” 虽然及时勒住缰绳,没被受惊的马儿甩下去,但猛士兄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 心里那因为贵人提前交代,颇为顾及炮灰伤亡,准备换下一波炮灰的想法瞬间熄灭。 (右贤王交代当户,当户交代猛士,套娃嘛) “某家说的是冲破第一道防线,而不是冲一次。” 沉着脸说完这句话,不去看挣扎爬起的炮灰首领那张错愕的脸,猛士兄一指方才出主意的那人: “你说的法子不错。百余精兵我没有,但三十人还是出得起的,你自己挑三十人出来,带着这群人再冲一次。” “啊?” 只是随口一说,吓唬吓唬炮灰们,结果砸到了自己头上,那位亲卫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向猛士兄。 “啊什么?” “刷,难不成,你是在骗某?” 刀子半抽,心情极差的猛士兄眼中闪过一抹冰凉。 “不不不,属下怎敢骗统领。只是三十人太少,纵使夺下木墙,也撑不到后续援兵的到来。” “若是统领与我百人,再于谷外备兵三千,属下必破汉军!” 两害相较取其轻。 即使出言亲卫对百人夺木墙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三十人是肯定不行的,不说夺不下,就算夺了这点人也守不住,还不如立下军令状,带上一百人去拼一把。 “……” 看亲卫的表情不似作假,猛士兄也认真思索了一下,发现这法子确实有成功的可能,不由动了心思。 “当户只给了我一百人,我是肯定不能把这一百人全交给他,自己听天由命的。” “可这一百人是因为当户不认为我真的能有什么作为,才给最低标准。这一百人是镇压炮灰督战的,不是用来上阵拼杀的。” “若是我把这法子告诉当户,在意识到真的有可能冲破第一道防线后,当户未必……不,是一定会增派兵力,甚至亲自带兵来坐镇的。” “到时候,有了足够的兵力去夺木墙,无论成败都会大受重视,起码不会再派来督战炮灰了。 这就是汉人那边说的一石,一一什么来着?” 内心戏丰富的糙汉子在马背上扭了扭屁股,审视着出言的亲卫: “百人必破?” “必破!不破,甘愿领死。” 谎话一连说了三次,出言亲卫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拍着胸脯发誓。 看这架势,还真有几分一去不复返的壮士风采。 “啪啪,好壮士,我这就去回禀当户,待当户发万骑来援,军中猛士任你挑选。” 倒持马鞭,用鞭柄敲了敲出言亲卫的肩膀,面露欣赏之色的猛士兄领着十余骑,打马奔向了谷口外的当户。 “呼,蹬蹬,啪叽。” 威胁暂时离去,提起来的那口气一松,出言亲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小子可别腿软,当户最欣赏你这种猛士了,定会亲自来看,莫要出了丑。” 刚松口气,一道粗狂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 “咯吱。” 眼前一黑,出言亲卫差点直接昏过去。 “完了,事情一旦捅到当户那里,贵人可不管你有多少把握,不会体谅你的难处,没办到就是死啊。” “吾命休矣!” “快来人呐,一号晕过去了。” “咱这又没有郎中,来了也不管用啊。” 眼看“壮士”一声不吭地晕倒,周遭的亲卫们大惊失色,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地喊了起来。 莫说亲卫一号在同伴中有些名望,就算是大众脸的路人甲,也总归是有个三五好友的。 “都起开,我跟部族的巫医学过几手,让我来,刷。” 一位络腮胡的糙汉大喊一声,拿刀拨开面前的人群,用力挤到了昏倒的亲卫面前,举起刀子对着亲卫比划了几下,就准备下刀。 “哎,你来就来,这拔刀子是想要作甚?” 刀口上的寒光让那些被挤开的亲卫心中一突,怀疑地看向这位自称“跟巫医学过几手”的糙汉。 “呸,你懂甚么,这可是巫医交给俺的秘方。” 治疗被打断,糙汉的粗眉紧皱,一口唾沫就对着发问那人呸了过去,劈头盖脸地一通骂: “知道什么叫巫医吗?那得是一个部族中最受族人敬畏爱戴的存在,比族长还要大。” “区区一个腌臜厮杀汉,还敢质疑起巫医来了?” “我,我也是担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质疑一个跟巫医学了几手的糙汉怎么就变成了质疑巫医的本领。 但糙汉的那大嗓门太过自信,让人怀疑不起来,这位质疑的亲卫也只得低声下气。 “哼,若不是俺怕耽误了救治,让贵人动了怒,大家伙都要挨收拾,俺才不言语呢。” 眼看那人服了软,糙汉才冷哼一声,一脸老大不愿意地蹲下身,开始进行巫医特色的救治手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5章 谷口防守战(八) “冲啊,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 “匈奴猛士不畏惧死亡,都跟我冲!” 增添了一百亲卫,人数再度达到千人的炮灰集团再度喊着不同的口号,奋力朝着谷口杀去。 以陈步乐的角度看去,这波攻势和第一波攻势没什么区别,还是来白白送死的。 “蛮子就是蛮子,一根筋,不知道进退,也不知道死活。” 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陈步乐猛地一挥手: “张弓,放箭!” “嘎吱嘎吱。” 三百张步弓再度拉开,弓弦上搭的箭矢遥遥对着正在冲锋的千人炮灰,然后松开。 再重复两遍拉弓搭箭,松手放箭的动作,一气射出三波共九百支箭矢,归义胡们才放下长弓,缓缓吐出一口气,让那双短时间一连开弓六次的臂膀歇息片刻,顺道看看匈奴人狼奔豕突的蠢样,权当开心开…… “什么?箭矢被挡住了!” 眼睛瞪得大大的,归义胡们吃惊地望着下方的千人炮灰。 “咚咚咚。” 只见,那泼洒出去的箭矢并没有插在脆弱的肉体上,轻易击溃这群炮灰。 反而是被一个个举起的盾牌稳稳地当下,发出一连串“咚咚”的,类似啄木鸟啄树的声音。 “嗡嗡~” 箭杆犹不甘心地颤抖一阵,却还是对盾后的炮灰毫无办法。 “噗噗,扑通。” 只有零星几个出了盾牌遮护范围,盾牌因质量问题被射穿的倒霉蛋不幸中箭倒地,发出压低的惨叫和哀嚎。 “手,我的手。” “啊,我膝盖中了一箭。” 但他们也很快就被混杂在人群中的精锐指挥炮灰抬走。 “拖下去,拖下去,能不能活,看他们运气。” 在由百人精锐充当骨干后,炮灰们终于不再是以前那样傻兮兮地冲锋,然后被肆意收割的蠢样了。 “论射箭,汉人怎么能比得上匈奴男儿?” 咆哮一声,亲卫一号第一个扔掉手中的盾牌,从背后拿出长弓,熟练地搭上箭矢,稍稍瞄准一下,就射了出去。 “嗡,咚。” 一位“汉儿心”的归义胡因为站的太过靠前,又因为急于表忠心,别人射完三箭,他还要射第四箭,沦为了亲卫一号的打击目标。 避开甲胄的保护,一箭正中脖颈,箭杆深深没入。 “哐当,唔唔……扑通。” 手中的弓失掉落,归义胡徒劳地抬起手捂向脖子,却还没等捂到,直接摔倒在地,两条腿一蹬,就这么丢掉了小命。 “……” 刚刚还谈笑自若的归义胡们浑身一震,看着同伴还新鲜的尸身,一下子就没了信心。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和你站在一起的同伴能被箭射死,那你本人当然也是能被箭射死的呀。 “啪。” 就站在死者身侧的归义胡更是不堪,被溅了一头一脸血的他手脚当即就是一软,弓失啪的一声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艰难地开口吐出四个字: “死,死人了。” 战斗中的第一次总是让人震惊的,尤其还是在所有人自认安全的情况下。 这只号称和骠骑将军死战过的归义胡部队出现了骚乱和动摇。 “看到了吗?汉人也是肉长的,受伤就会流血,射中要害也会死!” 鼓舞完士气,亲卫一号拉开长弓,对着骚乱的归义胡又是一箭。 “嗡,咚。” 也不知是自身射术高超,还是真的有什么撑孤犁涂庇佑,弓弦刚一松开,军阵中的一人就应声而倒,归义胡们的骚动愈发明显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射啊!” “嘎吱嘎吱,嗡嗡嗡。” 本有着射箭的肌肉记忆在,又被阵前两箭带走两条人命,建立起威望的亲卫一号一喊。 顿时,炮灰群中响起连绵不绝的弓弦声,射出的箭矢如同瓢泼大雨,啪啦啪啦地打在木桩阵后的汉军士卒身上。 “咚咚咚。” 前排那百余盾士只觉举起的盾牌重如千钧,握住盾牌的手痛如针扎。 虽然骨箭穿不透铁皮盾牌,那点反作用力也震不断持盾的手。 但所谓积少成多,集腋成裘,一只骨箭只是震得手一麻,可一千只,一万只呢? 下方的一千炮灰射一轮就是一千只箭,十轮就是一万只,而持盾的只有一百人,平均一人要承担一百次箭矢敲击。 铁包皮的盾牌或许还能坚持,可人是绝对受不了的。 当然,这种特殊情况也只会发生在人数悬殊的战场上。 如果敌我人数差不多,一人平均才不过十只箭,盾手可能只是一麻,而射手却是耗费了大半气力,怎么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快松开盾牌,换人!” 意识到这一点,陈步乐蒙地举起自己的盾牌顶在举起的盾牌下方,这才替下了那位手快要被震断的盾手。 其他躲在盾牌遮护下的大戟士也有样学样,接替了那些岌岌可危的盾手,拿起盾牌充当起了遮护。 “啊,噗噗。” 即使如此,盾阵中还是时不时地响起惨叫,或是因为配合不当,或是因为盾牌被射穿,一名名步卒失去了遮护,被乱箭射成刺猬。 有着盾牌遮护的步卒都是如此,陈步乐不敢去想那些只穿着双层甲,暴露在箭雨中的归义胡们的下场。 “咚咚咚,咚。” 十轮过后,炮灰手头的箭矢倾斜一空,瓢泼箭雨骤然停歇。 “哈哈,原来汉人也会被箭矢射得不敢抬头,当缩头乌龟啊。” 炮灰们虽然拉弓拉到手软,但脸上却浮现出了不正常的潮红。 都不需要精锐号召,这群炮不,有这么高的士气,这已经不是送死的炮灰,而是正常的士卒了。 匈奴士卒们抖着发软的手抽出兵刃,呐喊着冲向还在一片狼藉的汉军防线: “冲啊,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 “啪,快撤掉盾牌,敌人冲上来了。” 感受着颤抖的地面,听着乱糟糟的呐喊,意识到敌人发起了冲锋,不顾还有可能存在的射手,陈步乐推掉最外面那层插满箭矢的盾牌,提着里面那层没怎么插箭矢的盾牌和,大声呼喝: “准备应战!” “咚。” 提盾挡住一只飞来的箭矢,陈步乐看了一眼已经冲到二十步内的匈奴人,扭头朝着身侧举盾的韩延年喊道: “延年,你去看看那群归义胡,看看他们死没死光?” “没死光的话,他们不是说自己长了一颗汉儿心吗?那就把他们拉过来和匈奴人拼命。” “是。” 把盾牌交给身后的盾手,让盾手左手持盾,韩延年躬着腰穿过准备接敌的步卒,离开了盾阵,前往侧后方的小坡上收拢归义胡。 “……” 被穿行的步卒们倒也没说什么“临阵脱逃”的怪话。 一来,归义胡就是归韩延年统领,合该他去收拢。 而且,归义胡如果真的被收拢起来,不说转败为胜,起码能用箭矢掩护大家撤退。 毕竟,匈奴不似汉军财大气粗,能扔完一个盾牌再掏出来一个使,他们的盾牌就一个,还被他们在冲锋前扔掉了,现在手头只有刀铤和弓失。 二来嘛…… 即便士卒们更倾心身先士卒的将率,但遇到危险,当官的先撤,大头兵殿后,这也是目前十分普遍,也被人所接受的理念。 “俺们一群泥腿子总不能非要拉着官老爷一起死?” “这,这不是造反吗?” “架戟!” 一声怒吼让步卒们回过神来,哐当哐当,一柄柄丈余的长戟被架在大盾上。 虽然有些匆忙,有些,但寒光闪闪的钢铁防线再度成型。 “矮身撞盾牌!” 一边是身穿皮袄,手持粗陋兵刃,神情却极为狰狞,狂热呐喊,人数占优的匈奴士卒。 “向前挺戟!” 一边是人人披甲,手持大盾长戟,神情凝重,严阵以待,人数不足什一的汉军步卒。 好似湍流而下的飞瀑,一攻一守,双方凶猛地撞在一起。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的利器刺入肉体的噗嗤声响起。 长戟毒龙般探出,锋利的戟尖轻松刺穿半点防御力都没有的皮袄,深深地捅进皮袄下的肉体。 “啊,哐当。” 匈奴士卒的那张狂热的面孔顿时疼得扭曲起来,刀铤落地,丧失了战斗能力。 “咣,抽戟。” 猛地向前抬盾,把一个因身材矮小而躲过一劫的匈奴士卒撞翻,陈步乐继续大吼。 “嘶拉,嘶拉。” 横叉抵着身体,在带出一捧鲜血的同时,戟尖被顺滑抽出。 “扑通,扑通。” 随着长戟抽出,失去支撑的尸体向前摔倒,盾阵前出现了一层矮矮的尸墙。 看着那泛着血光的戟尖,匈奴士卒冲击的趋势为之一顿。 “青铜铤呢?拿青铜铤的快来,对面用的是长物什,俺们拿刀的打不到。” “扔石索的呢?拉不开弓,总能拿的起石索。” 匈奴士卒心中一凌,矮着身继续上前,同时也大声叫嚷,呼唤长武器和投掷武器支援。 “哎,这有个没抽出来的,大家快冲这个啊。” “俺这也也有,快来,快来。” “屯长,卡住了,抽不出来。” 这几个卡住的倒霉蛋看着身旁的同伴顺利抽出长戟,威逼着匈奴士卒不敢上前,而自己面前的匈奴士卒却步步紧逼,不由焦急地大喊。 “抽不出来的直接扔掉,拿刀剑应敌,不要乱阵型。” 回复了倒霉蛋们一句,陈步乐就继续吼着下令: “向前铤戟!” “噗嗤,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又是一批匈奴士卒被刺中,伴随着巨量的疼痛和失血,不得不丢掉了性命,退出了战斗。 虽说长戟已经不是一次探出了,敌人有了防备,知道躲闪和格挡,但人的目标还是太大,刺中的难度太小,而戟尖的目标却是太小,格挡/闪躲的难度太大。 再加上,和第一次刺击相比,双方的距离在拉进。 “扑通,扑通。” 是以,除了少数匈奴士卒展现出了灵活的躲闪能力,大多数的匈奴士卒还是一脸不甘地捂着伤处倒了下去。 “杀啊,为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的子民报仇!” 不过,随着这批人倒地,匈奴士卒的攻势不仅没有被挫伤,反而大大增强了作战意识,冲在最前方的那批匈奴士卒高呼着“报仇”,朝着汉军步卒扑了上去。 一方面,双方的距离终于拉到了比长戟要短上一截的青铜刀铤能攻击到的程度了,不再是单方面的挨打,士气自然会上升。 另一方面,就是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了。 因为匈奴的习俗是,为战死者收尸的人,会获得死者生前的一切财富。 …… [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匈奴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6章 谷口防守战(九) “如果击败了面前的汉军,不仅是能得到贵人赏识,一切缴获归私,还能顺道替那些倒霉蛋收了尸体,接受死鬼们的钱财。” “一战二财,岂不美哉?” 这是盘旋在许多匈奴士卒心头的念想。 “蹬蹬,噗嗤。” 踩着尸体一个跳劈,把面前盾手的脑袋,连带着小半个肩膀砸碎。 摸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液,匈奴猛士一脚踹开面前的盾牌和盾牌后的尸体,高举着沾染血肉的石斧仰天咆哮: “只要敲开坚硬的外壳,汉人都是些懦弱的羊!” “噗嗤。” 话音刚落,一截戟尖从匈奴猛士的背后透出,同样被溅了一脸血的长戟手咬着牙,恶狠狠地喊道: “死,匈奴狗。” “嘶拉。” 长戟向后一抽,刚刚还大发神威的匈奴猛士踉跄倒地,大捧大捧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双眼很快就失去了神采,体温巡视流失,眨眼间变成了一具尸体。 “哐当。” 来不及为替同袍报仇感到高兴,长戟手迅速向上抬起长戟,挡下了捅来的青铜铤。 “等耶耶我宰了你拿三份财后,会记得烧给你一份的。” 手握青铜铤的匈奴士卒从缺口出走来,打量了几眼地上的猛士尸体后,目光移到长戟手身上,嘿嘿冷笑几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噗嗤。” 长戟向前刺出,试图矮身的匈奴士卒躲避失败,被刺中背部,手中的青铜铤掉在地上。 “嘶拉,扑通。” 长戟一抽,又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落地。 不然呢?长戟能挡因为它有叉,可青铜铤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带尖棍子,只能拨,不能挡。 总不能学着那些刀劈弩箭,剑拨弓失的玄幻历史片,来个青铜铤和长戟尖对尖,巅峰对决? “呼哧。” 轻喘了几口,短时间内连刺四次,还具是全力刺击,长戟手的体力有些不支了。 “好哇,你竟敢杀我大匈……噗嗤。” 龙套三号刚一出场,一句话都没说完,一个描写都没有,就扑街领了盒饭。 可是,敌人并不会体谅长戟手的体力。 “呼哧呼哧。” 若不是自第一位敌人死后,接下来的那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体能下滑的长戟手还真的不能轻易地将其一戟了账。 “啊!” 左侧响起一声惨叫,那位持戟的同袍没有长戟手的运气,直接被远处的石索打烂了脑袋。 “嘭。” 没有交流,幸存的盾手在猛然发力抬盾撞翻面前的敌人后,就和长戟手汇合在一起。 “还能有力气吗?” “没了,我提盾,你拿戟。” “好。” 简短交流过后,盾戟交换,体力消耗大半的长戟手提起了盾牌,体力还算充沛的盾手则提起了长戟。 不过,由于死了两人,阻挡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空缺。 失去了盾牌遮护的长戟手不具备防护能力,强行一人挡一边,只会死的更快。 是以,两人只能在出声示意同袍的同时,缓缓后退: “死伤过半,无力弥补缺口,正在后退。” “无人死伤,还能维持。” “一人死伤,无法维持,请求后退。” 有着坚甲利刃和作战配合默契的缘故,虽然减员不小,防线也在缓缓后退,但汉军步卒还是顽强地顶住了第一波攻势,只有一小部分出现了防线崩溃的迹象。 “仅剩一人,还望诸……噗嗤。” 话还没说完,那位边角处苦苦支撑的盾手就被青铜铤荡开了盾牌,一瞬间挨了三刀一铤,连声惨叫都没有,直接扑倒。 “嘭。” 缺口一形成,附近那些正四处猛攻的匈奴士卒就仿佛找到了目标,向前奋力一刀/一铤逼退面前的汉军步卒,放弃眼前的敌人,掉头向着缺口处冲击: “缺口打开了,冲啊!” “嘭。” 听到了周遭士卒们的欢呼,亲卫一号猛然爆发,从后腰处抽出一柄厚重的石斧,重重地砸在盾牌上。 “咔嚓,啊。” 遭此重击,盾手那本就快到极限的手腕直接干脆地折了,盾牌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连带着长戟手也失去了平衡。 “呼哧。” 喘了口粗气,亲卫一号拼尽全力抬起石斧,朝着盾牌后面的长戟手扔去。 “哐当,哇。” 长戟横放,那根叉挡住了飞来的石斧,避免了脑门开花的待遇,但长戟手也被巨大的惯性砸得吐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杀啊!” 一队表情狰狞的匈奴士卒扑了上去,两人很快被乱刀砍死,又一处缺口被打开了。 “有石索的快扔,有力气拉弓的快拉,压制汉军,不要让他们堵住缺口!” 神色为之一奋,亲卫一号撞开周围那些为自己遮蔽的士卒,踩到面前的尸墙上,振臂高呼: “只要我们能冲进去,失去了盾牌保护的汉军就是一群羊,任我们宰杀!” “rua,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rua!” 所有看到亲卫一号的匈奴士卒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向前拼杀,全然不顾自己的刀铤砍在敌人身上,往往要砍好几刀/刺几下才能破防的事实。 “噗嗤,啊。” 接战时间虽短,连一刻都没到,但惨叫声和兵刃入肉的声音一刻都没停,如今还能参加战斗汉军步卒只有一百多人了,还具是人人带伤。 “??,死了这么多人!” 看到死了这么多人,作为前线指挥官,陈步乐眼珠子都红了。 “嘶拉,哐当。” 一刀砍翻一个乌拉乌拉大叫的匈奴士卒,陈步乐扔掉碍事的大盾,露出手臂处的圆盾,挡下接踵而来的石索和箭矢,奋力嘶吼: “匈奴狗敢拼命,汉儿就不敢了吗?” “跟我冲!” 虽然有敌多我寡的缘故,但被一群曾经的炮灰压着打,汉军步卒们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郁气。 “俺/耶耶/老子怎么能败在一群被归义胡击溃的狗蛮子身上!” “为了大汉,冲啊!” 大喝一声,汉军步卒扔掉大楯,抽出刀剑,亮出圆盾,不再一味地防御反击,而是奋力向前,竟是以只有什一二人数牢牢地顶住了匈奴士卒的狂暴攻势。 “rua!” “为了大汉!” 喊着不同口号的两波人搅在一起奋力拼杀。 “扑通,扑通。” 每一刻都有尸体倒下,有匈奴人,也有汉人,大致比例维持在一比五左右。 “呼,事定矣。” 还踩在尸体上凭高观察战场的亲卫一号吐了口气,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脏也落了下来。 “胜势?分明是俺们被那些汉军压着打啊。” 一旁的亲卫二号瞪大眼瞅了怒吼拼杀的战场好半天,却没看出什么胜势,只能疑惑地看向亲卫一号。 “统领,俺看不出什么优势,要不你再带队冲它一波?” “带队冲?啪,前面打的这么激烈,你是想让我去死吗?” 指着惨烈厮杀的前方,亲卫一号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 “统领,俺也是担心打不退汉军,您会被贵人砍了脑袋挂旗杆啊。” 捂着肿起来的脸,亲卫二号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哼,你懂什么,现在势均力敌不假,但我军有多少人,汉军有多少人?” 亲卫一号没有心中一暖,感受到下属的关心,他只是觉得面前的家伙蠢透了: “等着看,一旦那股子热血消退,损失惨重的汉军迟早会退。” 事实也确如亲卫一号所说的这样,汉军步卒的人数终究是过于稀少,即使一汉当五胡,一百五汉卒也不过抵消匈奴七百人。 何况,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死战不退,随着战损的增大,胸中的热血、豪情消散,汉军的败退成为了一种必然。 “嘶拉。” 被血液沾染开始变钝的刀剑不再像以往一样锋利。 那一柄柄轻易划开肉体,收割生命的刀剑,竟被众人嘲笑的厚皮袄挡住。 “噗嗤。” 胸前胸后出现大片破损的甲胄也不足以提供安心的保护。 那一领领“刀枪不入”的甲胄竟被老掉牙的青铜/实质/骨质武器从破损处捅入。 “怎么会?!” 两个依仗之一的坚甲利刃失效,汉军步卒的士气下跌,匈奴士卒士气的上涨,胜利的天平开始出现倾斜。 “这里守不住了,我断后,你们先撤!” 指挥官陈步乐再次高呼,下达新一步的命令。 “噗嗤,噗嗤。” 一轮爆发过后,击退/击杀面前的敌人,已经快要被匈奴士卒分割的汉军步卒们以什伍为队,扔下发钝的刀剑和皮损的圆盾,重新捡起长戟大楯,果断撤离。 “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匈奴士卒少说还有六七百,而汉军只剩下不到一百了,这时候不追,什么时候追? 当然,亲卫一号本人也无力约束杀红眼的匈奴士卒,喊别追怕是没人会停,也只能发出一个追的命令,然后看着嗷嗷叫的匈奴士卒往前冲了。 “统领,俺方才看到一个军官打扮的汉人老早就跑到后面去了。 被咱射散的那群二五仔很可能已经被收拢起来了,这些追上去的匈奴士卒恐怕会遭到屠杀,还望统领下令约束一二。” 捂着红肿的脸颊,亲卫二号再度冒头刷了次存在感。 “哈哈,炮灰的命令不就是被敌人屠杀吗?” “难道给他们换了个名字,再和他们一起并肩战上一次,你就忘了这群人是什么了?” “可是统领,毕竟是奋战过一场是袍泽……” 眼睁睁看着并肩作战的袍泽去送死,匈奴人中讲义气的奇葩种·亲卫二号双拳紧攥,有些不甘地说道。 “没有可是。” 心情不错的亲卫一号这次倒没拿大嘴巴糊人,只是冷笑了几声: “记住,咱们是王帐精锐,即将被贵人赏赐的勇士,不要去关心底层炮灰的死活。” “扑腾。” 紧攥的双拳松开,亲卫二号颓然地跪倒。 “嗡。” 在一行人的冷眼旁观下,汉军撤退的方向突然响起一连串的弓弦声,一捧箭雨从天而降,准确地落在了追击的匈奴士卒当中。 “啊,我的腿!” 一声声惨叫响起,这群没有盾牌的匈奴士卒哭喊着向后奔逃,却被一捧捧从天而降的箭矢轻易地夺走生命。 一轮,两轮,三轮……十轮! 先前射三轮那是因为要保留体力,可不是说只能射三轮,十轮一共两千只箭矢,从前到后,从里到外,把匈奴士卒覆盖了好几遍。 这群不知道拿盾牌,光嗷嗷叫着冲锋的家伙们损失惨重。 冲上去了七百多人,最终退下来的却只有一百出头,平均四箭杀一人,一支箭的价钱还不到十钱,人命廉价到了极点。 “都死了,人都死了。” 幸存下来的家伙也没了方才的那股桀骜,嘴里一直重复着“都死了”,人显得痴痴傻傻的。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大匈奴亡了,大匈奴亡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7章 战场起义 “刷。” 抬手一刀,斩下一个嗓门最大的倒霉蛋脑袋。 “再敢言败者,如此头也。” 左手提溜着脑袋,右手提着刀,亲卫一号虎视眈眈地扫过面前的二败之卒。 “……” 众败卒地缩了缩脖子,很是从心地闭上嘴巴,挺起胸膛,努力地表现出“自信”。 只是,众人毕竟是新败之兵,心里没底,挺胸抬头表现出来的情绪,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另一种的涣散。 “汉军立刻就到,快去拾捡盾牌,你们不想再淋一次雨?” “嗯嗯。” 提及“淋雨”,不需催促,这些残存的匈奴士卒就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弯下身搬动尸体,搜寻那些汉军步卒遗留的盾牌。 兵刃大都是些一次性用品,在一些战斗激烈的战场上,甚至要替换数把兵刃,不存在捡起来回收利用的说法。 断掉的兵刃战后能回炉重造,可战中,总不能双手一合,哈口气就好? 不过,盾牌是特殊的,它的目的是遮护不是杀敌,些许破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哗啦,我找到了。” 从尸体怀里抽出一面中间向内凹陷的盾牌,士卒的脸上带着惊喜之色。 “只是有点瘪,只要不去挡重锤,一点也不耽误使用。” 一人评头论足了一番,语气中遮不住的羡慕。 “是啊,运气真好,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找了半天只翻到一面碎成两块的盾。” 又是一人提着一大一小,两块碎开的盾眼巴巴地看向摆弄大盾的人,脸上满是羡慕。 “害,能找到盾就不错,俺们连半块木头都没见着,真不知道一会要怎么挡。” 看了一眼碎盾,评头论足的无盾士卒丧气地垂下了头。 “啪啪,别急啊,汉人扔了几百面盾,慢慢找下去,总是能找到一面能用的盾。” 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盾牌,虽然觉得自己这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有盾士卒还是拍打了一下肩膀安慰道。 “唉,理是这个理,只是汉人追得紧,怕是没找的机会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无盾士卒直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汉军,神情愈发愁苦: “也罢,无盾就无盾,一同来的三人具已战没,我活着还干什么?一会就下去陪他们。” “这……” 眉头紧皱,自私自利的匈奴人难得发扬了一回乐于助人的精神,有盾士卒把那面较小的盾牌递给了无盾士卒,真情实意地说道: “此盾碎成两半,一人无法持有,最大的那面也遮挡不住一人。 唯有两人分持,一大一小,合二为一,才是能遮护箭雨的盾牌。” “我与你一面,你我过会定要紧密相连,否则尽死箭雨矣。” “这盾我不能拿。” 怀里被塞了一面小盾,无盾士卒抬起头,打量了有盾士卒几眼,犹豫几下,才把盾牌推了回去: “盾中插矛,一人也能持,大可不必与我。” “盾中插矛如何能赶得上两人并持,若是矛杆松动,岂不是要顷刻间惨死于箭羽中。” 说完自己的理由,有盾士卒又把小盾递了回去。 “大恩不言谢,但凡用的上我这条命的时候,开口就是。” 做完承诺,无盾士卒伸手接过小盾,不再拒绝。 “呼啦呼啦。” 来回翻了几下,发现小盾内部没有抓柄,得抓住边角才能举起,平白多费力不说,还容易滑手。 为了省力气,也为了减少缺陷,无盾士卒拿着青铜铤的尖头,在小盾内凿出了一个抓握的点。 “刷刷,呼~” 粗粗打磨几下,一口吹掉木屑,无盾士卒就用糙手抓起还带着木刺的抓握点,把小盾举起,试着向左右晃了晃。 和刚才相比,小盾变稳了许多,费的气力也轻了。 “还行。” 满意地点点头,无盾士卒放下小盾,把扎着木刺的右手往皮袄上打扑了一下,扑棱掉木刺,然后就坐到地上,拿着青铜铤,慢慢地打磨抓握点起来。 “看不出,你还是个匠人嘞。” 有盾士卒抓着大盾,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不由问道: “既然是匠人,缘何来此拼杀?单于不是对你们匠人颇多爱护吗?” 不仅是乌维,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塞外首领都会爱护匠人,提高匠人地位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剪刀差薅羊毛,什么叫苏援美援不如自己有,但首领知道一件事—— 如果没有冶铁的匠人就造不了铁器,没有铁器就要去抢,要去挨宰,而抢就要死人,挨宰也要失去牛羊。 “害,还能有什么缘故,无非是去年白毛雪,单于庭遭了灾,单于自己每天都只吃一顿饭,却还是养不起匠人,匠人只能拿起刀剑去拼一个肚子饱喽。” 提及此事,无盾士卒没什么不忿和埋怨,相反,言语中对乌维单于还颇有维护之意。 “匠人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去维修器具,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有盾士卒突然住了嘴,扭头看了一眼谷外,小声嘟囔了几句,似是在解释: “右贤王向来欣赏猛士更甚匠人,而自次王也死了数年,难怪你作为匠人,却要拎刀子砍。” “刷刷,哐。” 打磨完,顺带刻出几道增加摩擦力的纹路后,无盾士卒放下小盾,想起自己方才的厮杀,不由叹了口气: “唉,像单于那样在意匠人的首领总归是少数,如右贤王这种不在乎匠人的,才是多数。” “在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的带领下,我们肯定能战胜南边的汉人。” 提及乌维单于,有盾士卒适时地喊了一句打气的口号。 “哪有这么容易……” 没有赞同,无盾士卒摇了摇头,有些绝望地看向有盾士卒: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父亲是掳略来的汉人匠人。” 指了指自己那张胡汉混血的面孔,无盾士卒支起腿,把脑袋搁到膝盖上,自言自语道: “我父亲还在的时候,曾经和我讲过汉地的繁华和汉人的强大。” “咱们大匈奴和南边的汉人都说是幅员万里的大国,但大匈奴的‘万里’大都是些不见人的荒土,所有部落加起来也不过百万之众,汉地却不同……” 顿了顿,无盾士卒双眼渐渐失神,说不清是羡慕,还是痛恨: “在汉地的‘万里’上,有着上百郡国,生活着千万的汉人,一些大郡国就有百万人。” “当中,如我这般的匠人,像你这样的勇士数都数不清,就连那汉人皇帝也胜过单于许多。” “我知道南边的汉人强大,这不用你强调。” 黑着脸听完同伴对敌人的推崇,有盾士卒抬手打断话语,颇为不耐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 看了有盾士卒一眼,经历过方才事件的无盾士卒并没有立刻住嘴,而是抬手指了指伤痕累累的两人,又指了指周遭那些疲惫不堪的败兵,脸皱成一团,苦涩地叹道: “汉人如此强大,我们真的能胜吗?” “住口。眼前的困苦只是一时,在英明的单于和诸位贤王的领导下,我们终将取得最终的胜利。” 说到这里,有盾士卒咬牙切齿,好似在和人做殊死搏斗: “就像百年前一样,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撑犁孤涂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受命汉人皇帝。” 破落户们的通病,总是喜欢缅怀历史,从历史中找到虚假的荣誉和自信,说什么都不愿放眼当下,面对残酷的现实。 只有能不能靠着这份虚假的荣誉和自信咬牙坚持,直到重新起势,这就是另一件事了。 “一时的?哈哈,先单于们祭祀的龙城早已被汉人毁坏,冒顿单于的陵墓也被东胡遗种破败。” 自嘲完匈奴的耻辱,无盾士卒颓然坐到在地,双手无意识地抓进土里,悲凉地看向有盾士卒: “我们都已经从漠南退到了漠北,还退,能往哪退?北海,还是丁令?” “若是退到北海,能适应苦寒的能有多少,一千?还是一万?倒那时,匈奴还能叫匈奴吗?” 无盾士卒早已被一连串的大败和大踏步的后退击碎了信心,变得万念俱灰起来,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右倾,也就是俗称的猪队友。 “啪,那你说怎么办?” 把大盾扔在地上,被喂了一嘴的丧气,强行一巴掌扇醒面对现实的有盾士卒瞪着眼看无盾士卒,喘着粗气: “呼,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大匈奴是不行了,可咱们这群小卒子除了跟着单于一条路走到黑,还能怎么办?” “来,近点。” 左看右看,发现自己没有引起注意,无盾士卒这才招了招手,让有盾士卒附耳过来,小声道: “君,岂不闻‘战场起义’乎?” “我父给我讲过一个汉人的故事,传说在千年前,汉地有一个叫纣的暴虐帝王,他把天下搞得大乱,就像伊稚斜单于时期的大匈奴一样。” “底层如你我这般的人,定是活的很不容易。” 回忆了一下十几年前伊稚斜单于在位的悲惨状况,有盾士卒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当时,汉地的东南西北,一共有四个可以和纣抗衡的王者,就像咱们的左右贤王那样。” “控弦数万,右贤王确实足以抗衡单于。” 听着有盾士卒的感慨,无盾士卒继续讲自己从汉人耶耶那里听来的故事: “暴虐的纣杀死了东方的王和南方的王,折服了北方的王,囚禁了西方的老王,认为自己天命所加,于是造鹿台,建肉林,泼酒池,杀叔疯兄,行事愈发昏乱暴虐起来。” “回归西方没多久,老王就去世了,新一任的王继位,叫做姬发。” “姬发效仿老王的行事,奉养孤老,礼敬贤士,声明传播天下,被纣欺压的人们都延颈鹤望,盼望姬发讨伐打败纣王。” “正如十数年前,漠北战后伊稚斜单于行踪不明,不满的国人们共立右谷蠡王为单于一样。” 虽然在伊稚斜重新出现后,右谷蠡王很快就自觉退掉了单于的名位,但有盾士卒对伊稚斜心怀不满,还是借此嘲讽一二。 “姬发在孟津召集了八百反抗纣的诸侯,率领大军渡过孟津,向着纣的都城朝歌进发。” “纣听闻大怒,派出几十万奴隶组成的军队在牧野阻拦姬发。” 说到戏肉,无盾士卒一改方才的平淡叙述风,语气激昂了起来: “可纣的残暴不分奴隶和国人,面对姬发的大军,早已忍受不堪的奴隶们当即倒戈相向,向着纣的都城冲去。” “这就是,战场起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8章 重整旗鼓,李陵二战右贤王 同一时间,汉军方面, “啪。” 摘下扭曲变形的兜鍪往地上一扔,双眼通红的陈步乐跳上土台,质问那已经停止擂鼓,双手背负,肃然而立的李陵: “为什么不让弩手参战,眼睁睁看着上百袍泽战死?!” “……” “一,我没有眼睁睁看着士卒死战,是我替你们收拢了溃散的归义胡,有了他们的箭雨阻隔,你们才捡回来一条命。” 一点也也不心虚地和陈步乐对视,李陵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 “……归义胡是他收拢的?不是你吗?” 质问戛然而止,陈步乐愕然看向一旁灰头土脸的韩延年。 “我到时,溃散的归义胡已经被收拢了,我只是重新鼓起士气,带着他们拉弓放箭……” 明明自己是第一个撤退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参加战斗的,但自己却连交代的任务都没完成。 想到这里,韩延年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了,嘴里喃喃道: “如果我能再快一点,恐怕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二,这些弩手另有用处,不是给你擦屁股断后的。” 伸出第二根手指,李陵看着陈步乐,失望地摇了摇头: “其实,光那些三百归义胡和二百步卒就足够打退一千匈奴兵了。 只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你没有预料到敌人会用宝贵的箭矢来击溃归义胡,硬顶着拉弓带来的气喘上前汉军厮杀,这才造成了这么凄惨的伤亡。” 说到“伤亡”二字的时候,李陵抬头在陈步乐的脖子上打量了几眼,好不容易才压下杀将的想法,冷哼一声: “是我识人不明。” “……哗啦。” 双眼黯淡下来,怒火消散殆尽,陈步乐沉默地弯下腰,拾起扔到地上的兜鍪。 看着兜鍪上的血迹,想起方才的惨烈厮杀,身子一僵,陈步乐用力攥紧了兜鍪: “咯吱,是我害死了你们。” “如果不是我让归义胡们单独成列,而是让他们和汉军步卒在一起的话。 有着盾牌的遮护,箭矢再多也打不到人,也就不会因为暴露在箭羽中溃散,你们也就不需要面对十倍的敌人,最终也就不会死伤这么惨重。” “哇。” 胸口一痛,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晃了两晃,陈步乐捂着胸口佝偻下去,脸色惨白,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岁。 “陈兄。” 血都吐了,一旁的韩延年哪还能坐得住,自己的委屈顿时抛之脑后,开始劝慰大兄: “要说错也错在我身上,是我辜负了你的期待,没有第一时间收拢好归义胡。” “如果我能快一点,在士卒们拼命的时候带着归义胡赶到,未尝不能反败为胜啊。” “韩弟莫要再劝了,我连一刻钟都没撑住,如何能怪得着你动作慢?明明是我败得太快了呀!” “陈大兄。” “韩老弟。” 两个被羞愧袭满心灵的家伙深情地对视一眼,双手就这么紧紧得握在一起。 “咚咚,还不快滚下去安抚士卒?在这赖着干什么!” 被两人这败还败得有感情的戏码气得够呛,李陵抓起架子的鼓锤,脑门上一人赏了一锤。 “唉,这就去,这就去……” 叹了口气,两人重新恢复垂头丧气的低落状态,互相搀扶着着,步履蹒跚地走下土台,揣着手坐在角落里,和愁眉苦脸的败兵们一起舔起了伤口。 “……” “唉,咱们败了。” “是啊,咱们败得好惨,一半的人都没回来。” “哼,还不都是因为那群胡子,要不是他们被射散了,五百对一千,我们怎么可能会败!” 在人心惶惶,一片低沉气氛之时,一些从存活下来的士卒化身仇胡派趁机发作。 “呸,你也就是拿着盾牌挡箭说话不嫌疼!” 这百多士卒都是归义胡的箭雨救下来的,如何能买这种帐? 看到这种搞分裂的败类,当即就是一口唾沫呸了出去: “要是把你盾牌扔了,让你列队站在空旷无遮挡的平地上,头顶再落下一万只箭,可以依靠的只有身上的两层甲,你小子比他们只会跑得更快,绝不会慢。” “你……” 面对这直指生死的问题,仇胡士卒直接被噎了下去,脸上也好似开了颜料铺,先是由青转红,又是由红变紫。 “厮,厮杀汉的事,能叫跑吗!你凭空污人清白。” 噎了好一阵,仇胡士卒才恼羞成怒地拍着大腿反驳了一句。 “哈哈哈。” 看着此人那张想骂又怕挨揍的憋屈脸,众人纷纷大笑起来,低沉的气氛一扫而空。 “……延年,你说他们心里到底怨不怨我?” 被这一幕有所触动,陈步乐抬起头看向韩延年,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像哭更多过像笑的笑容: “那人只是嘴上说说就遭到了嘲笑,我却是真的动手做了,还害死了上百人。” “碍于军法,他们表面上不说,但心里,会不会已经骂开了?” “这回死了这么多袍泽,骂肯定是骂的,只是骂匈奴人要更多一点,毕竟杀人的匈奴人嘛。” 作为一个没什么威严,不止一次偷听到士卒在骂自己的军官,韩延年很清楚这群家伙是说不出没什么好话的。 尤其是在新败一场后,士卒们脸上笑嘻嘻,心里还指不定在娘老子,骂得多狠呢。 “唉……” 重重一叹,陈步乐把头埋在膝盖里,心丧若死,闷声道: “第一次指挥作战就败得这么惨,我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传话的传令兵。” “唉,大兄节哀。” 陪着大兄叹了口气,顺嘴安慰了一句,韩延年却没有丧气到失去信心,心中暗道: “我指挥那些归义胡还是很顺手的,哪怕是刚刚溃散后收拢的败兵,也能让他们在半刻内重新拿起弓失,加入战斗。” “这次失败就当受个教训,以后我一定会更加谨慎,不再犯这种错误的。” “终有一天,我也会像李司马这样单独领军出征,用一场大胜让九泉之下的父亲瞑目,让成安侯这三个字不再是因皇帝可怜而受封的列侯,变成实打实的军功侯!” 灰头土脸的韩延年四十五度望天,悄悄攥紧拳头,暗暗发誓。 …… “司马,看样子,您是不打算用那陈屯长了?” 几位士卒走到李陵身旁,领头的那位年轻人指着垂头丧气的陈步乐问道。 “其人胆气已破,收之徒乱我军心,不如不用。” 扭头看向来者,李陵眼睛先是一亮,又紧接着皱起,故作责怪地说道: “翁孙,不是叫你在后营待着吗,怎么出来了?” “太子将你等托付与我,若是尔等出了差错,你让我如何对太子交代?” 说着说着,李陵直接向来人伸出手,催促道: “现在回后营还来得及,等会这里战成一团,我也护不得你。” “司马,吾等不在长安享福来塞外吃沙,求得可不是一个安稳。” 来人侧身躲开伸过来的手,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确定了一下意见,才挺直腰杆看向李陵,郑重地请求道: “司马,还请与我二百陇西子,再辖那三百败兵,为司马前部。” “翁孙,我知你有封侯之愿,本人也颇有武勇,但统兵不是好勇斗狠就行的,一个不慎,就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说到“代价”二字,李陵还特意伸手指了指角落里陷入自闭的陈步乐,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翁孙可不要重蹈覆辙啊。” “现在退去还来得及,免得为了一个封侯的梦丢了性命。” “若败,大好头颅,司马斩之。” 年轻的赵充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带着小兄弟们俯身下拜,立下了军令状。 “赵翁孙!若真到兵败的那一刻,局势不是斩你一人就挽回得了的,死去的士卒也不会因为你的脑袋就活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上一个立军令状的那人表现极差,兵败回来提都不提砍脑袋的事。 这又听到“不成就死”的军令状,原本打算让赵充国试下的李陵反而犹豫了起来。 “曹子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匈奴士卒先败再胜后又败,士气已然枯竭,气力也已经用尽。 不要说是一群养精蓄锐的汉卒,就算放上一群猪,也能把他们拱下去。” “只是万一……” 想起历史上那些荣获[放头猪都比XX强]的战败方将领们,李陵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万一这个‘学兵法,通四夷事’的知名骑士·赵充国就是那种连猪都不如,非要白白送给匈奴一场胜利的蠢货呢?” “看此人浓眉大眼,不似那等蠢货,但事态危险,不可不虑啊!还是我自己去罢。” “司马,砍我一人自无济于事,可二百人统统死战殿后,总能让全军安然撤入车阵中。” 就在李陵思索的时候,赵充国已经是带着身后几人齐齐下拜: “还请司马让我暂行曲长,以便统帅士卒。” “翁孙,我知你本领,足以折服几位乡人死战,但二百士卒齐死战从何谈来?” “司马!” 笑着摆了摆手摁下认为自己被小看的赵充国,李陵打定主意不再做继续派人去送的蠢货,准备自己亲自上场: “实在是血气难耐,翁孙不如替我擂鼓为军士助威。” “哗啦。” 说罢,一手提起送而复得的大黄弩,李陵走下土台,面朝着千二百弩手,抬手指向前方百余步外忙碌的匈奴士卒,用能让大多数人听到的大嗓门喊道: “诸位都是老卒伍了,都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9章 各有谋划 “啊,死地?好端端的,俺们咋就入了死地呢?” 这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憨憨士卒。 “司马,谷口又不是只有一个出口,咱们搬走堵上的小路的石头,走小路出去,把空荡荡的山谷留给匈奴狗,让他们吃屁不好吗?” 一位从后山走进来,本人也很清醒的陇西骑士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入口有两个,前面的被占,咱们走后面的就是了,为什么要拼命夺前面哪个? 是了,这年头又没有炸药,不能把山路炸到无法挖掘的程度,说是堵住路,其实是拿一堆碎石去堵,花上一点时间就能重新打通。 “嘶,这话听着耳熟,是哪个侯说的来着?” “淮阴侯。” “啥,坏人侯?这个名字可真够特殊的。” “是淮~阴~侯啦。” 这是两位没眼色,不看周围气氛开始纠正发音的愣头青。 “……” 预料中那全军肃然,爆发出百分之二百的战力拼死一搏的情况没有出现,士卒们反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吵嚷了起来。 “不应该是我一喊,你们就嗷嗷叫着冲上去吗?怎不是憨就是愣?剩下的还聪明得过头,这和那老家伙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暗暗呸了路博德一句误人子弟,李陵对眼前这群养精蓄锐小半个时辰,满脑子都是暂避锋芒的士卒深感失望。 但也没办法,谁叫他李陵识人不明,点了一个本应大胜来鼓舞士气的先锋将,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群拿着骨箭、石斧,看起来就是炮灰的家伙打得屁滚尿流,损失惨重呢? 别说是这些没啥远见,只顾眼前的大头兵,就算是他李陵,要不是知道“三而竭”的道理,他心里都没底呢。 “难道只能先把人赶过去,再学着大父去操控大黄弩射杀裨将,用这种玩命法子来提振士气了吗?”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大黄弩,一时间想不出其他办法,李陵只好高高举起它,硬着头皮下达命令: “射声士持驽在后,陇西骑弃驽拿戟盾在前!” “再敢言者,斩!” “……” 杀气腾腾的“斩”字一出,士卒们终于不再交头接耳了。 按照李陵的命令,射声士们散开,重新端着弓弩列队,列成一个(75+125)x?x6的梯形,踩着不算平整的地面人为形成高低落差,尽最大可能发挥出千驽齐发的威力,而不是痛击队友。 “哗啦。” 陇西骑则是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收起弩失,从背后拿出大楯和长戟,跟着什伍长列好100x6的纵队,瘫着一张晚娘脸来到驽阵前方,齐步向着谷口处的匈奴人走去,准备点杀裨将的李陵就位于第二列。 “咚,咚,咚咚。” 雄浑悠远的鼓声响起,步卒们自发踏着鼓点向前,收拢凌乱的步伐,尽量和同伴们保持一致。 “蹬,蹬,蹬蹬。” 脚步声和鼓声重叠,徐徐前进的汉军散发出一股和炮灰们截然不同的精锐气势。 …… “啊。” 好似屁股中了一根箭,那个派去观察敌军动静的匈奴士卒直接从原地蹦起。 “蹬蹬,啪叽。” 匈奴士卒面色惨白地看着汉军向自己这方走来,不争气地向后退了几步,左脚拌右脚,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向亲卫一号,同时尖着嗓子大喊: “统统领,汉人来了!” “刷,慌什么?都有了盾牌,还有什么可慌的。” 举起缴获来的盾牌,亲卫一号看向周围慌张的匈奴士卒们,指着正在碾来的汉军,打气道: “这还是多亏那些汉人,要不是他们被咱们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咱们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盾牌。” “匈奴勇士能打退汉人一次进攻,也就能打退第二次。” 为了加强炮灰们的信心,亲卫一号用力挥舞了一下盾牌,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 “rua,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匈奴必胜!” “rua,rua。” 被那场“胜仗”暂时折服的亲卫们第一个挥舞着自己的盾牌,小声低吼着应和。 为什么是小声,不是大声?当然是没力气喊喽,真当喊叫不费力的嘛。 “……” 又开始沦为炮灰的匈奴士卒们看了一眼只有张牙舞爪也难掩力竭的己方,又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千人敌方,心中的气反而泄得更厉害了,那举在头顶,准备遮护的盾牌也向滑到了胸口。 “我们真的能像统领说的那样打退汉人吗?” “可我连举盾的力气都没了。” 手脚发软,盾牌拼尽全力上举也只是停在腰间。 力竭现状和美好描述形成了剧烈的反差,炮灰们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如果不是那群督战的亲卫们体力还算充沛,能挥得动刀铤处决逃兵,就已经要出现大规模溃逃了。 “贵人们果然靠不住,还好我们打定主意要反戈。” “天予不取反受其殃,我们不仅要自己反戈,还要发展更多的人,让大家一起反戈!” 混在炮灰群中的有盾士卒和无盾士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各自散去,去鼓动对丧失战意的匈奴士卒们了。 “喂,老兄,战场起义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啦。” …… “一号,我们真的能守住吗?” rua,rua喊完,亲卫二号一改方才的狂热,看了看排着紧密队形的汉军,又看了看松松垮垮,现在才开始汇聚的炮灰(其实是为了方便串联才聚集在一起的),脸上充满了忧愁: “不是俺说丧气话,实在是敌我差距太大,对面的汉军人数过千,按照惯例,是至少要三千人才能匹敌,而咱们现在能战的只有这百十人,其余炮灰怕是一箭就散。” 和炮灰们一样,亲卫二号也十分不看好己方的胜算。 “百十人又如何?” 这种自损士气的话亲卫一号就很不爱听,当即瞪圆了眼,粗着嗓门说道: “俺们匈奴猛士个个都是一当十的好汉,千人汉军又算得上什么!” “……统领,俺只曾闻一汉当五胡,未曾闻一胡当十汉。” 摇了摇头,驳斥了这种假大空的吹捧,亲卫二号看了看周围那些心里发虚,神情紧张的亲卫们,心中有了底气: “事先说好,你若是给不出个能让人信的说法,等一会汉人打来,俺们是肯定要把你架起来跑的。” “哗啦。” 周遭那群身材魁梧的亲卫齐齐向里一步形成一堵人墙,一对对挺起的胸大肌发出无言的威胁。 “你,你们。” 被阴影笼罩的亲卫一号装出吃惊的样子,难以置信地看向也在墙内的亲卫二号,颤声道: “好你个二号,不声不响就拉拢了这么多人,是我小瞧了你……” “啪,别装了,这没外人。” 用力锤了一下胸膛,亲卫二号皱起眉毛,压低声音问道: “咱退下去是能活命,可贵人们看不惯眼,认为咱们不战而退没有骨气,迟早还要被逼上来送死。 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能让大家活命。” “噗噗,哪装了?俺是真的没想到你小子能让这么多人听你的话。” 拍了拍胸口,亲卫一号鬼鬼祟祟地踮起脚,偷偷看了一眼谷口处,很快就发现了骑高头大马的猛士兄和当户。 “就是这两人!” 顺着视线看去,也发现了这两个不约而同选择向下级摊派任务的家伙,亲卫二号不由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都是他们不敢自己拼命,才让咱们去拼命,一点匈奴勇士的气概都没有,亏他们还是当户。” “别骂了,骂得再多,也伤不到人家一根毛。” “还不如省省力气,一会多杀几个汉人呢。” 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死死盯着醒目的两人,毫不掩饰恨意,显然和嘴上说的不一样。 毕竟是匈奴人啦,狠起来连亲爹都杀,对两个派自己去送死的上级又怎么可能不恨。 “真的要和汉人拼杀一场?不能直接退吗?” 瞪完两人,亲卫二号扭头看向亲卫一号,语气中充满了犹豫。 “不能。如果不拼杀就退,看不惯的就不仅是两人,为了杜绝后患,右贤王也不会放过我们这群不战而退的家伙。” “嘎吱,嗡~” 虚拉弓弦,手心扣着一根铁箭簇,亲卫一号看了一眼无法接受的亲卫二号,冷声道: “拼命,如果你不想,那就做好死的准备。” “就不能有个两全之法吗……” 不愿意拼命的亲卫二号还想要挣扎一下。 “咚咚,汉人的兵刃从不认人,我能死,当户能死,右贤王也能死,单于甚至也会死,嘿,你凭什么不会?” 嗤笑一声,抬手敲了敲胸大肌,人墙轰然散开,亲卫们乖巧地站在亲卫一号身后,向自己的前老大投去可怜的目光。 “好了,汉人快来了,不要和这人废话了。快去举起盾,擦亮兵刃,准备战斗。” “是!” …… “救我,救我。” 大军行进到炮灰兵败箭雨处,被一片层层叠叠、堆积的尸体挡了下来,李陵正要派人搬开尸体,尸堆中突然响起了几声虚弱的求救。 “还有人活着?” 找来随军的归义胡首领(新选出来的,一开始那个已经死了),李陵指着尸堆问道: “你不是说你们射了两千箭,除了那些跑掉的,人都死了吗?” “不对啊,两千箭泼下去,人都成了刺猬,不被射死也要活活疼死,怎么可能还有活着。” 耳朵听着那虚弱无比却切实存在的求救声,归义胡首领的脸上满是疑惑,提议道: “要不,司马您让拿驽的汉人兄弟对着声音处再射上一波?” “这波射完,俺敢保证再也不会有活人了。” “……六百弩失拆了打棺材,怕是都能造六口铁棺。 我浪费这么多弩失就为了杀几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我看起来就这么蠢吗?!” (假设一只铁箭簇10平方厘米,一口铁棺长2宽1高0.5m,不考虑损耗,李陵同学说六百只箭能够打造六口铁棺,是对还是错? 如果是错,那打造一口铁棺需要多少只箭,六口铁棺又需要多少只箭,请分别给出答案) “是您问俺,俺才说的……” “滚。” 黑着脸骂了一句,李陵打发走一脸委屈的归义胡首领,皱眉看向传出求救声的尸堆,一个问题出现在心头。 “救,还是不救?” “都放下戟盾,救人!” 说罢,李陵把大黄弩往后背上一放,几步冲出队列,跑到最近的求救声,确定具体位置,就附下身动手搬了起来,不顾腥臭的血水。 倒不是什么人道主义,真讲这个,在之前射退追击匈奴士卒的时候就该立刻搭救伤员,而不是自顾自地撤退,让他们等死。 是这几百具尸体横在眼前,无论救不救都需要搬动,那为什么不顺手搭救一二。 反正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不是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0章 李氏神射,天下无双! “救人,都去救人。” 做长官的都身先士卒了,做士卒的岂能干看着? “哐当,哐当。” 在几个机灵鬼的带头下,前排的步卒有样学样,把长戟往地上一放,提着手中的盾牌就冲了上去。 “咳咳,救我。” 求救者露出的上本身中了三箭,腰部被倒下的同伴压住,大量失血让他没有掀开同伴的力气,只能看着还活着的同伴们撤退,自己留在原地等死。 “哗啦,不要放弃,我这就救你。” 脱下因沾染血水而变沉重的罩袍,李陵观察了一下幸存者,右手顺着腰部间的空隙缓缓伸进: “莎莎,感到疼就喊,不要忍着,我想知道你还能不能感受到下半身。” “明白。不疼,感受不到疼。” 炮灰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颤声道: “我,我是不是再不能站起来了?” “莎莎。” 既然当事人没感觉,那李陵也就不再小心,手臂用力地向里探去,随口回了句: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医者。” “那你……啊!” 话刚说了个头,也不知李陵摸到了什么,炮灰的瞳孔猛然一缩,只觉一股剧痛自腰部出现,惨叫一声,不知从哪里榨出了力气,一改躺尸的咸鱼态,用力地挣扎起来。 “啪,别乱动,就疼这一下,忍忍就好了。” 没伸进去的左手压着炮灰,李陵一边进行物理劝说,一边加快了动作。 “给我起。” 脖颈处凸起青筋,李陵单臂发力,用出了拉大黄弩的劲头,那具尸体缓缓抬起。 “哗啦,嘭。” 尸体砸到地上,溅起一捧血水,惨叫戛然而止,炮灰的下半身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混合着屎尿、血水,腐败内脏的怪异味道扑鼻而来,血水加身也面不改色的李陵瞬间变了脸色。 “呕~” 干呕一声,李陵觉得整个胃都在抽搐。 “刷。” 弯下腰,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拿起盾牌,也不管舒适与否,粗暴地从炮灰身下插进。 “嘶拉。” 也不知削掉了几斤烂肉,挖了几碗血水,盾牌尖端紧贴着炮灰的脑勺蹿出,染血的罩袍也被着了上去,搭救工作宣告完毕。 “来人。” 胃隐隐抽搐的李陵抬手招来几个拍马士卒,指了指躺在盾牌担架上的炮灰,言简意赅: “抬走。” “……嘿呦嘿呦,走起。” 拍马的力量果真是无穷的,哪怕是面对扑鼻而来的恶臭,一众拍马士卒只是对视一眼,就跳出来两个精壮汉子,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抬着盾牌,就这么抬着回了后营。 “滴滴答答。” 只是在路上留下了一行血水和零零碎碎的碎肉。 “这有个还活着的!” “这里也有。” 伴随着几声惊喜的叫声,一个个幸运儿被救起。 这些拦路的尸体也在几百人的努力下,从路中挪到了路旁,清理出了道路。 由于时间原因,现在让尸体下葬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击退面前的匈奴人,甚至彻底围歼右贤王部之后,才能腾出功夫做这些事情。 …… “匈奴人为什么分成两波?难道是……” 背着大黄弩,亲自提盾在前的李陵打量了一阵行为怪异的前排炮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打断了做出射击准备的射声士: “都不要射击,等我给信号。” “嘎吱,嘎吱。” 说罢,李陵就把盾牌挂在臂甲上,从背后掏出来了大黄弩,驽前端的脚踏抵在地面上,双手发力,缓慢地上起了弦。 “咔嚓,啪。” 弓弦卡上,弩失搭上,有些气喘的李陵深呼吸了几口,就端起了这架重弩,望山、弩失、凹糟,三点一线,把那被盾牌遮挡起来,只露出小半个张脸的亲卫一号框到了望山里。 “呼,嘶~” 又是一次深呼吸,李陵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 不去想自己猜测的是对是错,这样做了要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怎么办,自己射不中会不会打草惊蛇,进一步造成无谓的死伤,甚至会倾斜胜负…… “我现在只想射中他,就像我祖父曾经做到的那样。” “咔嚓,嗡。” 用力板动弩机,弓弦从凹糟上弹出,积蓄的庞大力量释放出去,放置的弩失加速度暴涨,瞬间从零破百,眨眼间破了音速。 “嘭。” 同时,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爆发,李陵的臂膀遭到了重击,肌肉不自然地抖动起来,手中端着的弩机还不由自主地下移了一下。 “……” 在一众士卒惊骇的目光中,喧嚣的战场就像是被摁了静音。 首先是三十步外的几面的盾牌毫无征兆地炸成了一堆碎片,包括目标在内的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精锐武士躺了一地。 “咚,嘭啦,啊。” 过了大约半息,远处才传出了弩失命中,以及盾牌破碎,人群哀嚎的声音。 “……” “声在箭后,这这是神鬼之能啊!” “司马不愧是飞将军之后,这手神射果真,果真举世无双啊。” 短暂呆滞过后,如潮的赞叹、恭维轰然响起。 目睹这一切的士卒们再次扭头看向李陵,顿时目光中满是敬畏,执行力一下拉满。 看着这架势,别说是朝一二百的匈奴人冲锋,就算是立刻向着三万骑的右贤王发动决死冲锋,都有一大批人哇呀哇呀地往上冲。 “统领死了,统领死了!”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和高昂的汉军正好相反,指挥官被端,匈奴人的士气大跌,一下子跌入谷底。 可不单单是炮灰们哭嚎着散作一团,丧失了战斗意识。 那些被当作撒手锏的亲卫们也是呆滞地看在原地,看着变成一摊烂肉的统领,连手中的兵刃掉在地上都意识不到,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统领变成肉了,统领变成肉了,统领……” “……” 其实,类似,甚至更夸张的效果,操控大黄弩的士卒也不是没有打出过。 毕竟,大黄弩的石力就那么大,没道理你李陵能做到,其他弩手就做不到,总不能其他弩手拿的是山寨货。 但除去对付没见识的流民,很少会带来这样的震撼,原因有二, 一,操控人数的多寡,一个是一群人,一个是一人操控。 这就像一群科研人员协力鼓捣出了一台电磁炮,大家只会说“大佬牛皮”,感慨一下科技的快速发展。 可若是一个高中生拿一枚硬币放在指尖一弹,打出了电磁炮的效果……这,这就难免让人下巴掉地,目瞪狗呆了。 二,关注人数的多寡,一个是鲜有人关注的混战中射击,一个是全军侧目的战前射击。 这两种原因,就导致了如今这一幕的出现。 “嘶,大黄弩在人手中拉开射出的劲道这么大的嘛?” 强行装的代价很夸张,那只被弩机反撞的臂膀还在隐隐作痛,这手短时间内是废了。 当然,造成的效果同样斐然,不说不被震撼到的敌我双方,李陵本人也被震撼到了。 “怪不得,怪不得祖父那种伤亡的将率都有人不记生死地追随,原来是真的武勇过人,武勇贵人啊。” 心头暗喜之余,李陵压抑许久的脾气也上来了,放下大黄弩,抬起完好的左手,对着那些恭维的士卒就是没头没脑地抽去: “干嘛呢,干嘛呢?现在还不趁着匈奴人头领死亡杀上去,非要等我喊吗?!” “前排不要阵型了,也不要长戟了,直接拿着盾牌给我冲,投降的直接俘虏,不投降的敲死了事,快快快!” 伴随着李陵的喝骂和抽打,前排的士卒们忙不迭地扔下笨重的长戟,一只手提着盾牌,就乌压压地向着匈奴人冲去。 “想活命的,扔掉武器趴下!” “哐当,俺扔,俺想活命。” 炮灰们的士气本就不高,更别说还有二五仔的鼓噪,冲上前的汉军只是一喊,众炮灰就扔下盾牌兵刃,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 个别主动的,还用嘴咬着绳子,自己把自己给绑了起来。 更主动的,甚至现场反水,开始给汉太君当起了黑皮狗。 “刷。” 唯有那些亲卫们,等他们被近在眼前的喊杀声唤醒之时,情势急转直下,汉军已经解决完了剩余的炮灰,矛头掉转,自己等人丧失了最后的逃跑机会。 “咔嚓,嘎吱嘎吱。” 意识到自己不能幸免,却没有什么投降的想法,只是握紧刀铤,拉开弓弦,准备奋死一搏。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脑袋掉了碗大一块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匈奴好汉。” “来,大匈奴只有战死的猛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带着这种想法,一众亲卫背靠背,就站在亲卫一号的尸体上,和等待弩手支援的汉军步卒对峙。 “……” 躲过一劫的亲卫二号被亲卫们保护在内圈,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那如山如海,不可战胜的汉军,又看了看自己脚下踩着的烂肉,心中暗道: “看来,是要陪你这个倒霉蛋一起死在这里了。” “曲长,弩手们已经赶到了,现在就可以射击,歼灭这群冥顽不灵的家伙。只是……” “要不要知会司马一声,问问司马的意见?” 不知道是哪个军官说的话让亲卫二号眼睛一亮,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要是能再拖上一阵,等援军到达,内外一起杀出,大匈奴还能赢!” 可紧接着的一声糙嗓门浇灭了这个希望。 “问什么?” “司马好脾气,向来是以捕虏为主,而非斩首,可俺老张脾气不好,不喜欢看活生生的匈奴人,就想看被腌好的匈奴脑袋。” 糙嗓门的主人大手一挥: “给俺放箭,射死这群匈奴狗。” “嗡嗡嗡,咚咚咚。” 连绵的弓弦声响起,箭矢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是片刻,这群匈奴猛士就被扎成了刺猬,不甘地向后倒下,尸体叠在一起。 “咳咳。” 胸口中了一箭,伤到了肺部,弥留之际的亲卫二号拼尽全力也只把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正对着自己说话。 “官长,看这,这人就是仅此于统领的贵人。” 这就是那个自己绑自己的二五仔。 “你可要看仔细喽,若是看错了,小心你的皮。” 这是下令放箭的那个。 “……没错,这就是那人,小的经常看他和统领吵。” 没有经常,只是一号偶尔犯倔,若是我不在了,也不知道……哦,他也死了啊。 “是就好。” “刷刷,他奶奶的,大贵人被司马一箭射程了肉渣,只能拿着二贵人去充数了,回师后,那群死人脸认账就好。” 这是要割脑袋的了吗?我割过很多人的脑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脑袋被割,疼吗? “!” 冰凉的刀锋从颈骨缝砍入,亲卫二号的眼睛猛地瞪大,弥留的平和表情陡然狰狞。 只是在凸出的瞬间,他本人就眼前一黑,丧失了意识。 原来割脑袋这么疼啊,怪不得那些人头都是狰…… “嘭。” 无头尸体倒地,汩汩鲜血从伤口处流淌出。 类似的一幕发生在所有选择抵抗的亲卫身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1章 弩失如林 谷口,匈奴军处 “一千人一个都没跑出来,败得很惨啊。” 手搭在额头,眯着眼看向重新出现在木桩前的汉军士卒,当户抬手制止了援军的进发,扭头看向一旁的猛士兄: “他没打下来,你呢?” “蹬,贵人,我这带人上,不拿下木墙不回来。” 黑着脸跳下马匹,猛士兄十分自觉地走到援军前排,替代了原指挥的位置,心中暗骂: “亏你走之前把话放的那么大,上去之后连几刻钟都撑不住,真是废物!” “哐当,盾顶号,跟我冲。” 扣上灰扑扑的铁盔,披挂铁甲的猛士兄朝着身后招呼了一声,就左手顶着盾牌,右手擒着长矛,大步向着木墙冲去。 “蹬,蹬蹬。” “……冲?” 只是援军刚刚换了指挥官,一时半会也没有建立起威信,外加猛士兄冲的那教个干脆利落,士卒们通通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冲。 “啪,还愣着干啥,都跟着统领冲呀。” 一巴掌打在愣神士卒的脑勺上,前指挥·当户心腹吼了一嗓子,并迈开脚步,跟着猛士兄向前冲。 “哦哦哦,冲呀冲呀!” 反应慢半拍的士卒们这才嗷嚎一声,提起盾牌,肩靠着肩,形成密集的阵型,互相遮护着身旁的队友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虽说冲锋的样子像极了乌合之众,但冲锋的速度着实不慢,打头的猛士兄更是直接冲到了三十步。 …… “司马,放箭,快放箭呐。” 看到这一幕,悄悄跟过来准备的韩延年想起了自己惨败的原因,腾地一下站起身,拽着李陵罩袍(某个拍马士卒贡献的),焦急地喊道: “不能让他们冲近了,一旦冲近后形成箭雨压制,射散后方的弩手,咱们就要败第二次了!” 这回的汉军人数远超上次,负责射击的也不是“汉儿心”的归义胡,而是射术高超的射声士。 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为了最大发挥攒射的优势,射声士并没有和步卒混编,而是单独成列,分别位于木墙的左右两侧,可以对谷口处涌上来的敌人形成交叉射击。 “是不该放他们冲过来,但也用不着弩手,我来就好。” 李陵微微颔首,伸手接过身旁士卒递过来的大黄弩,上好弦,放好失的那种。 “呼~” 长出一口气,端起大黄弩,望山、箭簇和目标三点一线,李陵缓缓扣动弩机。 “嗡,咚。” 盾牌破碎,冲锋的猛士兄如遭雷击,整个人被打得横飞出去,然后才传来命中的咚咚声。 “司马神射,举世无双!” 再次看到这震撼的一幕,那递过大黄弩的士卒双眼都在发亮,鼓足了嗓门大吼道。 “神射神射,无双无双!” 齐声呐喊一声,士卒们高举起长戟,敲打着盾牌,一时间士气大震。 别问为什么拿着上好弦的大黄弩射人也会士气大震,问就是大佬放个屁都是香的! “可以放箭了。” 放下大黄弩,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发青的臂膀,李陵笑道: “有我露的这么一手,那些匈奴人就算是死,夜里也不会变成鬼来哭诉,说什么不是我军不努力,奈何敌军有强弩了。” “哈哈哈。” 伴随着阵阵笑声,一连射出去了三波弩失。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 “统领!” 眼看着那冲在最前方的猛士兄破布娃娃一样被高高抛起,再重重落地,冲锋第二梯队的心腹目眦尽裂,心中止不住地庆幸: “幸好我当时愣了一下没有立刻跟着冲出去,之后又为了组织冲锋没有特意追赶,要不然……” “要不然,现在躺在那的就变成我了。” “快去把统领救回来,汉人的箭矢快到了。” 庆幸归庆幸,心腹反而加快了脚步,朝着生死不知的猛士兄跑了过去。 “……都知道要下箭雨了,咱还去送死?” 一个疏忽没拉住,紧跟着心腹的士卒们脚步顿一下,就不管不顾地继续冲锋。 “空降的上级,我管他去死,但老上级……这就不能让他去死了。” “蹬蹬,嘶。” 看到猛士兄的第一眼,新腹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几块盾牌的碎片把半个肩膀打得血肉模糊,左半只耳朵歪歪扭扭地垂在脸颊旁,嘴巴小口张着,双眼迷迷瞪瞪,虽没有陷入昏迷,但也怕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吭哧,抬走。” 熟练地一插盾牌,把人整个铲起,心腹让两个士卒先抬着走,自己和和剩下的人后走。 毕竟,箭雨是很慢…… “咚咚咚。” 破空声骤然响起,有些诧异“箭雨”为什么落得这么快,心腹迅速半蹲下身子,和其他士卒屁股靠着屁股,举盾向上,一起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盾阵。 “咚咚咚。” 超乎想象的力道从盾牌上传来,心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对,力道不对。” “咚!” 就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下,这小小的盾阵轰然四散,依稀能看到盾下众人那迷茫的神情。 “统领,不是箭矢,是弩失!” 也正因盾阵散开,众人看到了“箭雨”的真面目,顾不得射到脸上的弩失,一人尖叫一声,连忙飞身把心腹扑倒。 “……” 弩失和箭矢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是一个只能平射,一个抛/平射皆可吗? 不,是石力。除了远距离抛射,弩失的力道普遍要强于箭矢。 一般的盾牌和甲胄在弩失面前就跟不存在一样,披甲和不披甲的区别,只是一个死的慢些,一个死的快些罢了。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的弩失入肉声响起,原地凭空拔起了一座弩失林。 一波射击后,这后走的十几人,无论是有名字的还是没名字的,都是连吭都没吭,直接扑街。 即使大半弩失射到了周围的空地,一人身上依旧平均插了十几只失,死的可谓是凄惨无比。 “统领!” 这回,目眦尽裂的轮到逃过一劫的抬人士卒,和远处仓促举盾的士卒们。 “不要冲动,你俩快进盾阵,不要再死一个统领。” “箭呢,箭呢?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朝着弩失来的地方射回去,为统领报仇!” “死了,死了都死了……” 援军不是炮灰,没有出现军事主官一死就失去战斗意志,直接哭爹喊娘散开的情况。 但心腹的死亡,还是难以避免地出现了命令相驳的情况。 “嗡,嗡,嗡。” 一半多的匈奴人拉开自己的角弓,搭上骨箭,选择了报仇。 只是反击多以三五人为主,箭矢的数量虽多,但零零散散,左一波,右一捧,很不成体系,难以对弩手造成威胁。 “哐当,快进来!” 盾阵开出一个小口子,一位手持大楯的魁梧士卒冲了出来,用大楯遮掩着两人,徐徐退回盾阵。 “咣,统领还活着吗?” 示意开口关闭,在士卒中颇有威望的魁梧士卒不等两人回话,几步来到“担架”旁,忧心忡忡地看着上面生死不知的猛士兄,伸手用力拍了下大腿,哀叹道: “啪,现在已经没了一个统领,要是再没一个,士气肯定会跨,这波冲击也就不了了之,贵人定会大发雷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做好战死的准备。” 一旁的士卒摇了摇头,突然指着猛士兄抱怨道: “还不是因为他,要不是他冒冒失失地冲在最前,统领怎么会脱离咱们的遮护去救他,又怎么会被汉人用弩失射死。” “统领也是为了提振士气,若是没有统领冲锋在前,你我也不会冲得这么猛。” “只是没有料到汉人狡猾,阵中藏着重弩,这才不慎中箭。” 他人持有不同的意见,认为猛士兄是冲锋在前,不是冒失。 “呵,人都躺这了,还提振士气?我看,他分明就……” 冷笑一声,士卒小嘴一咧,怪话就要脱口而出。 “少说点。事情都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情说怪话?” 先是瞪了怪话士卒一眼,魁梧士卒又看了看反驳士卒: “我知你的意思。确实,冲锋在前确能提振士气,但他不幸中箭,而统领为救此人而死也是事实……” “刷,我这就带人去,冲不破汉军木墙,也一定抢回统领尸体。” 拔出刀子给自己开了一条口子,反驳士卒抬起沾染血迹的手朝着魁梧士卒拱了拱,就转身招呼上一波亲信,不顾外面还下着弩失,打开一处缺口,顶着盾牌冲了出去。 “跟我上!” …… “嗯?” 几乎在反驳士卒冲出的瞬间,一眨不眨盯着战场的韩延年就发现了这只小队,来不及细想,直接下达了命令: “胡虏有异状,集中射击。” “……嗡嗡嗡。” 有序的射击节奏停顿一下,弩手们把这只小队框在望山里,预测了一下运动路线,稍稍抬了抬驽,就扣动弩机,射出搭好的弩失。 …… “蹲下!” 破空声骤然响起,打头的士卒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并俯身蹲下,整只小队就被阴影覆盖。 “咚咚咚。” 弩失噼里啪啦地砸在盾牌上,直震得人手腕发麻,疼痛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松开盾牌。 可目睹过前人松开盾牌后的惨状,一行人是咬紧牙关,死死抓着盾牌,说什么都不肯扔,一时间,倒是没有出现伤亡。 “再坚持一下,汉人的人少,弩失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 看到这一幕,领头的士卒心中大喜,开口鼓气道。 “咚,噗嗤。” 话音刚落,一只势大力沉的铁箭簇就穿透盾牌,顺势钉进手臂,挖掉一大块血肉,白森森的骨茬都露了出来。 被选中的倒霉蛋当即惨叫一声,也不管外界的弩失,直接扔掉盾牌,整个人暴露在弩失中。 “噗嗤,噗嗤,扑通。” 雨点般的弩失入肉声响起,数不清他身上被插了多少箭,倒霉蛋哼都没哼一声,就带着一身弩失倒了下来。 “盾破了不要扔,不扔只是挨几箭,扔了你死得更快!” 倒霉蛋倒下,领头人的警告随之响起,压下了略显骚动的队伍。 “噗嗤,哼。” 再有类似的情况出现,哪怕身体部位被透盾弩失伤到,血流不止,众人也只是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继续持盾。 倒不是匈奴人人均硬汉,挨了箭哼都不哼一声,是什么战斗民族云云。 主要是反面案例就在眼前,死得还凄惨无比,逼得大家不得不成为硬汉罢了。 “坚持住,汉人的弩失就快要停了!” 细细听着弩失砸在盾牌的声响,发觉这声响是越来越弱,没了一开始疾风暴雨的气势,臂膀上也中了一箭的领头人连忙大喊一声,防止某些人心中渐生绝望,不顾一切地扔下盾牌坑死大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2章 战中分析 “哗啦,跟我冲。” 等不到,也不能等弩失彻底停止,领头士卒就站起身,顶着被插满的盾牌,继续向前冲去。 “哗啦,冲呀!” 一声呐喊为自己打了打气,士卒们腾地一下站起,顶着不知道还有没有作用的盾牌,紧紧跟着领头人冲向木墙。 “嗡嗡嗡~” 只可惜,一腔血勇迎来的不是掌声和欢呼,而不是一捧等待多时的弩失。 “噗嗤,噗嗤。” 这次,饱受摧残的盾牌并没有保护住盾下的人,数不清的弩失穿透盾牌,深深地扎进人体,带来痛苦和减员。 “啊,扑通扑通。” 伴随着声声惨叫,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倒下,小队的士气濒临崩溃,若不是出来前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人均忠诚度很高,士卒们已经溃散了。 “再坚持一下,就快要到了。” 面颊中了一支箭,半张脸血流如注,领头士卒却还是瞪大眼,透过模糊的视野牢牢锁定不远处的那堆尸体,鼓气道: “带走统领的尸身,咱们就撤!” “噗嗤噗嗤,扑通扑通。” 每一刻都有人中箭,都有人倒下,生命如野草般脆弱,成员无暇考虑为什么,只是竭力向着尸身处前进。 …… “为什么要叫停箭矢,没了箭矢压制,这就是在送死。” 指了指在雨中艰难跋涉,承担重大伤亡的小队,脸色阴沉的魁梧士卒盯着怪话士卒。 “抢尸身本就九死一生的活计,掩护他们未免太过浪费,我们的箭矢很宝贵,经不起这样消耗。” 躲开魁梧士卒的目光,怪话士卒耸了耸肩,用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说道: “再说了,这些人都是前统领的心腹,全死在外面,正方便咱们上位啊。” “……” 脸上写满了失望,魁梧士卒伸出手指着怪话士卒,颤声道: “让他们去死是很容易,只是一个停止射箭的命令,可等这群愿意去死的家伙都死了,那我们还怎么攻下这堵木墙?” “是你能顶着弩失的轰击,顶着每时每刻的减员向前冲锋上前,还是我?!” “吼辣么大声干嘛?” 被陡然变大的嗓门吓得浑身一震,怪话士卒白了魁梧士卒一眼,小声嘀咕道: “既然打不下来,那就打不下来好了,反正操心的是上头的贵人们,和俺有啥关系?” “哪怕最终打下来了,那也是贵人临危不乱,是贵人指挥有功。 俺们这些大头兵只是拿些饿不死的赏赐和口头上的称赞,那些战死的同伴甚至连个土坑都没有,就放在原地任腐鸟啄食。” “说的在理。打不打得赢汉人,那是贵人们考虑的事情,俺们这些大头兵只关心自家死活。” “对,就算你想卖命给贵人当狗,也得人家要你啊,可别等卖了命,到最后却被一脚踹开,来句‘滚,谁让你卖命了’才好。” “哈哈哈。” 面对这么“自私”,一点觉悟都没有的话,周围的士卒却是哈哈大笑,纷纷开口附和。 “这不是你把怒火撒在这些人头上,让他们去死的理由!” 再次抬手指向小队,脸色涨红的魁梧士卒看向周围,大声嘶吼: “没错,咱们是不想拿命讨贵人开心,可他们是贵人吗?他们和你我一样都是普通士卒啊!” “如今舍生忘死,拼死向前,为的不是那些贵人,而是统领的恩情,要抢回统领的尸身。” “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让他们去送死?!” “……” 这几段话一吼出来,怪话、杂音瞬间消失,现场一片寂静,气氛也开始凝重起来。 虽然匈奴的习俗很蛮夷,什么不爱老,妻后母,妻兄弟妻啦,但同样,他们崇拜强者,向往勇士。 而领头士卒一行这为了恩情不计生死,顶着弩失也抢回尸身的行为,也许在成功前他们不是强者,但光一条[不计生死]就符合了勇士标准。 “放箭,都放箭。”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已经削掉了众人心中的不满,魁梧士卒也就不再装什么怒视,直接一挥手,下令道: “不用担心汉人的弩失,汉人正在射那群人,尽管放下盾牌拉弓搭箭就是。” “也不要心疼箭矢,只要打败了眼前的汉人,咱们想要多少箭矢就有多少,可怜这万把箭矢干啥?” “……嘎吱嘎吱。” 对视一眼,众人老老实实地放下盾牌,那处弓失,拉开弓弦搭上箭矢,喵向汉军的弩手阵地。 “嗡嗡,嗡。” 因为是粗略压制,而不是精准杀伤,魁梧士卒也就没分什么一波次二波次,目标也没分到什伍。 他只是让大家不要可惜箭矢,不要保存力气,不要仔细瞄准,就一个字“射”,能射十只就不要射八只,先把数量提上去。 至于射箭射太多变成软手虾,再也无力发起冲击? 哎嘿,这不正好嘛,反正这群人打心眼里就不愿意给贵人卖命,正好靠射箭应付过去。 等事后跟人一说,“我们这一仗射出去了几万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场仗的战果辉煌呢。 …… “嗖嗖嗖~” 空中突然出现破空声,一捧稀稀拉拉的箭雨从天而降。 “哐当,哐当。” 被笼罩的射声士们停下射击,捡起地上的盾牌,一阵连格带拨,等箭雨过后,竟无人中箭,不由面面相觑: “这箭力道软绵不说,准头还偏得很,也松松垮垮,不像是匈奴人射出来的水准啊。” “难道是学习孙武子的减灶计,玩一手减箭计,来麻痹我军?” 一位喜欢听戏曲的士卒双眼一闪,略带兴奋地说道: “等到我们疏忽大意,对箭雨不当回事的时候,再重箭怒射?” “扯淡,且不说匈奴蛮子知不知道孙武子,就算是知道,灶火和箭矢也不一样。” “点灶不费力气不说,休息时间也长,即使点出十万灶,休息一晚,士卒就能恢复过来; 箭矢需要用力射出,一个人射出十箭二十箭后就会双手发软,刀剑都拿不稳,必须休息一晚才能投入战斗。” “可我们松懈又不是松懈好几天,就那么一段时间,如果不趁机冲上来,那就白白浪费机会。 但若是趁机冲上来,一群人连刀剑都拿不稳的敌人,难道靠着松懈就能击败汉军吗?” 这一大段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众士卒不由点了点头,只有戏迷士卒继续问道: “既然无论成败与否,都是白费功夫,那匈奴人为什么这么做?” “哐当。” 抬盾格挡住飞来的箭矢,戏迷士卒指着这只软绵绵,勉强挂在盾牌上的箭矢,笑道: “这力道,总不能是匈奴蛮子不愿出力,只想在后面放放箭,来应付匈奴贵人。” “哈哈哈。” 轻笑几声,众人十分默契地露出独属远程兵种的摸鱼笑容。 嘿,远程支援到底能打到什么程度,当然是要看弩弓手的用心程度啦。 看表情没用,那种咬牙切齿,喊着你死我活的必杀誓言,手头上却打着下限程度的箭雨的弩弓手又不是没有。 我大怂特殊的赏钱制度更是将这一潜规则发挥到了极致。 可曾听闻,两军厮杀,血肉横飞,后方的弩手们却在射一波箭后,要长官现场打钱,不打钱就给你不射的事情吗? “不无道理。” 巡查驽阵的李陵站在身后听了墙角,突然开口: “就匈奴的国情,普通士卒和我军厮杀徒劳无益,虽有缴获,但这点缴获还不如去寇塞为盗抢上一波来得多,风险也要低得多。” “抖~” 想起自己等人刚才在说什么,众人的身子就是一僵。 “完了完了,我完了。” 心里咆哮连连,众人的身体却迅速恢复正常,恰当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扭头看向李陵,连忙低下头,七嘴八舌却恭敬异常地说道: “司马,前线箭矢横飞,您不该来的。” “司马,您怎么来了?这里不是善地啊。” “噗嗤,司马小心。” 刚才直接说出那句话的戏迷士卒更是朝着李陵飞身一扑,用身体强行挡下了一只骨箭,颤巍巍地劝阻,可谓是十分从心了。 “哎,不用这样出血,我晓得你们的难处。” 伸手把中箭士卒拉到一旁,看着其他故作镇定的士卒,李陵吐了口气,和颜悦色地宽慰道: “做将率的想建功立业,这就需要士卒去拼死;可做士卒的却想百战余生,活下来回老家结亲生子,二者难免想的不一样,做的也不一样。” “咚咚,放宽心,我不会因为你们说要磨洋工就砍杀你们。” 拿过旁人的盾,挡下两只箭,李陵看了看周围不敢相信的士卒们,捻须正色道: “我只会奋战在第一线,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们不拼命会如何,拼了命又会如何。至于拼命与否,全由你们选择。” “啊?” 众士卒面面相觑,难以想象这般温和的话语是从自己的司马口中说出来的。 这年头可不讲什么人权,军队又是暴力机关,别说是大头兵,就算是军官,但凡碍了司马/校尉/将军的眼,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拉出去砍了。 前有李故将军醉杀霸陵尉,后有韩宰执“好男儿”羞杀焦用。 “司马,吾等必切齿怒目,提弩……” 抬手打断了士卒们张口就来的立誓,李陵看向戏迷士卒,指着上空稀稀拉拉的箭雨,问道: “你有几分把握,确定这是匈奴蛮子为了应付贵人才胡乱射箭?” “这……” 戏迷士卒面露迟疑。 说实话,这猜测只不过是他为了缓和气氛,顺道给自己找了块台阶下才说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转念一想,刨除这种可能,戏迷士卒想不出其他能解释得通的说法。 “总不能是真的由沙雕想出并执行的减箭计?” 摇了摇头,把这个沙雕想法抛之脑后,戏迷士卒装模作样地沉吟一声: “嗯,把握不大,但这是不可能中最可能的一个了,不妨相信一下。” “一会数着箭雨波数,等匈奴蛮子快要停的时候猛地射上一波,看看匈奴蛮子的反应。” “若是应对自如,盾牌上下翻飞,那就是诱敌之策,不用理会即可; 若是应对疲软,盾牌远转艰难,中箭者甚多,那就是我们所猜的那样,他们在胡乱射箭。” 明明装模作样,戏迷士卒却是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通顺。 “我们趁机冲杀下去,驱赶着败兵倒卷,未尝不能斩下观战的匈奴贵人的头颅。” “如果匈奴蛮子的骚乱过甚,驱赶败兵出谷一战,敌虏众而散,我军少而精,未必不能一战而定,啪。” 说到最后,左手张开,右手攥拳往上一砸,戏迷士卒已然是双眼冒光,言语中充满了自信,像极了破孙十万之前的张八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3章 李陵的反击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4章 二五仔的智慧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5章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6章 “佞臣”上官桀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7章 大黄弩三显威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8章 心腹的觉悟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9章 匈奴弓手的坚持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0章 人生三大错觉——我能赢!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1章 卑鄙的汉人 “嗡,咚。” “这边。” 一箭射翻一位和同伴失散的汉军步卒,急性子士卒收起弓失,抓着刀铤,朝着身后招呼一声,就打头向前。 “蹬,都拿稳刀铤,留心四周。咱们找到前锋将就撤,可别在这个时候躺了。” 一番郑重叮嘱过后,寻死未果的质疑士卒手里紧攥着刀铤,小心迈过脚下的尸体,快步跟着急性子士卒向前。 “蹬,嘭蹬蹬。” 身后的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提着弓失刀铤,一大步迈过尸体,快步跟上。 …… “嗡嗡嗡~” 一处百人战团中,一彪人马闯进战团,也不废话,对着匈奴人抬手就是一连串的近距离攒射。 “咚咚咚。” 一阵咚咚声后,那还在僵持的匈奴人顿时倒了一大片,只剩下被保护在中间的匈奴百长和周围的几个士卒互相搀扶着,勉强站立。 “多谢。” 作战压力瞬间清空大半,甚至可以说就差最后的打扫战场,汉军队率摸了把脸,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朝着来者拱了拱手。 “嗯。” 身上打着麻布的来者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谢意,就转身出了这处战团,继续去帮助其他汉军。 “刷。” 举起断裂的佩剑,指向大腿中了一箭的匈奴百长,队率开始了获胜后例行劝降: “放下武器还能活命,继续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哐哐降,降,降!” 士卒们很配合地拍打盾牌,齐声喊“降”,同时包围圈在缩小,用不了多久,百长很可能就不需要投降了。 “吼,大匈奴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呼呼呼。” 怒吼一声,匈奴百长躲过身旁士卒的青铜铤,高高举起,双臂较力,将其舞得虎虎生风。 “嘭。” 铤尖上带着呼啸风声,扑通一声将一个来不及后退的盾手连人带盾打飞十多步,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小口小口地吐起血来。 “吼,匈奴勇士是不败的!” 强忍着双臂处传来的麻木,匈奴百长高举青铜铤,大吼一声。 “吼吼。” 周围还能发声的匈奴士卒也强撑着起身,跟随着百长怒吼。 “……” 看到这凶残的一幕,上前的士卒们不由停住了脚步,然后就开始你挤我我挤你,从心地向后退去,完全不敢措其缨锋,即使那铤尖已经歪掉了。 “‘莫,莫要硬拼,这厮气力有限,舞不了多久的,且忍他一时。” 等退到安全距离后,感受到背后队率那如芒的视线,为首的什长连忙大声喊道: “有驽的抄起驽,有弓的抄起弓,给他射上十箭八箭,看他还能不能继续舞下去。” “嘎吱嘎吱。” 除了最外围的一圈盾手和戟手继续拿着大盾、长戟防范匈奴百长狗急跳墙,其余士卒们都从背后掏出弓弩,拉弓上弦,搭上弩失/箭矢。 “刷。” 下一刻,二三十张寒光闪闪的弓弩抬起,弩失/箭矢对准了还在坚持的匈奴百长。 面对这些卑鄙的汉人,百长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绝望: “不,卑鄙的汉人,你们不讲武德!” “嗡嗡~” 怒吼声淹没在连绵的弓失中,目标最大的匈奴百长足足中了一十七根箭/驽失,不甘地倒下。 “扑通。” 死去后,匈奴百长的双目依旧瞪得溜圆,仿佛是在怒斥汉人的卑鄙。 “卑鄙?没钱置办铁箭镞就说没钱,哼唧什么呢。” “啪,趁早投胎,下辈子争取当个富足的汉兵。” 嘴里嘟囔了一通“穷逼还打什么仗”,伸手合上匈奴百长那不瞑目的双眼…… “啪。” 想了想,什长觉得闭上眼的人头不太逼真,没有那股子战场的味道,就又伸手扒开了双眼。 “不错,又那股子不甘心,不瞑目的味道了,想来定会讨得贵人欢心。” 摸着下巴端详了一阵匈奴百长的怒视,什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招招手,示意身后的士卒们割掉脑袋: “割脑袋,可记得要提前磨好刀,别割到一半刀子卡住骨头,那就成笑话了。” 安排完士卒,什长屁颠颠地跑到队率面前,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略带得意地说道: “队率,俺办得不错?一个弟兄都没死,人就躺了。” “X曲X屯X队什长龙套一号畏战不前,拖下去,笞四十。” 看也不看士卒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黑着脸的队率又开口补充了一句: “没有木棍,就用戟杆替代,快拖下去行刑。” “蹬蹬。” 话音刚落,队率身后闪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左一右,将什长夹在中间,阴影投下,低声道: “是自己脱裤子,还是俺帮你脱?” “!” 虎躯一震,什长捂着屁股后退几步,指着被壮汉挡住大半只剩下一个脑袋的队率,悲愤道: “队率,队率,匈奴蛮子前脚刚死,您后脚就卸磨杀驴,这也未免太快了!” “呸,若不是看在你奋勇杀敌的份上,就你刚才领头后退的行为,早就砍了脑袋挂旗杆上示众喽。竟然还觉得我卸磨杀驴?” 怒极反笑,队率从行刑壮汉手中躲过长戟,反握长戟,让戟尖朝下,露出长长的戟杆,大喝一声: “摁住这个混账,我亲自动手!” “啊?” 不等什长有所反应,一位壮汉直接向前虎扑,常人大腿粗的双臂环抱住什长的腰,用力向上一举。 “哎哎,放开我,放开我。” 本能的,什长开始了胡乱蹬腿。 “蹬蹬,啪。” 另一位壮汉几个大步绕到身前,挨了什长三教五蹬,肩膀上印了一个脚印,却也伸手抱住了什长乱蹬的双腿。 “哈呀,嘭。” 一声呐喊,两位壮汉扭身发力,什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以屁股和大腿为着力点,不是脑袋先着地) “啊,呃~” 吐出一口胸腹间的气,什长只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疼,脸皱成一团,紧绷的肌肉被强行松软,整个人软软地躺在地上,暂时丧失了活动能力。 “你们……扑通。”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双腿,一番天旋地转后,什长被翻了个身,从脸朝上变成了脸朝下。 “啊,你们这是……” 结合刚才队率说过的话,脑袋发昏的什长猛然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一边叫喊,一边伸手死死地拽着下裳。 只是,一个身体被摔散架的人,他单手的力气如何能比得上一位全力以赴的壮汉? 只听刷刷两声,外面的皮甲连带着里面的下裳就被粗暴地拽了下来。 “不!”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什长只觉得屁股一痛,事情就再也无可挽回。 “啪啪,啪啪。” …… “嗡嗡~” 弓弦声再度响起,密集的弩失近距离怒射,甲胄好似纸一样薄,顽强抵抗的匈奴人当即倒了一片。 “扑通扑通。” “杀呀杀呀。” 汉军趁势占据上前,盾戟开道,弓弩压阵,战斗很快宣告结束。 “噗嗤,哗啦。” 长戟随手掷到地面上,摘下兜帽倒掉一捧血水,倦容满面的李陵坐在一张上官桀提供的木凳上,一只脚舒展开,一只脚踩在木凳条上,抬头看向面前的弩手领头人,问道: “你能来支援,看样子,这波对射是咱们赢了?” “……自是赢了。” 龙套二号想要骄傲地说“一汉当五胡不外如是,汉人何时输过”,但想起惨死的队友,心中一痛,伸手指向身后的弩手,低沉着声音说道: “六百射声士能活动的都在这里了,是死伤惨重呐。” 随着龙套二号指着的方向看去,此地的弩手不过百余。 “唉,能赢就好。” 李陵也不好安慰什么,只是叹息一声,就拍着肩膀,开始转移话题: “不说这些丧气话来,说说你们来这,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司马。” 揉了揉眼眶,龙套二号让自己从低迷状态中退出,看向李陵,郑重道: “韩曲长让俺来知会你一声,说匈奴人的弓手已经折损了大半,匈奴人很快就要退了,望司马留心,做好掩杀的准备。” “确定是折损大半?不是进入混战中,和你们一样倒处驰援吗?” 眉头紧皱,李陵重复问了一遍,特意加重了[折损]和[支援]的语气。 “这伙匈奴弓手怕是右贤王特意派出来当撒手锏的精锐,足足和俺们对射了十几波才彻底崩溃。” 谈及对手,龙套二号的言语中虽满是恨意,但恨意之余也添杂着些许诸如敬佩、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能不敬佩嘛,射声士是什么人?是继南北两军后扩充的七校之一,是地方部队中优中选优,挑出来的精兵强将(特指善射)。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是中央军,还是全军换装美械的王牌师(整编师,不是整编旅)。 而对面的弓手部队是什么?一个受制单于庭的右贤王,麾下的普通士卒,顶多因为游牧特性在弓失上面有一点熟练度的加权。 这是地方军,还是那种一缺兵响,二缺补给,人手一把汉阳造,连排一挺轻机枪,这辈子就没见过100mm+重炮的杂牌部队。 而后者却和前者打得有来有往,甚至纠缠到最后,差一点就能赢的地步…… 只能说,曹刿大佬果然说的没错,夫战,勇气也。 在双方没有拉开武器代差(类似冷兵器骑兵冲马克沁机枪的程度)的时候,“坚甲利刃”只是外在因素,真正决定一场胜负的,还是要看双方士卒谁能坚持得更久。 哪怕你是王牌军,依旧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杂牌军一通王八拳打得发出人生三问。 “可是……” 由不得李陵不相信,实在是追击途中被上千弓手阻击的场面太惨了,一个不慎,大胜就变成大败,身死不说,还要被以后千千万万的人笑话。 李陵抬头看向龙套二号,眼中充满了怀疑—— “现在的匈奴,真的有那种可以和射声士对射十几波才崩溃的部队吗?” “……” 感受到李陵的犹豫,龙套二号想起自己等人顶着巨量伤亡和人对射,最终十分艰难地取得胜利,然后拖着疲惫之躯来报信,结果,结果李司马对此并不相信…… 虽然知道事关重大,不应该草率决定,这位李司马做的没错,但龙套二号怎么想怎么都不是滋味。 “既然司马不信,那俺就用这条命来担保,刷。” 恰在此时,汉人骨子里的烈性发作,龙套二号对着李陵说了最后一句,就抽出刀子往脖子上一抹。 “噗嗤,扑通。” 大动脉被破,大捧大捧的鲜血喷涌,残酷厮杀的战场上又失去了一位生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2章 溃败 “!” 瞳孔紧缩,坐在木凳的李陵摸了摸温热的脸颊,眼前出现了刺眼的血红。 看着龙套二号那还在抽搐的尸体,不由低声痛呼: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李陵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龙套二号已经扑倒,血都流了一地,眼瞅着是活不了了。 “司马,匈奴人退了!” 就在此时,一位眼尖的士卒突然指着远方大喊一声。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那团由前锋将维持的匈奴主战场突然放弃眼前即将被歼灭的汉军,开始了大幅度后退。 正如龙套二号所言,匈奴人要退了。 “……” 想到这里,目睹这一切的众人不由看向李陵身上,目光中满是复杂。 不是埋怨,就众人看来,李陵的所作所为一点错都没有,这种事关全军的决策必须斟酌再斟酌,三思再三思,没人愿意跟随一位轻易拍板的将率。 这,既然李陵没错,那就是龙套二号错了? 也不对,人家在击溃面对之敌后,还不忘支援前线,如果这都是错的话,那就没什么是对的了。 两人都没错,非要说错的话,就是这个轻生重死,把“名”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世道喽。 “少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这一千多人还需要你来拿个主意呢。” 抓住李陵的手臂,上官桀俯身低声喝问: “是追,还是退?” 这话也只有地位比李陵高,隐隐为天子耳目的他才能说。 “唉。” 重重叹了口气,李陵身体前倾,探出手想要触摸龙套二号的尸身,却在即将摸那道狰狞伤口的时候触电般地缩了回来,眼中流露出羞愧、惋惜之情。 “少卿。” 用力摇晃了一下李陵,上官桀怒目圆瞪,低喝道: “在耽搁,匈奴人就要退走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少叔,追击女自去耳,非我不可虖。” 李陵抬起头,露出一张羞愧难当的脸,低声哀求: “我现在心很乱,脑子嗡嗡地响,就不能让我静静吗?” “我虽二千石,但身披坚执锐,与匈奴战于山间的是你李陵李司马。” 微微摇头,上官桀攥紧李陵的手臂,正色道: “少卿,此事还真非你不可。” “……” 扫过周围那些一张张没了主心骨,惊慌失措的面孔。 “是啊,舍我其谁啊。” 明白了什么的李陵挣脱上官桀的手掌,勉力起身,脚踩在木凳上,长戟前指,强自鼓劲: “匈奴蛮子退了,随我掩杀,让败兵倒卷,一战功成。” “刷刷,冲啊!” 话音刚落,上官桀抢在李陵之前,一把夺过掌旗手中的大旗,向前一甩,旗帜猎猎作响,第一个带头冲锋。 “少卿,提桴鼓立军门,使士卒乐死战斗,吾不及女;卷旗纛冲敌阵,使胡虏倒卷溃败,女不及吾!” “蹬,蹬蹬。” 跟着冲锋了几步,人群中的一个小机灵鬼突然顿住脚步,眼珠子一转,高举着长戟呐喊两声: “冲啊,杀光匈奴狗!” “杀呀,活捉右贤王!” “……杀光匈奴狗,活捉右贤王!” 冲锋人群为之一顿,随即全军震动,挥盾舞戟,欢声动谷。 …… “前锋将,汉人追来了,您先走,我给您断后。” 看着汹涌如潮水涌来的汉军,眼睛一眯,质疑士卒又立了死志,呐喊一声,就要断后死战: “家里没有兄弟,是独子的先走,其他人随我断后!” “啪。” 一把掌拍在肩膀上,这力道是如此的大,直打得质疑士卒踉跄后退。 “是该有人断后,只是你已经拼命过了,现在该我去拼了。” 摆了摆手,身受数创,浑身浴血的心腹二号就左手握铤,右手提盾,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汉人。 “蹬,蹬蹬。” 听到这话,那些原本准备死战的匈奴士卒们复杂地看了心腹二号一眼,就迅速撤退,只在原地留下三四十或是家中有兄弟,或是了无牵挂之人,陪着心腹二号一起赴死。 只是,质疑士卒并没有离开,他挣脱弓手们的拉扯,朝着心腹二号怒吼: “前锋将!” “我知道死了这么多勇士,还是难逃一败,你心里肯定不好受,觉得辜负了他们。 但也只有你活下来,才能让更多的勇士存活,不会被愚蠢的贵人出卖啊!” 说到最后,质疑士卒已是咬牙切齿,伸手就要去拉心腹二号。 “出卖?” 侧身躲过质疑士卒的拉拽,心腹二号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话,直接笑出了眼泪,自嘲道: “在贤王那等贵人眼里,我一个战败之人说的话,又算的上什么呢?” “若是真想保全,那就让我战死此地,贤王看在我为大匈奴死战的份上,说不定就会大发慈悲,放过你们。” “小子,我记得你家中只有你一个独子,有老母需要供养,为何留下?” 对质疑士卒说完,心腹二号突然扭头看向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嘴唇还张着毛的少年。 “哆哆嗦嗦。” 猛地被一吼,少年打了个激灵,脸色一白,却也磕磕巴巴地说道: “前前锋将,你别看俺小,但俺也是杀过汉人的!” “你,杀过人?” 打量了几眼少年,心腹二号突然一巴掌拍了过去,少年差点被拍得跪倒,笑道: “啪,哈哈,你不会是在梦里杀的!” “哈哈哈,俺也在梦中杀汉人,还杀的是大汉单于呢。” “哎哎,南边的汉人不叫单于,叫天子。” “管他*的,反正俺昨天晚上在梦里杀了无数汉人,甚是扬眉吐气。” 几个匈奴士卒你一言我一语,接着心腹二号的话茬,很是嘲笑了一番少年。 “咳咳,我没骗人,我真的杀过汉人!只是……” 面对众人的嘲笑,少年弯腰咳嗽了一阵缓解完胸中闷气,就一下直起身,双拳攥紧,脸色涨红,不服气地看向说笑的几人: “只是杀的自家奴隶罢了,为了这事,耶耶差点把我活活鞭死。” “……我要是你耶耶,有你这么个败家子,早就把你活活打死了,你耶耶还是心软。” 心腹二号黑着脸吓唬了几句,就一巴掌拍在少年肩头,将其拍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眼泪汪汪。 “倒是走啊,光流眼泪算什么回事?难道我那一巴掌把他腿打麻了?” 不过,眼瞅着汉人越来越近,心腹二号没耐心和小朋友玩闹,手中青铜铤刷的一声,没入一具汉军步卒的尸体中。 “哗啦。” 沾染着浓郁血腥气,包了一层血浆的青铜铤点在少年身前,少年甚至能看到铤尖挂着的一截花花绿绿的肠子…… “呕~” 双眼瞪大,嘴巴鼓起,呕的一声,少年就趴在一旁吐了起来。 “嘭。” 顿了顿青铜铤,心腹二号作怒目状,厉声喝道: “还不走?真想让我替你耶耶把你打死在这吗?” “哇,蹬,蹬蹬。” 一声委屈的哭声,少年迅速从地上站起,连被土弄脏的屁股都来不及拍,就抹着眼泪跑走了。 打发走一个麻烦,心腹二号心中的气松了半口,扭头看向另一个麻烦——质疑士卒,催促道: “还不快去盯着?” “啊?” 吃瓜看戏正在兴头上,突然被牵扯了进去,质疑士卒升起一脸的问号。 “他跑不跑,关我啥事?” “一个小孩子在战场上乱跑,你说贤王是对少年人上战场感到欣喜,赏给他耶耶一百头牛羊;还是直接抓起来,以溃兵的罪名砍了?” 说罢,心腹二号就直勾勾地盯着质疑士卒。 “前锋将,您这是又何必。这还是个孩子,拿他作伐逼人走,是不是有些太下作了?” 苦笑一声,质疑士卒依旧不愿意离开,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无辜?” “我不管他是背着家人偷偷从军,还是家人死光自己做主,我只知道一点,但凡上了战场,那就没人是无辜的。” 冷笑一声,心腹二号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卷旗冲锋的上官桀,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让上千人命丧此地,我凭什么不去死?!” “……” 和心腹二号对视片刻,质疑士卒吐了口气: “前锋将,您可真不像一个匈奴人。” “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你是在骂我?” 心腹二号笑了笑,看不出要一点赴死的紧张。 如果他能把那双攥青铜铤攥到关节发白的手松开的话,就更好了。 “走,蹬蹬。” 不再做任何争辩,质疑士卒转身带着十余弓手离开。 …… “呼呼呼~” 不愧是以举盖闻名的上官少叔,那杆十一二岁幼儿手臂粗细的大旗在他手中就如同呜呜转动的风车,平地上卷起一阵狂风。 “嘭嘭,啊啊。” 大旗指向,所挡者飞,所阻者躺,很快就将那些阻拦的匈奴士卒杀得心神动摇,扔下兵刃溃逃。 继主力后撤后,摇摇欲坠的匈奴方终于宣告了崩溃。 “跑啊,我军败了!” 其中,散步在各处战团的二五仔们趁机兴风作浪,大大加快了这一进程。 “大匈奴的勇士是不会撤退的!” 零星几个没跑的铁头娃,刚怒吼完一声,还没摆完姿势,就被紧随上官桀的汉军士卒如狼似虎地向前一扑,直接被原地缴了械,成了俘虏。 “蹬蹬。” 匈奴士卒哭爹喊娘地溃逃在前,上官桀提旗缓步在后。 如果抠掉喊杀声阵阵的汉军士卒背景板,远远看去,竟然是一人在赶着数百人跑。 “……” 且不说汉军中的马屁精们如何尽情施展,怒拍马屁。 作为敌对方,早已心存死志的心腹二号,在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不由减轻了手中的力度,让紧握的青铜铤垂下,无奈地感慨道: “此人真乃神勇,吾远不及也。” 原本心腹二号还打算临了拉一个垫背的,但看这样子,怕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去死了。 “刷。” 青铜铤高举,心腹二号收敛起其他心思,开始拿出全部的心力,应对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战斗。 “张弓。” “嘎吱嘎吱。” 仅剩的百余(溃散后又主动寻来了一些人)的匈奴士卒从背后掏出长弓,吱呀吱呀地拉开弓弦,搭上为数不多的骨箭,齐齐瞄向提旗的上官桀。 “放。” “嗡嗡~” 连绵的弓弦响起,一捧箭雨腾空而起,上官桀被上百箭矢吞没。 “死了吗?” 面带期待,心腹二号忐忑地望向安静下来的前方。 虽然自家骨箭的威力自家清楚,上百箭矢攒射都不一定能打破汉人的盾阵。 况且,人也不是木桩子,不可能一百只箭全部射中。 不过,终究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万一那人仗着勇力不用盾牌遮掩,用旗杆波开箭矢,一不小心被箭射中,还正好射中了要害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3章 老巫觋:大匈奴要完! 谷外,匈奴军阵前,一处小土坡上, “贤王,呼衍那厮兵败了。” 一位和当户有仇怨的贵人当即驱马上前,抬手指向欢声大作的谷间。 “本王看到了。” 右贤王微微颔首,既不气急,也不败坏,只是侧头看向贵人。 或许,或许是因为大匈奴对战汉人向来是胜少败多,已经习惯了。 “贤王,我这就勒兵堵住谷口,送那些让大匈奴蒙羞的家伙见先单于。” 贵人一号大喜,朝着右贤王一拱手,就要招呼上一队亲卫,名正言顺地解决私人仇怨。 “哎,且住。” 出声叫住贵人一号,右贤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打量了他几眼,开口道: “我不管你和呼衍有什么仇怨,现在抢着过去是不是要落井下石,我只问你一句。” “该不会是想让俺去接替呼衍那厮的活计,去和汉人玩命?” 纵使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贵人一号还是硬着头皮躬了躬身: “贤王请讲,只要力所能及,绝不……” “能不能挡住汉人?” “当然不能啦,素来武勇的呼衍才坚持了半天就败了,我这小体格能够汉人打一个时辰就了不起了。” 预感应验,贵人一号抽搐了一下嘴角,心里大声嚷嚷,嘴上小声逼逼: “贤王,汉人刚击破呼衍,气势正胜,此刻上前阻挡,殊为不智。” “须得退咳咳,让它一让,待到气势滑落再出击,定能大克获。” 为了加强说服力,贵人一号还拍了一下大腿,学着那些有学问的汉人使节,磕磕巴巴地举起了例子: “正如强弓之极,矢不能穿毡帐;冲风之末,力不能飘马鬃。” “哎,你小子竟然还能说出汉人的那些道道来?” 半眯的双眼睁大,右贤王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了贵人一号几眼,满是惊讶。 “嘿嘿嘿(????)” 贵人一号挠着粘成一团的卷发一阵傻笑,暗道: “看来那些光知道掉书袋的汉人还是有点用处的,没白费俺的吃食。 日后一定要多多请教请教,让那些汉人再教俺几句类似的话来讨贤王开心。” “蹬蹬,小兰啊。” 驱马来到贵人一号身侧,右贤王亲切地拍了拍肩膀,叹道: “你能看出汉人气势正盛,须得暂且退避,这很好,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哈?” 满脸问号的贵人一号懵逼地扭头,看向身侧右贤王,嘴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声。 …… 不远处的贵人们汇聚,冲着右贤王两人指指点点: “贤王在做什么?怎么突然驱马上前,和那厮说起了悄悄话?” 这是自诩贤王近臣的贵人在嫉妒贵人一号的待遇。 “管他说什么,和俺们有什么干系?” 马屁股、人屁股同时一扭,挤走嫉妒得质壁分离的“贤王近臣”,一位浓眉大眼,一看就是老实人的贵人半敞着怀,指着右贤王道: “俺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前边的呼衍打了败仗,汉人很快就冲出谷口,看贤王这意思,是不是想要退?” 只是,这人左一个贤王,右一个贤王,但言语中明显缺乏敬意,好像不是那么老实啊…… “不能退,不能退。” 提起撤退,一位面色红润的老贵人当即炸了毛,挥舞着拳头,喷涂着吐沫星子,脸红脖子粗地喊道: “为了打这场,部落里奶娃子的口粮都被征用了,如果不能狠狠地在汉人身上抢上一笔,不须汉人报复,部落上下千余帐就要饿死。” 咳咳,那被抢走口粮的奶娃子是不是姓呼衍(老贵人姓氏),那要饿死的上千帐中包不包括依附老贵人的数百帐,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是极是极,四万围一千,若是还无功而返,日后怎么领兵?哪来的威严去教训手下?” “要是贤王想退,那俺就和带人汉人拼了。俺就不信,五六千匈奴勇士拼命,还拼不过一千人汉人。” “俺,俺……俺也一样!” 老贵人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强烈响应,一时间,人人言战,无人言退,主战声势大涨。 如果不是这群人一个个吃得嘴角流油,眼中冷光暗藏,还真的以为大匈奴有救了,“中兴”在即呢! “啪。” 远处鼓捣火堆占卜的巫觋(xi)突然惊呼一声,手中的拐杖啪的一声摔掉。 (古代搞神秘学的,男的叫觋,女的叫巫,俗称巫觋。当然,神棍、老巫婆、“我们一起哈利路亚上天堂”也是一种称呼) 事情是如此吃惊,老巫觋连拐杖都不要了,一脚踹翻火堆,直接伸手拿起灰烬中那块还在冒热气的骨头,拿完就跑,把年轻力壮的弟子们都甩到身后: “大凶,绝世大凶呐。” “绝不能后退,此时后退,乃是十死无生的大凶,不仅贤王有性命之虞,大匈奴也有覆败之危!” “……” 此言一出,众贵人纷纷侧目,小声嘀咕了起来: “事关匈奴国运?” “啊这,虽说是怎么严重怎么喊,最好喊得贤王和汉人拼到最后一兵一卒,去咱们的部落里避难,但你这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 被老巫觋这么一喊,声讨的氛围反而降了下来,大匈奴的“中兴”之势甚至都为之一顿。 “哼,多大个人了,还玩年轻时哗众取宠的那一套,真是不知羞。” 老贵人好像年轻时吃过老巫觋的亏,现如今说起来话,话里带刺。 “……” 看到这一幕,作为发起人的浓眉贵人不由皱起了眉头,看向健步如飞的老巫觋,甩了眼神过去: “怎么回事?我是让你占卜一下,得出一个凶兆,可我没让你说的这么严重。匈奴国运是能这么被说的吗?!” 在疤脸贵人看来,声讨的氛围下降还是小事,大事是老巫觋胆大包天地拿“匈奴国运”作伐。 虽说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商量好的,所谓的“大凶”是糊弄人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这老狗一说,大匈奴真的要完呢? “……” 由不得浓眉贵人不担心,毕竟大匈奴如今已危如累卵,说它要完,没人会觉得不可能。 别看这些贵人不相信,但一来[骗人的嘴]是统治阶级的拿手好戏,嘴上说着不信,不代表心里不信; (就像十几年前的气功热,嘴上说着要相信科学,不要搞迷信,不还是一个个地栽了进去) 二来,老巫觋的预言太过简单,随便点个火堆,扔进去块骨头烧一烧,就说大匈奴要完……傻子才会信啊。 若是沐浴熏香,斋戒数日,脸涂彩,发插毛,身批羽衣,换上一套巫觋装,再起上一座土台,当着万八千人的面,迈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步伐,跳上一套不明觉厉的大神。 然后披头散发,抖若筛糠,装成被冒顿单于附体的样子,借冒顿单于之口说上一段——“浚稽山者,匈奴之龙脉也,不可假人之手。假与人手之日,大匈奴覆灭之时!” 大汉都有白头翁,凭啥咱大匈奴不能有绿头翁呢! 如此演上一通,哪怕自单于庭北迁后,浚稽山,汉人早就来了一遍又一遍,全身上下都被摸了个遍,整座山都快改姓刘了。 但看在场子扑这么大,老巫觋跳大神这么尽心的份上(划掉),咳咳,看在冒顿单于的份上,大家伙怎么也得信一信啊。 “哼,等这事完后,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老狗!” 浓眉贵人暗暗发狠,看向老巫觋的目光中渗着冷光。 “且渠,这不是作假!” 感受到自家老大的寒意,惊惶的老巫觋直接喊了出来。 “……做,作假?” 声讨氛围一下冷到底,众贵人的视线在老巫觋和疤脸贵人之间移动了几下,定在了浓眉贵人的身上: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原本以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这厮胆子比大家伙都大,敢舞弄神灵啊。” 待众人鄙夷完毕,就是一连串的言语,或是警告,或是诅咒,什么话不好听就说什么: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拿祭祀作假,你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 “洪范八政,三曰祀。祀者,所以昭孝事祖,通神明也。 这先祖神灵皆有灵在,你缦神,岂得好死哇!” 既然主事人爆出了惊天丑闻,又有谁不愿意把话事人的位子接过来,让自己的屁股挨一挨呢? 不过,随着声讨展开,贵人惊然发觉一个事实—— 原来,偷偷学了一手汉人道道,另有打算的人远不止贵人一号那个“小人”啊。 想到这里,贵人们心中就是一怒: “哼,这群死狗定是暗地里学了汉话,为投降汉人早做打算!”X17 “哆哆嗦嗦。” 不提各自生闷气的贵人们,处于风口浪尖,受人指责的浓眉贵人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牙齿上下膨胀,用吃人的目光看向造成这一切的老巫觋: “老狗,我不问你为何背我,也不问是哪家给你的钱,我是问你一句。” “呼~” 深呼吸一口,心中的怒意再也不遮掩,浓眉贵人面目狰狞地低吼: “你既然背我,那做好了背我的代价了吗?!” 看着架势,若不是十余贵人若有若无地把目光扫向这里,外加贵人中有好几人武勇要胜过他,气得要杀人的浓眉贵人已经真的杀人了。 “且渠。” 重重地叹息一声,老巫觋的眼中没有羞愧,满是委屈。 “十年前,我部族遭了灾,粮食不够吃的,作为老弱的我自觉离去,倒毙在雪深数尺的道旁,把我救回来的是且渠你啊。” 说起自己的不堪过往,老巫觋也不擦眼旁流下的两行浊泪,伸手吹着干瘪的胸膛,发出噗噗的声音: “噗噗,但凡老朽还有心肝,如何能背你啊!” “既如此,那你这是?” 谈及过往,老巫觋又表了表忠心,浓眉贵人的脸色稍稍缓和,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人,想要借坡下驴开口致歉,顺便拉拢波人心。 但“驴”刚说完,“坡”还没到,浓眉贵人的脸色就猛地一白,惊愕地看向惨笑的老巫觋,颤声道: “既然你没有背我,那就说明,这卜筮是真的?” “正是。” 点了点头,老巫觋拿起已经冷下来的兽骨,指着上面被烧开的裂痕道: “老朽还未作假,这块兽骨就已经呈现大凶之相……” “未作假,大凶之相,匈奴国运……扑通。” 脑海里回荡了几个词,心情大起大落的浓眉贵人再也承受不住打击,身子一晃,扑通一声从马上栽下。 “完了,大匈奴亡在我手里了。” “且渠!” …… 众所周知,浚稽山乃是李陵的人生转折点。 在这之前,他李少卿是弱冠配青紫的汉帝国十大杰出青年,陇西的骄傲;是铁定封侯,展望大司马的军中新星;是被老母、族人眼中中兴家主的不二人选。 而这之后…… 投敌的叛徒!陇西士大夫的耻辱!害得家人被族灭,辜负太史公仗义执言,自己却在匈奴左拢公主,右拦王位的人渣! 那,如果李陵没栽在浚稽山呢? 一个李广利都能和匈奴势均力敌,一直打到余吾水旁,才能十倍胜李广利的李陵呢? 大,大匈奴要完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4章 与你万骑 “……” 眼看着寻常的忽悠已经不能让人去送死了,右贤王叹了口气,挤出一张愁苦的面容,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退当然是简单的,出了浚稽山就是广袤的塞外,咱们人人骑马,若是想退,两条腿的汉人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咱们的。” “可问题是,现在不能退啊。” 说到这里,右贤王已然是满脸苦涩,悄悄伸手指向身后那群竖起耳朵偷听的贵人们,直言道: “我敢说退,他们就敢带人离开,让撤退变成溃败。” “何至于此。” 脸色一变,贵人一号伸出手一抓,直接在马背上握住了右贤王的手,真切地劝道: “贤王,虽然那边的家伙向来和您不对付,遇事能拖则拖,但汉人还在眼前,您可不能带偏见,闹个人情绪啊!” “我没有。” 甩开被抓住的手,右贤王猛地一瞪眼,怒视贵人一号。 没有忽悠到人不说,反而被人扣了一顶大帽子,劝自己忍让,右贤王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 “啪,贤王。” 重新抓住手,贵人一号同样瞪大眼,盯着右贤王看了好一阵。 “……” 只是,他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不由神色一暗,松开右贤王的手,失望地叹了口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贤王这么想就这么想罢,做臣子的如何能怨怼君上呢?” “贤王,好好保重,某去也。” 朝着右贤王打了个招呼,失望透顶的贵人一号就驱动马匹离开小土坡。 “刷,随我来。” 驱马越下土坡,贵人一号抽出刀子挥舞了一下,带着剩下的千余亲卫,就要奔赴谷口战场,拿命去阻击汉军。 “……” 放下按到刀把上的手,看着忠心耿耿的贵人一号,右贤王那张胖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按照咱大匈奴的习俗,面对这是送死安排,不说直接抽出刀子宰了让你去送死的XX王/单于,也得推三阻四,等到最后的时候才动身吗?咋学起了汉人的那些道道。” “况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顿了顿,右贤王摸着肚子,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诧异: “可我分明记得,我从未给你拨发过一斛粮,一铢钱,一匹马,‘禄’之一字,从何而来? 难道,光是给你划分地盘,就已经能算得上‘禄’了吗?” 疑惑也好,诧异也罢,说到底,右贤王想说的就是一句话—— “你这么忠心,让我很不适应啊!” “……贤王,贤王。” 身后传来声声叫喊,右贤王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调转马头,看向来者。 以手提兽骨,神情凄凉的老巫觋为首,一群贵人紧抿着嘴唇,步履匆匆。 更诡异的是,人群中还由四个人抬着一面盾牌,盾牌上还……还躺着个人? “哎,这上面躺着的不是那个经常拉一群人和我对着干,给我找难受的蓝氏子吗?” 眯了眯眼,右贤王认出了众贵人中唯一躺着的家伙,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是他们翻然悔悟,知道和我对着干没前途,就绑了领头的,送来让我宰了他泄愤?” “不对劲,蓝氏子的状态不像是被绑了,更像是因为什么昏了过去……” “啪!” 左想右想,没想出合理的理由,右贤王索性先发制人,不待来人开口,就一拍大腿,厉声喝斥: “我知你们畏汉如虎,一提汉人就腿软,选个先锋都推三阻四。” “我也不求你们去拼命,自有人去和汉人厮杀。” 指了指不远处主动请缨的贵人一号,明明是没事找事,右贤王的言语中却是充满了底气: “能不能不要如此慌张,拿出身为大匈奴贵人的信心来啊喂!” “……蹬蹬,扑通。” 抹掉被喷到脸上的吐沫星子,老巫觋踉跄上前,距离右贤王还有三五步的时候直接跪倒,膝行至身前。 “!” 自从单于庭北迁后,再也没有体验过这种待遇的右贤王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做出搀扶的姿势,同时开口道: “请起,快快请起,这天寒地冻的,老人家一把身子骨可受不了。” “贤王。” 诧异地看了右贤王一眼,老巫觋双手捧起已经完全冷下来的兽骨,将其塞到他伸出的手里,然后就用独属巫觋的尖嗓子喊道: “冒顿单于示警,此战有进无退。若退,大匈奴危矣!” “……” 脸色一僵,低头看了一眼被塞进手里的不知名骨头,右贤王只觉得自己的心和骨头一样冰凉。 “老狗,你还我感情来!” 强忍着扔掉手中破骨头的欲望,右贤王低头看向老巫觋,捏着鼻子问道: “巫觋,大凶之说何来啊。” “贤王,请看。” 又把兽骨从右贤王的手里拿了回来,老巫觋高举兽骨,尽量能让右贤王看到,然后指着上面密布的裂纹中的一条半途断裂的,说道: “贤王如果此时后退,就如此裂纹,半道崩殂。” (本来想要引用历史上的前例,只可惜, 《龟策列传》里对被武王伐的纣;和骊姬嘿嘿,最终导致申生惨死,国家陷入内乱的献公; 以及会诸侯于申,一诛齐庆封,二作章华台,但求周九鼎,结局却是饿死在申亥之家,为天下笑的楚灵王。 只是说他们占卜到了不吉利的卦象,至于是什么卦象……没有具体描述,只是说“元龟不占”、“卜而兆有口象”、“卜而龟逆”。 就连后面褚先生的那一条条的卦象也看了十多分钟,最终没找到符合的,只能自己瞎编了) “……” 眯着眼,对着那条裂缝看了半天,右贤王除了感到眼睛有些发涩,并没有什么收获,完全看不出大凶之兆。 “这老狗,耍我呢?” 目露凶光,右贤王一只手摁在刀把上,在老巫觋的脖子上不住地打量,仿佛在挑那里下刀子比较快。 “啪嗒,贤王,我占卜之时,迷迷瞪瞪间看到了冒顿单于。” 受生死危机刺激,老巫觋扔下手中的不靠谱破骨头,搬出了冒顿单于: “冒顿单于有言,‘浚稽山,大匈奴之龙脉也。不可假与人手,假人手时,即大匈奴灭亡之日!’” “浚稽山?龙脉?” 扭过头打量几眼面前的浚稽山,右贤王的胖脸上满是不解: “且不说国运之说虚无缥缈,就算真的有,它之所在,也应该是每岁正月,五月诸长汇聚祭祀祖先、天地、鬼神的单于庭(不是现在漠北的这个)和龙城啊,怎么会是浚稽山?” 顿了顿,右贤王半眯起眼,刷的一声抽出刀子,刀光闪闪,细声道: “刷,你确定是冒顿单于所言?而不是你为了活命,胆大包天编造所为?” 这不是没有前例的,南边的汉人皇帝就曾经被人自导自演的一出[牛腹藏帛书]的戏码骗过。(注一) “咚咚。” 用力磕了两个头,老巫觋抬起血淋淋的脑门,指天画地地发誓道: “老朽如何敢骗贤王,梦中那人一头的碧绿卷发,乃是绿头翁,给老朽一百个胆子,老朽也能认出此人乃是冒顿单于。” “刷,蹬蹬,巫觋还请起。” 抽了老巫觋一阵,觉得此人不似作假,右贤王重新把刀子插回去,一跃跳下马来,伸手扶起老巫觋,问道: “本王知那汉人皇帝的曾祖高皇帝素为白头翁,可这冒顿单于绿头翁一说,从何而来啊?” “绿者,妻妾与人也。” 虽然刀把子插了回去,但老巫觋还是不敢乱说,只得一五一十地说道: “先单于曾言,‘柰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故其头为绿也,其人为绿头翁。” Σ(°△°|||)︴ 笑容一滞,右贤王伸出去想要拍肩膀的手僵在空中,只觉得脑门重似千钧,那冒顿子孙的名号突然就不香了。 “啪。” 老巫觋主动起身,让自己的肩膀碰了一下右贤王的手,才继续道: “贤王,先单于还在天上看着呢,您可不能违逆啊。” “……那,那您说要怎么办?” 嘴角抽了抽,右贤王终究还是没有抽出刀子把眼前那个污蔑自家先祖的老神棍砍死。 相反,右贤王微微躬身,用了敬词,问询起了老巫觋的建议。 毕竟,如今单于庭才是冒顿单于传承的正统所在,抹黑冒顿在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抹黑单于庭(小声bb “尽起四万骑,贤王为锋,诸当户为翼,拼死攻谷间,待当前的汉军灭亡,灾祸自解。” 谈及兵戈,干瘪的胸膛随着慷慨激昂的言论上下起伏,老巫觋的老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老神棍也是男人,有哪个男人不会对指挥千军万马而热血沸腾呢? 即便这个指挥的水分很大。 “……” 看了看前方岌岌可危的防线,又看了看因列阵半晌而骚动的士卒。 最后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太阳,右贤王沉吟片刻,突然扭头看向悠然醒转的浓眉贵人,问道: “我与你万骑,你能不能把这股汉军吃掉?” “啊?” …… 注一,这是痴迷寻仙的刘彻上过的无数当中的一个, 过程很老套,无非就是中老年人刘彻被推销寻仙版保健品的推销员齐少翁骗了大笔的小钱钱。 期间,因为保健品一直不见效,齐少翁担心刘彻发觉,心一横直接开始造假效果。 结果刘彻突然智力up↑,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找来一个认识齐少翁笔迹的人瞅了一眼,确定了齐少翁的骗子事实,暴怒的刘彻选择了杀人泄愤。 [……居岁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详弗知也,言此牛腹中有奇。杀而视之,得书,书言其怪,天子疑之。有识其手书,问之人,果书。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封禅书》] 更讽刺的是,等到几年后刘彻又降智,开始回忆去齐少翁的好,正巧那时候齐少翁的同门——胶东栾大来了,刘彻就把嘴角的血迹一抹,笑嘻嘻地说齐少翁是食马肝死的。 [(栾大)“……然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掩口,恶敢言方哉!” 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子诚能修其方,我何爱乎!”] 真可谓是极西之国,有皇帝的新衣;东方之国,有刘彻的智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5章 一战功成 “咚咚咚。” 马蹄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巨响。 虽不像万马奔腾那样震撼,但上千骑兵冲锋的气势依旧让正在追杀的汉军士卒放慢了脚步。 “蹬蹬。”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盾牌,又看了看几百斤的马儿,士卒们的脸上不由露出紧张的神色。 “好家伙,这马儿的数量少说得有个一千,一匹对咱们一人也能办到,这谁遭得住啊。” “……” 诚然,一连打了两次胜仗,正追着数倍之敌砍的汉军如今气势正盛。 但一汉当的是五胡,不是五马,正处于上千马匹的冲锋路线上,没人会不动容的。 “咕噜。” 一位脸色发白的新兵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攥紧手中的盾牌,仿佛小小的盾牌能带给他力量一样,看向和自己同乡,向来照顾的什长: “什长,咱们要不要去旁边躲躲?” “俺俺不是想跑,只是乡里的老人家说过,发疯的马儿不能惹,咱们得先避一避,待那畜生气力不足了,再上前制服。” “……怕了?” 什长没有一味地呵斥,他伸出手抹了抹新兵的脑袋,笑道: “你小子当初不是吹牛说我要打十个吗?怎么遇到一匹马,就怕了?” “什长,您就别笑了,这几百斤的畜生眼看就撞在咱们身上了,赶紧下令躲开。” 晃动脑袋,甩掉头上的手,新兵有些不满地说道: “别把我当成小孩,我知道马上有人,可这种马速绝不是人能驾驭得了的,让大家举好盾,跟好什伍长,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傻小子,你说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不顾新兵的眼神抗议,什长把被甩开的手重新放到脑袋上,朝着最前方的上官桀努了努嘴: “是躲还是不躲,还是要看将率们的决定。” …… “上官都尉,要不要开个口子,把这群骑马的放进去,用狭窄的谷间废掉他们的马匹。” 带伤作战的陈步乐吊着一只胳膊,用肿如萝卜手指对着申购相对谷外来说极其“狭窄”的谷间,双手比划了一个口袋的形状: “然后我们内外夹击,一口吃掉。” 谷间可以让一两千人行动自如,可要是再加上一千匹占地面积远超人的马,那确实可以称得上狭窄了。 “嘭,说的很形象,只是我有一个问题。” 把染血大旗往地上一插,上官桀依着大旗看向陈步乐,问道: “我们带走了大多数的兵员,少卿那里只有一些士气存疑的败兵,以及数量存疑的弩手,能不能挡住那些亲卫的突破?” “我们这里放个口子当然很简单,可难的是少卿哪里的底部能不能系牢,不被里面的东西戳破。” “这……” 眉头皱起,回忆了一下败兵的状况,陈步乐叹了口气,摇头道: “败兵没那么容易重新振作的,更别说里面还有二百归义胡,振作就更难了,是我想当然了。” “……” 不过,提出人怂了,上官桀却对这个计划起了兴趣,他扭头看向一旁,那位继韩延年和龙套二号后新鲜出炉的第三位弩手统领,问道: “前一个统领说弩失们能动的就这些,可我是不太相信的。” “给个准话,除了你们这些人,还能动弹的弩手有多少?” 上官桀不想放过这个一战功成的机会,如果放过了,驱赶败兵的打算失败不说,关键是陷入右贤王的添油战术中,导致明明自己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敌人,面前的敌人却源源不断的局面。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李陵等人谋划的以少胜多计划就彻底打了水漂,只能苦熬防守,被动地等待援军。 而这,是上官桀不愿意看到的。 “让那群老家伙搭救,他们指不定要说什么怪话呢。” “都尉,大家方才苦战一阵,实在是经不起厮杀了。” 面对上官桀的问询,龙套三号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连回答都不回答,直截了当地拒绝。 “我问的是有多少人还能作战,不是问你能不能战。” 双眼一蹬,上官桀的笑容转冷,盯着龙套三号,冷冷道: “你只需要回答是二百人,还是三百人。至于到底这些人能不能战,我自有打算。” “都尉!” 嗓门猛地提高,龙套三号虎目流出两行泪水,双拳紧攥,悲愤道: “这世上哪有明明可以阻拦,却放任敌人前进,戕害自家袍泽的道理啊。” 用膝盖想,龙套三号也知道一旦自己说了人数,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去和十倍于己的匈奴人拼命,十个里头能活下一个来就不错了。 “匈奴人哪怕素来无战意,但被逼到死路上,也是要和人拼命的啊。” 龙套二号的尸骨未寒,龙套三号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都尉,三思呐。” “好,我就算你二百人。” 瞪大的眼睛重新眯了起来,上官桀摆了摆手,不再理会龙套三号的反对,自顾自地说道: “射声士是二百,归义胡是二百,那群败兵则是一百,这加起来也快有一个屯了。” “步乐,我给你两个屯,你现在就回谷,去把你的想法和少卿说明白,让少卿召集兵马倚靠木桩防线,抵住一会涌进来的匈奴人。” “啊?” 看了一眼悲愤之色愈发浓郁的龙套三号,吊着胳膊的陈步乐脸色发苦,怯懦道: “都尉,这法子过于弄险,一个不慎就要全军覆没,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你告诉少卿,如果能把匈奴人困在木桩和谷口之间的狭窄地域间,两面夹击一举击溃。” 一样没有理会陈步乐的异议,上官桀猛地一砸手心,言语中充满了兴奋: “啪,大事定矣。” “这……” “嗯?还不快去。” 被上官桀一蹬,陈步乐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犹豫,扭头无奈地看了龙套三号一眼,然后就朝着身后的士卒大喊道: “一屯二屯,跟我走!” “哗啦,蹬蹬蹬。” 被喊到的士卒把手头上的俘虏就地一扔,割好的首级往腰间一别,拿起插到地上的长戟,抬头东张西望一阵。 “哎,什长呢?” “这呢这呢。” “哦哦。” 一连串类似的对话过后,或五人一组,或十人一组,在什伍长的带领下,疲惫却士气高昂的士卒们排着有序的队列,和没走的袍泽们打着招呼,一路欢声笑语,就这么撤回了谷内。 “什长,这匈奴人还没打完呢,你说咱们撤回去干啥啊?” 发问的还是那位新兵。 “啪啪。” 也不嫌脏,什长伸手撤掉已经被血水黏到头上的赤帻,狠狠地甩了甩,不以为意地说道: “还能干啥,敌人的数量太多,大家伙轮换着休息,运气好第一个就轮到了咱们呗。” “啊,是这样吗?可俺怎么听同乡王翁他儿子的兄弟嫁出去的女儿的小叔子说,刚刚大官们吵了起来,最大的听官准备把匈奴放进谷来个瓮,瓮翁……” “瓮中捉鳖!” “对,瓮中捉鳖,咱们现在回去是赶着去送死呢?” 用力地点了点头,新兵终于把“瓮翁”二字之后的内容说了出来。 “……别说是我说的。” 脚步顿了顿,扭头来回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什长才伸手揽住新兵的肩膀,偷偷指着不远处拄着大旗的上官桀,小声嘀咕: “别看这位上官都尉带头拼杀,咱们的李司马坐镇后方,就觉得上官都尉比李司马更怜惜士卒。” “啊,难道不是吗?” 新兵的看法还是很淳朴的,在他眼里,谁拼杀在前,谁就是疼爱士卒的。 毕竟,冲杀在前是会死的,大官不躲在军中,亲自冲杀在前,这不是疼爱,什么能叫疼爱? 瞥了一眼大呼小叫的新兵,神情渐渐凝重的什长继续道: “李司马出身陇西李氏,其祖乃是赏赐分于下,饮食与士共之,治军宽缓不苛,最最得士卒喜爱的李老将军。 换而言之,这李司马,咱们陇西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李司马确实比那位上官都尉更好。” 细细思索片刻,虽然新兵不知道为什么玩命赶不上后三样,但李将军的牌子摆在那,外加他本能地更喜欢后者,还是点了点头。 “说完李司马,咱们再说那位上官都尉。” 权当新兵不存在,什长自顾自地说道: “在没出塞之前,我和那帮子京城来的少爷兵们混了张熟脸,没少被他们那京城大小事炫耀,其中就有这位上官都尉的一件事。” “话说,在上官都尉因为勇力得到天子赏识,担任未央厩令后。 他不仅没有好好照顾麾下所辖的马匹,反而把马儿养得极瘦。” “这要是被天子看到,岂不是要遭殃?” “不错。” 赞许地看了看配合接话的新兵,什长继续说道: “有一天,天子养好了病,突然想起去看马儿了,一看马儿被养得极瘦,不由大怒,指责上官都尉,说他,‘你觉得我不会再来看马吗?’” “既然得罪了天子,那上官都尉又是如何担任二千石的?” 故事听到了一半,新兵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 按照新兵的想法,如此糊弄天子,没被当场砍了脑袋就已经难能可贵,如何还能升官发财? “这就是我要说的。” 冷笑一声,什长面露嘲讽之色: “那位上官都尉趁着天子发怒,直接跪在地上,哭着说,‘我听闻陛下您得病了,日日夜夜忧心害怕,心意不挂在马儿上,所以它们瘦了。’” “然后天子转怒为喜,上官都尉就这么走上了升官发财的道路,” “……可这和他不疼爱士卒有什么关系吗?” 有些底气不足,新兵还是反问道。 诚然,故事很好,能让人明白千穿万穿,马匹不穿的道理,但这事和现在的事情不搭边啊。 “你动脑子好好想想。 这位上官都尉能为了讨陛下欢心故意养瘦马匹,他又怎么不可能为了那一场大胜来讨陛下欢心,故意放匈奴人进去,意图一战功成呢?” 什长戳着新兵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他连马都爱,你凭什么认为他爱人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6章 出人意料的打击 “刷。” 随着上官桀手中的旗帜下挥,周围已经排好三列横队的汉军步卒们立刻站定,将手中的刀戟插到地上,伸手从背后抽出弓弩。 “嘎吱嘎吱。” 上弦声响起,一张张弓弩被拉开,闪着寒光的箭镞斜斜指向前方。 “听命令再射,不要提前,也不要落后。” “记住,不要射人,一定要先射马。” 在什伍长的呼喝下,步卒们调整了一下弓弩,确保自己瞄准的是各队各屯负责的范围。 “刷,放!” 垂下来的大旗猛地上挥,上官桀一声爆喝,弓弦松开,弩机扣动,三层箭羽腾空而起,疾驰而来的千人亲卫们遭到了空中打击。 “嗡嗡嗡~” 哪怕步卒们不是专门的弓弩手,做不到一支箭消灭一个敌人,但几乎人人拉弓,即使准头不好,十只箭里才中一只,也能造成上百的上亡。 况且,在什伍长们的呼喊下,众人都是瞄准的马匹,而不是骑在马上的人。 这些优中选优的贤王亲卫们本人自然是灵活无比,有些人甚至可以在马背上来个720°后空翻,极易躲开迎面射来的箭矢,但他们胯下的马儿做不到这么灵活。 别说什么后空翻了,疾驰状态下的马儿光是减速快一点,都可能会受伤。 “举盾,伏身。” 从即将落下的箭羽中感受到了浓浓恶意,带头冲锋的贵人一号伸手抱住马脖子,强行用自己手中的盾遮住脆弱的马面,同时大喊道: “不要怕,挺过了这一波箭羽,汉人就任我们匈奴勇士屠杀了!” “咚咚咚。” 下一刻,箭雨落下。 “哐哐,当。” 或是举盾格挡,或是用刀铤拨开,这波箭雨过后,有着丰富经验的亲卫们只有极个别的倒霉蛋被十几只箭矢重点照顾,直接命丧当场,但马匹们的情况就很糟糕了…… “唏律律!” 受惊的马嘶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地就有亲卫被中箭发狂的马匹甩飞,跟布娃娃一样砸到地上,更有甚者,直接被中箭倒地的马匹砸断腿,最前方的百余亲卫几乎全军覆没,冲锋之势为之一顿。 “刷,嘭,哇~” “啊,我的腿,我的腿。” 惨叫声混杂着马嘶声,人喊马,马喊人,场面极为胡乱。 “停,唏律律。” 无须千长的发号施令,后方的亲卫们就自觉拉紧缰绳,缓缓降低马速。 “!” 零星几个侥幸没有收到打击,继续保持冲锋姿态的家伙只得暗骂一声坑货,就熟练地调转马头,在汉军步卒们阵前划过一个惊险的弧线,并在弧线的顶端射出了自己手中攥着的箭矢。 “嗡~” 射完,也不看战果,他们连身后的队列都不回了,直接从两翼扬长离去。 …… “哐哐,失策了。” 大旗挥舞,格开几只飞来的箭矢,上官桀看着惊慌失措的匈奴骑,满是惋惜地说道: “若是知道匈奴人如此托大,不作闪躲,就该在第一波射击后继续向前覆盖射击,如果能把混乱扩散到全军……” “哪还需要什么诱敌深入,一个全军出击,就将其覆灭于此。” “都尉,既然箭矢的效果如此之好,那不妨继续射击,直接将其射到溃散,也就无须放人进谷了。” 话音刚落,龙套三号就“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 听到这话,上官桀的脸色当即就是一沉,但他并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给了身侧一位相貌和他五六分相似的年轻人一个眼色。 “不妥。” 得到了示意,年轻人顿时上前几步,挡在龙套三号面前,反驳道: “刚才冲得太急,除了你们弩手,步卒们能带一袋箭的都是有心,弓弩也参差不齐,人员更是毫无齐射经验的步卒,如果和经验丰富的匈奴人展开对射,吃亏的肯定是我们。” “况且,一旦陷入对射,即使我们靠着甲胄不会有太大伤亡,但限于箭矢的杀伤,对面的匈奴人也很难被击败。 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击败,那后续的援兵会源源不断,这和我们主动迎击的目的相背。” 对射可以,但展开对射后,双方就不是那么容易分出胜负的了。 方才那近百人的恐怖杀伤是建立在亲卫们试图强冲谷口,甚至为此主动收束阵型的基础上。 可对射不是强冲,它显然是要下马的,只要下了马,亲卫们就可以发挥丰富的躲闪经验,箭雨造成的杀伤就会直线下降。 而一旦双方纠缠的时间长了,那就陷入了上官桀一开始担忧的人海中,那一战功成的目标也就无从谈起了。 “那你说要怎么做?” “现在匈奴人被一波箭雨打蒙,说什么也不肯前进,怎么放他们进去?” 面对年轻人,龙套三号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厉声质问。 “这……” 面对质问,只得到了眼神示意的年轻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问询地看向上官桀。 “小子,看我作甚。既然人家问了,你就说嘛。” 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脑勺算是同意,上官桀就继续拄着旗眺望不远处重整旗鼓的匈奴人。 “阿翁,你打儿子怎么还这么大的手劲。” 揉着发疼的脑勺,年轻人上官安抱怨了一声,就转身面向怒容稍作收敛的龙套三号,自矜道: “论战事经验,龙套叔父自是远远超过安的,但论起人心事故,安不才,有那么几分自信。” “别扯这么没用的,你就说,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些停住的匈奴人再次主动向谷口冲。” 语气依旧不善,但在得知上官安和上官桀的关系后,但龙套三号还是收敛了一些,起码没有显露**本色,直接来一句娘老子。 “等。” 笑容谦虚,上官安捻着下巴才开始蓄起来的胡须道: “我们只需好整以暇地等待,匈奴人自会主动来攻。” “详细说说,为何匈奴人会来攻?” 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龙套三号盯着上官安,开口质问: “挨了死伤那么惨重的一波箭雨,即使之后的箭雨杀伤不再那么恐怖,匈奴人又凭什么顶着箭雨上前?” “我军有了之前击溃数倍之地的战果,这一千人纵使精锐了些,也绝不会是来战胜我们的,说是拖住、抵挡还有些可能。” 哪怕没听过右贤王和贵人一号的对话,可这些亲卫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龙套三号还是能大致判断出他们的目的。 毕竟,三千人都被干翻了,你一千人上来就想赢? 这样,问题就来了,既然匈奴人的目睹很可能是阻挡,那他们又为什么要主动上前?尤其是在我们还不动,已经完成了阻挡的情况下。 “龙套叔父,请看。” 上官安上前一步,伸手指向还没有平息骚乱的匈奴人,解释道: “这群匈奴人的装束明显要比刚刚我们击溃的那批要好得多,人人一身皮甲不说,就连箭矢……” “咔嚓。” 弯腰捡起一只被大旗荡开的箭矢,上官安从中间掰断箭杆,拿起带着箭镞的一部分,递给了龙套三号。 “这箭镞竟然是铁的。” 接过箭杆,感受着上面沉甸甸的重量,龙套三号脱口而出。 这箭镞是铁的。” 上官安点了点头,用陈述句重复了一遍龙套三号的反问。 亲卫亲卫,作为贤王的脸面,若是和普通士卒一样用骨箭,成何体统啊。 心腹二号(抓着一把骨箭):贤王不公!“ “就算他们是精锐,可这和他们主动来攻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发问,但龙套三号的语气是彻底降了下来。 “哗啦,当然有关系了。” 扔掉手中掰断的箭杆,上官安看着已经平息骚乱,开始排列队形的匈奴人,轻笑道: “龙套叔父是射声士,也算是咱大汉的精锐,那我就问叔父。 若是有一天您上了战场和郡国兵作战,那些占据人数优势的郡国兵被敌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自己也因为疏忽大意被敌人狠狠偷袭了一下,您心里是畏惧多些,还是报复多些?” “你是说,这群匈奴人因为是精锐,所以在遭受打击后不仅不会害怕,反而会生气,觉得是趁着他们疏忽大意才得手,要狠狠报复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龙套三号当然明白上官安的意思。 只是…… 同样扔掉箭杆,龙套三号摇了摇头,用一种来自长辈的教导口吻说道: “上官贤侄啊,你还是经验太少,不了解我们这些厮杀汉的想法。” “作为一名射声曲的队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士卒的天职是服从,是一丝不苟地完成曲长、司马交代的任务,而不是将个人情绪置于任务之上,不听命令是军中大忌。” “你这想法未免太过一厢情愿。” “如果下达命令的曲长、司马不小心战死了呢?” 抬头看向摆出教训姿态的龙套三号,上官安语出惊人。 “那倒是有可能出现一些意外,如果继任者还是个血性的厮杀汉的话……” 突然想起了什么,龙套三号低头盯着上官安,语气有些急促: “这可不是开玩笑,你真的确定这群匈奴骑的统领死了?” “被十几只箭扎成刺猬,想必应该是死了。” 伸手指着冲在最前方,也是死在最前方的贵人一号,心脏嘭嘭跳的上官安故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 顺着指向的方向看去,龙套三号的瞳孔一缩,立刻转身朝向上官桀,高声喊道: “都尉,快些命令大家举起盾牌,匈奴人的箭矢就要来了。” “咚咚咚!” 话音刚落,马蹄敲击地面,轰鸣炸响,已经重整旗鼓的匈奴骑拉开阵势,再度向着谷口冲来。“ 为贵人报仇,放箭!”伴随着千长的一声怒吼,乌压压的箭雨腾空而起。 “嗡嗡,嗡嗡,嗡嗡~” 短短的百步冲锋,暴怒的亲卫们就射出了三波箭雨,然后在汉军阵前划过一个弧线,在马背上转身,继续宣泄箭雨。 报复归报复,可不是送死。 作为轻骑兵就要发挥轻骑兵的长处,用手中弓失射杀步卒,哪有干重骑兵的活,去傻愣愣地冲阵呐。 “叮叮当当,噗嗤。” 面对铁箭镞,甲胄就不再是那样的“坚不可摧”了,夹杂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时不时地就有箭矢入肉的噗嗤声响起。 汉军步卒们用生命领悟了,不要仗着甲胄坚固就随意放下盾牌的道理。 “举盾!快举盾!” 被上官安及时扑倒,臂膀上依旧中了一箭的上官桀此刻哪还有方才指挥若定的半分风采。 发髻散乱,胡须脏乱,双眼通红,看着一位位步卒中间倒地,上官桀已然是怒到了极点。 “这一个个的,可都是我打赢匈奴,取得陛下欢心的依仗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7章 勠力同心 “阿翁,冷静,冷静啊。” “别拦我,我要出去救他们!” 上官安死死压住上官桀,说什么也不肯放他出去送死。 “阿翁,你现在就算是出去也救不了他们的,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我不管!要是这些士卒损失惨重,我就打赢匈奴人,也就不能讨得陛下欢心……” 说到这里,上官桀的神情晦暗,眼神绝望,大吼道: “那我还不如直接战死在这,陛下看在我为国死事的份上,说不定就像韩千秋那愣子一样给你留一个列侯,让你少奋斗几十年。” “……” 只是被自家儿子压住,上官桀既不敢用全力,怕用力过猛伤到人,躺姿也很不容易发力,一身气力连五分都发挥不了,而救爹心切的上官安却是无所顾忌,发了死力。 一时间,以武勇著称的上官桀竟被死死压制,不能起身。 “你给我撒手!” “阿翁,我不。” …… “扑通,扑通。” 随着步卒成片倒下,什伍长们远远比目的不纯的上官桀要揪心得多,有些人甚至连盾牌都不举,怕耽误声音,直接大声呼喊: “举盾,快举盾啊!” “手里的弓弩不要往背后塞了,不要怕可怜,直接扔掉。” 在接连不断的呼喊声中,被打懵的步卒们很快重新振作起来。 “蹬蹬。” 先是几个人靠在一起,举起几面盾牌搭组成一个小盾阵,阻挡住正面120°袭来的箭矢。 然后,十几个靠近的小盾阵又组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容纳几十人,防护前方和左右两方的大盾阵。 “咚咚咚。” 等到十来个大盾阵组合完毕,箭雨带来的杀伤才锐减下来,那些让人揪心的箭矢入肉的噗嗤声也都变成了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咚咚声。 “呼。” 看到这一幕,上官桀才松下了那口提着的气,减缓了挣扎的力道,不再试图起身。 “阿翁,你看。” 险些成为众多[少年失父]倒霉蛋中一员的上官安趴在上官桀身上,欣喜地说道: “士卒们已经开始举盾遮挡,不需要你再去救了。” “那你还不起来?想趴到几时啊!” 眼睛一蹬,嗓门一吼,上官桀摆出了封建大家长的架势。 “哗哗,蹬蹬。” 被吓到的上官安连忙起身,低头塌腰,举着盾牌老实地站在一旁。 “哼。” 重重地哼了一声,没了束缚的上官桀拍打掉身上罩袍沾上的土腥,撑着地面缓缓站起。 这期间,上官安很狗腿地移动自己手中的盾牌,为自家老子遮挡箭矢。 “不错,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小时候没白疼你。” 心中一暖,怒火如冰雪般消融,上官桀看向上官安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嘿嘿 虽说在上官安扑倒上官桀的瞬间,周围的拍马士卒们就用手中的盾牌和自己的身体把上官桀父子团团围住。 上官安本人的举盾象征意义要远大过实际意义,若是真的等他举盾救命,上官桀父子早就被射死了。 就连上官安的那一扑,在某种程度上也让动弹不得的上官桀变成了被人射击的死靶子。 不过,这天底下做老子的,能被儿子用实际行动“救下”,又有谁还会对儿子提出过于苛刻的要求,说他这样做的不对呢? “……” 不去理会傻笑的上官安,上官桀伸手在拍马士卒形成的盾阵上推开一个小缝,透过这条缝观察匈奴人的情况。 是一直维持箭雨压制,还是在维持箭雨的同时,分出一部分人悄悄前进? “咚咚~” 忽视在耳边不时响起的箭矢嗡鸣,上官桀略过一队队来回驰射的匈奴骑士,小幅度地挪动窗口四处张望,寻找起行为可疑的敌人。 “没有,难不成匈奴人的统领是个莽汉吗?” 扫了好几圈,两个影子都没找到,上官桀颇为无奈地想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被动了,只能看那莽汉到底有多么报仇心切了。” 他上官桀不是泰一天帝,能管好自己这边的人,让他们同意诱敌,但匈奴人就没办法了,只能在最大诱惑的同时,寄希望那位匈奴莽汉了。 “哗啦。” 想到这里,上官桀扒拉上细缝,转身面朝己方士卒,命令道: “散开,让堵住中间的那几个盾阵向两旁撤一下,中间……” 有心避免无谓伤亡一个不留,但又怕做的太明显,匈奴人不上当。 心一横,本着舍不着孩子套不得狼的想法,上官桀狠心道: “中间留两个盾阵,记住就留两个,其他人都撤到两旁。” “都尉,这样防线就太过薄弱,岂不是要害死那两个队的士卒。” 因上官安的缘故,和上官桀位于同一个盾阵保护下的龙套三号开口反对: “诱敌没问题,毕竟厮杀汉就吃这碗饭的,干的就是掉脑袋的活计,没人会说这多么多么危险,但都尉你这分明是让那两队人去送死啊!” “闭嘴,待到一战功成,这两队士卒就是最大的功臣,某家如何都不会亏了他们。” 冷冷地看了龙套三号一眼,上官桀拍着胸脯保证道: “啪啪,这些人家里的妻子老母,某家都养了。” 目的不纯归目的不纯,但上官桀也不会干出让人去死后再吞没军功,搞得人家家破人亡的烂事。 这点担当,他还是有的。 “……这不是奉养妻儿的事情。” 迟疑了一下,龙套三号还是摇了摇头,艰难地说道: “都尉,金银布帛动人心,厮杀汉本也本就是拿命换钱换军功的,但酣战而战死是一码事,被上官放弃战死是另一码事。” “况且,一旦防线过于薄弱,不能在匈奴人突破重新围堵,那所谓的诱敌就成了笑话。” “还请都尉收回成命,不要如此弄险,安心对射罢。” 说到最后,龙套三号特意提高了嗓门,确保即使在混乱的箭雨中,也能让附近的士卒听到。 “还请都尉收回成命!”X28 下一刻,几面盾牌打开,二十多位什伍长和队率站了出来,不顾头顶还在落下的箭雨,拱手弯腰齐声道。 而这二十多人身后的盾阵中,站着数百眼神不善的士卒: “好家伙,这大官的心真黑,上百号人呢,说去死就去死,也不怕夜间被冤魂找上门去。” “某有幸跟随过李老将军出塞,每逢士卒死亡,李老将军都食不甘寝不寐,直到将士卒尸体送到其家才稍有缓色,这位上官都尉……呸。” 抬起胳膊遮住下半张脸,这位士卒小声啐了一口,不屑、鄙夷的神情不加丝毫掩饰。 “唉,李老将军向来爱兵,如何能和‘杀伐果断’的上官都尉相提并论?” 这是接下话茬说怪话的。 “……” 扫过不满的众人,脸色十分难看的上官桀加重语气道: “说这么多话,无非就是人心不服,觉得我这个都尉要拿你们小卒子的命去换富贵,沾人血吃粟饭。” “都尉,吾等非是此意……” 拉了拉下身侧一脸认同之色的同伴们,龙套三号连忙摇头道: “快摇头,这事暗地里骂骂也就算了,如何能提到表面上。” “也对,若是这黑了心的都尉给咱们扣一顶冲撞上官的帽子,直接绑起来宰了,脑袋挂旗杆该如何是好。” 一位队率一边从心地点头,一边小声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 “他敢?!” “他连让人送死都敢,杀几个人立威怎么就不敢了。” 按下大怒的同伴,队率继续道。 “他就不怕闹得人心惶惶,士卒无战心,一触即溃吗?” “怕想必是怕的,只是你我舍得让那些乡里去给上官都尉赔命吗?” 叹了口气,队率无力地说道: “这位上官都尉正是看准我们这点,无论多么难,大家都要把乡里带回去的想法,有恃无恐呢。” “唉。” 意识到这点后,被捏住软肋的众人聋达着脑袋,没了方才对峙的气势。 “呸,你们把我上官少叔看成什么人了?!” 一拍大腿,一直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上官桀爆发了: “无须逼你们,我自会和尔等并力作战,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 摸不清上官桀这是真心,还是迫于局面才说,面面相觑了一阵,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到为首的龙套三号身上,眼神示意道: “龙套队率,你是京城来的贵人,不是俺们这些陇西蛮子能比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俺们都听你的。” 说怪话没什么,但涉及到一位都尉的生死,着实干系太大,这二十多队率什伍长表示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担不起,非得是京城来的贵人才能背好。 “咕噜,背不起,告辞。” 额头冒出一茬又一茬汗水,龙套三号咽了口唾沫,本能地四处张望,想要把这锅扔给其他人。 那位以列侯低配曲长,时常标榜自己地位的韩曲长,和身受李司马器重的陈步乐陈传令兵不就正合适嘛。 可惜,一人正躺在后营哎呦喊疼,另一人忙着向李陵汇报计划,都不可能飞到前线来背这口锅。 “怎么,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好?” 恰在此时,上官桀那冷冰冰的话语插了进来,龙套三号额头上的汗水顿时冒得更多了。 “不,不是,都尉您这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我们绝无逼您去死的意思,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就这么决定了。” 大手一挥,看也不看龙套三号那张晚娘脸,上官桀扫过众人,自嘲道: “嘿,恐怕也只有我亲自去,才能让那一百人勠力同心,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 面对扫来的视线,底气不足的众人心虚地垂下头。 背水一战这个成语已经充分说明了一件事情,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前提是官兵一致,不谈待遇方面,最起码,你最高长官是要和前线的士卒在一起玩命,学常公躲在后方玩微操是万万不成的。 “阿翁,你乃一军统帅,万万不可亲身赴险,不如由我去……” 在众人保持沉默的时候,上官安突然开口。 “胡闹。” 放下抬起的巴掌,还是没忍心扇过去,怒容满面的上官桀盯着上官安,嘴唇都气得在哆嗦: “你阿翁我是力能举盖的勇士,就算把握扔进死地,我也有把握活下来,你呢?” “一个京城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去那里是要送死吗!” “阿翁,子替父,乃古今之通道,三代之不易也。” 眼眶微红,两行泪水流下,害怕得浑身颤抖的上官安强撑着说下去: “做儿子的,替父亲去做危险的事情,这难道还需要什么把握吗?” “小子赶不上舜帝,做不到为了父亲视天下如敝蹝,但只是一腔血勇,小子还是有的。” “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8章 步卒与骑卒的正面交锋 “哗啦哗啦。” 甲叶碰撞,挨在一起的步卒们举着盾牌,顶着头顶落下的箭雨,慢慢向两旁散去,原地只留下两个大盾阵,总计一百人的汉军步卒。 “哆嗦,哆嗦。” 身旁战友只剩下这么一点,指节攥得发白,全身披挂只露出一张脸的上官安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啪,现在知道怕了,还有刚才说话的三分豪气吗?” 站在一旁的龙套三号猛地伸手一拍肩膀,小声劝道: “何必呢,战场就不是你这种年轻人的归宿,还是快走,等到一会匈奴人发起冲锋,那就来不及了。” “呼,怕自然是怕的,可有些事不是怕就能不做的,龙套叔父还是不必再劝了。” “一场大胜总是要有人去拼死的,士卒做的,我上官安就做不得?” 吐了口气,上官安往上提了提盾牌,感受着身侧步卒们传来的热量,严阵以待地看向不远处渐渐停止骑射,重新列阵重复匈奴人,喃喃道: “阿翁,只是小子不孝,怕是要让你再娶个后母生养子孙了。” …… “咚咚咚。” 百余步外,数百手执弓失的匈奴骑排成紧密的一字型,驱马向谷口冲锋。 马蹄声震震,烟尘滚滚,气势端得是惊人。 “举盾,架戟。” “都靠得紧一点,排成圆阵。” 在什伍长的呼喝声中,步卒们迈着碎步肩靠肩,盾排盾,原计划中的钢铁防线消失,一个紧实的双层圆阵出现在谷口。 不过,正是因为过于紧实,圆阵的大小远远不足以堵上谷口,甚至会给人一种故意放弃的感觉。 “匈奴人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一点起疑,冲到一半不冲了。” 看了看身后的圆阵,又看了看冲锋的匈奴人,上官桀眉头紧皱,颇为担心地想道: “其实,让士卒们横着组成一条单薄防线被匈奴人冲破,各自为战,缠住匈奴人才是最不容易被看破的,只是那样一来,步卒们就真的成送死了。” 这法子确实很容易骗过匈奴人,毕竟是实打实地去送死…… “唉,罢了,接触的面积小了,士卒们的损失也就会变小,安儿的存活可能也就更大一点。” “上官桀,你总不会想让安儿为了你的功业去送死?” 想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上官桀身体一晃,依着大旗看向上官安的方向,颓然道: “安儿,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 …… “放箭!” “嘎吱嘎吱,嗡嗡嗡~” 大旗下卷,连绵的嗡鸣声响起,两侧的土坡上箭失如飞蝗,居高临下地向着中间落下。 中间的匈奴骑时不时地就有人落马,来不及重新上马,就被身后的马蹄踩碎脑袋,踩烂胸腹。 “不要回击,径直往前冲,等冲过这一阵,汉人的箭矢就射不到匈奴勇士了!” 冲锋在前的千夫长高呼一声,就一手持盾,一手持缰,身体低伏在马背上,缩小目标,试图一举冲过。 “嗷嗷,冲冲冲。” 同伴的惨死并没有让匈奴人畏缩,反而激起他们的嗜血。 嚎叫过后,一部分匈奴骑学着千夫长,一手盾一手缰,试图强冲过去。 另一部分匈奴骑却将盾牌挂在臂膀上,拉开手中的骑弓,从箭袋中抽出一根闪闪发光的铁箭镞,对着两侧的汉军就反射了回去。 “嗡嗡,噗嗤噗嗤。” 即使反击的匈奴骑没有形成规模,但由于亲卫们的射术精湛,平均两箭三箭就能命中一箭,铁箭簇也不是不破防的骨箭。 所以,两侧被射翻的汉军步卒并不在少数,将将要和落马的匈奴骑持平。 不过,匈奴骑落马即便运气好没当成被踩死,也大都是躺在原地等死,而汉军步卒被射翻却往往是轻伤,除非是射中脸颊这种没有防护的要害。 因此,双方杀伤数量相当,但死亡数就差得很大了。 “rua,rua伟大的匈奴勇士是不败的!” “rua,百蛮大国的光辉照耀塞外!” 呼喝连连,在付出百人的伤亡后,匈奴骑突破了第一层防线,直奔谷口。 “各屯听令,都收起盾牌,上前堵住谷口。” 手中的大旗向前一指,一队队步卒拔出插到地上的盾牌,收起弓弩,以队屯为单位,小跑着从两侧的山坡上冲下,重新再中间组成防线,并向着谷口推进。 “都尉,若是遇到落马未死的匈奴人呢?” 推进了一段距离,一位队率突然扭头看向上官桀,大声喊道: “是一戟给他个痛快,顺便割了脑袋当军功,还是俘虏起来?” “没救的直接送他们一戟,有救的就先拿盾牌装起来,等咱们吃掉那群冲进去的匈奴骑后,一起送到后营。” 没有人道主义的犹豫,也没有杀俘不降的纠结,上官桀不假思索地划定了那些伤号的命运。 有救的就救回来,没救的就把他们变成军功,别浪费本就不多的医者。 至于是有救,还是没救,这个标准到底是什么,那就因人而异了。 “噗嗤噗嗤,噗嗤。” 话音刚落,推进的步卒们齐刷刷抽出长戟,对着眼前还在低声哀嚎的匈奴骑就是一刺。 “哗啦,哗啦。” 染血的戟尖抽出,哀嚎戛然而止,猛地瞪大的双眼显得是那样的绝望。 “刷刷。” 第二排的步卒们抽出磨得锋利的刀子,揪着头发,提溜着脖颈,熟练的一刀,这些躺在地上的匈奴骑们就变成了一颗颗军功。 “这死人虽少,可乡人也死了好几个,总得拿上几颗人头变成赏钱发给那些家小作补偿,捕虏还是让别人来,总不可能人人都割脑袋?”X183 抱着这种想法,步卒们没话多长时间,就把这百多人的匈奴骑割了个干净,几乎人人腰间挂着一颗脑袋,原地只留下上百具无头尸体。 “合着我的话白说了,是?” 看到这一幕,上官桀嘴角抽搐一下,有心呵斥一二,但终究还是挂念稚子,只是吩咐了一声: “别割完脑袋就不管事,都把尸体给我搬走,一股脑堵在中间像什么话!” 然后,上官桀的目光就移向了谷口,停在了那被匈奴骑包裹的百人步卒身上。 …… “咚咚咚。” 马蹄越来越近,地面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面对数倍骑兵的冲锋,势单力孤的汉军步卒难免出现了些许骚动。 “举盾,架戟,不要慌,匈奴人不是疯子,只要我们举着盾,他们就不会直接撞上来。” 也顾不上管上官安了,龙套三号推开盾牌遮挡,奋力嘶吼: “可如果我们阵型被冲散,前后不得相顾,什伍散落,那我们就彻底完了!” “莎莎。” 心惊胆战的步卒们小幅度移动着步伐,圆盾稍稍走样,但还是没有彻底散开。 “放箭!” 冲过箭雨,匈奴千长已经重新挺起身,盾牌往马背上一放,就拉开了手中的长弓,大声鼓舞: “嗡,汉人如何能和我们大匈奴的勇士比较射术,就让卑鄙的汉人看看,匈奴勇士的射术如何。” “嗡嗡~” 有着领头人的带来,也就不再是零零碎碎的射击,而是密集的覆盖打击。 “咚咚咚,噗嗤。” 只是因为圆阵的存在,大多数的箭矢还是插在了盾牌上,只有少量的汉军步卒被射翻,就例如某个脱离遮护,奋力嘶喊的龙套三号…… “扑通。” 身上少说中了五六箭,龙套三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龙套叔父!” “龙套队率!” 身侧的众人当即就变了脸色,举盾遮挡的举盾遮挡,上前关心的上前关心,圆阵的走样越来越大了。 “嘶,无事,我无事。” 推开上官安的搀扶,扶着胸前插着的箭矢,面露痛苦之色的龙套三号气喘道: “快去四周,撑住圆阵,呼哧只有维持住圆阵,我们才能活。” “虽有长戟阻隔,但也要小心匈奴人的青铜……” “掷铤!” “嗖嗖。” 匈奴千长一声令下,十几根青铜铤脱手而出,带着疾驰的动能,狠狠砸在圆阵左侧的几面盾牌上。 “嘭嘭,蹬蹬。” 一股巨力传来,几位盾手被砸得盾牌一歪,后退连连,连带着架在盾牌上的长戟也掉了下去。 顿时,圆阵就塌了一小部分。 “嘎吱嘎吱。” 无须千长下令,附近的匈奴骑就减缓马速,跨坐在马背上拉弓搭箭。 “嗡嗡。” 弓弦嗡鸣,十余箭矢从缺口射入,铁箭簇破开外层甲胄,深深扎入没有盾牌保护的汉军步卒的身体,瞬间就被射翻了五六人。 这还是因为圆阵过于密集,汉军步卒人挤人,骑射的角度也有限,不然,一箭射翻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去几个人试一试。” 已经冲过圆阵的匈奴千长扭身用青铜铤指了指缺口,落在最后的几骑就猛地一拉缰绳,驱马向着缺口冲去。 刚才不冲是因为青铜铤的长度赶不上长戟,冲就是去送死,可现在既然长戟被打掉了,那冲一下试试也无妨啊。 …… “都跟我顶上,把伤员拉进来!” 高呼一声,被龙套三号推开的上官安就提起盾牌,沿着第一圈盾手和第二圈长戟手的空隙快步跑到不远处的缺口,二话不说,举盾顶上。 “哐哐。” 紧跟着上官安,又是几面盾牌顶上,将缺口堵上。 由于动作过快,几面盾牌甚至还互相撞了撞,发出几个部件咬合的严丝合缝的响声。 “咚咚,唏律律。” 冲到近前的匈奴骑没有盲目去撞,考验一下到底是自己和马儿的头铁,还是盾牌更铁,而是伸手一拽缰绳,伴随着一声嘶鸣,胯下战马人立而起,硕大的马蹄踹在了盾牌上。 “嘭!” 上官安只觉得盾牌上传来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双手咔嚓一声,整个人就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 “扑通,咔嚓。” 一连砸了两个人,上官安才重重地落在地上,隐约还能听到脊柱响起了哀鸣,这位京城少年努力睁开眼看了一眼不自然折断的双手,不由哀嚎一声: “手断了,手断了,我以后还怎么伸手拉漂亮女孩子啊!” “千长,可以冲噗嗤。” 不等踹开盾牌的匈奴骑兴奋地大喊,前方就探出七八杆长戟,锋利的戟尖正刺入马儿露出的柔软腹部。 “哈呀。” 随着长戟手们齐声呐喊,长戟迅速向周围切割,人立而起的马儿发出凄厉的惨叫。 “刷刷。” 长戟透体而出,或是带着一块热气腾腾,还在跳动的肌肉,或是放出一大捧腥臭的鲜血,或是挂着一块脏器碎片,一整匹马竟被众人当场给分了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9章 汉人无谋,将率少智 “扑通。” 目睹如此惨烈的一幕,向来轻生忘死的匈奴骑士也不由惨白了脸色。 从死掉的马匹上摔下后,看也不看散乱的弓失刀铤一眼,捡起一面盾牌,就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其余没有冲上前的匈奴骑也从心地拽住马儿,踌躇地停在原地,扭头看向前方的匈奴千长,投以问询的目光。 “千长,缺口硬的很,还上吗?” “哐当,嘎吱嘎吱。” 而就在匈奴骑犹豫的时候,长戟手们随手扔掉悬挂着血肉的长戟,从后腰处掏出弓弩,熟练地上弦搭箭,对着不远处的几骑就是一通攒射。 “嗡嗡。” 十几只箭矢射出,平均一人一马分到三四只箭,几骑当场立毙。 胯下的马儿们生命力倒是较为顽强,它们嘶鸣一声,就拖着死去的主人发狂地冲向圆阵。 “刷刷,噗嗤噗嗤。” 又是十几根长戟探出,戟尖深深刺入体内,马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神情。 “哗啦哗啦,扑通扑通。” 伴随着长戟抽出,大捧鲜血喷出,马儿无力地摔倒。 “蹬蹬,哐。” 几双大脚越过马头,踩在流淌出的血水上,第二批步卒赶到,盾牌再次举起,长戟也架了上去。 “冲过去,不要理会他们。” 看了看被迅速弥补的缺口处,匈奴千长暗道一声可惜,就摆手让其他落在后面的骑士不要再冲了,绕过圆阵,再行汇合。 别看这一攻一守间,汉军的死伤也不在少数,甚至就交换比来看,匈奴骑还稍稍占优(忽略马匹死伤),如果再来上几波冲锋,圆阵说不定就会因为缺口弥补不及时而破掉。 因为匈奴骑的人数几乎是这股汉军的十倍,还有同等数量的马匹,围歼这一小股汉军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绕过去,而是应该调转围歼。 但帐不是这算的。 首先,这个围歼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可能,说是十拿九稳,但真打起来怕是就要“一不稳”了。 就像随着汉军伤亡,摆出的圆阵必然不断缩小,也就导致接战面越来越小,能上前的匈奴骑越来越少,杀敌效率会降到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其次,汉军大部就在身后,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赶上来。 一旦围歼期间,身后的汉军及时赶到,到时候里应外合,那匈奴千长就等着脑袋搬家,改住旗杆。 当然,匈奴千长可能没想这么多,人家就是单纯的怂,不愿意和汉人拼命,只愿意远处放放箭呢。 “啪,跟紧我!” 高呼一声,匈奴千长反手一铤抽在马屁股上,带着众骑向谷内冲去。 “咚咚咚。” …… “呼~” 感受着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弱,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严阵以待的步卒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手中紧握的盾戟也稍稍松了些,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呼,可算是走了。” 解下兜鍪,擦着脖子上不断冒出的汗茬,新兵二号虚脱地垂下手,让盾牌砸到地上,后怕地嘟囔: “要是匈奴人不顾一切冲上来,俺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嘞。” “咚,还能怎么办,队率不是说了吗,跑得快死得更快,只有肩靠肩背抵背,你我勠力同心才能活下来。” 拄着长戟,下巴不断地低落冷汗,新兵三号半眯着眼看向同伴,玩笑道: “难不成你还想向匈奴人投降?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求胡蛮子不砍你?” “啪,去去,你才打算求饶。” 抬起脚踹了一下新兵三号,新兵二号瞪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耶耶可是成纪李,对上胡蛮子只有你死我活!” “好啦好啦,知道你李家老三和胡子势不两立,不要瞪了,再瞪眼珠子就出来了。” 一把揽住肩膀,笑嘻嘻的新兵二号突然压低声音: “你小子给我来句实话,你恨不恨把咱们扔这当饵的上官都尉?” “……” 怒容一僵,新兵二号僵硬地转动脖子,难以置信看向新兵三号。 “恨就是恨呗,又不是你一个人,可你说出来干啥,还是跟我一个人说……说,你是不是要害我!” “我反正是恨的。” 不理会身旁同伴的质疑目光,新兵三号自顾自地说道: “我从军是不愿堕了边地汉儿的志气,是想和匈奴人决一死战的,你让我当饵死在这里,我是极不甘心的。” 说这话的时候,新兵三号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躺在盾牌上哎呦的上官安。 “若有不甘,大可等战后去找司马喊冤,司马从不摆什么架子,自己去找就是,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把脸一板,新兵二号侧身挡住看向上官安的视线,低声警告道: “你在看什么?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一看敢替父送死的是何等人物。” 视线被挡,新兵三号索性也不看了。 “嘎吱,真的?” 新兵二号暗暗提起戒备,半松半握的盾牌被重新握在手中,腰间的佩刀也半出鞘。 “你过激了。” 感受到同伴明晃晃的戒备,新兵三号不由笑着摇头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良家子,不是那等浪荡儿,和父有仇却杀人子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 “况且这位也真的和咱们这些厮杀汉拼在第一线,缺口出现第一个上前填补,手都让匈奴狗撞断了,我还能恨些什么?难道要恨人家没有去死吗?” “刷,最好如此。” 刀归鞘,盾牌落地。 不过,听着同伴话语中的自嘲,想起自己得知当饵时的气愤,新兵二号也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激,不由开口安慰道: “你放心,上官都尉这次做的确实过分,等打完这场,李司马定会替咱们讨个说法来。” “但愿。” 敷衍地点了点头,新兵三号扫过几乎人人负伤,都面露劫后余生之色的袍泽们,又扭头看向谷口,隐隐看到后营处的呐喊李字大旗,幽幽一叹: “唉,没死就好啊。” ……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断了只手不碍事不碍事。” 得知亲子安危后,上官安那颗悬着的心猛地落下,嘟囔了几句,就看向那位前来报信,累得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只喘气的拍马士卒: “跑着快来报信一定累坏了?” “蹬。” 听到这话,刚刚坐下歇息的拍马士卒猛地从木凳上站起,不顾发软的双腿和脑袋的晕眩,大声回答: “不累,为都尉做事怎么会累,我现在就跑回去告诉世子,都尉很关心他。” “啪,坐下,马屁拍的太明显了,也不怕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 一巴掌将其拍回木凳上,上官桀摇了摇头,指出其中的错缪: “我现在还不是侯爵,劣子也称不上世子。” “蹬,都尉现在不是,可等这次挟大胜之功回京城,谁敢说都尉拿不到一个列侯?!” 又是腾地一下站起,拍马士卒嗷嗷叫着说道,看他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拿侯爵的是他呢。 “大胜还是没影的事,先吃掉眼前这股匈奴骑再说。” 淡淡回了一句,上官桀也不愿和拍马士卒多谈这种事。 “你就在这好生歇息,本都尉还有要事,就不和你多谈了。” “蹬,都尉慢走!” 拍马士卒又是一个起身,上官安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就拔起大旗带着整装待发的一曲士卒离开了。 “啪,跟紧我。” …… “蹬蹬。” 一行人马冲进谷口,狭窄的空间顿时宽阔起来,因疾驰而拉得长长的队伍也不由慢了下来。 “吁。” 走在最前面的匈奴千长伸手勒住缰绳,借助马匹的高度优势来回看了看,突然摸着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千,千长为何发笑。” 大佬无故发笑,为了避免冷场,身旁紧随的拍马骑卒连忙开口。 “哈哈,我笑那汉人无谋,将率少……唔唔唔。” 不等匈奴千长把话说完,一旁脸色剧变的拍马骑卒就抬起脏兮兮的手掌,用力堵住了千长的嘴。 “嗷呜,嘶。” 挣扎无果,顾不得脏,千长用力一咬,拍马骑卒应声扯开手掌。 “呸呸,反了你了,竟敢堵老子的嘴!” “千长,俺也是为了你好啊!” 捧着留着牙印的手掌,拍马士卒。叫起了震天屈。 呸了两口唾沫,匈奴千长瞪着一对牛眼,恶狠狠地看向拍马骑卒,威胁到: “说,你小子要是不给我说出一个道道来,我就先把你小子黥了面,割掉鼻子,斩下左右脚,再用青铜铤将你活活打死,割下脑袋插在矛杆上,然后再把你的身子剁成肉酱!” “咕噜。” 面对这种描述十分清晰,让人一想就知道如何的威胁,拍马士卒当即就惨白了脸色,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说道: “千,千长,俺真的为了您好……” “刷。” 抽出剔骨刀,打量了几眼,匈奴千长不是很满意,直接将其掷到地上,指着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拍马士卒说道: “咚,汉人那套弯弯绕绕的五刑搞起来太麻烦,还是按咱们大匈奴的道道来,直接将其一刀宰了。” “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拽下来!” “蹬蹬,扑通。” 两位骑士从马上跳下,几步来到拍马骑卒身前,一把将其从马上拽下,狠狠地掼在地上,用脚带着脑袋,举起手中的青铜铤,就要一铤攮下去。 “我说,我说!” “嘭。” 铤尖砸在脑袋旁,溅起的沙石打得脑勺生硬,拍马骑卒一改方才的刻板,语气极快地说道: “俺以前是被部落里老巫的养大的,老巫说俺体质特殊,能感吉凶,晓祸福。” “方才千长你说的就是大凶,半句话就让俺心惊肉跳,比部族被汉人扫荡,俺一个人背着老巫离开的那回躲过一劫还要凶!” “那句,哈哈,我笑那汉人无谋,将率少……” “对,就是这句!” …… 这里要说一下,汉帝国的族诛并不是电视剧里那样拉出一家人来砍脑袋那么简单,而是要把墨、劓、宫、刖、杀五刑按顺序来个遍,然后再砍脑袋,剁肉酱(醢),完成族诛的过程。 [汉兴之初,虽有约法三章,网漏吞舟之鱼。然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 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彭越、韩信之属皆受此诛——《刑法志》] 所以,方孝儒那句“你诛我十族又何妨”才显得格外震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0章 埋伏 青铜铤指着不远处要比谷口高出一截的木墙,匈奴千长一铤敲在拍马骑卒脊背上,催促道: “快去快去,汉人现在没有防备,不代表一会反应不过来。” “都下马随我杀上去,我等占据了高处,汉人再是悍勇,也须得吃我一阵攒射,方才能和我大匈奴勇士搏战。” “是。” “蹬蹬,哗啦哗啦。” 一行骑士纷纷下马,将弓失盾牌放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提刀铤,一手牵着马,跟着走在前(划掉)拍马骑卒后面的匈奴千长,快步向着木墙前进。 “莎莎,莎莎。” 人开弓开累了,马儿也来回跑累了,人不喊马不嘶,一行人马就低垂着脑袋默默赶路,只是没了指挥,各部队伍拉的比较散。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谷口距离木墙不过百余步,很快,一行人马就来到了五十步内。 “千长,千长,不能再往前走了。” 走在最前方的拍马骑卒顿住脚步,身子微微蹲伏,就准备后退。 “说清楚,为什么不能往前走了?” 紧随其后的匈奴千长抬手摁住他,低声问道。 “啪嗒。” 先是挣扎了一下,发觉自己还是被摁得死死的,拍马骑卒才露出我就知道你不信的表情,无奈道: “千长,大凶,前方有大凶啊。” “举盾。” 抬起另一只手让周围的士卒们从马背上拿起盾牌,并高声大喝,试图驱散众人马的涣散: “汉人狡诈多端,指不定就在哪里埋伏着呢,都给我打起精神里。” “嘶,哆嗦。” 拿起冰凉的刀铤激了一下脸颊,众人攥紧手中刀铤,警惕地看向四周,试图找出埋伏的汉人。 “唏律律。” 马儿们也秃噜了一下嘴唇,喷出一口吐沫星子,马脸上满是防备。 “哐哐。” 打头的那一批士卒更是松开缰绳,放下刀铤,举起手中盾牌,暂时转变成了持盾步卒。 不是不想全员举盾徐徐前进,可举盾也是需要体力的,如果事后发现没有这里埋伏,只是自己吓自己呢? 届时,无论是谷中汉军,还是谷外汉军,都会轻易击破全员举盾徐徐前进,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的匈奴骑。 所以,千长才选择让打头的士卒举盾,其余人提高警惕,这已经是折中方案了。 当然,冲锋在前的自己生命安全能够得到保障,也是一条重要原因啦。 “呼。” 被盾牌包围,被拍马骑卒整得一惊一乍的匈奴千长松了口气,抬起青铜铤抵着呆愣的拍马骑卒后背,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向前,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大凶。” “千长!” 感受着抵在背后的铤尖,拍马骑卒气得都快哭出来了。 “有盾牌保护的你当然不怕了,反正要走在前面的是我,再怎么凶也是我死,是不是?” “哗,喊什么,快点前进!” 铤尖稍稍刺破皮甲,冰凉抵在后背上,匈奴千长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不是说有大凶吗,赶快去证明给我看啊。” “还是说,你想体验一下被当作祭品献给伟大的撑犁,保佑全军?”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被冰凉的铤尖一碰,被死亡阴影覆盖的拍马骑卒从心地举起双手,一改方才好似老太太过马路,一步三回头的步伐,径直大步向前。 “哼,此处不留俺,自有留俺处。” “既然大匈奴逼俺去死,那俺就去投了汉人。” “听那些投降到汉人那边的胡子说,天子宁愿自减费用也要供养他们,也不知是真是假。” 畅想了一下投降后的美好生活,拍马骑卒的步伐就迈得更有力了。 “蹬蹬。” 木墙后…… 一位位身上包着白布,偶尔渗血的汉军步卒弯腰低伏在木桩后。 身前有木桩的,就用木桩挡住自己的身体,身前没有木桩的,就索性趴在地上打个滚,给自己上好大自然的保护色。 不过,敌我上千士卒,仅有一墙,稍稍粗重一点呼吸都能被对方听到。 幸运的是,匈奴方走在最前方的是个二五仔,听到当听不到罢了。 “莎莎。” 脚步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拍马骑卒若无其事扫了一眼周遭,从心中默数的步数确定了自己的距离——三十步。 然后,他就继续向前走去,只是那张不被身后千长看到的脸上却是咧开大嘴,表情莫名: “听这呼吸,前面少说有五六百人埋伏,千长一个应对不慎,大家伙就都要栽到这。” “可这,和我有关系吗?” “一会我是直接大喊着‘快射啊’,向前跑好;还是大喊‘没埋伏’,将千长他们的盾牌骗下来再……” “不,千长警惕心太高,就算喊‘没埋伏’,他也不会放下盾牌,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意识到有问题。” 眼神闪烁,拍马骑卒微微摇头,打消了这个报仇不隔夜的诱人想法。 “还是尽量把大……匈奴狗往前引,最好都引到五十步这个汉弩威力最大的距离内,再嘭的一声。” 对“匈奴”的称呼,从“大匈奴”变成了“匈奴狗”。 “啧啧,我敢打赌,那场面绝对很好看。” 摸了摸背后那层被戳破的皮甲,拍马骑卒目露凶光: “逼我去探路,怎么好不回报一二?” “三十步,足够弩失贯穿盾牌,把人射死了?” …… 一处当初由李陵敲击,木桩最为密集,躲藏步卒也最多的区域。 碍事的长戟和盾牌都放到地上,步卒人人端着一把上好弦的劲弩。 “哗哗。” 发觉李司马十分和气,胆子一向很大的新兵一号把隔着腰的弩往下挪了挪,小声问道: “司马,咱们这多人,你说匈奴人真的不会发现咱们吗?” 作为来援的生力军,新兵一号等人被集中安置在长官身旁,在保护李陵安危的同时,也在为反冲锋的那柄刀尖做准备。 李陵还没心大到让败兵,让溃散的归义胡打头阵。 “这话是你该问的?!” “王什长,管好你的乡人。” 李陵还没说什么,一旁一眨不眨盯着匈奴人的什长和陈步乐就急了眼。 “匈奴人就要上来了,端好你手中的弩,别问三问四的。” “……是。” 新兵一号低垂着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开始摆弄起腰间的弩。 “哎,匈奴人还得有一阵子才上来稍稍解释一下不碍事的。” 压下不满的两人,李陵朝着新兵一号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除了维持亲民人设,更重要的还是安抚众人,让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绳松上一松。 毕竟是败兵和归义胡、以及前线撤退步卒的混编军,承受力没那么高,真绷紧了会出事的。 “啪,莎莎。” 把弩往后腰一揣,新兵一号双手摁着地,连蹭带磨地来到李陵身旁,扭头扫了一眼周遭同样很感兴趣的士卒,才略带兴奋地说道: “司马,不光俺一个,大家伙也都想知道,您就说一说呗。” 他也不傻,知道把俺变成俺们,知道借众力。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识人不明,被某个叫上官的家伙被逼到绝路了,不得不弄次险。” 没有试图遮掩,李陵很大方地承认了敌强我弱的事实,并开口骂了句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上官桀。 “唉,司马说的对啊,前边一点也不体谅咱后边的情况,说放就放。” 一位腰腹间缠着白布,时不时就有鲜血渗出,额头冒汗的伤兵呲牙咧嘴地说道: “嘶,上官都尉也不想想,精兵强将都被他带走了,后边就一群退下来的伤残和败兵,不弄险,如何能是如狼似虎的匈奴人的对手啊。” “是啊是啊。” “俺,俺也一样。” 一众伤兵纷纷点头,低声应和。 只是,纵使声音压得低,但这么多人一齐说话,还是让某人听了过去…… 别问一个匈奴人是怎么会的汉话,问就是大匈奴日薄西山,是个人都能看出匈奴要完,汉话是每个有“志气”的匈奴人必须掌握的。 二五仔(额头上绑白胜):大匈奴养士百载,曲线救国就在今朝! 等我打入敌人内部,再徐徐图之。 “蹬,蹬蹬。” 脚步又是一顿,那尽在掌握的笑容僵了僵,拍马骑卒扭头看了一眼面色森然的千长,突然间心乱如麻: “汉人该不会是打不过这些匈奴犭……人?” “虽说汉人常常占据上风,但毕竟不是绝对,偶尔我大匈奴也会胜上几次,赢上几场。” “这回,该不会就是大匈奴要赢?” 想到这里,拍马骑卒不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连对匈奴的称呼被自己从“匈奴狗”改回了“大匈奴”都没意识到。 “还没到三十步,我现在跳反想当一个忠心耿耿的匈奴人,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其实,仔细想想,我要投了汉人无非是因为千长不给人活路,可如果我把汉人尽是些伤残的消息告诉千长,千长是不是就会给我活路了?” 放慢脚步的二五仔·拍马骑卒咬着指甲,颇为纠结地想到。 “啪啪。” 用力拍了拍地,新兵一号怒视唱衰的众人,低声呵道: “司马还没说完呢,一个个的就知道打断,让司马说完不行吗?” “嘿,你小子会不会说话!” 有心反怼的众人看了看李陵,发觉李陵确实是一副不满的神色,底气当即就弱了三分,接下来说的话也不由虚了起来: “司马,俺俺们不是诅咒我军必败,只是,只是前边的上官都尉做事忒不讲究,一句话都不说,就把匈奴人放了进来,逼得咱们这些伤号从盾牌上爬起,带伤作战。” “说的对哇,若是没有受伤,谁会怕一群匈奴蛮子啊。” “哼,若不是臂膀中了箭,拉不得弓,当我小李广龙套三号是说着玩的吗?” 受伤的众人再次附和,只是这回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神他*小李广龙套三号……” 嘴角抽搐了一下,李陵废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对着众人抬起手,勉力道: “多的不说了,我只说一句话。” “你是怕被汉人出卖,当了替死鬼的归义胡也好……” 一直躲在角落,保持少说少错的归义胡新统领带着一副被点名的愕然,缓缓抬起头: “怕,怎么会怕?如果被人坑了,俺们就去长安找天子,让天子给俺做主,谁敢坑俺们?” “是刚打了败仗,一看匈奴人就发怵的败兵也好……” 浑身一个哆嗦,刚刚还理直气壮呵斥人的陈步乐下意识地垂下头: “我有罪,我对不起汉军,我对了汉人的脸面。” “是刚刚赶到,被人说成送死的汉军步卒也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1章 奋战 什长一巴掌摁下想要表现自己的新兵一号,面色肃然地看向李陵: “司马,别人都说我们是来送死,可我知道,我们不是赶着送死,而是来追随司马您的。” “别说的这么马屁,你我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打退眼前的匈奴人,谁也活不了。” 李陵抬起手,作势指向匈奴人,却正巧指在放轻脚步,悄悄溜到木桩前的拍马骑卒身上。 “啊?我不是,我是来投你们汉人的二五仔啊。” 面对李陵的指责,拍马骑卒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一心向汉。 “嗡~” 抬手一弩将其射翻,李陵一拍地面,扔下弩,提盾跃起,急促道: “匈奴人来了,都起来,快。” “哗啦。” 来不及惊讶被人摸到眼前还没发现,低伏在木桩后的步卒纷纷站起,手中端着的弩正对着三十步外的千长一行人马。 “放,咔嚓。” 又是一声大吼,李陵夺过身旁陈步乐手中的弩,扣动弩机。 “嗡嗡~” 箭如飞蝗,三十步的距离转瞬便过,而千长一行人马中,除了一开始的十余人举盾,以及少数反应神速的家伙及时提盾格挡,其余都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弩失中。 “噗嗤噗嗤,啊,扑通。” 弩失入肉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地就有人被射翻倒地。 “唏律律。” 其中,那些被弩失射到,目睹同类惨死而开始发狂的马匹更是增添了一份新的伤亡。 伤亡无从统计,但还能战斗的人数肯定不到一半。 “咚咚咚。” 还好千长比较怕死,提前让人举起了盾牌,没有在弩失的射击中丧生,匈奴骑也就没有丧失指挥,以千长为中心,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建制。 “哐当,跟我冲!” 看也不看被射成蜂窝的盾牌,匈奴千长扔掉盾牌,举着青铜铤向前冲锋,并高呼道: “汉人的弩失没了,早一刻冲上去,就早一分保住性命。” 把敌人放进了是能保证威力,但付出的就是射击波数的减少,如果说六十步射击能射三波的话,那三十步就只能射一波了。 “是了,拉弓都需要时间,何况是上弦更慢的弩呢?” “不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前,难道要盯着弩失向后退吗?” 被千长一喊,被弩失射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就要转身跑路的匈奴骑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 “哐当哐当,刷刷。” 众人稍加振作,就从地上捡起不知是谁扔的的盾牌,握紧刀铤,抬头看了一眼木墙后的汉军,呐喊着冲上前。 “蹬蹬,杀呀!” “懦弱的汉人没有弩失可用了,到了大匈奴勇士逞威的时候了!” “冲啊,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 木墙后…… “不要管别的,那么你们就赶紧上弦,有多快上多快。” 看着下方冲来的匈奴骑,李陵把射空的弩失扔回陈步乐怀里,对着他喊了一句,就刷的一下抽出佩剑,剑尖斜指天,从容道: “归义胡何在?” “蹬蹬,嘎吱嘎吱。” 失散了一百,只剩二百的归义胡默默走上前,替换掉射空弩的汉军,缓缓拉开手中长弓,搭箭欲射。 “蹬蹬,还请司马下令。” 打头的归义胡统领整顿完自己的手下,小跑到李陵身旁请示。 “刷,放。” 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冲锋在前的匈奴骑那一嘴的大胡子,李陵猛地一挥长剑,给出了命令。 “嗡嗡,嗡嗡,嗡嗡~” 张弓搭箭,三息一射,一连九息速射,总共六百只箭腾空而起,疾风暴雨般砸向十步余外的匈奴骑。 只是和弩的巨大威力相比,弓则是以射速快出名,纵使敌我双方距离得再近,普通长弓也不可能穿过盾牌,伤害盾后的人。 “咚咚咚,噗嗤。” 极速的箭雨落下,匈奴人的攻势停顿了一下,真正倒下的却寥寥可数。 大多数箭矢都被亲卫们用盾牌遮挡,少数来不及遮挡,被射穿了皮甲,贯入体内。 和非死即残的弩相比,只让人一瘸一拐的弓失还是显得有些软弱。 况且,生活在塞外,部族间时常火并的匈奴人早已习惯了顶着敌人弓失杀到面前,现在无非是将骨箭换成了铁箭镞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也唯有冲锋在前,偏偏嫌慢而扔掉盾牌的千长一行是真的受伤不轻…… “噗,咔嚓。” 咬着牙从身上的数只箭矢当中挑出一根拔出并掰断,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千长高举断箭怒吼道: “这软绵绵的箭矢如何能伤得了匈奴勇士!” “rua,rua!” 士气高涨,无须千长带伤冲锋,嘴里吼着无意义的呐喊,一众匈奴骑就提着盾牌,舞着刀铤向近在眼前外的木墙冲去。 “啪,快点上弦,这次是活是死,就要看你们了。” 余光扫了一眼还在费劲上弦的弩手,李陵用力拍了一下木桩,突然扭头朝着士气不振的败兵下令: “弓手继续射击,步卒举盾上前,准备接战。” “没什么可怕的,上次失败只是因为敌我太过悬殊,如果一对一,一对二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输。” 深吸一口气,默默打气了一波,败兵们提盾上前。 “哐当哐当。” 一面面大楯竖起,堵住木桩的缺口,让它看起来真的像一堵木墙了。 “咣咣。” 限于人数,两侧只是单纯的大楯,并没有架长戟,只有李陵位于的中央,因为木桩比较密集,所在的兵士也颇有战心,于是就省去了防御性强的大楯,架起了进攻性更强的长戟。 “蹬,蹬蹬。” 步伐一顿,看着一扎一个准的长戟,骨子里的欺软怕硬发作,绝大多数亲卫自觉向无戟的两侧散去,只有少数铁头娃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 话说,架长戟的目的正是为了增强防御,好让老弱伤残借此抵御精兵强将,敌人这么一跑,李陵真是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说哭,大半的匈奴人都被吓跑了,免了一场血战,有了抽出力量来支援,甚至反击的可能。 可说笑,匈奴人跑去的两侧防御力度偏偏十分薄弱,败兵们的战斗意识也不高,这一去,说不定就要崩溃。” “噗嗤,扑通。” “去几个人,看看那个说要来投降的二五仔还活着吗?活着给我就回来,死了就算了。” 长戟探出,料理完哪几个闷头冲的铁头娃,并下达完寻找二五仔的命令,李陵拍了拍陈步乐肩膀,吩咐道: “步乐,你带一屯人去左边,我去右边,我担心匈奴人增援后,两侧会崩。” “是。” 点了点头,陈步乐将手中长戟交给身旁的士卒,转身看向坐在地上休息的生力军,振臂一呼: “一屯,带上盾戟,跟我走。” “哗啦,蹬蹬。” 抄起手边的盾戟,席地而坐的生力军站起了一半,在什伍长的带领下,小跑着跟随陈步乐。 另一半的生力军虽然没有得到命令站起,但手也摸上了盾戟,视线移到李陵身上,就等他一声令下。 “啪,延年,等弩手们上好弦,就带着他们来支援。记住,一定要快。” 临走前,李陵紧紧地握住韩延年的手,语气严肃: “一旦让匈奴人近身,败兵是靠不住的,真正能战的只有两个屯,真正的胜负手还要看你韩延年麾下弩手。” “啪,我把剑给你,谁敢说三道四,不想去拼命,你就砍谁。” 李陵松开长剑,将其掷入地面。 “放心,我晓得。” 晃了晃手臂,同样是抱病出战,一只手外加半个肩膀缠满白布的韩延年用力点了点头: “一等他们上好弦,我就带着人去帮你。” “不,先去左边,我刚才看了,跑去左边的匈奴人要更少一点,你们更容易打赢。” “等打赢了左边再来右边,届时,我军必胜。” 说罢,李陵就松开手臂,从士卒手中夺过陈步乐的长戟,单臂持着长戟,转身离去。 士卒(看着空空的双手):不想给我就直说,拿来拿去,耍人玩呢! “跟我走。” “哗啦,蹬蹬。” 等待多时的二屯迅速起身,排列好队伍后,他们没有选择跟随李陵,而是直接冲过了在前方带路的他。 “这……” 不等李陵发问,方才被陈步乐训斥的什长就快步跑出队列,和队伍平齐,粗着嗓门大喊: “司马为人,大家都知晓,和那上官都尉是绝不相同的,你们想让他去死吗?” “不想!” 新兵一号吼得脸红脖子粗,就属他嗓门最大。 “大家也都知道,这年头在乎大头兵性命的将率不多了,尽是些上官都尉那等拿大头兵的命换爵位、官职的货色。” 很满意同乡的回答,什长继续道: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你们说,能让他去死吗?” “不能!” 喊得最响亮的又是新兵一号。 “司马,请允我暂行假屯长之职。” 眼瞅着气氛差不多了,什长才扭着身子看向李陵,歉意道: “我知司马不畏死,作战常常奋不顾身,但还请司马看在李老将军和我们这些厮杀汉的份上,且畏一畏死。” “我等虽是轻生忘死的厮杀汉,干的是掉脑袋的活计,但我等也不愿抬头一看,上面入目皆是上官都尉。” 擦了擦微微发红的眼眶,什长抬起手向李陵遥遥致意: “司马,告辞。” “大家都加快速度,若是被司马追上,我先前那番话可就白说了。” 说完,什长就转过身去,先是朝着同袍喊了一声,又对着李陵喊道: “司马,你追,我们就跑,反正耗费的是我们的体力,体力越是不足,一会能从匈奴人手下坚持到获救的概率也就越低。” “蹬蹬,胡闹!” 止住脚步,气急的李陵用力攥着手中长戟,戟杆被捏得嘎吱弯曲。 “司马,司马。” 这时,背后又传来一声声呼唤,李陵放过饱受摧残的长戟,黑着脸转过身,看向来者。 “蹬蹬。” 和李陵预料的有些出入,赶来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大群持盾拿戟,相貌偏向异域的胡人,为首的是一身镗甲的归义胡统领。 “呼,司马,俺们只射了三箭,没怎么耗费力气,能拿得动盾,舞得动戟,还请让俺们陪司马走这一遭。” 松了松系在腰间的束甲带,归义胡统领松快地喘了口气,拍着胸脯,略显得意地说道: “司马可别看俺们平常拿弓,就觉得俺们不会舞刀弄枪。” “想当年,大王还没有投降天子,俺们还在塞外混的时候,人人都耍得一手好矛戟,就等着好霸占部族里缴获的汉人长戟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得意,这难道是很自豪的事情吗?” 强忍着吐槽的欲望,李陵伸手拍了拍归义胡统领的肩膀,双眼扫过周围一张张紧张的胡人面孔,心中不由一暖,羞愧地想道: “亏我还认为胡虏就是胡虏,不如败兵靠谱,现在一看,哪里是败兵靠谱,分明是胡虏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2章 固守 右侧防线, 由于大多数亲卫的第一目标是中间,第一批赶到右侧的亲卫数量并不多,八十多,将近一百的样子。 对此,那些有着[敌众我寡]心理阴影的败兵们不仅没有崩溃,反而越打越熟手,甚至开始和亲卫们互有攻防。 毕竟是汉军打匈奴,还是休息一阵的汉军打连战数场的匈奴,输是意外,赢才是正常。 “蹬蹬,嘭。” 青铜铤第五次砸在盾牌上,原本显得夸张的反作用力已经渐渐弱了下来,双方具是一震。 有着大楯分散力道,防守方的盾手还是比较占优的,他只是持盾的小半条手臂一麻,很快就恢复。 而攻击方的亲卫就比较惨了,长时间发力的虎口直接被震错位,青铜铤也突然掉了链子,卡在盾牌上拔不出来。 “蹬。” 手臂刚有了知觉,不愿意你攻我守玩上一万回合的盾手舍弃防护优势,瞅准失误的亲卫,挥手就是一盾牌。 “哐。” 十好几斤的大楯砸到身上,本就摇晃的亲卫被拍得连连后退,盾上带着的青铜铤也被甩了出去。 “嘭。” 旋转的挺杆搭在脑门上,厚重的青铜和脑壳碰撞,亲卫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倒了下去。 “呼,打退一个……蹬蹬。” 一口气刚松了半口,盾手还没撤回迈出去的半只脚,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盾牌上又是一撞。 “嘭,蹬蹬。” 一杆青铜铤正撞在方才卡住的位置上,大楯直接被捅穿,冒出来的铤尖擦着脖颈划过,惊惧之间,盾手主动后退拉开距离。 “嘶,就差一点点。” 摸了摸脖颈处的伤口,盾手看了看躺倒的亲卫,又透过盾牌上的漏洞看向出手的亲卫,试图从装束上找出二者的不同来。 “……” 很遗憾,对匈奴文化不感兴趣的盾手,不具备透过花纹/装饰来分辨部族的能力,在他看来,这些胡人都长着一张脸,长着同样茂密杂乱的大胡子。 “不对,这人的力道比那个倒下的家伙要强得多。” 不了解归不了解,那条脖子上刺痛的伤口在提醒着盾手问题所在: “非要说的话,这不像是已经搏杀了一阵的疲兵,反而像是刚刚投入战场的生力军。” “若只是我一个人还好,可如果是所有人都遇到了这种事,那就……” 说着说着,余光扫过同样遭到袭击的周遭士卒,盾手停住了假设,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糟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不是中间防线出了问题,就是左边防线出了问题。” 作为一名败兵,盾手觉得自己的猜测已经很夸张了,但他还是没敢往匈奴人欺软怕硬,主动分散去“支援”同伴上面想。 “呼呼~” 呼啸的风声让“忧国忧民”的盾手心神重新回到战场上。 透过盾牌上的缝隙,他能看到一击不中,还丢了武器的亲卫弯腰捡起那柄被自己甩飞,击晕主人的青铜铤,轻松挥舞了一下,就狞笑着再度紧逼。 “汉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挡上几次?” “叮当。” 抬脚踢走旁边的青铜铤,防止敌人丢失武器后再度就地取材,盾手低头看了看盾牌,盾牌正中间偏上的位置破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无论怎么看,都是不能用了。 “啪,哗啦。” 盾手索性放下沉重的大楯,向后退了几步,捡起备用的长戟,双手紧握,一压一扬,抖了个寒光闪闪的戟花,不甘示弱地看向亲卫,故意激将道: “没听过一汉当五胡吗?谁给你的自信,敢一个人和汉人搏杀。” 部队是没有人手,不是没有长戟。 李陵出塞可是带了几十车物资呢,除了几十万箭矢外,还有上千长戟大楯和近百套的镗甲。 说穿一套扔一套有些夸张,但让这股丢盔弃甲的百人败兵重新武装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收起你的自大,汉人,现在已经不是先单于之时了,伟大的乌维单于会带领大匈奴重新崛起。” 嘴里说着流利的汉话,眼睛盯着盾手持戟的右手,亲卫单手持铤重心压低,快步越过拦路的木桩。 “崛起?哈哈,是靠着送儿子去大汉和亲崛起吗?” 盾手单手握戟,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大腿,笑道: “来,喊个丈人听,若是你喊的好,你丈人我没准就让你赢这一辉呢。” “找死!” 伤疤被揭,亲卫大怒,那寻找敌人破绽,后发制人的想法立刻被抛之脑后,大吼一声,加快脚步冲上前,猛地一跃而起,重重一铤砸落。 “待我砸掉你的满嘴牙,看看你是不是如你虽说的那样嘴硬!” “哐。” 长戟横防,格住青铜铤,并顺势向下荡开,铤尖砸到地上,掀起一捧尘土、碎石。 两人仅隔一戟一铤,彼此呼吸可闻,气味可见。 “咕,刷。” 压下内腑的震荡,盾手松开长戟,空出右手在腰上一抹,一道寒光闪过。 “啪啦。” 火星四溅,两把形状不同的长刀相撞,两人半眯着眼避开火星,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不由暗骂道: “果真是卑鄙的汉人/匈奴人,说好了用戟/铤分胜负,却悄悄做好了拔刀准备,还好我早有预料,才没遭了汉人/匈奴人毒手!”X2 “嘭~” 偷袭没成,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腿,对着正前方的敌人就是一脚。 “刀子拔了,铤/戟也拿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X2 “嘭,蹬蹬。” 左/右大腿被踹,双方具是一震,踉跄着向后退去,不同的是亲卫翘着一只脚单腿后退。 “嘶,这汉人身上的甲好生坚硬。” 按理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亲卫多么疼,盾手就该多么疼,但一个是硬邦邦的甲叶,一个是更具韧性的皮甲,终究还是装备氪得不够的亲卫败下阵来。 “刷,嘎吱嘎吱。” 单腿晃荡着维持重心,亲卫从背后抽出长弓来,颤颤巍巍地张弓搭箭,然后举弓喵向盾手。 “别得意的太早,忒那汉人,吃我一箭!” “嗡,嗡嗡。” 一连射出三箭,箭箭入肉,只是盾手举起手臂护住了脑袋,箭矢不是插在肩膀上,就是插在手臂上。 “你射完了,该我了。” 移开手臂,盾手朝着亲卫笑了笑,只是因为疼痛,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嘎吱嘎吱。” 笑完,盾手掏出不离身的劲弩,咬牙往上一拉,粗暴地上好了弦。 “不!” 看了看对方手中那自己中了一箭一定会死的劲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种了好几箭还活蹦乱跳的长弓,亲卫的脸上浮现出绝望之色。 “嗡。” 一声嗡鸣响起,扭来扭去,努力躲闪的亲卫身体一震,还是没有躲过弩失去。 本就重心不稳的他在中了一箭后更是气力大减,再也无法维持站立,径直向后倒去。 “扑通。” “刷,咔嚓。” 一刀斩断钉进手臂的箭矢,盾手握住插在肩膀上的箭矢想要拔出,却险些疼得昏厥过去。 豪爽的拔箭装X失败,脸色惨白的盾手强自站立,对着倒地毙命的亲卫冷笑道: “想赢你汉丈人,等下辈子罢!” 别看两人都举起手保护头部,但一个是弓,一个是弩。 在穿破甲胄后,箭矢只能入肉三分,勉强算个轻伤;而弩失却是在贯穿皮甲连带手臂后,还余力不减地钉入颅骨,也就难怪亲卫会双眼瞪大,死不瞑目了。 “嗡嗡~” “卑鄙的汉……啊!”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右侧防线的其他区域,败兵们靠着手中强劲发弓弩和坚固的甲胄以寡敌众,成功打退了匈奴人的第一波进攻。 “难不成,最终是要靠我们败兵扭转乾坤?!” 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一具具匈奴人尸体,又看着周围伤痕累累,却顽强站立的同伴们,盾手不由飘飘然地想道。 “杀呀,为了大匈奴!” 喊杀声戳破了盾手的美梦,顺着喊杀声传来的防线看去,盾手露出了和方才亲卫如出一辙的绝望。 “天要亡我!” 刚打退了一波进攻,下一波状态完好,兵刃甲胄齐全的匈奴人就又涌了上来,中间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塔防也不是这么打的啊! 哪怕这波涌上来的匈奴人看起老也不是那么的有战意,但败兵们也是强弩之末,若不是胸中的那点余勇尚未耗尽,怕不是已经开始溃散了。 “都向我集结!” “我这里的木桩最多,借助木桩和盾牌还能坚持一二。” 不顾有可能到来的箭矢打击,盾手挺身而出,大声疾呼: “一些走不动的弟兄都让其他能走动的帮帮忙,抬也要抬过来,千万不要让人落在匈奴狗手里。” “蹬蹬。” “一二三,起!” 三五十还存活的士卒或是互相搀扶,或是两人抬一人,带着自己的盾戟和弓弩,一瘸一拐地来到盾手身边。 人都是盲从的,尤其是在危难关头,只要有人肯站出来喊话,那大多数人就会听他的。 “不要弓弩,都把弓弩放下。” “嗡。” 停下手头的活计,让弓弦重新打回弓臂,败兵一号疑惑地问道: “队率,咱们气力已经不如先前足了,如今拼死上个弓弩,好歹还能杀几个匈奴狗,为啥要放下?” “弓弩既费气力也费时间,匈奴狗是不会给咱们上弦时间的。” 又呵止了几个试图上弦射杀匈奴人的败兵,盾手才朗声解释道: “况且,大家伙现在还能拿得动盾戟,等上完弦一个个不得手软脚软,好如何能拿得稳?若是拿不稳盾戟,那岂不是要被匈奴人一冲就散。” “队率,劲弩的威力巨大,幼童持之也能杀勇士,集中一波劲弩绝对能给匈奴狗带来巨大杀伤,盾戟则不然。” 虽然放下了弓弩,但败兵一号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何况,咱们都这样了,难道不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吗?” “诸位,咱们聚在一起是求活的,不是来求死的。” 双眼扫过众人,盾手肃容道: “若有人抱着杀一个就赚的念头,那就趁早出去,这里容不下你。” “……” 人就剩这么多了,还不报团闹什么独立,这不是找死吗? “好,没人异议,那就听我的,都肩靠着肩举起盾来,腿脚不方便移动的就在盾后架戟,还不方便的就躺在地上给弓弩上弦。” 安排完事宜,盾手转身就夺过败兵一号的大楯,主动上前站到最危险的地第一线。 “不要觉得没希望了,李司马那样一个爱兵的人,绝不会放弃我们的!” …… 败者/弱者送太子入朝为质是华夏的老传统了, 远一点的质子有秦始皇和燕太子丹的恩怨情仇,近一点的有入朝朝拜天子的呼韩邪及其子孙。 早在匈奴方提出和亲之前,刘彻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也许因为好处给的不够多,肌肉也亮的不够瓷实,太子入质被乌维单于用“非故约。故约,汉常遣翁主……”给推辞了。 [杨信既见单于,说曰:“即欲和亲,以单于太子为质于汉。” 单于曰:“非故约。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扰边。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匈奴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3章 不胜则死,有进无退 “咚,咚,咚!” 一通鼓炸响,冲上来的匈奴士卒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举起盾牌,三五汇合在一起,组成小盾阵,盾牌下是一双双慌张看向四周的眼睛。 “何人在击鼓?” “谁,谁在那。” 状态完好,甲兵完整,但毕竟目睹了同伴在前方战败,他们的战斗意志远不像一开始那样强烈了。 说惊弓之鸟有些夸张,但确实被那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弄得心中一惊。 “连续两波人都被汉人打退,看来我得小心一点。”X386 “举盾,举咳咳。” 人群中的匈奴千长因流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昏沉,必须让人扶着才能走路,可他还是出声警告,并让搀扶的亲卫大声重复: “让他们都小心点,尤其是小心汉人的弩失,宁可耽误些时间远远射箭,也不要近身去和汉人拼命。” “大匈奴的勇士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在卑鄙的汉人弩失下。” 说到这里,千长低头看了一眼就插在胸口,正在不断给他带来痛苦的弩失,不由痛呼一声: “唔,卑鄙的汉人。” “千长,您已经中了汉人的暗箭就不要再激动了,越激动就虚弱,万一死在汉人暗箭下就不美了。” 肩膀上缠着白布的拍马骑卒同样惨白着一张脸,却还是开口安慰道: “大匈奴正值危亡存续之秋,正需要您这样忠志之士辅佐贤王,匡扶单于庭呢!”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从韩延年手里逃脱,又是如何重新混进千长队伍,成为头号心腹的。 “害,说的太夸张了,贤王哪里是我能辅佐的,单于庭又哪轮得到我来匡扶呢。” 摇了摇头谦虚了一下,稍有得色的千长就不再言语,重心压在拍马骑卒身上,全靠他搀扶才能行走。 “千长,无需担心,您麾下有龙套四号这位猛将在,区区三十人的汉军,一冲即破。” 动作轻柔地托着千长肩膀,拍马骑卒抬起头看了一眼猿臂蜂腰,身形矮壮的龙套四号,又给旁边另一位搀扶的拍马士卒使了个眼色。 “是啊千长,龙套四号乃是贤王派给千长您的射雕者,乃是百人敌的豪杰,如何是一群三十人汉军能比的。” “照我说,不须众人上前,我等大可坐观其一人破敌。” 得到了同伴的暗示眼神,拍马士卒立刻就开始吹嘘起来。 “莫要大意。” 千长顶着头脑的昏沉半睁开眼,远远看了一眼固守的汉军,开口道: “能以一敌二挫败我军,这股汉军人数虽少,仍不可小觑。” “再怎么不可小觑,他们也是战过一场的疲兵,无需如此在意。” 补充了一举,拍马士卒又伸出手指向求活不求死,开始主动收缩的汉军,紧接着说道: “千长您看,都不用我们进攻,这群汉军就主动让开了防线,还抱成一团死守,嘿,看样子是想让他处汉军来支援。” “可他们不知道,中间和左侧早就被我们匈奴勇士给牵制住了,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来救他们!” 刚刚从同伴拍马骑卒的口中得知这一“重大消息”,拍马士卒就迫不及待地炫耀开来。 “说的也是啊。” 应和地点了点头,匈奴千长扭头看向拍马骑卒,再次确认道: “拍马,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真的看到,确实是有我们大匈奴的勇士拖住了另外两处汉军,为我们这边的主攻做好准备了吗?” “千长,千真万确,我走之前,匈奴勇士们正和汉军搏杀激烈,都杀进木墙里面了呢!” 说到这,拍马骑卒瞪圆了眼,张大了嘴,语气那叫一个诚恳。 什么,你说周围这群人里就有当初从中间跑的人,容易被拆穿? 笑话,你撤退的时候会一步三回头,一边跑一边数有多少留下来的人? 大家不都是撒丫子闷头往前冲,恨不得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铁头娃留下,就自己一个人撤退,绝不回头打破幻想嘛。 不说撤下来的每个人都这么想,可除非你把所有撤下来的人都叫出来面对面,挨个报数,否则绝不会有人能想象到留下来的铁头娃只有几个。 大家都认为至少会有一半以上的人牺牲小我,留下来拖住汉军。 不然,汉军为什么没有追过来呢? 因此,也就没人站出来拆穿拍马骑卒的保证,那些撤下来的人只是在心中冷笑几声: “搏杀激烈?杀进木墙?我呸,这话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识过汉人厉害的傻子,俺可是知道汉人长戟锋利得很,一扎一个窟窿眼,那群憨憨能靠着人数优势把局势僵持下来就不错了。” 然后,一行撤下来的匈奴骑就带着“我知道你不知道”的神秘笑容,目光扫过周围的同伴,嘴角带着一抹骄傲,随即就跟着大部队缓步上前。 “不求胜,能僵持就好。” 千长通过周围人的表情,以及大致的人数隐约发现了什么,知道局势并不像拍马骑卒说的那样美好。 表情倒在其次,关键是人数骗不了人,跟匈奴千长冲进谷内的,满打满算只有九百人(谷口没了一百),在木墙前,这九百一分为三(2:5:2)。 现在千长这边,算上死伤也只有四百人,剩下足足一半的兵力,貌似拖住其他两处的汉军,也不是什么难事? 任匈奴千长想破脑袋,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手底下的兵竟如此欺软怕硬,去中间的五百人直接跑了个精光,让汉军有了抽出力量支援的可能。 总之,你说他出于侥幸心理也好,是面前的汉军也的确缩起来固守,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愿也罢,这些都让千长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自己发现的事实。 毕竟…… “毕竟,冲进谷口是我拿的决定,为此战死者近半,我早已没了退路。” 半眯的双眼陡然锐利起来,匈奴千长一扫昏沉,挣开两位拍马士卒的搀扶,夺过一位士卒的盾牌,另一只手握紧青铜铤,面容坚毅地看向鼓声大作的木墙后,低喝道: “此战,不胜则死!” “蹬,蹬蹬。” 行进的步伐一顿,再次迈步,已然沉重了许多。 …… “刷。” 扫过列阵齐整的队伍,抽出佩剑指向身后不远处的武刚车营,李陵低喝道: “诸位,身后就是后营,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此战有胜无败,有进无退。” “铛铛,大汉必胜!” 盾戟敲击,弓弩高挥,不再隐藏的众人齐声高呼。 “动一下队列,归义胡持盾戟在前,汉人持弓弩在后。” 鼓完士气,李陵就开始调动位置,防止有人不明白,还特意开口解释道: “短距离接战,弓毕竟不如弩,伤而不死,无法一击必杀。” “况且,匈奴人也惯于和人对射,弓失造成伤亡会进一步降低。” “嘎吱嘎吱。” 费力掏出弩上好弦,新兵一号抬头看向李陵,说道: “司马,不必解释这么清楚的,没人会不相信您的。” “是啊是啊,司马,您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俺们也敢闯上一闯。” 这是无处不在的拍马士卒。 “照我说,倒是那群归义胡,一个个的和匈奴狗长得差不多,也不知一会打起来靠不靠得住。” 这是哪都有的仇胡派,也可以叫汉人主义者。 “司马,俺们如何不可靠?!” 这是被无端指责气得脸色涨红,胸膛起伏的归义胡统领。 “哎,我自知你们信我,可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还是讲清楚些的好,免得到时你们带着疑虑,执行起来心里没底,手头犹豫。” 说到这,李陵先是抬手安抚了一下归义胡统领,再扫了一眼那个出声的仇胡士卒,目光冷冽,声音冰冷: “无需担心,上次的溃败后没有散去而是重新聚拢,跟随韩曲长迎战,这已经证明了你们的忠心。” “司马,那只是因为谷内就一个口子,他们想跑也没地方跑……” 不知为何,收到警告后,仇胡士卒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愈发大胆起来: “可就算是这,不还是跑了一百人吗?” “你放屁,俺们那一百兄弟是死在匈奴狗箭下的,不是逃跑了!” 抬起手颤抖地指着仇胡士卒,归义胡统领觉得自己和那些战死的同伴受到了羞辱。 “哪怕我们败得的确很憋屈,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就倒在了箭下,你也不能这么说啊。” “本来不就是嘛,三百人傻愣愣地站在那用脸接箭,你们不死谁该死?” 眼神闪烁了一下,觉得气氛还不够的仇胡士卒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时候自己去找死,也值得骄傲和光荣了?” “你……” “住口!” 赶在归义胡统领开口前,李陵暴喝一声,显得怒不可遏,佩剑都架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杀人立威: “这就要和匈奴狗搏杀,你居然挑拨我军,其心可诛。” “司马,汉人势小,胡人势大,保不准这些二五仔就产生不好的念头。” 带着三分断定七分臆测,仇胡士卒伸手指着人数比汉军一倍还多的归义胡,大声嚷嚷: “一旦奋战之时这些家伙倒戈,咱们这一百人通通战死事小,防线崩溃,让人一路杀到后营事大啊。” “咯。” 一腔赤诚遇上冰冷臆测,气得归义胡统领差点就咯的一声直接昏过去。 “统领,统领。” 在身旁一众归义胡的摇晃和呼唤下,归义胡统领才缓过劲来,他看也不看仇胡士卒一眼,抬头看向李陵,径直问道: “司马,俺们一直认的都是您,信还是不信,直接给句话。” “……嘭,哗啦。” 脸上青气一闪,李陵突然上前一脚将其踹翻,一巴掌抽飞兜鍪,揪着发髻横剑就是一割。 “刷。” 在锋利的长剑面前,头发是迎刃而断,随着李陵向上一提,一大团头发从仇胡士卒的脑袋上脱落。 “啪,大战在前,杀将不降,先割发髻以替割头。” 头发被扔到地上,李陵歉意地朝着归义胡统领抬了抬手,然后一脚踹在仇胡士卒的屁股上,低声喝骂: “嘭,还不快去道歉,难道要我去陪你吗?” “哼,我会好好盯着你们这群胡子的,别以为有司马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你们敢后退,我就敢放弃匈奴狗,拿弩箭射你们。” 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归义胡统领身前,仇胡士卒抬起手指了指双眼,语气说是致歉,还不如说是威胁。 “若是我们真的死战不退呢?” 冷声呛了一句,被人当成二五仔来防,归义胡统领也是一肚子的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4章 熟悉的跑路情节 “啪啪,大好头颅,尽管来取。” 拍了拍因为割掉发髻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脑袋,仇胡士卒挺起腰,瞪起眼,一点也不怂地反顶回去: “就怕你们不敢!” “有人怕死吗?” 归义胡统领转身扫向一位位面露不忿的族人,大声喝道: “怕死,那就现在退出去,若是一会战起来,真的如这汉人所言,会有人临战脱逃,那就别怪俺不念同族之情,将其当场宰了。” “……” 眼看无人出声,族人都拄戟握盾愤愤不平地站在原地,归义胡统领心中一定,就举起长戟,大吼一声: “为了报答汉天子的恩情,都跟我冲鸭!” “为了汉天子,冲!” 长戟高举,一众归义胡吼着刘彻的名号,跟随着为首的统领冲杀了上去。 “蹬蹬蹬。” “司马,我们也得赶紧跟上,别前后真的脱了节把这群家伙给坑死喽。” 和归义胡不对付,甚至恶言相向的仇胡士卒突然开口。 “都跟上。” 李陵大手一挥,一众汉军背后背着盾戟,手中端着弓弩,保持着密集阵型,紧跟着前方的归义胡。 “你怎么还留在这,为什么不跟着冲上去?” 重新把佩剑归鞘的李陵诧异地看了停住脚步的仇胡士卒。 “司马。” 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摸了摸扎手的脑袋,头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那团头发,仇胡士卒的眼中满是幽怨: “哪怕是当众笞打也好啊,你这一剑倒是下手下得麻利了,可我这头发还不知要多久才能长回来。” “嘎吱嘎吱,再说了,你也未必有那个时候了。” 随口回了一句,李陵就坐到地上重新给大黄弩上弦。 新兵都知道军法不留情,战前不插嘴,仇胡士卒又如何不知道这点? 没有李陵的默认甚至纵容,他哪来的胆子这么做,又怎么会故意找茬。 当然,李陵毕竟要顾及归义胡的想法,如果归义胡真的死战不退,那仇胡士卒的“大好头颅”也就真的要被人拿走了…… “李司马!” 仇胡士卒大怒,加重语气低喝: “用人者前不用人者后,你这也太无情了?” “咔嚓,嘶,好了,我这就要去前面顺被射杀敌酋,你什么打算?是留在这擂鼓助威,还是跟我一起?” 有些费力地抱起大黄弩,期间还不小心触碰到肩膀处的伤口,李陵扭头看向仇胡士卒,眼中带着问询之意。 “哼,我辈陇西子,作战就要上前和匈奴狗近身搏杀,躲在后面放暗箭,小人之举。” 又是一声冷哼,被剃了大半头发,还惨遭嫌弃的仇胡士卒刺了李陵一句。 “翁孙,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大局啊,你理解我的苦衷。” 看了看发型奇特的仇胡士卒,李陵能理解他心中的愤懑,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我理解?我理解个*!” “把我从后营叫来,还以为你这家伙终于愿意信我一次,把前线托付给我,哪成想……” 伸手指着地上那团头发,仇胡士哦不,赵充国的语气中充满了悔恨: “你竟是舍不得自己的头发,硬拉我出来演戏,逼那群归义胡去送死的?!” “翁孙,一切一切都为了大局。” 握住赵充国的手,李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信任。 “啪,屁的大局!” 一把甩开手,痛失秀发的赵充国情绪有些崩溃,指着李陵骂道: “李少卿,我告诉你,你别以为陛下那里传出点风声,说你这回回去就要出任那劳什子的骑都尉,是俺将来的老大,就吃定俺了。” “你等着,等俺回去后,一定要把你为了获胜逼人去送死的破烂事传遍京城三辅,最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李陵,这位李广的亲孙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翁孙,大局如此,我若不如此行事,万一归义胡临战脱逃,那该如何是好?!”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指着骂,李陵的神色也颇为难看。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情,我只知道你为了逼人去死割了我头发!” 也许是知道自己现在仗着太子的光还能跟他嚷嚷几句,等以后这家伙发达了,自己怕是只能低头弯腰陪笑,赵充国也豁出去了。 “你!” 李陵怒极,放下大黄弩,摇头甩掉兜鍪,一把揪住发髻就要下剑。 “哐当,好,你不是说我怜惜自家头发,拿你赵翁孙作伐吗?我这就给自己来一剑……” “刷。” 自己割自己头发,因为姿势原因并不好发力,是真的一剑剑磨,但仗着配剑之利,李陵还是一剑将发髻,连带着大把头发割了下来。 “嘭,如何?!” 长剑穿着发髻掷到赵充国身前,披头散发的李陵表情凶狠。 “司马杀伐果断,翁孙远不如矣。” 遇到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家伙,赵充国也只好俯首帖耳,老实认怂。 “再说了,咱不是也逼得他李少卿给自己割了头吗?” 低下头,不让李陵看到自己的表情,赵充国眨了眨眼,暗道: “这头发可不是一两天就能长回来的,少说要个三五载,等这场大仗打完,振师还旅回京城,你李少卿绝对要出大名。” “怪话咳咳,词我都想好了, 古有慷慨之士于阵前高歌,今有李少卿阵后割头,真不愧是李广之孙,当户之子,大司马看好的帝国新星!” 木桩前…… “杀鸭,为了撑犁孤涂单于!” “冲鸭,为了汉天子!”面貌相似,习俗相似,甚至二十年前就是一族人的两波人,此刻嘴里却是喊着截然不同的口号冲上上去。 “哐哐,嘶拉。” 一个个的面目狰狞,刀刀不留情,戟戟要人命,看向对方的目光中都满是杀气,全然不见半分同族之谊。 一者打赤旗,穿赤甲,约摸二百余人,一者打黑旗,穿黑甲,约摸三百若人,双方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也没人说匈奴尚什么色,只能按照他们乃夏后氏之苗裔,按水德黑来了,如果有知道的告诉我,我去改) “嗡嗡~” 赤色方的人数虽稍逊一筹,但有身后的弩手提供支援,每次弓弦嗡鸣,都会有一小片人倒下,战局渐渐向着赤色方倾斜。 片刻…… “啊,我是射雕者,是搏击长空的雄鹰,怎么会死在这里!” 膝盖中了一箭的龙套四号浑身浴血,脚下扔着断裂的长弓,手中持着夺来的长戟大楯。 看样子是自持勇力冲的过头了,不小心伤到了腿,把自己给浪死了。 “蹬蹬。” 龙套四号拼命动着受伤的左腿,支棱着身子,目光扫过将其包围的归义胡,朝着在后方放箭的汉人怒吼: “有本事一对一搏杀,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勇士?!” “嘿,你这厮一开始不也是放冷箭吗?现在断了弓,放不成了就开始说这话?” 归义胡统领扫过地上躺着的五六具中箭而死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臂膀上插着的箭矢,眼中冷色一闪,喝道: “不要跟他说废话,长戟大楯上前,我倒要看看这射雕者到底能不能长出翅膀飞出去。” “诺。” “蹬蹬,刷刷。” 十余归义胡持盾架戟缓步上前。 “啊,哐当哐当,噗嗤。” 露出和其他几个龙套如出一辙的绝望之色,龙套四号怒吼一声,奋力挥舞长戟,一连荡开三柄长戟,就不幸被第四柄戳中。 “噗嗤噗嗤。” 身体一顿,格挡之势一破,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五柄,第六柄,第七柄。 “哈呀,起!” 齐声一声大喝,长戟手们用力上挑,戟杆弯曲,大二百斤的龙套四号直接被挑了起来。 “嗬嗬,王,我败了。”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扭头看向谷外,嘴唇动了动,含糊地说了句,眼中就丧失了神采,扬起的头重重垂下。 “死了,死了。” 目睹有勇力的敌将死去,周遭士卒士气大震,不由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哗啦,扑通。” 长戟抽离,尸身砸落在地,一位归义胡抽出锋利的解手刀,走上前去揪着发辫,一刀枭首,高举首级朝着还在厮杀的双方喊道: “敌将已死,还不趋降?!” “蹬蹬。” 许多人都认识龙套四号,即使不认识看到旁人的反应也能意识到这的确是我方的一员猛将。 因此,一见头颅,众人心中的那口气当即就是一泄,连忙挥刀铤逼退眼前的敌人,扭头看向坐镇后方,一直没有出动的匈奴千长。 没办法,都是被贵人坑怕了,这年头,骑六骡跑路的贵人可不只是伊稚斜一人,毕竟,贵人总是惜命的嘛。 “跑了!千长跑了!” 随着一位眼力尖的士卒一声喊叫,还在拼杀的亲卫也都看到了身后那本应留有一队精锐,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地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惶而无助地看向逼来的归义胡。 “敌酋已跑,还不趋降?!” 那提着首级,站在尸堆上的归义胡猛士又是一声怒吼。 “咚咚,趋降,咚咚,趋降!” 一声呐喊一步前进,疲惫却士气高昂的归义胡反包围了人数并不少,甚至还多于己方的匈奴人。 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是一伙伤痕累累的狼群不断逼近羊多势众,却惊惶无助的羊群。 …… 骑都尉监羽林,赵充国就是羽林骑起家,说李陵是他老大也不算错。 当然,现在(元封四年)还没这个说法,得等过上一两年(太初元年),等刘彻被文成栾大之后,以公孙卿为首的新一波骗子集团忽悠,说什么南越习俗,一栋屋被烧了,要建另一栋更好更大的屋子来压胜云云。 [“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孝武本纪》] 然后刘彻就大手一挥,千门万户,光虎圈就几十里,里面有神山龟鱼、大鸟之属,还有座高五十长的神明台、井干楼,可谓是壮丽宏伟到极致的建章宫拔地而起。 [……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余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 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乃立神明台、井干楼,度五十余丈,辇道相属焉。——《孝武本纪》] 所以说,说刘彻一句穷奢极欲还真的不过分啊(小声 再之后,就是成立拱卫建章宫的建章营骑,也即是后来被大家所熟知的羽林骑。 羽林孤儿是另一码事,那是从军死事者的子孙被羽林收养,派人教习他们无兵之事,所以叫他们羽林孤儿,不是说羽林骑都是孤儿,人家羽林骑是从六郡良家子里选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5章 跑路的选择 “哐当,哐当。” 兵刃落地,大部分匈奴人熟练地跪在地上,低头俯身,选择了投降。 “刷,千长去取马了,他们准备上山,我们也去!” 一伙还想挣扎挣扎的匈奴人突然大喊一声,扔掉跪地求降的同伴,朝着放置马群的方向跑去。 “嗡嗡,扑通扑通。” 话音刚响起,一波弩失就紧接着落下,一众逃跑士卒中瞬间就倒了一大半的人。 但剩余的匈奴人却是连看也不看摔倒的同伴,听也不听惨叫和哀嚎,继续闷头向前。 “嘎吱嘎吱。” 放下手中的首级,这位归义胡猛士拿出背后的长弓,一下拉到满圆,目测了一下距离,还是悻悻放下,扭头看向归义胡统领,问道: “统领,要追吗?” “不用,让他们去跑,只要我们能抓好眼前的这些,那点人也闹不出多大风浪。” 撤掉左臂的甲衣,露出臂膀上的弩失,伸手作势要掰,归义胡统领突然嘶了口凉气: “小龙套,来帮我一下。” “是,统领。” 长刀出鞘,寒光贴着臂膀闪过,不知斩断多少汗毛。 “他奶奶的,这匈奴狗还真几分勇力,若不是咱们一上来就废了他的腿,紧接着废了他的弓。 一旦让他混进匈奴狗里藏起来,还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嘴里一边分散注意力骂着人,归义胡统领一边将手指插进伤口中摸索。 “哼,哐当。”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两根颤抖的手指从伤口中探了出来,一枚染血的铁箭镞被挖了出来。 “统领,小心箭镞上有毒。” 归义胡猛士扶住归义胡统领,给周围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还不快带统领去后营让医者?万一箭上有毒,除了事,你们担得起吗?!” “是,统领。” 几位壮汉的大胸肌一挤,就这么半抬半架地把归义胡统领弄到后营去了。 此刻,匈奴马匹放置地…… 一众逃出来的匈奴骑正焦急地寻找这些被厮杀吓跑的马儿,时不时地抬头看向身后,怕极了被汉人追杀。 “哗啦哗啦。” 牵过一匹马,不管马儿情不情愿,他就一件件地往马背上安置顺手(划掉)缴获来的盾戟刀铤弓弩。 等安置完毕,这位匈奴骑突然发现马背上已经没了自己的座位,不由跺了跺脚,一边抓紧解开绳索扔掉不值钱的缴获,一边气急道: “蹬蹬,哗啦哗啦。” “千长,咱身前身后都有汉人,取了马匹怕也是逃不出去,照我看,还不如和他们拼了!” “这……” 听到这话,已经收拾好细软,准备上马跑路的千长不由顿住身形,悄悄扫了一圈同样面露忧愁之色,担心自己能不能逃跑成功的亲卫,连忙从马上跳下,开口安抚: “不必担心,这山谷进来前我就看了,只有一道出口不假,但它俩边的山坡并不十分陡峭,可以牵马上山坡,然后从山坡上走出谷口。” (这里是两山夹山谷,不是两山夹峡谷,如果是小部队的话,稍微注意一下,走山坡也未必不是一个选择。 当然,大部队肯定不可能,一千多人浩浩荡荡爬山坡,傻子也得给你弄下来啊) “有道理。” “千长说啥,俺就听啥。” 嘀嘀咕咕一阵,亲卫们脸上的惊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目标的坚定。 甭管能不能成,起码现在有个短期目标,不跟之前一样闷头乱跑,知道要往哪使劲了。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听哪边。 “我好了,千长,咱们走。” 趁着千长解释的功夫,匈奴骑终于从一堆缴获中挑出来了几个不值钱的刀铤,给自己腾出了位置。 “别看大家都说是牵马走,但真到了紧急情况,又有几人会顾及山坡崎岖,不选择上马呢?” “若是不提前腾出些地方来,遇到危机,众人都骑上马,骑不上马的俺不就成了断后的吗?” “须得用话语拖他们一拖,从一开始就要腾出地方,为骑马最准备。” 匈奴骑那双看似和旁人一般恍然大悟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 “好,跟我走。” 本就需要抽出时间来安抚亲卫的千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喊了一声开拔,然后就停在原地等着匈奴骑上前,再迈步走到身侧并行,开口道: “你这么机灵,看样子不像是短命的人,有名字吗?” “……千长问这个作甚,贱名入不得千长耳。” 大佬找上门来,还戳破了自己的机灵,匈奴骑身子微微一颤,还是学着汉人拱了拱手,暗暗表示了拒绝之意。 “叫我匈奴骑就好,真名哪能让你知道,知道了,不就完了?” “无妨,不说就不说。” 不等匈奴骑相信自己会如此轻易过关,千长就语气一转: “龙套四号刚刚战死,那就叫你龙套五号罢。” “是,千长。” 人在屋檐下,匈奴骑哦不,龙套五号陪笑着点了点头。 “哎,都是一匹马上的兄弟,逃命要紧,哪还有什么千长。” 抬手拍了拍眼前小弟的肩膀,千长遥遥看向烟尘滚滚的谷口,判断出右贤王已经趁着自己纠缠汉人的机会开始进兵,低声叹了口气,无奈道: “只是经此一败,我等就算是逃出汉人虎口,去找贤王,怕也是落不下什么好。” 能好嘛,人家贤王派去指挥的贵人死了,可你小子还活着,还活的很滋润,你让人家怎么想? “千长说笑了,贤王如何会舍得千长这员大将,即便贤王舍得,我们也舍不得啊。” “就是就是,俺们几个都是厮杀汉,蒙千长看得起,就算舍了这条命不要,俺们也要让千长安然无恙啊。” 不待龙套五号开口,走在前头的亲卫们就停下脚步,用力拍着胸脯,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始表起了忠心。 “好,有你们在,何事不成?这贤王,不回也罢。” 故作豪气地一挥手,千长牵着马儿走到前方,指着上方并不算很高的山峰,给了龙套五号一个眼神,然后开口朝着众亲卫说道: “为今之计,若想绕过贤王和汉人,非得越过这山顶,另寻出路。” “……千长,这山虽不高,但人受得了,马儿不一定受得了啊。” 收到眼神暗示,龙套五号只得摆出一张忧心的脸,主动站出来当托。 “说的对啊,这山人能翻,马是万万翻不过去的。” “可就算弃了马翻山,这广阔塞外,我等想跑也跑不了多远啊。” 仰头打量了面前的山峰几眼,一众墙头草亲卫心中突然升起了畏缩之情,方才放的豪言不知被扔到了哪个角落。 “无妨,我已得知汉人存马地在何处,纵使我们路上把马杀了吃肉,也不用担心无马可用。” 早知道会有人问这个问题,千长索性抬起手在眼前的山峰处斜着向后划了一大圈,直到汉人后营才停下: “路是远了点,但我们也能借此避开贤王的追捕。没人想被贤王抓回去,砍掉脑袋插矛杆上?” “不想不想,没人会想。” 想了想骨都侯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印象深刻的众亲卫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若是能从此地脱身,我们有马有人,还敢打敢拼,这万里塞外岂不任我等纵横。” “到时,不说人人封小王,一个吃香喝辣的前景总是跑不了的?” 画完大饼,一只手按在刀把上,暗含威胁的目光扫过众亲卫,恩阶段结束,千长开始了恩威并济中的威阶段: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你们一道提出来,若是到一会行军途中再提,刷,我刀不利否!” “都都听千长的,千长说往东我们就往东,说往西我们就往西。” “刷,谁敢不听,不用千长出手,我就一刀宰了他。” 长刀出鞘,横眉立目,龙套五号端得是好一副忠心狗腿。 “刷刷,对,我们都听千长的,谁不听就有二心,就是想把大家卖给汉人,那就要宰了谁。” “千长救我等一命,实乃乃我等再生父母,父母之言大于天。” 一把把长刀争先出鞘,一句句节操掉地的忠心话语恐后说出,众亲卫警惕地互相瞪大眼看着对方。 既是想要找出一个倒霉蛋当二五仔来剁了,好让大家同仇敌忾一番,也是防止自己成为这个倒霉蛋。 “千长,千长,等我们一下啊。” “千长,我们杀出汉人重围特意来找你,你可不能不等我们啊。” 众人这几次表忠心和千长的安抚着实耽误了一段时间,让后面的那群败兵追了上来。 “千长,要不要把马匹都咔嚓了,看他们如何追的上来。” 狗腿龙套五号眼中狠色一闪,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是啊,这群家伙吃了败仗,进入咱们队伍中一定大吐苦水,平白败了咱们的士气。” 一众没主见的墙头草又开始出声附和提出主意的人。 “管这个主意能不能成,俺们点头称是肯定错不了。” “好歹是一同奋战的同袍,如何能做这等腌臜事。” 选择性忘记了是自己的逃跑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千长摁下狗腿,故作大度地说道: “马就放在这,咱们也不故意等,能追上来就收纳,追不上来就不管。” “千长仁义,不知要比那右贤王之辈高出多少。” 龙套五号拱了拱手,满脸的敬佩之色。 “千长仁义!” 遇到拍马,墙头草们的敷衍态度一扫而空,一个个的大着嗓门,恨不得有多大声音就吼多大。 “行了,别吹捧了,走。” 摁在龙套五号肩膀上的手用力拍了拍,千长带着自己的狗腿,牵着马打头走上山坡。 马儿过不去那也是说的最后陡峭山峰那段,之前的平缓山坡还是能走得动的。 再说了,你带着马儿走,也能在走不动的时候贡献出一身肉来,不是吗? …… “千长千长,局势马上就要坏,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能交代几句话,来偿还千长的知遇之恩。” “不要对此战胜负抱有侥幸心理,汉匈的攻守之势早在十几年前就变了,如无意外,匈奴必败。” “等局势失败后,不要犹豫立刻就跑,而逃跑须得骑马,马儿又翻不过大山,我这就告诉千长,那些汉人将马匹安置在了哪里。” “至于逃出去后,是重新折返回来找汉人报仇,投奔贤王,还是做其他决断,这就要靠千长自己拿主意了。” …… “知遇之恩?嘿嘿,恩情早就消磨在探路上面了。” 心中冷笑几声,千长回头看向谷内,目光冷厉。 他很快就从谷中的几千人中找到和汉人一样高声欢呼的二五仔·拍马骑卒,不由一声冷哼: “哼,我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告诉我马匹在何处,让我自投罗网,再拿着我去向汉人邀功。” “千长?” 老大无故停留,还哼唧了几声,作为狗腿,龙套五号不由轻声问道。 “无事,继续走,我倒要看看这二五仔的算盘能不能成,最后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6章 肉汤之争 此刻,谷中, “天要亡我大匈奴。” “单于,非俺不尽忠,乃要留的有用之身以报匈奴。” 一前一后,一多一少,两波汉军成功汇合,全靠着一口气顽强抵抗的左侧匈奴骑仰天悲嚎一声,手中的武器却扔得十分果断。 “哐当哐当。” “啪,少废话,当俘虏就有个俘虏的样子。” “闭嘴,都主动点的,把自己给我栓好了。” 面对汉军的拳打脚踢,言语恐吓,一众匈奴骑很听话地把自己双手绑好,并和身旁的同伴系在一起,增加逃跑的难度。 “哈哈,少卿,你果然没让我看错,临危不乱,以少胜多,有李老将军当年四千破四万的风采了。” 连躺在盾牌上哼唧都儿子都不看,上官桀直接找上李陵,腆着肚子哈哈大笑几声,赞美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显得有些心虚。 “一样的“大捷”,也一样的死伤已过当,能没有祖父的风采吗?” “还不知道回京城后,那大少卿要如何发怒呢。” 余光扫过那些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死伤士卒,以及高声欢呼依旧难掩人数稀少的存货士卒,李陵全然没有上官桀的好心情。 “唉,少叔,你可是坑苦我和士卒了。” 纵使心中诸多不满,叹了口气,李陵还是主动迎上前。 “少卿,这都是为了大局啊。” 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哎呦哎呦的上官安,心头重担一去,上官桀的笑容顿时愈发灿烂了。 “少叔,大局不是让你来弄险,你我现如今经不起一次失败。” 主动伸手握住上官桀,李陵用力晃了晃手臂,低声道: “最危险的时候全靠归义胡拿命去撑,再有下一次,你准备让谁去死?” “你知不知道,士卒们对你很不满,还是快些将前线士卒与我,你自去大营好生歇息。” 用大义压人去做牺牲的时候用“大局”,被人拿“大局”来压的时候强调“弄险”,并顺手收回兵权。 从这方面来看,李陵还真的有那么几分“名将”风采了。 “少卿何出此言,我亲子都在一线奋战,某家难道想要他去死吗?” 面色一冷,上官桀甩开李陵的手,指着直哎呦的上官安,怒喝道: “少卿,战事未停,千余人生死尽在我手,你这是为何意?!” 当初亲儿子主动站出来替死的时候,上官桀自然是百般不舍,父子亲情压过了封侯拜相。 但等到战事结束,发现儿子也没出什么大事后,父慈子孝·上官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官迷·上官桀。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上官桀看来,上官安都受了断臂之痛,如果不借此搞些什么,给自己父子争取争取,那反而是对不起他的牺牲。 “依我看,让李少卿把自己手下这一千人从暂且听令变成正式划分,这就很合适嘛。” “biu~” 李陵和上官桀对视一眼,空中仿佛啪啦一声出现电火花,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为你着想的表情,笑着说道: “少叔,你亲子受伤,定然无心指挥,还是快些去后营歇息。” “哎,少卿,正因我亲子受伤,我才更应该化悲愤为力量,留在这里向匈奴狗报仇。反倒是你,力战半晌,又受伤不轻,急需休息才对。” 第一回合,平 “少叔,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可是军中大忌,短时统帅尚可,可长期……你连名字都叫不全,如何去统帅啊。” “少卿,你身中数箭,血流半斗,如今已是气力大减,莫说拉动大黄弩,即便是下令也颇为有气无力,如何能统帅大众。” 第二回合,平 “……” 事关战后功勋的划分,谁拿大头,谁拿小头;谁封侯吃肉,谁大庶长喝汤,这让这原本还有些默契的二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互怼起来。 “少叔,你是霍子孟请来的,霍子孟也是我好友,真的要与我争吗?” 摸了摸肩膀上刚刚包好的伤口,感受到体力在飞快流失的李陵,咬牙搬出了上官桀一开始拿出来的霍光名头。 天子派来的监军这点,不是不能说,但你一个暗处的监军被人弄到了明处,就算你勒石浚稽,马踏右贤,事后也会在天子那里减分的。 君不见,昔韩昭杀典冠而罪典衣邪?非功不大,越其职也。 “少卿,军无亲近,唯能者上,无能者下耳。” “我虽是霍子孟好友,但我更是大汉都尉,一军主将受伤后接过指挥权,舍我其谁。” 脸一板,上官桀抬手一巴掌扇走霍光名头,表示自己大公无私,夺权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为了这一干军士的生死考虑。 “……” 别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上官桀本人是信了的! “这,这都尉好生不要脸面。想当初,这厮派咱们回来送死也摆的是这幅面孔。” 看到上官桀那张大义凛然的脸,体验过被大义压着回来送死的新兵一号看了看身旁伤痕累累,人数将将一半的袍泽,有些气不过地说了句: “现在竟然还想把司马挤下去,也不撒泡……” “啪,这事是你能说道的?” 一巴掌拍在脑勺上,将新兵一号打得一个趔趄,咽下了嘴里的话,什长黑着脸不知是第多少次呵斥道: “还不快去给都尉道歉。” “我不,我没说错,他就是……对不起。” 顶着什长吃人的目光说了半句就不得不低下头,新兵一号麻利地弯下腰,语速极快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掩身钻入汇聚起来为李陵站台的那两屯士卒中。 “呜呜,什长欺负人,说实话挨揍,他不让人说实话。” “你!” “哎哎,一个刚刚及冠的小家伙,你犯得着跟他生气吗?” 同行的队率拦下撸起袖子,想要揍人的什长,半是劝慰半是暗指: “不过,少年之言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硬仗都是咱们李司马带着伤在打,要摘桃子的事后却蹦出来了上官都尉,这,着实做的过分了些。” 说话间,队率的目光扫过同样汇聚起来,隐隐站在上官桀那方的兵士,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 别说是兄弟部队,就是亲兄弟,一方玩命打出胜利果实,另一方直接跳出来摘桃,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 碍于上官桀的无耻嘴脸和自己等人也确如人言,并没有和匈奴人正面搏杀的事实,那群聚起来给上官桀站台的士卒没有也无法反驳。 甚至,当中某些身在上官营心在李的家伙还一改方才听话的顺从面孔,转脸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唉,这上官都尉今日能牺牲两屯,保不齐明天就能牺牲三屯,后日就是四屯,司马部不过千人,十几屯罢了,现在不站出来往后缩了,你又能躲到几时呢?” “……唉。” 此言一出,那本就沉默的氛围愈发消极起来,还有人发出几声无奈的叹息,平添几分悲哀。 没错,那个嘀嘀咕咕的家伙正是口服心不服的龙套三号。 “呼,少……嘶。” 深呼吸一口想要压下情绪开口,结果动作太大被扯到了肩膀处的伤口,李陵的脸色顿时一白,眼前立刻一黑,身体摇晃着就要向后倒去。 终究是有箭伤在身,血也流了小半天,调动情绪进行短时间的对峙还无妨,时间一长就容易出事。 “司马,司马。” “都尉。” 先是李陵麾下担心安危主动上前搀扶,然后是上官桀麾下担心对方动不好心思被迫上前。 不过,有些耐人寻味的是,李陵麾下无一例外地面露焦急之色,都冲了上来,而上官桀麾下却是犹犹豫豫,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最后还只冲上来了不到一半的人。 “……” 在众一众胸大肌的簇拥下稳住身形,缓了口气,李陵再抬头看向站如松的上官桀,还是叹了口气,无奈道: “罢了,我这身伤势确实耽误指挥,士卒与你便是。” “啪,少卿,你知我心。” 上前一步,无视周围那些恶狠狠的目光,上官桀主动握住李陵的手,略显肉麻地开口: “我心中只有天子,和少卿争抢实乃不得已。” “啪,或许,反正我这个样子确实领不了兵,士卒就暂时交给你了。” 避开上官桀那火热的目光,李陵不动声色地抽开手,让自己躺在胸大肌的包围中,示意胸大肌们把自己抬走。 “走,去后营。” “是,司马。” 大声应答,一众胸大肌不屑地瞥了一眼上官桀一方的士卒,那眼神仿佛在说: “我呸,走狗!” “临别再赠言, 少叔,你这人什么都不差,只是功名心太过了,这不是好事啊。” 随着一群胸大肌的远去,李陵遥遥留下这么一句话。 “功名心。” 重复了一遍,上官桀抬起自己那只握住李陵的手仔细看了看。 手心因用力攥旗而出现一道红印,指节因长时间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抬起头,背着手,摆足了姿势,才幽幽一叹: “唉,这世俗红尘如缸,功名利禄为料,红尘中过,何人不染?” “我问你们,你们有谁会拒绝到手的功名利禄吗?”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证明,叹完后,上官桀扭头看向一旁的士卒,问道: “想明白,是唾手可得,不是费力不讨好。” “都,都尉,俺不知道啥叫世俗红尘,俺只是知道……” 一位最快赶到的士卒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嘿嘿道: “若是眼前有块金子,哪怕这金子掉进了如厕,沾满了腥臭肮脏的屎尿,也没人会嫌它脏,都会撅着屁股小心地使手捞起来,擦干屎尿藏进怀里。” “啪啪,在理。” 拍了拍手,上官桀并没有因为士卒的比喻粗俗而皱眉,反而点头赞赏,并开口附和: “人之爱功名,譬如狼食羊,羊事草,狗彘食*,实乃天理,驳之者逆天理也。” “嘿嘿,都尉觉得俺说的有理,不嫌俺粗俗就好。” …… [昔者韩昭侯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 觉寝而说,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杀典冠。 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 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守业其官,所言者贞也,则群臣不得朋党相为矣。——《韩非子·二柄》] 帝王心术,he,tui~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7章 功名利禄 憨憨一笑,士卒挠了挠头,目光打量了一下李陵离去的方向,瞅了一眼那群胸大肌,小声嘀咕: “司马乃将门之后,父祖世代二千石,未及冠就入朝为郎,眼看着弱冠就要佩朱紫,如何能理解俺们这些厮杀汉的想法呢?” 泥人也有火气,何况是本就没什么节操的墙头草呢? “说的对啊。” 谈起出身来,同样出身低微的上官桀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情,叹道: “我比你强些,但也只是郎官泛滥后的一个小小期门郎,如果没什么意外,苦熬上几年外放,当个四百石小透明县尉已经算得上高升了。 就这,指不定哪天摊到陛下出游,因为筹集不力,一下被撸得底掉。” 说起来,上官桀能发家也真的是运气,如果跟随刘彻巡幸甘泉的人员中没有他,或者他不在跟前没有表现机会; 如果上官桀没有在遇到大雨的时候想到举车盖这个主意,或者他想到了却没能做到; 如果在第一次升迁后没有继续引起刘彻的注意,或者他在引起注意后没有处理妥当。 只要其中出了一条错缪,托孤大臣上官少叔就没了,有的只是羽林期门郎上官桀,和未央厩令上官桀。 “少卿他出生在王侯之家(叔父关内侯也叫侯),不知晓你我这学吃过命令的苦头的人向上攀爬的劲头。” 想起自己为郎时的挣扎,上官桀摸了摸眼眶,竟已有了动真情的意思: “一出生就是两千石,一出生就是侯王,你当然敢说功名利禄不过浮云,无须追求。” “可我等起步只是良家子,只是期门郎,一落地就被人像牛马一样指挥的团团转,片刻不得停歇。我等为何不能追求功名,不再让自己被使唤?” “难道追求功名都成了罪过了吗?” 说道最后,上官桀已然是字字泣血,句句悲鸣。 “都尉说的对,这世道就是逼着人往上爬,你不往上,自然会有人踩着你往上。”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士卒没上官桀那么大的胆子敢指名道姓,但也是叹了口气,感慨道: “或许只有那等世卿世禄的贵人才有资格说,‘不必追求功名利禄’?” “唉~” 身旁的众士卒齐齐叹息一声,看向李陵的目光渐渐变了。 如果说一开始士卒们是被仁爱折服,还有些不乐意帮着上官都尉对付李司马,但到了现在,被出身“低微”的上官都尉三言两语道出阶级成分,又对“我们都出身低微”产生共鸣。 士卒们也就不那样的反感和李司马作对了,心中的羞愧也就不那样的重了。 嘿,你李司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敢劝俺们这些苦哈哈不追求功名,你自个却衣朱紫,配青绶,世居二千石啊。 “少叔,我说的是不要过于追求,不是不能追求,你太偏激了。” 听着身后的家伙们越说越过分,李陵不由从一堆胸大肌中扭过头来,纠正道—— 功名之心人皆有之,没人不让你追求,可你为了追求功名,已经扭曲到践踏一些为人的底线和道德,还为此找借口,试图为此树立正义性、合理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少叔,你今日为了封侯能拿我兵权,那明日,你为了更上一步,或者维持住自己的权势,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呢?” 无意间,李陵一语道出了上官桀日后连同燕王、盖主谋反的想法。 “少卿,权欲迷人眼,我不敢保证我日后如何如何,做到什么官,封了什么侯就止步……” 顿了顿,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未雨绸缪,上官桀还是抬起头看向李陵,并加重语气道: “但我上官桀绝不后悔,即使最后身死族灭为天下笑,那也是我自找的。” 逐麋之狗,当顾菟邪。追逐麋鹿的猎犬,怎么会顾得上身旁的小兔子呢? 我上官少叔一辈子求的就是天子赏识,就是荣华富贵,谁阻碍我荣华,我就让他去死! “……” 总观上官桀的事迹,不难发现,他就是个信念坚定,不择手段的官迷。 可以这么说,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荣华富贵,并在保住它的同时更进一步。 当然,历史上的权臣十有九个都是这样,上官桀也不是什么特例。 毕竟,权欲迷人眼嘛~ “那伙逃离的匈奴人十有八九要去我们藏马的地方,你对功名这么急眼的话,不妨提前派人去那里埋伏,将那逃跑的千长割了脑袋。” 不给上官桀说话的机会,撂下最后的嘱托后,李陵就和一众胸大肌消失在视线中,转入了后营。 “少卿,你终究还是知我心意的。” 眼眶微红,用力伸手擦了擦,上官桀挤出两滴眼泪,朝着后营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看向留下的众人,问道: “那伙逃走的匈奴人是谁安排的?” “都尉,是标下。” 包着小半个上身的韩延年强撑着木桩站起身,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先前李司马一箭射翻冲在最前面的匈奴人,那人被我们俘获后,一点骨气都没有地投靠过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诓骗来匈奴狗的千长。” “标下认为,当时敌我双方已经纠缠到一起开始厮杀,局面远不是一个俘虏能改变,就将其医好后放掉了。” “待到匈奴狗主动逃离,这人又重新跑了回来,标下还没来得及问,都尉想要,刑讯便是。” 说罢,韩延年抬起被白布包住的手臂指向混迹在汉军队列,和身旁汉军一齐欢呼的拍马骑卒。 “诺,就是此人。” “蹬蹬,给我过来。” 无须上官桀下令,一旁的士卒就大步上前,推开拦路的汉军,就跟抓小鸡仔似地一把将二五仔抓起,粗鲁地带回原地,扔到上官桀身前。 “啪,很好,你做的很好。” 带有鼓励意味地拍了拍韩延年肩膀,上官桀的目光随着看向神色惊恐的二五仔,那副和李陵对峙的冷峻脸色缓和下来,低下头温声道: “你真的能让逃跑的那些匈奴去固定的地点?” “咚咚。” 被上官桀的“和蔼“”吓得双腿一软,二五仔十分从心地跪倒,颤声道: “不敢隐瞒大人,俺只是用言语激了激,去与不去还是要看千长,十成把握里,有个六七成。”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法子,有个六七成也不错了。” 微微颔首,喜色难掩的上官桀弯下腰,伸手托住二五仔的手臂,双臂发力将其扶了起来,用一种礼贤下二五仔的口吻说道: “不要怕,既然你投了大汉,那咱们就都是‘汉人’,汉人怎么会为难汉人,怎么会让他下跪呢?” “咳咳。” 一旁的韩延年咳了咳嗓子,强忍着心中的槽点,努力摆出一张“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脸。 “嗯嗯,嘿嘿,哼哼,哈唔唔。” 身后的一众士卒也紧绷着一张脸,发出怪异的声音,眼神闪烁,交换了一波眼神: “归义胡那等养了十几年的熟狗都要在关键时刻逼上去为汉人大爷拼命,你这个刚投靠的二五仔,又如何能例外?” “这大官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骗人,官越大骗得就越狠。” “哎,你们说,都尉骗这二五仔,会不会也在骗咱们?” 突然,一个小机灵鬼打了个机灵,偷瞄了礼贤下二五仔的上官桀一眼,给众人甩出一个异样的眼神。 “……不,不至于,我们毕竟是真汉人,不是那等假汉人。” 短暂沉默后,一人才磕磕巴巴,底气不足地说道。 “怎么不至于,你们好好想想,刚才在谷口匈奴人冲上来后,都尉只是要求放箭,交代过要放匈奴人进谷吗?” (上官桀交代的人群是什伍长、队率和屯长,寻常士卒大多是看到什伍长们站出来才站出来,他们本人是不知情的,只是知道有一场仗要打) 看到众沙雕开始觉悟,一直保持沉默,没有掺和进沙雕眼神的聪慧士卒终于忍不住了: “有多少人在看到匈奴人冲进谷后觉得自己阻拦不力,放匈奴人进谷,对不住后方修养的同袍们的?” “……” 众人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谷口之所以阻拦不住,不是真的拦不住,而是因为都尉下令让中间堵谷口的同袍们侧移,只留下两屯一百人,这才让匈奴人一冲就破!” “都尉我信,可司马……” 李陵,或者说李广一辈子打下来的“爱士卒”招牌还是很硬的,众人不由面露质疑之色。 “呸,这些当大官的心都黑着呢,谁会管你一个大头兵的死活!” 不待那人把话说完,聪慧士卒就满是嘲讽之情地开口打断: “爱民,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让咱们去乖乖死罢了,你还当真了?” “就算事实如此,那又待如何,难道大家要反吗?” 半条解决方法都不说,只是在一味抱怨,士卒们已经有些听得厌烦了。 “不如何,不过是愤懑之气积于胸腹间,不吐不快。” 干笑几声,聪慧士卒连连摆手。 “那就闭上眼,别再胡乱眨了,跟苍蝇一样嗡嗡转,简直烦死人了。” 又瞪了他一眼,一双双眼眸中充满了厌烦。 “好好,我听大家的。” 连说几声好,聪慧士卒乖乖闭上眼,还用手捂了上去。 …… “既然已经确定了那行匈奴人的目的地,那就不能放着不管。” 手还在拉着二五仔,上官桀的脑袋就扭向了陈步乐: “步乐,你带人走后面的山路抄近道,提前埋伏在放马地,等一夜看看有没有人来,有人来就打,没人来就重新退回来,务必不要让人发觉山路所在。” “是,都尉。” 微微躬身,陈步乐转身招呼上一队还算完整的士卒,提着盾戟,背着弓弩,小跑向后山山路。 “一屯一队,跟我走。” …… 刘彻的撸人小本, 筹办不力?撸; 让朕的跟班饿肚子?撸; 不过来见朕?撸; 没达成朕的要求?撸; [明年,天子始出巡郡国。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辩,自杀。行西逾陇,卒,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 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入新秦中。——《食货志》] 短短几行记载,倒尽了摊上刘彻这么个好动君主,沿路各地官员的心酸。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刘彻此行为也在某种程度上搅动了死水一滩的官僚体系,为大汉官僚注入了活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8章 最后的努力 谷外,匈奴军阵, “贤王,我们又败了。” 听着谷内再度响起的欢声,贵人二号黑着脸驱马上前。 “是啊,又败了。” 右贤王的神情不变,扶着肚上的金玉带,侧身看向身后的贵人们,轻声问道: “汉人来势汹汹,还有人愿往吗?” “莎莎。” 你看我我看你,一众立誓有进无退的贵人脚步后移,齐齐将目光移到尽力向后缩的浓眉贵人身上。 “浓眉,方才你不是说的要万骑灭汉吗?” “对啊对啊,你出一千他出一千,俺们给你凑个万骑,你将谷内的汉军灭了可好?”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 双眼瞪圆,浓眉高高扬起,额头上挤出一圈皱纹,浓眉贵人连连摆手,伸手指向发问的右贤王,甩锅道: “分明是右贤王所发豪言。” “嘿,方才不还说,浚稽山乃我大匈奴国运所在,丢之即亡国吗?” 瞥了浓眉贵人一眼,右贤王冷笑一声,抬起胖手指向眼前的浚稽山,胖脸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语气略带嘲讽: “如今浚稽山被汉人占据,你们又开始畏缩不前,难道浚稽山现在又不是国运了,可以丢给汉人了?” “……” 浓眉贵人有心继续缩回去,却被盯在背后的几道目光给硬生生地推了上来,在暗骂表面朋友的同时,也只好迎着头皮解释道: “咳咳贤王,此一时彼一时呐,这不是发现汉人太能打,上去一波完蛋一波,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嗯,倒是说了句实话。” 点了点头,右贤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过一众贵人,理所应当地说出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 “汉军势大,我等先暂避一时,待其锋芒受挫,再大力进攻,如何?” “贤王英明!” 听到自己不用去谷口送死,浓眉贵人喊了一嗓子,就很没节操地倒向右贤王。 “啪,谁反对,谁同意?” 缓缓转身,一只手按在刀把上,浓眉贵人锐利地扫过一众贵人,转眼就从倒右先锋变成了右贤王派。 “贤王所言甚是。” 有了人带头,跟着投效右贤王的贵人就好似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我等总计三万余骑,乃是汉儿的二三十十倍。我之长处在野战,靠着人数一个冲锋就能将其淹没,而非兵力有限的谷口。” “依我之见,不若施展诱敌之策,假装撤退,实则以精兵伏于谷前,一通鼓响,左右齐出,将其当场斩杀。” 贵人三号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神采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一连吃了几个败仗,局势难看到极点的不是匈奴军,是汉军呢。 “贤王,撤退能不能诱敌,诱敌能不能反败为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现在还不决定撤退的话,士气低落的士卒们恐怕会自行撤退。” 贵人四号指向骚动不断的士卒们,道出连吃败仗带来的恶果: “贤王,退,再不撤退就要出现逃兵了。” “好,既然没有异议,那就……” 这么多贵人开始讨好,右贤王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开口。 “贤王,咳咳,退退不得呐。” 老巫觋蹒跚到马旁,轻喘几声,把住右贤王的马头,哭哭哀求: “此战实在我国运所在,此时后退容易,以后再进就难了!” “巫觋,国运一说,虚无缥缈……” 胖脸一皱,右贤王有些受不了一个七八十的老头子在自己身前抹眼泪,尤其他还把鼻涕擦到自己的马儿身上。 “那可是西域大国乌孙上贡来的千里马,你竟如此糟践?!” “贤王,咚咚。” 年纪大了体力下降,就连哭个鼻涕都赶不上年轻人了。 摸了一阵眼泪,赶在右贤王发怒之前,老巫觋松开缰绳,摇摇晃晃地跪倒,伏地请求: “求贤王看在先单于的份上,再攻一次。” “刷,老朽愿发血誓,一旦放走眼前这波汉军,日后大匈奴必受其殃。” 斑白的头发披散,鲜血顺着脸颊流淌,脑袋拱在地上,老巫觋像极了书中那中劝阻亡国之君的老臣。 “啊,这……” 张了张嘴,右贤王终究还是要顾及影响,没有抽马屁股一鞭子,让马儿用马蹄踏死眼前那个耍无赖的老混账。 如果是老上单于统治下原汁原味的匈奴,当然不讲究这些,老人甚至是要被鄙弃的,但现在不是汉化了嘛~ 无论是投效来的汉人谋臣(其实就是郁郁不得志的穷酸文士),还是掳掠来的汉人男女,他们都很吃敬老这套。 毕竟,无论是主动投靠还是被劫掠,这些人都身处胡地,短时间内脱不了身。 如果胡地的主人们愿意展现出类似汉地的习俗,那他们心里也就不那样的难以接受,可以安慰自己,说什么, “匈奴是夏后氏,是淳维之后,曾经是华夏的一员,如今的野蛮不过是和中原离散多年,不识礼仪而已。” 甚至某些二五仔文士还会借此大大吹捧一波我大匈奴贤王如何如何,汉人狗天子如何如何, 正所谓,华夏正统在匈奴! 作为仅次于单于的左右二王,冒顿建立的匈奴体制中的高位者,右贤王不得不注意这点,维持自己的爱老人设。 “蹬蹬,巫觋,快快请起。” 胖胖的身子从马上跳下,愁眉苦脸的右贤王也顾不上嫌这嫌那了,缓了缓发麻的腿,就伸手向前一拖,扶起枯瘦的老巫觋,劝慰道: “不就是再打上一次吗,巫觋放心,今日十五,是月盛日。” “习俗,月盛则攻战。在月色的照耀下,士卒们想必能鼓起余勇,奋力一搏,一举将汉人消灭。” “……” 很想说要是没攻下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攻直到攻下来为之,但老巫觋知道右贤王现在只是在做样子,对自己的容忍已经快到极限了。 如果自己还不长眼色,继续倚老卖老,那结果不是鸡飞蛋打,贤王当场翻脸;就是强自忍耐,记小本本事后算账。 “唉。” 老巫觋也只好叹了口气,挣开右贤王那没什么诚意,几乎是在虚扶的手,后退几步,深深弯腰,说出了和一众拍马贵人一样的话: “我王,英明。” 夕阳的余晖照耀下,老巫觋那枯瘦的身影莫名的悲哀起来。 夜半,月圆时分…… “咚咚,咚咚。” 右贤王带着一众贵人哼哧哼哧地骑马绕行已经排列完毕的士卒一圈,最终停在军阵前方的一处山坡上。 要是停在正前方,被乌泱泱涌上来的匈奴士卒踩死那就好笑了。 “匈奴的勇士们!” 看着面前这三千精挑细选,战斗意识还能保障的士卒,右贤王的胖脸上充满了严肃,胖手指着静静悬挂在天边的弦月,开始了战前动员: “伟大的撑犁孤涂在天穹上注视着你们,唯有汉人的头颅才能洗刷之前战败的耻辱,去!” “咚咚。” 右贤王的喊话刚结束,全副武装,连马都穿上了全军最好马凯(皮质)的浓眉贵人持着长矛,嘟噜着还长一张脸驱马从一众贵人中走出。 目光扫过眼前的三千精锐,浓眉贵人举起长矛,怒吼一声: “都跟我冲!” “嗷嗷。” 在柔和月光的照耀下,一众匈奴士卒喊着无意义的吼声,右手打着刀铤/盾牌,左手打着火把,嘶吼这向被月光照亮的谷口发动冲击。 月盛buff加持,全体士气up↑, (都是步卒,骑着马的只有浓眉贵人一人,夜间骑马本身就不正常) 与此同时,谷口…… “蹬蹬,曲长,匈奴人来了!” 一位望风蹬蹬几步从望风的高处跳下,小跑着来到韩延年面前汇报敌情。 虽然早就被告知夜间若是月盛之时,匈奴人很可能来进攻,但真的感受到三千精锐扑面而来的气势,望风士卒还是掩饰不住话语中的惊惶之色。 “不要慌,匈奴人来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和这次人数差不多的咱们也不是没遭遇过。” 慌乱是会传染的,韩延年俯下身感受了一番地面的震颤,随口安慰了望风士卒一句,就借着月光看向周围聚拢的士卒,低声问道: “让你们挖的坑,都挖好了吗?” “曲长放心,一个个都是碗口大的陷马坑,里面放好了削尖的木刺,足足有数百个,保准让来犯的匈奴人狠狠吃一个瘪!” 说起自己的劳动成果,摸着黑挥镐一个多时辰,累得双手发颤的士卒们话语中充满了骄傲。 “好,我们撤。” 双眼在漆黑的夜中闪着光亮,韩延年再次踮起脚看了看谷外那团正在逼近的火团,挥了挥手,招呼士卒向身后的山坡处退去。 半刻后…… “咚咚咔嚓。” 疾驰在最前方的浓眉贵人突然马失前蹄,一蹄踩空。 “唏律律,啊。” 只听马蹄一声脆响,马儿哀鸣一声,赶出来了地向前倒去,马上的人也被打着滚掀翻出去,嘭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 看到这一幕,后方杀气腾腾的三千精锐脚步声为之一顿。 未战先折大将,出师大不利啊。 “嘶,我没事。” 还好,立志倒右的浓眉贵人命够硬,并没有如贵人一号、心腹一号那样立毙倒地,他摸着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到士卒身前,借助火把的亮光看向漆黑的谷口,咬牙道: “继续冲。” …… 野蛮“战胜”文明的说法,是由中行说这个“大名鼎鼎”的二五仔提出来的, [初,匈奴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 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裤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 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课其人众畜物。] 在文明没有强大到一定地步之前,保持自身的野蛮,确实是一条战胜文明的方法。 至于游牧民族明知野蛮更为“强大”,为什么它们要主动汉化,让自己从野蛮变成文明这点,如果难以理解的话,请看后世的辽、清。 尤其是我大清,入关后捧衍圣,祭孔子,尊儒这么一套连环拳打下来,那些投奔过去的二五仔是腰杆硬了,底气足了,如果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之后就有些“我大清才是正统”,“取代大明乃是天命所归”的意思。 当然,说到底,明和清都是吃人的封建王朝,没有谁“高贵”,谁“低贱”的说法,只不过是大清被骂的久了,也的确不干人事,名声早就臭了,这才显得低人一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9章 惨胜 “杀呀!” 月色笼罩下,火把星星点点,三千锐卒簇拥着跌下马的浓眉贵人,呐喊着冲进谷口,向着前方的木墙发起了冲锋。 “咔嚓咔嚓,扑通扑通。” 在经过那片陷坑区域后,付出了减员近百的代价后,匈奴锐卒成功冲到了木墙前三十步,的一面旗帜下。 “贵人,有一杆旗挡在了路上,俺们担心汉人有诈没敢妄动。” 冲在最前的十余士卒将竖起的大旗团团围住,小兵们不敢做主,只是扬声朝后喊,喊浓眉贵人前来探查。 “旗帜?” 沿着士卒们让开的路径来到旗杆前,浓眉贵人打量了几眼,不由惊呼: “这,这旗杆上好像刻着一行字啊。” 借着身后传来的微弱火光和头顶的朦胧月光,浓眉贵人眯起眼努力辨认: “……” 夜太黑,一个字都没认出来。 “天色太黑,都给我打起火把来。” 没读过汉人的书,不知道庞涓故事的浓眉贵人回手接过一个火把,并让身旁的一众士卒将火把拿近。 “有了,能看清了。” 手中举着火把照在旗杆上,浓眉贵人皱着眉,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 “匈,奴,贵,人,死,于此旗之下?!” 念到最后,浓眉贵人是既惊且怒,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 “起,哗哗。” 三十步外的上官桀一声令下,上百火把冒出,月色下显得有些昏暗的木墙顿时被照的通透。 上千士卒端着已经张好弓弦,并按好弩失的弩,上官桀本人更是端着李陵那张特造的大黄弩,弩失格外粗大。 一众弩失闪着寒光,正对着打起火把的浓眉贵人出。 “嘿嘿,看来我们的匈奴友人,没有读过孙膑子和庞涓庞大将军之间不得不说故事啊。” “哈哈哈。” 一行人指着为了照亮字迹而选择点亮火把,暴露位置的浓眉贵人,发出嘲讽的大笑。 “放,咔嚓,嘭!” 笑声迅速收敛,上官桀手一挥,大喊一声“放”。 然后就以大黄弩那让人牙齿发酸的巨响怒射为开幕,千张劲弩同时发出震撼山谷的咆哮。 “嗡嗡~” 弩失覆盖天地,雨点般砸向来犯的匈奴人,重点照顾了火把最为密集的浓眉贵人处。 “趴下,举……咚咚咚!” 怒吼声被怒吼的弩弓压下,浓眉贵人一行人眨眼就被铺天盖地的弩失连皮带骨头地一口吞没。 其余士卒倒是因为贵人通过牺牲自己吸引到了大部分的火力,外加盾牌就放在手边,这一波弩失造成的伤亡十分有限,甚至还赶不上之前的陷坑。 “哐。” 拿下插着弩失的盾牌,活动着发麻的双手,匈奴士卒们揪心地看向前方浓眉贵人处。 虽说每回进攻都要死个将率,搞得大家都快习惯了,就算浓眉贵人血洒疆场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但那毕竟是军事主官,挂了和没挂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后者激励士气,危机时刻带头组建敢死队;前者却是让士气低迷,甚至会产生“将率都死了,咱们还打个什么劲,赶紧撤了散伙”的危险念头。 故而,经历完弩失洗礼的匈奴士卒并没有趁机冲上前和汉军搏杀,而是停在原地,目光焦急,看向浓眉贵人。 倒也不是傻站着不动浪费时间,士卒们是抓紧时间活动被震得发麻的手脚,什长百长们则是清点伤亡,整顿自己的部众,顺道鼓舞一波士气,为浓眉贵人的不幸战死打好预防。 “莫说将率还没死,就算将率战死,大匈奴的勇士也是不败的。” “不就是一波弩失吗,匈奴的勇士难道就要畏惧了吗?” “匈奴必胜!” 不是没人看不出什长百长们的做法,但不喊“匈奴必胜”,也总不能喊些“我军败了,大家快跑”之类的? 旗杆下, “哐当,蹬蹬。” 推开挡在身前的盾牌,逃过一劫的浓眉贵人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扎在一旁,离自己只有几米的巨大弩失,一脚踹死插满弩失的旗杆上,冷哼一声: “哼,什么匈奴贵人死于此旗下,我这不是没死吗。” “且渠,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么还有功夫和旗子较劲,赶快撤回军中啊!” “就是就是,且渠,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大家伙着想啊。您死了,我们能活吗?”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身为一军统帅,哪有亲身试险的道理呢?” 同样侥幸未死的几位士卒从地上爬起,几人抱怨了一声,就伸手架起浓眉贵人,避开地上的尸体,快步缩回了身后的匈奴军阵。 盏茶后…… “刷,卑鄙无耻的汉人玩弄阴谋诡计,想要通过立下旗杆来谋害本且渠,却不料本且渠有撑犁孤涂庇护,万箭沾不得身。” 重新回到军中,坐在重重保护中的浓眉贵人抽出镶金嵌玉的宝剑。 脸色因愤怒而显得涨红,吐沫星子时而飞溅,时而收敛。 趁着讲述自己遭遇的功夫,浓眉贵人向着众人诉说起了汉人如何如何狡诈,自己如何如何命大,最后表示这一切都是先单于的庇护,而有着先单于的庇护,我们大匈奴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云云。 “哈欠……” 废话太多,士卒们耐着性子听了一时半刻,就开始神情恍惚,两只眼晃来晃去,最终不约而同地停留在被火光折射出光芒的宝剑上。 眯着眼看,闭着一只眼看,瞪大眼看,歪头看,光芒在不同的角度下显得绚丽多彩。 “……” 事实证明,不只是小孩子喜欢在学堂大人发表讲话的时候走神看光点,任何人都喜欢看。 万幸,浓眉贵人也知道不能给汉人重新上弦,再射第二波的机会,他数着时间,赶在上弦前大概三五息的时候停止了讲话。 “咳咳。” 咳了咳嗓子,浓眉贵人一扫方才劫后余生的庆幸,宝剑斜指向前,肃容道: “匈奴的勇士们,卑鄙的汉人已经没有了可以依仗的弩失,此刻不冲,更待何时?!” “冲啊,都跟着我冲啊!” “胜利属于我大匈奴!” 早已按耐多时的百长们怒吼一声,席卷着三千精锐,潮水般涌上木墙。 马克沁机枪出现前,人海战术向来是强者欺负弱者的不二人选。 木墙后, “咚咚。”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意识到匈奴人发起了冲锋,坐在地上上弦的汉军步卒们不由焦急地喊出声: “我这里还差一点就上好,匈奴人到哪了?” “不知道,我也没上好,看不到人影,只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 “咔嚓,蹬蹬。” 腰背发力,龙套三号上好弓弦,顾不得安放弩失,连忙站起身,向前看了一眼,然后冲着旁边不再试图上弦,径直将大黄弩放到一边的上官桀喊道: “都尉,匈奴人冲上来了,可大家的弩还没上好!” “不要慌,有多少上好弦的,先组织起来放上一波。” “是。所有上好弦的,向前一步!” 龙套三号蹬蹬小跑到队列中央,后背抵着木桩,踮着脚喊道: “一二,三,放!” “嗡嗡~” 弓弦响起,一捧数量不及先前一半的弩失腾起,一批匈奴人痛苦地倒下,前冲之势一滞,随即愈发激烈起来。 “不要怕,汉人没有机会射出第二波弩失了!” “勇士们,都扔掉盾牌,随我单刀独铤取了汉人性命!” 在几位什长的号召下,一群冲锋在前的士卒发一声呐喊,主动扔掉手中的盾牌,单手持着刀铤,怒吼连连,以示有进无退之决心。 “都尉。” 看到自己的弩雨不仅没有阻止攻势,反而激起了敌人的士气,龙套三号的声音有些尖厉: “这,这该如何是好?” “举盾,架戟,准备接敌。” 没有理会身旁咋呼的沙雕,上官桀接过身旁士卒递来的长戟,快速左右扭头望了望,扫过还算严整的钢铁防线,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握住长戟,暗红的戟尖稍稍探出木墙,双眼盯着越来越近的匈奴人,不免升起一缕紧张之意。 “一千对三千,真的能赢吗?” “刺!” 此起彼伏的怒喝打断了上官桀的胡思,他本能地递出长戟,用力前刺。 “哐。” 铤戟相撞,跳动的火花照亮了来犯之敌的狰狞,那是即便被力道真的虎口鲜血之流,依旧咬牙上前,好似饿狼被逼到角落里作拼死一搏的凶恶。 “要遭。” 心中的紧张愈发浓郁,上官桀意识到了什么,可局势至此,除了奋勇杀敌,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嘭。” 一刺一挑,将面前之地甩飞,上官桀奋力嘶吼: “大汉养军百载,为国死难就在今朝!” “诸君,拼死作战。” 第二天卯时三刻…… 旭日东升,灿烂的阳光扫除黑夜最后的遗留,将山谷照的彻明。 从谷口到木墙,从木墙到后营,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骸互相交织在一起,满身疲惫和伤痕的幸存者或躺或坐,散落在其间,时不时传来低沉的啜泣。 “仲兄,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不是约好了,两人出陇西,就要两人回陇西吗?” “侄儿,啪,叔父被羊油蒙了心,为了寻富贵竟然把你一起喊了上开,你这么一趟,让我如何和你父交代啊!” “咳咳。” 伸手捂嘴咳嗽了几下,臂膀的伤口处隐隐有血迹透出,李陵颓然。坐在一辆被青铜铤贯穿的武刚车上,麻木地扫过处处横尸,幸存寥寥的谷内,喃喃道: “昨日,昨日还有千五百人纵声欢呼,昨晚一夜力战,千人不见容颜……” “少卿,对不起你们啊。” 白日里还想着反攻右贤王,夜里就只想着守住谷内,明日就变成了如何才能避免全军覆没,这人生的起起落落,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 孙膑和庞涓的恩怨情仇, 相“爱”于大梁, [……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 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 相杀于马陵, [……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陕,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发”。 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 自从有了庞大将军的前车之鉴,中国之地,就很少有将率会在行军途中好奇心大发,非要点火去看眼前树上/旗杆上的字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0章 撤军 “少卿,少卿。” 微弱的呼喊声把李陵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他愣了愣神,顺着声音传来的放心看去。 几位士卒抬着一件盾牌,里面躺着昨日意气风发,如今却已被包成粽子,只露出一张惨白无血色的人脸在外面,气息奄奄的上官桀。 将率是上一个躺一个,不得不让人怀疑这里的浚稽山是不是天生克将率。 无论是历史上的李陵和赵充国,还是现如今的上官桀,以及一众龙套将率,都是仰天大笑上阵去,哭爹喊娘抬回来。 “少叔,你,你啊,唉。” 抬起手指着导致这一切发生,勉强可以称之为罪魁祸首的上官桀,李陵叹了口气,终究是看在他拼死力战的份上没有学着叔父李敢,撸起袖子胖揍他一顿。 “少卿,统计出来了吗?我等斩捕虏数是多少级?” 睁眼看向李陵,上官桀的眼中满是溺水之人抓住稻草的希望。 “还没,不过算上之前三战的结果,怕是有个四五千级。” 蹲下身,低头看着上官桀,李陵指着一众损失惨重的汉军,无奈地说道: “只是少叔啊,你也知军法官记功不只是记斩不虏数,也记自身伤亡。” “就像乃祖,其人一生大小七十余战,杀伤敌酋何止万余,不就是因为自身损失亦十分惨重,至死也无望封侯吗?” “少叔,这回就别想着凭功封侯了,你我还是先想想,回去要如何面对陛下的追责。” 一盆凉水剿灭了上官桀的希望火花不说,李陵还在上面用力跺了两脚。 “不,我上官少叔岂能跌倒在这里?” 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低喝一声,上官桀不顾各处包扎的伤痕,强撑着起身,朝着周遭的士卒大吼: “扶我起来,我要去谷外杀胡虏!” “嘭,扑通。” 看着重新一头扎进盾牌里,昏睡过去的上官桀,李陵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长戟,朝着惊愕的士卒吩咐道: “目睹千余士卒死伤,上官都尉痛心难忍,直接昏沉过去,抬下去送到后营好生修养罢。” “……是。” 互相对视一眼,自诩“都尉忠臣”的几人嘴脸纷纷一变,朝着李陵点了点头,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自己是“司马忠臣”,然后就把盾牌一抬,径直入了后营。 “唉,也只能希望匈奴人也被打败了,不敢再来进攻了。” 目光略过一地的残兵败将,渐渐眺望向谷外,李陵回忆起昨夜的厮杀,不由摇头叹气: “不然,就眼前这些残兵,能守住一次已经是饶天之幸了。” 谷外,匈奴军阵…… “巫觋,该撤军了。” 一夜没睡,眼珠子如火烧的右贤王扫过愈发垂头丧气的士卒,长叹一声,低头看向在马下站了一夜,如今不过勉力支撑的老巫觋。 “贤王,汉军不过千余,昨夜已折损大半,如果再攻上一次,很可能……” 闻言,老巫觋身体晃了晃,不知哪来一股气力将枯瘦的身子强撑起来,拽住右贤王的马头,大声嚷嚷: “不,他们是一定支撑不住!” 也不知道一个站了一夜,水米未尽的老头哪来这么大嗓门。 “巫觋,一日间四败,士气早已触底,若不早撤,待到汉军大部赶来,你我具为之虏矣。” 李陵死守山谷的意图过于明显,孤军深入必有后援接应,只是右贤王太过渴求胜利,这才拉起队伍试着打了打。 现在眼看胜利无望,自然是要及时撤军止损喽。 毕竟,他右贤王又不是真的忠心单于庭,愿意为自己那个单于哥哥去和汉人拼命,拼到一兵一卒。 “况且……” 顿了顿,右贤王扶着胖肚扫过身后的一众贵人,自顾自地说道: “昨日三千之锐卒已是众贵人合力所出,今日再战,兵从何来?” “扑通,贤王,您帐下的亲卫不会比昨日之锐卒弱。” 迎着右贤王骤然变冷的目光,一心为了大匈奴的老巫觋再次跪倒,扣头连连,声声泣血: “求贤王看在先单于的份上,为大匈奴尽忠一次。” “贤王,巫觋所言也不无道理,浓眉上阵都能激起士卒拼死之心,您作为王,若是能亲冒矢石,区区汉人小儿,弹指可灭!” 这句阴测测的话正浇在怒火中烧的右贤王身上,右贤王当即那双通红的眼珠子登时血红起来,扭过头盯着发言贵人,恶狠狠地说道: “你想害我,想借汉人的手去杀我,好让自己上位,是也不是?!” “贤王,贤王,我哪敢有这种想法啊,实在是目睹昨夜奋战,又耳闻此刻巫觋哀求,心中有感,不得不发。” 发言贵人一脸委屈地说完,就缩回了贵人群中。 “嘿,听你这么一说,我力主攻战,结果还是我不是了?”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不行,绝不能让他骂完就跑,要是他这回跑了,下次有了先例,仗着胆子还骂怎么办?” 至于说什么高位者不因言获罪…… “哼,老子又不是汉人皇帝,玩什么假惺惺。你不服?那就砍你,就这么简单!” “左右何在?” 想到这里,右贤王猛地暴喝一声。 “蹬蹬,我王。” 一队持刀背弓,一身老旧镗甲的亲卫从坡下涌上来,在虎视眈眈看向一众贵人的同时,躬身向右贤王请示: “是杀是刮,还请我王下令。” “刷刷。” 一连串的出鞘声响起,人数相差不多,甚至还要多一点的贵人护卫赶到,十几队贵人护卫暂时联合起来,组成一道人墙护住贵人们,刀出鞘,铤高举,和贤王亲卫对峙起来。 一言不合就火并,败者食尘,都是我大匈奴的老传统了~ “他,就是那个刚才朝本王嚷嚷的家伙,把他给我拖出来剁了脑袋,挂到矛杆上绕军一圈。” 胖手指向人群中的发言贵人,猛地向下一挥,右贤王整张胖脸气得直打哆嗦,当着倒霉蛋的面甩锅道: “告诉所有士卒,他们之所以吃败仗,袍泽死伤,全都是因为这个混账和本王别苗头,故意害人去送死。” “贤王,我何时要害士卒去死了?那里面可也有我的精锐啊!” 被污蔑的发言贵人闻言大怒,停下后退的从心步伐,蹬蹬几步穿过……来到一众护卫组织的人墙前,隔着一堵人墙指责右贤王……身旁的老巫觋: “如今之败局,分明是那老鬼的言论,这才一次次地让我大匈奴的勇士去白白送死。” “贤王,依我之见,唯有砍杀这老鬼,方能平息士卒怨念!” 柿子挑软的下手,哪怕自己被右贤王平白污了清白,指责成罪魁祸首,发言贵人也不敢朝他扎刺,只得转移活力,试图拉老巫觋下水。 “……贤王,若是有人拦路不肯放人呢?” 沉默了一下,已经参与多少次内讧的亲卫头子小心地措辞。 不问清楚可不行,内讧这口锅右贤王能轻松背起,他一个小小的亲卫头子可没那么好的体格。 亲卫头子就算是用脚想,也能想到自己一旦不闻不问,闷头大杀,事后贤王一定不会介意拿自己开刀。 既慰聊了众贵人,免得他们狗急跳墙;还卸磨杀驴,干掉了死赖着不走的亲卫头子,给新人腾地方。 “杀,敢阻拦者,一概斩杀。” 没能一石二鸟,右贤王的眼神略显失望,但他还是果断下令: “本王一定要把这匹害群之马砍了脑袋,以慰那些战死沙场的匈奴勇士们在天之灵。” “呜呜,可怜诸多勇士,竟因此人之争而无辜殒命。” 说罢,右贤王胖脸一抽,揉了揉那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假惺惺地挤出几滴泪水,红着眼眶说道: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害你们的人已经在去死的路上了,想必很快技能在九泉之下见到那厮。” “公道或许会迟,但永远不会消失。” 主仆两人对话期间,没人理会调转枪口的发言贵人。 已经下定决心要拿你开刀,你三言两语就想逃过一劫? 呸,哪有这么好的事! “咚咚,嘎吱嘎吱。” 前排举盾,后排张弓,一众贤王亲卫缓缓逼近,见此,互不统属,只是勉强联合的贵人护卫们有些骚动。 “这该如何是好,是战是和?战是怎么个章程,和又是怎么个章程?” 慌乱,六神无主者有之。 “不要怕,还是匈奴男儿的,就拿起刀铤跟我上,干翻对面的卵蛋。” 激动,高声迎战者有之。 “突围,只要杀出小土坡,贵人们召集各自兵马,届时反也好,合作也好,都可以选择。” 冷静,准备突围以图后事者有之。 在浓眉贵人养伤之际,一众贵人竟然连一个名义上的代表都没有,各行其是的弊端显露无疑。 明明己方人数更多,却被人数少的贤王亲卫逼得后退练练。 (那些嗷嗷叫,喊着要杀的家伙只是莽了一点,不是蠢货,在看到大多数人都选择后退后,他肯定也会后退啊) “嘿,乌合之众。” 虽然对这一幕早有预料,但当真正看到这一幕后,提刀进逼的亲卫首领还是目露不屑之色。 “为何某只担心贤王卸磨杀驴,而不担心清洗会失败?” “还不是就凭这些蠢材,人数再多,只要心不齐,永远都是待宰的狗彘,人何时担心过狗彘?” “哐哐。” 刀把敲了敲盾牌,进逼的贤王亲卫步伐一顿,亲卫首领走出亲卫群几步,朝着隐隐有溃散之意的对面喊道: “放开一条路,或是主动将那人绑了交出来。” “若不然,那就不要怪我等同同同室,同室……哎,那句话怎么念来了?” 说到一半,亲卫首领尴尬地卡了壳,扭头看向自己的谋臣——一位贼眉鼠眼,文士打扮的投降汉人。 “同室操戈。” 补充完“同室”,二五仔捻了捻三尺鼠须,得意洋洋地吟道: “《传》云,‘昭公元年,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 “行了,别念了,我知道那后面两个字是什么就行。” 粗暴地打断二五仔,亲卫首领冷着一张脸地看向对面的贵人护卫们,一点也不给面子地呵斥道: “如何?是交,还是不交?!” “咚,咚,咚。” 身后的贤王亲卫们很配合地齐声跺了跺脚,作出威吓。 “……蹬蹬。” 沉默片刻,前方的人墙打开,一个被绑成人蛹的家伙扔了出来。 “嘭,唔唔唔。” 重重地砸到地上,人蛹像毛毛虫一样拱了起来,略过被破布堵住的嘴,依稀能认出这是方才的发言贵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1章 借女(ru)人头一用 “大人,不可,今日弃我主,明日就又可能抛弃您啊。” 统属发言贵人的护卫被数倍的壮汉拦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贵人被捆成粽子扔出去,情绪一时间极为激动。 “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刷,再敢上前一步,斩!” 焦急呼喊迎来的不是赞同,而是一把把出鞘的长刀,一张张冷漠的脸,以及一道杀气腾腾的命令。 不要看到之前厮杀中的温情就觉得所有匈奴人这样,异类永远都是少数,嗜血,强盗逻辑,自私才是大众。 更何况,这里的贵人们还是匈奴群体中最为自私、冷血的一类。 “此人所属的护卫呢?” 淡淡看了一眼人蛹,亲卫首领就移开目光,继续笑着发问: “诸位,大头都交了,何必纠结一些小头?还是快些交出来让我回复贤王,你我都好做哇。” “你!” 要求一进再进,这回变脸色的就不再只是护卫了,贵人们也板起脸,端起腔调,或是呵斥,或是威胁: “小子,你现在不要仗着贤王的信任就得寸进尺啊!” “砍一个贵人祭旗已经足够那些贱民欢呼,平息心中的怒气了,你可不要自误啊。” “自误?呵,看来你们还没明白贤王大人的意思啊。” 轻笑一声,亲卫首领抬了抬下巴,双眼眯起,扫过对面人群中那十几位面露不甘,咬牙切齿,恨不得冲现在就上来和自己拼命的护卫。 突然,抬起脚踩在拱来拱去的人蛹上,用力一碾。 “嘎吱嘎吱,啊啊。” 人蛹身上响起了一连串的爆豆声,痛呼声连连,亲卫首领脸上的虚假笑容消失不见,目光冰冷,扫过愕然的一众贵人,恶毒的话语吐出: “不过是一群贤王顾及单于庭的影响没有动手,侥幸能站在这里的老狗罢了,你们竟然真的觉得可以和本当户讨价还价?” “来人,举弓,让我们的贵人们感受一下战场上万箭穿心的痛苦。” 话音刚落,随着亲卫首领握拳抬起手,成片的上弦声响起,长弓斜指向天,弓上的箭镞正对着贵人一行。 “嘎吱嘎吱。” 亲卫首领也不知道右贤王这个胖子究竟有没有那样强,贵人有没有那样弱,真相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言那样“养賊”。 如果不是背后的上百张弓给他带来的一点底气,他甚至都怀疑一会打起来己方到底能不能取胜。 贵人护卫再怎么不团结,也是优中选优的老卒,如何不知强敌在侧,寻求联合的道路? 况且,他们还占了人多势众这个大优势,在双方实力相近的时候,这一点对人少一方是致命的。 不过…… “这些事情都是贤王要考虑的,干我何事?我就是一个拼命往老大头上甩……呸呸呸。” 心虚地偷偷看了后方的右贤王一眼,亲卫首领连忙正色道: “是听令行事,忠心耿耿,肯为大佬背锅的好下属啊。” “当然,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对面突然雄起,比贤王还要强的话……” 悄悄用余光喵了几眼一二百米外藏好的几匹马儿,亲卫首领那双背在身后的手搅在一起,愈发心虚地说道: “我本人肯定想要为贤王战到最后一刻,可架不住手下人召集,要是突然下手把我打晕了,又运气好夺过一匹马来,送我走,这我就没办法了。”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只可惜,这次的机会连根毛都没有冒出来,对面的一众贵人就怂了。 别说大怒了,没有统合起来的他们甚至连大声嚷嚷都不敢。 当然,也不排除贵人们想要效仿郑庄公放纵哀姜和公叔段,来割肉喂鹰反向麻木右贤王,然后等待时间,一举发动政变的可能。 “啪,给他。” 攥拳用力捶了下大腿,浓眉不再,隐隐有贵人首领趋势的贵人二号拍了板,话语中充满了不甘。 “二号,真的要给?那可是我们的脸面啊。” 在说到最后的“脸面”二字的时候,贵人三号特意加重了语气。 “给他。如果你我麾下的精锐没有在昨夜和汉人的血拼中受损严重,能镇住那群没底线的家伙,我现在就敢大兵压上和他呴犁湖拼了,看看到底是谁怂!” “唉,你瞧我说这些抱怨话是作甚,没胜算就是没胜算,非得加个条件,还非得让敌人和你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打,这世上哪里有这么蠢的人。” “二号,不能这么说,贤王看我等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那胖厮日日夜夜想要削我们军力。” “现在低头不是为了什么狠话,我们只是不愿大匈奴内讧,让眼前的汉人看了笑话,也保着军力保存族人。” 同样的意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 “我果然是在强撑面子啊……” 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贵人二号可笑地闭上眼,朝着劝慰的贵人三号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既然已经决定要认怂,那就赶紧让人绑好了送出去。” “既不绑,也不认怂,强撑面子反而让人发笑。” “我这就去安排人。” 点了点头,贵人三号沉着脸转过身,伸手指着那群面露不甘的护卫,朝着和他们对峙的护卫说道: “快去把他们绑了,不要让贤王等急了。” “是。” 护卫头头中的一位躬身接过命令,小跑着穿过己方的人墙,来到对峙双方的中间,朝着对面的护卫们喊道: “反抗是没有希望的,我们几百人在这,你们这十几个家伙就算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也得被活活累死。” “不如投降,只要你们扔下兵刃,不反抗,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和那位贵人相见的。你们拔箭闹这么大,为的不就是这事吗?” 喊到这,喊话的士卒特意停顿了几息,让对面的人把自己之前喊的那几段话消化一下,才继续喊道: “我不能给你们多少考虑的时间,因为汉人还在谷内坚守,后续援军不知何时到达,一旦因为你们这十来个人耽误半天,导致我们大匈奴被汉人援军咬住,你们死了都赎不了罪。” “现在,我数到十,到了十,要是你们还不投降,我们就进攻了!” “一,二,三……” 说完,喊话士卒就开始数起一二三来,语气很快。 “咔嚓,嘎吱嘎吱。” 而身旁的其他匈奴士卒也很配合地顿了顿刀铤盾牌,拉了拉长弓弩弓。 “……” 这真·铺天盖地涌来的压力,让十几个护卫背靠背挤成挤作一团。 若不是多年的战场厮杀和大匈奴内部内讧失败者的悲惨命运,让他们意识到绝不能大嚷大叫,还在保持着流于表面的镇定和反抗,怕是已经有人开始溃逃了。 只是,随着数字的不断跳动,这个情况也快发生了。 “咕,百长,周遭围了这么多人,咱们是打不过的,不如……” “不如,投了。” 感受到周围同伴们投来的,说不清是鼓励,还是警告的复杂眼神,贪生怕死的士卒一号猛地一咬牙,将自己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 “俺知道投降肯定没啥好下场,那家伙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自缚投降后说不定就会拿咱们的脑袋去领赏。 但咱们这不是没别的法子了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理,说的有理。” “俺也一样。” 起先是第一个人点头,很快,赞同的人数就来到十人,十五人,只剩下领头的百长绷着脸不言语。 不得不承认,贪生怕死是常态,一旦有人给出了台阶,那大家就会顺坡下驴,决死的气氛说消失就消失。 有那种“杀身成仁”精神的仁人志士真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百长,您……” 随着士卒一号开口,一道道希翼的目光看向没有松动的百长。 “呼,就依你们。” 挣扎之色一闪而逝,这位连外貌描写都没有的龙套终究不是什么志士,匈奴这破地方也出不了苏武、耿恭那等人物。 在他长长吐了口气,应下投降事宜后,就抬起头盯着喊话士卒,莫名的产生一种自信: “杀俺们?好,到时候就看看是你们砍脑袋的速度快,还是俺们出刀的速度快!” …… “嘭嘭嘭,唔唔唔。” 人墙分开一条缝,一连十六个人蛹被迅速扔出,化作一条条“呜呜”的毛毛虫在地上拱来拱去,人墙迅速合上。 不仅是贵人二号这等大人物觉得丢脸,下面的厮杀汉们也觉得自己干的这事太受那鸟气。 不知有多少人朝着那些拱来拱去,完全显现不出匈奴勇士骨气的毛毛虫呸一口唾沫,心中暗骂: “我呸你个没骨气的卵蛋,要是换成俺/老子/耶耶,就算是死,也要站着大骂不止,提现我大匈奴勇士的骨气!” 反正此刻在地上拱来拱去的不是自己,站着说大话腰也不疼,不是吗? “刷,早这样多好,你我也就无须动兵刃,伤了和气哇。” 长刀归鞘,亲卫首领喜笑颜开地看着地上拱来拱去的毛毛虫,抬起手朝着躲进人群的贵人二号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他放人,如果就指挥者士卒们搬动: “快,快把贵人搬起来,让贵人在地上像个虫子一样拱来拱去,成何体统?” “蹬蹬,嘿呦嘿呦,噗嗤。” 挣扎的毛毛虫被亲卫抬走,片刻后,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出现在亲卫首领手中,被他呈到了右贤王面前。 “噗嗤噗嗤,咕噜咕噜。” 当然,那群护卫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没有拖下去就地砍了不说,砍下去的狰狞脑袋还就扔在原地,血乎拉差的,也不知是在吓唬谁。 “这事就不必请示本王了,直接拿下去示众。” 略窄的袖袍遮住鼻子,镶着宝石金银的解手刀扒啦了首级一下,右贤王摆手让首级撤下,抬起头,对着身后的一众贵人露出和蔼的笑容: “叛逆已被问斩,撤军已成定数,诸位还不快去安排各自部众,准备撤离事项?” “……” 听到这句等待许久的话,众贵人按耐住心中回归部众,再也不受胁迫的雀跃,纷纷违心地恭维道: “害,哪有什么安排的,小伙子们精神着呢,把羊皮毡一卷往马背上一放就能走,贤王只管下令就是。” “贤王,大匈奴男儿值得收拾的唯有一弓一马,其余如毡裘等,马上猎来即可,何必去收拾。” 哼,待到俺们回了部族,无论是拉起人马联合起来自保也好,还是和你这个狗王硬打上几场也罢,再不济也能南奔投了汉人,这么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委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2章 百蛮大国 “哎,收拾还是要的,一弓一马那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无须多提。” 说到这里,右贤王抬手压下一众拍马贵人,努力拔出短脖子向谷口看了看,目光停留在那一具具昨夜汉匈双方战死的尸体上。 这三千人已经是匈奴中的精锐了,可就着甲率而言,也只不过是和李陵这只深入地境的孤军相当。 即使李陵部作为诱饵,甲胄兵刃一定是满额配置,甚至还会超出,但这种情况依旧让右贤王的忧心如焚。 “汉匈两国的人口相差太大,这样的士卒,汉人能轻易拉出十万人,浩浩荡荡地出塞扫荡。 而单于庭,拼了老命也不过能拉出两三万昨夜精锐,就这,还是我兄乌维休养生息近十载,各部元气恢复大半的结果。” “若是先单于在时,新进大败,单于庭甚至都凑不齐一个万骑的甲骑,各部更不会响应分毫。” 想到这里,右贤王的眉头愈发紧蹙,小眼睛里充满了忧愁和哀伤。 别看我又胖又怂,人也自私,脑子里老是想着推别人去送死,自己领好处,但我是发自内心爱着大匈奴,希望大匈奴越来越好的! 可不是嘛,作为仅次于单于的左右二方王,就地位和实力而言,左屠耆王(太子)都要矮上一头。 如果说其他贵人还能动动投降汉人的小心思,那呴犁湖就不行了,他除了跟着大匈奴一条道走到黑,别无选择。 况且,现在只是汉朝占据优势,匈奴还能看到希望的元封年间,不是几十年后,五单于并力,匈奴彻底绝望,单于开始亲自入朝称臣的甘露年间,更不是两百年后北匈奴被打跑,南匈奴归顺的永和年间。 这时候,汉匈双方的力量对比刚刚开始失衡不久,还没有百年后那么严重,如今的匈奴还有底气和汉朝互扣使节,你想让左右二王中的右方王投降? he,tui!我呴犁湖生是大匈奴的人,死是大匈奴的鬼! 再说了,当初于单那小子也投了汉人,可他没过几个月就死了……说是病死,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赌汉人天子一定保住自己的命?(小声 “贤王,物资具已收拾妥当,就等您下令出发。” 亲卫首领悄声来到马旁,伸手捅了捅走神的右贤王。 “嘟噜,好,那就出发。” 脸颊甩了甩,斩断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右贤王点了点头,捋着下巴的大胡子,腆着胖肚下达命令: “现在正值秋冬时分,牛羊掉膘严重,速度一定要慢下来,宁可慢上几天,本王也不愿意看到上万挺不过冬天,倒毙的牛羊。” 从头到尾不是排除异己,就是借刀杀人的右贤王难得说了句人话。 “……” 那数量最多却一直保持沉默,麻木地充当炮灰,麻木地放牧牛羊供给士卒吃食的牧民们双眼微不可查地亮了亮。 不过,长久而看不到尽头的苦难生活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喜乐,面对右贤王的嘱托,也只不过是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赶牛羊群赶得更卖力了些罢了。 真要看“山呼万岁”,还是要看那群没节操的贵人。 “贤王英明。” “仁而爱人,真乃命世之英主也。” 层出不穷的马屁响起,右贤王微微扬起双下巴,接受着赞美。 “我王,若是我等撤退不及,被汉人追上来了呢?” 或许是放不下节操,不想昧着良心赞美这个眼前的胖子,也可能是自己就在队伍中,不想队伍出事。 于是,就在一片拍马赞美中,突然冒出了亲卫首领这句略显刺耳的问询。 “无需担心,浚稽山远离汉人边塞,南边离得最近的朔方也有两千多里,一日百里也需要二十多天才能赶到,到时候我们早就撤回漠北了。” “任汉人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我们大匈奴围着浚稽山打了一天就撤了!” 说到最后,右贤王还特意朝着亲卫首领腆了腆肚子。 仿佛,仿佛三四万人围着一千人打,打了一天一夜还没打下来就撤退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不败就是赢,连贤王都变成了这样,我大匈奴是不是真的要完?” 面对右贤王的举措,亲卫首领难免悲观地想到。 “还愣着干嘛,快去收拢部众,尤其是咱们王部直属的那些人马,可不能有半分损伤啊。” “是,我王。” 失落的亲卫首领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带着几十位亲卫驱马一路来到帐篷最大,旃裘最暖,占地也最广的直属部众区域前。 看着马前大包小包放到马上,已经收拾妥当,面露希翼的部众,亲卫首领知道他们想听什么,压下心中的低迷,猛地跃马扬鞭,亮了一手原地108°踢踏,大声喊道: “贤王决定撤军了,不用再打仗,可以回部族了。” “哦哦。” 希翼化作兴奋,预料变成现实,哪怕知道头头们要的不是这个,头头们更喜欢自己等人嗷嗷叫着冲上去送死,但士气低迷,厌战情绪高涨的众人还是无法抑制地高声欢呼。 “终于不打了,终于不打了。” “退了好,退了好哇,这一天一夜胆战心惊过的,你不说,我还以为已经过了一年了呢。” “还好,上面的头头终究是没疯到低,还是退了。” 和一旁行尸走肉的麻木牧民相比,王庭直属还是有些活力的,在吃饱后,还有心思抱怨不是? “……” 这一句句抱怨直听得亲卫首领为首的一众亲卫们脸色漆黑,恨不得用马蹄子踹死眼前的这些“怨天怨地”的刁民。 “耶耶们在前面奋战,你们这群刁民不担心我们的安危,为我们祈福就算了,如今打了败仗,许多同袍战死,你们竟然因为撤军而欢呼雀跃?!” 三十余骑中,每个人都在脑海中闪过类似念头。 “好了,这就是一群无知愚氓,你和他们见识什么。” 嘴上说着很汉人的话,亲卫首领镇压下躁动不安的下属,抬起头,那副粗犷的胡人面孔上挤出一张吓人的笑容,朝着欢呼的牧民们说道: “等会到部族再欢呼也不迟,汉人援军说不定什么时候来,还是快些撤退为妙。” “没人想让自己被汉人抓去,为奴为婢一辈子,直到累死?” 还别说,这句威胁很有效果,没有人愿意沦为奴隶,尤其是王庭直属这群过得还不错,勉强算是人上人的中层小财(小有资材),他们更不愿意失去一切财产和人身自由,变成起早贪黑的奴隶。 中层是这样,上层就更是不堪。 嘴上喊着“汉匈不两立”、“百蛮大国的尊严不可丢”,实际上说和亲就和亲,说认丈人就认丈人的,一点骨气都没有 倒是人数最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下层,因为长时间的生活维持在贫穷及以下,颇有些光棍气概,他们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成为奴隶。 甚至因为汉朝的生产力较为发达(相对匈奴来说),除了不容易吃上肉,当奴隶的待遇还要超过以前当牧民的时候,反而会导致许多牧民一声不吭地融入汉朝,成为汉人。 “官长不要嚷了,俺已经收拾好了,俺这就走。” “俺也走,大家伙一齐走。” “走喽走喽。” 在亲卫首领的笑脸攻势下,牧民们仓皇失色,再也不敢乱说话了,缩着脖子点了点头,就赶着牛羊,背着帐旃,带领着撤离大部队的人流匆匆离去。 对撤退也是有顺序的,贤王直属在第一,只有贤王直属走了,其他人才能走,这也就是为什么右贤王要安排亲卫首领去撤退的原因。 一来是放心不下带出来的几万部众,二来是顺势接过整个右方王,四万部众的撤退事宜。 右贤王(得意捻须):小样,还以为回到部族就可以万无一失?我直接让你没了部众,连你一齐带到王庭。 口号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咳咳,听好了, “汉人发大兵出塞扫荡,右部危急,单于庭危急,大匈奴危急,唯有在本王的领导下,整个右部勠力同心,齐心抗汉,最终才能打退汉人第十次围剿!” 从元光六年到现在,汉朝一共有九次大规模出塞,这是第十次,所以叫第十次围剿。 …… 一向有奶便是娘的胡蛮子突然讲起了骨气,讲起了面子,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事实的确如此。 “百蛮大国”这个称号是许多匈奴高层,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强横时期的族老们念念不忘的。 莫说现在还是元封年间,就算是刚才所说的甘露年间,匈奴都惨到五单于并立,呼韩邪都惨到讨伐郅支反被打败的地步了,他想要投降大汉,都能蹦出来一堆族老大呼“不可”, 说什么“今兄弟争国,非兄则弟,子孙仍长百蛮”,“臣事汉朝,虽安而卑辱先单于,不长百蛮”。 [“……不可。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战死,壮士所有也。 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 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汉书·匈奴传》] 虽然之后呼韩邪就拿着“强弱有时”,“事汉则存,不事则亡”的借口堵住众人的嘴,一意孤行地南投汉朝。 他后来也确实保下了匈奴,让岌岌可危的匈奴“安”了下来,还趁着六十年后出了个叫王莽的家伙,一通胡搞把大汉直接搞垮。 自己的儿子(乌珠留单于)重新占据西域不说,还继冒顿、老上后,重新在局部取得了对汉战争的优势,让新朝着实打了好几次败仗,甚至喊出了“汉匈本兄弟,匈奴中乱,宣帝立呼韩邪,故臣事汉;今汉中乱,匈奴击莽,当复尊我”的膨胀口号。 光武帝重整河山后,碍于与民休息,并没有发兵出塞攻打匈奴,只是在延续汉初的被动反击战略,大匈奴看似重新站了起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无论是快速雄起的后汉,还是分裂的南北两部,甚至西域、鲜卑、丁零一圈二五仔的背刺,都让膨胀的匈奴意识到了谁才是老大,到底该尊谁。 [……时北虏衰耗,党众离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又到了永元年间,接连窦宪、耿夔两波致命打击,北单于直接被打跑,那持续两百多年的“大匈奴”梦也终于醒了。 正如那名族老所言,“百蛮大国”不是给人当上几十年孙子当出来的,而是一刀一铤厮杀出来的。 从古至今,给人当孙子一直当到敌人灭亡,换个人继续当的奇葩王朝唯有我大怂,而大怂的结局大家也都清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3章 艰难的抉择,追击 “……” 明明是安慰,最终却变成了威吓,亲卫首领徒劳地张了张嘴,很想问自己真的有那么吓人吗? 想到右贤王的嘱托,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招呼上身后的三十余骑,驱马融入越来越多的撤离队伍,不客气地接过队伍的指挥权。 当然,说是指挥,其实真正指挥得动的也只有王庭直属,对其余部众只是起一个引领的作用。 亲卫们先喊上几句“你们贵人让你们听我的”、“贵人发话了,快快听令”云云,然后就带着王庭部众开拔,其余部众在多次尝试依旧联络不上贵人后,也只能选择跟上。 小半个时辰后…… 人喊马嘶渐渐远去,留下一地的人马粪便归还大自然,数万骑来时浩浩荡荡,去时则是灰头土脸。 “可算是走了。” 目睹着大部队离开,留在最后盯住贵人(划掉),不顾安危选择殿后的右贤王松了口气,挥手让亲卫做好撤离准备。 “巫觋,你不走?” 忽然,右贤王低下头看着从刚才就一直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老巫觋,有些搞不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 “该不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 “贤王。” 老巫觋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跪姿,只传出一道低沉的嗓音: “神鬼本就缥缈,贤王不信,老朽也不能说您什么。” “何况,贤王昨夜听信了老朽之言,三千勇士齐赴死,老朽也唯有死在此处,以命抵命罢了。” “巫觋?” 听到这,胖脸一抽,右贤王预感到这个老家伙接下来肯定要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 “只是……” 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向下凹陷的眼睛,花白的头发披散,像鬼更像过人的老巫觋死死盯着右贤王,仿佛要把对这幅胖嘟嘟面孔的记忆待到地下,喉咙里嗬嗬作响,发出低沉的声音: “贤王啊,希望你日后不会为现在的事情感到后悔就好。” “……” 听到这句像诅咒更像过警示的话,右贤王的胖脸登时阴沉下来,那双眯起的小眼睛瞪大,眼里写满了凶恶: “巫觋,你这是在诅咒本王?” “扑通。” 扑通一声回应了右贤王的喝问。 本就油尽灯枯的老巫觋为了说那几句话,耗尽了仅剩的生命力,说完就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只有那双瞪大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右贤王,让人十分不自在。 “贤王,要不要……” 一旁的亲卫缓缓抽出刀,准备上前割掉脑袋确保死亡,而不是这样没有作证,莫名其妙的死亡。 “不用。” 铁青脸摇了摇头,右贤王看了看远处的一众贵人,拦下抽出刀的亲卫,咬着咬说道: “还有人看着,不要乱动心思。” “是,我王……” “啪,我们走!” 既顾及“敬老”人设,也不太相信神鬼,右贤王最终还是没干出鞭尸这种事,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带着几百亲卫先贵人们一步离去。 “等到追上大部人马的时候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和部众汇合。” “是,我王。” 另一边,一众贵人在看到右贤王的举措后大惊失色,连忙翻身上马。 “我们也走!” “唏律律,一定要冲过贤王阻拦和部众汇合,和部众分开的我们只有这几百人,分散下去一家不过十余骑,实在是太过危险。” 贵人二号又一次替大家做了主,带着一众贵人和他们的护卫,看也不看那边死掉的老巫觋,纵马朝着右贤王追去。 “咚咚咚。” 马蹄声震震,一众人马渐渐远去,谷外很快就安静下来。 “莎莎。”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队五十人士卒悄悄从谷内摸了出来,一行人怔怔地看着远去的匈奴骑,一人不由问道: “司马,要追吗?” “咱们人太少,现在也没有马,追不了。” 回了发问士卒一句,李陵继续盯着远去的人影看,直到人影变成视野远处的小黑点消失不见才罢休。 “终于走了……” 那双紧皱的眉缓缓舒展开来,却又猛地皱起: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和路老将军交代士卒死伤过多了,可别让那群老家伙给我扣上‘肖其祖’的评价,把我埋没起来就好。” 如果诱饵计划成功,将右部一网打尽,援军吃的满嘴流油,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李陵也无须多想,妥妥一颗冉冉升起的帝国将星。 可拼成现在这样,谷内的斩首数倒是不少,但一颗都没援军的份,相当于白跑一趟,那还真的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那群老狗可是不见骨头不撒嘴,没骨头也要扯下三斤肉的性子啊……” 有些痛苦地呻吟一声,李陵揉着眉心,纠结地想道: “是分斩首给他们,要是派人盯着撤退的匈奴人,等援军到了再狠狠撕下一块肉?” “唉,都不是什么好选择,前者容易激起士卒的不满,我本人也不愿意搞这种肮脏交易,可后者……” 大拇指用力揉了揉眉毛,李陵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躁: “五六百人跟几万人,稍有不慎,一口就会被吃掉。 纵使侥幸没有发现,一路远远地吊着,可我又要怎样联系那不知离得多远,不知何时赶到的援军,让双方配合默契,而不是一个个去送呢?” “司马,我去。” 看出了李陵的犹豫,韩延年上前一步,请命道: “我军职虽只是一个小小曲长,但官爵却是陛下亲封的列侯。 届时,无论是和路老将军沟通,还是临机决断,都有足够的资格,不至于拿不了主意。” 嗯,论资排辈排下去,除了李陵和上官桀两位主将,唯一能站到台面上的人也就只有成安侯韩延年。 其他的家伙,不是啥也不懂的大头兵,就是一群只懂一点的中低层军官。 且不论他们有没有能力应对变幻的情况,并及时作出正确/错误的决断,光他们的身份就不足以承担起所作所为的后果。 就像二千石、千石搞砸了事,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自己被一撸到低,不得不忍痛拿钱买命,外加被刘彻记到小本本上,伺机报复。 可若是一个大头兵搞砸了事……他拿不出几十万钱的巨款赎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喜欢迁怒人的刘彻绝不会放过他。 真以为刘彻的“宽容大度”是对待包括庶民在内的任何人的? “可是延年,你的伤……” 脸上的纠结之色愈发明显,李陵指了指韩延年那被麻木包满的上本身,着实忍心让他带伤出战。 “咚咚。” 抬起手擂了擂胸口,韩延年挺起胸膛,双眼看着李陵: “司马,不碍事的。” “……” 说实话,李陵真的在某一刻动了心,但等到他的余光扫过韩延年那因捶胸做姿态而渗出血迹的胸口,和强颜欢笑的苍白脸颊,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点下头。 “延年。” 嘴唇抿紧,语气加重,李陵看着韩延年,眼中既有欣慰,也有坚定: “这世上哪有危难关头做将率的往后缩,让麾下去送死的道理呢?” “司马,这不是送死,只是跟摄。” 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顶住一波波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韩延年努力辩解。 “跟摄?五百人跟摄三万,这就是去送死!” 打断了韩延年的话,李陵眼中的神采愈发坚定,大手一挥,下定了决心: “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定,我带四百人走,延年带着剩下的二百人驻守山谷,等待援军抵达,然后为援军指引我们离去的方向。” “记住,跟着烟柱升起的方向走,我每隔十里会留下一伍,匈奴人歇息时点烟,一定要记清楚。” 不是直接把人扔在空荡荡的塞外让他们冻死饿死,而是尽量找山石草木这些自然形成的遮蔽,留下十日的口粮和足够十次燃烧的柴木。 (如果躲藏处是山林,可以考虑不留柴木,让其自行解决) “司马,我们携带的辎重够吗?” “尤其是柴木,我们被困在这处山谷,还没来得及樵采。” 说到樵采二字,韩延年适时地露出为难的表情。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用现实困难打消你的想法。 你看,我不是不让你追,可现实条件不允许,总不能让追出去的士卒们喝一天冷风,晚上还饿肚子? “延年多虑了,供给一千人点烟十日,这柴木当然不够,但只供三百人,六十伍的话,挤一挤还得足够的。” (四百人,八十伍,八百里,这是理论上的极限追击距离,事实上李陵不可能这样做,至少要留下一百骑卒为最后的发难做准备) 不给韩延年继续发难的机会,李陵在回答完柴木问题后,继续说道: “而且,匈奴人携带着几近十万的牛羊,除非他们想要牛羊全都死去,否则他们必定会选择有水草,有山林的道路,光靠燃烧粪便和干肉干酪是填不饱这只庞大部队的肚子。” “这为我们的追击提供了便利,意味着我们并不需要携带足够四百人燃烧十日的柴木,二百人份就够了。” “司马,这……” 面对这有理有据的话,韩延年有心反驳,却挑不出什么刺来。 说的没错啊,十万头牛羊和三万多人都能安然无恙地在前面走,后面追击的四百人又怎么可能饿死。 “好了,时间紧急,我这就带一百人去取马,延年你回谷内再挑出三百人来,等我取完马回来,谷也不用进了,直接上马边走。” 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安排完事情,李陵看也不看韩延年,对着周围的士卒招呼一声,就带头绕过夹山谷的两山,直奔放马地。 “有不愿意去的,明说即可。我李少卿不是上官少叔,绝不逼人去死。” “司马,我等自是跟随司马您。” “哈哈,不就是追击匈奴狗吗,又不是刀山火海,又什么不敢去的!” 一阵遮掩、发泄心中惊惶的嬉笑怒骂过后,除了少数几个从心之辈选择留了下来,跟韩延年回谷,大多数人都跟随着李陵,快步赶向后山方马地。 “司马,你这……” 叹了口气,韩延年的脊背有些佝偻,举起来想要阻拦的手重重放下,一脸无奈之色地说道: “害,罢了,既然司马你愿意去拼一把,我韩延年也阻止不了什么,只能帮你准备好一切物资,然后日日祷福,尽量提高你成功的几率了。” “你几个也别拿手遮着脸了,怕死不丢人,现在赶快跟我回谷准备四百人十日份的干粮和柴木,等一会司马还要来取呢。” 韩延年直起腰招呼了一声,几位从心之辈才放下遮住脸庞的手,跟着韩延年回转进了谷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4章 追击成功的可能 一刻后, “咚咚。” 马蹄声再度响起,李陵一行带着上千匹马儿从后山赶了回来,人群也中多了几十张面孔。 只是在谷口迎接李陵的不是整齐码好的柴木和一份份堆好的干粮,而是一番人来人往,不断将辎重从谷内搬运到谷前,然后堆积的忙碌场景。 防守的时候自然是大营越靠后,纵深越长越好,可等到出来的时候,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喽。 “咚咚。” 没有懊恼,李陵驱马缓步渡到指挥搬运的韩延年身前,指着不远处堆积的物资问道: “延年,现在可以供给多少人了?” “司马,为了加速我已经发动起所有能动的士卒了,可搬运的速度依旧很不理想。” “后营离着谷口实在是太远了,而那些钉死的木桩又让我们不能用武刚车运,只能用手搬。” 指着那些忙碌人影身上不时露出的白布和狰狞伤口,韩延年先是语气无奈地诉了番苦,然后抬头悄悄打量了李陵几眼,小心翼翼地再次劝道: “司马,要不就放弃,连糒都凑不齐,强行出征就是在送死啊。” “……不,我有预感,如果这次放弃了,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崩出一个右贤王让我们宰了。” 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动作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众人,李陵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打断还要继续劝阻的韩延年,转身看向身后的陈步乐,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步乐,我留给你六百匹马,我现在就带着身后这一屯士卒,一人三马追击匈奴人……” “司马,一屯太少了!” 不等李陵说完,韩延年就再度出声打断: “辎重不齐,那就不追击,哪有为了满足辎重要求,去主动削尖士卒数量的道理啊?” “你是去追击,不是去踏春,一百人就敢喊着追击?这是谁给你的自信?!” 四五百人还只是豪赌一把,那一百人就是疯子玩命。 “人家霍骠骑第一次出塞也是八百壮士,你倒好,直接上一百人,也太不把人家匈奴当回事了?” 嘴上没说,韩延年看向李陵的复杂眼神里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让我说完。” 皱着眉毛看了韩延年一眼,李陵继续对着陈步乐吩咐道: “因为人数太少,我不可能十里一留人,你们想追上我们,只能通过地上留下的痕迹。” “司马,这茫茫塞外,一眼望到头,如何去找痕迹啊。” 为难之色一闪而逝,担子猛地压到身上,陈步乐只觉得脊背止不住地往下弯,连忙开口。 “不用担心,我们一百人留下的痕迹小,但前面可是十几万头牛羊,只要你的方向没找错,留下的痕迹是肯定能发现的。” 瞥了陈步乐一眼,李陵表示你只要大方向不错,迟早能沿着痕迹追上。 十万头牲畜是什么概念? 假设一头牲畜占长二宽一的二平方米,那十万头就是二十万平方米,也就是五分之一平方公里,二十八个足球场大小,或是一座万人规模的住宅小区。 况且,这还只是理论上的面积,实际上,牲畜们是不可能肩并肩,蹄踩蹄,毫无缝隙地走在一起,他们之间必然留有空隙。 而组成十万这个大牲畜集团的各个小牲畜集团之间也有必然有着空隙,再加上人和物资,真正占据的面积可能要翻上好几倍。 当然,和茫茫塞外相比,五分之一平方公里也好,一平方公里也好,都算不上大,往塞外一走照样没人能发现得了。 但是, 塞外很大,浚稽山附近的区域却没那么大,这区域里能让十万规模的人马行走的路线就更少了。 此刻距离殿后的右贤王离开只有一刻钟,走在最前面的王庭部众也不过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那十万人马的行军速度是多少呢? 三百年后,被十余万拖家带口的荆州民众追随的刘皇叔给出了答案—— [比到当阳,众十余万,自重数千两,日行十余里——《先主传》] 就算他匈奴全民皆兵,平均一人一马,但这剩余三万人里大都是些被强制征召的炮灰牧民,不是曹公手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的精锐骑士,他们小半个时辰能跑出五里地就很不错了。 如果李陵现在一人三马追的话,百分百会追上,问题只是会不会偏离方向,偏离了方向又会耽误多少时间。 “延年,归义胡们呢,没全都死光?” 想到这里,李陵不由升起了找向导指路的心思。 归义胡不知道的是目前的塞外部落分部和具体情况,他们又不是连如何寻找牛羊经过的痕迹,如何追踪都忘了。 当然,如果只是追踪痕迹这么低级的活计,边地出身的汉人斥候也能胜任,甚至因为习俗不同,描述起来也大不同,他们做的还要比归义胡好,但李陵还是选择相信归义胡。 这就像新疆羊肉串一定要吃新疆人烤的一样,即使“新疆人”和“烤羊肉串好吃”这两件事不能在逻辑上画等号,人家也不是从小就开始烤羊肉串,只是近期上了培训班一样。 “没,说起来也是幸运,司马昨日刚逼……咳咳,司马昨日刚刚交代了要善待胡虏,要汉胡一家亲,昨夜血战最激烈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远远地放箭。” 用力咳了咳嗓子,遮住那不小心说漏嘴的事实,韩延年从身后抓来新新上任的归义胡统领(前一任不幸死在昨夜的血战中了),把他推到身前,拍着肩膀对着李陵说道: “啪啪,司马您看,这胡虏多壮实啊,指路追踪什么的,小意思啦。” “对对,啪啪,俺最听汉人大人们的话了!” 用力捶了捶胸口,归义胡统领的糙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憨厚笑容。 “好,你现在找来六十个擅长追踪的族人,一伍一人,分配到伍。” 这时候也没时间纠结这群被逼送死两次的胡虏们可不可靠了,李陵只是点了点头,前半句对归义胡统领说,后半句却看向了陈步乐。 “不可,胡虏狡诈,一伍一人岂不是引贼入内?!” 听到这话,时刻准备挑刺让李陵放弃的陈步乐连忙大呼不可。 “步乐,眼中不要这么狭隘,此战非一地一时之胜利,乃吾中国对边地蛮夷的一次尝试。” “假若真能融入部分蛮夷,以夷制夷,扶立给大汉当犭咳咳,心向我大汉的单于,来占据这千里塞外,不让昔日冒顿故事重演。” 连忙咳嗽几声,遮掩住不小心说出来的心里话,李陵继续正色道: “那这就为我中国日后解决边地蛮夷提供了可以依照的故事,诸如北虏、西羌、东夷、南蛮之辈再也不为吾中国害矣!” “‘羁靡不绝,使曲在彼’,此所谓,圣王制蛮夷之常道也。” “可我朝陛下对匈奴向来是斩尽杀绝,以斩捕虏数论军功。” 陈步乐依旧面露犹豫之色。 “陛下,你也知道那是陛下啊。陛下高瞻远瞩,你个小儿辈整日喊打喊杀,懂个什么?” 脸一板,李陵毫不留情地喝骂,同时暗拍了刘彻一计马屁。 “我……” “每次出塞,耗费累十万万计,赏赐逾万金,这些钱你来出啊!” “我不是……” “大人。” 叹了口气,归义胡统领主动插进了李陵和陈步乐的对话中,也不用什么仇恨目光看陈步乐,直接用一种绝望的语气诉苦: “就算陈屯长不说,俺们也做不到,昨日三场大战族人们死伤惨重,如今能动弹的也就只有十多人了。” “……如此之少?” 心中一沉,李陵不禁暗暗后悔自己当时不该逼胡子去死。 这心态来得快去得也快,李陵愣了一下,连忙问道: “十多个到底是多少?说清楚一点,十一,还是十九?” 也许在平常时分,李陵还会讲一讲人情味,虚情假意一番,拉一拉这群大汉御用狗腿,但此刻时间紧急,哪还有什么假意的功夫。 “算上俺,有十七人,只是这十七人当中,擅长追踪的只有四人。” 说起这个,归义胡统领的神情顿时变得苦涩起来。 来时三百人,到了现在只剩下十七个,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啊。 “不用说了,把那四个人挑出来。” 不给归义胡统领伤心的时间,李陵略显粗暴地推开他,扭头看向韩延年,语气颇为无可奈何: “去把路老将军给的那些晓牧草寻水源的边地斥候找来。” “司马?” “一定要快,我们现在就要出发。” 吩咐完后,李陵看也不看韩延年,直接转过身用背对着他,目光扫过一众士卒,下令道: “下马,去那边取十日干粮和足够点燃十……二次的柴木,将其绑在空余的马背上。” 看着那一捆捆,每一捆都有一人背后那样大的柴木,李陵顿了顿,把原定的十改成了二,一马一捆,正好让三匹马轮流休息。 问题不大,点燃物又不是非柴木不可,沿途的牛羊粪便也是可以的。 十万头牛羊,即使是捡漏,也够这一百人烧好长时间了。 …… 李陵的那段话可不是完全的上帝视角,或许当时没有“民族融合”的准确说法,但这不表达没人对匈奴问题看的不够透彻,除了杀就怂。 一些仁人志士,他们看待民族问题很透彻,采用的想法也很“融合”,无论是严尤劝诫王莽的话,还是班固为匈奴传作的赞,都说明了这一点。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 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 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 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只是限于那个时代的局限,他们无法将蛮夷所居的四夷之地化为中原,只能选择抛弃,选择羁縻,而不是占据消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5章 追随 “蹬蹬。” 士卒们没有如李陵所说,傻乎乎地一趟趟搬运物资。 他们先是跳下马,排着队有序牵着一会要骑的三匹马来到物资旁,然后再弯腰去搬,用绳子去绑。 那些没有轮到的士卒则是将马儿统一交给某几个人看管,自己上前帮助第一批人搬运。 “嘿呦嘿呦,嘿呀嘿呀。” 在有序且高效的搬远下,堆积的柴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已经准备完毕的马匹同样在快速增加。 “……快点就好。” 嘴角抽了抽,李陵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刚才下的命令,同样跳下马,上前挤进人群中,和他们一起搬运。 关于身先士卒这一点,李陵一向是身体力行的。 半刻后…… “上马,西北方向,跟我追!” 随着一声高喝,李陵一马当先,上百士卒带着两百匹拖着一捆柴木柴木的马儿紧随其后。 众人拼命催动胯下马匹,沿着匈奴人撤走的方向狂追而去。 “司马真的能成功吗?” 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陈步乐忧心忡忡地说道。 “谁知道呢,也许只有泰一神?” 随口回了一句,韩延年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对着周围因为愣神而减缓动作的士卒们喊道: “不要停,你们越早搬好,下一队就越早出发,司马也就越有可能成功,安全归来。” “是,曲长。” 一片应好声响起,士卒们顿时搬运得愈发卖力起来,哪怕一些人的伤口因此开始崩裂,有鲜血流出,也没人要喊停止。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爱惜士卒的将率,作为厮杀汉们,难道还不能为了这位将率流些血吗? 和追随李老将军战死相比,流血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或许就是我父和你祖父,他俩明明是失败者,却仍然有人不记生死追随的原因。” 借由李陵的遭遇想到了自己那位死后被追封的父亲——故济北相韩千秋,韩延年不免有些失神。 能让成千上万人追随他们去四夷之地涉险,纵使埋骨异域,也能称得上一句“壮士”。 “延年,延年。” 肩膀被人推着晃了晃,韩延年立刻从失神中挣脱,眼中重新出现焦点,扭头看向面露无奈之色的陈步乐: “怎么了?” “糒还多,我们的柴木却不够了。” “怎么会,什么不是足足运了几十车辎重吗?” 愣了一下,韩延年随即盯着陈步乐,错愕地反问道: “这才一天一夜啊,几十车辎重都用完了?” “延年,辎重是多,可我们运的七成是兵刃甲胄和箭矢,剩下三成是粮食和麻布,压根就没运柴木,这些柴木还是来这之后砍的呢。” 说起这个,陈步乐也不由摊了摊手,抱怨道: “谁能想到匈奴人来的这么快,又退的这么快,咱们被围只有一夜,哪来的时间去樵采。” “现在派人去,还来得及吗?” 虽然心中有了预感,但不死心的韩延年还是问了句。 “当然来不及。” 翻了个白眼,陈步乐毫不留情地浇灭了韩延年的希望: “后山的山林到后营的距离倒是不远,要比从后营到谷口近一些,但前者之间的山路更难走,樵采也需要体力和时间,不可能赶得上搬运的速度。” “嗯,这样,你先带上一队人沿着司马的离开的方向去追,把这个消息告诉司马,同时看看途中有没有适合的山林。” “如果有,那就直接将三百人通通派去樵采;如果没有……” 脸颊抽了抽,韩延年咬牙道: “如果没有,那你也别回来了,跟着司马一齐追,我现在派人去樵采,等樵采到足够数量的柴木后,我带人给你送去。” 别说其他没名字的龙套肯定不如这几个有名有姓的家伙靠得住,就光昨夜一场血战,伤的岂止是上官桀一人,死的又岂止是一些无名龙套? 那些在帐内争执一章露脸的张屯长、刘曲长之流,不是躺了,就是躺了,如何能带队上前。 “你走了,这山谷怎么办?” 盯着韩延年,陈步乐语气颇为不满,似是在指责: “还是说,你想要放弃山谷,放弃谷内的近千伤员,将还能活动的士卒一把压上,就为了给司马增添几分成功率?” “伤员太多,医者太少,麻布也不够用了,他们活不了多……” 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些宁愿伤口崩裂也要搬运的伤员,韩延年心中一痛,却还是强自开口。 “住口!” 脸色大变,陈步乐上前一步,几乎和韩延年脸贴脸,他嘴唇嗡动,压低声音训斥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错,我们现在是损失惨重,伤员们也知道自己等人不可能全部存活,死的要占多数。” “但这话他们能说,你我不能说。你我说了,那就是逼士卒反,在塞外这个破地方就等于全军覆没!” “蹬,莎莎。” 动作一顿,听到低吼的士卒们偷偷看了韩延年一眼,眼神黯淡,眼中充满了复杂。 “我当初跟着韩曲长一同和匈奴人对射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爱护厮杀汉的好官,没想到……” “没想到,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他也会干脆地放弃我们啊。” “陈兄,既然你不认可,那你说要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就在这里干等着,等柴木樵采完?” 指着那堆李陵出发后缩水一大半,重新堆满还不知需要多长时间的柴木,韩延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 “越晚启程去追司马,就越容易追丢,陈兄,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明白。” “蹬蹬,我知道,可你也不能因此放弃伤员,带着所有的士卒去增援司马。” 摇了摇头,陈步乐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有所缓和,却还是坚定地挡在韩延年面前。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我可去你**!嘭。” 推开拦路的陈步乐,怒气冲冲的韩延年略过一众士卒,一把撤掉罩袍,用力地扔到地上,露出下方伤痕累累的身躯,煽动性地吼道: “如果还有人记得住司马恩情,那就撤下罩袍露出伤口来……” 抬起手指向陈步乐,吃人似的目光狠狠挖了他一眼,韩延年的嗓门再度拔高: “让这个小人,还有我,都看看,我们大汉男儿的胸膛里还有没有血勇!” “嘭嘭嘭。” 一件件罩袍扔到地上,一身身的累累伤痕露出,一道道坚定的目光睁开,士卒们用实际行动表面了自己的意愿。 不仅是选出来的增援三百骑,就连倍于此的伤员们也响应了韩延年的号召。 “……” 没错,士卒们是对韩延年很失望归,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会选择不增援李陵,亦或是尽可能地拖慢时间。 相反,正因韩延年的糟糕表现,让士卒们更加珍惜“爱兵”的李陵,也就更愿意为他付出,为他牺牲。 “为李司马者,右袒!” 眼瞅着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韩延年连忙高呼一声,并举起自己的右手。 “你!” 被刚才那番话说的心中一愧,陈步乐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阻止韩延年,造成的结果就是…… “刷刷。” 一只只脱掉甲衣的右臂齐刷刷地举起,一张张坚定的面孔微微抬起,数百条白花花的右臂将两人包围起来,韩喜陈惊赵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在干啥?” 带着新一批干粮、柴木从谷内走出,准备搬运到堆积地点的赵充国,脑门上冒出了三个大大的问号。 “陈兄,士气可用。” 放下右手感慨了一句,韩延年反手就是一顶名为[做(来)都做(来)了]的帽子扣上: “我这就带人先走一步,陈兄可要快些派人跟上,若是我等柴木不够,无法点烟给援军指引方向,那追击期间冒的风险就白费了。” “蹬蹬,哗啦。” 说罢,韩延年快步跑到赵充国身前,拿起一布袋十日份的糒转身就跑。 “蹬蹬,唏律律。” 几步来到马群前,来不及找自己来时骑的马儿了,韩延年看到一匹顺眼的就伸手一牵。 “啪嗒。” 干粮袋往马脖子上一挂,踩着布马镫,拉着缰绳翻身上马,韩延年双腿一夹马腹,手一抖缰绳,胯下的马儿就很听话地跑了起来。 “咚咚,有了!” 在路过堆积的柴木堆时,韩延年双眼一亮,准备露一手苦练十几年的戟法,震一震周遭这群异样的士卒。 咳,不震不行啊,刚刚说话的时候百无遮拦是爽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上千伤员说放弃就放弃,端得是一副大佬口吻。 可等现在回过神来,韩延年也怕自己那番话被某些小心眼的士卒记在心上,追击的时候背后打自己黑弩啊。 毕竟,你都要“牺牲”人家了,还不准人家招呼上三五好友,趁着夜摸进营帐,手起刀落,一刀把让你这狗官的脑袋搬了家吗? 三百年后的张翼德张将军用亲身体验告诉了我们,不爱惜士卒,动辄喝骂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刷。” 抽出插在马背上的长戟,韩延年深吸一口气,哈呀一声,单手持着长戟往柴木堆上一挑。 “噗。” 戟尖精准地穿过柴木之间一条比较大的缝隙,成功从另一面透出。 “呼,可算没有搞砸。” 感到手心一麻,韩延年松了口气,那颗悬着的心放下,单臂较力,长戟趁势向上一挑。 “起,哗啦。” 只听哗啦一声,那堆放在柴木堆最上面的柴木就被挑了起来,同时还没有散掉,那条扎好的麻布也完好无损,只是略微有些松散。 在无魔历史位面,这一手就显得很玄幻了。 “嘶~” 跟着众人嘶了口冷气,懵逼的赵充国清醒过来,压下心中的纷杂念头,双手不受控制地啪啪拍了起来,嘴巴配合地说出一句拍马: “啪啪,好,柴木散而不乱,好一手蛟龙出海!” 别问他赵充国是怎么学的拍马。 作为一个无背景无老师(特指受经老师的名气大小)无帅脸的三无关西蛮子,赵充国若是连拍马都舍不得拉下脸,那就是真的要一下下苦熬军中资历,熬到四十岁再谈升官发财了。 …… 李广的壮举大家都知道,这里就不列举了,主要说一下韩千秋这个史书上的小透明, [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原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 ……而韩千秋兵入,破数小邑。其后越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击千秋等,遂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 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无成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南越列传》] 谁也没想到吕嘉能把一个“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姜伯约剧本打成“诛太后,清君侧”的吴王濞剧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6章 圣天子在朝 “什,什么蛟龙出海,依俺看,这分明是戟中三大奇术之海底捞月!” “对对,俺也一样!” 紧跟着赵充国,一声声拍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士卒们一改方才的复杂表情,开始笑容满面地称赞起韩延年来。 “嘭,嘶拉。” 柴木堆落到空着的左手里,长戟重新插回马背,韩延年顺手抽出一段布条,系了个活扣拴在戟杆,半只屁股坐在戟杆上,防止长戟失去平衡。 “吁~” 轻勒马缰,马儿减缓步伐,韩延年侧身看向身后的一众拍马士卒,冷着脸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些拿好干粮、柴木上马,我只带五十骑,人一到我就走,可不等人。” “……” 乌压压的人群一顿,举起的胳膊纷纷放下,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大家都想悄悄地溜走,不让别人发现,可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这就导致没有一个人迈动脚步,大家都在互相对视呢,直到…… “一群沙雕,现在的关键不是争那五十人,而是快,曲长要的是最快的五十人,不是五十个玩‘你不动我不动,看谁动’的怂货。”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人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再也没人敢鼓捣什么“后发先至”的想法了,人群顿时分成三部分,都卯着劲往赵充国/柴木堆/马群跑去。 “蹬蹬,都让开,我是第一个。” “蹬蹬,不,我是。” “哼,说你们是沙雕还不服气,争一时之快根本就没意义,只要能按照曲长的行动顺序做完,就算你不再五十个里面,曲长也会挑中你的。” 让人气恼的声音再度响起,众人的步伐又是一顿。 一些不太聪明/没什么坚持的士卒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一改方才的目标,争先恐后地朝着赵充国冲去,想要先拿到干粮,再骑上马,最后学着韩延年韩曲长来一手[蛟龙出海/海底捞月],完美又帅气地完成要求。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惨烈的厮杀,一直紧绷着那根线的众人开始触底反弹,一改往日板着一张脸的冷漠,开始活跃起来。 俗称,沙雕up↑ “嘭,哗啦。” 有一戟探出,戟尖划破布条,让码好的柴木在空中上演天女散花的沙雕。 “嘭,扑通。” 有一戟探出,直挺挺地扎在柴木上,虎口登时被反震力震错位,长戟直接脱手,连同柴木一同摔落的沙雕。 “嘭,唏律律,啊啊啊啪叽。” 最后一类则最为沙雕,长戟脱手也就罢了,乱颤的戟杆还好巧不巧正敲在马头上,马儿吃痛受惊嘶鸣,整个人都被甩飞了出去。 当然,有着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倒不至于当场死去,最惨的一个也不过是脸先落地,摔没了几颗牙。 但对这群血战连连,颇有些“生死看淡”的厮杀汉来说,丢命事小,丢人事大呐。 “……蹬蹬,这真的能成功吗?” 步伐一滞,有诸多沙雕的悲惨下场在前,慢了一步的众人开始畏缩起来: “要不,俺还是不选这么难的了,老老实实地一步步来呗。” “咚咚。” 就在一众沙雕犹豫的时候,一骑从人群中冲出,径直奔向韩延年所在。 从侧面看,此骑不单是为了图快,他除了胯下的这匹马,还搞到了第二匹,每匹马的背上还都放着一杆长戟, 长戟两段系着两堆柴木。 第一批马因为要驼人,只有一堆,作平衡的是半只屁股。 还有一点很让大家惊讶,这家伙的双臂摆的姿势很难受,一眼就能发现他双手最近受过伤,不能太用力。 “这不应该啊,既然他双手受过伤,那他搬运柴木、牵马只会更费时,怎么可能会比我们快?!” 惊愕,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众人的脑海中齐齐涌现这个念头。 “啪,俺记起来了,这小子是上官老犭——都尉的儿子,那位小上官啊。” 突然,一位士卒抬起手十分响亮地拍了下脑门,后知后觉地指着飞奔的上官安,恨恨道: “刚才那两句话一定是他说的,他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耽误时间,好让他自己入选。” “嘿,果然是上官老——都尉的儿子,这聪明的(奸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哦,是这样吗?” 一众士卒宛如大梦初醒,露出恍然之色。 “不对,既然是小上官,那他昨日还双臂骨折躺在地上,这伤绝不是修养一夜就能恢复过来的。” “哪怕他误导了我们,这点时间也不够他搬柴木、牵马,他现在只能握一握缰绳,是绝搬不起柴木的。” 一位龙套猛地站出来提出质疑,说的还十分有理有据。 “哦,是这样啊。” 一众士卒的崇拜目光从龙套一号的身上转移到龙套二号。 “二号,既然你知道他是上官都尉之子,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搬运必须亲自动手,难道他就不会叫人帮忙吗?” 学着上官桀腆了腆肚,龙套一号摆出一副被小弟簇拥的大佬姿态,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龙套二号,意有所指地说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我们的上官都尉,他平常是自己动手的次数多,还是指使别人替他干活的次数多?” “……” 不知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就从上官安偏到了上官桀身上。 只是,众人非但不觉得龙套是在转移话题,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小声嘀咕: “都尉的武勇自是不用说,手臂粗细的大旗到他手里直接就成了竹筷,随意挥舞。” “但细细想来,除了第一次冲出谷的时候都尉持骑奋战在前,就再也没有动过手,唯有坐镇而已。” “……唉,还是李司马对咱们好。” “谁说不是呢,也唯有司马将我们这些厮杀汉当作人来看。” 没人去找这两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众人低头只是叹了口气,感慨了一番李陵的仁爱,就抬起头,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众同袍,目光暗暗交锋—— “敢阻拦我追随李司马的,都要死。” “快拿好柴木上马啊,曲长只要五十人,再晚就轮不到了!” 随着一声高喝,新一轮的沙dia呸,追随争夺战拉开了序幕,数百壮汉面目狰狞,如出闸猛虎,气势汹汹地扑向韩延年处。 与此同时,另一边…… “安兄,你跟我过来一下。” 眼看远处还得有一小会才能分出结果,好奇心旺盛的韩延年轻抽一下胯下马匹,开口把忐忑不安的上官安叫了出来,两人两马溜达着走向路旁的枯树下,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龙套。 “哎,你说,韩曲长叫这小上官出去,是不是收了都尉的叮嘱,准备照顾照顾?” 说到这,龙套三号双眼闪烁一阵,瞬间脑补出一幕肮脏,让人唾弃(羡慕)的权钱交易。 “啪,胡说,我从后营走的时候,都尉他老人家还躺着哼哼呢,怎么可能起来找曲长?” 一巴掌拍在肩膀上,龙套四号怒气冲冲地看着龙套三号,低喝道: “小子,你要是还敢在背后说曲长坏话,俺们这些射声曲的老人可不会放过你。” “嘿,京城来的射声士了不起是?当我们陇西人是**粟米长大的,软怂?!” 不等龙套三号开口,一旁的龙套五号就瞪起眼,挺起胸走了上去,一张嘴就把人身攻击上升到了地域歧视,开起了地图炮。 有些老调重弹,但这年头,地域歧视还真的十分普遍,尤其是在以勇武上的军中,就算同为关西蛮子也得分个上下高低。 处于鄙视链下层的陇西六郡良家子们,他们看京城来的北军士永远带着有色眼镜,觉得他们一不砍西羌,二不揍匈奴,本事不大屁事多,一个个的眼睛都长在脑门上,傲气冲天。 而处于鄙视链上层的京城北军士们,则是认为陇西的良家子们不读经传,三句话不离“你杀过匈奴/羌人吗”,言语行为极其粗鲁,除了一身腱子肉别无长物,着是给我“出将入相”的大关西摸了不少黑。 “哼,陇西蛮子。” “呸,京城软怂。” …… 枯树下, “绕?” “绕。” 两人隔着一棵树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眼神,立刻翻身下马,把马缰弄出一个绳套来套在树杆上,然后对着马屁股轻轻一抽。 “啪,唏律律。” 一前一后,两匹马儿就自觉地围着枯树饶了起来。 马和驴可是近亲,没道理驴能拉磨,马就不能转圈。 “咚哗啦,咚哗啦。” 马蹄踏在地面上,踩碎一张张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过,你还别说,这两马一转,现场还真就有那股谈大事前必先转圈圈的味道了,两人的逼格也一下拉了起来,谈大事的气氛也一下托了起来。 “蹬蹬。” 上官安主动向后退了一步,隔着转圈圈的马儿看向韩延年,弯腰一揖,开口发问: “曲长,不知曲长请安来此处所为何事?安不记得有事需要和曲长……” 一句话还没问完,上官安突然怔了怔,想起自己还真的和这位曲长有些纠葛,连忙补充道: “如果是为了先前央求人帮忙一事来取消名额,请恕安不能答应。” “啪,上官兄,能说说原因吗?” 纵身一跃,来到一块大石上,韩延年借助高度优势俯视上官安,指着他那双包裹麻布,活动不便的手臂说道: “若是随我追击,不管结果如何,是成是败,安兄这双手都要废。” “为了赌一个不知能不能成的追击,废掉自己的双手,这可算不上明智之举。” “莫要多劝。韩曲长,这世上总有些不如意之事,非得要你去做。” 僵硬地抬起手摆了摆,仿佛触痛了什么,上官安明明是在苦笑,却让人觉得是在狞笑。 “安兄,如今圣天子在朝,定会识得你的忠心。” 朝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甭管是不是出于真心,韩延年都是满脸的与有荣焉。 “……韩曲长不必拿话蒙我,陛下春秋鼎盛,又十余年未大出塞,陛下对功勋的渴求只会越来越高。” 浮现出一抹苦涩,上官安同样朝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只是说话的意味和韩延年截然相反: “我父指挥失当,害得士卒损失惨重,此等害处,也唯有我这个亲子立下功勋,捉住一个当户且渠,才能平息陛下心头之怒。” “你就这么有把握追击一定能赢,不是去送死?” 放下手,韩延年沉着脸说道。 “我相信李司马。” 说这句话的时候,上官安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7章 第一次指引 半天后…… 一处距离匈奴营地足有三五里的小土丘上,上百披甲汉军爬伏在扩宽的浅沟中,头上搭着一根根散开的柴木,遮挡秋日里不算毒辣的太阳。 “噗嗤噗嗤。” 一捧粟粉从嘴里露出,顺着乱糟糟的胡须掉落,一口两口,糙手中拿着的那块巴掌大小的糒就进了肚子。 “波,吨吨吨。” 拔开葫芦,扬脖一口闷了半葫芦的水,只灌得肚皮晃荡。 “哈,酒酒,我喝的是杜氏的千金醉,嘶溜~” 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一把撸掉胡子上的粟粉末,士卒捧着晃荡的肚子念念有词,试图催眠自己方才喝的不是清汤寡水,而是香醇美酒。 “啪,别嘀咕了,听得爷爷心烦。” 一巴掌糊在背上,用力抹了抹,将手心的饭渣抹掉,一味大胡子士卒低头看了看自己缩进去的大肚,小眼神顿时满是幽怨地看向不远处汇聚在一起讨论的李陵一众军官,说着不让别人嘀咕,自己却嘀咕了起来: “要是知道追击原来这么苦,吃不得肉,吃不得热,只能就着凉水啃干粮,说啥俺也不来这吃苦头啊。” “哐当,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晃了下肚肠,感受着里面注满的凉水,被拍士卒瞪了一眼大胡子,说起了怪话: “哦,我想起来了,你小子之前说的是‘司马,俺老王靠得住’云云,第一波来的百十人里,嗓门还就属你最大。” “害,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热血上头,自然不觉得追击有多难,如今……” 抬起手拍了拍肚子,肚肠里的凉水一阵晃荡,大胡子后悔莫及: “啪哐当,你听我肚子里全都是水,哪还有半分热血啊。” 哐当哐当。” 晃了晃,听着肚子传出的水声,一众士卒抬起头,复杂地看了大胡子一眼,低头默默拿起手中的糒,就着凉水吃了下去。 厮杀汉还想什么大鱼大肉,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众人的漠不关心也就算了,大胡子还巴不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可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远处传来的一句话:“司马,那厮战前动摇军心,要不要砍了脑袋挂起来立一下威?” 指着大胡子,一名偷听墙角的队率直接打起了小报告。 “喂,你可是队率啊,拿拳头揍我我也认了,给司马打小报告像什么话?” 大胡子心中重拳出击,表面上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司马,俺也是担心现在吃的不好,一会和匈奴人战起来,会出大问题,绝无动摇之意。” “司马,请与某家前锋之职,敌退我进,敌进我死!” 为了防止队率继续挑刺,大胡子直接跳出来,表示自己这二百多斤就撂这了,有本事就把我吃了。 “前锋?” 目光从远处的匈奴营地上收回,李陵瞥了大胡子一眼,没好气地呛道: “我军可战之士不过百余,给你十个人当前锋吗?”“我,我我……” 面露难色,大胡子想不落面子地点头答应,但又怕司马真的点头让自己去送死。 恨恨地看了队率一眼,大胡子低下头怯懦道:“司马再加点人,凑够五十,再带个队率作监军,也不是不能冲上一回。” “也只有这样,俺才有机会把那个打小报告的家伙坑死。” 后半句在心中响起,那张垂下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报仇的快意。 “然后等你回来之后,再告诉我李队率主动率队断后,寡不敌众,最终英勇战死,是个值得敬佩的勇士?” 拙劣的借口和不加掩饰的眼神,让李陵一眼就看透了大胡子的小九九,并十分不耐烦地挑了出来,心中难免升起一阵绝望。 “刷,司马,我这就斩了这个小贼!” 脸色大变,队率直接抽出腰间的佩刀,恶狠狠地盯着大胡子。 “好你个小贼,我还只是想给你下绊子,整一整你的傲气,你倒好,直接奔着耶耶的命来哇,真是恶毒。” “司马,你听我解释啊,我绝没有杀害队率的想法。” 大胡子连忙弯腰解释,只是余光死死盯着抽刀的队率,一只手也摁在了刀把上,随时准备暴起反击,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恐怕不太一样。 “啪,胡闹,都给我把兵刃放下。” 佩剑拍在临时打起的小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李陵那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 “刷刷。” 周围那些看戏的士卒们也很配合地抽出刀剑,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好似一他不对就上前乱刃分尸一样。 “哐当。” 刀归鞘,腰挺直,两人弯腰向着李陵一揖,就开始指着对方泼起了脏水: “司马,是他,都是他这个家伙借题发挥,明明只是一句牢骚,非要说我动摇军心,要斩我,司马明鉴呐。” 大胡子绝口不提自己在队率打小报告后产生的第一个坑杀想法,试图强调队率在拿人立威。 “司马,此僚不尊法度,识前锋如儿戏,意图借匈奴之手坑害一军队率,何其可恶!” 队率也忽略了自己先拿人立威的事实,张嘴就是“他要坑杀我”。 观其手段之熟练,衔接之迅速,这两个人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指不定以前就坑杀过某几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倒霉蛋呢。 我“大汉勇士”砍起匈奴狗来是一刀一个,但欺负起自家人来,那也是一刀一个,还是连妻子带财产,骨头都不吐,一口吞的那种。 “给我住口!” 怒极反笑,李陵摁着桌上的佩剑,气得连匈奴人都不观察了,看着两人,粗着嗓子一通教育: “这才刚打退敌人,还没有彻底打赢呢,你们就开始飘了,开始坑害队友,那要是等咱们赢了匈奴人,同袍间是不是还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自相残杀一回?!” “下属绝无此意。” “司马,我只是和队率有些小矛盾,绝不至此。” 这种大帽子哪能顶得起,两人连连摇头否认,表示哪敢有这种想法。 “把他俩绑了,扔到边上好好反省一下。” 只可惜,急需拿人立威的李陵是听也不听,大手一挥,三五壮汉就提着一根绳子狞笑着冲上前,摁手的摁手,踩腿的踩腿,塞嘴的塞嘴。 “唔唔唔。” 等一众大汉带着满意的笑容退下,两个对峙的家伙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两个唔唔乱拱的人蛹。 这,只能说汉匈还真是上天注定的一家,连绑人方法都惊人的相似。 “嘭嘭,咕噜咕噜。” 一脚一个,李陵毫不客气地把这两个家伙踹到角落里,自己占据了他们方才吸引大多数士卒注意,勉强可以称之为“舞台”的地方,自顾自地说道: “诸位,能随少卿来此,想必都是相信少卿,愿意将性命托付给少卿的。” “……” 罕见的无人回应,就连几个擅长拍马的士卒也因为长时间的奔袭,以及进食远低于能量消耗的食物而陷入了灵感枯竭中,只是哦哦敷衍地赢了几声,就端着拔开盖的葫芦,继续发呆起来。 倒不是说真的没一点想法,只是大家都不像大胡子那样勇,敢一吐为快,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勇敢地表达出来。 尤其是在大胡子变蛹事件后,大家都小心得紧呐。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一种半梦半醒的想法—— “啊,我只是看到别人跑,自己也就跟着跑了,毕竟怕死临阵脱逃什么的未免太过丢脸,互不过,托付性命……这就太夸张了。” “当然,你是大佬,你说啥那就是啥喽。” “呼~” 望着四处抬头看向这里的士卒们,感受着他们目光中蕴含的信任(复杂),李陵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佩剑,推出剑身,割破手掌,鲜血顺着长剑留下。 “滴答滴答。” “敌众我寡,我军百余,敌军数万,少卿无法保证一定取得胜利,只能尽量完整地将诸位带回,去时一百六,回时也是一百六。” “……” 依旧无人应和,面对这么悬殊的敌我对比,即使知道自己等人的任务是跟摄为后续援军指引方向,不是发起决死冲锋,人少不一定会败,人多也不一定会赢,但众人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胜利的希望来。 众人(大声):什么叫即使,除了神仙鬼怪之流,换成谁面对数百倍之敌,没信心才是正常。 “嘶拉,分批休息进食,飧飨两餐轮换,再离远一点点起烟为援军指引方向。” 拿起剑,解开剑柄处的红绳,李陵重新打结,将其系在腰带上,吩咐了众士卒一声,就继续来到开辟的观察孔前,眯着眼观察起匈奴营地来。 有信心不代表可以轻视此人,既然在数量上已经拉开了巨大差距,那就更要重视敌人,利用敌人的轻视来保全自己,从而达成目的。 “是,司马。” “唧唧,吨吨吨。” 解决完吃饭问题,士卒们摸了把沾满碎屑的胡须,大约三分之二的士卒蜷缩起身子,靠在坑壁上休息了起来。 作为厮杀汉,怎么能没有一个随时随地能睡眠的大心脏呢。 “啪啪。” 剩余的三分之一则在头顶推开一条缝隙,同样开始观察起来。 一个人的视角是有限的,一个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想靠一个人观察几万人的一举一动,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叫李少卿也不行。 咔嚓咔嚓,嘶拉。” 一根根地拿掉头顶的柴木,拿出一截粗绳把它们绑在背后,两位肩负点烟重任的士卒对视一眼。 “你先。” “好。” 交换完眼神,龙套一号向后仰躺靠着沟壁,双手交叠放在腰间。 沟壁不高,平均身高七尺有余的汉军可以轻松翻越,在没有携带过于沉重的辎重的前提下。 “蹬蹬,嘭。” 助跑几步,龙套二号纵身一跃,右脚踩在交叠的双手上,顶住双手处传来那股向下的力,龙套一号双臂发力,用力向上一送。 “走你,蹬蹬。” 龙套二号腾空而起,都没再用脚,双臂一撑,整个人就翻过了沟壁,期间柴木没有散乱。 “来,啪蹬蹬。” 一只手从上方探下,龙套一号伸出印着履印的手,两手相握,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两边同时发力, 成功翻越X2; “离远点,不要怕浪费时间,一切以隐蔽安全为主。” 失去一段柴木遮挡的沟内传来李陵的叮嘱声。 半个时辰后…… “哗啦哗啦。” 脑补了一阵枯枝烂叶燃烧的声音,一道细长的烟柱从远处缓缓升起,因距离太远,烟柱若隐若现,稍不留神便发现不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8章 匈奴游骑和汉军士卒的交锋 “咚咚,哗啦哗啦。” 距离匈奴营地三里开外的一处山林内,几十只外放侦查的游骑小队中的一只正穿行在树木间。 精湛的骑术让他们在面对阻碍时显得游刃有余,除了咚咚的马蹄声,也只有偶尔发出的几道皮袄剐蹭树枝的声音。 “嗅嗅~” 鼻子动了动,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那位走在最前面的匈奴游骑突然勒了下缰绳,马速减慢,脱离领头,从侧面斜插进队伍中间,和小队的什长并马而行,指着远处的细长烟柱汇报道: “什长,你看那,那有一道烟柱。” 烟柱可以通过拉远距离来隐蔽,降低被发现的可能,但它散发出的那股枝叶燃烧的焦味既显眼又遮挡不住,尤其是在敌人位于上风口的时候。 “停。” “唏律律。” 几道马儿不情愿的嘶声响起,十人二十马的游骑小队在一处相对空旷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马在外,人在内,什长被保护在最内层。 “刚才有人看到这股烟气吗?” 什长指着远处升起的烟气,向着其他八骑问道。 作为侦查的游骑,发现状况当然要前去查看,如果能在探查前获取一些情报,那无疑会提高生存的几率。 “没,我没注意。” “光顾着赶路了,俺也没注意。” “俺,俺也一样。” “……” 忽略掉三个让人不快的憨憨,什长的目光移动到其余五人身上。 虽然从自己被旁人提醒才注意到烟气这点就能看出,大家恐怕都是那种盯着眼前一心赶路,但什长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 “除了一号之外,难道就没一个人发现吗?” “什长,应该是刚刚出现。” 仍然是游骑一号开口,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颇为自傲: “我这鼻子向来灵的很,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气味,如果烟气很早就有了,我不可能察觉不到。” “也就是说,这烟柱是最近新点的,点烟的人来不及埋伏什么。” 得到想要的信息,什长眯了眯眼,拿定了注意,挥手下令: “二三四,你们三个回去报信,其余人,跟我去探查一二。” 打发走了三个憨憨,什长在带着剩下的七人十四绕了个圈子,冲出不好提速的山林后,就向着烟柱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 “啪啪,驾驾。” 一行人不做掩饰,浩浩荡荡地向着目标去侦查。 “我三万大军搁身后摆着呢,你敢动我?” 二刻后…… “嗡,扑通扑通。” 弓弦的轰鸣在耳边炸响,一只儿臂粗细的特指弩失从林中射出,猝不及防的一行人,连人带马被串成一串,高高抛弃,在重重地摔倒在地。 “快趴下,有埋……扑通。” 射出的一根根弩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从一个个的视野死角钻进自以为安全的幸存者体内,呼喊声戛然而止。 “莎莎。” 灌木分开,两名用力过度,双臂不断颤抖的汉军从中走出,对视一眼: “这是第几波了?” “第三波了。” “嘶拉嘶拉,你说这匈奴蛮子怎么就不涨涨记性,每回都是被串成一串,我上弦都快上吐了。” 看着面前将四人三马串成一串的特指弩失,龙套二号抽出刀子蹲下身,对着箭杆和箭镞的连接处一刀一刀地磨了起来。 这么大的弩失,这么大的力道,拔是不可能拔的;这么血乎拉差的场景,串上的人和马匹都被打成肉糜了,洗也是不可能洗的,只能废掉这跟弩失,回收箭镞了。 “噗嗤嘭。” 一根根拔下尸体上的弩失,将尸体扔进灌木后事先挖好的坑里,一具具尸体堆叠,打扫战场的进度条不断+1+1。 “还不都是你,为了省那半刻钟,不去那边的山上,非得在这平地上点烟,弄得现在被人一波波地找上来。” 听到同伴的牢骚,趁着搬尸的空闲,龙套二号狠狠呸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道: “等这次回去,我就向司马提议,不和你一队了,你爱找谁找谁。” “你这就冤枉我了,咱俩都跑了半个时辰,不可能临到头缺那半刻钟,实在是匈奴狗把游骑撒的太远,鼻子也太灵,离了五六里点烟都能被找上门来,我也没办法啊。” 龙套一号叫去了震天屈,说这哪里是自己偷懒,分明是敌人太过狡猾。 “嘶拉嘶,啪。”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长刀磨穿箭杆,箭镞和箭杆成功分离。 龙套一号抱起箭镞,拿出一张脏兮兮的麻布心疼地擦了擦,擦掉挂着的肠子脏器等不明物质。 “嘶拉。” 然后再拿出一根粗绳把他绑到自己腰上的刀鞘上,沉甸甸的,一摸就有安全感,不知比那些个京城娘娘腔佩的玉要强上多少倍。 “箭杆呢,你光摆弄箭镞,箭杆放着不管吗?” 好心情总是十分短暂,这不,龙套一号的嘴角刚刚咧起,还没有脑补出具体好在哪里,同袍那惹人厌烦的声音就出现在耳旁,让人火大。 “你在教我做事?!”(凶.JPG) “哦,难道你是磨箭杆磨烦了,想和我换换,换你来搬尸,我来磨箭杆?” “哪,哪有。二号,我这就去收拾箭杆。” 干笑两声,狰狞的凶脸瞬间变得从心起来,龙套一号扔下手中的箭镞,再度弯下腰,双手一抱,箭杆所在的主体被抱了起来。 “扑通扑通,哗啦。” 大块大块的血肉纷纷掉落,大捧大捧的血水也随之趟下,一股子难闻的血腥味直直冲着鼻子钻去。 “嘿呦嘿呦,你给我进去。” 强忍着把怀中这“肉串”扔掉的冲动,龙套一号三五步并做一步,瞅了一眼火堆的方向,双臂发力,将“肉串”扔了过去。 “嘭。” 重物落地,火星四溅。 “噗嗤~” 水火接触,噗嗤声不断响起,大捧大捧的蒸汽升腾。 箭杆没了,烟也变多了起来,只是烟气不再竖直向上飘开始横向扩散,那燃烧的火焰也在以肉眼可见地缩小。 “哗啦。” 看到这一幕,龙套一号顿时亡魂大冒,也不管火堆还在燃烧,抓住箭杆的一段就用力把它拽了出来。 只是在箭杆被拽出后,火堆依旧没有好转,火苗还是越来越小,龙套一号的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不,不会直接灭了?” “嘭,你干了什么!” 手中的尸体滑落,脸色扭曲的龙套二号快步跑到火堆前,看着“奄奄一息”的火苗,以及突然折断的烟气,猛地一把揪起同袍,厉声呵斥: “司马交代了多少遍,烟柱是我们为援军指引方向的东西,我们这次轻装出行,携带的柴木很少,每一次点烟都要确保成功,你现在居然熄灭火苗,浪费柴木?” 就说话的功夫,火苗彻底熄灭,龙套二号的眼神顿时凶历起来,好似要把龙套一号活活生吃了一般。 “蹬蹬,要不咱们去那边的山上在点一回?” 咽了口唾沫,害怕地后退几步,龙套一号苦着脸建议道。 “我们就带了两份柴木,一份飧时,一份飨时,现在点了第二份,晚上点什么?” 龙套二号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话语中的寒意直让龙套一号的腿肚子打哆嗦。 “嘶,晚上该不会是要点我?” “我去我去,您先去点烟,我这就去林子里樵采柴木。” 有了被劈柴点火的危险,龙套一号本人的积极性一下就被调动了起来。 “快去快回,我在山上等你,哗啦呼啦。” 神色有所缓和,龙套二号瞥了他一眼,开口说了句,就踢开被血水熄灭的火堆,从其中抢救那些还没有被湿透,或是已经湿透的柴木。 没湿透的可以直接用,湿透的可以放到火堆上面,等里面的水分烤干了,就能继续用了。 一刻后…… “哗啦哗啦。” 不远处的小山上,一道细长的烟柱缓缓升起,经过龙套一号的努力,火堆熄灭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 匈奴营地后方,两方还在对峙,右贤王在前,隐隐做阻挡之势。 “贵人,贵人。” 三骑从远方驰进亲卫,随着距离拉近,骑士缓缓降低马速,最终翻身从马背上滚下,朝着面前的一位穿着精致皮甲,留有络腮胡,蓄着小发辫的匈奴贵人汇报道: “此处有烟气,应该是汉人追了上来,正在为援军指引方向。” “我知道了。” 目光盯着远处的烟气,眉头紧锁的贵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三人离开。 “贵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匈奴骑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顶着上位者带来的压力,咬牙提示道。 “忘了什么?莎莎,瞧我这记性。” 怔了怔,盘了盘中间秃的脑袋,在骑士的提示下,“成功”回忆起某些承诺的匈奴贵人笑着说道: “你们今年不需要响应王庭征召了,好了,都下去。” 是的,赏赐不是电视剧里那些赏金/银多少,而是免除戍役。 唉,我大匈奴如今都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金银用来供给贵人们享受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多余的金银用来赏赐士卒。 况且,就我大匈奴现在这个糟糕的环境和弱肉强食的故老习俗,强取豪夺什么的都是基操,给你金银,出了这个门就会被人夺走,戍役则不然,和赏赐的人员挂钩,别人抢不走。 再说了,这承诺不跟金银一样是实的,最终解释权,还不就是贵人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吗? “咚咚,贵人大恩。” 诚意十足地磕了两个头,三名回来报信的匈奴骑就撑着地面站起,拍了拍下裳上的灰,干脆地转身离开,一点顺杆爬的意思都没有。 “……” 扫过面前这三个带着满意之色离开的家伙,贵人的眼底闪过一抹恼怒: “竟然,竟然连一点为大匈奴奉献的精神都没有,必须要本贵人开口许诺才行,不能白pia啊呸,真是让我很失望,很伤心啊。” “贤王,已经有五个游骑队派人回报,说咱们后方出现指引方向用的烟柱了。” 转身就把那三个骑士抛之脑后,匈奴贵人抬起头,认真地对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右贤王说道: “我怀疑我们被汉人盯上了,就是那伙和咱们血战一日夜的汉人。” “可以确定吗?” 摸了摸胖肚,右贤王捻着胡须,低头看向匈奴贵人: “昨日的血战我虽然大匈奴折兵损将,但谷内的汉人同样伤亡惨重,他们现在能活动的士卒不会超过一千,一千人跟摄三万大军,还是在无遮拦的旷野,这难道不是太疯狂了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9章 单于庭不可辅佐,汉人不可卒除 生怕被人误认为自己怂了,右贤王特意用一大段话的补充说明来强调昨日的战斗是“两败俱伤”,自己的撤退是主动,绝不是被汉人以少胜多地击败。 虽然这么一说,只会显得右贤王真的很怂就是了。 “贤王,跟摄的人是不是他们并不重要。” 摇了摇头,匈奴贵人没有让右贤王继续强调,直接了当地说道: “正如贤王所说,他们的兵力不过千余,只要我们确保牛羊群无恙,那他们就不可能对我三万骑造成任何影响。我们应该担心的反而是汉人的援军会不会靠着烟气的指引,从身后追上。” 也许是觉得一个劲地强调防守太怂,匈奴士卒最后补充了一句颇具豪情的话,试图拉起贤王和自己的低落士气: “这里是数万骑驰骋的无边旷野,不是只能容许千人规模战斗的狭窄山谷,他们敢出来,我就敢带兵把它们冲杀殆尽。” “啪啪,说的对,这里是我们大匈奴骑兵的主场。” “区区汉人,翻掌可灭!” 胖手拍了拍,右贤王挺胸腆肚,尽力摆出一副“我怕什么,该怕的是他们”的自信表情来。 “咳咳,贤王,仪态仪态。身为王者,纵使浚稽山崩于前,也该面色不变,从容自若,如何能因一伙汉贼就顾此失彼,强作欢颜呢。” 身侧的贼眉文士咳了咳嗓子,提醒右贤王不要太过惧怕,以至于丢了身为大王的姿态。 “哈哈,先生说的对,呴犁湖受教了。” 在马背上费力地弯了弯腰,对了敬老人设的右贤王正在努力表现出“礼贤下士”的一面。 “还请先生教我,如今汉匈较力,匈奴不利,我兄乌维单于执政八载,匈奴渐渐恢复,我呴犁湖作为右方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是不是要学着你时常说的那什么朱虚东牟,大力拉拢单于庭的贵人,等我兄乌维他死去,先不急自立,拥护我兄子为单于,然后再让他骄奢淫逸,让他将大匈奴搅得怨声四起。 届时,我趁机将其暗害,再和一众阏氏、贵人联手,以单于子年幼不当立的借口接过单于之位?” 趁此良机,右贤王连忙问出一个一直憋在心中的问题——我这个做弟弟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上位? 虽说大匈奴的具是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但这不还是撑得住吗? 既然能撑住,那就没有问题,一切问题等我当上单于在说。 什么,你说这么大的问题,一个贼眉鼠眼,一看就没什么墨水的家伙如何回答得了? “嘿,若是回答不出来,那就剁了喂狗,我这可不养白吃白喝的闲人!” 眼底的冷光一闪,弯腰低着头请教的右贤王如是道。 “贤王身荷国家之重,万万不可有自立之念,单于位有则任,无则弃,妄念一动,叔段之祸不远矣。” 心安理得地受了一礼,贼眉文士捻着颌下几寸鼠须,连连摇头劝阻,成功带入了狗头军啊呸,辅弼之臣的形象。 “哦,还请先生细细说来。” 发现面前这个文士没有回避的想法,大次辣辣地受了一礼,胖手撑着马背艰难起身,右贤王拱了拱手继续请教,同时心头不禁微怒,暗道: “接下来看你如何作答,若是胸中有沟壑,答的漂亮、发人深省,那自然无事;可若是这厮装腔作势,半点见识都无,那就休怪本王做个大恶人,担上杀文士的恶名了。” “请问贤王,您与单于孰智?” 捻着鼠须,贼眉文士开始学着那些个一步步引诱君主,最终达到目的的前辈们买起了关子。 “自是不如。我兄乌维继任云扰之时,我匈奴新遭大败,敢战之士百不余一,四方骚动,牛羊死伤百万计,几近亡国。” 十分沉重地用语言描述完十几年前漠北决战后的惨状,右贤王语气一转,两只手举起,手掌划过周围的士卒,略带自豪地说道: “能修养到如今战马近十万,牛羊几十万,战士逾万的程度,本王能提三万骑横行塞外,这具是我兄乌维的功劳。” 说起最后,右贤王更是一改平日里背地里扎小人的嫉妒表情,露出一副被折服的敬佩之情。 “一模一样,这匈奴蛮子首领的回答和我估计的一模一样!”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贼眉文士抬手摁下飞扬的眉毛,三分颤抖七分兴奋问出第二个问题: “小臣再问贤王,您与乌维单于,其势孰弱孰强呢?” “亦不如矣。单于庭有数个精锐万骑,战力远不是我麾下这群臭鱼烂虾能比的,若是拼尽全力,先单于时期的十万大军也能重现。” 介绍完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也许是被其中的巨大差距刺痛了,当单于的春秋大梦被一盆凉水泼醒,右贤王在马背上挪了挪屁股,瞪着小眼睛看向贼眉文士,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有话就说,不要在这卖关子,本王的性子急得很,听不来你们汉人那套一请二请三请。” “贤王,小臣不是在卖关子,而是只有这么一步步地问,贤王您才能明白为什么起了自立的念头,就是为祸不远。” 而且,这么一问又一问地问下来,自然也会磨圆君主的脾性,让君主更加信任臣子,觉得臣子说的话有道理。 后半句话只在心底响起,贼眉文士表面上还是十分谦卑地弯腰,爬伏在马背上,等待右贤王做出回应。 “算你说的有道理,你继续问。” 怒气消散,理智回归,右贤王没有像他的族人一样发挥“我蛮夷也”的蛮横无理,而是尽力维持住“礼贤下士”的人设,努力让自己从一众蛮夷君主中凸显出不同。 “唉,世道变了,中行说的那套维持蛮夷,维持狼性的东西靠不住了,现在你敢拒绝汉化,那就要做好拿骨箭、青铜武器去对抗人均一把铁质刀剑,一身铁片札甲,武装到牙齿的汉人。” “必须向汉人靠拢,向汉人取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大匈奴从失败的深渊里爬出,重新寻找胜利的可能。” 右贤王(握拳):师汉长技以制汉,汉务运动,从我开始。 虽说从历史的下游来看,文明并不一定能战胜野蛮,一千多年后就有个弯弓射大雕的家伙,他用野蛮击败一个又一个文明,让无数的文明国度灭亡。 但就公元前二世纪——公元一世纪的汉帝国这段时间,具体到汉帝国第四位皇帝世宗孝武皇帝的第六个年号——元封四年的现在来说,文明是远远凌驾于野蛮的。 你不文明,你就要挨打。 作为汉朝最大敌人的匈奴,不文明就代表着要挨最毒的打。 “贤王,可曾听闻一个名叫卧薪尝胆的故事?” 弯下的腰重新直起,贼眉文士脸上带着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 也就是这家伙投降已有数载,期间苦练骑术,要不然在马背上玩这高难度的动作,早就摔了个狗啃米。 “可是在那遥远的南方,有两个有着世仇,不断攻伐的国家,一个叫越,一个叫吴。 起先,是越国的君主战败被俘,他忍受了敌人的侮辱,一次次地麻痹他们的戒心,最终趁着吴国君主亲征,国内空虚之际悍然偷袭,一举攻克国都,击败仓促回国的吴国君主,大仇得报的故事?” 一心向“汉”的右贤王不假思索,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相爱相杀的一系列故事脱口而出。 “大王果然学识渊博,连吴越之地的历史都知道。” 谄笑着,贼眉文士不动声色地送上一计马屁。 “这可和本王的处境有何关系呢?” 涉及到自己,右贤王的节操还是很可靠的,不会被一计马屁拍的忘了自己姓谁。 “如果你要拿吴越两国来和本王、乌维相比较的话,那你就说错了,单于是吾兄,非吾敌,大匈奴也经不起一次内乱了。” 不过,他表面上义正言辞地拒绝,并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暗地里,却悄悄上了心思: “直接内乱当然不行,但要是找准时机,等单于兄长被本王熬死,欺负一群孤儿寡母,本王还是很有把握不让大匈奴流血的。” 文明不是一天建起的,匈奴的那套弱肉强食,谁最强谁当老大的野蛮法则对右贤王的影响还是十分深重的。 想发展成后世明清腐儒、以及西方国家那套仁义道德挂嘴边,男盗女娼身上行的“文明”法则,可是有的时间磨了。 “哈哈,贤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让小臣慢慢道来。” 仰天发出几声文士特有的假笑,贼眉文士放下搭在鼠须上的手,两只手十根手指握拳,以指作例,开始解释起了自己的那套说法: “这是南边的汉人,是方才故事中的晋国……” “晋国?” 右贤王甩了甩腮帮子看向贼眉文士,疑惑的小眼睛仿佛在说——“那俩字不是吴和越吗?关晋国什么关系?” “贤王,吴君之所以北伐亲征,被越王偷袭,正是为了和原本的中原霸主——晋争夺霸主。” “假设您为越,单于庭为吴,那单于庭需要对抗的汉人不就是晋吗?” 贼眉文士自有一套解释的言语。 “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脑海中想象了一番吴越晋三国的关系,右贤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汉人经过十载休养,如今是兵强马壮,新一代的将率们立功封侯心切,有能力也有欲望展开第二轮的大规模出塞,这就是大匈奴急需解决的事情。” 左手的五根手指全部张开,贼眉文士用力地晃了下,以示汉人的强悍。 “这是单于庭(除右方王以外的一切匈奴力量),同样经过十载的休养,当年那场惨败的元气已经快要恢复完,虽然实力较之汉人要差上一截,但仗着漠北苦寒,也未尝不能和汉人抗衡一二。” 右手的四……犹豫了一下,贼眉文士还是选择张开了三根手指。 右手一共五根手掌,若是直接张开四根,那就是说,这位贤王只有一根。 四比一的差距实在太大,一看就让人没了努力的兴趣,产生躺平的想法。 不如竖三根,三比二虽然也有差距,但好歹二者的差距没那么大,能让人产生一种“我努努力,也许就追平了呢”的错觉。 至于四比一更符合现实,三比二有些夸大己方这点…… 嗯,你看,今天的太阳好圆啊,今天的天气很好啊! …… 这就是历史上呴犁湖的做法,先害乌维,再搞儿单于,一步步把当今单于一脉弄到绝种,然后再自立。 只是他没预料到自己在熬死两位单于后性命无多,当了一年单于,位子还没坐热就挂了。 [儿单于立三岁而死。子年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呴犁湖为单于。是岁太初三年也。——《匈奴列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0章 大匈奴中兴可望,汉帝国土崩在即 “这是大王您,限于右方的地域,势力无法和单于庭、汉人中的任何一方相比,但我们也有独一无二的优势!” 生怕右贤王灰心丧气,贼眉文士对己方劣势不敢多谈,一笔匆匆带过,就忙不迭地推销起“优势”来: “那就是我们西面连着西域,一旦占据西域,不仅可以源源不断地输血给右方,我们最基本的人口和地盘也就能和单于庭、汉人相媲美了。” “只要我们能将西域消化完毕,届时挥师东向,拼得血流成河的单于庭和汉人具为虏耳!” 至于西域是不是那么好打,想要占据它会不会和已经开始施加影响的汉人提前发生冲突,接过单于庭的重任独自和汉人对抗,汉人和单于庭会不会那么听话地血拼…… 这,这就是另一件事了,不是吗? “啪,妙啊。” 拍了下胖肚,右贤王的胖脸上涌现出浓浓的喜悦,身子猛地向右一垮,胖手捉住贼眉文士,不顾马儿发出的悲鸣,惊喜地看向狗头军师: “不知先生这等大才,今日听君一席话,方知十载昏沉,还请先生为我细细道来,详细谋划。” “呴犁湖荣登单于之时,就是先生封王之日!” “哈哈,当今之世,君择臣,臣亦择君,汉人天子不留我,我自出塞谋胡王。” 捻着鼠须仰天大笑,学着平日里听的戏剧小说念了句半文不白的诗,自觉狗头军师的格调已经烘托起来,贼眉文士这才微微招手,说出了自己酝酿许久的“大计划”: “贤王且附耳过来,小臣为您道来。” “先生请说,本王,啪(又是一只手握上),本王在这。” 人生有了前进的目标,右贤王双眼一亮,极力摆出礼贤下士的贤王姿态。 俩人也是心大,骑在马上就敢侧身握手,还是双手相握,也不怕中心失衡,马失前蹄摔个狗啃米。 “当今之要务,首在西域,西域有国三十六,首要为乌孙。” 抽出被握住的手,再次张开手指,贼眉文士继续以指作谋。 “乌孙,西域大国也,众数十万,控弦者数万,习俗与我大匈奴相同,士敢战,深畏匈奴。 现其地三分,昆莫已老,大禄已叛,岑陬已立,此殆天所以资贤王也,贤王岂有意乎?”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被右贤王尊为“大才”后,贼眉鼠眼的二五仔文士也有了几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万户侯的气势。 “先生所言甚是。乌孙,西域大国也,先单于在时,常赖之以威服诸国,奈何……” 叹了口气,右贤王捶着大腿,用一股颇为遗恨先单于的口吻说道: “奈何乌孙强盛不服匈奴久矣,先单于曾率军攻,道远不能至,反以其神,不兴兵。现再行攻打,本王怕重蹈先单于之辙,道远不胜呐。” 其实,还有一句话,右贤王碍于面子没说出来,那就是—— 先单于拥兵十万不能胜,本王骑不满五万,马不过十万,纵使道不远,胜负仍是两可之数。 “况且,自汉博望始,汉人使者往来乌孙西域间,多至十余辈,乌孙贪汉财物益重汉,远匈奴矣。” 为了遮掩己方实力不及的心虚,右贤王又拍了下大腿,恨恨道: “啪,那汉天子竟赏公主于乌孙,欲结盟好,断我匈奴右臂,困单于庭于漠北,着实可恶!” 刘彻那套[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隔婼羌,裂匈奴之右肩]西域战略是不加掩饰的,右贤王本人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贤王,可是觉得汉国强盛不可力敌,心中起了畏缩之念?” 眼中冷光一闪,贼眉文士直勾勾地盯着右贤王,谄笑消失,弯曲的脊背挺直,语气陡然郑重起来。 “耶耶抛家弃子来胡地当二五仔,不是为了当个十年狗头军师,就被汉人抓住砍脑袋传首九边的。” “耶耶我可是有裂土封王之志,若是贤王不足以辅佐,那就莫怪我拿你头颅去陛下处领功。” 贼眉文士(握拳):二五仔也是有封王/侯梦的! “然。乌孙虽强,本王仍可一战,胜负两份,但汉人之强,譬如九天神雷煌煌之威,挡者立毙。” 痛苦地闭上眼,也许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才”,右贤王放下了自信伪装,颇为推心置腹地说道: “往昔匈奴极盛之时,东破东胡,西走月氏,北摧丁令,南并娄烦、白羊,尽复秦所侵之地,东西万四千里,南北七千里,二十四长控弦三十余万,与汉相距河南塞。” “而汉国犹能与之相当,围白登,平韩燕,击走右贤王,况当今匈奴衰弱,汉国强盛之世。” 胖手一摊,右贤王表示不是我军无战意,实在是汉军太强大。 关于这一点,武帝朝汉军凡十出塞的印象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每个匈奴人的心目中了,这绝不是匈奴组织了那几次寇盗,劫略了多少男女就能打破的。 正如二百多年后的后汉窦大将军于燕然山刻石所言,汉军如莅威神,玄甲曜日,朱旗绛天;北匈奴却是星流彗埽,萧条万里,野无遗寇。 右贤王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狗头军师再怎么避重就轻地吹嘘,都无法抹平汉匈双方在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你也知道啊。要不是你大匈奴看起来要完,正是胡乱抓救命稻草的时候,我苦兮兮地来塞外吹冷风,就为了给你出谋划策?” 暗暗一阵吐槽,贼眉文士按下心中的不耐烦,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立功异域以求封王”,收拾了一心情,整了整皮袄,猛地拔高嗓门,大声说道: “贤王缪矣!” 不管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说话的嗓门大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漠北战后,战胜了大匈奴的汉国看似强盛无比,近年更是东伐朝鲜,南并两越,声势浩大不可一世。” “对,说的对啊,汉人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提不起反抗之心。” 右贤王缩着脖子,腆着胖肚,表情夸张地说道: “若不是本王是左右方中的右贤王,是单于亲弟,本王都想学一学昆邪,带着部众直接南投,当一个吃喝享乐的大王喽。” “有句话在下面不是流传的很广嘛,说什么,‘宁为汉家一富家翁,不做塞外一胡王’,本王觉得,这话就有那么几分道理嘛。” 还别说,他这么一缩头,那本就显得短的脖子直接消失,整个人圆滚滚的,更添几分怂气。 “吁。” 自动忽略了右贤王的富家翁感慨,贼眉文士双腿控马,解放出上半身。 他严肃地看向右贤王,手指向汉国所在的南方,郑重道: “贤王,您只看到了汉国的强大,却没有看到这份强大底下酝酿的足以颠覆整个汉国的暗流。” 为了不给右贤王继续感慨的机会,贼眉文士连一问一答的标准谋士风格都顾不上了,忙不迭地吐出自己的腹稿: “漠北、朝鲜、两越三战后,那汉人皇帝愈发好大喜功,暴虐恣睢。 短短一十三载,剥夺侯爵过百数,百姓徙边者十万计,五年一封,三年一巡,整个汉国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鼎沸之时计日可待,亡秦之景就在眼前!” “贤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和汉人在西域较力数载,榨干汉国的最后一份遗留,那看似不可战胜的汉国就会轰然倒塌。” 老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而你的敌人当中,尤以那些投降的二五仔看的最透彻。 这位贼眉鼠眼的二五仔一语就道破了汉国,不,应该说皇帝刘彻本人的窘境—— 因为他历年来的好大喜功和穷奢极欲,文景遗留下来的财富早已耗尽,掉节操搞钱的武功爵和白鹿币也满足不了他那越来越大的开销。 如果不能想出新的来钱方法(数目还必须要大),军队别说赏赐了,连开拔的钱都要凑不出来了。 (限于时间观念,二五仔对刘彻的印象还停留在元封元年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桑弘羊担任大农后,刮地皮刮得有多狠,以至于能满足一次封禅就“用帛百余万匹,钱以巨万计”的刘彻。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知道,但为了更好地“说服”右贤王,选择了隐瞒) 至于为了说服右贤王,把汉国的危机稍微夸大了那么亿点点,将刚刚冒头的趋势说成不可挽回的定局,好像明天一睁眼汉国就自行崩溃什么的……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刷,真的?” 抬起头,努力伸着小短脖子看向贼眉文士,右贤王小眼睛瞪得溜圆,半是吃惊半是怀疑地问道: “汉国真的已经到了你说的那个程度?” “可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昨日还刚在一小股千人汉军身上吃了个败仗,今日还要为了防止被汉军援军包围而提前撤军?” 话语描绘的场景很动人,似乎只需要和汉军在西域拉锯几年就能获得胜利。 但昨日被一股只有己方二十分之一数量的汉军击退的羞耻还历历在目,右贤王无法想象汉国国内真的如“大才”所言,那般岌岌可危。 “贤王可还记得暴秦,昔年暴秦使蒙恬为将,将三十万众,尽取河南地,名为新秦中,後四载,二世继位;三载,暴秦覆灭。” 掰着手指给右贤王算完秦帝国的覆灭时间,贼眉文士反问道: “蒙恬之师无战力邪?” “……” 提及黑历史,胖脸一红,右贤王重新缩了回去,支支吾吾地说道: “先单于不,头曼单于远蹿,士不敢南下牧马,不敢弯弓抱怨。” “既然暴秦七载而亡,那贤王为何不信汉国数载间土崩瓦解呢?” 有了暴秦这个刚死没多久的鲜活作证,贼眉文士说起话,嗓门更大了,底气也更足了。 “这,这秦和汉不是一回事?” 瞪着迷茫的小眼睛,右贤王虽然碍于刚立志“师汉长技以制汉”不久,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他也知道两个王朝绝不能抛开当时的背景,粗暴地两两对比,得出未来一定会如何如何的结论。 所以,右贤王的话语中就难免带了几分犹豫。 “刷,我知贤王信不过百年前的暴秦,但今年夏日汉国内发生的一件关中震荡的流民事件,可就容不得贤王不信了?” 从怀中抽出一块边角染血的布帛,贼眉文士刷的一下抖开,避过血迹,拿着布帛念了起来: “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扣函谷关,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1章 投名状 “二百万?!” 这个数字惊的右贤王从马背上弹起,再也保持不住所谓的贤王格调。 毕竟,匈奴极盛时不过控弦三十万,按照十比一的军民比,人口也就三百多万,百年生聚算它翻倍五百万好了,这两百万流民也差不多是匈奴总人口的一半了,和右部相当(这是右贤王的自我感觉,是按照那个三比二的手指估算的) 自家的总人口是汉国一次流民的总数,也难怪右贤王如此惊骇。 “啪,让我看看!” 伸手一把夺了过去,也不管帛布上的血迹,右贤王脑袋凑到帛布跟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过。 你问消息哪来的? 咳咳,这又不是李陵出塞这种机密,一些写的一手漂亮文字,却身家窘迫的长漂们自然是不介意抄一份召令,赚上那么几个小钱钱的。 甚至连给匈奴的都不必说,只需言“某离家数载,今日狼狈回乡,唯有数载长安风华足以慰乡人父母,劳烦诸位与某一同抄写一番诏书”,然后再递上一把五铢钱,那些同为长漂的落魄士子们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朝廷的召令就摆在那里,也不用担心什么泄密,动动手就能赚上一月饭钱,何乐而不为呢。 “贤王意如何?” 帛布被夺过去,贼眉文士不恼反喜,捻着颌下鼠须,略带得意地说道: “汉国人口虽多,但二百万流民也是天大的事情,就地安置也好,迁民徙边也罢,都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贤王现在还认为汉国真的那般强盛吗?” “可那毕竟是汉国……” 畏汉综合征发作,右贤王攥着帛布,表情阴晴不定,似是在斟酌放弃单于庭,主攻西域的利弊。 “夺取人口和地盘的确是重中之重,但西域有国三十六,地多为沙土,幅员万里中九千里是沙,人口也星散各地城郭,不似我大匈奴部众那般一年数聚拢。其地虽广,其人虽多,统合起来的实力并不如单于庭。” “况且,如今的汉人已经和乌孙结亲,有经营西域之意,一旦不能第一时间击破乌孙,就要深陷和汉人较力的泥潭,反而会替单于庭分担压力。” 想到这里,右贤王的眼神一阵闪烁,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性格,乌维单于的人格魅力也没有大到让他折服的程度。 “匈奴则不同,本王身为单于亲弟,又贵为右方王,一旦单于庭有变,无论是扶立儿单于继位,还是兄终弟继,都能接手幅员辽阔的大匈奴。 若有数载统合,纵使汉人大发兵出塞,本王也能和汉人掰掰腕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敌如虎,面对一只千余人的小股汉军都需要灰溜溜地撤退。” 想起方才说是撤退实则逃跑的撤军,以及众人或明或暗的异样目光,右贤王面皮一抽,露出几分恼怒,重重地嘿了一声: “嘿,汉狗欺我太甚!” “……贤王,汉人势大,且忍上一忍。” “本王也知要忍,只是本王胸中郁气难抑,骂詈耳。” 也不知面前的胖子在脑补个什么,竟然气得这么够呛,贼眉文士只得放下略显逼人的态度,温声道: “贤王,天下纷扰初现端倪,切不可急于一时,需待天时。” “啪,本王意已决。” 点了点头,右贤王又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端着胖肚看向贼眉文士,缓缓开口: “此次回王庭,必将王庭移至敦煌朝向,做出切断酒泉张掖等四郡,囊括西域之势。” “大王英明神武,代单于者,必大王也!” 听到自己的主张被君主采用,贼眉文士顿时喜形于色,嘴里的马屁不要钱似地拍上。 “同时,要派人去联络婼羌,以厚币诱之,武力胁之,务必让其袭扰陇西、关中诸地,不求他们占领京兆三辅,只需牵制汉人的注意,减少对西域的支援力度即可。” 紧接着,右贤王又对贼眉文士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联络羌人算得上老生常谈了,但自从元狩二年霍骠骑收编浑邪王部众,建立酒泉郡后,匈奴和羌人的直接接触就被斩断,想要联络羌人,只能通过西域绕个大圈迂回过去,或是先攻克酒泉…… 这让原本寻常的联络任务难度一下拔高好几个档次。 “先生大才,留之右部无用,不若去随军进西域,借道入羌地,以先生之才,数年便可聚十万婼羌。” 眼珠子一转,右贤王的目光就移到了贼眉文士身上,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先高帽戴上: “待到本王攻克乌孙,汉人发兵过河西之时,先生与本王两道并出,登时绞断汉国左臂,让河西诸郡和西域沦为隔绝异域,关中震动,天子变色,岂不美哉?” “大王,小臣手无缚鸡之力,婼羌素来凶悍,恐不为臣用。小臣一死无妨,误了大王的要事万死莫恕呐。” 摘下高帽往地上一扔,贼眉文士还跳起来踩了几脚,然后就收回狗头军师的矜持,用回开头那种十分谄媚的笑容看向右贤王。 “哼,说是两道并出,可到时候你乌孙战事不顺利,我敢打赌,你这个狗王一定会为了争取时间反手就把我卖给汉人。” “届时,一个直抵关中腹心,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域,汉人肯定要先拿我这个在近处的开刀。” “想拿耶耶挡刀?我呸,没门!” 谄笑的贼眉文士暗自发狠。 “啪,这是本王疏忽了,啪啪,射雕者何在?” 又双拍了下大腿,右贤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拍了拍手,招来一队壮士,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是我大匈奴最勇武的猛士,有这么一队猛士护卫,再凶悍的羌人也得乖乖俯首。” 拍着一位猛士的肩膀,右贤王的笑容满是得意。 也不奇怪,在大匈奴日薄西山的今日,能值得自豪的就只有游牧特殊/高级兵种——射雕者了。 “大王……” 如此猛士在前,贼眉文士仍是表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这不是射雕者猛不猛的事,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去啊。” “哎,先生投我匈奴,本王本应扫榻相迎,只是近来单于庭内发生数起汉人文士诱杀匈奴贵人,携头潜逃的糟心事。” 语气急转直下,那副礼贤下士的表情消失不见,眼中的寒芒直勾勾地盯在贼眉文士的身上,右贤王似是在警告些什么: “不是本王信不过先生,而是投奔也有投奔的路子,就像你们汉人说的那样,须得有那投名状才可。” “诺羌一事,正是先生的投名状呐。” “……” 谄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肃然。 都不用抬头看,贼眉文士就知道刚刚叫来的那队猛士现在一定都把手摁在了刀把上,正等着自己的回答。 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就敢抽出刀子把自己宰了。 “呼,果真是蛮夷,处事如此粗暴,不应就死,还是我大汉更‘温情’啊。” 虽然也只是在外层上套了一层皮,内层的政治辗轧只会比蛮夷们的处理方式更残酷十倍。 嘴角抽了抽,从心地咽下后半句话,贼眉文士缓缓抬起头,眼神阴冷地扫过周围持刀猛士,尤其在右贤王身上盯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贤王有令,做谋士的,怎么能拒绝呢?” “还请贤王详细说明,此去诺羌,何时,何地,何人。” “时间在我攻克乌孙之前,如果先生特别有把握的话,临战之前去也可以。” “地点呢……从蒲类入,西行至车师,南传焉耆、尉犁,再沿河东到鄯善,最终南下至婼羌。” 路线是挺绕的,一路上的行程到不了万里,几千里总是有的,但谁让大匈奴不争气,十几年前被霍骠骑带人车翻了河西地呢? “人呢,除了眼前的这队猛士,先生可以随意挑选,只是道路太远,大匈奴的物资有限,人数不要超过百人。” 也许是发现贼眉文士准备答应,右贤王的神情有所缓和,摊开了双手,诉起了苦水。 “是,大王。” 深深地看了面前的胖子一眼,贼眉文士一拜而下。 “先生乏了,送先生去歇息。” 贼眉文士一点头,两人间的矛盾就消失了,右贤王的胖脸上就重新充斥了礼贤下士的笑容。 胖手拍了拍,右贤王低头吩咐完猛士,笑着看向贼眉文士,客气地说道: “先生务必好生修养,使精神之饱满,心情之欢庆,以充足之准备待来日婼羌之事。” “大王厚爱,小臣定当尽心筹划婼羌一事,十万羌众以报大王。” 又是一拜,贼眉文士主动转身,在一队猛士的互送下黯然离去。 装高人不成,反而成了没丝毫性命保障的狗头军师,可不就是黯然嘛。 “贤王,婼羌和西域那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现在要拿定主意的还是眼前的这伙汉军。” 旁听多时的匈奴贵人上前一步,把住右贤王的马缰,劝道: “贤王,有着这股汉军的烟火指引,汉军援军势必会赶到,而我们现在远不是大股汉军的对手,还是不要再顾及牛羊损伤,快些赶路。” 在匈奴贵人看来,因为尽量降低牛羊损失的命令,己方的撤军速度极慢,存在被汉人追上的危险。 “本王围谷不过一日夜,汉人援军从居延出塞至浚稽山需三十日,如此大的时间差距,汉人如何能追上。” 右贤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方才的迅速撤军竟成了他此刻断定汉人不可能追击的依仗。 设右贤王部一日夜行五十里,汉援军一日夜行一百五十里,居延——浚稽山一千里,浚稽山——单于庭两千里。 问汉援军在李陵出塞后三十天出塞,能不能追上右贤王?如果能,请列出追上的日期。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此间三万骑生死就在王上一念间,大王三思呐。” 引用了一句汉人先贤说的话,匈奴贵人遂长拜不起。 “四号,不是本王不讲人情,实在是牛羊跟不上骑卒,一旦提速,恐伤亡惨重啊。” 面露难色,除了迅速撤军带来的信心,右贤王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顾虑。 提万骑纵横塞外固然豪情万丈,但等随行的牛羊牲畜纷纷倒毙路旁,饿着肚子的万骑别说纵横了,能不饿死就已经是老天爷的保佑了。 “大王,牛羊失去了无非是勒紧裤腰带饿一阵肚子,但人没了,就全都没了。” 直起腰,抬起头,匈奴贵人紧张地看着右贤王,忧心不似作假。 “有些道理,后方跟摄的那小股汉人也确实烦人得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2章 匈奴勇士和大汉猛士 思索片刻,右贤王微微颔首,冲着匈奴贵人吩咐道: “这样,本王给你一个千骑,你去把那群小老鼠扫出来。” “……” 嘴角一抽,匈奴贵人很想大声回答一声“是”,彰显一下大匈奴男儿的豪气,但想到昨日那几场三千匈奴勇士对一千汉军,最终被汉军接连打败的光荣战果,他终究还是没敢开那个口,只得低下头怯懦着,用最小的声音说出最怂的话: “大王,千骑是不是有些少了?” “如果大王肯与我万骑的话……” “啪。” 不等匈奴贵人说完,右贤王就一把夺过马缰,冷笑一声,抬手指向对面还在和自己对峙的一众贵人,嘲讽道: “要是你能把眼前那群烦人的家伙给我通通宰了,别说万骑,我给你三万骑都可以。” “如果贤王肯先给我三万骑的话,也未必不能商量一二。” 顺着右贤王指向的方向看去,匈奴贵人咽了咽口水,犹不甘心地说道。 “啪。” 脸上带着“你在想屁吃”的冷笑,右贤王抬起手,对着匈奴贵人就是一巴掌……胳膊太短没够着。 气急之下,右贤王抬起一脚把他踹翻,压着心中怒火呵斥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你的一千人给我滚去找汉人,要么就带着你的人去给他把那群傻X给我宰了。快选!” “贤王,我这就去找汉人,天黑之前,一定能把那群汉人从地洞里逮出来,如果做不到,您把我吊起来抽,我也没怨言。” 随口做了个保证,稍稍降了下右贤王的怒火,匈奴贵人就从地上爬起,连屁股上的土都没时间拍打,带着自己的一众亲卫就朝前方的大营走了过去。 此时的匈奴营地可以看成三部分,从前到后分别是,暂时归右贤王控制的匈奴大营,右贤王及其亲卫,十几位匈奴贵人及其亲卫。 右贤王宁可让自己挡在贵人们的前面,双方互相牵制,也不让他们靠近大营,重新和部众汇合,实现力量上的逆转。 就算力量逆转后双方也不可能爆发内战,但光是他们不辞而别,就违背了右贤王出兵的初衷。 这次出兵是为了什么,吃掉这一小股汉人,提振士气? 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但更多的还是右贤王准备借这次漠北战后第一次出塞的机会,竖立起他呴犁湖在右方各部的威名,以确保接下来的大行动中,右方各部不会推脱。 要是等到他呴犁湖都开始扬言要给乌孙一个教训,结果响应号召者寥寥无几,那就成大笑话了。 半刻后…… “咚咚。” 隆隆的马蹄声再一次在塞外的土地上响起,一只千骑掀起滚滚烟尘,雄赳赳地从匈奴大营中驰出,向着新烟柱点燃的方向奔去。 “乌拉乌拉!” 伴随着千骑飞掠,一声声自信满满的“乌拉”此起彼伏。 正所谓,对相同数量的汉军我唯唯诺诺,对人数不及百一的汉军我重拳出击,横批——匈奴勇士; 汉军蛰伏山沟处…… “司马,大事不好,匈奴人有异动,至少一个千骑,今天出去点烟的人有危险!” 眼睛通过观察孔发现匈奴人的动向,陈步乐嘴里喊着不妙,双脚却跟长在地面上似的,纹丝不动。 经过数次的血战,眼睁睁看着至少十名同袍在面前死去,陈步乐早就知道什么叫必要的牺牲。 如果为了两个人就要和十倍于己的匈奴人拼死,那这百多人活不了几天,就要被拼光。 为了照顾军心,陈步乐甚至连表面上都不敢露出半分焦急,唯有心中暗自叹气: “唉,不是俺老陈狠心,实在是就不得,也救不了啊……” “步乐,你带着那些没睡的留下,睡了一会的,都起来跟我去救人!” 李陵从观察孔转过身来,朝着陈步乐交代了一句,就推开头顶的柴木,毅然决然地带人去支援。 “……哗啦。” 犹豫了一下,被惊醒的众人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拿着刀剑长戟,背着盾牌,学着李陵推开头顶柴木,准备出发。 “司马?!” 大惊失色,陈步乐一把抓住李陵的胳膊,死死地盯着他: “匈奴狗太多,救不得,救不得,救不得啊。” “啪,救不得也要去救,不然……” 咬了咬嘴唇,李陵拿余光扫过一众睡眼惺忪的士卒,心中暗道: “不然,今日能放弃两人,明日是不是能放弃他人? 这般一日日放弃下去,等不得援军到来,队伍就要散了。” “不如从一开始就摆出不放弃任何一人的强硬态度,哪怕会因此增大伤亡,甚至被匈奴人察觉到具体实力,陷入到每一次击败敌人,敌人都会越来越多的死循环。 但好歹也能拼一拼,看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援军到来,总好过那死路一条的放弃。” 这就好比大自然中一窝蚂蚁面对山火时,往往会选择团成球主动冲出一样。 难道蚂蚁们不害怕自己冲的方向不对,山火越冲越猛,最终全蚁覆没吗? 非无畏,实不为矣。 “蹬蹬,蹬。” 一个又一个的士卒从陈步乐面前走过,从李陵推开的柴木处离开沟渠。 “哗啦哗啦。” 甲胄和沟壁互相摩擦,全副武装的士卒们想要从沟中爬出,格外费力。 “先去取马,我们要相信那两位出去的同袍,相信他们会支撑到我们到达,并安然无恙。” 看着面前这一屯胸前灰扑扑的士卒,李陵指着五里开外的烟柱,这般下令。 “是,司马。” 为首的十几位军官弯了弯腰,就转身小跑进队列中,只留下官职最大的屯长,屯长吐出一口气,嗓门猛地提到最大,奋力大喊: “以各什伍长为首,列队前行!” “蹬,蹬蹬,蹬蹬。” 一只提盾背戟的百人队列着还算齐整的队列,踩着一致的脚步,小跑向这小山后面放置马匹的凹处。 一炷香后…… “咚咚。” 一阵远不及方才声响的马蹄声响起,一彪骑卒从小山凹处冲出,向右绕了个大弧,目的地遥指向远处飘着烟柱的小山。 “大汉,大汉!” 随着马蹄声响起的一连串视死如归的悲声,以十分之一的兵力去应敌,许多人就没想着自己能回来。 正所谓,对五倍匈奴骑我谈笑风生,对十倍匈奴骑我视死如归,横批——大汉猛士; 小山上…… “二号,你看。” 因为上一次闯了祸,这次被打发去望风的龙套一号突然从地上崩了起来,指着远处大喊大叫了起来: “远处有一滚滚烟尘,看方向,正冲着咱们来。” “让我来瞧瞧,莎莎。” 就在龙套二号放下火堆,向望风处走来的时候,龙套一号眼珠一转,嘴巴一瘪,故意大声嚷嚷: “我就说,不能来山上,山上是高,点的眼容易让后面的援军看到,可咱们的目标也变大了,也更容易让匈奴人发现……” “闭嘴,只要匈奴人不傻,在那点烟都能被发现。” 用眼神吓住多嘴多舌的小老弟,龙套二号不在理会沙雕同伴,眯着眼远眺向他所指的滚滚烟尘之处,喃喃道: “这人数,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但能掀起这烟尘少说也得有个五六百人,看来是要找地方避他一避了。” “不就是要跑呗,说那么文绉绉的干啥。” 撇了撇嘴,龙套一号小声嘟囔。 “……快去把你樵来的柴木拿绳串起来背到背上,等我灭了烟,咱们就走。” 扭头看向继续多嘴的同伴,眼中略带寒意,龙套二号没有动手,没有骂人,只是把体力活给他安排上。 “我这就去。” 龙套一号也分得清轻重,没有试图辩解,点头称是,然后就一溜小跑到角落,拿起一段绳子对着眼前这堆刚过普通规格一半的柴木绕了一圈,用力系了个大大的结,往身后一背,也不嫌隔着,就这么背了起来。 “嘭~” 和上一回一模一样的一脚踹出,柴木搭好的火堆被踹得四散开来,火星四溅,却没有在地面上找到什么可燃物,挣扎似地烧了几息,就彻底熄灭,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又一个焦黑的痕迹。 “哐哐。” 放弃那些烧了一半的,龙套二号用脚在熄灭的火堆里踢出了几根搭在最上面,刚蒸发完湿气的柴木,把他们扔向蹲在角落里打结背柴木的龙套一号: “把这些也捆进去,哐当。” “知道了。” 不情愿地哼了一声,身后的柴木重新放下,龙套一号捡起地上扔过来的柴木,往自己的柴堆里塞了进去。 “走了。” “哦。” 一身轻的龙套二号走在前面,背着柴木的龙套一号走在后面,很快就走下了小山,消失在山道里。 “啪嗒。” 不甘心地看了眼还在冒烟,只是烟气愈发稀薄的山顶,龙套二号踢走脚边的石子,哼唧道: “该死的匈奴狗,有本事就一队一队的来,一来就好几百人,这像什么话,以多欺少,还讲不讲游骑的规矩了?” “二号,你要是有力气哼,那就来帮我一下,背一背柴,哎呦,这山道真他*地难走。” 听到这话,在身后苦兮兮卖力气的龙套一号,他的眼中充满了抱怨。 “背不死人,慢慢走就是了。” 敷衍了同伴一句,龙套二号继续背着手浏览塞外风光,咒骂蛮夷作风,不讲规矩的匈奴人。 半个时辰后…… “吁~” 一众匈奴骑来到山脚下,勒住马匹,众人齐齐看向为首的匈奴贵人。 “一百长呢?给我上去看看。” “贵人,此山虽矮,但地势陡峭,若是汉贼在上设伏,恐具为之虏矣。” 百长当然不愿意去探路,尤其是这种山道狭窄,说夸张一点,完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随手点了一个倒霉蛋,不顾那人那张晚娘脸,匈奴贵人急声催促道: “闭嘴,快些上山,若是走脱了汉人贼子,本贵人拿你是问。” “蹬,跟我上。” 无奈,倒霉蛋百长只得跳下马,将马匹往心腹什长手里一塞,就招呼着自己所属的百人队下马跟随自己上山。 “蹬蹬。” 小卒子们可没有百长那么大的胆子,别说拒绝了,他们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只是顶着一张张晚娘脸,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慢,下马——拿兵刃,举盾——跟随百长进入山道。 眨眼的功夫,一个百人队就全部进入山道,消失在匈奴贵人的视线当中。 “亲卫队呢,上前堵住山脚,这山,只许进不许出。” 待到探路的小卒子们全做光,匈奴贵人才森然地下达封锁命令。 一开始就堵门也不是不行,那你就要做好探路小队满腹怨气,士卒袍泽兔死狐悲的准备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3章 贵人的安排 “莎莎。” 经过一段短暂,却让人难熬的等待时光后,脚步声重新在山道内响起,匈奴贵人制止了周围面露喜色,想要迎上去的士卒,冷声下令: “后退,不要靠近山道,都把弓给我张起来,山道若有异动,攒射。” “蹬蹬,嘎吱嘎吱。” 虽然不知道贵人心中在想什么,但匈奴士卒显然不是义气博天的主,主动上前不过是出于下意识,一旦被上级严令,众士卒并不介意弯弓对向袍泽。 冒顿单于那射马,射阏氏,射单于的一套三连射早已深入人心,匈奴人用性命记住了一个道理——听大人物的,准没错。 “蹬……蹬蹬。” 脚步一顿,很快恢复正常,一出山道就被数百强弓对准的百长心尖一颤,朝着匈奴贵人一弯腰,勉力汇报: “贵人,山顶有一处被人踹翻,熄灭不久的火堆,周围有汉人活动的痕迹,想必他们还没有走远。” “二百,三百,四百,五百何在?” 匈奴贵人放下手,示意匈奴士卒松开弓弦,侧身看向着身侧的几名百长。 “啪,贵人。” 长弓往身后一放,四人在马背上俯身,恭敬应答。 “你们四人以东南西北为分,各带着麾下去搜寻,以一刻为限,无论有无发现,都要回归此处汇报。” 匈奴贵人抬起手,挨个指了遍东南西北,分配给了四位百长。 既然有了小山这个醒目的路标,自然要发挥出它的作用来。 至于东南西北四处会不会有什么阻隔,易不易探索,范围太广会不会出现和汉人擦肩而过的情况什么的……这就是下属的四位百长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贵人四号只需要坐镇中央,在发觉汉人行踪的时候带兵前往即可。 “跟我走!”X4 山下的千骑一分为五,四个百人队找准方向,就尽力将队伍拉成一条直线,横着扫荡过去。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对贵人划定的三里界限来说,自己这一百骑肩并肩拉出的线短得让人无语,来回扫荡一百次怕是也扫不出人来,但这种事为什么要耿直地说出来呢? 既然贵人下了令,那就去好好执行,至于这个命令对不对,错在了哪里,这不是小卒子该考虑的问题。 “莎莎。” 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的背影也越来越小,四个一点积极性都没有的百人队开始了他们的摸鱼(划掉),扫荡任务。 “蹬。” 待到四处人离开,匈奴贵人从马背上跳下,上前几步来到百长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说道: “来,除了刚才说的,你们在山顶上还发现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刚刚那一道“弯弓,有异动攒射”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恐怕都会有人认为他是礼贤下士的模范贵人。 “贵人,我们在熄灭的火堆里发现了一件稀奇事。” “哦,什么事?” 压下心中愈演愈烈的揍人冲动,百长微微弯腰,让贵人能够俯视自己,才恭敬地说道: “火堆中都是些燃烧成炭,或是燃烧大半的废柴木,没有一根没有被燃烧,或是只燃烧一小部分的柴木,这是很不合常理的。” “为什么不合常理?火堆之所以会熄灭,不正是因为柴木被燃烧殆尽,再也没有柴木可燃吗?” 匈奴贵人难以理解百长口中,这个不合理的小秘密。 在他看来,熄灭的火堆里全都是废柴木是很正常的事情,真有那种没燃烧完的柴木,火堆也熄灭不了啊。 “贵人,你说的那种情况是自然熄灭,山顶上的是这个被人踹灭的。” “被人踹灭的火堆,它不应该全都是这种废柴木,里面应该有没有燃烧、只燃烧一小部分,还能继续用的柴木。” 粗眉皱成一团,墨水欠缺的百长十根手指头绞在一起,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他在努力地用自己匮乏的词汇去形容两者的区别。 “……嘶。” 起初,匈奴贵人试图去理解下属的解释,在倾听片刻后,他揉着眉心放弃了这个行为,直接摆着手打断: “停,不用说原因,你直接说结论。” “俺能肯定,这群点烟的汉人一定很缺柴木,他们甚至缺乏到了需要从火堆中回收没有燃尽柴木的地步。” 说来也怪,说起结论来,百长的舌头突然就不打结了。 “贵人,请让俺带队去这附近的山林子里扫上一扫,保证能扫到汉人……他们的踪迹!” 说到最后的保证,百长眨了眨眼,发誓的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连带着既定目标也下调了一截。 “踪迹,能找到踪迹就已经比那些连汉人的屁都闻不到的家伙强得多了,没必要必须找到汉人。” “汉人,汉人可不是好惹的,俺可不想让自己和手下的小卒子们站着出去,躺着回来,最后进了食腐鸟的肚子。” 想起来的路上看到的那处肢体破碎,尸体堆叠的血泊,百长心中一凛,那点芝麻粒大的立功志向瞬间破灭,恨不得抽多嘴的自己两个嘴巴。 “就那尸体的数量,起码有两队匈奴勇士栽了进去。” 贪生怕死,只想着敷衍了事的百长信誓旦旦地说道。 “有道理。既然汉人缺乏柴木,那他们的藏身地一定不会离林子太远,甚至就藏在林子里。” 永远坐镇后方,从不带头冲锋的匈奴贵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百长的请命,同时还提高了要求: “我给你一百骑,一定要给我把那些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汉人找出来。” “贵人,秋冬季虽有落叶,但林中树木仍然密集,寻人不易啊。” 心中那股想抽自己的念头更强烈了,百长忙不迭地开口拒绝。 答应不得,答应不得,这又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地,是要钻满山的林子,人哪是那么好找的,万一找不到,这狗贵人定是要拿俺开刀。 “那就放火烧林,等所有林子都烧光了,汉人别想樵到半根柴!” 大手一挥,语气格外坚决,匈奴贵人大有一股“在林子没有全烧光前,我大匈奴绝不放弃”的气势。 “贵人,这还是浚稽山的一部分,那巫觋不是说浚稽山什么国运,放火烧林,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百长挠着中间秃四周辫的脑袋,努力为自己找出推脱的理由。 放火可是个技术活,汉人的决死冲锋同样也是个头疼的难题。 现在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当然说得简单,火还不是俺去放,汉人还不是俺去打,你当然不怕出事喽。 “什么国运,什么绿头翁,什么先单于,一老奴妄语耳。” 谈起绿头翁托梦,贵人对此是半点尊敬都欠奉。 说完这话,贵人还有些不满意,他转身朝着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的士卒们,右手高高举起,大声问道: “你们说,我们大匈奴勇士面对站出来反对的老家伙,要怎么做?” “杀!”X500 五百位士卒齐声怒吼,这声音经过山道的层层回荡,到了百长耳边,已如闷雷般炸响。 匈奴,从来不是一个敬老爱幼的民族,他们的民族精神里也从来没有“敬老”二字。 之前对老巫觋低头,俯首帖耳,不过是因为老家伙掌握着对小卒子们生杀予夺的权力,如今他落在汉人手里生死不知,谁还会听他的话。 莫说区区一老巫觋,就连几十年后的昭帝年间,冒顿的坟被人刨了,匈奴人也只敢打着复仇的旗号欺负动手的乌桓,对指使、纵容这一切的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过,话说回来,乌桓也是真的惨,先是被匈奴人欺负后向大汉爸爸哭诉,大汉伊尹霍子孟当即拍板,让度辽将军范明友出塞迎击,但由于匈奴人撤的太果断,范度辽扑了个空。 我们的范度辽本着兵不空出的想法,果断挥师反戈一击,痛击友军,一战斩首六千,三个乌桓王的脑袋被腌好了送往长安,全军上下得了赏赐不说,自个还加官进爵成了让人羡慕的侯爷。 这可真是双赢的好局面啊。 “嘶,贵人,山火猛烈,稍不留意即成燎原之势。” 掐了把大腿,百长挣脱震撼,瞪大的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把抱住贵人的胳膊,苦苦劝阻。 “怕什么,我们的大营在五里开外的空旷处,无一片山林,烧也烧不到我们身上。” 费力从环抱中抽出手臂,匈奴贵人嫌弃地看了百长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 “就算真起了山火,那也正好阻挡汉人的援军,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啪,不对不对,不不管什么原因,放火烧山都是不对的!” 被贵人饶了进去,百长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大声嚷嚷。 “嘿,你这厮,汉人缺柴木是你发现的,去林子里搜寻也是你提议的,现在让你更进一步,放火烧林,你怎么就不愿意了?” 被百长弄得不耐烦的贵人一把揪起他的皮袄,一连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最后重重往地上一扔,朝着摔个了屁墩的百长撂下一句狠话: “本贵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给我听好喽,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林子去捉汉人。” “嘭!” 屁股和粗粝的地面亲密接触,百长双手摸向屁股,颤巍巍地抬起,脸色好似鸡肝般涨得通红。 “哼,走,我们上山。” 觉得教训已经给的差不多了,贵人冷哼一声,甩手带着一众喽啰进入山道,打算去山顶上吹吹冷风,感受一下我大匈奴的大好河山。 在酝酿诗意,学着汉人吟唱几句诗词歌赋之际,顺便等待那几只派发出去的队伍带回来的信息。 “百长,百长。” 目视着贵人大爷上山后,第一百人队的一众士卒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跑上前,狗腿似地扶起百长。 “走,我们先去最近的那处林子。” 从地上爬起,百长捂着屁股微微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落叶满地,叶如针状的小树林,被一众士卒抬着上马,屁股处特意加了一层厚厚的软垫,一颠一颠地跑向树林。 …… 范度辽的“杀良冒功”, [……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大将军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 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犯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 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匈奴闻汉兵至,引去。 初,光诫朋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 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敝,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还,封为平陵侯。匈奴由是恐,不能出兵。——《匈奴传》] 之后,乌桓确如赵充国所言,复犯塞为寇,但随即被范明友再度击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章:匈奴贵大意失群马 距离小山不远的灌木丛中, 两人紧贴地面,感受着越来越远的震荡,悄悄地探出一个脑袋。 “哎,二号,真和你说的一样,匈奴人分兵了!” 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况,脑袋迅速缩回灌木中,灌木中猛地传出一声兴奋的低吼。 “高兴什么,就算匈奴分了兵,那也不是你我两人能碰的。” 嘴上说着不在意,龙套二号的身体却很诚实,又一颗脑袋从灌木中探出。 和刚才胡乱扫一眼的家伙不同,龙套二号着重看了三处地方,依次是隐隐传来声响的山道,拉成横队扫荡的四名百长,以及朝着小树林远去的百长。 “莎莎,嘭。” 又仔细确认了一遍,龙套二号这才松了口气,一下从灌木中站起,掀掉身上披着的防护衣——一件缴获来的厚皮袄,它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球和来路不明的各号虫豸。 “嘭,二号,既然咱们不能对付匈奴人,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痕迹诱导他们分兵?” 有样学样地掀掉厚皮袄,从灌木丛中起身的龙套一号疑惑地问道: “如果匈奴人聚在一起,我们只需要躲避一处敌人,可如今他们分兵六路,我们就需要躲避足足六处敌人啊。” “我们对付不了分兵后的匈奴人,可有人能对付得了。” “什么人啊,这地方除了咱俩,还能有什么人来啊。” 挠了挠头,龙套一号那大大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也许是计划已经得逞,龙套二号的心情显然不错,一改之前张口“蠢货”的恶劣态度,竟然为自己的沙雕同伴解释了起来: “你也见识过万骑的大场面,我问你,这一千骑兵从匈奴营地里出发,我们的人能不能发现?” “肯定能啊,这可是一千个人和一千匹马,那么大的动静,只有睁眼瞎和聋子发现不了。” “你是说,在发现匈奴人的动静后,会有援军来救咱们?” 龙套一号并不傻,他只是反应慢,外加思维没有发散,这才显得比较沙雕,应该是这样?(不确定 “对,在山顶上我就看到了两股烟尘,一股较大在前方,一股较小在后方,大的是匈奴人,小的那股是援军。” 点了点头,仿佛在肯定同伴的智力,龙套二号从怀里掏出一对燧石,蹲下身对着灌木打起火来,引火物正是那两件被扔掉的皮袄。 “咔嚓,咔嚓。” “你就这么肯定会有援军来吗?” 眨巴着呆呆的眼睛,龙套一号闷了一阵,憋出了一个问题。 果然,沙雕就是沙雕,机灵不了多长时间。 “咔嚓,咔嚓。”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同伴时不时的沙雕问题,龙套二号头也不回,手头上的动作不停,淡淡地反问道: “如果这回出来的不是你,是你的袍泽,你突然发现敌人出动了一只军队去搜寻你的袍泽,他极有可能出现危险,你的上级却不让你去支援,你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俺肯定心里大骂不止,等上了战场就打着狗官的黑箭啊!”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龙套一号震声说道。 “咔嚓嘭,哗~” 震惊于同伴的耿直,手头的动作一歪,却恰巧碰撞出了几缕火星,引火物被点燃一角,一团火苗升起,迅速蔓延至全部皮袄。 “难道这世上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想起自己先前那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动作,又看了看眼前渐渐燃起的灌木,龙套二号的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 “哎,咱埋伏得好好的,点火干啥,点火不就暴露了吗。” 说着说着,龙套一号就要上前用自己的大脚跺灭火苗。 “去去去,给我上一边呆着去。” 赶鸡鸭似地赶走沙雕同伴,龙套二号从日渐稀少的柴木堆里抽出一根柴木,小心翼翼地挑起正在燃烧的皮袄。 “蹬蹬。” 他两步并做一步,快步跑到山道前,把手中的皮袄往前一扔,就转过身去,挥舞着燃烧的棍子开始驱散散置的马匹,嘴里还学着狼虎,发出咆哮: “嗷呜嗷呜!” 许是这一路上没吃过埋伏,又从火堆中推断出点烟的汉军不多,不会超过十人,自己部队又都在附近,所以…… 贵人他大意了,去上山看风景不说,马儿就这么随意地放在山下,没留一个人看管。 也许作为一个长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匈奴骑手和马儿的感情的确很深,说他们人马合一有些夸张,但不离不弃绝对能够达到,这让他们不必操心马儿会走丢,可以大刺刺地随手一扔。 可这种不离不弃,显然没有大过生物怕火的天性。 在挥舞的火把威慑和“虎狼”的咆哮声下,马儿们发出嘶鸣,蹄子踢踏着,眼中满是惊恐。 “唏律律(跑哇)!” 第一声撤退的哀鸣响起,第一道逃跑的二五仔出现,马群再也无法等待骑手归来,嘶鸣着向四周逃去。 “不,我的马!” “该死,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不等龙套二号停下挥舞的柴木,驻足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一声声悲愤的怒吼就从身后炸响,扭头看去,山道上挤满了一张张因愤怒而显得分外狰狞的面孔。 “蹬蹬。” 听到山下的嘶鸣,看到闪烁的火光,心底一沉,士卒们来不及请示贵人,直接着急地从山道上跑下。 除了战士,他们还有另一个身份——牧民,而一匹符合标准的战马是一位牧民最宝贵的财富,没有之一。 如今最宝贵的财富让人给烧了,哪怕大家对马儿们都很有信心,认为它们在情绪安定下后会主动返回,可这依旧难掩众人心中对罪魁祸首的怒火。 更别说,这位凶手还是让大家大冷天出来巡逻的汉人,两份怒火叠加,几乎让人失去了理智…… 如果不是龙套二号提前在山道口扔了件燃烧皮袄的话。 “哗啦哗啦。” 秋天本就干燥,满地又是枯枝烂叶,被火苗一点,瞬间烧成一片,一堵低矮的火焰墙壁拔地而起,阻拦住了怒火冲天的匈奴士卒。 这毕竟不是玄幻小说,心灵无法照应现实,纵使你心中怒焰滔滔,遇到火该挨烧还是挨烧。 “卑鄙无耻的汉人,只会耍些小手段,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啊。” “就是就是,欺负马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啊。” 被迫止住步伐,只能和凶手一墙之隔的匈奴士卒的怒火越来越炽热了。 “he,tui!” 说起对喷,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掌握十数种陇西各地方言的龙套二号晃了晃小指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就开始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斗: “你们多少人,我们多少人?还一对一,真亏你……” 不过,有人并不愿意和汉人做口舌之争,他们更愿意从肉体上消灭敌人。 “嗡~” 嘲讽的话刚说到一半,一声弓弦的嗡鸣声骤然响起,龙套二号浑身汗毛倒竖,顾不得维持劳什子汉人风范,向着前方就是一滚。 “咚!” 一根三尺长,拇指宽的重箭扎在龙套二号方才的位置上,箭簇入地数寸,巨大的力道让尾羽还在轻颤。 火墙对面的匈奴士卒中,一名双臂格外粗壮的匈奴人满脸可惜地放下手中那比旁人大了一号的巨弓。 射第一箭还能叫趁其不备,但第一次不中后继续射第二箭……射雕者的傲气不允许他这样做。 当然,这也可以换句话说,就是他挨得生活毒打还不够,活还比较滋润。 等到什么时候连珍惜的巨弓都要拆掉当柴烧,弓弦都要扔进瓮里煮,想来就没这么多的毛病了。 “不讲规矩是?行,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叫人来把你们都鲨了。” 从地上爬起,手放在脖颈处做了个威胁的手势,龙套二号撂下一句狠话就灰溜溜地跑了。 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对方的傲气,对方的自视甚高。 万一留下继续对喷,惹得人家心烦,什么规矩都不讲,biu的一箭,将你穿心射杀,那就没处哭去了。 “若不是眼前火势太盛,我一个滑铲过去,再刷的一下,保准这汉人开膛破肚。” “俺也一样。” 反正火墙过不去,一众士卒索性就在这指着它叽叽喳喳起来。 “莎莎,噗嗤~” 两捧夹着碎石的土从第一排士卒的脑门上飞过,洋洋洒洒地洒到火墙上。 火势顿时一颓,没了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一些薄弱点甚至被直接扑灭。 看到这情况,还在高谈阔论的士卒们立刻安静下来,尴尬和惊愕接连在脸上浮现。 尴尬自己之沙雕,惊愕办法之奇妙。 “土也能灭火,为啥俺没听说过,难道灭火不都要用水吗?”X256 “嘭,还愣着干嘛,去追啊。” 看着张大嘴,一个赛一个傻的家伙,撒完土的贵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脚踹在屁股上,立刻就把前排的一个倒霉蛋从山道里踹了出去。 “冲啊,为了大匈奴!” 小机灵鬼嚎了一嗓子,第二个迈步冲了出去,第一个是飞出去的倒霉蛋。 “鲨呀,为了撑犁孤涂!” 一群后知后觉的家伙忙不迭地附和,喊着老掉牙的口号,紧跟小机灵鬼,冲出了山道。 “嗡!” 一道远超过巨弓的弓弦声响起,好似晴空一道霹雳,那些还没有冲出去的士卒震得浑身一颤,不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骇然看向前方。 “咚~” 巨大的弩失串着数人钉在地面上,碎石被炸得向四周溅去,不断向外涌出的匈奴士卒当即就是一滞,大家怔怔地看这这幕惨剧,手脚发凉,嘴巴张大,话语被堵在喉舌。 “趴下,有床弩!”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身体又是一颤,一众士卒这才回过神来,就地扑倒,蹿入遮挡的掩体后面。 其中,以贵人的反应最为迅速,就在惨叫摇曳的同时,他已经熟练地拉起射雕者的手,矮着身子向后退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墙后。 只是苦了前面的那排士卒,身后就是贵人,不仅不能退,不能躲,还要挺起胸膛,尽量让自己显得魁梧高大一些,方便遮挡身后“高大”的贵人。 “哆哆嗦嗦。” 牙齿上下碰撞,身体微微颤抖。 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士卒们才压下身体的本能,让自己好似史诗中描述的英雄,面对弩失依旧骄傲地挺起胸膛,为了证明勇气,不惜一死。 “匈奴勇士,不过尔尔。” 嘲讽在不远处响起,刚刚那被吓跑的汉人对着大匈奴的勇士们拍了拍屁股,又是羞辱了一番,才闪身钻进灌木丛,消失在视野中。 “嗡~” 迟了一步的弓弦响起,重箭精准地落在汉人方才的地方,力道将灌木震断,却只露出空无一物的粗粝地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5章 汉援军突袭百人队 “嗡,让他跑了。” 虚拉了一下弓弦,嘀咕了一句,射雕者有些不满地看了身侧的贵人一眼。 刚才就是这人拽着自己胳膊,耽误了一会,不然,以自己的射术水准,绝对能在汉人离开前将箭矢送进他的嘴巴里,让他再也张不开嘴。 “贵人,贵人,发生何事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喊,正是那被派去搜寻林子的百长。 在听闻背后一声惊雷后,没走多远的他直接抛下林子,带人返回。 汉人跑了可以再抓,贵人没了那就全完了。 “贵人,要追吗?” 连带着折返的百长在内,在场六位百长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贵人,投以问询的目光。 “呼,追击不急于一时,先去将马牵回来。” 长出一口气,贵人摆手否定了很提气的追击建议,下命道: “再把这些都收拾一下,挖几座坑出来,把那几位不幸战死的匈奴勇士埋进去,不要让勇士暴尸荒郊野外。” “是,贵人。” 士卒点头称是,堵在前面的人墙轰然散去,找马的找马,拔箭的拔箭,收尸的收尸,挖坑的挖坑。 或许是排挤,折返的一百长十分荣幸地接过寻马这个“艰巨”的任务,臭着脸去漫山遍野的找马了。 “嘿呦嘿呦,就埋着坑。” “好嘞,嘭,填土。” 很快,尸体被掩埋,箭矢被回收,就差马匹没有的士卒们也重新在空地上列好队列,一双双情绪难明的眼睛看向贵人,准备聆听训话。 “这些都是因为我的疏忽导致的。” 贵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承认了自己的过错,没有试图遮掩,也没有拉出一个倒霉蛋甩锅。 “贵人,这怎么能怪您呢,分明是汉人太过狡猾,谁也不曾想到他们就藏在灌木里,离咱们这么近。” “是啊,非要说谁错了的话,那也是我们这些什长、百长,是我们粗心大意,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汉人。” 听到老大开口认错,一众军官就从队列中走出,主动开始往身上拦锅,这场景直让一众士卒看呆了眼。 嘶,贵人和官长们还能主动认错?今天的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不同于汉军还能出几个爱人的奇葩,我大匈奴的官长们一向高高在上,这就导致士卒们在听到官长们认错后,半分认同感都缺乏。 “啥,你说官长说的对不对?对,肯定对,官长们难道还能说瞎话吗?” “哈,你说官长是在道歉,说他们对就是说他们错?那,那俺也弄不清楚,反正官长就是对的,不会错。” 大致说来,众士卒对“大人物”们互相争着道歉,就是抱着这样的看法。 “啪,说起这事来,俺现在就悔得很啊。” 也就在大家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位士卒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要是俺早知道这事,当时就不拦俺那马儿了,直让它去朝着那丛灌木尿就好,正好呲那汉狗一身黄。” “哈哈。” 听闻这等粗俗言语,迷瞪的士卒们仿佛找回了什么,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附和道: “这么说来,要是有人刚才想如厕,那汉人岂不是还逃过了一劫?” “哈哈哈。” 笑声猛地加剧起来,把刚才趾高气扬的汉人带进屎尿的话题后,众士卒心中那股挨打不能还手的憋屈也迅速随着笑声消散殆尽。 “……” 看到这一幕,站到一处小土坡的众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我们还没有发力呢,这士气怎么就变回正常了? “贵人,愚氓无知,须得下重手才能让他们知晓敬畏,我这就带人将笑得最欢的那人抓出来,狠狠抽上几十鞭,想来他们会知道什么叫官长说话的时候,闭嘴的。” 一位满脸横肉,望之不似好人的百长狞笑一声,拧着鞭子就要去行动。 “哎,士气能恢复正常就好,不必深究。” 拦下狞笑百长,贵人微微抬起目光,扫过一众官长,温声道: “我知你们平日都在部众横惯了,光一个打断讲话就能活生生把人抽死……” “没有没有,贵人误会了,俺们都是依法办事的好官长!”X5 百长们巴掌摇的飞快,神情一个塞一个怨屈,“残民”、“虐下”这种帽子可是说什么都不能接下。 “行,没有,你们没有。” 敷衍地点了点头,让这群激动的家伙安稳下来,贵人才继续说道: “我不关你们在部族里是怎么做的,是爱民如子,还是残民如贼,但本贵人要告诉你们,这里不是安全的部族,是如履薄冰的塞外。” “说不准下一刻,汉人的援军就会赶到,将我们包围。” 指了指山上还在顽强升起的烟气,证明自己并不是在恐吓。 “……” 贵人挨个朝着这些陷入沉默,意识到一些事情的百长对视过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缓缓开口: “一旦汉人赶到,难道要靠你我去拼杀在一线阻敌吗?” “……” 沉默,一阵默认,或是掩饰尴尬的沉默。 不是没人想站出来和贵人瞪眼,拍着胸脯说,“老子不怕,汉人来一个宰一个,来一双宰一双”, 但想起刚才直面弩失的恐惧,心中那点勇气登时就如风中残烛,挣扎几下,就十分从心地熄灭了。 “命只有一条,我还没活够,怎么能和汉人去拼呢。”X5 愿意接外出任务,去和汉人玩命的百长都走了,留下来的尽是些贪生怕死的货色。 “来了。” 余光扫过笑声不知何时停止,都悄悄竖起耳朵偷听的士卒,贵人立即把嗓门提高,用一种能当大多数人听到的大嗓门吼道: “所以说,你们为什么敢苛待士卒啊?” “啪啪,你们难道就不怕酣战之时,士卒临阵倒戈,割了你这颗肥猪脑袋,送去给汉人作晋身之梯吗?” 清脆的巴掌在横肉百长的腮帮处响起,百长没有恼怒,反而乖巧地侧起脸,让贵人拍的更舒服一点。 只可惜,这种讨好贵人并不领情。 “啪。” 掌心满是油腻,贵人掏出一块麻布使劲擦了擦,犹不解气地团成球砸到百长脸上,继续咆哮: “你们要知道,在汉人眼里,匈奴人都长一个样,他们不会因为你是贵人就高看你一眼,你是士卒就低看你一眼。” “如果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被汉人俘虏,那无论是贵人还是士卒,我们都只有一个称呼——奴隶!” “刷……” 虽然心中早有了准备,但当事实被揭开后,几位百长还是瞳孔紧缩,向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凶狠之色,手掌摸向佩刀,做出搏杀之态。 他们怕死,但他们更怕失去现在的生活,成为生不如死的奴隶。 “喂,奴隶哎,是不是在那些大人家里见到的碧眼奴,传说他们来自遥远的西方,是不是啊?” 戳了戳身旁同伴,士卒一号摸着下巴小声问道。 “管他们是不是来自西方,反正咱们都去不了。” 打掉士卒一号的爪子,同伴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唉,说的也是,我这辈子还没出过大匈奴呢,不过……” “要是有生之年能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摸胡姬一啊呸,看风景一眼,我死也瞑目了,嘶溜。” 嘿嘿傻笑着说出自己的愿望,士卒一号照来一片上翻的白眼和“你在想屁吃”的嘲弄表情。 长期生活在困苦中的士卒们往往比上面的大人们要更能接受悲惨的现实。 “唏律律。” 马嘶声打破了现场的寂静,在一百长的不懈努力下,那些走丢的马儿们终于和他们的主人重逢了。 “快去找马啊,蹬蹬。” 列队还算齐整的士卒们轰然散开,他们快步迎向和自己分别半刻的马儿。 “马,我的马。” “呜呜,马儿马儿,我就知道你不会离我而去的。” 人马重逢,士卒们捋着马鬃,摸着马脸,搂着马颈,纷纷泣不成声。 感情原因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马匹本身的价值对一户牧民来说过于高昂,丢了马不亚于十年白干。 “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让士卒们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大家紧紧握着马缰,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大人物,准备听听这位帮他们找回马匹的大人物要说什么话。 一百长:马是我找的!(▼皿▼#) “诸位,汉人方才还是躲避,如今却大起胆子来袭扰马匹,想来是等到了些许支援。” 学着贤王捋了捋胡子,贵人缓缓开口道。 “汉人援军来了?那我们赶紧跑啊。” “跑哇,都跑哇,我可不想被人捉住当奴隶。” 话音刚落,惊呼连连,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经过贵人的解释,士卒们知道自己落到汉人手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反而要比刚才被弩失攻击时还要惊惶。 “嘭,乱嚷嚷什么,都闭嘴!” 横肉百长顿了顿青铜铤,张嘴就是一道闷雷似的吼声在半空炸响,骚乱一滞,士卒们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土坡上的大人物。 “贵人说的是支援不是那个援军,而是昨日的山谷中,今日跟摄咱们的那些小老鼠。” “难道你们连小老鼠都怕吗?!” 吼声带动着脸上的横肉抖了几抖,整个人更显得狰狞三分。 “莎莎。” 逃跑本就是情绪激动下被人嚎了一嗓子带动的盲目从众,如今回过神来,不用多加强调,士卒们就会主动回到应有的位置上,死抓着不放的战马也交给了一百长及其麾下。 一百长:我又不是马倌,你给我干什么(*?????) “汉人有了支援,但支援数目一定不会太多,绝不会是我们这五六百人的对手。” “否则,他们刚刚就不应该是防火,而是堵住山道增大火势,弩失齐发,将我等全部宰杀了。” 指着脚下熄灭不久,留着浓重黑色痕迹的粗粝地面,贵人款款而谈。 “这么说来,我们和死亡擦肩而过啊。” 回忆了一下山道的陡峭和人员的密集,士卒们再没见识,他们也知道, 方才若是真有个几屯汉弩手从下面往上射,箭借火势,全军覆没绝不是一句空话。 顿时,凉气被嘶了好几口,脸色也苍白了好几张。 “啪,贵人,坏事了!” 掐了下大腿,一名士卒突然大声喊道: “我们这里人马众多,汉人不敢打主意,可分出去的那四个百人队就稀薄得多了,只来五十汉人怕是都能一口口吃掉。” “啊!” 说罢,西方配合地响起一声惨叫,随即就是一连串兵刃碰撞的金戈之声。 看起来,那一只百人队已经和汉人战了起来。 “事不宜迟,一百长,你带着人死守山道……” “啊?” 一百长:??? “刷,其余人,跟我去支援。” 又给一百长安排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贵人抽出镶金钳银的宝剑,就带着五个百人队翻身上马,朝着西方杀去。 “咚咚。” 隆隆的马蹄声远去,原地只留下百长和他的百人队。 “……” “嘭,百长,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就是针对咱们,咱们干脆不听他们的,直接回去算球。” 手中的刀子钉在地上,一名身上还沾着马毛的什长愤恚难抑,骂骂咧咧地说道。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真人,被这么使唤来使唤去,又是找林子又是找马又是守山道,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 更别说,拜找马所赐,人人一身泥泞臭味,心中早就攒着一团火呢。 “行啊,只要你觉得咱们这一百人能干得过那五十汉人,就跑呗。” 嘲弄地说了一句,也不看下属那红成猴屁股的脸,百长径直牵着马儿进入山道。 山顶谈不上大,但一二十匹马还是能放得开的。 “呼哧呼哧。” (自以为)感受到一道道嘲讽的视线,胸膛剧烈起伏,猴屁股兄无地自容,转身就要离去。 “啪,老兰,大家都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怎么会看不起你。” “百长他同样气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看出不对劲的什长二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作势离去的什长一号,一边给其他人使眼色,一边小声劝道。 “害,咱们几个哪能看不起你……” 周围的几名什长也纷纷拍着胸脯开口安慰,语气突然一转: “就连你小时候摸母羊屁股,让人家公羊追着你到处撵的丑事都知道,这才到哪。” “咯吱。” 刚刚缓和的脸色再度变成猴屁股,什长眼前一黑,差点气昏过去。 “哈哈哈。” 顿时,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遇到了糟心事?不要紧,只要能找出来一个比你更惨的就行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6章 在命运的指引下,李陵和他亲手安排的二五仔,汇合啦! 西方,匈奴第三百人队前往的方向,空旷地上,一场厮杀骤然爆发。 “汉狗来了,快放箭!” “举盾压低身子冲过去,不要怕,匈奴狗的弓失软绵绵的很!” 两波人数相当,战力却一点都不想当的骑卒呼喝着拼杀在一起。 “嗡嗡,哐当。” “唏律律,扑通扑通。” 弓失嗡鸣,兵刃撞击,马匹嘶鸣,人体落地,几种声音纷杂不断。 等双方开始接战,战斗直接略过试探和厮杀阶段,进入了一面倒的碾压。 “败了败了,我军败了。” 半刻不到,大部匈奴骑就被击溃,只剩下被几骑亲卫簇拥的百长还在顽强抵抗。 靠着身上要高出小卒子一个档次的精良装备和磨炼十余载的射术,五六骑背靠一颗大树,竟一连逼退了汉军三波进攻,让树下多出了几具汉军骑卒的尸体,让李陵很是一番心痛。 “放着我来!” 在看到几名气急败坏的什长还要组织第四次进攻,李陵连忙大喝一声,策马直冲百长。 “咚咚,嘭!” 没什么花里胡哨,只是人借马力,一招势大力沉的直劈,一戟砸翻一名试图格挡的匈奴亲卫,向下的戟尖趁势削掉马首,大捧鲜血喷涌,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哈呀,给我死来!” 又是一声怒吼,浑身浴血,像恶鬼躲过像人的李陵瞪着血里透白的眼珠子,双臂较力,下落的长戟对着百长就是一挑。 “噗,哗啦。” 事实证明,匈奴官长的皮甲再怎么精良,在寒光闪闪的长戟面前也就是一张纸,顶多是这张纸厚了一点。 戟尖轻松刺穿甲胄深深扎入身体,又迅速抽出,留下一个深深的血洞,血液噗的一声喷出,匈奴百长徒劳地伸手捂住腹部,在残存四骑亲卫绝望的注视下,从马背上摔下。 “敌酋已死,还不趋降?!” “哐当,哐当。” 四把长刀,两杆青铜铤,外加四张用完箭矢的长弓扔到了地上,百长一死,还在顽抗亲卫们就跳下马,选择了跪地投降,一个特别没节操地还直接求起了饶: “不要杀我,我是你们司马安排的二五仔。” “二五仔?还是我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 正准备掏出麻木擦脸的李陵,脑门上突然冒出三个问号。 “小贼,汉人的虎皮不是随便扯的,若是到头来发现你是在骗人,耶耶保证,你连奴隶都当不了。” 一名面孔凶恶的什长上前,接过李陵的位置,对着那匈奴骑恐吓道: “快说,说你是谁安排的,又有什么凭证?” “刷刷。” 两柄长戟架到脖子上,配合着口头恫吓发出有力的威胁。 “不敢蒙骗汉大人,好叫大人知晓,俺正是受那位,那位……” 偷偷看了眼擦掉血水,面容重新恢复俊美的李陵,二五仔话到嘴边,猛地一改: “忠勇无双的飞将军李广之孙·弱冠出塞,欲效骠骑故事·力战一日夜,斩首逾万的李少卿李司马所托,和那位领头的匈奴兄弟一道混入贤王军中,以期响应。” “……” 愣了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什长的那双牛眼瞪得溜圆,上上下下把二五仔扫了几遍,得出了一个让人心酸又难以置信的事实—— 他一个开过蒙,读过几本经书的良家子竟然不如一个不识字的胡子会拍马屁?! 想到这里,什长的眼珠子更红了,看向二五仔的目光愈发不善。 “司马,这胡狗油嘴滑舌,是一个字都不能信,让我一刀把他宰了,和地下的那些胡子作伴。” “啪,给我上一边呆着去。” 一巴掌把那个要公报私仇的什长拍到一边,李陵又用麻木擦了一遍脸,不允许被血水模糊了面容,笑着问道: “你既然说是受李司马所托,那你可认得我是谁啊?” “这位大人好生面熟。” 双眼一亮,没节操的二五仔准备再把那一大坨拍马称呼重复一遍: “啪,您方才英姿勃发,三步两戟杀二贼,想必正是那位忠勇无双的……” “咳咳。” 用力咳嗽了几下,打断面前之人的拍马,脸色微红的李陵不再怀疑身份,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记得当时出去的是一队十号几人,现在除了你还有谁在外出的这只千骑里?” 拍马偶尔听上一遍没什么,权当玩笑,要是一直听,这就太无耻了。 “回禀司马,因为我们这一队人是一起回归大营,贤王也就没有拆分,编进了同一只千骑,分属不同而已。” 眼看这司马很受用,二五仔趁热打铁,一股脑说出所知的情报: “这只百人队有三人,我混到了亲卫没舍得跑,剩下那两人不受重视,老远看到咱们汉军就跑了。” “剩余十二人,一人在北边,三人在东边,两人在西边,四人在南边,还有两个家伙混上了什长,跟着匈奴贵人行动。” “司马若有心逐个击破,不如带上我,我先装作逃兵混进去,然后联络上同伴,等到战时危机时给那百长背后捅上一刀,方便诸位大人击溃。” 只提供情报还不够,二五仔发扬主观能动性,献出了自己打入敌人内部,中心开花的计策。 “啪啪,干的不错。” 对这种一心向汉的二五仔,李陵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用力拍了拍肩膀,重复又加强了一遍当初的许诺: “你们的作用,本司马都记在心里,放心,等战后向陛下报捷,文书中一定有你几人的名字。” “你们不再是匈奴人,而是心明大义,归顺大汉的‘汉人’。” “咚咚,谢司马恩典。” 膝盖一弯,咚咚两个响头,二五仔眼含热泪,看向李陵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名为“感激”的情绪。 “混蛋,我要替右贤王宰了你这个大匈奴的叛徒!”X3 看到二五仔叩首谢恩,骗完自己不够还要去骗别人,剩余的三骑往前一扑,空着手也要扼死这个二五仔。 “嗡嗡,扑通扑通。” 三根弩失从二五仔的头顶上射过,怒吼声戛然而止,三具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尸体轰然倒地。 “呸,敢在司马面前动刀兵,找死。” 一口浓痰落在一具尸身的脸上,满脸不屑的什长缓缓放下弓弩,转过身,变脸似地看向李陵,挤出一张笑脸,恭维道: “司马,顽抗到底的胡虏已被射杀,内应消息不会走漏半分,标下提前祝贺司马三战三捷,匈奴人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行了,有这拍马屁的功夫,不如把地上的尸体收拾收拾,再把伤重的弟兄找一处隐蔽地安置妥当。” 说着,李陵指了指喊杀声已经平息,只有零星几声闷声痛呼的战场,随手给属下安排了一个苦活累活。 虽然靠着坚甲利刃和出其不意,汉军又一次取得了胜利,但战场上能让人收拾甚至死亡的事情太多,依旧有一小部分士卒伤重、战死。 “对了,司马,大部分胡虏被咱们围住了,可还有一些匈奴狗跑了,咱们要不要去追?” 拍了下脑门,和二五仔怄气的什长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追什么追,你还嫌死的人,伤的人不够多吗?” 不加犹豫,李陵直接拒绝了这个派小部队深入山林的沙雕提议。 开玩笑,我现在生怕时间不够,让后面的胡虏撵上,你倒好,让我主动留下来耽误时间,是怕他们追不上吗? “司马,我不是让大军停留,是留下几个人来钻林子,反正匈奴狗已经被咱们骇破了胆子,几个汉军就能捻着十几个人跑。” 什长委屈巴巴地为自己辩解道。 “一边去,我现在缺人缺的要紧,你再让我留人?你是担心我打赢匈奴狗,特意让我输是?!” “俺不是,俺俺……” 挨了骂,什长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你给我闭嘴!” 狠狠瞪了什长一眼,李陵扭过头,目光跟着蹬蹬小跑着离开的沙雕,来到那些刚打了胜仗,正神气着的汉军骑卒身上,挨个数完人数,心中一酸,悲声叹道: “兵者,凶器也。先贤们说的是啊,一旦动了刀兵,无论是输是赢,通通都是‘输家’。” 尤其在扫过队列中那空出来的几处缺口和一旁马背上载着的几位缠着麻布,裹着金疮药的伤员的时候,李陵目光更是一黯,刚刚得到内应的好心情瞬间变坏,他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和这些人的妻子父母交代。 如果说,昨日的山谷攻防战还能用陛下严令,逡巡浚稽山来说服自己的话,那这次追击…… 这是他李少卿不愿意被动等待援军,受老将们嗤笑,骨子里那“欲效骠骑”的傲气发作。 换句话说,此战是一意决于李司马的,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把锅(划掉),原因推在刘彻身上,用一句“天子命我,图画浚稽”来硬起心肠,让他有个借口来催眠自己。 “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什么用,有这唉声叹气的功夫,还不如给后面的匈奴人留下一份大礼。” 轻拍脸颊,收拾好心情,李陵用余光扫过一旁轻轻颤动的灌木丛,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 “希望你们能喜欢我的大礼。” “走,我们出发。” 李陵重新打起精神,甩了甩长戟上的血迹,高举着它指向南方。 “唏律律,咚咚。” 约摸百人的队伍一分为二,大部队继续向着下一个匈奴小分队进发; 三四个伤重的骑士却将自己和同伴的尸身绑在马背上,忍受着颠簸带来的疼痛,折了个方向,朝着和大部队相反的北方走去,那落寞的背影和滴落的血迹,显得十分落寞、悲哀。 “……” 谁都想不抛弃不抛弃,跟那些话本里的主人公一样带着伤员杀出重围,上演一个人都没死的happyend,但现实条件不允许。 李陵所率领的汉军是要和匈奴人抢时间,要赶在被追上之前把其余的三只百人队清理掉,然后再转身和追兵血战,打一场“一汉当五胡”的军事奇迹。 如果被伤员拖累,清理期间就被追兵追上,那就不是一汉当五胡,而是一汉当八九胡了。 李陵自问没有自家祖父那颗带着一百人巡逻突遭几千匈奴骑,不仅临危不乱,还敢主动突击,阵斩白马小将的大心脏。 “几千?嘿,光五六百人在身后撵我,我这心就扑通扑通地跳。” 都不用手摸,低附在马背上疾驰的李陵就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7章 大自然的清洁工——饿狼 “司马,我们的马不如匈奴人的马多,也赶了半晌三十里的路,我们真的能不被匈奴人追上吗?” 趁着给弩上弦的功夫,一名骑卒问出了自己藏在心里的疑问。 “放心好了,我故意不收敛匈奴人的尸身,还把他们堆积在一起,就是为了引出他们匈奴人的‘好朋友’,朋友见面,怎么都得耽误一会,这时间足够咱们杀人了。” 说到这,李陵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这……” 向后看了一眼摇晃的灌木丛,和有着一双绿油油眼睛,毛茸茸尖耳朵的“好朋友”对视一眼,骑卒脸色僵硬了一下,涩声道: “司马,此举有伤天和。” 你把尸体砍了脑袋追求军功能理解,但你把尸体堆好特意留给狼吃,这就未免太过丧尽天良了。 “本司马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这一次突袭,我没了八九个活生生的士卒,陇西要又八九户人家哭丧,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瞪着边角浮现血丝的眼睛,情绪激动的李陵语气十分平静: “要是泰一神看不过眼,那就叫它降下神雷劈死我。” “司马,若想拖住匈奴狗,您知会一声,大家伙哪怕豁出命去不要,怎么也得拖住他们,何必……” 骑卒做不到李陵那样的压抑,他勒着胸口,指着身后越来越远,隐约有灰毛大狼走出的灌木丛,悲声嚎叫: “何必用这种腌臜方法,担上这种骂名呢!” “当然是因为我恨匈奴,恨得想让他们尸骨无存啊!” 那陡然涌现出的炽烈恨意,几乎要将李陵吞没。 …… “莎莎。” 李陵一行前脚离开,路旁的灌木丛后脚就开始颤抖起来。 “刷。” 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出现,一个毛茸茸的狼头冒出,一匹膘肥体壮的大灰狼摇着尾巴走出。 “呼噜。” 狼耳朵忽闪了一下,竖起的耳朵软下来,仰起头望了一眼大队离去的方向,大灰狼扭头朝着身后的草丛低嚎了一声: “嗷呜(危险的类人猿走了,都出来)~” “莎莎,莎莎。” 枝叶被挤开,十多匹小一号的灰狼从草丛中走出,摇着尾巴来到大灰狼身后。 “嘶溜。” 众狼伸直了脖子看向前方地面上遗留的尸体,猩红的舌头舔了舔狼吻,绿油油的眼中带着一丝贪婪,不过,没有一头狼敢擅自上前,众狼都在等着大灰狼的命令。 “嗷(去)。” 发出一声短粗的嚎叫,得到命令的众狼兴奋地扑向尸体,避开皮甲覆盖的位置,大口吞食起来,一边吃一边嗷呜着赞美。 “嗷呜(赞美吾主,阿狼)。” “嗷(能杀死这么多类人猿,不愧是一等一的狼杰)。” “啪。” 爪子踩在穿着最好的百长身上,并不是很饿的大灰狼没有吃,它将狼头翘得高高的,享受着众狼的称赞,嘴里还发出“嘟噜嘟噜”的满足声。 “嘟噜嘟噜(大丈狼当如是)!” “咚咚。” 地面又一次开始颤抖,碎石被震得蹬蹬的响,马蹄声由远及近,紧咬着汉军尾巴的匈奴骑正在迅速接近。 “刷。” 软下来的狼耳朵一抖重新竖起,大灰狼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绿油油的狼眸死死传出声音的东方。 虽然它那颗不算大的脑袋瓜不能让它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声音,但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阵恐慌。 “嗷呜(已吃的半饱,撤)?” 胆小怕事的众狼狼急地吞下嘴里的肉,短促鸣叫,向饿狼一号提出建议。 “嗷(本狼还没吃,不撤)。” 扭过头,朝众狼低吼了一声,扫帚一样的尾巴拍在提建议的狼崽脸上,大灰狼很不耐烦。 “嗷嗷嗷嗷(跑,跑啊,类人猿回来了)!” 一连串急促的短嚎响起,众狼惊恐地看着大灰狼身后冒出的黑影,连老大都不顾了,吐掉嘴边的肉,夹着尾巴一哄而散。 “嗷(谁让你们……” 大灰狼大怒,可有人比它更生气,一声悲愤的怒吼响起: “孽畜,你竟敢动我大匈奴勇士的尸身!吃我一箭,嗡。” 目睹食人一幕的射雕者双眼血红,摘下背后的巨弓,也不管马背上不容易发力,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屁股从马背上腾起寸许,开弓搭箭,对着大灰狼就是一箭怒射。 “咚!” 重箭自狼头射入,贯穿半个狼身,再从狼腹探出,露出一个染红血的铁镞箭头,一箭把大灰狼串了起来。 射雕者恨意虽浓,他依旧控制着力道,贯穿狼尸而力气已消,没有伤害到大灰狼脚下的尸身。 “嗷呜(老大死了,跑哇)~” 扭头看到这一幕,众狼顿时惊的浑身毛发炸起,四条腿迈出残影,一头钻进灌木丛,再也不见了身影。 “踩它。” 驱马来到狼尸身旁,冷着一张脸的射雕者俯身拎着尾羽提溜着狼尸,将它扔到一旁的空地上,用马鞭敲了敲马头,示意马儿抬起蹄子。 “唏律律,嘭嘭。” 一声灵性的嚎叫,一只碗口大的马蹄闪电般连落几下,随着几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碎肉声,狼尸就成了一滩上面包着狼皮的肉泥,狼头倒是依旧保持完好。 “呼。” 罪魁祸狼被自己踩成成了一摊泥,射雕者的心情有所缓解,愤怒之余,他甚至还在想,“塞外的狼本就要吃死人肉的,匈奴人啃过,汉人也啃过,我是不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但等到他用余光扫了扫,看到周围那些被糟践得不成人样,有着明显进食痕迹的匈奴骑尸体…… “狼崽子都该死!呼呼。” 怒气槽瞬间爆满,空手抡了几下巨弓,空中直发出呼呼风声,射雕者刚缓和下来的心情瞬间变遭。 尤其是想起真正吃肉的狼们都蹿进了山林,自己拿着发泄的只是一个没吃肉的头领,他就更不是滋味了。 “匈奴勇士什么时候沦落到被狼崽子啃食的地步了呢?” “都随我进山,我要去宰了这些吃我匈奴勇士的畜生!” 越想越气的射雕者干脆振臂一呼,招呼上陆续赶到的百余先头部队,背弓持刀,杀气腾腾地钻进山林,寻着众狼们离去的痕迹追了过去。 “乌拉,匈奴勇士的尸身不能遭受侮辱!”X96 原地留下一个吹冷风的倒霉蛋,让他收拾收拾匈奴勇士的尸身,顺便等后方的大部队到来,通知一下贵人。 倒霉蛋:…… 万幸,匈奴贵人终究不是那等出门必坐轿的草包,先头部队真的只是领先一步。 倒霉蛋们冷风刚吹了一阵,尸体才搬了几具,坑还没来得及挖,四个百人队的大部队就已经赶到。 “吁,游骑放出去,其他人去上前帮忙搬尸体、挖坑。” 看着眼前尸横遍野,血水凝固成血泊的糟糕状况,贵人勒住缰绳,示意身后的百长去帮忙。 “都下马,上去帮忙。” “是,百长。”X368 齐齐称是,一群人就乌压压地跳下马冲了上去,脚踩在血水上,手搬在尸身上,长刀插在地上。 “嘿呦嘿呦。” 有着大批士卒的加入,土坑一个个挖出,尸体一具一具掩埋,除了地上的血水,战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整洁起来。 “你,过来。” 贵人这才抬了抬马鞭,找来那个终于空出手来的倒霉蛋,问道: “其余人呢,怎么就留你一个?这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尸身上的伤势触目惊心,绝对不是兵刃能留下来的,倒像是动物进食留下的,而中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像极了塞外经常打交道的那些“好朋友”。 贵人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是不肯定,需要找人确认一下。 “好叫贵人知晓,先前此处有群恶狼,此僚狼胆包天,竟敢吞食我匈奴勇士,射雕者大人已经带人去追了,以大人的本领,一定能将那群孽畜剥皮抽筋,一头不落地带回。” 说起这个,留下来的匈奴骑脸上还露出了遗憾的神情,对自己没有见证那群恶狼被剥皮抽筋的场面十分惋惜。 “本贵人不担心射雕手,以他的本领,捉一群慌不择路的饿狼,简直是手到擒来。” “本贵人担心的是,这是汉人的计策,他们故意将尸身堆在一起,故意引来饿狼,好让我军分兵,或是耽误时间掩埋尸身,方便他们逐个击破。” 说罢,贵人指着留有马蹄印记的山林子,和眼前一片忙碌的场景给留守士卒和几名百长看。 不错,刚刚是几名百长带头冲上去的,但你指望这些当官的肯和小卒子一样卖力气挖坑搬尸体? 嘿,能给你装模作样干上一阵,再放下活计溜下来,这已经算得上好官长了,许多人连样子都懒得做。 “贵人,既然汉人阴险如此,那我现在就呵止士卒,让他们不要掩埋,直接上马追击汉人!” 说完,这名百长就作势要上前呵斥,催促一众正在掩埋的士卒。 “咱们拍拍屁股就走当然没问题,可你就不怕咱们走后,这些掩埋一半的同伴又被饿狼抛出来啃食吗?” 抬起马鞭拦下这名百长,贵人眼帘低垂,一副老婶在在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客气: “还是说,只要事情不发生在你眼前,你就不在意?” “扑通,属下该死。” 从马上跳下,膝盖软趴趴地跪下,百长把脑袋株进沾着血水的泥地里。 “行了行了,起来。” 望了眼李陵离开的方向,估算了一下自己耽误的时间,贵人摇了摇头,心中暗自盘算: “如果南边那伙人能坚持一下,这里虽耽误些时间,但还是能追得上,只是西边败得这么干脆,南边没道理能撑得时间更长啊。” “算了,还是稳一点,不追了。” 拿定主意后,贵人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五名百长,目光在那位的跪地百长身上停留了一下,缓缓开口: “你五个里,谁的胆子比较大,敢和汉人拼杀?” “他!”X5 没有迟疑,五名百长纷纷抬起手指向自己左手边的那人,最边上的倒霉百长左边没人,只好把手指收回,指向了右手边的九百长。 于是,就这么被两人指向的九百长从五名百长中脱颖而出。 “我……” 顿时,九百长就有一肚子要骂人话要从嘴里喷出来。 “行了,就你了,跟我来。” 细细打量了这个倒霉蛋几眼,贵人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里,亲切地拍着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九啊,不要觉得让你出来是让你去送死,南边的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8章 天命在汉? 想要学着大佬们援引先贤,装一波文化人,居然可耻得卡壳了。 “……” 贵人嘴角抽了抽,抬起的手落下,用力拍了下肩膀,掩饰自己的尴尬: “啪,劳什么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本贵人让你去,绝不是看你不顺眼,想要弄死你,而是本贵人要栽培你,干脆利落地办完这事有你的好处就行了。” “谢过贵人栽培。” 哭丧着脸道谢,九百长抬起头,抱着最后一份“事情也许没那么难”的侥幸,涩声问道: “只是,只是小人还不知贵人所安排何事。” “哎,也不算什么大事,只需你带着一只百人队跟摄汉狗,让他们有所顾忌即可。” “如果你能赶上汉狗,在汉狗绞杀我军百人队的时候上前支援,拖延甚至击退汉狗,那就更好了。” 说完“小小的要求”,贵人就用包含期待的目光看向九百长: “小九,你一定能做到的,对不对。” “贵贵人,我不行的。” 脸色一白,侥幸变成惊吓,九百长被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滑下去。 “不,你行的。” 贵人主动握住手,笑得如同鼓励年轻人的和蔼长辈。 “不,贵人,我不行的,我这小身板,还不够汉人一口嚼的。” 用力抽出手,九百长不住地摇头。 汉人哪里是那么好跟摄的,一只百人队说鲨就给你鲨了,惹不起,惹不起。 “我说你行你就行。” 温和的笑容渐渐僵硬,和蔼的语气变得冰冷,贵人直勾勾地看着九百长。 “行,贵人,我行。” 心中一紧,受到了名为“大佬de注释”,九百长不再坚持,连连点头。 苟苟,我要苟命! “不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本贵人不是逼你去死,简简单单的跟摄而已。” 温和的笑容浮现,和蔼的语气恢复,贵人拍了拍倒霉哦不,大任者九百长的肩膀,画着大饼安慰道: “我在折返小山,将东、北方向两只百人队收拢后,也是要去找你的。” “届时,你我合兵一处,汉人不就是土鸡瓦狗,一鼓可败吗?哈哈哈。” “哈哈哈!”X386 不知道贵人在笑什么,在场的匈奴骑也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 唯独九百长的笑声不太正常,绝望中带着一抹凄凉,凄凉中又夹着一缕怨恨……唔,是一种类似自己当敢死队,却被告知是队友推荐的情绪。 片刻后…… “咚咚。” 所属九百长的百人队跟随着百长,“义无反顾”地沿着汉军离去的方向追击,背影格外的凄凉。 “十百长。” 不等剩下的四名百长暗自侥幸,总算推出去个倒霉蛋送死,贵人又点了个名字。 “贵人,我在!” 刚从地上起来的十百长又差一点跪下,硬着头皮上前,躬身等待命令,心里咚咚打鼓,“该不会,也想让我去跟摄汉人?” “一会是嚷嚷我为匈奴流过血,我为贵人卖过命,还请贵人饶我一遭好呢?还是乖乖听话好呢?” 有了九百长被强行摊牌的一幕,十百长连拒绝的单子都快没有了。 “那里有一条血迹,看样子是汉狗的伤兵留下的,给你十个人,追上去把那些伤兵捉住,本贵人有大用。” 追杀伤兵的任务真的很简单,非要说难的话,大概就是去的人太少,一旦中了埋伏,连一波弩失都可能撑不住。 伤兵是受伤了,被抛弃了不假,但他们那是影响战力,影响赶路,可不是完全待宰的羔羊。 当然,不管怎么说,追索伤兵也要比跟摄汉军容易多了。 “是,贵人,我这就去,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定不负贵人所托!” 任务简单,底气也就足了,连带着回话的嗓门都变大了。 “啪啪,大牛,二羊,三狗,人都死哪去了?” “快上马跟我去追汉狗,等追到汉狗宰了他们,还不够你们吹一辈子的?!” 马鞭抽在空气中,发出啪啪的响声,十百长骑着马围着掩埋的士卒绕了一圈,就有十来个士卒骂骂咧咧地放下手头活计。 “狗日的百长,大肉想不起咱们,尽弄些汤汤水水,打发要饭的呢。” 一边骂,他们一边把血手往腰上臭不可闻的皮袄上一抹,就找来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嗷嗷叫着沿着血迹追去。 骂归骂,身体很诚实,有汤汤水水喝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吃冷风要来的强。 “鲨啊,宰杀一个汉狗伤兵,贵人赏牛羊一头,活捉一个汉狗伤兵,贵人赏马一匹。” “鲨鲨!” 情绪在贵人开出赏格后,达到了顶点。 “贵人,咱们呢?” 看了看越来越稀疏的队伍,一名百长忍不住问了句。 “你带人去东边,把东边的那只百人队给我叫回小山,本贵人在这等一等射雕手,等他回来,我们也回山。” 看到有人主动发问,开始闭目养神的贵人猛地睁开眼,又抛出了一个任务。 “是,贵人~” 感受到同伴们的嘲讽目光,百长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但想到贵人的本事,还是拉长音,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咚咚。” 第四道马蹄响起,偌大的追杀队伍一分为五,追击彻底停止,从某种程度上满足了李陵的要求。 就是,这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那就说不准了。 “莎莎。” 两只头上脚下,瘦骨嶙峋的老饿狼分别挂在铤尖两段,晃晃荡荡的,在枝叶上留下淅淅沥沥的血迹。 一出林子,射雕者抬起头随意一瞥,目光就和贵人对上,他扔下手头的饿狼,从马上跳下,几步来到身前,怯懦地抬头看了一眼,就慌张地低下头: “让贵人担心了。若非我非要坚持入山林,贵人不会停留,汉狗也就能追上,这都是我的错。” “没什么,平安出来了就好。追汉狗也不急于一时,为遭到羞辱的匈奴勇士洗刷耻辱才是要紧的事情。” 安抚下这位擅自行动的勇士,贵人安然坐在马背上,和颜悦色地问道: “此次进山,狼崽子死伤几何,我军可有伤亡?” “都是钻山林钻习惯了的家伙,无一人伤亡,就是糟践我勇士尸身的狼崽子没有全部伏诛……” 也许是担心贵人因为这看轻自己,射雕者反手抽出挂着饿狼的青铜铤,横放在身前,掰着倒四蹄绑起来的恶狼,指着那毛茸茸的爪子说道: “它们太过熟悉这片林子,又是四条腿,一进林子就跑的没影,即便我们也骑着马,跟着它们分兵追击,还战死追出半里地后,宰杀了十多匹狼就不得不撤退。” “亏得你有定力,整片林子一直蔓延到西浚稽山,再好的猎手,一旦陷进去,神仙也救不了他。” 回了一句,贵人伸手揪起饿狼肚皮,摸着那瘦骨嶙峋的狼腹,眼神一冷,心中有了计较,放下拎起的肚皮,朝射雕者问出了最后一个疑惑: “这狼这么饿,见到尸体就吃这是肯定的,只是这塞外如此广阔,一个东西浚稽就不下千里,那汉狗到底是从那里找到这些饿狼的?” “不是汉狗找饿狼,而是这群饿狼找上门来。” 说罢,射雕者一手持着铤,一手牵着贵人的马,走到自己追击,也是饿狼逃跑的那处灌木丛,铤尖拨开杂草,露出沾满狼毛的地面,指着那些狼毛恨恨说道: “贵人您看,这枝叶上沾的都是狼毛,这群狼爬在这里绝不是一时半刻,很可能在勇士和汉狗交战时,甚至交战之前,它们就已经趴在这里了。” “这么说来,岂不是连撑犁都在帮汉狗。” 冷笑一声,贵人捻着胡须,半眯着眼看向灌木丛中的狼毛。 “是啊,东西浚稽千里之地,狼虎屈计五百,一处边缘之地就冒出来二十匹,真的是撑犁在帮汉狗。” “呜呜。” 甩了甩铤上挂着的饿狼,听着饿狼低声呜咽求饶,射雕者神色难明,扭头看向贵人: “贵人,这狼是宰了吃肉,还是埋进地里,让它们去陪我们的勇士?” “咚,埋进去,这些吃过人肉的狼不能留。” 一马蹄落下,把枝叶踩断,狼毛踩得翻飞,贵人拿回马缰,调转马头,准备去安排离去事宜。 好歹是小三百号人,要是一窝蜂地往回赶,不是成心让汉人打埋伏吗? “说的也是,这狼又不是牛羊,一身肉连骨头加在一起都没四十斤,十头不过四百斤,三百号人一人一口就没了,不如埋进地里去陪那些战死的勇士。” 青铜铤举到头顶,大手捉着一头狼的嘴巴,看着它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射雕者笑呵呵地说道: “狼儿啊狼儿,你既然吃了勇士的肉喝了勇士的血,那你就和勇士有了缘法,也救合该你去下地陪他们,你说对不对啊?” “呜呜!” 兴许是年纪大了,灵性也高了,这头被捉住狼嘴的老狼居然感受到射雕者的恶意,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只是它四爪被捆,狼吻被捉,整头狼说是挣扎,更不如说是拱来拱去。 “啪,别乱动。” 松开狼吻,不等老狼张嘴咬人,射雕者就一巴掌抡在狼腹上。 “嗷呜。” 一声短粗的嚎叫,那张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顷刻间就软了下去,长长的舌头连带着白沫子吐出,无力地挂在嘴边,尾巴夹到屁股里,整头狼拼命地蜷缩成一团。 事实证明,在腹部遭受重击后,只要力度够大,人和狼的表现都差不多,都会变成一滩死狗。 “放心好了,俺们和你们这些狼崽子不同,绝不会先咬死人再吃,俺们一定会把你们活生生地埋进土里。” 说这话的时候,射雕者的眼中一片冰凉: “毕竟,陪葬自然是要用活物的,匈奴勇士可不能被糊弄。” 一句句让狼心发寒的话语从面带笑容的射雕者嘴里说出,被捉住的老狼还在吐白沫,另一头老狼已经开始低声呜咽,其余被俘获的饿狼也低声应和。 “嗷,嗷呜。” “嗷呜,嗷呜。” 哀鸣一声接着一声,十几头狼硬是嚎出了后世立体环绕的悲情气氛,在场的匈奴骑卒却没一个人提议放过它们。 “快来,坑已经挖好了,尸体也放进去了,快把这些狼崽子埋进去,贵人还等着带咱们走呢。” 不知何时又回到坑旁的几名百长朝这边招呼一声,就放下手中的长刀,摸了把并不存在的额头汗水,露出一副“可把我累坏了”的表情。 “这就来。” 应了一声,射雕者和七八个挂着狼崽子的骑卒来到了百人坑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9章 二五仔无处不在 “嘭,嘭嘭嗷呜。” 十多头绑得结结实实的狼被扔进了坑里,砸到了那一具具尸体的身上,好似小黄鸭一般砸出几声喊痛的嗷呜。 “不要怕,吃你们血肉的狼崽子已经被逮了回来,很快,杀你们的汉狗也会被我们扔进去,你们就安心地去。” “撑犁在此,二牛若不能砍一百汉人头颅置之慰抚勇士,必被万马践踏而死!” 众人朝着坑内大声喊了几句话,就好像真的有人在坑里聆听一样,有几个二愣子还发了不杀汉人就自杀的誓言,本就悲壮的气氛愈发低迷起来。 “啪啪,勇士们都已经听到大家的话了,填土。” 眼看众人开始浮现出为难的神色,看向那几个二愣子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射雕者连忙拍手喊停,示意大家往坑内填土。 “哗啦,哗啦哗啦。” 一捧捧土从坑外抛下,坑内的尸身上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最上面的那十几头饿狼自然也被浇了一头一脸。 “嗷呜,嗷呜!” 感受着粗糙的沙土砾石从天而降,原本轻快的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被捆成一团的饿狼们努力扬起头,张大嘴,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嚎叫。 “哗啦哗啦。” 可惜,在上面填土的家伙不是什么呼吁“万物有灵”的动保,而是一群痛失袍泽的士卒。 在他们眼里,一群啃食袍泽尸身的饿狼,除了陪葬,没有第二个选择。 对其中的一些变态来说,狼们的叫声越是凄厉,他们反而越是有为袍泽报仇的感觉,愈是兴奋呢。 “哗啦~” 片刻后,百人坑渐渐填满,狼嚎声越来越弱最终消失。 射雕者第一个停下填土,粗粗擦拭一遍,就将带着泥土的长刀插回腰间,朝着袖手旁观的贵人喊道: “贵人,尸体已掩埋好,我们该回山了。” “好,我们走。” 微微颔首,被十余亲卫簇拥的贵人留下一句话后,打马便走: “直接回山,我担心耽误时间久了,留守的那一百人会出问题。” “是,贵人。” …… 北边,一队十人匈奴骑在不算宽广的林间小道上疾驰而过,落叶被马蹄踩碎,再扬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咚咚。” 马蹄声震震,迎着呼啸的冷风,和冰凉脸颊相对比的是火热内心,一想到一会就要宰杀牛羊一样宰杀汉狗,一行人的鼻子就不由酸楚起来, “要是每个汉人都伤重无法反抗就好了,有着无数汉人可供劫略,我大匈奴一定会传至万世的。” “唉,可惜汉人若非伤重,必定拼死搏杀,无论兵刃甲胄还是数量,大匈奴的勇士都不是汉人的对手。” “照俺说,真打到最后不是汉人的对手,不妨学着昆邪、休屠二王伏低做小,待到汉人走向衰落,咱们再去狠狠抢上一把,说不准还能坐一坐汉人狗皇帝的龙椅呢!” “哈哈哈。” 虽说追击期间走神是要命的,尤其是在前面敌情未免的时候。 但想来他们追击的不过是一群伤重汉军,数量不多,战力衰弱,堪称手到擒来,唯一值得顾忌的也只是显眼的血迹消失,寻着其他痕迹容易追丢罢了。 “嘿,说什么丧气话呢,俺可是在贵人面前拍了胸脯,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追不到血迹,你拿头拱也得给我拱出来一个汉狗。” 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将心底话说出来的憨憨骑卒,百长的面色很是不善。 “是,百长!”X9 不管心中是何等想法,此刻,士卒们面对百长强调的命令,是朗声作答的,是士气可用的。 “biu~” 时光总是在一问一答中快速流逝,等到小队过一处转角的时候,一根绊马索突然从地上弹起。 “唏律律。” 哪怕骑卒们反应神速,双腿一夹马腹,迅速控马跃起,试图跨过这根拦路的绳索,但过快的速度和极短的距离在苛求着骑术,走在最前面的那几骑格外艰难。 “嘭嘭,咔嚓咔嚓。” 十骑纵马跃起,七骑平稳落地,三骑不行摔倒,一连串分不清是马,还是人的骨折声噼里啪啦响起。 倒是三人中有两人登时立毙,一人昏死过去,没有发出喊疼的惨叫,给匈奴勇士挽回了一点颜面。 “林子有人,左三右四。” 声音七人一分为二,百长主动将自己放在人少的这边,然后双手握着青铜铤,驱马冲向道左旁。 “刷,跟我鲨。” 即便已经出现绊马索这个针对骑兵的陷阱,接下来很可能还有出现第二个,百长仍然不想放弃骑卒在面对一群伤员时的优势。 “咚口……咔嚓。” 就在冲到路旁,已经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的时候,地面突然踩空,脆弱的马蹄直接折断。 马儿发出一声痛哭的嘶鸣,百长连人带马,都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正前方正是一排削尖的木枝。 “扑通,小心,有陷马坑!” 掷出青铜铤砸烂冲着自己的尖木枝,双脚勾住马腹再用力弹起,整个人向上窜了几尺,避开木枝,滚落在厚实的草地上,脊背嵌进一小片碎木片的百长发出一声比马儿折蹄子还要痛苦的嚎叫,试图提醒其余的几人。 即便这个时候提醒多半已经晚了,鲁莽踩坑的已经踩坑,谨慎不踩的一辈子也不会踩。 “咔嚓,啊!”X5 下一刻,几声凄厉的喊叫响起,或是人折,或是马折,或是人马具折,小队几近全军覆没。 唯有一名骑卒控马跃起,连人带马砸在草地上,虽摔得浑身一震,人和马晕乎乎的,但他终究还是保持了身为骑卒的战力。 “汉狗,吃俺一刀!” 一抹寒光闪过,拿着长戟迎上来的伤重士卒被一把长刀逼退。 青铜铤浪费在了木枝上,这时转身回去拿明显不理智,还好百长有把武器放到身上,而不是马背上的习惯。 至于长戟手被校刀手逼退…… 这纯粹是伤重太过影响战力,好好一个力扛百斤的汉子,一旦放了血受了伤,拿个十斤物什都嫌沉,胸闷气短,眼前发黑。 不是一寸短一寸强的歪理,而是真的没气力,长刀一拨长戟就拨歪了。 “不要上前,远远地射箭。” 远处响起一声高喝,贴近的长戟手听令向后退去,周遭推出来三五张已经上好弦的弓弩。 “啊。” 大吼一声,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百长爆发出惊人潜能,手中的长刀舞成一团刀光,叮叮当当地斩断飞来的弩失。 其人武勇如斯,围杀的汉军也不由为之动容。 “……长戟手再上前,弩手上弦,匈奴狗没气力了!” 沉寂片刻,象征指挥的高喝就再度响起。 斩断弩失的武勇十分惊人不假,但伴随着惊人武勇而来的是气力的急剧消耗。 人的体能大同小异,匈奴人再怎么天天吃肉和顶多让他们在战场上多挥上一两刀,不可能变成永动机。 况且,一个人的体力再怎么充沛也不能和十几个人相比,即便这十几个人很疲惫。 “蹬蹬,鲨。” 撤下来的长戟手又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逼得爆发完的百长不得不继续向四周挥刀,荡开探来的长戟。 长戟的力道虽小,可戟尖的锋利远不是皮甲能抵挡的,若是站着不动让人捅上一戟,百长不死也残。 “刷刷,呼哧呼哧。” 又是几刀挥出,围上来的长戟被成功荡开,可百长的气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握刀的手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稳了。 假如能让他在爆发后休息一下,恢复恢复体力,那么再次击退长戟时就不会这样艰难,甚至还能抽出心力来摸准汉军步卒的协同节奏,上演一幕绝地反杀的传说。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 “再来,长戟手!” 高喝又一次响起,被击退的长戟手咬咬牙,抬起酸胀的手臂,也不讲究什么戟法,就踩着和同伴一致的脚步,端着长戟向被围住的匈奴人冲去。 “哐当哐当。” 长刀横扫,第三次打歪长戟,和前两次相比,握住刀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胸膛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蹬蹬。” 身子一晃,向前踉跄了几步,百长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要栽到这里了。 他扭头看向另一边,希冀那名匈奴骑能大发神威,正好看到那厮居然在和汉狗聊天,偶尔还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心中登时一紧,脑瓜突然开窍,一处处疑虑跑马灯似地闪过,最终连到了一起—— [这人是留守骑卒推荐给俺的,说他钻林子认路]、[这次出来的千骑不全是贤王亲卫,大多都是从那几万士卒中挑选出来的]、[因为昨日的战败和败兵回营,没有贵人镇压的大营冒出了不好的苗头,浑邪休屠的故事开始被人提起] 种种思绪连到了一起,再结合上自己这么多年当族长的实际,百长得出一个了让人背后发凉的结论—— [不是每个匈奴人都喜欢大匈奴的,只是如自己这般尝到好处的人,发出的“大匈奴”声音太过响亮,压下了异样的声音,也压下了那些沉默的人] 非要说那些一家五口只有几十头瘦牛羊,整日吹着寒风放牧,还要接受上头盘剥的牧奴会为了大匈奴流尽最后一滴血,百长是绝不信的。 早在几十年前,那些靠近边塞被汉人用重金砸昏,最终整个部落迁入塞内的事情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汉狗,某家与你,势不两立!” 怒发冲辫,血灌瞳仁,面目狰狞,看清楚汉人面目后,百长举刀怒吼的声音中添杂了几分决绝。 换句时髦点的话来说,就是, 百长现在不仅是为了个人的生死存亡,而是身为冒顿创建的匈奴体制中的一员,他那想让这层体制延续万万年,并铲除一切敢于破坏此体制的坚定决心! “这匈奴狗疯了,不要靠近,柱好长戟小心反噬,远远地射箭即可。” 冷漠的高喝最后一次出现,准备上前的长戟手停下脚步,缓缓向后退去,取代他们的是五位伤势不一,仍能作战的弩手。 “嗡嗡~” 五只冰冷的弩失喷吐,齐整地钉在百长的胸腹间,从身后透体而出,带着百长向后倒去。 方才的觉悟只是让百长从满脸悲愤的糊涂鬼变成了更加绝望的明白鬼,并不能让他立地成佛,变得刀枪不入。 黄天、无声老母和义和团这等“大明”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哪里是一个阶级觉悟能做得到了呢。 当然,也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起码百长已经从喊着“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直到临死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恨自己没有趁早识破微子、箕子诡计的中二纣; 变成了越干越明白,越明白就越绝望,越绝望就越努力,越努力就做的越糟,最终找颗歪脖子树了此残生的崇祯皇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0章 斗将 “……” 许是被狂怒的猛虎所震慑,汉军的弩失攻势竟停了下来。 在林子里,抛射明显是不成的,一旦不能抛射,那弓和弩相比,威力就差得多了,操作的难易也差得极多。 而弩的最大缺点就是上弦缓慢,弓失能够三射才和敌人接战,可弩失往往只有一波。 “呼哧呼哧。” 中箭处传来的疼痛让英勇的匈奴骑不得不喘着粗气,瞪着双眼。 他粗略扫过周遭,看着遭到打击后生死不知的同伴,以及左侧惊愕的百长,他明白这时唯一骑在马上的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喊些什么。 “贤王供我吃肉十载,赴死就在今朝!” 想到这,英勇的匈奴骑抬手握住插在肩胛的箭矢,噗的一声,拔萝卜似地拔了出来。 “噗,啊……” 咬紧牙关,将涌到嘴边的痛哼憋回肚子,英勇的匈奴骑手臂颤抖个不停,费力地张开手,费力地扔掉沾满血污和肩胛骨碎片的箭矢,费力地开口说话。 “哐,汉狗小儿,不过如此!” “……” 目睹如此惨烈之事,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即汉匈双方做出了各不相同,却同样惊人的举动。 “嗷,还认为自己是匈奴勇士的,就跟我冲!” 发疯地嚎叫一声,本该寻找大树遮挡的百长一鞭鞭抽在马匹上,带着亲卫和剩余所有能鼓起勇气的匈奴骑,朝着这位英勇的匈奴骑冲了过来。 “哗,哗哗。” 十一二个靠着地上打滚逃得一命的匈奴骑更是立刻站起,带着满身的泥土,举着盾牌向他靠拢。 而汉军方…… “我来,给他一个勇士应有的结局。” 拦下想要上前的手下,李陵接过上好弦,放好箭的大黄弩,活动了下青紫消散的臂膀,就把它抵在肩膀上打开望山瞄准。 “老伙计,你在人手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我手上,这叫缘分啊。” “咚。” 大黄弩激发的巨响在林中回荡,后坐力震得胯下马儿一颤,哀鸣一声,直接四蹄软倒,李陵不得不主动跳下马,防止自己的腿被压断。 众人屏息凝神,延颈鹤望,期待弩箭的效果。 有人希望英勇的匈奴骑继三只弩失后再抗下大黄弩的轰击,有的人却希望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死在大黄弩的点杀下,最好死无全尸。 这一刻,战场仿佛凝滞,双方近二百人抱着各异的目的,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弩箭轰击的地方…… “汉狗,本百长和你们只有一个能站着走出去!” “哈哈哈,软怂装什么好汉,这下好了,成一摊烂肉了。” 哀鸣和狂笑过后,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几面炸开的盾牌,以及躺在地上哀嚎的士卒。 “冲!” 这一幕刺激得匈奴人近乎发狂,他们没命地甩着鞭子,催促着马儿。 “蹬,此战可无某,不可无军。司马快些上马,某步战捍卫。” 不用分说,亲卫蹬的一下从马背上跳下,抱住李陵臂膀,不由分说地把自己马儿递到他手里,自己还弯下腰充当上马石。 “啪,看本司马破虏于此。” 踩石上马,李陵接过亲卫递来的大旗,大旗一抖。 “刷,鲨。” 李字大旗迎风招展,刚刚击溃一伙匈奴骑的汉军士气正值巅峰,无须喊口号打气,大旗前指,汉军骑士们就放下弓弩,端平长戟,催马向前冲锋。 “咚咚。”X2 …… “嘭嘭,哐哐。” 双方始一接触,急促的兵刃对撞和血肉斩破声响起,又迅速交错,各冲出三十步,调转马头遥遥相对。 留下一群试图拿嘴拱尸体的马儿,和一具具身上插着铤戟的尸体,其中以匈奴马,匈奴人为主。 损伤微乎其微的汉军骑卒神色如常,甚至镇定自若地掏出弓弩给他们重新上弦;少数侥幸未死的匈奴骑心丧若死,人和马一起低垂着头,散发出丧气的氛围。 骑卒对冲在一瞬间就分出了胜负,坚甲利刃又双一次让汉军获取了胜利。 “不是对手,我们完全不是对手。” “打不过,我们是打不过汉人的。” 一连两声丧气话从队列中传出,百长用杀人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士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低迷的士气进一步下跌。 “不!” 嘶吼一声,有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刚烈的匈奴骑独骑驰出单薄的队列,带着浓烈的报仇意愿,奋不顾身地冲向汉军骑卒为首的李陵。 “汉狗,我要你给他们偿命!” “不要冲,快退回来。” 死死握着马缰和青铜铤,百长的脸色愈发铁青,全然没有大匈奴勇士出现的欣喜。 “百长,为何不冲?” 有人不解,低声问道: “现在汉人还没有重新给弓弩上弦,又有人顶在前面冲杀,我等还能宰杀几名汉人,过会等那憨货死了,汉人重新掏出弓弩,那我等的冲杀真就成了送死。” 能选择迎汉而上,可见他们并不怕死,但不怕死不等于喜欢送死。 当然,二五仔除外。 “莫要说这丧气话,要相信,贵人是不会放弃我们的。 有了西边的事情,贵人这回一定会小心防备,派援军前来的,我们只要坚持片刻,援军就会到达。” “不要去无意义地送死,每一名勇士都是大匈奴的宝贵财富!” 脸色微变,百长抬起手拦下发问的骑士,用薛定谔的“援军将至”压下了异样。 倒也不是纯粹糊弄人,贵人的确是派出了援军支援,就是这个援军的人数少了点,来源百长的胆子也小了点。 “且听一听百长的,都拿好盾牌准备防弩失。” 二五仔又一次站了出来,这回不再是唱反调,而是在替百长说话。 “就是就是,大家伙上了战场不是为了和人拼死的,都是来活命的,听百长的能活命。” “举盾,都把盾牌举起来。” “若是汉人再动用大黄弩呢,我不觉得盾牌能挡得住重弩。” “这你就别担心了,反正汉人要射,第一个射的是百长,要担心等百长死了再担心。” “刷刷。” 听到这话,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要第一个死的百长。 “……” 百长的脸色一下变得漆黑,嘴唇动了动很想骂人,但他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不下马,也不拿盾牌,就这么直挺挺地骑在马上,闷声道: “我这一身二百多斤肉就撂这了,不求你们奋勇杀敌,只希望你们能等我死了你们再跑。” “百长,这是哪里的话,俺们都是亲亲的兄弟,怎么能看着百长你去死?” “就是就是,百长不能死。”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拍胸脯的拍胸脯,指天发誓的指天发誓,乱糟糟的一团表忠心。 汉军阵列…… “司马莫慌,大家一人一戟,这地方有几十把长戟,都能将那人活生生地剐了。” “就是就是,这都啥年代了,还玩春秋时期单乘冲阵的那套,真把咱们当成临时征召的农民了?” 面对匈奴骑的冲阵行为,众人一点感动和震撼都莫得,心中只有一阵浓浓的荒谬感——几十个武装到牙齿的骑士在跟前,你一个人就敢冲? “不,我自己来。” 拒绝了众骑士的请战,李陵扫过地上那一具具匈奴尸体中十分显眼的几具汉骑,心中就是一痛: “一次冲锋就躺了六人,伤了十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过,战场上的风险就那么大,既然你不让士卒冒风险,那就由你这个将率以身犯险了。 “刷。” 李陵单手持旗,想要效仿戈矛一类的斜指地面,没成想大旗上有旗帜,长长的旗帜聋搭在地面上沾着泥土,要多丧气就有多丧气。 “哈哈哈!”X2 “……咚咚。” 李陵那张板着的老脸刷的一下涨红了起来,他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一鞭,疾驰出阵列,悲愤地迎向匈奴骑。 身后的汉军骑士们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收敛,纷纷瞪大眼睛,抓紧双手,紧张地看向即将接触的两人,暗自祈祷司马必胜。 别看斗将已经被战斗素质越来越高的小卒子们淘代了好几百年,只在话本说书中时有出现。 但对砍头都能呼啦啦围一大圈的吃瓜群众的国人来说,斗将这种刺激性,18X的场面显然更让人期待不已。 “呸,什么期待,我这是在提前为司马取胜酝酿笑脸。” “就是就是,俺们和那群沾人血吃馒头的无知愚氓不一样。” 表情庄重,语气严肃,就好像刚刚那个哈哈大笑,笑话自家司马旗帜着地的人不是他们似的。 …… “莫非是我时来运转,汉狗的将率竟敢独骑出阵?” “也好,就让我斩落汉狗,让他们看看我大匈奴勇士的勇气!” 疾驰的李陵走进视野,已经做好冲锋到一半被卑鄙汉人射杀心里准备,表情狰狞的匈奴骑猛地一顿,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色彩。 “忒那汉狗,死来!” 吼得人脑瓜嗡嗡响的大嗓门更上一层,匈奴骑毫不掩饰自己的喜色,他单臂举起青铜铤,腰胯发力,不惜用双腿夹着马腹用力一扭。 “咔嚓,唏律律,嗡。” 一连串骨骼的破碎声和马儿的哀鸣响起,那杆青铜铤被匈奴骑奋力掷出,裹挟着呼啸风声,铤尖直指李陵,似是要从上而下,连人带马一齐贯穿。 “啪,起。” 除了憨子,正常人都不会傻兮兮地硬撞这跟一看就不好惹的投掷物,李陵自然也不意外。 他把大旗往上一抛,马背上一撑一踩,身形瞬间拔高三尺,侧身避开落下的青铜铤,还顺道踢了无辜的马儿一脚。 “唏律律。” 屁股挨踹,马儿想都没想,迈蹄向前冲了几步,避免了钉死的悲惨结局。 “嘭!” 势大力沉的青铜铤径直砸到地面上,泥土碎石飞溅,一块小坑就这么被蹦了出来。 “蹬蹬,哗。” 空中接过大旗,李陵平稳落地,同时把宽大的旗面一卷,飞来的碎石被全部接下,再一抖落地。 “叮当叮当。” “嘶。”X98 兔起鹊落的第一回攻防结束,汉匈观战双方的心也仿佛随着这些碎石一样七上八下,最终平稳落地,爆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 “先起再落,空中还接住抛弃的兵刃,又抽空踢了马儿一脚,这是人能做到的?还是说,是俺这陇西蛮子见识太少了吗?” “嘶嘶,别说是你,哥哥我这厮混长安的京城兵也没见识过谁有这种本事。” “都闭嘴,要打第二合了,看看司马到底想怎么赢。” 是的,没人认为李陵会输,大家只是在猜测他到底要用什么法子赢。 是骑战一旗挑飞呢,还是步战大旗横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2章 主动“断后”的百长 “那,那汉狗,别以为露了手花活就觉得赢定了,俺们匈奴勇士不也是好惹的!”&lt;/p&gt; 舌头都在打结,弄得话都说错了,刚烈的匈奴骑仍不肯服输。&lt;/p&gt; “刷。”&lt;/p&gt; 长刀出鞘,深深没入马股,他怒吼着,挥舞着染血长刀,被吃痛马儿带着向前冲锋。&lt;/p&gt; 不是重新有了击杀的信心,而是再不上,他觉得自己恐怕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了。&lt;/p&gt; “想不到,如今的匈奴还能出这种血性汉子,只是可惜……”&lt;/p&gt; “咚。”&lt;/p&gt; 叹了口气,李陵将大旗往地上一插,解放出双手从背后摸出一把硬弓,从腰间的箭袋抽出一根箭矢。&lt;/p&gt; “嘎吱,嗡。”&lt;/p&gt; 弓弦如满月,又猛地松开,一连射出两箭,箭矢连珠。&lt;/p&gt; “咚咚,扑通。”&lt;/p&gt; 箭矢没入颅骨寸许,人马具是应声而倒,李陵的话才徐徐传来。&lt;/p&gt; “可惜,你非我汉家子。”&lt;/p&gt; “……”&lt;/p&gt;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的一阵,才齐齐将视线移到李陵身上。&lt;/p&gt; “不该是一番猫戏耗子,将我汉人的精妙技艺与匈奴的野蛮粗鲁展示得淋漓尽致,然后司马再一枪刺死,用鲜血为此局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吗?”&lt;/p&gt; “哗哗,放箭。”&lt;/p&gt; 看也不看疑惑的属下一眼,站在猎猎吹开的旗帜下的李陵举起长弓指向前方,对那群心丧胆破的匈奴人下达了剿杀命令。&lt;/p&gt; “有四个贼眉鼠眼,獐头鼠目的匈奴人不要杀,他们还有用。”&lt;/p&gt; “如何分辨?”&lt;/p&gt; “叫唤得最响的,第一个往匈奴狗官身上扑的就是他们。”&lt;/p&gt; “咔嚓咔嚓,嗡嗡。”&lt;/p&gt; 问完要求后,汉军士卒摸出已经上好弦的弓弩,打开望山对准二三十步外的匈奴骑,以一伍对一人的标准分好目标,弩机被手指扣动。&lt;/p&gt; “咚咚,扑通扑通。”&lt;/p&gt; 数量五六倍于自身的弩失从各处射来,手头只有一面小皮盾的匈奴骑们躲无可躲。&lt;/p&gt; 每用盾牌格住一只箭,肩头和胸腹就要中上一箭,狼狈地从马上摔下,然后被贯穿马腹的弩失终结生命。&lt;/p&gt; 也只有继续趴伏在地上,背后顶着蒙皮大盾才能让弩失无处下手。&lt;/p&gt; “百长,快趴下!”&lt;/p&gt; 二五仔们纵身前扑,不要命地护在百长身边,焦急地呐喊:&lt;/p&gt; “百长,撤吧,援军等不来了。”&lt;/p&gt; “哗啦。”&lt;/p&gt; 百长带着满身泥土从地上爬起,瞪着灰扑扑的双眼,扫过那一具具插满弩失,死不瞑目的尸体,他痛苦地闭上眼,心中的勇气战胜了怕死,咬牙道:&lt;/p&gt; “要走你们走,本百长不走。”&lt;/p&gt; “百长!”&lt;/p&gt; 二五仔们泪眼汪汪。&lt;/p&gt; “快走啊!”&lt;/p&gt; 低喝一声,百长用力推开二五仔。&lt;/p&gt; “我大匈奴与汉,血仇不共戴天。”&lt;/p&gt; “汉狗,身是匈奴勇士,可来共决死!”&lt;/p&gt; 大喝一声,百长翻身上马,左手青铜铤右手长刀,向百倍于己的汉人发起了决死冲锋。&lt;/p&gt; 终究是威服百蛮的大国,只没落十余载,那股深入骨髓的自豪感还没有完全消失。&lt;/p&gt; “嗡嗡,咚咚,扑通。”&lt;/p&gt; 就是冲锋的结果不太好,先被乱箭射成了刺猬,又被战马踩踏了一遍,最后勉强保持住一个人样子。&lt;/p&gt; “……你们说,有这样愿意为之赴死的勇士,大匈奴真的会完吗?”&lt;/p&gt; 看着这悲壮的一幕,同为匈奴人的二五仔一号心中难免生出这个想法,嘴里甚至嘟囔出了声。&lt;/p&gt; “慎言。”&lt;/p&gt; 首领没有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被踩成破破烂烂的布娃娃的百长,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浓厚:&lt;/p&gt; “无论这种勇士有多少人,我只知道,以大匈奴如今的境地,这种勇士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去死,单于庭无法给予他们期待的荣光,贤王也不会容许‘大匈奴’这个高过他的存在。”&lt;/p&gt; “不,单于庭、贤王做不到的事情,我相信单于能做到。”&lt;/p&gt; 眼中闪烁这一抹坚定,二五仔一号心中那别样的念头越来越清晰。&lt;/p&gt; 在这个匈奴版的危急存亡之秋时刻,诸葛丞相啊呸,乌维单于的身形不断拔高。&lt;/p&gt; 加之下层民众向来抱有“皇帝/单于是好的,只是有奸臣蒙蔽”的想法,让这个接手父祖烂摊子的倒霉单于成为了一大批匈奴人希望寄托的存在。&lt;/p&gt; “住口,我们现在是‘汉人’,不是匈奴人,我们要敬奉的是汉天子,不是匈奴单于。”&lt;/p&gt; “你如此敬奉单于,又置你一同作间的吾等一十一人于何地啊?”&lt;/p&gt; 其余两位二五仔的话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地插进二五仔一号的心中。&lt;/p&gt; 感受到同伴投来的失望目光,他果断低头弯腰,诚恳道歉:&lt;/p&gt; “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样的话。”&lt;/p&gt; 单于什么的,偶尔发发中二文青,真挚地喊几声,感慨一番自己未逢明主也就差不多了,哪能为了活在脑子里的单于让这些过命的同袍去死呢?&lt;/p&gt; “好了,我军胜了,去迎接得胜的勇士们吧。”&lt;/p&gt; 二五仔首领扶起二五仔一号,捉着他的手臂,不约而同地露出真挚的笑容,走过以冲锋姿态赴死的百长,迎向缓步走来的李陵。&lt;/p&gt; “贺司马阵斩匈奴百长!”X4&lt;/p&gt; ……&lt;/p&gt; 战场北方,援军所在地,&lt;/p&gt; “什么,你说你们遭到了汉人袭击,你等杀出重围逃了出来,特来告知贵人?”&lt;/p&gt; 奉命来援的九百长皱起了眉头,目光在四个满身尘土,束着手站立的匈奴骑之间来回打量,眼神既震惊又庆幸。&lt;/p&gt; 震惊汉人战力强悍如斯,一个百人队说没就没;庆幸自己谨慎小心,没有傻兮兮地全力赶路,和那些人同赴死。&lt;/p&gt; “扑通,这位百长,您可一定要给俺们百长报仇哇!”X4&lt;/p&gt; 知道百长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二五仔们齐齐上前一跪,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扯着嗓子哀嚎,最不讲究的二五仔还作势要抱住九百长的大腿。&lt;/p&gt; “嘿,这是作甚,好好说着话,怎么就动起手来了。”&lt;/p&gt; 像是受惊的兔子,九百长向后一跳,躲过那双沾满眼泪鼻涕的脏兮兮大手,看向二五仔的脸色十分难看。&lt;/p&gt; 匈奴人是不太讲究,说他们虱子满身爬也不为过,但也没到让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身上抿的程度。&lt;/p&gt; “老实点!”&lt;/p&gt; 亲卫们趁势上前,两人一左一右,脖子上架着两把刀,二五仔一号的神色愈发惊惶,摸一把眼泪,秃噜一把鼻涕,哭诉道:&lt;/p&gt; “那汉狗势大,多亏百长拼死断后,我等这才侥幸逃脱。”&lt;/p&gt; “是啊是啊,我们好惨呐。”X3&lt;/p&gt; 事先得到提醒,其余三人连连点头配合,尽力做出一副悲痛的表情,低下头暗自垂泪。&lt;/p&gt; “怪不得,怪不得你们能跑出来,还这么伤心,原来是百长亲自断后啊。”&lt;/p&gt; 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疑惑得到了解答,随即九百长对那位只有数面之缘的三百长不由肃然起敬。&lt;/p&gt; 他示意士卒移开刀子,重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这几位满身尘土的匈奴骑,眼中满是怜悯:&lt;/p&gt; “本百长已经知晓此事了,我这就派人向贵人汇报,你们是继续跟我去搜寻汉人,还是跟着传信兵回山?”&lt;/p&gt; “跟您去寻汉狗!”&lt;/p&gt; “百长死在汉狗刀下,我们已经完成了遗愿,当然要去给百长报仇。”&lt;/p&gt; 掷地有声,做后“报仇”二字更是咬牙切齿,任谁都能听出来其人和汉军的“血仇深恨”。&lt;/p&gt; “是啊是啊,我们要给百长报仇。”X3&lt;/p&gt; 事先对好了台词,满心思跑路的三人一点也不磕巴地附和道。&lt;/p&gt; “哎呀呀,这都是有情有义的匈奴好汉呐,只是……”&lt;/p&gt; 叹了口气,九百长扶着膝盖站起,脸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挨个拍过二五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导:&lt;/p&gt; “啪啪,除了那些逃进深山的家伙,你们第四百人队恐怕就你们四个独苗了。&lt;/p&gt; 听本百长一句劝,一会就跟着传信兵回山,不要让第三百人队全部葬送在汉狗的手里。”&lt;/p&gt; “百长,我们回去容易,可我们百长的仇要怎么报啊。”&lt;/p&gt; 哀嚎一声,猛地咬破嘴唇,鲜血沿嘴角留下,二五仔一号抬起头,捶着自己的心口,悲声道:&lt;/p&gt; “全队一百零四人,除了我四人,全部丧于汉狗之手,这和全军覆没又有什么区别?!”&lt;/p&gt; “啪,有区别,当然有区别。”&lt;/p&gt; 重重一拍,九百长板起脸,扶着二五仔的肩膀,郑重道:&lt;/p&gt; “只要你们还活着,就会有人知道,我大匈奴的百长也不全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之辈,为了掩护麾下撤退,也有人选择了主动断后。”&lt;/p&gt; “如果连你们也死了,那就再也没有人知晓了曾经有百长和汉狗奋力搏杀的事迹了。”&lt;/p&gt; 说的真感动,我都快信了那老货不是因为承担不了全军覆没的责任,不得不选择光荣战死来逃避的了。&lt;/p&gt; 暗暗吐槽一句,二五仔一号收敛思绪,继续让自己处于悲痛中,反问道:&lt;/p&gt; “不是还有您吗?”&lt;/p&gt; “我?我不行的。”&lt;/p&gt; “这年头肯战死的匈奴官长太少了,说不准哪天我就昧下事迹,把故事中的三百长换成自己了,只是在结尾加一句,’赖援军及时赶到,惊退了汉狗,百长重伤未死‘。”&lt;/p&gt; 对百长主动断后这一荣光,九百长并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渴望。&lt;/p&gt; 毕竟,这年头肯战死的匈奴官长实在太少了,少到哪里出了一个,单于庭都要大加传唱,让那个名字响彻百蛮大国所辖万里之地的程度。&lt;/p&gt; “也是啊,这年头抱有战死觉悟的匈奴官长实在太少了……”&lt;/p&gt; 愣了一下,仿佛想起昨日谷中那个说“你们退吧,我不能走”的伟岸身影,二五仔一号的语气第二次变得极端复杂起来。&lt;/p&gt; “不提救护吾等的前锋将,只方才那个战败后毅然赴死的百长,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好官了。”&lt;/p&gt; 莫名的,二五仔一号的脑海中又冒出了这个念头——“也许,大匈奴现在还没有到完蛋的时候?”&lt;/p&gt; 谁又能想到,漠北战后就开始一副要完蛋样子的匈奴,居然一直半死不活地撑了几百年。&lt;/p&gt; 它撑过了前汉,渡过了后汉,熬死了曹家,甚至在司马氏统治时期突然雄起,给了它致命一击,间接导致衣冠南渡,神州半丧呢。&lt;/p&gt; ……&lt;/p&gt; 不只是匈奴官长怕死,不肯担起失败的责任来,中原王朝也差不多一个鸟样。&lt;/p&gt; 汉时还只是将相不辱,赐死不公开处刑,到了宋明直接成了[丧师辱国当相公,北伐复土莫须有]、[崇祯皇帝歪脖树,满清降臣鱼肉里]。&lt;/p&gt; 像前汉王嘉王丞相那般读书把自己读“傻”了,认为自己不能孤零零地“饮药死”,而是要去延尉被公开处刑,一条条地说明罪责,向民众负责的统治阶级永远都是奇行种。&lt;/p&gt; “丞相幸得备位三公,奉职负国,当伏刑都市以示万众。丞相岂兒女子邪,何谓咀药而死!”&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3章 设伏 “戳。”&lt;/p&gt; 屁股一痛,让二五仔一号从臆想中清醒,无须回头,他就能感受到身后那三道杀人的目光:&lt;/p&gt; “答应回山啊,想什么呢!”X3&lt;/p&gt; “百长,我等……”&lt;/p&gt; 三分犹豫七分不甘,想报仇又担心百长事迹被淹没,把一个突袭战后摇摆不定的幸存者演得活灵活现,真不愧是吃二五仔这碗饭的。&lt;/p&gt; “快去吧。”&lt;/p&gt; 看出了面前人的纠结,九百长伸手扶起他,帮他做出了决断,催促道:&lt;/p&gt; “再磨叽下去,让贵人等的不耐烦,小心到了最后连事迹都保不住。”&lt;/p&gt; “谢过百长,我等这就去山中向贵人汇报。”&lt;/p&gt; 低着头一揖算是拜谢,二五仔一号转过身带着一身尘土的三人离去,继续下一段赶路。&lt;/p&gt; “蹬,唏律律。”&lt;/p&gt; 翻身上马,一声疲惫的嘶鸣响起,刚刚吃上一口草的马儿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在背上人的催促下,不舍地看了肥美的鲜草一眼,迈动四蹄,拖着疲惫的身子向着北面赶去。&lt;/p&gt; “啪啪,驾驾。”&lt;/p&gt; “百长,咱们真要跟对那人说的一样去南边找汉人?现在栽到汉人手中的可是已经有了两个百人队了。”&lt;/p&gt; 负责把刀架到左脖子的亲信纠结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lt;/p&gt; “为何要去?”&lt;/p&gt; 收回看向四人离去的目光,扭头惊愕地看了左亲信一眼,九百长反问道:&lt;/p&gt; “你也知道有两只百人队栽了,那咱们再去,不就成了憨子吗?”&lt;/p&gt; “可您刚才不是说……”&lt;/p&gt; 到底是没傻到底,知道什么话说出来百长会生气,左亲信话只说了一半,就伸手指向四人离去的方向。&lt;/p&gt; “说着玩的,骗他们的。”&lt;/p&gt; 嗤笑一声,九百长看着由难以置信到失望的左亲信,冷笑道:&lt;/p&gt; “蠢货,你不会真的以为那四个人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因百长断后才逃过一劫吧?”&lt;/p&gt; “百长,如果不是这样,那他们怎么逃过汉人突袭的?”&lt;/p&gt; 小脾气上来,左亲信脸色涨红,不软不硬地顶了老大一句。&lt;/p&gt; “可能很多。”&lt;/p&gt; “可能是他们在汉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只是方向选的不对,凑巧碰上了我们,然后为了不被以逃兵论处,他们不得已编了这个百长断后的故事嘛。”&lt;/p&gt; “百长,那种流露出来感情,可不像是编故事能流露出来的。”&lt;/p&gt; 皱紧眉头,左亲信继续反驳。&lt;/p&gt; “不像?那就是四百长真的断后,我大匈奴勇士风气依在呗。”&lt;/p&gt; 没有就此展开关于“大匈奴精神是否尚存”的辩论,九百长直接认可了亲信的说法。&lt;/p&gt; “百,百长。”&lt;/p&gt; 眼珠转了转,从话里听出了些不明意味的亲信试探地问道:&lt;/p&gt; “若是我军遇到那等情况,伟大如百长,也一定会选择亲自断后吧?”&lt;/p&gt; “……”&lt;/p&gt; 九百长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亲信,只把他看的额头冒汗,才抬起手指着自己,问道:&lt;/p&gt; “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士卒,不顾自身性命的勇士吗?”&lt;/p&gt; “应,应该是……”&lt;/p&gt;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亲信停住上下碰撞的牙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lt;/p&gt; “嗯?!”&lt;/p&gt; 鼻音重重一嗯,希望破灭的亲信立刻改口:&lt;/p&gt; “是,不是吧!”&lt;/p&gt; “哼。”&lt;/p&gt; 抬起下巴,给了亲信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眼神,贪生怕死的九百长从右亲信那里接过马匹,扶着光溜溜的马背上了马,很是贪生地下令:&lt;/p&gt; “汉狗已经灭了南边,我们无须继续跟摄,走,我们回山。”&lt;/p&gt; “哦哦哦,回山回山!”&lt;/p&gt; 挥舞着刀铤长弓,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匈奴士卒欢声庆贺这条终于下达的撤退命令。&lt;/p&gt; 有其将就有其兵,带头的将率都贪生怕死,下面的士卒自然也勇敢不到哪里去。&lt;/p&gt; “咚咚。”&lt;/p&gt; 九百长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亲信紧随其后,然后是慢了一拍的士卒。&lt;/p&gt; “百长,还有一事。”&lt;/p&gt; “那几人刚被您劝走,咱们就跑了,等一会碰面,岂不是太过尴尬?”&lt;/p&gt; “蠢,条条大路通小山,他们向北直着走,咱们先向东拐一下再向北,和他们岔开不就行了。”&lt;/p&gt; “哦哦,百长英明。”&lt;/p&gt; ……&lt;/p&gt; 东偏北的山林小道上,有着小缓坡的道路两侧后,各自埋伏着五个伍。&lt;/p&gt; 戈戟放在地上,被厚厚的落叶覆盖;甲胄抹上泥土,遮掩住铁甲的光芒;就连那不易隐藏的弩也都换作了狭小,易携带的短弓。&lt;/p&gt; 一行人屏气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山道的尽头,像极了布置好大夹子陷阱,就等蠢笨的猎物一脚踩进的猎户。&lt;/p&gt; “莎莎,什长,这群匈奴人真的像司马预计的这般,就从这里经过吗?”&lt;/p&gt; 一名汉军士卒爬伏在地,拨开眼前碍事的枝叶,费劲地扭过头看着向来照顾自己的什长,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问道。&lt;/p&gt; “对啊对啊,什长您见识广,也和司马搭过话,您就给俺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讲讲呗。”X9&lt;/p&gt; 见有了领头的,一些好奇心浓郁的士卒再也忍受不住,纷纷开口附和。&lt;/p&gt; 剩下的士卒虽按耐住好奇没有开口,但也悄悄竖起了耳朵。&lt;/p&gt; “住口,你们不知道军中无令妄言,是要砍脑袋的吗?”&lt;/p&gt; 先是低声恫吓了一句,震得众人一缩脖,连连摆手表示只是好奇,绝有违抗军令的想法。&lt;/p&gt; 满意的什长这才支着胳膊挪了挪身子,把位置靠前的自己向后挪了挪,以指作笔,草草几笔画出大致的南边地形,指着图解释道:&lt;/p&gt; “从此处至小山,只有短短二三里,能走的路无非三处,&lt;/p&gt; 一处直接向北,也就是我们‘自己人’走的那条;一处先东后北,也就是我们现在埋伏的地方;一处先西后北,是司马带人埋伏的地方。”&lt;/p&gt; 当然,鲁·什么都是我说的·迅先生曾经说过,“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lt;/p&gt; 匈奴人完全不必沿着现有的三条路路走,大可穿行在林间,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走出一个飘逸的S型路线回山。&lt;/p&gt; 但有着一百人和马匹这两个限制,就注定了匈奴人不可能这么搞,除非他们想在路上折损掉一半的人马。&lt;/p&gt; “什长,既然路线只有三条,那我们为什么是分兵两处,而不是分兵三处呢?”&lt;/p&gt; 接受了路线只有三条的前提条件,新兵一号的脑子里立刻又蹦出了另一个问题。&lt;/p&gt; “……我们人手不够,分兵两处就已不足匈奴人一半,再分兵三处,恐怕只是匈奴人的三四分之一。如此稀少的兵力,埋伏就成了一句笑话。”&lt;/p&gt; 抽了抽嘴角,什长给了新兵一个“看傻子”的目光。&lt;/p&gt; “那,那要是匈奴人走中间那条,咱们不就白埋伏了吗?”&lt;/p&gt; 许是习惯了被人这么看,新兵一号全然不在意这种目光,只是在为埋伏可能失败而感到焦急。&lt;/p&gt; “不用担心。因为我们‘自己人’走的就是那条路,在乎面皮的匈奴贵人应该不会在选这条路的。”&lt;/p&gt; “应该?这等赌上百多人性命的事情,竟然靠的是一个应该?!”&lt;/p&gt; 听闻这等回答,新兵一号是又惊又怒,嗓门一下就尖锐起来,他觉得自己才应该是用鄙夷目光看人那个!&lt;/p&gt; “不然呢?”&lt;/p&gt; “自古以来,以弱汰强,靠的就是赌,赌强的一方会按照弱的一方规划的步骤实行,通过种种手段将强弱逆转,最终达到以弱胜强的结果。”&lt;/p&gt; (“弱”和“强”分别指的是分兵后的汉军和汇聚的匈奴百人队,不是百多人汉军这个整体。&lt;/p&gt; 如果按照整体来论强弱,相同数量下的匈奴人才是弱势方)&lt;/p&gt; 面对小乡人的质疑,什长拍着地上的抽象图,振振有词。&lt;/p&gt; “这,这……”&lt;/p&gt; “咚!”&lt;/p&gt; “啪。”&lt;/p&gt; 小道尽头猝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了新兵的不服输,什长一巴掌拍在新兵的脑勺上,直将其打趴到地上,微微提高声音喝道:&lt;/p&gt; “都安静,匈奴狗来了,快把盾戟弓弩检查一下,到用的时候出了事,那可是要命的事情!”&lt;/p&gt; “哗啦,哗啦。”&lt;/p&gt; 落叶飞溅,一杆杆长戟破叶而出,戟杆握在手中,戟尖冲着外;一面面盾牌被震落盾面上的泥土,露出厚实的铁包大楯。&lt;/p&gt; 更多的还是被捉在手中的短弓,弓弦半张,箭矢捻起,在什伍长的约束下,随时都能来上四五波速射。&lt;/p&gt; 短弓虽软,但只得三五骑并行的山道同样算不上宽阔,足以被箭矢覆盖,杀伤力也有保障。&lt;/p&gt; “咚咚!”&lt;/p&gt; 马蹄声越来越近,跑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士已经进入了汉军视野,什长缓缓举起拳头,示意众人做好接战准备。&lt;/p&gt; “起,哗啦。”&lt;/p&gt; 拳头落下,地上特意被堵盖的落叶掀开,一根绊马索弹起,直直拦在匈奴骑士前面。&lt;/p&gt; “唏律律,咔嚓。”&lt;/p&gt; 九百长是如此的一马当先,以至于他都没有看到绊马索,只是听得耳边响起落叶被掀起的哗哗声,然后就是猛地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人从马背上打着璇飞起。&lt;/p&gt; “放箭,嗡嗡。”&lt;/p&gt; 打着璇飞的九百长实在是太过醒目,什长不由将第一波齐射送给了他。&lt;/p&gt; “咚咚咚,扑通。”&lt;/p&gt; 浑身被箭矢覆盖,九百长在空中就咽了气,好似被老鹰抓起的乌龟一样,重重地落在地上。&lt;/p&gt; “扑通,扑通。”&lt;/p&gt; 紧跟身后的亲信们倒是看到了绊马索这个真凶,但马速太快,根本就停不下来,只好一脸狰狞地撞了上去,然后用一身皮甲迎接从两侧飞来的箭矢,虽不至于被活生生射成刺猬,但也一个个地殒命山道间,留下一声声惨叫。&lt;/p&gt; “啊,汉狗有埋伏!”&lt;/p&gt; “扑通,杀尽汉狗,为百长报仇。”&lt;/p&gt; “吁,下马,都快下马,汉狗就在两侧,掏出弓失来射他们。”&lt;/p&gt; “驾驾,不要停,继续加速越过,让汉狗看看我们匈奴男儿仗之纵横天下的骑射!”&lt;/p&gt; 听闻前方的惨叫,紧随其后的匈奴士卒提前注意到了绊马索,或是减缓马速下马掏出长弓和汉人对射,或是纵马越过绊马索,上演骑射的本领。&lt;/p&gt; “嗖嗖,扑通扑通。”&lt;/p&gt; 你来我往,双方箭矢交错,每时每刻都有人中箭,犹以汉军为多。&lt;/p&gt; 只是……&lt;/p&gt; 坚甲的作用再一次得到了发挥,身披铁片札甲的汉军士卒往往要中上七八箭才会倒下,一身皮袄的匈奴人中了一箭就能要了命去。&lt;/p&gt; 偏偏山道被汉军清理得很是干净,无有大石大树供以遮掩,匈奴人只能依在两侧的坡上,尽力缩小身子,或是不要命地催动马儿,希冀靠着马速躲过汉军的箭矢。&lt;/p&gt; “嗡嗡。”&lt;/p&gt; 冲在最前的匈奴骑骑术高超,已至人马合一之境,在箭雨中宛如闲庭信步,冲过汉军的埋伏就在眼前。&lt;/p&gt; 突然……&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4章 卑鄙的汉人 “咔嚓,扑通。”&lt;/p&gt; 马失前蹄,一脸愕然之色的匈奴骑从马背上滚了下来,重重砸在一片厚实落叶上,震出了落叶下碗口大的陷坑。&lt;/p&gt; “嗡嗡,咚咚。”&lt;/p&gt; 不待他起身自救,两侧汉军就是一阵拉弓攒射,箭矢如雨,纷杂落下。&lt;/p&gt; “啊,啪叽。”&lt;/p&gt; 继百长后,此人第二个享受到了被射成刺猬的待遇,也宣告了利用骑卒机动优势,绕后汉军的计划破灭。&lt;/p&gt; “不好,有陷马坑!”&lt;/p&gt; 见状,紧随其后的骑士连忙拉住马匹,尽力躲避箭矢的同时,高声示警:&lt;/p&gt; “莫上前,汉狗挖了陷坑。”&lt;/p&gt; “下马,都下马,下马步战。”&lt;/p&gt; 有着落叶遮掩,谁也不知道陷坑到底有多少,也就不敢和对待绊马索一样纵马越过,只好下马步战,学着汉人举着盾牌结成厚实战阵,一步步清理出陷坑区。&lt;/p&gt; 可另一边的绊马索又严重限制了匈奴士卒的涌入速度。&lt;/p&gt; 本就狭窄的山道直接一“狭”到底,成了一骑一骑纵马飞跃的羊肠小道,若不是有着一部分匈奴骑下马提供远程支援,战局早就失衡了。&lt;/p&gt; “汉狗,真是卑鄙!”X76&lt;/p&gt; 唾骂了一声,匈奴骑还要是顶着从天而降的箭矢,冒着死亡的危险露头引弓/驰骋骑射。&lt;/p&gt; 而身边同袍又是一个个死去,敌人的箭矢却密集如初,士气缓缓滑落,后方已经有零散几骑见势不妙,开始牵着马悄悄跑路了。&lt;/p&gt; “跑啊,我军败了,我军败了。”&lt;/p&gt; ……&lt;/p&gt; “嗡。”&lt;/p&gt; 摸了把脸上的血,纵马在一段狭小山道中来回驰骋的亲信引弓射中一名贪刀露头的汉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lt;/p&gt; “不行,我大匈奴已经势弱,士卒们坚持不了多久,须得想出一个法子来解决。不然,百长之仇就报不了了,甚至连尸身都抢不回来。”&lt;/p&gt; 亲信扭头看了一眼还摆在路中间当刺猬的九百长尸身,眼中满是痛苦。&lt;/p&gt; “等等,那是什么!”&lt;/p&gt; 余光扫过空荡荡悬起,显得单薄的绊马索,灵光一闪,亲信举起盾牌,高声呼喝:&lt;/p&gt; “快去把绊马索砍断,砍断后骑上马往山道两侧冲。”&lt;/p&gt; “步战对射是汉人所善,驰骋骑射才是我匈奴所善啊,以己之短功彼之长,如何能胜?!”&lt;/p&gt; “嗡嗡。”&lt;/p&gt; 无须什长下令,被高声凸显出的亲信已经成为了汉军的集火目标。&lt;/p&gt; “咚咚,唏律律,扑通。”&lt;/p&gt; 即便早就做了准备,亲信拼命挥舞盾牌格挡,却还是杯水车薪。&lt;/p&gt; 在马匹中了一箭,吃痛发狂把他甩飞后,丧失了盾牌遮护的亲信,很快就在不断涌来的箭矢下没了生息。&lt;/p&gt; “我去砍!”X16&lt;/p&gt; 离绊马索最近的十余骑连连应声,放下手中的弓失,举起盾牌,贴着山道两侧快步跑向前方。&lt;/p&gt; 虽然这队匈奴人比较贪生怕死,但砍断绳索这点余勇,他们还是有的。&lt;/p&gt; “咚咚,噗嗤。”&lt;/p&gt; 终究不是盾阵,只举在头顶的盾牌护不住全身,时常有人被侧面的箭矢射倒,而这种突击肯定容不下伤了腿的家伙,他们也就只能被人抛弃,留在原地等死,并发出绝望的悲鸣,对敢死队的士气造成严重打击。&lt;/p&gt;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敢保证自己不中箭?一旦中箭,就要被抛下等死,谁不害怕?耳旁响着哭喊声和倒地声,谁心里不发毛?&lt;/p&gt; “不,带上我,你们不能把我扔下。”&lt;/p&gt; “我能走,我还能走的。”&lt;/p&gt; “莎莎。”&lt;/p&gt; 盾列一阵骚动,步伐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继续迈步向前。&lt;/p&gt; 不成就死,匈奴人只是怕死了点,真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刻,这群家伙不缺乏战死的觉悟。&lt;/p&gt; “停下,不要射那些伤兵,让他们哭,都给我去射没倒下的匈奴狗。”&lt;/p&gt; 通过匈奴人的一顿一进看出了一点东西,什长制止了汉军对倒地匈奴士卒的补刀行为,让他们调转弓失,瞄向那些完好的匈奴士卒。&lt;/p&gt; “武王伐殷,殷民倒戈;高祖诛项,西面楚歌;今日匈奴倒地,伤重哭嚎,未足以谕。”&lt;/p&gt; “嗡嗡,咚咚,噗嗤噗嗤。”&lt;/p&gt; 小卒子们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们只是老老实实地依令行事,调转弓失,将大量的箭矢泼洒向顶盾前行的士卒,一时间,中箭倒地者大大增加。&lt;/p&gt; “救我,救我。”X5&lt;/p&gt; 队列的骚动猛地加大,两只队列停了下来,迟疑的时间远远超过前一次。&lt;/p&gt; 还要继续吗?现在人已经躺了一小半了,等我们到了那里,恐怕会趟下一大半,我们到时还有力量击败汉军,斩断绳索吗?&lt;/p&gt; “不能停!”&lt;/p&gt; “继续向前,生死成败犹未可知,若转身向后,脊背与汉狗,则死败定矣。”&lt;/p&gt; 匈奴人中并不缺战场老手,一连两声呼喊,定下了匈奴人的步调,重新举着盾向前,只是步伐被大大加快了。&lt;/p&gt; 方才是漫步小跑,现在变成了甩开膀子快跑冲锋。&lt;/p&gt; “嘿,看来蛮夷也不全是蠢笨如诸啊。”&lt;/p&gt; 嘿了一声,什长亲自操弓射倒一个匈奴人,放下短弓催促道:&lt;/p&gt; “嗡,继续射,不要停。”&lt;/p&gt; 虽然预料中匈奴人选择后退,继而变成溃退的场景没有出现,什长对此表示很遗憾,但匈奴人的冒然冲锋同样给汉军带来了造成杀伤的机会。&lt;/p&gt; 如果说缓步陈列走到绊马索能存活一半人,那快步冲锋怕是只能活下来不足什一之数。&lt;/p&gt; “噗嗤,噗嗤。”&lt;/p&gt; “救我,救我,救我哇!”X11&lt;/p&gt; 短短几息冲锋所带来的伤亡,已经超过了先前缓步慢行的数量。&lt;/p&gt; 一行一十六位壮士,最终只有五个人活着来到了绊马索前。&lt;/p&gt; 幸存的五人长出一口气,对着绊马索,拔刀便砍。&lt;/p&gt; “刷,呼啦哐~”&lt;/p&gt; 预料中的应声而断没有出现,反而是钝刀子只砍进去一小半,就卡在了由几条交缠树藤组成的绊马索里,众人呆愣当场。&lt;/p&gt; “嗡嗡,扑通扑通。”&lt;/p&gt; 几声嗡鸣,又倒下两个人,幸存的三勇士才后知后觉地趴到地上,背上顶着盾牌,把钝刀子当作锯子,一下一下地磨了起来。&lt;/p&gt; “嘶拉,嘶拉。”&lt;/p&gt; 效果斐然,刀子再钝也是兵刃,树藤再有韧性也不是藤甲。&lt;/p&gt; 在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努力下,即便藤绳上下不断晃动,也还是在被一下下地划开,任务眼看就要完成。&lt;/p&gt; 如果忽略头顶时不时飞掠的箭矢,和由背后盾牌传来的剧痛的话。&lt;/p&gt; “啪,我去处理了那几个匈奴狗,李伍长继续组织齐射。”&lt;/p&gt; 冲着一名靠得住的伍长嘱托了一声,什长拿起盾戟,弯着腰退出一线,招呼上三五士卒。&lt;/p&gt; “蹬蹬。”&lt;/p&gt; 一行人小跑着到控制绊马索的汉军士卒身旁,探出头看了一眼箭矢交错的战场,咽了口唾沫,心中齐齐一怂:&lt;/p&gt; “好多箭矢,好多匈奴人,我不会死在这吧?”&lt;/p&gt; 什长连忙拽过拉绳士卒,大声问道:&lt;/p&gt; “还有藤绳吗?”&lt;/p&gt; 要是有第二根藤绳,那就无须冒着箭矢冲下坡和匈奴人拼命了,因为匈奴人没有发起第二次冲锋的勇气,也无法承担冲锋带来的伤亡。&lt;/p&gt; 哪怕匈奴人一反常态,鼓足勇气发起冲锋并最终砍断了第二根,届时,汉匈两军残存人数近乎一比一,战局同样毫无悬念,即便一方是步卒,一方是骑卒。&lt;/p&gt; “没有。什长,时间太短,藤绳只搓出了一条。”&lt;/p&gt; 士卒在不停晃荡绳子的忙绿中抽出时间给了什长一个糟糕的答案。&lt;/p&gt; “啪,那就只能冲了。”&lt;/p&gt; 恨恨一拍地,什长送开拉绳士卒,扭头扫过面露难色的几人,指着下方努力嘶拉的匈奴人,朗声道:&lt;/p&gt; “本什长知道大家不愿意往下冲,怕被飞来飞去的箭矢射死,我懂,这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笑话的。”&lt;/p&gt; “但我要告诉你们,即便我们射杀了二三十人,我们的数量依旧低于匈奴人,若无绊马索、陷坑之限制,匈奴人早就骑着马一拥而上了。”&lt;/p&gt; “届时,我们非得经过一场血战来击败匈奴人,战后十个人里头恐怕只能活下三四个。”&lt;/p&gt; “……”&lt;/p&gt; 想了想十个人死六七个人的惨状,不愿意让自己成为那六七人当中的几人不由打了个寒颤,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什长,连忙问道:&lt;/p&gt; “还请什长救我等,如何才能避免血战。”&lt;/p&gt; “简单,跟我冲下去斫倒那些匈奴人就行。”&lt;/p&gt; 指着下方只剩三人的匈奴勇士,什长担心这话说的太直白,不好让人信服,就继续解释道:&lt;/p&gt; “若想避免血战,须得把匈奴人的数量降到和咱们大致相同,最好还要低一些的程度。”&lt;/p&gt; “而想降低匈奴人的数量也不难,只要维持住眼前的场景,不让匈奴人大举涌入,那同袍们的弓失就会夺走一个又一个匈奴人的性命。”&lt;/p&gt; “也就是说,这次是非冲不可,下面的那三个人是非杀不可喽?”X5&lt;/p&gt; 思想上有了为自己活命而战的觉悟,认怂自然而然地消失,这伍士卒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lt;/p&gt; 唯一顾虑的是,一会冲起来,官长会不会口号喊得震天响,自个却躲在身后,指使他们去送死。&lt;/p&gt; “战场上刀剑无眼,本什长保证不了你们能一个不差地存活下来,我只能保证……”&lt;/p&gt; 用力拍了拍胸膛,什长怒目圆瞪,锐利的目光挨个扫过五人,粗声道:&lt;/p&gt; “啪啪,我冲在最前面,要死也是我第一个死!”&lt;/p&gt; “什长不惜死,俺们又怎么能怕?哗啦,干了。”X5&lt;/p&gt; 最后的顾虑也被打消,五人拿起盾戟,别好弓弩,哗啦一声从坡上站起,一脚踩在坡上,怒吼着向下冲去:&lt;/p&gt; “匈奴狗,你汉人耶耶来了!”&lt;/p&gt; “哗啦,你继续砍,我和他去拦汉人。”&lt;/p&gt; 推开背上的盾牌,两名勇士霍然起身,留下一人继续砍藤绳的,两人结伴向汉军迎去。&lt;/p&gt; 在路中间作战要遭到两面箭矢射击,难以防守,而主动应上去只会遭到背后一面,正面那些射过来的箭矢也会被轻松格挡。&lt;/p&gt; “鲨汉狗!”&lt;/p&gt; “屠胡虏!”&lt;/p&gt; “嗡嗡。”&lt;/p&gt; 没有兵刃碰撞的火花,更没有箭雨中决斗的惊心动魄。&lt;/p&gt; 以什长为首的汉军,在匈奴勇士选择冲上来的瞬间,扔下盾戟,从背后掏出短弓,对准两人,引弓边射。&lt;/p&gt; “咚咚,扑通。”&lt;/p&gt; 距离如此之近,几乎是抵在脑门上开枪,自然不存在射偏的可能,两人是应声而倒。&lt;/p&gt; “哗啦哗啦,汉狗卑鄙!”&lt;/p&gt; 中了三箭的勇士立毙当场,中了两箭的勇士拖着长长的血迹,悲愤地冲着什长等人大吼。&lt;/p&gt; “扑~”&lt;/p&gt; 没有理会败犬的哀鸣,什长心中没有战胜敌人的喜悦,一脸严肃的他扔掉短弓,纵身向前扑倒,重新握住盾牌将其举起,身子蜷缩在蹲下。&lt;/p&gt; “举盾。”&lt;/p&gt; “咚咚咚!”&lt;/p&gt; 话音刚落,十倍于方才的箭矢落在汉军所在的位置,几个没有及时举起盾牌,或是没有蜷缩身子的人顷刻间被箭羽覆盖,当即倒毙,现世竟报来的如此之快。&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5章 二五仔大汇聚 一刻后……&lt;/p&gt; 扑朔迷离的战局明朗起来,胜负的端倪显现出来。&lt;/p&gt; “嗡,扑通扑通。”&lt;/p&gt; 虽然存活的匈奴人扔要比汉军多出那么一两个,但他们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引弓的时间间隔变得越来越长,导致汉军带来的伤亡越来越多。&lt;/p&gt; 过长的时间间隔正代表着汉军有充足的时间了调配弓失,确保每一个露头的匈奴人都能分配到一~三个短弓手,失手、射空的次数在迅速减少。&lt;/p&gt; 如果刚才匈奴人的行为还能被称之为“对射”,汉军士卒还要冒着被射中风险的话,那现在就变成了一次次刷新的活靶子,考验的是射术而非胆量。&lt;/p&gt; “嗡~”&lt;/p&gt; 一名匈奴什长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单方面的屠杀,他射出最后一支箭,也不看中没中,放下手中弓失,举着盾牌从坡下站了起来,大声鼓噪:&lt;/p&gt; “撤,都撤。汉狗势大,暂且退避一二,待到上报贵人,发大兵殛之!”&lt;/p&gt; “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将,百长战死,先由我来当个假百长指挥大家撤退,真百长须得贵人落实。”&lt;/p&gt; “撤,撤哇。”&lt;/p&gt; “唏律律,跑啊。”&lt;/p&gt; 周遭的匈奴士卒愈发得不耐烦和恐惧起来,他们扔掉弓失和刀铤,唯独举着保命盾牌站起。&lt;/p&gt; 没人讲究什么阵型,都是一窝蜂地向后跑,抢到一匹马就翻身跳上,夹着马腹使出吃奶的劲,沿着先前士卒亡命的痕迹,向四面八方驰去。&lt;/p&gt; 至于林间树枝茂密,不宜骑马,骑马极易摔伤摔死的说法……&lt;/p&gt;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会管这种事情,能不立刻去死就行了。&lt;/p&gt; 在此期间,将自己的后背送给汉军的匈奴士卒,他们付出了要比冲锋高出一大截的惨重伤亡。&lt;/p&gt; “嗡嗡,扑通扑通。”&lt;/p&gt; 随着弓失嗡鸣,一具又一具背心中箭的匈奴骑卒从马背上跌落。&lt;/p&gt; “都使出吃奶的劲来挽弓,一颗脑袋就是几万钱啊!”&lt;/p&gt; 抓起短弓对着下方的匈奴骑连射三箭,射得双臂酸麻,什长才不甘心地放下弓,大声吼道。&lt;/p&gt; “是,什长!”&lt;/p&gt; 同样用大嗓门回应,奋战一刻半本应力竭的汉军突然爆发出一阵浩大的箭雨,就好似四肢百骸涌出了用不尽的气力一样。&lt;/p&gt; 用汉军弓手的话来说,就是,“下面这些哪里是匈奴人,分明就是一个个行走的小钱钱,俺们再是疲累,抢钱的时候也不能没劲!”&lt;/p&gt; 汉承秦制,一级斩首就是一级爵位,虽说天子近来弄得那什么武功爵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样子,倒手的斩首赏金也越来越少,但好歹能免徭役啊。&lt;/p&gt; 不过,即便汉军爆发出这般的热情,箭矢不要命地射击,仍然无法阻止匈奴人的撤退。&lt;/p&gt; “不要转身,把盾牌背到身后向前冲,谁被射中,谁不被射中全看撑犁的旨意。”&lt;/p&gt; 说罢,假百长就把保命的盾牌从手中放下,别在了后背的皮甲上,然后就俯下身尽量减少自己的面积,再用双手抓着马鬃,双腿夹着马腹,闷头向前冲去,把性命交给了老天爷。&lt;/p&gt; 人人都知道背对敌人逃跑的时候,盾牌背在身后比拿在手上更安全,但此事的难点不在想不想得到,而是你敢不敢做,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放弃手里盾牌提供的“安全感”。&lt;/p&gt; “既然假百长都不怕死,俺们这些小卒子又有什么怕的,背就是了。”X37&lt;/p&gt; 有了领头人,紧随其后的三十余骑就有样学样地背好盾牌,抱着马脖子闭上眼,等待撑犁的裁决。&lt;/p&gt; “嗡,咚咚。”&lt;/p&gt; 汉军士卒们并没有预料到匈奴人的变化,前一波箭矢来不及重新瞄准就纷纷出手。&lt;/p&gt; 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匈奴骑的伤亡一下子锐减到零。&lt;/p&gt; 看到这一幕,士卒们是又急又怒,手搭到弓弦上就准备射第二波。&lt;/p&gt; “不要射人,射马。”&lt;/p&gt; “人身上有甲胄盾牌,马身上什么都没有。”&lt;/p&gt; 什长也是一慌,但很快镇定下来,口中吐出简短的命令,让士卒们调整瞄准目标,从瞄准人变成瞄准马匹。&lt;/p&gt; “都听什长的,射马!”&lt;/p&gt; 狗腿新兵用足以让山道双侧埋伏汉军听到的嗓门大喊一声,并冒着被集火的风险站起身,引弓搭箭,biu的一下射中一匹马。&lt;/p&gt; “唏律律。”&lt;/p&gt; 马儿吃痛发狂,不管马背上的匈奴骑如何抱紧马脖子,夹紧马腹,都难逃被甩飞,继而惨遭马蹄踩踏的结局。&lt;/p&gt; “咚咚!”&lt;/p&gt; 几只马蹄落下,倒霉的匈奴骑跟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最终变成一只勉强用筋皮包裹,不至于散开的破布娃娃。&lt;/p&gt; “嗡嗡~”&lt;/p&gt; 眼见效果斐然,一众汉军弓手狞笑着张开短弓,嗖嗖地向马儿们射出罪恶的箭矢,让它们吃痛发狂,间接对匈奴骑造成伤亡。&lt;/p&gt; “唏律律,扑通。”&lt;/p&gt; 唯一可惜的是,短弓的射程太短,匈奴骑的马速又太快,汉军弓手只来得及射出一波准头不佳的箭矢,匈奴骑就逃离了有效射程。&lt;/p&gt; “啪啪,咔嚓。”&lt;/p&gt; 出了射程的弓失杀伤力锐减,即便那些不甘心的好手露了一回精准抛射。&lt;/p&gt; 可砸到盾牌上也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坑,跟鼻涕虫一样勉强挂在上面,晃荡一会就无力脱落;&lt;/p&gt; 射中马匹倒是能破皮,但也只是一个很小很小,大概类似于赶路时,抽到戳马股加速的口子。&lt;/p&gt; 不但不能让马匹发狂掀翻骑手,反而剩了骑手手动加速的功夫,让马儿跑得更快了。&lt;/p&gt; “……啪,嘿,我这个暴脾气嘞!”&lt;/p&gt; 沉默片刻,有射术高超的射声士怒掷短弓,找来一根柴木,绑上去三张朝向不同的短弓,手搓了一架简易床弩,削尖一根柴木,就要捻着弦张开,发出一阵让人心慌慌的声音。&lt;/p&gt; “嘎吱嘎吱~”&lt;/p&gt; “住手,你想让弓弦崩断,弓臂断折伤到同袍吗?!”&lt;/p&gt; 眼皮一跳,什长急声厉色,呵止了三短弓床弩这个新发明的测试。&lt;/p&gt; “什长,没问题的,俺以前就是掌管床弩的能手,三张弓的朝向,俺记得一清二楚。”&lt;/p&gt; 动手小能手不肯放弃自己的创作,还犹自在辩解。&lt;/p&gt; “闭嘴!”&lt;/p&gt; 瞪了瞪眼,什长把小能手从床弩面前拎走,冷哼道:&lt;/p&gt; “都给本什长滚去收拾尸体,等把咱们的同袍挖好了坑葬入土,咱们还要去驰援李司马,时间经不起浪费。”&lt;/p&gt; “是,什长!”X41&lt;/p&gt; 死九伤二十,几乎人人带伤的汉军士卒用力地点了下头,收起弓矢。&lt;/p&gt; 一部分拿着长戟来到道路两侧的一处林中空地上,把长戟用成锄头,一下又一下地挖起坑来。&lt;/p&gt; 而另一部分士卒,则是小跑到离得最近的尸身前,用那双酸麻无比的手臂抓住尸体的脚,拖着它们向着正在挖的土坑前进。&lt;/p&gt; 当然,匈奴尸体是没这个待遇的,他们通常在被割了脑袋后随意地堆在一旁,和上次不同,这回的时间虽然紧张,但还是足够割取首级的。&lt;/p&gt; 就算不充足也得变成充足。&lt;/p&gt; 因为士卒出塞求的就是升官发财,你发动爱国热情/将率带头冲锋让他们白拼一两回命没问题,可若是把一二变成回回如此,那就等着哗变吧。&lt;/p&gt; “嘿呦嘿呦。”&lt;/p&gt; 很快,足够九名汉军下葬的土坑挖了出来,尸体裹住罩袍,没有罩袍/罩袍破烂的用活人脱下来的罩袍,被染血罩袍裹着,缓缓下葬。&lt;/p&gt; “嘭,哗啦哗啦。”&lt;/p&gt; 最后一具尸体埋下,等待多时的士卒开始填土。&lt;/p&gt; 这时候再用长戟就不合适了,而这个年头又没有工兵铲这种东西,士卒们只好请出可以盛水/酒,可以煮饭,近乎万能的兜鍪,一兜鍪一兜鍪地挖起土往坑内填去。&lt;/p&gt; 至于兜鍪沾了土腥气如何清洗……&lt;/p&gt; 害,这年头没那么多讲究,人均有虱,土腥气什么的,忍忍就是了。&lt;/p&gt; 实在忍不了,那等遇到活水的时候,将兜鍪置于水中洗涮一下,求一个心里安慰吧。&lt;/p&gt; “蹬蹬。”&lt;/p&gt; 看也不看堆在土坑旁,被割了脑袋的匈奴尸首,什长从林中牵出自己的马儿,翻身上马,冲着士卒们喊道:&lt;/p&gt; “唏律律,伤轻的扶着伤重的,无伤的随我在前开路。”&lt;/p&gt; “司马还在等着我们驰援,走!”&lt;/p&gt;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血迹,众人骑上悬着人头的马,朝着匈奴人来的方向冲去,留下一条条断断续续的血迹。&lt;/p&gt; 在试图从后方突袭敌人的同时,为什么不顺道追杀一下匈奴人呢?&lt;/p&gt; ……&lt;/p&gt; 小山,&lt;/p&gt; 曾经被人点火烧过,地面一片焦黑的山脚下,如今充斥着一只只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队伍。&lt;/p&gt; 其中有盔甲鲜亮的留守部队,有一身风尘的追击部队,还有丢盔弃甲,披头散等等,匈奴人平常好像就是披头散发的……咳咳,那就是灰头土脸的败兵。&lt;/p&gt; 大好几百人挤在一堆,虽然不是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中老年妇女,但人喊马嘶的,还是掀起好大一团嘈杂。&lt;/p&gt; “哎,你咋一副臭脸,死了爹娘也没见你苦成这样啊,是碰上汉人了吗?”&lt;/p&gt; 追击士卒找上败兵,好奇汉人的战力,不由开口问道。&lt;/p&gt; “你可算说对了,我那队运气不好,正好被汉人撞上,全队百十号人一下就没了,百长也被割了脑袋,只有就俺兄弟两人趁乱跑了出去。”&lt;/p&gt; 败兵指了指躲在角落里发呆的另一个败兵,唉声叹气了一阵,抬起头看向他,满是羡慕地说道:&lt;/p&gt; “你呢,看起来全须全尾的,没啥伤势,想来是没有碰上汉人吧?”&lt;/p&gt; “害,别提了,一整队钻林子钻了小半天,连根汉人的毛都没找到,也就比你强上一点点,赶不上那群留守的家伙。”&lt;/p&gt; 听出了语气中的酸味,以防自己成了嫉妒对象,追击士卒连忙指向不远处再度担当马倌的留守士卒,试图转移目标,好像在说,&lt;/p&gt; “你看,不管撞没撞上,咱俩好歹都是出去了的,可他们却是连动都没动,舒舒服服地留在原地。”&lt;/p&gt; “屁的舒服嘞,俺们百长惹了贵人老大不愿意,弄得现在俺们被贵人使唤得团团转,先是探路,又是钻林子,再后来是照料马匹和看守山道,现在又成了马倌。”&lt;/p&gt; 一口气说出自己被安排的活计,留守士卒指天画地,一脸悲愤地说道:&lt;/p&gt; “要是你觉得舒坦,咱俩换换?和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相比,俺更愿意和汉人拼命。”&lt;/p&gt; “……”X3&lt;/p&gt; 三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仿佛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众人只得齐齐叹了口气:&lt;/p&gt; “罢了,能活下来就好。”X3&lt;/p&gt; “两位,贱名叫一号,还不知两位的姓名?”&lt;/p&gt; 追击士卒摸了把脸上的灰土,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6章 今所虑者,唯援军耳 “叫我五号就好。”&lt;/p&gt; “想我等兄弟来时三人俱全,如今只有我和小弟二人尚存,大兄不幸在乱军中失散,真是苦呐。”&lt;/p&gt; 好像想起了生离死别的那一幕,败兵流出两行泪水。&lt;/p&gt; “这,莫要太过伤心,你兄长只是走散,不是明确死亡,没准他是个有大气运的,和你们一样跑了出来,只是没有找到你俩呢。”&lt;/p&gt; 缩口安慰了一句,留守士卒开口介绍自己:&lt;/p&gt; “叫我十三号吧,我原本是要去东边搜寻,担心丧命就试了关系留下,如今看来……”&lt;/p&gt; “嘿,还不如出去呢,起码能有个痛快,不像现在有干不完的活。”&lt;/p&gt; “刷刷,唏律律。”&lt;/p&gt; 说着说着,留守士卒还牵来自己需要照料的那匹马,把手伸进钻林子钻的都是跳蚤、虱子的马腹下,用力揉了揉,马儿顿时发出欢快的声音。&lt;/p&gt; “节哀。”X2&lt;/p&gt; 看着顺着手臂爬上来的小家伙们,两人打了个寒颤,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几步,满是同情地看向这个倒霉蛋。&lt;/p&gt; “不用你们安慰,畜生能有多么干净,我一早就知道了。”&lt;/p&gt; 说这话,留守士卒的脸上充满了生无可恋,看淡一切的神情。&lt;/p&gt; 如果抛开他身上时不时蹦出来的跳蚤、虱子什么的,还真的有几分遁入空门的大师风范。&lt;/p&gt;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记恨贵人了吧?”&lt;/p&gt; “懂了懂了。”X2&lt;/p&gt; 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找出蹩脚借口,匆匆离去。&lt;/p&gt; “这位老兄,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容我先走一步,我还需要带着幼第去寻兄长。”&lt;/p&gt; “俺也是,俺没有兄长,但散落在各处的族人却有十多人,还需要一一联系,看看存活者几人。”&lt;/p&gt; “……”&lt;/p&gt; 看到自己又这样被人嫌弃了,他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lt;/p&gt; “唏律律。”&lt;/p&gt; 一个毛茸茸的马头拱了拱,翻出一嘴的唾沫星子,催促着马倌继干活。&lt;/p&gt; “啪,这疲懒货色,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lt;/p&gt; 推开蹭到眼前的马脸,二五仔没好气地拍了马肚子一巴掌,还是哼哧哼哧地捋了起来,心中暗暗发誓:&lt;/p&gt; “哼,别看你现在动动嘴,俺就得乖乖去伺候畜生,但你的好日子不长了,待到我大汉天兵一到,什么贵人、贤王统统化作齑粉!”&lt;/p&gt; “唏律~”&lt;/p&gt; 如果忽略掉一旁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发出呼噜声的马儿,这番由底层贫苦民众对上层享乐贵人发出的死亡宣言还是有那么几分气势的。&lt;/p&gt; ……&lt;/p&gt; 不算宽广的中军大帐中,气氛十分凝重,六名幸存的匈奴百长席地而坐,从上到下,依次是,&lt;/p&gt; 累到精神恍惚的一百长,白跑一趟的二百长(东)和五百长(北),以及紧跟贵人步伐,敢当狗腿的六七八三个百长,和一连空出四个的空位。&lt;/p&gt; 贵人则是坐到最上首,屁股下还有个软软的狼皮坐垫,身后站着孔武有力,真·胳膊比得上人大腿的射雕者。&lt;/p&gt; 这八个人,就是这只匈奴千骑的现存所有高层了。&lt;/p&gt; “诸君,汉人狡猾,欲使我等四散好便逐个击破。”&lt;/p&gt; 率先开口,狗腿·六百长又站起身朝着贵人深深一拜,满是敬佩(拍马)地赞叹道:&lt;/p&gt; “赖贵人英明,一眼识破汉人奸计,将我等重新纠合屯兵小山以待汉人,正所谓以逸待劳,击之可也。”&lt;/p&gt; 马屁暖场,算得上中国历朝历代开会的老传统了。&lt;/p&gt; “嘁,真能吹,要不是俺知道分散也是听的贵人号令,汇合期间还折损了小四百号人,俺就信了。”&lt;/p&gt; 心中满是不屑,但五人还是齐齐躬身下拜,违心地附和:&lt;/p&gt; “贵人英明!”X5&lt;/p&gt; “言过了,和拼杀一线的诸位,我又有什么英明可撑到的呢?不过后知后觉耳。”&lt;/p&gt; 例行谦虚了一下,贵人坐正了姿势,收回伸出去的腿,握拳咳了一声,谈起了正事:&lt;/p&gt; “诸位,贤王命我清剿汉军,其踪迹却诡异不可寻,可有良策啊?”&lt;/p&gt; “……”&lt;/p&gt; 马屁精们一改方才的应声虫,几人对视一眼,忙不迭缩头塌腰,竟没一人站出来配合。&lt;/p&gt; 不是肚子里没墨水,说不出个一二三,都是南征北战,打过漠北横过西域的百长,纸上谈个兵不成问题。&lt;/p&gt; 可怕的是自个献完策后,贵人突然蹦出来一句“既然你说的这么好,那就让你去实行吧”,这就要人亲命了。&lt;/p&gt; 汉人究竟有多么厉害,空出来的那四个座位已经证明了这点,没人愿意让自己也变成一个空荡荡的座位让人笑话。&lt;/p&gt; “……”&lt;/p&gt; 看着下面那群当缩头乌龟的百长们,贵人冷笑一声,语气陡然变冷:&lt;/p&gt; “既然没人说,那我就点名了。”&lt;/p&gt; “!”X5&lt;/p&gt; 五名百长浑身一颤,明明心中怕的要死,还是抬起缩回的脑袋,挺直佝偻的腰背,做出一副贵人让俺干啥,俺就干啥的狗腿模样。&lt;/p&gt; “要遭,定是要点我名。”&lt;/p&gt; 唯一没有动弹的倒霉蛋·一百长连想起被使唤得团团转的刚刚,不由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lt;/p&gt; “一百长,你为百长之始,想来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开开眼。”&lt;/p&gt; 下一刻,贵人那好似九幽招魂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一百长的心瞬间沉底。&lt;/p&gt; “嘭。”&lt;/p&gt; 推开面前的说是几案,其实就是个小木板的东西,一百长僵硬地站起身,僵硬地朝周围人点头,僵硬地开口,说出早在第一次听到汇聚命令就已经打好的腹稿:&lt;/p&gt; “我所深虑者,无非是外出四队和留守一队被全部击破,敌我双方人数拉近到一比五,那时,才是胜负两分的危难关头。&lt;/p&gt; 幸好,贵人一眼看破其诡计,纠合离散部众屯兵小山,不让汉人计谋得逞。”&lt;/p&gt; “如今,我军虽连败三阵,丧师三队,士卒仍有六百;而汉军虽连胜三阵,殄灭三对,士卒却不会超过原本的三二之数,即是六个什上下。&lt;/p&gt; 也就是说,在和汉军的作战中,我军依旧是占据着绝对优势,数量十倍与彼的。一旦正面厮杀,即便汉军勇猛无匹,个个一一当五,我军仍能在付出过半士卒伤亡的代价后,将其殄灭。”&lt;/p&gt; “百长所言甚是,只是汉人狡猾,寻敌颇为不易啊,不如……”&lt;/p&gt; 摸着胡须,半眯着眼睛,贵人点点头,似是在暗示着什么。&lt;/p&gt; “是啊是啊。”X5&lt;/p&gt; 又看了眼那四个原本有人,现在空荡荡的位置,百长们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满脸的庆幸神情。&lt;/p&gt; “还好倒霉的不是俺。”X5&lt;/p&gt; “不,寻敌只是小事,所影响不过是时间。”&lt;/p&gt; 许是认定自己一会要去卖血卖命,一百长索性豁出去了,抬手打断同僚和贵人们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lt;/p&gt; “只要我等不分散,确保左右最边缘的两队也处在及时援护的范围内,那汉人就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迟早会被耗的不得不蹦出来。”&lt;/p&gt; “耗?”&lt;/p&gt; 几名百长面面相觑,很是斟酌了一番,才有人开口:&lt;/p&gt; “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汉人孤军深入,粮草携带不了多少,只是……”&lt;/p&gt; 那人摊开双手,面露为难之色:&lt;/p&gt; “供给士卒和马匹的粮食、草料从何而来?贤王那边又如何交代?”&lt;/p&gt; 作为统兵的将校,战场上能战胜敌人的方法往往有很多种,不乏一些按步骤施行下去,扔头猪也不会出事的稳妥方法,但碍于种种原因(主要是上面给的各种死命令),真正能够选择的只有那几种十分不稳妥,全神贯注还有可能失败的方法。&lt;/p&gt; 历史上不是没有以稳妥,打呆仗出名的将率(例如某位甘受女装羞辱的司马大佬),难道后来的将校们就不知道效仿吗?还是说他们人均暴脾气,不正面刚就浑身不舒服?&lt;/p&gt; 肯定不是。谁都喜欢不动脑子,把营往那一扎,耗上一阵子,敌人就乖乖的撤退的套路。&lt;/p&gt; 但现实条件不允许,上面支撑不了一年半载的对耗,你就只能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出兵。&lt;/p&gt; 具体到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出塞千里的汉人确实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供消耗,但咱们右贤王手里一样没有那么多粮食。”&lt;/p&gt; 贤王都穷到甘冒被汉援军追上,全军覆没的风险,也要保住一批因急行军而倒毙的牛羊的份上了,你竟然指望他拿出粮食来让你们和汉人慢慢耗下去?&lt;/p&gt; “不碍事。”&lt;/p&gt; 看得出众人的为难,贵人放下捻须的手,睁开半眯的眼,端正坐姿,豪气地一挥手:&lt;/p&gt; “六百骑和三万骑的耗费不可同日而语,无须贤王支出,本贵人就能一力担之,大不了让贤王先从我部族账上划掉,明年秋还上便是了。”&lt;/p&gt; “贵人英明!”X6&lt;/p&gt; 事关填肚子的粮草,这一回的英明喊得是格外真诚。&lt;/p&gt; “好了,你继续说下去。”&lt;/p&gt; 露出受用的笑容,贵人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一百长继续,一百长也很配合地讲解下去:&lt;/p&gt; “既然粮草得到了解决,那就唯有可能出现的援军需要防备了。”&lt;/p&gt; “援军?汉人哪里来的援军,不是说在咱们撤退的时候,汉人援军才出塞吗?”X5&lt;/p&gt; 几名百长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懵”字,计较一兵一卒之得失的他们对整个战场的局势还不是看得很清。&lt;/p&gt; “一百长,你说的可是谷内汉军的援军?”&lt;/p&gt; 唯有贵人脸色一沉,意识到了这股“援军”指的是哪股。&lt;/p&gt; “正是。”&lt;/p&gt; 担心贵人不相信,或是觉得自己夸大其词,一百长连忙开口详细解释:&lt;/p&gt; “贵人,您昨日应该和贤王一起眺望过谷内,我不知您当时看到了多少人,但我根据一些溃逃回来的败兵叙述估算,谷内汉军的数量绝不会低于一千,该有两三千之数,要是数量再低,他们挡不住我匈奴大军攻势。”&lt;/p&gt; “而眼前这股汉军……”&lt;/p&gt; 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的一百长,侧过身子看向贵人,拱了拱手请求道:&lt;/p&gt; “贵人,为了让这点真实无疑,我可以唤几名从汉人手下逃得一命的败兵进帐吗?”&lt;/p&gt; 为了让请求更容易成功,一百长的用词很谦卑,知道的明白这是传唤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背后搞带颜色的交易呢。&lt;/p&gt; “进,能遇汉军而不死的是勇士,勇士进帐是不需要请求的。”&lt;/p&gt; 实际上,他多虑了,贵人从没和汉军打过照面,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吃灰,他急迫地希望有和汉人交手的匈奴士卒能站出来。&lt;/p&gt; 不管是吹激进左风把汉人说成“是自己大意了,不大意就能打败”的也好,还是吹后退右风把汉人说成不可战胜的强敌也罢。&lt;/p&gt; 总之,只要能站出来个人告诉他前面真的有汉人,而不是他自己一通脑补判断失误,一路和空气斗智斗勇就好。&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7章 二五仔在行动 “嘭,贵人,俺这里也有几个(号称)从汉人手下逃得一命的败兵!”X5&lt;/p&gt; 终于遇到能插的上话的话题,这些只能干瞪眼看着一百长大放光彩的百长们连忙从几案后站起,吹胡子瞪眼,拍着胸脯表示这种勇士,自己那也有。&lt;/p&gt; 全然忘记了,一百长这个风头,一开始他们是多么得避之不及,轮到一百长的时候,他们又是多么得庆幸。&lt;/p&gt; “……”&lt;/p&gt; 嘿,谁让他们就是这种看别人吃香喝辣羡慕,自己洗菜切菜显累,只见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坏的货色呢。&lt;/p&gt; “啪,不必争,一块请来就是。”&lt;/p&gt; 拍了下几案,震得上面放的粗瓷碗一震,贵人大手一挥,表示,甭管左风右风,能让我满意的就是好风。&lt;/p&gt; “是,贵人。”X6&lt;/p&gt; 躬身称是,五名隐隐结盟的百长满是兴奋,一百长没这么多想法,他着急找人证明,腰弯到一半意思一下,就猛地直起腰转身走了。&lt;/p&gt; “贵人,这厮……唔唔(捂嘴)”&lt;/p&gt; 看到这一幕,一名百长眼神一亮,就要化身小报告婊,狠狠参他一本,参他个目无君上,当斩。&lt;/p&gt; 可话才说出口,就被一左一右伸来的两个手掌捂住,然后被满是肌肉疙瘩的手臂一夹,就这么双脚胡乱踢腾着拖了出去。&lt;/p&gt; “哗。”&lt;/p&gt; 掀开营帐门,一百长眯起眼,抬头看向天边微微西斜的太阳,招了招手,招来大帐外,那一队理论上持刀守卫,实际上却缩脖子多到背风处,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吹嘘起来的护卫。&lt;/p&gt; “啊?”&lt;/p&gt; 看着护卫们那张迷茫中带着几分疑惑的脸,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lt;/p&gt; “去把那个自己找上门来,被我留下的败兵找来。”&lt;/p&gt; 以防护卫应付公事,一百长临了加了一句,搬出了贵人这尊大佛:&lt;/p&gt; “贵人要见他。”&lt;/p&gt; “是,百长,我这就去!”&lt;/p&gt; 迷茫、疑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凝重,护卫队长转身一巴掌抡翻一个反应慢半拍的家伙,用最高的嗓门吼道:&lt;/p&gt; “贵人发话,要找那些灰溜溜的败兵,都听见了吗?”&lt;/p&gt; “听见了!”X24&lt;/p&gt; “那就快去找。”&lt;/p&gt; “是!”X24&lt;/p&gt; 除了留守五人,其余二十人,包括嘴肿了无法言语的倒霉蛋,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第一百人队主要人员汇聚的地方冲去。&lt;/p&gt;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是营地?那当然是因为这只队伍被使唤得脚不沾地,连支营帐的时间都没有喽。&lt;/p&gt; 留守期间倒是支了一批,只是在贵人后来后,那些营帐就成了贵人部队们的东西,其中属于一百长那顶最大的帐也成了贵人的专属(小声&lt;/p&gt; “等等,别都去第一队,我第二队也有败兵。”&lt;/p&gt; “来我第五队几个人,败兵一样收留了一些。”&lt;/p&gt; “我第六/七/十队……”&lt;/p&gt; 二十人刚刚迈步,紧随其后的百长们就掀开营帐冲了出来,急吼吼地大声嚷嚷。&lt;/p&gt; “官长,去哪一个?”&lt;/p&gt; 一行护卫止住步伐,向走在最后的队长投去请示的目光。&lt;/p&gt; “来十个人随我去第一队,再五个人去第三、第五,剩下五个多废废力气,把六七十三队跑一遭。”&lt;/p&gt; 一百长的那句“贵人要见他”作用还是蛮大的,护卫们不敢丝毫怠慢,即便其他百长说自己那里也有败兵,他们还是用多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态度的人手去迎接。&lt;/p&gt; “蹬蹬。”&lt;/p&gt; 二十人一分为三,中间最大的一股跟着队长继续向第一百人队主要人员汇聚的地方前进,一边走一边齐声大喊:&lt;/p&gt; “贵人有令,要见第一队收留的败兵,听到就自己过来!”&lt;/p&gt; 虽然这么做看起来有些low,很像后世商场中拿大喇叭喊“XX,你妈妈/姥姥在XX等你,听到请来XX”,但效果很好,见效也很快。&lt;/p&gt; “刷刷。”&lt;/p&gt; 揉马肚子揉到吐的士卒耳朵动了动,暂缓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侧耳倾听了一阵,他扭头看向一旁拿着军官才供给的大毛刷子,刷猪一样刷马的什长,问道:&lt;/p&gt; “什长,俺们收留败兵了吗?”&lt;/p&gt; “败兵?没听过,刷刷。”&lt;/p&gt; 抬起身捶了捶腰,什长借着回话的机会舒展了一下身子,就继续俯下身伺候起马儿来。&lt;/p&gt; “咔嚓咔嚓。”&lt;/p&gt; 许是为了再多休息一会,士卒装作没有得到应有消息的诧异样子,无视了马儿催促的叫声,他拨开马头,继续伸展着腰问道:&lt;/p&gt; “什长,您可是一人之下八十九人之上的什长,怎么会不知道?”&lt;/p&gt; “唏律律(快点揉)。”&lt;/p&gt; “刷刷,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只管十个人的小什长啊。”&lt;/p&gt; 用力刷了两下,什长故技重施,又趁机伸直腰舒展了一次,嘴里嘟囔道:&lt;/p&gt; “人家百长又不是俺耶耶,哪能啥事都告诉俺。”&lt;/p&gt; 妈耶,这活干的真累人。&lt;/p&gt; 心中哀叹了一声,估算着马儿能容忍的摸鱼时间差不多耗尽,什长弯下腰,拿起毛刷子,就要继续伺候它。&lt;/p&gt; “唏,律律唏(揉,快点,懂)。”&lt;/p&gt; “要不,咱们去看看?”&lt;/p&gt; 突然,一句话在耳边响起,让什长僵立在原地。&lt;/p&gt; 也许是年轻胆大,也许是光脚无惧,亦或是些别的些什么(例如二五仔,二五仔,二五仔),什长竟在什长准备咬牙干下去的时候开了口:&lt;/p&gt; “百长先前就被贵人请进了帐,此刻贵人传令要见咱们一队败兵,想来是百长说动了贵人。”&lt;/p&gt; “什长,你说,若是咱们见到了百长,先是狠狠哭诉一番苦劳,再央求百长他说动贵人,不让我们继续当马倌,此事有几成把握?”&lt;/p&gt; “呼,十成。”&lt;/p&gt; 从胸腹中挤出一团气,什长重新直起腰,日渐麻木的双眼重新亮了起来,他吐着热气,急促地说道:&lt;/p&gt; “贵人使唤我们的根子就在百长身上,一旦百长解决了这点,我等不过是顺带的东西,又哪里会让我们继续受累呢?”&lt;/p&gt; “毕竟,贵人他也怕战时士卒因平日受累过度而变成软脚虾,被汉人轻松击溃,进而连累全军啊。”&lt;/p&gt; 岂止是软脚虾,贵人们更加害怕士卒不堪驱使,愤而倒戈啊。&lt;/p&gt; 作为专门坏事的二五仔,他当然知道敌人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是什么。&lt;/p&gt; “哦,是这样的吗?”&lt;/p&gt; 士卒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惊呼一声。&lt;/p&gt; “一定是这样的!”&lt;/p&gt; 无须士卒继续拱火,已经自我攻略的什长越想越兴奋,把手中的大毛刷往马背上用力一砸:&lt;/p&gt; “啪,唏律律。”&lt;/p&gt; 下定决心,什长就不再是看士卒一人,他转身看向自己那个已经沦落成刷马苦力的十人队,大吼一声:&lt;/p&gt; “这马不刷也罢,走,咱们走,咱们去见百长,找百长哭诉。”&lt;/p&gt; “好,都听什长的!”X9&lt;/p&gt; “啪,唏律律。”X9&lt;/p&gt; 八声正常嗓门和一声故意大嗓门的应和响起,八声正常摔打和一声用力摔打响起。&lt;/p&gt; 踩着马儿吃痛嘶鸣的BGM,一行十人满脸的苦大仇深和大仇得报,杀气腾腾地向贵人营帐走去。&lt;/p&gt; “啊,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放下手中的活,跑去营帐了?”&lt;/p&gt; “听那百长方才说,好像是被驱使太过,要去贵人营帐外面哭天喊地,找他们的百长求个公道?”&lt;/p&gt; “嘿,这一百长被贵人记恨,连带着麾下士卒也遭了殃,我倒要看看,贵人待会是个什么章程。”&lt;/p&gt; 二五仔例行走在最后,他用余光看看围观士卒的表情,耳朵听着他们的议论,心中大定。&lt;/p&gt; “管你能不能免除苦力,耶耶我这事,是搞定了!”&lt;/p&gt; ……&lt;/p&gt; 左边的那股五人队则是微微偏转了一下方向,向着第三、第五队那两座连在一起的醒目营地走去;&lt;/p&gt; 作为唯二两只从外面安全撤回的队伍,士卒们自诩比那三队只会跟在贵人身后的屁虫和留守的第一队要强,体现在营地上面,就是一小截低矮的木墙和一南一北两处简陋的土台,台上站着一队警戒士卒。&lt;/p&gt; 和这处简陋营寨相比,其他几只匈奴队说是营地,还不如说是一群流寇的聚集地。&lt;/p&gt; 他们甚至连杀贼都赶不上,人家山贼也是要修营寨的,而不是乌泱泱地挤在一起。&lt;/p&gt; “何人,止步!”&lt;/p&gt; 距离五十步的时候,台上的士卒就大声呵止,同时拉开手中弓失,并瞄向五人周身要害。&lt;/p&gt; “哗,蹬蹬。”&lt;/p&gt; 没有眼神交流,五人中很自觉地走出一个人,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迈步走到三十步这个一旦生变,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也能让双方听清对话,不用每句嘶吼的距离。&lt;/p&gt; “我等奉贵人令,要见三百长、五百长收留的败兵。”&lt;/p&gt; “放低放低,都是自己人。”&lt;/p&gt; 一名看样子是队长的家伙抬手摁下身旁士卒的弓失,算是对龙套主动上前的行为表达了一部分善意,然后肃然开口问道:&lt;/p&gt; “败兵能被收留不处斩就已经是大幸,贵人见他们作甚?”&lt;/p&gt; “若是能说的话,且细细道来,我等也好将其洗刷一番,免得让恶臭污了贵人营帐。”&lt;/p&gt; 败兵本身不值得问,但涉及到贵人,就容不得队长不上心了。&lt;/p&gt; 不谈什么据理力争,强项队长,起码要把带走的原因问清楚,好回答百长回来后的询问。&lt;/p&gt; 队长可是见多了那种一味奉承贵人,却忘记自己百长/什长脸色,最终被百长/什长愤而宰杀的事情。&lt;/p&gt; 灞亭尉:军中杀人从不需要理由,可能只因你碍了大佬的眼。&lt;/p&gt; “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那位一百长对汉人有画策,需要败兵提供汉军数量佐证一二。”&lt;/p&gt; 交流士卒没有试图隐瞒,他直接把目的说了出来。&lt;/p&gt; 至于直说后,会不会让那些本来不知道从何作答的败兵为了各自百长说出不同的数字,导致一百长受人质疑,画策不了了之……&lt;/p&gt; 这是交流士卒泄露的,和我龙套一号有什么关系!(震声&lt;/p&gt; “哦,这般啊。”&lt;/p&gt;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队长悄悄给身后一队士卒中最机灵的那个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下去将人带来:&lt;/p&gt; “带来前,先拿热水给他洗一洗,再换身干净衣裳,免得一身脏污惹得贵人不乐。”&lt;/p&gt; “队长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务必让他明白轻重。”&lt;/p&gt; 机灵士卒重重地点点头,回以“晓得了”的眼色,然后转过身,一路小跑着走下台,直入营地中。&lt;/p&gt; “呼~”X2&lt;/p&gt; 事情谈妥,双方齐齐松了口气,为表诚意,队长将弓失收起,却仍没放人近来的意思。&lt;/p&gt; “百长严令,无令不得放人进营,某胆小,不敢拿脖颈去试刀利否。”&lt;/p&gt; 他拍了拍脖颈,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道:&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8章 被涮洗的二五仔 “只好让诸位委屈一阵,暂且来台下避避寒风,点几根木柴来取暖了。”&lt;/p&gt; “不碍事,我们是长在塞外的匈奴男儿,不是活在塞内的汉家子,寒风就当锻体,冷水且作淬骨,入秋仅月余,啪啪,这点寒风才到哪。”&lt;/p&gt; 一把扯开怀,在寒风中肆意袒露着健壮胸膛,交流士卒拍着胸大肌,用力是那样的猛烈,隐约可见红掌印。&lt;/p&gt; 他也没有光顾着自己炫耀,适时地吹了眼前卫士一句:&lt;/p&gt; “况且,哪有诸位在上冒着寒风守卫,我们在下躲风寒取暖的道理?!”&lt;/p&gt; “哈哈,为匈奴有尔等猛士贺!”&lt;/p&gt; 叉着腰仰天大笑两声,等待被冷风灌得不得不垂下头后,队长青着一张脸,还是开口赞美道。&lt;/p&gt; “贺,为大匈奴贺!”X25&lt;/p&gt; 余人齐声附和,声音响彻整座山脚,引得一众吃瓜士卒纷纷侧目:&lt;/p&gt; “咋回事啊,怎么还笑起来了,咱们被汉人撵狗一样撵回这,不该是哭吗?”&lt;/p&gt; 小卒子们没有那么高的视角,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们不知道敌方多少人,甚至不知道己方多少人,只是觉得敌我双方人都挺多的。&lt;/p&gt; 至于到底谁多谁少?那就只有要上了战场正面厮杀,待到一方死得精光才能分辨了。&lt;/p&gt; 半刻后……&lt;/p&gt; “快走,别让贵人多等,蹬蹬。”&lt;/p&gt; 伴随着机灵士卒一声声催促,望眼欲穿的败兵在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身后跟着一队刀铤出鞘,弓失上弦的士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lt;/p&gt; “贵人来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败兵还会反抗不成?”&lt;/p&gt;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众人就移走目光,观察其人来。&lt;/p&gt; 他套着一身干净得连毛都掉光的皮袄,裸露在外的皮肤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白色,神情中满是疯狂,若非是被刀剑弓失指着,几乎要立刻逃跑。&lt;/p&gt; 也是,此人原本是躺在垃圾堆里静静发臭,突然被人提溜出来一阵洗刷,最后套上一件很干净却一点也不保暖的皮袄,再被刀剑和呵斥逼着走到土台上,这般遭遇,任谁都要感到不对劲,想要逃离。&lt;/p&gt; 当然,所有人都抱着这种想法,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败兵在余光扫过刀铤弓失后,那双疯狂的眼睛微微停顿了一下,似是在要不要考虑夺刃尽杀台上之人。&lt;/p&gt; “诸位,这便是贵人要的败兵了。”&lt;/p&gt; 扯牛羊一样扯过败兵,队长皱着眉轻轻嗅了一下,才舒展开眉头,抬起手用力拍打着后背,满意地说道:&lt;/p&gt; “不亏是烧热汤煮了他半柱香,这厮来时恶臭熏天,如今是半点血腥气都无,贵人想必会大加称赞,诸位替贵人做事也能落到一句认可喽。”&lt;/p&gt; “半柱香煮热汤,这人都要熟了吧?”&lt;/p&gt; 众人闻言大惊,瞪大眼,视线汇聚在败兵裸露的皮肤上,这才猛然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白色,分明是被煮得半熟,开始发白的皮!&lt;/p&gt; 想到自己晌午刚吃的水煮牛羊肉,那皮也是发……&lt;/p&gt; “呕~”&lt;/p&gt; 双重刺激,年纪最小的那人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其余四人虽没有呕吐,脸色却也变得十分难看,看向台上众人的目光不复起初的友好。&lt;/p&gt; 作为贵人亲卫,在这处塞外不毛之地中勉强算作半个文明人,他们很清楚自己那些小部族牧民到底有多么野蛮。&lt;/p&gt; 当然,也可以换个详细的说法,叫没有主流的礼仪廉耻约束,整个人活的就像一头兽类。&lt;/p&gt; “哆哆嗦嗦。”&lt;/p&gt; 抬起颤抖的手,铁青着脸的交流士卒咬紧上下膨胀的牙齿,一改方才的热情,指着明白前因后,在眼中格外可怜的败兵,开口质问:&lt;/p&gt; “你,你如此施为,就不怕其人暴毙,无人交差吗?”&lt;/p&gt; 这年头没有人道主义的说法,匈奴人也不讲究“仁”,他们只从贵人的要求出发,指责他乱来不好交差。&lt;/p&gt; “哗哗。”&lt;/p&gt; 摸索着水肿的皮肤,感受着皮肤下方那个微弱得,好似一巴掌就能打趴下的“人”,队长的神情不免悻悻起来。&lt;/p&gt; “也对啊,要是这人被胡乱搞死了,贵人来要人,那百长岂不是要将我交出去抵数?!”&lt;/p&gt; 念及如此,队长脸色一变,推开手下的败兵,一巴掌拍在押送他的机灵士卒身上,大声喝问:&lt;/p&gt; “啪,小子,我当初吩咐得你什么,你怎么将这厮差点给煮熟了?”&lt;/p&gt; “啊,不是您吩咐的……”&lt;/p&gt; 小卒子一脸懵,眨着眼睛,下意识开口。&lt;/p&gt; “啪,反了你的,还敢顶嘴!”&lt;/p&gt; 辩解被一巴掌打回了肚子,同时也打醒了小卒子,脸上不再懵懂,眼中的灵光黯淡,老实地承认下来:&lt;/p&gt; “是,队长,都是俺的错,俺私下里恨这厮得了好运道,竟叫鬼迷了心窍,做起了谋人的勾当。”&lt;/p&gt; “害,这……”&lt;/p&gt; 这时,队长适时地露出为难之色,抬起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含糊不清,大着舌头说道:&lt;/p&gt; “啪,似俺都似俺瞎了眼,莫看出这贼子的狼心,贵人几近失望。”&lt;/p&gt; “俺这就加派好手护送,不叫这人再出半点意外。”&lt;/p&gt; “什长这是说的什么话,区区一个败兵,如何赶得上什长这等勇士!”&lt;/p&gt; 无名怒火来得快,去得更快,在他主动服软后,交流士卒登时就抛弃了什么文明人,野蛮人的说法,脸上浮现出笑容,仰头看着台上红肿的队长,笑呵呵地说道:&lt;/p&gt; “也别说什么‘这厮’、‘那厮’了,都随我回营,我让贵人的医者给大家看看,一帖下去,保证肿到自消。”&lt;/p&gt; “多谢。”&lt;/p&gt; 摸了摸已经开始作痛的脸颊,队长挤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容,拱了拱手,十分有诚意地称谢。&lt;/p&gt; 脸颊肿成那样,听到有人能消肿,诚意肯定是大大的。&lt;/p&gt; “有什么可谢的,大家都是匈奴人,匈奴人帮匈奴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lt;/p&gt; 一口回绝感谢,交流士卒很是大气地摆摆手。&lt;/p&gt; 虽然作为半个文明人的他,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知道民族主义是个什么东东,但东施效颦,贵人学贤王,亲卫学贵人,他本能地觉得这样做很好,也就这样做了。&lt;/p&gt; “是啊,我们都是匈奴人……”&lt;/p&gt; 重复了一遍,余光瞥过被自己煮的败兵和扣黑锅的小卒子,队长的眼神陡然复杂起来,他第一次出现了愧疚的情绪,他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lt;/p&gt; 尤其是在一个喊着“匈奴人帮匈奴人,是天经地义的”人身旁,就愈发的惭愧了。&lt;/p&gt; “……”&lt;/p&gt; 感受到队长投来的目光,小卒子顿时将头低的更低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保持着和那些充当背景板的士卒一样的沉默。&lt;/p&gt; “咯吱咯吱。”&lt;/p&gt; 败兵的反应更明显,误认为自己又要遭罪,紧咬的牙关在那咯吱乱响。&lt;/p&gt; “我在想什么,要帮助的也应该是一等一的勇士,似这等败兵,如何能帮,缘何要帮?”&lt;/p&gt; 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袋里甩走,队长再次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侧身看向败兵,很有大匈奴粗犷风气地问道:&lt;/p&gt; “你来时,营寨还没有完工,所以能走进来,但现在营墙建好,那处空缺已被木墙堵住,你是想翻墙过,还是在腰上栓根绳子把你垂下去?”&lt;/p&gt; “……还请什长为我取来绳索,某已无力翻墙。”&lt;/p&gt; 扫了眼不及常人腰部的低矮营墙和高丈余的土台,败兵叹了口气,没有产生用这一具已经被煮熟的身体去做翻墙这种高难度动作的想法。&lt;/p&gt; “好,我与你一同。”&lt;/p&gt; 伸开新鲜出炉的藤绳,队长先是拿起绳索一端弄出一个绳套系在败兵腰上,再将剩余部分扔给士卒:&lt;/p&gt; “嗖,拿稳了,这小家伙的命就交你们手里了,出了事别怪我杀人。”&lt;/p&gt; “啪,什长放心,定不负所托。”&lt;/p&gt; 士卒们接过绳索,信心满满地亮了亮肌肉鼓起的臂膀。&lt;/p&gt; “蹬蹬。”&lt;/p&gt; 什长弯腰抱起败兵,几步来到土台边缘,朝着身后士卒们喊了一声,抓着腰间绳套,缓缓将其放了下去。&lt;/p&gt; “咯吱咯吱。”&lt;/p&gt; 整条绳索崩的笔直,败兵整个人都重力沿着绳索传了过来,什长脚抿地,提绳以对,败兵悬在空中。&lt;/p&gt; “嘶哗哗。”&lt;/p&gt; 紧握的双手微松,身后留出的丈许绳索摩擦着掌心,匀速向下滑落。&lt;/p&gt; “咚,咯吱。”&lt;/p&gt; 还没等绳索全部用尽,下方就传来物体落地的响声,什长合上双手,滑落的绳索为之一顿。&lt;/p&gt; “啪啪。”&lt;/p&gt; 约摸十息后,绳索猛地一轻,开始左右摇晃起来,什长心知败兵已经落地,就拉起剩下的绳索往手上一缠,尽量让绳子绷得直直的。&lt;/p&gt; “拉稳,本什长要下去了。”&lt;/p&gt; 不放心,什长又嘱咐了一声,他才背对着站在土台边上,感受着冷冽寒风吹拂后背,他长出一口气,猛地向后卖出一步。&lt;/p&gt; “啪。”&lt;/p&gt; 强有力的臂膀撑住台边,半身悬在空中,什长举起缠住绳索的手臂,让垂下的绳索也变得笔直,然后缓缓松开抓进土台的手指。&lt;/p&gt; “啪,咯吱。”&lt;/p&gt; 下落的瞬间,远超方才的力道从绳索上传来,最前方的几个士卒猝不及防,竟被绳索拖得向前踉跄。&lt;/p&gt; “不要乱,各自稳住,不要扶他们,让他们自己站起!”&lt;/p&gt; 还好,台上的士卒数量众多,提供的拉力远超过绳索传来的重力,缺了那几个人并不妨事。&lt;/p&gt; “莎莎,咚。”&lt;/p&gt; 绷直的绳索没有持续多久,人体落地的声音就再度响起,绳索失去了一端的重力,被另一端的士卒拖踹着收回。&lt;/p&gt; 再扭头看了一眼营墙,什长就甩着红肿脸颊,和败兵一道去了贵人营帐。&lt;/p&gt; “走走,去见贵人喽。”&lt;/p&gt; ……&lt;/p&gt; 因为要去三只队伍的缘故,第三批侍卫就分的更散了。&lt;/p&gt; 两个人去六队,两个人去七队,最后一个人去第八队。&lt;/p&gt; 这三次次行程乏善可陈,都是安稳到达,顺利进入营地,和留守什长达成一致,寻来败兵洗刷一番,最后带着人离开,期间无甚波折。&lt;/p&gt; 倒是最后的第八队,在“天使”离开时,亲眼目睹了一场八队士卒和百长战死的十队士卒抽着刀铤弓失对峙的一幕,起因好像是口头纠纷。&lt;/p&gt; 十队说八队胆小如鼠,只会跟在贵人身后吃屁;八队说十队丧门星,克死了自家百长。&lt;/p&gt; “……”&lt;/p&gt; 唉,大匈奴要完啊。&lt;/p&gt; “吾秉贵人令,遇纠纷不可不管,八队十队的什长何在?!”&lt;/p&gt; “天使”心中替大匈奴唱着衰,表面上却还是开口准备抚平。&lt;/p&gt; “蹬蹬。”&lt;/p&gt; 看到“天使”那板起来的脸,两队的几名什长就知道事情要坏,只得硬着头皮出列。&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9章 匕见 没办法,谁让贵人名头给人的压力太大,百长还勉强能哼唧几句,小什长什么的就只能束手听令。&lt;/p&gt; “是哪几个士卒最先挑的事?”&lt;/p&gt; “龙套一号,龙套二号,出列。”&lt;/p&gt; 在什长的呵斥声中,两个脸色难看的士卒从人群中走出。&lt;/p&gt; “扰乱军营,把他们砍了吧。”&lt;/p&gt; “天使”摆摆手,很是随意地说道。&lt;/p&gt; “刷,噗嗤。”X2&lt;/p&gt; 不待什长开口劝阻,两边各自冒出三五个想要讨好贵人的狗腿扑到龙套身上,刷刷两声,手起刀落,鲜血喷涌,人头落地。&lt;/p&gt; “先单于有言,拔刃尺者死,其人拔刃何止尺余,当死。”&lt;/p&gt; 拍了拍手,用冒顿单于定的发给自己的杀人行为做注脚,“天使”脸上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指着那两颗死前震惊不已的人头,轻松笑道:&lt;/p&gt; “你们瞧,这事情不就解决了吗?”&lt;/p&gt; “……”&lt;/p&gt; “大人英明!”X8&lt;/p&gt; “狗官!”X171&lt;/p&gt; 面对这种裁决,什长们沉默不语,狗腿们高呼英明,士卒们咬牙切齿,流于表面的纷争平息了,但内里潜藏的暗流却愈发汹涌了。&lt;/p&gt; “都散了吧。”&lt;/p&gt;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掌声,“天使”心情欠佳,厌恶地看了士卒一眼,带上这队的三名败兵,摇着头离去。&lt;/p&gt; “唉,这批兵士不行,搁我们那批,遇到这种事早就操刀子砍了。”&lt;/p&gt; ……&lt;/p&gt; “哗啦。”&lt;/p&gt; 帐帘掀开,一名名被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败兵走进大帐,在收留自己的百长身后站好,接受贵人的审视。&lt;/p&gt; 明明已经坐在那等了多半刻钟,贵人还是如先前那般神采奕奕,看向败兵的目光中偶尔还有精光闪过,让人摸不准他的底,进来的五位百长不由收敛起那因外出放风而稍稍肆意的内心。&lt;/p&gt; 哪怕是得知手下被一个小小护卫狗仗人势砍了两个,憋了一肚子火的八百长也十分从心地低下头,放弃了讨个说法的打算。&lt;/p&gt; 既然打不过狗身后的人,那也就只能让狗欺负了。&lt;/p&gt; “……”&lt;/p&gt; 扫过帐内众人,在属于一百长的空位上顿了顿,又细细打量了站了一圈的败兵,贵人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正常。&lt;/p&gt; “诸位,此处就有一十七位败兵,而我军被破三队,还不知流落在外,不得和同袍相见的士卒有多少,这些都是因我指挥不当导致的。”&lt;/p&gt; 开口就是一声长叹,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贵人一改方才推卸责任之态,借败兵发挥,一把将过错通通揽到自己身上,举着粗瓷碗说道:&lt;/p&gt; “诸位,且饮满此碗,敬千千万万为大匈奴奋斗的士卒。”&lt;/p&gt; 祭奠用的都是酒水,实在不行用醪糟,你用清水是什么路子?&lt;/p&gt; “……吨吨吨。”&lt;/p&gt; 行吧,你是老大,你说啥就是啥。&lt;/p&gt; 对视一眼,几名百长端起几案上盛满水的大碗,仰脖一口喝干。&lt;/p&gt; 热汤入腹,那因站在帐外吹冷风而冰凉的肚肠顷刻间温暖起来,浑身暖洋洋的,让百长们舒服得直哼唧。&lt;/p&gt; “不错哎,这热汤真带劲。”&lt;/p&gt; “是挺带劲,暖和喂。”&lt;/p&gt; “哼哼。”&lt;/p&gt; 身子一暖和,外加整个人舒舒服服的,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lt;/p&gt; 只是可怜了那十几名败兵,只能干看着别人喝热汤暖身子。&lt;/p&gt; “区别对待,我不服。”&lt;/p&gt; “嘿,别看你们现在对我不屑一顾,待到王师扫灭右贤王,你们这些匈奴余孽都得给我跪下求饶!”&lt;/p&gt; 许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容,又随着汉军三战皆胜,二五仔们对贵人和百长们的畏惧越来越低,他们甚至开始当着面交换起眼色来,没了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lt;/p&gt; “都收着点,别做的太过了,这还有人呢,一旦被发现你我死无葬身之地。”&lt;/p&gt; “此地之人非吾类则吾敌也,吾类一十又七,吾敌七人,何惧之有。”&lt;/p&gt; 即便有还抱有戒心的二五仔开口劝阻,也被其他那些二五仔嗤之为小题大做,不以为意。&lt;/p&gt; 我们这六个二五仔加上发展的十一个穷苦大众,对付一群吃香喝辣的百长、贵人还能出事?&lt;/p&gt; 要不是王师命我潜藏,就现在这个情况,我等一举杀出,百长、贵人具为之虏矣。&lt;/p&gt; “照我说,这些自个吃香喝辣,不顾大家死活的狗官,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剥皮抽筋,以告众氓在天!”&lt;/p&gt; 其中,以那位被煮熟的二五仔最为切齿,最为痛恨。&lt;/p&gt; “剥皮抽筋太过残忍,还是点了天灯吧,看他们一个个肥得流油,能节省好大一堆牛羊粪和柴木呢。”&lt;/p&gt; 其他二五仔纷纷附和,情绪显得十分激动。&lt;/p&gt; 毕竟这群家伙以前都是对老爷低头哈腰的顺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汉人撑腰(其实是二五仔/李陵忽悠人,他们没有能力做出安全保证),他们自然是哈的腰直了,说的话也硬了,就连看老爷的目光也不再是九分畏惧一分痛恨,是在看一群注定灭亡的死人。&lt;/p&gt; 这种翻身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即便是在搞敌后,他们也是一个个的鼻孔朝天,用力过度地表现出一副“我不怕,你们就是冢中枯骨”的神情,以至于忽略了一些东西……&lt;/p&gt; “不可,此乃险地,怎能如此大意……”&lt;/p&gt; “啪,别说了,他们现在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越是说,他们就越是跟你对着来。”&lt;/p&gt; 冷静二五仔还要再劝,就被身旁人摁住了手臂,用力握了握,低声道:&lt;/p&gt; “你先在这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事来,我找机会溜出去找首领,首领已经发动了好几十人,快要当上第十百长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lt;/p&gt; “好。”&lt;/p&gt; 点点头,压下腹中的劝说之言,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就被同伴拉着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做出了疏远之态。&lt;/p&gt; 这一切,贵人借助碗中倒影的人影,看得是真真切切。&lt;/p&gt; “咚,吃我大匈奴的食,却在为汉人干活,真是该死。”&lt;/p&gt; 弹下碗边,碗中泛起波纹,打乱倒影的人影,贵人低垂眼帘,压下满腹杀意。&lt;/p&gt; “贵人!”&lt;/p&gt; 一位大胆的百长端着粗碗,主动和贵人攀谈起来:&lt;/p&gt; “这冷风吹的天,喝一碗热汤还真是赛过活单于啊。”&lt;/p&gt; “既然喜欢喝,那就多喝一点,吨吨。”&lt;/p&gt; 一口热汤下肚,贵人不见半分杀意,笑着打开话匣子和旁人闲聊起来:&lt;/p&gt; “你我具是贤王麾下,为了大匈奴是风里来雨里去,南下和汉人拼过命,北上和丁令见过血;东边讨过乌孙,西边伐过乌桓,我还能亏待诸位不成?”&lt;/p&gt; “啪,来,给我倒上。”&lt;/p&gt; 把碗往几案上一磕,示意身后的败兵倒水,满脸通红,冒着热气的百长转过身,用力拍着几案,缓缓转头扫过众百长,粗着声吼道:&lt;/p&gt; “贵人说的对哇,为了更好地在贤王麾下效力,大家都喝!”&lt;/p&gt; 像极了后世你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我我……就让你看不起了的劝酒口吻。&lt;/p&gt; “吨吨吨。”X4&lt;/p&gt; 没谁说自己连热汤也喝不了,四名百长都是端起碗一口干。&lt;/p&gt; “哗。”&lt;/p&gt; 帘帐再次被掀开,裹带着冷风,脸色阴沉的一百长大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锐利目光扫了在座众人一圈,才冷哼一声坐下。&lt;/p&gt; 被目光一扫,这些给百长们添完水,还没站好的二五仔们心中不由一紧,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藏的解手刀,竟已经起了厮杀到底的想法。&lt;/p&gt; 这就是可悲的一点了,明明嘴上说着不怕不怕,但他们刚被“策反”没多久,那卑于人下的心态一时间根本就摆脱不了。&lt;/p&gt; 面对吃喝玩乐的百长还能放言“取汝狗肉”,一旦面对展露出威势的百长,他们就不免胡思乱想,觉悟低的家伙甚至会不打自招。&lt;/p&gt; 就像现在这样……&lt;/p&gt; “贵人,我招,我都招,是他们噗嗤,啊蹬蹬。”&lt;/p&gt; 一柄深深没入大腿的解手刀打断了他的不打自招,这名临时反水的下线竟嚎叫一声,不顾血流不止的大腿,踉跄向前,掀翻几案扑在大帐中间。&lt;/p&gt; “啪,他们他们都是被汉人在战场上俘获后,为了活命向汉人投诚,混入我军的二五仔。”&lt;/p&gt; 爬在粗瓷碗碎片遍布的地上,无视了手掌被割出来的口子,指着那群或恐惧,或兴奋,或早有预料的“二五仔”,他声如泣血地指控:&lt;/p&gt; “贵人您之所以连吃败仗,不是因为汉人有前后眼,提前预判您的指挥,而是有内鬼在泄露情报,故意留下印记指引汉军!”&lt;/p&gt; “……你的人?”&lt;/p&gt; “不是,我还没来得及。”&lt;/p&gt; 和一百长交换下眼神,贵人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错愕。&lt;/p&gt; “不是你不是我,奇了怪了,难道还真是不打自招?”&lt;/p&gt; “算了,管他是什么,只要确认了二五仔身份就好,没了这层确认,乱杀士卒很容易引起骚乱。”&lt;/p&gt; 贵人很快调整好表情,低头看向爬行的投诚士卒,恍然大悟地说道:&lt;/p&gt; “怪不得,我说呢,我一分兵搜寻汉人就出现,还能找准分兵的准确方位,我一回师聚拢汉人就消失,避过重兵汇聚之地。”&lt;/p&gt; “闹得汉人明明只有一百人,一直没被消灭不说,还越打越难,我军反而越打越少,原来是有内鬼啊。”&lt;/p&gt; 虽然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严格按照贵人的预期,但这变化,总的来说还是一件好事,省了他一番口水。&lt;/p&gt; “嘿,让汉人的内鬼混入了大帐,我们却在讨论如何对付汉人,这这是多么可笑啊。”&lt;/p&gt; 二百长突然嘿嘿冷笑着开口,并说的大家无地自容,只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lt;/p&gt; “刷啪,诛内鬼,护贵人!”X4&lt;/p&gt; 狗腿百长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子,一脚踹翻几案,瓷碗碎了一地,红着眼睛吼道。&lt;/p&gt; 面对这种威势,二五仔群体又是一阵骚动,又有人坚持不住,想要不打自招了……&lt;/p&gt; “不,不贵人,我没有,我是被他们骗了噗嗤。”&lt;/p&gt; 一截刀尖从投诚士卒二号的胸膛冒出,话语戛然而止。&lt;/p&gt; “哗,还有谁想反?”&lt;/p&gt; 约摸二尺的短刀抽出,在地上甩出一道血迹,煮熟二五仔看向周围那些下意识向后退去,远离自己的同伴,大声嘶吼:&lt;/p&gt;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对贵人报以幻想,想要反水不被追究?”&lt;/p&gt; “刷。”&lt;/p&gt; 染血刀尖指向还在安坐的贵人,煮熟二五仔厉声喝道:&lt;/p&gt; “为今之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绝无第三条路!”&lt;/p&gt; “……刷刷。”&lt;/p&gt; 沉默片刻,还在犹豫的二五仔们下定了决心,纷纷抽出藏在怀里的利刃,眼神不善地看向贵人。&lt;/p&gt; ……&lt;/p&gt; [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匈奴列传》]&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0章 败退 “敌不过五步之遥,稍有不慎血溅三尺。”&lt;/p&gt; 抬起下巴示意了眼前人数众多的二五仔,贵人放下粗碗苦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lt;/p&gt; “诸位,为之奈何啊。”&lt;/p&gt; “想动贵人,先从吾等的尸体上跨过去!”X5&lt;/p&gt; 百长们握着刀铤,用人墙把贵人保护了起来。&lt;/p&gt; 匈奴就是这点“好”,无论当了多大的官,享了多少的福,你都要有一手可以在被人包围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的武艺和胆魄。&lt;/p&gt; 没有这个的,早就被不堪忍受/借头一用的部下半夜摸进帐来乱刀捅死,脑袋成了腐鸟的粪便了。&lt;/p&gt; “吨吨,就拜托你了。”&lt;/p&gt; 只有一百长例外,他没有和蠢货同伴一起急哄哄地表忠心,先坐在椅子上端起碗灌了口祛寒热汤,才举起碗朝着上方充当雕塑的射雕者敬了敬。&lt;/p&gt; “要留活口吗?”&lt;/p&gt; 眯起的眼陡然睁大,射雕者摸出携带的短弓和箭袋,慢条斯理地抽出三根箭矢。&lt;/p&gt; “不用刻意,等你杀光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想来他们就会扔掉刀子,跪地投降了。”&lt;/p&gt; 看起来说的是击溃敌人的方法,但一百长始终背对着几人,不让他们看到表情,结合上言论,不由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在另外指些什么。&lt;/p&gt; “说的也是,那就让某家掂量掂量,这些为汉人做事的家伙到底有多少长进。”&lt;/p&gt; 射雕者嘿嘿一笑,浑身心地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感到兴奋、颤抖。&lt;/p&gt; “……”&lt;/p&gt; 有了射雕者出面,几人悬起的心彻底落了下来。&lt;/p&gt; “不是不相信其他百长的武力,俺是不相信他们死战到底的决心。”X5&lt;/p&gt;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鄙夷。&lt;/p&gt; “这些家伙,没在第一时间跪地求饶,拔出刀子来迎战,这就已经是难得的勇气了。”&lt;/p&gt;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还真的都是一群蠢货。”&lt;/p&gt; 抬头看了眼前方因为弓失的出现而迟疑不前的二五仔,几人又是一阵摇摇头,心中暗道:&lt;/p&gt; “一百长为什么最后一个到?当然是派他去安排士卒将大帐包围喽。&lt;/p&gt; 别说你们过不去射雕手的防线,就算杀光我们几个人也只会死得更快罢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这个道理呢。”&lt;/p&gt; “哗。”&lt;/p&gt; 感受到敌酋的嘲讽目光,离帘帐最近的二五仔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掀开帘帐,向外看去。&lt;/p&gt; 可还没等他看个仔细,周遭就响起几声引弓的嗡鸣,想也没想,他扑倒在地上就是一个翻滚。&lt;/p&gt; “咚咚。”&lt;/p&gt; 几只箭矢射穿帘帐,深深地扎在二五仔刚才站的地方,目睹这一切的众人脸色顿时大变。&lt;/p&gt; “不好,外有强弓,内有锐士,吾等上了狗贵人的恶当,自投罗网!”&lt;/p&gt; 一些最是犹豫,好不容易才下定抵抗决心的二五仔登时白了脸,瑟瑟发抖地唱起衰来。&lt;/p&gt; 射雕者再强也只是一人,帐内的空间又不大,没多少闪转腾挪的地方,故而众人只是忌惮要死多少人,没人觉得十多人能被他一个人杀尽。&lt;/p&gt; 百长们人数虽多,武力也不差,但只要不是把他们逼到思路,他们的战斗意志一直高不到哪里去,那些紧跟贵人/贤王逃跑的亲随说的就是他们。&lt;/p&gt; 二五仔们很清楚,一旦战斗中死了人,他们第一时间就会裹挟贵人离开,美名其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lt;/p&gt; 但强弓就不同了,帐外的空间太过空旷,又没什么遮挡,自己这十来人冲出去,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lt;/p&gt; “那又如何。”&lt;/p&gt; 重重一哼,煮熟二五仔用短刀指向贵人,再度厉声喝道:&lt;/p&gt; “你去问问他们,你现在反水,他们会不会饶你一命,你自己又会不会信?!”&lt;/p&gt; “……”&lt;/p&gt; 无人回话,尽皆低头沉默,唱衰的二五仔也闭上了嘴,低垂着脑袋,闪烁着目光,神情晦暗。&lt;/p&gt; 既然信了二五仔忽悠,选择给汉人当狗,那他们肯定是对匈奴当权者失望透顶,甚至受过极大迫害,以至于对他们的话一个字都不信的人。&lt;/p&gt; “现在,除了用手中刀杀出一条血路来,我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lt;/p&gt; “没有……”&lt;/p&gt; 握紧了手中刀,一众二五仔艰难开口。&lt;/p&gt; “那就去鲨,鲨出一条活路来!”&lt;/p&gt; 煮熟二五仔面目狰狞,厉声大喝,第一个冲了上去。&lt;/p&gt; “鲨呀!”X14&lt;/p&gt; 二五仔们操着各式短刀一涌而上。&lt;/p&gt; “嗡嗡嗡。”&lt;/p&gt; 弓弦一连三响,射出参合连珠,二五仔中立刻到了三人。&lt;/p&gt; 即便是在狭小的帐内,射术高超的射雕者也能做到一箭杀一敌。&lt;/p&gt; “保护贵人,冲啊!”X5&lt;/p&gt; 百长们齐声大呼,克制住心底趁机溜走的强烈欲望,迎上了二五仔们。&lt;/p&gt; “噗嗤,噗嗤。”&lt;/p&gt; 没有火花四溅的兵刃碰撞,没有酣畅淋漓的武艺展示。&lt;/p&gt; 在如此狭窄的交战空间内,众人又都没有着甲,刀刀奔着胸腹要害而去,一刀就是一道伤口,鲜血狂涌,眨眼间就有数人倒在血泊中。&lt;/p&gt; “呼哧呼哧。”&lt;/p&gt; 捂着腰子处的狭长伤口,弯着腰喘着粗气,残存的二百长和五百长肩靠着肩,满是献血的手紧紧握着刀子,瞪着涌上来的敌人,脸上还带着懵懂之色,低声问道:&lt;/p&gt; “就剩咱俩了???”&lt;/p&gt; “呸,谁叫那三个蠢货还当自己是被人奉承的百长不愿意玩命,现在好了,你不玩命,别人敢玩,你的命就直接没了。”&lt;/p&gt; 不远处,三具百长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身上密布的刀伤和被斩断的手指,以及不翼而飞的刀子。&lt;/p&gt; “不只是命,他们还送了三把长刀,咱们唯一的优势也没了。”&lt;/p&gt; 二百长语气低沉,充满了对猪队友的痛恨和绝望。&lt;/p&gt; 虽说二五仔们身份的确认实在他们进帐后,但小卒子进贵人营帐本就不能携带刀铤弓失,他们能用的武器只有贴身存亡的解手刀。&lt;/p&gt; 显然,解手刀不是用来杀人的,它是用来切割牛羊肉,用来吃饭的,在和持有正式锻造长刀的敌人厮杀时,一定会处于弱势。&lt;/p&gt; 这也是百长们继武艺之后,第二个有信心的依仗。&lt;/p&gt; 哪成想……&lt;/p&gt; “刷刷,百长用的刀就是好刀,倒是让你们一会死得不那么痛苦了。”&lt;/p&gt; 向前方空挥了几刀,听着刀刃发出的刷刷声,煮熟二五仔很满意缴获来的长刀品质,抬头朝着贵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lt;/p&gt; 只是他此刻的形象太过骇人,左脸颊被划了一刀,嘴巴一张一合说话之间,裸露的牙床隐约可见,也就是他神经坏死大半,几乎丧失了痛觉的感知才能谈笑自若。&lt;/p&gt; “莎莎。”&lt;/p&gt; 看着贼子得意洋洋的样子,两人又骂了一句猪队友,持刀缓缓后退,狠狠瞪了老神在在的一百长一眼:&lt;/p&gt;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汤,快抽出刀子,跟我一起上前逼退贼人。”&lt;/p&gt; “不必担心,我敢孤身进来,自然有我的把握,你仔细看好便是,吨吨吨。”&lt;/p&gt; 给了一个“放心,信我”的眼神,一百长就端起只喝了一半的热汤,他也不嫌帐内弥漫的血腥气和眼前的死尸,自顾自地饮了起来。&lt;/p&gt; “千万别告诉我,你的把握就是学着南边的汉人,明明怕得要死,想不出任何办法,偏偏装出一股子不怕死的气势来。”&lt;/p&gt; 听到这话,两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半分安心都无,一肚子的闷气。&lt;/p&gt; 能到眼前这个局面,十分责任有七分是那三人,三分在一百长身上。&lt;/p&gt; 若非他擅作主张,让本应进帐剿杀贼人的兵士留在外面,事情怎么会糟糕到需要逃跑的地步。&lt;/p&gt; “莎莎。”&lt;/p&gt; 意识到此人靠不住,两人继续后退,一连退到引弓搭箭的射雕者身后,才压低声音朝着贵人说道:&lt;/p&gt; “贵人,趁现在贼子畏惧射雕者的箭矢之威,我们撤吧。”&lt;/p&gt; “出口被堵住了,我们往哪里撤?”&lt;/p&gt; 看了看一众贼子身后的出口,又瞅了瞅给敌人送装备的三位百长尸体,贵人不复一开始的从容。&lt;/p&gt; 虽然贵人认为两位百长的兵士剿杀法容易打草惊蛇,让那些没有来此处的内鬼潜藏地更深。&lt;/p&gt; 他本人更倾向收服几人,既打探了情报,也能打入钉子让内鬼传出他想要传的信息,为此不惜以身涉险。&lt;/p&gt; 但贵人的计划是由五名百长靠着手中长刀,外加一身不俗武艺正面顶住贼子,再由后方的射雕者引弓射杀领头、积极贼子。如此,最多杀掉一半人,剩下的贼人就会溃散。&lt;/p&gt; 那时,他再挟平叛之威,趁其心神惊惶之时击破心灵,从而收服数人。&lt;/p&gt;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lt;/p&gt; 五名百长一个照面就三死二伤,射雕者更是只射杀了三人就不得不引弓不发来威慑贼子。别说收服了,自己本人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lt;/p&gt; “唉,吨吨吨。”&lt;/p&gt; 长叹一声,贵人端起粗碗喝了一口,又重重放下,说不出的心酸。&lt;/p&gt; “那三个人简直就是三头……不,猪被宰的时候也能挣扎一顿,他们除了啊啊叫了几声,连猪都不如啊。”&lt;/p&gt; 想到这里,贵人抬起头,目光略过步步紧逼的贼子,在那三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上停留片刻,又回到了热汤中的倒影上,轻叹一声:&lt;/p&gt; “为之奈何。”&lt;/p&gt; “贵人,当然还有方法。”&lt;/p&gt; “划破大帐,只要能让射雕手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我们在大帐上用刀子开个洞,就能从破洞钻出去,和外面的兵士汇合。如果能汇合成功,那这些贼子就不足为虑了。”&lt;/p&gt; 满是鲜血的长刀拍在几案上,二百长努了努嘴,表示自己可以在大帐上开个供人钻出去的洞。&lt;/p&gt; “说的容易,鞣制的牛皮韧性太强,咱们这些刀子没有锋利到一戳就破的程度,射雕手他也争取不了那么长时间。”&lt;/p&gt;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假,贵人拿出属于他自己的一尺小宝刀,对着大帐用力一掷。&lt;/p&gt; “咚~”&lt;/p&gt; 熟牛皮制成的帐面颤抖了一下,锋利的宝刀“当”的一声摔在地上,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刀尖大小的洞,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lt;/p&gt; “箭矢的力道远超你我的臂力,箭镞之利不逊刀剑,那帘帐与其说是被射穿,不如说是被扯了下来钉到地上。”&lt;/p&gt; 贵人顺道解释了一下那几只射穿帘帐,从而逼得内鬼殊死一搏,也让自己等人产生“优势在我”错觉,轻易A上去的箭矢。&lt;/p&gt; “贵人,我们要是让射雕手换大弓用重箭呢,牛皮帐绝顶不住重箭抵近射击!”&lt;/p&gt; 不甘心逃跑大计被斩断的二百长继续问道。&lt;/p&gt; “不错,重箭确是能射穿牛皮帐,可那就变成我们要给射雕手拖延拉弓搭箭的时间了。”&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1章 每一个匈奴人胸中都有一颗跳反的心 抬头看向他,贵人摊开手,十分无奈地说道:&lt;/p&gt; “可短弓只有一把,一次也只能射出三箭,三箭过后还要休息,吾等四人如何能拖住对面的一十三位贼子?”&lt;/p&gt; “贵人,搏一搏可能会死,不搏一定会死,搏吧!”&lt;/p&gt; 几案上的长刀被拍的哗啦作响,贵人眉头紧皱,他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贼子和不断后退的射雕者,不由抬起手,指着稳稳坐着热喝汤的一百长问道:&lt;/p&gt; “我们搏了,那他怎么办?”&lt;/p&gt; 平常让人干这干那,一刻不得歇息,危难关头还要弃之不顾。&lt;/p&gt; 纵使是欺压人惯了的贵人,也不做不出这种无耻的事情。&lt;/p&gt; “不必管他。”&lt;/p&gt; 过了刚才那阵焦急,拿定主意,冷静下来的二百长看出一百长异样行为露出的不对劲。&lt;/p&gt; 早已识破内鬼,却迟迟不让士卒进帐剿杀,只在外看守,这不是另有依仗,就是……&lt;/p&gt; “他和贼人其实是一伙的!”&lt;/p&gt; 明明是心中盘算,但心中陡然蹿出的怒火还是让他将最这句话说了出来。&lt;/p&gt; “不可能。你说小卒子,甚至什长受欺压太甚投降,我信。”&lt;/p&gt; “可他一个百长,在军中除了本贵人,没人能欺压他,他投的哪门子降啊?!”&lt;/p&gt; 听到这话,贵人那还算镇定的脸庞顿时错愕起来。&lt;/p&gt; 无论是百长投降一事的震惊,还是他大概也许可能就是导致投降的缘故,这都让贵人无法接受自己手下的百长会在局势一片大“好”的程度下跳反,投效汉人。&lt;/p&gt; “一片大好?”&lt;/p&gt; “贵人啊贵人,我刚刚才说完那一大段话,难道您现在就忘记了吗。”&lt;/p&gt; 又是莫名其妙地说出心里话并被人听到,一百长啪的一声放下热汤,扶着几案站起身。&lt;/p&gt; 他背对着众人,身前是主动绕过他的贼子,身后是不断后退的贵人,吸引全场注意的他沉着声,缓缓开口:&lt;/p&gt; “谷内的汉军足有数千,即便他们昨日血战数场,也不可能只活下来一百多人,这百来人不过是打前站的先锋,大部队在后面呢。&lt;/p&gt; 我们如今看似占据绝对优势,实则危如累卵,一旦冒然和汉人接战又无法立刻击溃汉人,届时大股汉军从旁杀出,两股汉军里外夹击,我军人数虽多,但必败无疑。”&lt;/p&gt; “就算我们会败了又如何,贤王那里还有三万骑!”&lt;/p&gt; 最糟糕的事情成真,贵人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在身旁两名百长的搀扶没有倒下,他戟指一百长,用尽最大嗓门咆哮道:&lt;/p&gt; “贤王的智慧浩瀚如海,兵力百倍胜你,你不要以为击败我就能证明些什么,这只是我误信小人。”&lt;/p&gt; “证明?哈。”&lt;/p&gt; 轻笑一声,一百长转过身来,眼中满是嘲讽:&lt;/p&gt; “王师的强大,早就通过昨日的数次血战证明了,你口中的贤王也早就成了我大汉天军的脚下踏石。”&lt;/p&gt; 此刻,二五仔们正好全部走过,捉刀的一十三人齐声冷笑,为一百长的话增添了几分气势。&lt;/p&gt; “嘿嘿嘿。”X13&lt;/p&gt; “住口,贤王拥兵三万,威行右部,岂是尔等背主之贼能谈论的!”&lt;/p&gt; 恼羞成怒,贵人振臂挣脱两名百长的搀扶,大步走到二五仔面前,抬起手指着……人数太多,指完了一百长,不知该指谁为妙,他只好用力一甩手,假装自己有袖袍,在甩袖,恨声诅咒:&lt;/p&gt; “哼,背主之贼,你们的头颅终究会被贤王砍下做成酒器,和月氏王沦为一样的下场。”&lt;/p&gt; “啧啧,说我们是背主之贼,可我们秉持的却是匈奴臣服强者的传统。&lt;/p&gt; 百年前先单于退避秦人是此,为质月氏是此,送马送阏氏与东胡也是此,为何论到吾等臣服汉人就成了背主之贼了呢?”&lt;/p&gt; “这不一样,汉与匈奴乃生死仇敌,汉胜则匈奴死,匈奴胜则……”&lt;/p&gt; “又是老一套的说法,去,让他给我闭嘴。”&lt;/p&gt; 眼看贵人又要嚷嚷一通汉匈之仇不共戴天,一百长只觉索然无味,抬手示意一众二五仔上前,将其一通毒打,直打的他闭上嘴哀嚎,才自顾自地开口:&lt;/p&gt; “明明弱小还不肯服输,非要争那百蛮大国的气势,这是取死之道。”&lt;/p&gt; “嘭嘭。”&lt;/p&gt; “‘强则寇盗,弱则卑服,此蛮夷之天性也’,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你对匈奴的认识竟连汉人都不如吗?”&lt;/p&gt; “嘭嘭。”&lt;/p&gt; “况且,塞北苦寒绝非耕种之地,汉人又不事放牧,即便他们战胜了匈奴,不还是需要我们这些蛮夷来放牧牛羊吗?”&lt;/p&gt; “即便到时放牧的多半不是我们一家,丁令、鲜卑、乌桓,甚至乌孙都会有一块飞地,即便我们因为战败,得到的地很可能是其中最差的一家,还要被那些曾经威服的‘百蛮’嘲讽。”&lt;/p&gt; “唔唔唔。”&lt;/p&gt; 将匈奴地位视作高于一切的贵人挣扎得更激烈了,昂着头恨恨地看向一百长。&lt;/p&gt; “嘭!”&lt;/p&gt; 所为代价,他的脑袋上狠狠挨了几记老拳,左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紫起来。&lt;/p&gt; “但我们的族人都能活下来,摆脱大匈奴如今岌岌可危,一场白毛风就要死掉一大批人的危险境地啊。”&lt;/p&gt; 一百长蹲下身,看着被打到在地,青了一只眼的贵人,眼中无有半分笑意,有的只是悲哀和坚定:&lt;/p&gt; “贵人,既然你视大匈奴高于一切,那就请你为了大匈奴牺牲吧。”&lt;/p&gt; “如果我用你的头换来了汉人的信重,日后战败能多收纳一些匈奴人……按照西边的番僧所言,贵人你就是无量功德,要立地成佛的呐。”&lt;/p&gt; “刷。”&lt;/p&gt; 说罢,一百长拔出一直没有出鞘的刀子,对着贵人的脖子就开始比划了起来,似是要考量从哪里下刀才能最快,最完整地砍下首级。&lt;/p&gt; “唔唔唔!!”&lt;/p&gt; 刀身虽没有真的贴到脖子上,但这种不掩饰的杀意,还是让贵人脖颈处的汗毛纷纷倒竖起来,意识到小命要遭,他开始了远比方才还要剧烈的挣扎。&lt;/p&gt; “……”&lt;/p&gt; 别看嘴上喊的响亮,一口一个贼子,一口一个大匈奴,似是真的“杀身成仁”的民族主义狂热分子。&lt;/p&gt; 但肉食者的尿性大家都知道,嘴就是骗人的鬼,十句话里有十句是在做表态,真正能信的只有几个字。&lt;/p&gt; 当然,肉食者的基数多了,其中也不是没有真·杀身成仁的,可那个概率就好比两军交战,一军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非得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下场插手了才行。&lt;/p&gt; 很显然,这位贵人不符合条件。&lt;/p&gt; “啊,他咬人!”&lt;/p&gt; 一声惨叫,捂住嘴巴的二五仔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掌蹬蹬后退几步,惊恐地看向趴下地上,满嘴血腥,嘴里叼着一小块沾着皮血肉的贵人。&lt;/p&gt; “呼噜呼噜~”&lt;/p&gt; 叼着血肉,狼一般的凶狠目光扫过一众二五仔,被贵人凶狠之气所摄的二五仔们纷纷退后。&lt;/p&gt; 另外几位摁住贵人手脚的二五仔也怕步了前一人的后尘,被一口咬下一块肉,他们忙不迭松开了压制,从心地后退,还对贵人露出了“您是大佬”的笑脸。&lt;/p&gt; 妈耶,狠人,惹不起。&lt;/p&gt; “呸,啪啪。”&lt;/p&gt; 用力吐掉嘴里的血肉,呲牙嘶着冷气减缓口中浓郁到呛鼻的血腥,青着一只眼的贵人拍了拍沾到地上的尘土,从地上站起,看向一百长,微微抬起下巴,用很不符合他处境的傲慢口吻说道:&lt;/p&gt; “带路吧,本贵人也要归顺王师。”&lt;/p&gt; 没错,他要投降。&lt;/p&gt; 因为在贵人看来,自己之所以处于不利境地,不过是因为他在一群“贼子”中执意当“匈奴忠臣”,引了众怒。&lt;/p&gt; 一旦自己褪去“忠臣”身份,成了“贼子”中的一员,那凭借着他自己的势力和地位,自然而然就能成为这伙贼子的头目,不仅不会被人敌视,还能驱使这些贼子。&lt;/p&gt;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被专政铁拳打得跪地求饶,从而“翻然悔悟”,主动分地加入革命,试图入主“高位”,日后翻身的大地主。&lt;/p&gt; 哪怕日后不能翻身,只靠着自身的势力,无论是带着族人放牧给汉国卖命,亦或是暗地里积攒甲兵以待汉国土崩,再趁势而起将部族、草场狠狠扩大一波,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啊。&lt;/p&gt; “贵人,您这叫我很难办啊。”&lt;/p&gt; 愣了一下,一百长很快收敛起冷意,露出了假惺惺的笑容,将刀子抄在手中,摩挲着刀身。&lt;/p&gt; “这有什么难办的,你去找那伙百人汉军的头领,就说,‘和您一直作战的匈奴军首领想要投降。’,想来他是一定会亲自牵来的。”&lt;/p&gt; 或许是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贵人正了正被扯歪的皮袄,揉了揉发青发眼眶,昂首挺胸间,他又恢复到了鼻孔看人的贵人语气。&lt;/p&gt; “倒不是这个,以贵人的势力,司马他定会亲自前来,只是……”&lt;/p&gt; 说到这,一百长抬头看向背靠着牛皮帐,正在拼力磨刀的那两位仅剩的百长和一旁脸色漆黑的射雕者,以及双眼凸出,脸上写满“懵”字,还躺在地上吐血的跳反士卒。&lt;/p&gt; 他露出局促的笑容,摊了摊手,故作无奈地叹道:&lt;/p&gt; “吾等毕竟是刚刚和汉人厮杀过,不是说投效就能投效饿,须得有个投名状才让汉人接受。”&lt;/p&gt; “可这,这和本贵人有什么干系?”&lt;/p&gt; 停下整理皮袄褶皱和揉眼眶的动作,贵人怔怔地看着一百长。&lt;/p&gt;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抱着最后的侥幸开口。&lt;/p&gt; “自然是有干系的。吾等原本打算的是把您的脑袋砍下来来献给王师,以换取信任。”&lt;/p&gt; “可您现在也想为王师奔走,那吾等就不能再动您了,只能去请那边的三位死一死了。”&lt;/p&gt; 说到最后,一百长故意提高嗓门,拉长音调,让拿刀割牛皮帐的三人仔仔细细听了进去。&lt;/p&gt; “你要害我!”&lt;/p&gt; 脸色大变,不知何处来的气力和勇气,刚刚从地上爬起的贵人竟上前一步,作势要揪住一百长衣领。&lt;/p&gt; “嗡,咚~”&lt;/p&gt; 引而不发的弓弦终于发出了响声,只是射向的敌人不再是二五仔,而是变成了下达引弓搭箭命令的贵人。&lt;/p&gt; “嗬嗬。”&lt;/p&gt; 浑身一震,一只伸到一半的手徒劳地抓了几下空气,就彻底丧失了气力,贵人无力地向侧前方倒去。&lt;/p&gt; “扑通。”&lt;/p&gt; 尸体倒地后,能看到他的后心处插着三只箭,箭矢成“品”字型分部,箭镞扎得极深,血液汩汩涌出。&lt;/p&gt; “你先前抛弃旁人多么果断,旁人也就多么果断地抛弃你。”&lt;/p&gt; 瞅着血迹越来越多,几乎要被覆盖的尸身,一百长颇为感慨地叹道:&lt;/p&gt; “看来,这撑犁看来还是有眼的呀,以后要多多帮人,少少作恶,才能避免此等结局。”&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2章 曲线救匈 “哐。”&lt;/p&gt; 那把射杀贵人的“功臣”短弓被扔到地上,射雕者弯腰捡起宝刀和被掀翻的几案,拽着还在割牛皮帐的两人走上前来。&lt;/p&gt; “啪,蹬蹬。”&lt;/p&gt; 趴在地上装尸体的二五仔也迅速爬起,用灵活得不像一个腿部受伤的步伐,重新混入人群。&lt;/p&gt; 挡在前面的二五仔有些迟疑,要不要阻挡。&lt;/p&gt; “都散开,让他过来。”&lt;/p&gt; 隐隐成为首领的一百长发了话,自觉沦为小弟的二五仔们自觉退后。&lt;/p&gt; “喂,我才是那个得到司马面授机宜的人,为什么要听他一个刚加入不久的人的话。”&lt;/p&gt; 对此,煮熟二五仔很不高兴。&lt;/p&gt; 二五仔:我先,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把老大让给他?我为汉大人拼过刀,我为汉大人破过像,我要见汉大人,我要见汉大人!&lt;/p&gt; “强者本就该拥有一切,弱者本就该败者食尘,亏你还是个匈奴人,你连这点都不懂吗?”&lt;/p&gt; 一名早就对其人抱有不满,只是碍于杀人威势认怂低头的狗腿趁机跳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怼起人来。&lt;/p&gt; “可明明是我先……”&lt;/p&gt; “什么先不先的,如果你能有本事拉起一只百人队伍去投效,那大家也都听你的。”&lt;/p&gt; “我……”&lt;/p&gt; “闭嘴,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听话站好,别嚷嚷这些有的没的。”&lt;/p&gt; 二五仔:?╭╮?&lt;/p&gt; “扑通。”&lt;/p&gt; 就在二五仔们你一言我一语怼来怼去的时候,射雕者三人已经走到了一百长面前,他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lt;/p&gt; 拿着宝刀的射雕者举起刀子对着贵人的尸身就是一刀。&lt;/p&gt; “刷,咕噜咕提溜。”&lt;/p&gt; 不愧是贵人专用的宝刀,纵使不能一刀斩断熟牛皮,但用来割人头,那是一等一的锋利。&lt;/p&gt; “滴滴答答。”&lt;/p&gt; 提起滴血的人头,连同染血的宝刀一同放在几案上,射雕者深深低下头,高高举起几案,恭敬道:&lt;/p&gt; “百长计斩匈奴贵,千骑不攻自破碎,贤王终授首。”&lt;/p&gt; “贼子的头颅在此,百长收好。”&lt;/p&gt; “啪。”&lt;/p&gt; 接过宝刀和头颅,尤其是前者,一百长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又看了眼地上还在滋血的尸身,他这才将目光移到射雕者身上,着重打量了一下异于常人的双臂,笑着打趣道:&lt;/p&gt; “人不错,就是说的话太谄媚了,就像这人,他分明是你杀的,怎么能说是我斩的呢。”&lt;/p&gt; “百长,此僚虽是某亲自射杀,但若无百长步步紧逼,将某逼到不射即死的地步,某是绝不会射出这一箭的。”&lt;/p&gt; 射雕者抬起头,畏惧地看了一百长一眼,低下头“老实巴交”地说道。&lt;/p&gt; 事实证明,这等浓眉大眼,老实可靠的家伙一旦扔掉脸不要,开始化身舔狗死命吹嘘,往往会比那种贼眉鼠眼,一看不像好人的家伙更让人开心。&lt;/p&gt; “哈哈,算你说的有理,是我‘计斩’此人,但最后一句‘贤王终授首’又是何意啊?”&lt;/p&gt; 笑容愈发得意,一百长配合着射雕者继续发问:&lt;/p&gt; “我不过是一百……哦,现在该叫千人将了,不过,无论百长、千人,和坐拥三万骑的贤王相比,都好似莹烛之比日月,我如何能决定贤王的授首呢。”&lt;/p&gt; 一百长也是个老闷了,就算是被人吹捧,他也喜欢隐晦一点的,而不喜欢直接的大白话,就像这样……&lt;/p&gt; “古人言,‘万人必死,则横行天下’,百长收合散众七百,威行浚稽,区区贤王,翻掌可灭;小小单于,亦不过冢中枯骨;四方上下,元元之民,无不延颈鹤望,箪食壶浆以迎百长!”&lt;/p&gt; 二百长肃容满面,念出了不知从没节操文士手里学来的马屁话。&lt;/p&gt; “休得胡言!”&lt;/p&gt; “我一千人将耳,闻吾名,听吾声者不过千人,元元之民鹤望的是王师,岂能是我。”&lt;/p&gt; 脸一板,一百长装模作样地呵斥道。&lt;/p&gt; “如今只是千人将,可不代表百长一辈子都是千人将,若是在殄灭右贤王中立了大功,汉人说不定会上奏汉天子,封百长一个王呢。”&lt;/p&gt; 五百长那故意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百长神色一僵,贪婪、渴望在眼中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清明,勉强笑着说道:&lt;/p&gt; “说什么疯话呢,斩了贼子不假,但汉大人赏不赏识还说不定呢,现在就开始打算什么封王,你也真是敢想。”&lt;/p&gt; “百长,我可不是说笑,为了千金市骨,南边的汉人对归降的胡虏向来大方得很。您还记得那冒顿单于时,曾有匈奴王带着族人内迁,从而封侯的事情吗?”&lt;/p&gt; 摇了摇头,二百长左看看右看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lt;/p&gt; “可是被汉人封作弓高侯的韩(王)信之子汉颓当,及婴?”&lt;/p&gt; 皱着眉细细思索一阵,一百长从故老相传的故事中找到了这个名字。&lt;/p&gt; 好歹是个平七国之乱的将领中功劳最多的,一个人逼得胶西王膝行请罪,胶东、灾川、济南三国王自杀,国除的人;&lt;/p&gt; 他爹又是韩王信这个举城而降匈奴的二五仔,一个孙子韩嫣是前些年十分出名的男宠,另一个孙子韩说更是带兵打过匈奴封侯,打过东越封侯的将军。&lt;/p&gt; 这一家子和匈奴关系如此紧密,百长这般中下层军官也是知晓的。&lt;/p&gt; 只不过……&lt;/p&gt; “我知晓那是因为我特意搜集过这等信息,好便于做决断,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lt;/p&gt; 抬头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二百长,一百长莫名地升起一股悲哀,只觉入目尽是二五仔,这大匈奴迟早要完。&lt;/p&gt; “正是。”&lt;/p&gt; 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者并不在意的二百长继续拿着韩王信的例子诱惑道:&lt;/p&gt; “百长,韩氏本汉人臣子,先叛汉入匈奴,再叛匈奴入汉,尚得如此礼遇。您本匈奴人,若一心投效汉人,封侯可期,王位不远矣。”&lt;/p&gt; “这……唉,你想差了,弓高侯一家是汉人,吾等是匈奴人,是他们口中的蛮夷,吾等也只将兵千人,非是万骑小王,侯王之封,远矣远矣。”&lt;/p&gt; 未来描绘的这么美好,一百长也的确动了心思,但一道横亘在其中的天堑让他不得不无奈叹气。&lt;/p&gt; 你别看韩氏是叛徒,甚至汉匈两家都叛了一次,可在汉人眼里,他们还是自家人,是汉功臣后,只不过是待的地方不一样,和我们这些蛮夷不是一个种。&lt;/p&gt; “那,那还有前些年,匈奴王徐卢等五人归降封王的故事呢,他们现在的子孙可也是不愁吃喝的侯王啊。”&lt;/p&gt; 在被驳斥一次后,不甘心的二百长又举出了第二个,第三个匈奴人归降的例子,继续劝道:&lt;/p&gt; “还有被封为翕侯、前将军的自次王赵信,他们可都是匈奴人,非汉功臣后,归降之后就被汉人赦封了王侯。”&lt;/p&gt; “……和我这临时起意反叛的相比,你才更像个二五仔。”&lt;/p&gt; 深深看了二百长一眼,一百长摇摇头,转身将宝刀、头颅放回几案上,伸手扶向射雕者,头也不回地说道:&lt;/p&gt; “先捉到右贤王再说吧,区区一个贵人首级,可是封不了侯王的。”&lt;/p&gt; “方今汉人势大,自无不可虚与,然塞外非其久居之地,撤兵定矣,望千长蛰伏爪牙,以待来日。”&lt;/p&gt; 说罢,二百长突然从地上站起,后退一步,深深一揖:&lt;/p&gt; “千长,来日若起兵,某必荷铤持弓,牵马拽甲,奔走效命!”&lt;/p&gt; “某家也愿替汉人奔走,还望千长不弃。”X2&lt;/p&gt; 继续跪在原地的射雕者和五百长用力一叩首,宣誓了自己的效忠。&lt;/p&gt; “还望千长不弃。”X12&lt;/p&gt; 一旁退开的二五仔不知何时重新围了上来,听完他借二百长之口诉说的“志向”,一众人皆是复杂地看着一百长,微微躬身,表示了跟随之意。&lt;/p&gt; 在汉人眼里,一个听起来就很靠谱的志向和匈奴人身份都是严重的减分项,说不定就有见识远的人抱着“防患于未然/见微知著”的想法,手起刀落,把一百长砍了脑袋。&lt;/p&gt; 但反过来,在匈奴人眼里,这两项都是很高的加分项。&lt;/p&gt; 这能让这些二五仔坚定,“吾等真的是在‘拯救’大匈奴,是在让‘匈奴’这个名号传承下去,而不是像那些人唾骂的那样,匈奴灭亡在自己手里”的信念。&lt;/p&gt; (好比百年前的汪XX,他的曲线救国不是喊个口号就能忽悠那么多人。&lt;/p&gt; 也许贪生怕死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可也只有一套“中日实力差距之大,蛰伏才是唯一出路”的成熟理论和不低的个人能力、威望,才能忽悠一群人跟他当了“叛国贼”)&lt;/p&gt; 这些心甘情愿当二五仔的家伙,往往都是对汉匈实力对比十分绝望的,他们一点也不认为匈奴能战胜大汉。&lt;/p&gt; 他们很“清醒”地认识到,即便匈奴靠着各种因素,或是地利,或是反向人和(汉国内乱),取得了暂时的优势,但最终的胜利者一定是汉国。&lt;/p&gt; 可也正是如此,他们这群二五仔才会更加地对这种“暂时低头,待日后崛起”的计划感到认同,狂热地追随提出这种计划的人。&lt;/p&gt; 当然,这说的只是一般情况,二般情况也不是没有……&lt;/p&gt; “我先,明明是我先的,这个家伙抢了我的位子。”&lt;/p&gt; 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一个人打不过十多个人,煮熟二五仔只好跟着同伴躬身,暗里却咬着牙碎碎念:&lt;/p&gt; “哼,我是整不了你,可我就不信汉大人能允许你这么搞,你给我等着吧,迟早有一点,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位置!”&lt;/p&gt; 既然已经投了敌,那就别在扯什么遮羞布,荣华富贵才是实打实的,“曲线救国”什么的,嘴上念叨念叨就行了,谁往心里去啊。&lt;/p&gt; “啪。”&lt;/p&gt; 一把拉起射雕者,一百长没有其他二五仔那种大匈奴复兴指日可待的劲头,他明白,现在要考虑的不是遥远的未来,而是切实的现在。&lt;/p&gt; 即是,以更快的速度,更小的伤亡,将这只残存的匈奴千骑统合起来,去配合汉人对右贤王部的进攻。&lt;/p&gt; “该出去了,去见见那些拨乱反正的义士们。”&lt;/p&gt; 说完,一百长就亲切地拉起二、五百长和射雕者的手掌,一左一右四个人身后跟着一群二五仔,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被箭矢射下的帘帐走去。&lt;/p&gt; 看起来这三人又是马屁又是膝行,看起来姿态放的很低。&lt;/p&gt; 但上一个不搭理、抛弃这三个家伙的人尸体就躺在地上,还热乎着呢,一百长可没有让人砍脑袋的爱好,示好是一定的。&lt;/p&gt; “千长,吾等刚刚投效,受不了这般礼遇,和您一起走在前面的该是后面那群……”&lt;/p&gt; “啪,说什么傻话,你我以前是同僚(贵人),现在也还是同僚(汉人),跟我走就是了,别想那么多。”&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3章 上官安的第一次任务 抽出手来一巴掌拍在肩膀上,一百长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目光盯着两人,语气十分不满:&lt;/p&gt; “如果你觉得位子太低,那等一会去迎李司马,我会向他好好推荐你二人,一人靠武勇,一人靠智谋,千长当不得,二五百长还是能当的。”&lt;/p&gt; “啊,同僚还能这样用吗?”X2&lt;/p&gt; 对一百长给出的理由,两人都是大感惊奇。&lt;/p&gt; “当然能!”&lt;/p&gt; 斩钉截铁地回答,一百长掀开了薄薄一层,却阻隔内外的帘帐。&lt;/p&gt; “哗。”&lt;/p&gt; 刺眼的阳光让一行人眯起了眼,等待再度睁大,映入他们眼帘的是被堆叠得高高的尸堆,尸堆旁是一群群全副武装,兵刃上带着血迹,脸上带着迷茫的士卒。&lt;/p&gt; 和帐内的情形一样,帐外也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火并、内讧,规模和伤亡皆要远远超过前者。&lt;/p&gt; 此刻,这群士卒的最前面正站着剩下的那群二五仔,另一边站着十余名装扮明显差异的汉人兵士。&lt;/p&gt; 汉人们冷眼旁观,手就放在刀尖上,戒备着眼前的匈奴士卒。&lt;/p&gt; 二五仔们却摸也不摸一下刀铤,他们主动走向兵士,大声开口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并引导他们形成某些观念:&lt;/p&gt; “记住,你们不是为了某个贵人的野心去拿起刀铤,而是为了你们自己!”&lt;/p&gt; 也许混迹底层的二五仔首领学不了一百长那样,通过他人巧妙地展示出自己的野心和抱负,拉拢起一批自欺欺人的“精英”。&lt;/p&gt; (能不再为了生活奔波忙碌,有了思考的时间并做出“正确”的选择,相对大多数匈奴人来说,他们已经是精英了)&lt;/p&gt; 但本就是底层中一员的二五仔首领,他很清楚这些被征召的士卒真正需要的是什么。&lt;/p&gt; “为了你们能穿上保暖的衣衫,能喝上一口热汤,吃上一口热饭,能住上温暖的房屋,更能讨到一个秀丽的汉人婆娘。”&lt;/p&gt; “……”&lt;/p&gt; 眼中有莫名的色彩扇动,人群骚动起来,全靠着方才的残酷杀戮威慑,士卒们才没有吵闹起来。&lt;/p&gt; “匈奴男儿们,拿起你们的武器来,用你们的武勇去向汉人证明,你们也有像个人,并活下去的资格!”&lt;/p&gt; 二五仔首领仰天大吼,一脚踹倒特意放在身前那袋充满粮食的口袋。&lt;/p&gt; “嗷嗷,打倒右贤王,汉人管饱饭!”X8&lt;/p&gt; 其余二五仔也纷纷高声附和,并一脚踹翻自己身前的口袋:&lt;/p&gt; “哗啦”一声,大捧大捧炒制得金黄的粟米散落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一股独属于粮食的香气弥漫开来。&lt;/p&gt; 不要对游牧民族产生顿顿吃肉的错误印象,压迫无处不在,顿顿有肉吃的那是上面的食肉者。&lt;/p&gt; 这群最底层的小卒子能有个黑不溜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肉干啃就已经是极好了,大多数时候吃的东西还不如啃干粮的汉军呢。&lt;/p&gt; 总的来说,汉匈两国的国力差距不仅体现在上层的奢华,更体现在底层小卒们嘴里吃的食物是什么。&lt;/p&gt; 当然,贪腐/清廉也是需要考虑的一方面,但贪腐到不顾小卒子死活,硬生生饿死人的程度,恐怕要等到李广利统军了,李陵的话……&lt;/p&gt; 哪怕是历史上的浚稽卢,他最后突围也知道给存活士卒分粮食和水(冰),提供给他们跑到遮虏鄣的口粮,而不是喊一嗓子“突围”就跑。&lt;/p&gt; “打,打咕噜倒右贤王,汉人管,管吸溜饱饭?”X126&lt;/p&gt; 食物的甜香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一些士卒吞咽着口水,试探地学着前方大人物们举起右手,攥拳放在眉边,小声嘀咕。&lt;/p&gt; “六个人里才有一个,人数还是太低。”&lt;/p&gt; 虽然对不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冷场感到惊喜,但不知足的二五仔首领还是摇摇头,板起脸,继续放声高呼:&lt;/p&gt; “再来!”&lt;/p&gt; “打倒右贤王,入塞吃饱饭!”X9&lt;/p&gt; 其余二五仔再度齐声呐喊,同时又踹了倾斜的口袋一脚,让米糒散落得更多。&lt;/p&gt; “嘶溜,打倒右贤王,汉人管饱饭。”X264&lt;/p&gt; 肚子克服恐惧的又多了一百人,但二五仔首领仍觉得不够。&lt;/p&gt; 平常贵人们吼一嗓子“为了大匈奴的荣耀”,都一半以上的人怒吼,怎么到我这里,就只有这么点人?&lt;/p&gt; 俺可没有拿那些空话糊弄人,俺说的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实话,拿的也都是金黄金黄的粮食啊。&lt;/p&gt; “再来!”&lt;/p&gt; 倍感委屈的二五仔首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用力举起右手,握拳放在眉边,扯着嗓门吼道:&lt;/p&gt; “打倒右贤王,汉人管饱饭!”X35&lt;/p&gt; 第一遍齐吼已经开始出现了士卒主动附和,虽然这其中大都是些拍马屁的家伙。&lt;/p&gt; “打倒右贤王,汉人管饱饭!”X568&lt;/p&gt; 从众心理,让第二遍呐喊的人数从不到一半迅速来到了十分之八九的程度。&lt;/p&gt; “……”&lt;/p&gt; 如此迅速的提升,让一旁的汉人小分队感慨不已。&lt;/p&gt; “只是吃个饱饭而已,就激动成这样,难道和我们战斗的匈奴人从来就没吃过饱饭吗?”&lt;/p&gt; 一名出身大地主,衣食不愁的汉军士卒指着眼巴巴看向散落米糒的匈奴士卒,带着对蛮夷的鄙夷问道。&lt;/p&gt; “王兄,洪范八政,以食为首,这饱饭一事小觑不可啊。”&lt;/p&gt;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蛮夷之所以为蛮夷,不正是因为他们吃不饱饭吗。”&lt;/p&gt; 感慨的众人一齐变了脸色,纷纷开口劝阻,有人温言,有人嘲讽。&lt;/p&gt; “嘿,而已?”&lt;/p&gt; 冷笑一声,出身小地主的汉军士卒素来看不惯此人,趁机好一通嘲讽:&lt;/p&gt; “古人言,‘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lt;/p&gt; 王小贵人,你可知就在我们出塞前,关东连年大旱,上百万人没一口饭吃,只能流离失所,此事让天子震怒,几近要罢免石丞相以谢天下,到了你的嘴里,竟成了而已?”&lt;/p&gt; “你……”&lt;/p&gt; “好了,都给我闭嘴,那匈奴酋长来了,都给我好好站好,不要丢了大汉天军的气势。”&lt;/p&gt; 带队的上官安重重一声冷哼,呵止了吹胡子瞪眼的两人。&lt;/p&gt; “是!”X10&lt;/p&gt; 挺胸抬头,甲叶哗啦啦作响,长戟紧握在手中,这队全副武装的汉军和身旁“全副武装”的匈奴军拉开了肉眼可见的差距,一百长一行人缓步走来。&lt;/p&gt; “莎莎。”&lt;/p&gt; 不过,听到了汉军士卒对己方的评价,一众人当即变了脸色,反唇相讥:&lt;/p&gt; “照我说,这汉军虽强,可他们的武勇有一半要在这身甲胄、兵刃上,去掉甲胄、兵刃,只骑马引弓的话,连一个牧民都能戏耍他们。”&lt;/p&gt; “若我大匈奴能有这般甲兵,一汉当五胡就该变成一胡当十汉了。”&lt;/p&gt; 语气之酸溜溜,连同伴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不由反驳道:&lt;/p&gt; “甲兵坚利本就是一种优势,就好比你我骑射远超汉人。况且,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听你的话,褪去甲兵再和你作战。”&lt;/p&gt; “别羡慕,就算吾等也有了这般甲兵,但披上重甲的匈奴骑又如何能驰骋起来?&lt;/p&gt; 别弄到最后,重甲突骑的新本事没学来,原本的驰骋游骑的久本事也丢了,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lt;/p&gt; “好,好你个匈奴奸,当二五仔还没多长时间就开始向着汉大人说话了,也不知道你那汉大人稀不稀罕你的马匹!”&lt;/p&gt; 被嘲讽的几人恼羞成怒,酸溜溜的语气登时变成阴阳怪气。&lt;/p&gt; “我只是在如实说明大匈奴差在哪里,汉人强在哪里,如果你连这点都接受不了的花,你也就不用去了……”&lt;/p&gt; “刷,我现实就一刀了结了你,省的你一会替匈奴丢脸。”&lt;/p&gt; 出言反驳的几人更是直接,跳过阴阳怪气,拔出刀子就准备快进到火并这最后一步。&lt;/p&gt; “刷,有刀者,岂唯尔等!”&lt;/p&gt; 一声低吼,又是几把刀子拔出。&lt;/p&gt; 接下来,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明明快走到汉人身前,这只匈奴队伍中突然蹿出两伙人,他们居然就这样拔刀对峙了起来。&lt;/p&gt; “龙套兄,这是你们匈奴的习俗吗?”&lt;/p&gt; 绷着脸没让自己哈哈笑出声,吊着一只胳膊的上官安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装作一副请教的模样:&lt;/p&gt; “如果是的话,务必要和我好好说道说道,某家日后还要和汝等打交道,搞错了习俗那就不美了。”&lt;/p&gt; “上官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小儿辈玩闹,无须较真。”&lt;/p&gt; 下属很不给面子地当众闹事,一百长心里已经将二人千刀万剐,但脸上还是要摆出一副“小事情,不要大惊小怪”的样子,并努力让事态平息。&lt;/p&gt; “玩闹?那我怎么记得是,匈奴法,拔刃尺许者死啊。”&lt;/p&gt; 脸上露出惊讶的夸张表情,上官安指向对峙的两人,揶揄的笑容愈发明显:&lt;/p&gt; “这拔刃早就过了尺许,也是小儿辈的玩闹吗?”&lt;/p&gt; 不带一百长找理由辩解,上官安就扭头看向身旁的汉军士卒,意有所指地说道:&lt;/p&gt; “你们说呢?”&lt;/p&gt; “真塞北蛮夷也,这副怯于公战,勇于私斗的臭模样,和南边那群吴越之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lt;/p&gt; 听到自家老大的暗示,一名来自三辅的射生士当即扬着下巴,一脸轻蔑地看着拔刀对峙,纪律性堪忧的匈奴人。&lt;/p&gt; “喂喂,骂蛮夷就骂蛮夷,扯上吴越干什么,吴越吃你家米了?”&lt;/p&gt; 一名因表现优异,被选入京城戍卫北军的吴会郡兵对此表示十分不满。&lt;/p&gt; “荆楚之民剽而轻,好作乱,自古记之矣,岂吾一人言耳。”&lt;/p&gt; 想到自己曾经和这人一起勾肩搭背,三辅士整张脸顿时拉的老长,抬手掩鼻遮面,一副我不想看你,也不想和你说话的表情:&lt;/p&gt; “去休去休,莫要污吾等三辅士。”&lt;/p&gt; “冚家铲!”&lt;/p&gt; “呸,岁怂。”&lt;/p&gt; 脱口两句脏话,紧接着两把长戟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震耳的巨响。&lt;/p&gt; “哐~”&lt;/p&gt; “……”&lt;/p&gt; 难以言喻的尴尬弥漫,上官安哆嗦着嘴唇,拼尽力气才没有被一百长投来的“你不也一样”的目光破防。&lt;/p&gt; “刷刷。”&lt;/p&gt; 接二连三的刀尖出鞘声响起,两人的脸色具是一沉。&lt;/p&gt; “嘭嘭,都给我闭嘴,还嫌丢人的不够吗?!”X2&lt;/p&gt; ……&lt;/p&gt; 这是李广利统军下,士卒们的待遇;&lt;/p&gt; [后行,非乏食,战死不甚多,而将吏贪,不爱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lt;/p&gt; 这是李陵统军下,士卒们的待遇;&lt;/p&gt; [“……各鸟兽散,犹有得脱归报天子者。”令军士人持二升糒,一半冰,期至遮虏鄣者相待。&lt;/p&gt; ……军人分散,脱至塞者四百余人。]&lt;/p&gt; 而天汉二年的李陵覆军一事更在太初四年李广利二伐大宛后。&lt;/p&gt; 由此可见,在封建王朝时期,将吏贪鄙是不可能避免的,但贪鄙到饿死大批军士这种冷血的程度,确是李广利军独有的,非是汉军存在的普遍问题。&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4章 二五仔的顾虑 ……&lt;/p&gt; “塞外丑虏,让汉大人见笑了。”&lt;/p&gt; 呵止住闹哄哄的手下,一百长收回方才的目光,很是干脆地低头认错,将这处闹剧归结于“塞外丑虏”这个政治正确的地域、民族鄙视上。&lt;/p&gt;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生死都握于人手,此时再追求什么脸面,未免太过可笑。”&lt;/p&gt; “与其为了那点可笑的脸面僵持,让汉人胡思乱想,不如趁早认错,还能让自己留下一个敢担当的印象来。”&lt;/p&gt; 想到这,一百长的头垂的更低了,腰也弯的更低了。&lt;/p&gt; “哇,这就是被人捧的感觉吗,真是……”&lt;/p&gt; 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喜色,上官安和他老爹上官桀一样,好的就是这一口。&lt;/p&gt; “军令不是儿戏,既然你接了军令,那完不成可是要掉脑袋的。”&lt;/p&gt;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李陵那张冷冰冰的面孔,冰冷的威胁回荡在耳旁。&lt;/p&gt; “哆嗦。”&lt;/p&gt; 上官安不争气地打了个哆嗦,伸出还能动弹的左臂,用力托住面前之人,装模作样地谦虚道:&lt;/p&gt; “你一千长向我这个小小什长行礼像什么话,起来快起来。”&lt;/p&gt; “啪,您是上官都尉的爱子,可不是小小什长。”&lt;/p&gt; 挣脱开没有多少诚意的搀扶,一百长露出狗腿们独有的谄媚笑脸。&lt;/p&gt; 其中,“上官都尉”这四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lt;/p&gt; 在习惯了“世卿世禄”的匈奴人眼里,李司马是统军将率得罪不了,但上官安这个贵人二代更是需要大大地讨好才是。&lt;/p&gt; “……”&lt;/p&gt; 说来也好笑,明明这群家伙最开始选择反抗成为二五仔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愿见了贵人只能低头弯腰,怕自己脏了贵人的眼。&lt;/p&gt; 如今反抗取得了“成功”,贵人的头颅也被斩了下来,他们却又主动向汉人低头弯腰起来。&lt;/p&gt; “小小年纪就有上官都尉死战之风,不亏是小都尉!”X16&lt;/p&gt; 有领头的就有跟随着,一声谄笑后,紧跟着想起一十六声恭维。&lt;/p&gt; 连煮熟二五仔这般对一百长颇有怨气的家伙,也没有趁机发作的打算。&lt;/p&gt; “弱肉强食”的观念早已深入每个匈奴人的内心,他们敢对同伴拔刀相向,他们敢和敌人拼死,却不敢向“贵人”们动一根手指,除非被逼到绝路。&lt;/p&gt; “哗哗,上官什长,正事要紧,正事要紧。”&lt;/p&gt; 拽着越发激动的上官安罩袍,一名被派来当副手的老卒低声提醒:&lt;/p&gt; “李司马还等着咱们带人去支援呢,若是第一次任务就耽搁了时间,那上官什长的印象就要遭了。”&lt;/p&gt; “对对,本什长出来是有任务的。”&lt;/p&gt; 打了个激灵,上官安摇头甩掉那些得意的念头,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严肃起来,他扭过头看向二五仔首领:&lt;/p&gt; “这位义士,起义士卒具体有多少人?”&lt;/p&gt; “很遗憾,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高的觉悟。&lt;/p&gt; 我们虽然发动了大多数的士卒,但还是部分顽固死硬分子高呼‘大匈奴’、‘右贤王’等反动名号,在屡次沟通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我们爆发了一场流血冲突,士卒的减员不小。”&lt;/p&gt; 先是解释了一通原因,表明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他们太顽固,然后才汇报了人数:&lt;/p&gt; “目前的起义士卒,只有五百人左右,接近一百人死在那场冲突中,几十人受伤。”&lt;/p&gt; 说完,二五仔首领看了眼一旁堆叠的死尸,表情迅速黯淡下来,似是在为同室操戈一事感到悲伤。&lt;/p&gt; “五百人,这确实少了点。”&lt;/p&gt; 吐了口气,目光挪到丢了脑袋的尸堆上,上官安也跟着感慨了一番:&lt;/p&gt; “先是三百人被我大汉天军殄灭,又是百余死在内乱中,一个千骑最后能用的士卒只有五百,足足废了一半啊。”&lt;/p&gt; “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发动的士卒能再多一点,如果我们能在起义后的第一时间打击那些顽固死硬分子,死的人就不会这么多了。”&lt;/p&gt; 垂下头,弯下腰,二五仔首领趁势认下这口锅来,绝口不提内乱期间,动手最欢,砍人最多,连跪地求饶的人都砍的就是这群汉军的事。&lt;/p&gt; “……”&lt;/p&gt;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几场血战过后,每个活下来的士卒都吃的满嘴流油,可谁也不嫌功劳会多,不是吗?&lt;/p&gt; 趁着匈奴士卒内乱,大家偷偷砍下那么几颗脑袋,平均一人分上那么三五个,回到塞内转手一交就是十万钱,岂不美哉?&lt;/p&gt; “这……”&lt;/p&gt; 瞥了眼自家士卒腰间挂着的那一颗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年轻的上官安还没有学会上官桀们那种“好处我拿,坏处你当”的理直气壮。&lt;/p&gt; “咳咳,这事不怨你。”&lt;/p&gt; 他脸一红,抬起手用力地咳嗽了几下,肯定了二五仔们有功无过,然后才开口,为自己解释道:&lt;/p&gt; “五百人和五百五十,六百人本就区别不大,况且,多上五十,一百个摇摆不定的家伙,还不如五百个经得住考验,信念坚定的士卒,你们说呢。”&lt;/p&gt; “汉大人说得对!”X13&lt;/p&gt; 颇为惊讶汉人为何一改往日对蛮夷的无耻,讲起了节操,一众二五仔还是连连点头,出声附和,并表起了忠心:&lt;/p&gt; “我愿为军先锋,纵使前方刀山火海,千弓万矢也不会退缩!”&lt;/p&gt; “我愿为军死间,以败兵身份混入胡虏军中,一声令下,刺王驾!”&lt;/p&gt; 一个比一个的嗓门大,就好像是在攀比谁更忠心一样。&lt;/p&gt; “停停。”&lt;/p&gt; 明明是以死明志的忠心,但可能是匈奴人做的太浮夸,上官安直呼受不了,连连摆手道:&lt;/p&gt; “本什长知道匈奴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我该要问你们一句,如果现在让他们调转刀铤对着同袍,应该不会有人下不去手吧?”&lt;/p&gt; “你来,我来?”&lt;/p&gt; “你来吧,我刚入伙,还太不熟悉,冒然保证对我们有害无利。”&lt;/p&gt; 汇合完毕的二五仔们对视一眼,眼神开始交换,一百长选择主动放弃,示意二五仔首领上前作答。&lt;/p&gt; “上官什长,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士卒是心甘情愿去起义的,是愿意为了自己的美好未来拼命的,但是……”&lt;/p&gt; 又是上前一步,和上官安的距离拉到最近,二五仔首领压低声音说道:&lt;/p&gt; “这毕竟是五百人,我不可能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其中一定有见势不妙潜藏起来的死硬分子。”&lt;/p&gt; “当然,他们人数太少,信念也不是那么的坚定,真正坚定的人早就躺在那了(手指尸堆),我不怕他们捣什么乱,我只怕他们在类似潜入、刺王驾的关键时刻坏事。”&lt;/p&gt; 说到这,二五仔首领整理了一下沾着血迹的皮袄,对着上官安一拜,声音从垂下的头处传来:&lt;/p&gt; “上官什长,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能承担起正面进攻的任务,而不是被当作败兵一股脑地混入右贤王部,以图内应。”&lt;/p&gt; “一旦没了近在眼前的威胁,不管是潜藏的死硬分子,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他们一定选择出卖的。”&lt;/p&gt; “正面?你可要想好,敌人足有三万骑,而我们在援军没到的时候只有一千出头的骑卒,此时正面作战的危险很大,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lt;/p&gt; “而打入敌人内部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风险,但它毕竟是还没有发生,只是你想象的风险,不是吗?”&lt;/p&gt; 或许是出于那一点羞愧,也许是来之前接到了上官桀的说教。&lt;/p&gt; 在面对二五仔们做出对汉军来说十分正确的选择(当炮灰)的时候,上官安开口提醒了一句,强调了一遍二者的风险。&lt;/p&gt; “……”&lt;/p&gt; 和商量的结果不太一样,汉人给了第二次选择的机会。&lt;/p&gt; 二五仔首领不敢擅自做主,他连忙起身,你过去和一百长对上视线,眼神连连交换:&lt;/p&gt; “五百对三万,差距太大,我们真的要正面搏杀吗?做内应也是一样的风险啊,得手后的功劳还要大一点。”&lt;/p&gt; “不能只看到风险和功劳,我们要看的是付出,尤其是汉人能看得到的付出。”&lt;/p&gt; “诚然,做内应一旦成功,甚至能俘获右贤王,这是泼天大功,你我扬名立万不说,还能得到汉天子的接见,一人一个王侯也不再话下,可是……”&lt;/p&gt;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就和先前投效汉人的匈奴王一样了,当猪一样养在长安,迟早会荣华富贵消磨掉胸中志向,真的成了猪。”&lt;/p&gt;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投效汉人的初心吗?!”&lt;/p&gt; “不,我没忘。非是为了封王之赏,我们投降,只是为了能在汉人横扫塞外之下,能留住匈奴的一缕火苗,让匈奴延续下去。”&lt;/p&gt; “我,我明白要怎么做了。”&lt;/p&gt; 咬了咬牙,二五仔首领转过身来,看了眼上官安,再度深深躬身:&lt;/p&gt; “上官什长不必劝了,一颗贵人头颅远远不够吾等背主之贼得到李司马的信任,我们还需要付出更多。”&lt;/p&gt; “李司马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他对归义胡和汉儿没什么区别……”&lt;/p&gt; “算了,既然你们拿定了主意,那我也管不了什么,我只能把你们的意见如实上报给司马,最终要不要同意,还是要看司马的意见。”&lt;/p&gt; 摇摇头,上官安放弃了替李陵辩解的行为,他随手点出一名汉军士卒,吩咐道:&lt;/p&gt; “去点烟吧,告诉司马,我们成功收编了匈奴千骑。”&lt;/p&gt; “是,什长。”&lt;/p&gt; 被选中的士卒用力点点头,晃荡着腰间头颅,小跑向周遭堆满一圈柴木的尸堆处。&lt;/p&gt; 正好有尸体需要处理,点烟也就和焚烧一起来了。&lt;/p&gt; “咔嚓,咔嚓,嘭~”&lt;/p&gt; 燧石碰撞,发出独特的咔咔声,很快,一朵火星被溅了出来,引火物也被点燃起来。&lt;/p&gt; “呼呼,哗~”&lt;/p&gt; 缓慢的吹气助长了火苗,忍着手掌传来的被烧灼的预感,士卒将引火物放进了事先搭好的四角中的一角柴木空隙中。&lt;/p&gt; 即便尸体互相堆叠,尽可能地缩小空间,但一百多具尸体组成的尸堆也有好四五十平方米,在没有汽油/燃烧弹的情况下,一下子点燃整个尸堆很不现实。&lt;/p&gt; 只能在周围堆砌几个点燃角,一个角一个角地点燃,然后四个角一起向内烧,期间再不断添加柴木,等火烧上一段不短的时间,也就能达到烧毁尸体的目的了。&lt;/p&gt; “哗哗哗,轰~”&lt;/p&gt; 另外三角被一一点燃,火势陡然猛烈起来,炽热的火焰舔舐者尸体,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火所吞没。&lt;/p&gt; 与此同时,一座格外巨大的火堆成型,一道带着难闻味道的巨大烟柱缓缓升腾。&lt;/p&gt; “嘭。”&lt;/p&gt; 看着越来越猛烈的火焰,上官安放下了悬着的心,他用脚踢出一根燃烧的木柴,扯出半截麻木裹住没有燃烧的下半截,再从背后抽出几根柴木,借着地面上的干草,草草地搭一份小火堆,最后把燃烧的柴木放进小火堆里。&lt;/p&gt; “哗哗。”&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5章 一座鼎引发的驱赶 火焰完成了传递,新的火堆出现,一众汉军士卒熟练地盘腿坐倒,从包裹中拿出冰凉的米糒和冷水,摘下万能的兜鍪,倒进冷水和粟米,最后用小木棍挂在火堆上面烧。&lt;/p&gt; “咕噜咕噜。”&lt;/p&gt;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下方涌来,水温迅速升高,并冒出一连串的气泡和蒸气,兜鍪中的食物也随着气泡上下浮动,一股属于食物的浓郁香气向着四周散发。&lt;/p&gt; 白水煮饭是很简单的食物,甚至称得上简陋和难闻(兜鍪遗留的汗臭味),但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塞外,这无疑算得上“美味”。&lt;/p&gt; “咕噜咕噜~”&lt;/p&gt; 香气弥漫,众人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lt;/p&gt; “你们啊,都饿成这样就别逞强了,快去借几个火烧开水,再把米糒、肉干烤一烤,美美吃上一顿,才谈和司马汇合的事情。”&lt;/p&gt; 说罢,上官安放下麻布,盘腿坐在火堆旁,他笑着移回目光,探头探到冒热气的兜鍪上方,抽了抽鼻子,深吸了一口气。&lt;/p&gt; 自动忽略掉其中的难闻味道,专注捕捉属于食物的甜香,眯着眼的上官安十分满足地感慨道:&lt;/p&gt; “能在塞外闻到粟米的香气,之前吃的再多苦,受的再多累,也值了!”&lt;/p&gt; “是啊是啊,嘶溜嘶溜。”X8&lt;/p&gt; 以粟饭作为主食的三辅兵士连连点头附和,同时学着上官安,把脑袋探到火堆前看,鼻尖不住抽动,深深嗅着这源自故乡的味道。&lt;/p&gt; “嘭,哗啦。”&lt;/p&gt; 一只拳头砸在口粮袋上,被炒得金黄的粟米散落开来。&lt;/p&gt; 看着这些散发食物香气的粟米,又看着同伴一脸的满足之色,这位出身吴越的士卒愤愤不平地抱怨道:&lt;/p&gt; “我出身荆扬,报口粮的时候报的明明是稻米,这大农却给了我一袋子抄粟米……果如卜太傅所言,大农之害,甚于匈奴啊。”&lt;/p&gt; 没人理会这个叫嚷的吴越之士,一众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被放在火堆上加热的那一兜鍪水米。&lt;/p&gt; “咕噜咕噜。”&lt;/p&gt; 随着水温越来越高,冒出的气泡越来越大,被炒熟的粟米上下翻飞,在热量作用下,那股锁在米粒中的香气向着四周扩散。&lt;/p&gt; “不行了,我忍不住了,我现在就要吃!”&lt;/p&gt; 饿向胆边生,一名三辅士突然仰天大喊一声,放在兜鍪上的脑袋就猛地往下一扎,也不管滚烫的热汤会不会烫烂舌头,他张大嘴巴就要吃。&lt;/p&gt; “嗷w……啪,扑通。”&lt;/p&gt; 一巴掌敲在脑勺上,三辅士双腿一蹬,就一头扎进一旁的地里,嘴里依旧发出低沉的呼噜噜声。&lt;/p&gt; “嘶溜,莎莎。”X7&lt;/p&gt; 吸回垂下来的口水,三辅士们把快要贴到火堆上的身子往后挪了挪,先是戚戚然地看了眼扑街的同伴,才把目光移到冷笑连连的上官安身上。&lt;/p&gt; “想吃?那就快去点火啊,在我这围着干嘛,谁要是以为可以不干活,吃白食……咔吧咔吧,我上官安可不惯着他!”&lt;/p&gt; 说到最后,上官安捏了捏拳头,关节被捏的咔咔作响。&lt;/p&gt; “哦~”X7&lt;/p&gt; 拉长音,很不情愿地哦了一声,三辅士们拿起属于自己的口粮袋,又从背后抽出几根搭建火堆的柴木。&lt;/p&gt; 有个家伙格外不甘心,他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悄悄朝着面前的火堆伸出爪子,想要顺一根“引火物”,省去找大火堆的功夫。&lt;/p&gt; “啪,想引火去大火堆,别省事来我这抽柴木,耶耶不给。”&lt;/p&gt; 手刚摸到柴木,就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落,他抬起头,错愕地看向上官安,迎来的不是帮助,而是一声喝骂。&lt;/p&gt; “嘁,不给就不给,俺也不稀罕,倒是你这小上官,真和老上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抠门。”&lt;/p&gt; 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被抽的三辅士揉着发红的手,悻悻离开。&lt;/p&gt; 留在原地的,也就只有那个一头拱进地里,陷入自闭的三辅士了。&lt;/p&gt; “嘶拉,哗哗,哐当。”&lt;/p&gt; 上官安臭着一张脸解开倒霉蛋的兜鍪,取下自己的兜鍪,向那里面倒进一半的米,三分之一的水,又重新把二者挂了回去,抬起手敲了敲漏在外面的脑袋:&lt;/p&gt; “咚咚,开饭了,别装昏了。”&lt;/p&gt; “啵,开饭了?在哪在哪。”&lt;/p&gt; 脑袋“啵”的一声拔出,双眼半睁半开,脸上还带着迷茫的倒霉蛋居然靠着不断抽动的鼻子,找到了被挂起来烤火的兜鍪。&lt;/p&gt; “着什么急,你这碗刚刚加了水米,还得再煮一会……”&lt;/p&gt; “吨吨吨。”&lt;/p&gt; ……&lt;/p&gt; 另一边,汇合的二五仔们对着汉人埋锅造饭的行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lt;/p&gt; “嗅嗅,这就汉人们吃的粟饭吗?闻起来很香,就是不知吃起来怎样。”&lt;/p&gt; “应该也很好吃吧,你看他们,还没吃光是闻味道就一脸的满足。”&lt;/p&gt; “不对,那是汉人口中所说的家乡在起作用,食物本身并没有那么好吃,他们之所以表现的满足,是因为食物能让他们在这回忆故乡。”&lt;/p&gt; “再怎么回忆,粟饭本身也一定要好吃,不然汉人的食物有许多,为什么只带这一种?”&lt;/p&gt; “……”&lt;/p&gt; 莫名的论证角度,又莫名地让人信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lt;/p&gt; “不管了,一会我去向汉人央求些粟饭,有谁和我一起去吗?”&lt;/p&gt; “我也去。”&lt;/p&gt; “俺也一样!”&lt;/p&gt; 嘀嘀咕咕一阵,几个二五仔大着胆子走向开始生火,还没有埋锅的汉人,略带恭敬地问道:&lt;/p&gt; “汉大人,能给俺们一些粟米尝尝味道吗?”&lt;/p&gt; “咦,你们居然认识‘粟’?”&lt;/p&gt; 咦了一声,三辅士反问道。&lt;/p&gt; “……”&lt;/p&gt; 对视一眼,二五仔中最有文化的一人上前一步,弯下腰,恭敬地应答:&lt;/p&gt; “回大人的话,俺们不光是认识粟米,俺们还知道稻、黍、稷、麦、菽是为五谷,马、牛、羊、鸡、犬、豕是为六畜。”&lt;/p&gt; “哗啦,你们知道的还挺多啊。”&lt;/p&gt; 挽住口袋的手一颤,三辅士不再倒米,面露惊容地看向二五仔。&lt;/p&gt; “不多不多,俺们也只是从故老那里听说过名字,见识过贵人们吃,没有尝过滋味,还请大人成全。”&lt;/p&gt; 二五仔连忙摆手否认,他可不想让自己在汉人眼中留下一个“懂得很多,是个人才”的印象。&lt;/p&gt; 毕竟,汉匈双方厮杀近百年,可谓是仇深似海,无时无刻想着对方去死。&lt;/p&gt; 无论是对汉人,还是对匈奴人来说,他们都不介意一刀杀掉敌方内部,一个看起来是人才的家伙,即便这个人已经投效过来了。&lt;/p&gt; 尤其是在自次王一事爆发后,汉匈双方投效的二五仔们,日子是越来越难混了。&lt;/p&gt; “好,我最喜欢读过书的匈奴人,这就与你一点粟米,让你尝尝味,你拿个瓦罐、铜鼎之类的器皿来接一下。”&lt;/p&gt; 再度提起口袋倾倒,只是目标从自己的兜鍪变成了一尊半人大小,被用得油光水滑,内里都变得漆黑的青铜鼎。&lt;/p&gt; “哗啦,你们匈奴现在,也能铸出这种鼎来了?”&lt;/p&gt; 增加了给予粟米的数量,作为代价,三辅士努了努嘴,指着青铜铤,十分好奇地问道:&lt;/p&gt; “是我对蛮夷的印象太过僵硬,还是这鼎其实出自中国?”&lt;/p&gt; “大人好眼光,这鼎确出自中国,据传是百年前,燕王卢绾入匈奴时所携带之物。”&lt;/p&gt; “燕王……”&lt;/p&gt; 瞳孔一缩,仿佛是被小鼎的来头吓了一跳,三辅士不断在心中自言,&lt;/p&gt; “此燕王非彼燕王,是高帝所封燕王卢绾,非陛下子旦,没什么僭越的,没什么僭越的,没什么僭越的!”&lt;/p&gt; 别看他们这些出身京城北军的士卒这个吴越轻剽,那个陇西野蛮,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lt;/p&gt; 可一旦涉及到最顶层的侯王,他们怕的比谁都厉害,嘴巴闭得紧紧,手脚也收得紧紧。&lt;/p&gt; 元狩六年赦封的燕王旦已经壮大,和他一道的齐王闳却在几年前去世,支持太子的骠骑将军去世,大司马身体素来不好,京中已经隐隐有燕王对太子位的传闻传出。&lt;/p&gt; 要是此时被人扣上一顶名为“疑似蛊惑燕王,乱太子陛下”的帽子,五族都不够杀的。&lt;/p&gt; 别问此燕王非彼燕王,卢绾一座青铜鼎,如何能联系到燕王旦身上。&lt;/p&gt; 问就是我武帝朝传统,酷吏当权,管你冤屈是非,径直攀咬贵人,将其办成大案、铁案再说。&lt;/p&gt; “啪,拿完米就走吧,不要在这待着了,去去去。”&lt;/p&gt; 一连重复了三遍,压下惊吓,三辅士一把收起口粮袋,绝了好奇的心思,挥着手赶起人来。&lt;/p&gt; “大人,我们不白要,我们有肉干,我们拿肉干来换。”&lt;/p&gt; 误以为汉人是嫌自己等人白吃食,二五仔连忙从皮袄里掏出一块最干净的肉干,伸手递了过去。&lt;/p&gt; “啪。”&lt;/p&gt; 肉干被一巴掌打掉,心中恓惶,无处发火的三辅士,指着地上黑糊糊,一看就不是能吃的肉干,大声嚷嚷:&lt;/p&gt; “好哇,我好心给你们米尝,你们拿鼎来害我不说,还敢拿臭肉毒我?”&lt;/p&gt; “说,你们是不是想要害人!”&lt;/p&gt; “啊,没有啊……”&lt;/p&gt; “走走,不要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这鼎是谁的,也不知道你说的卢绾是谁,俺心目的燕王只有陛下子旦一个人,我衷心地拥护陛下以及他的子嗣。”&lt;/p&gt; “陛下万寿无疆,燕王永远康健!”&lt;/p&gt; 嘴巴一张一合,快速吐出一连串让二五仔们迷茫的词汇。方才的和善不复存在,三辅士板着一张脸,抽出一根染着火苗的柴木,作势要打。&lt;/p&gt; “蹬蹬。”&lt;/p&gt; 走了几步,被赶走的二五仔们停下脚步,不甘心地看了眼来的方向,得到的是一根被扔出来的柴木。&lt;/p&gt; “咚,噗嗤~”&lt;/p&gt; 燃烧的一端没入地面,失去氧气支持燃烧的火焰迅速熄灭,一股呛人烟气升起,逼得二五仔后退连连。&lt;/p&gt; “莎莎。”&lt;/p&gt; 一名二五仔用一块黑不溜秋的破布握着口鼻,迈开双腿,快速向后退去。&lt;/p&gt; 期间,目光一直盯在三辅士的身上,一对眼珠子转来转去,他很困惑,也很恼怒:&lt;/p&gt; “咳咳,你说,这汉人是发了什么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赶人走?”&lt;/p&gt; “可能是因为谨慎,不想和侯王沾上关系吧。”&lt;/p&gt; 身旁的一名二五仔回答了这个问题,并小小卖弄了一下自己的灵通消息:&lt;/p&gt; “不光是咱们北边不好过,单于庭越来越没人情味,要的牛羊越来越多,南边也一样。&lt;/p&gt; 据说,这几年,汉人皇帝对他的臣子是越来越严格,最严重的时候,一天就有十几家被抄家杀头的呢。”&lt;/p&gt; ……&lt;/p&gt;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平准书》]&lt;/p&gt; ……&lt;/p&gt; 历史上没有燕王旦参与巫蛊之乱的记载,但作为“天下所信的’长子‘”,又是被霍骠骑从京城强行赶到封地的,其人日后也的确连同上官桀父子、盖主、桑弘羊等人造了反。&lt;/p&gt; 这里呢,为了剧情需要,就默认燕王旦狼子野心,早二三十年就起了另立中枢的念头啦。&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6章 倒米作秀 “莎,莎莎。”&lt;/p&gt; 步伐一顿,随即恢复正常,只是不好的气氛已经开始弥漫。&lt;/p&gt; 显然,对精汉的二五仔们来说,来自南边的坏消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lt;/p&gt; “什么嘛,抄家杀头是贵人这般大人物要关心的,他一个小卒子担心这个干什么。”&lt;/p&gt; 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二五仔顾不得继续和人闲聊,他连忙接过话茬,嗓门提到最大:&lt;/p&gt; “总不能,还有人专门盯着小卒子过不去吧。”&lt;/p&gt; 你我就是小人物,即便跟着一百长投了汉,到时候能不能见汉人天(划掉),典属国一面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担心这个做什么。&lt;/p&gt; “谁知道呢,也许……算了,此事和吾等无关,啪啪。”&lt;/p&gt; 摇摇头,中止了关于三辅士的闲聊,他拍了拍小鼎,吸引来自己几个去沟通的家伙,以及留在原地等待消息的二五仔们的注意力。&lt;/p&gt; “哗啦哗啦。”&lt;/p&gt; 听着粟米在小鼎中流淌,摩挲鼎壁的特殊莎莎声,二五仔高高举起小鼎,颇为兴奋地说道:&lt;/p&gt; “既然已经得到了粟米,那就快些生火煮饭吧,俺长这么大,还没尝过粟米的味呢。”&lt;/p&gt; “是啊是啊,嘶溜,俺也没尝过呢。”x25&lt;/p&gt; 嘶溜着口水,一众二五仔就好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一样,biu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急吼吼地去做饭前准备。&lt;/p&gt; “嘭,嘭嘭。”&lt;/p&gt; 充当营墙的木头被拆下,一根又一根地堆放好,作为燃烧的材料。&lt;/p&gt; “哗,哗哗。”&lt;/p&gt; 距离营地不远的一条小河边,避过浮沉的冰凌,小心翼翼地舀起一袋水。&lt;/p&gt; “咔咔,嘭~”&lt;/p&gt; 简陋的火石在摩擦的作用下,溅起一颗颗火星,点燃事先准备好的木柴。&lt;/p&gt; 也许是出于展示能力的目的,也许是因为心中那么一丢丢(比划)的愧疚在发挥作用,二五仔们并没有去大火堆前,抽出一根沾有族人尸油、骨灰的柴木。&lt;/p&gt; “咕嘟咕嘟,噗。”&lt;/p&gt; 在鼎里的水被加热,开始翻滚的时候,几块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黑的肉干被扔了进去:&lt;/p&gt; “别光煮米,也扔点肉干,让汤更香一点。”&lt;/p&gt; “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lt;/p&gt; 一些人缓缓点头,还有人懊恼地拍着脑门,抓着头顶的小辫子。&lt;/p&gt; “有什么道理,简直就是胡闹!”&lt;/p&gt; 一些人并不赞同,他们试图伸手抓出水中翻滚的黑色肉干,却不得不停在高温的蒸气前,只好一脸温怒地呵斥:&lt;/p&gt; “汉人给的粟米是白的,和刚刚踹的糙米不一样,你扔进去的肉是黑的,加上它,好好的汤只会变臭。”&lt;/p&gt; 嗯,虽说在好好的军粮中掺沙掺石子掺各类异物,这已经成了历朝历代军粮官们的惯例。&lt;/p&gt; 更恶劣一点,他们还会把理论上的新米给你换成压仓的陈米,是没舂过,还带着壳的那种,这种东西还真不一定比黑不溜秋的肉干好多少。&lt;/p&gt; 但是……&lt;/p&gt; 李陵他不是没背景,挨欺负都没处说理的普通将率,这次军事行动也不是需要钻大司马大将军府邸的故纸堆,才能知晓的小透明出征。&lt;/p&gt; 相反,将率是帝国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将星,行动是皇帝亲自制定,也是自元狩四年漠北战后,出塞汉军和匈奴的第一次战斗。&lt;/p&gt;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军粮官敢动什么手脚,军粮都是足数发放,说是新米,就只会是少府十几万隶臣妾们一粒粒舂过的精米,绝不是施粥棚里糊弄流民的旧米、烂米。&lt;/p&gt; “呀,这居然是精米,吸溜吸溜!”&lt;/p&gt; “后方的大老爷们总算是看到了俺们小卒子的难处,发了善心?!”&lt;/p&gt; 拿去掉皮的木棍搅着米粥,浓郁的香气钻进口鼻,从未见识过这等军粮的士卒们大呼小叫起来,不相信能有这种美事轮到自己。&lt;/p&gt; “小点声,都小点声。”&lt;/p&gt; 上官安皱了皱眉,抬手压下士卒的喊叫,低沉着声音说道:&lt;/p&gt; “不过是一些‘平常’吃的精米罢了,你们居然咋呼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让我们的‘友人’看大汉?都给我拿出我大汉军士宠辱不惊的样子来。”&lt;/p&gt; “吸溜,什长,这可不是平常吃……”&lt;/p&gt; 有憨憨士卒两眼发直地盯着面前的食物,吞咽着唾沫,含糊不清地说道。&lt;/p&gt; “闭嘴,不就是让你饿了一上午的肚子吗,至于露出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吗。”&lt;/p&gt; 大声呵斥并打断士卒嘀咕,又腾地一下站起。&lt;/p&gt; 隐隐意识到李陵拿出精米心意的上官安,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咬了咬牙,右脚抬起,对着冒着食物香气的兜鍪用力一踹。&lt;/p&gt; “哐,哗啦,轱辘轱辘。”&lt;/p&gt; 在所有人惊愕和上官安痛苦的目光中,装满香喷喷粟米的兜鍪被一脚踹翻,里面的粟米连带汤水被洒得精光。&lt;/p&gt; 最后,那个只剩下一些米粒,还在冒着热气的兜鍪翻滚了一阵,才“当”的一声,侧躺在地上。&lt;/p&gt; “什长,你这是?”x8&lt;/p&gt; 难以置信,脸上满是愕然,甚至带着一缕对浪费食物之人的厌恶,士卒们从地上跳起,站在自己的兜鍪前下意识地保护粟饭,向暴起的上官安投以警惕的目光。&lt;/p&gt; “我什么?”&lt;/p&gt; 冷笑一声,抱着“既然做了,那就索性做到底”的想法,上官安抬起腿,对着一旁放着的米袋子又是一脚。&lt;/p&gt; “啪,哗啦。”&lt;/p&gt; 因为口粮袋本身的重量,它并没有像兜鍪那样被踹得轱辘轱辘翻滚,只是也被成功踹翻,大量的,和刚才那十几袋撒出来的糙米差别很大的精米从口袋中滑出。&lt;/p&gt; “嘶溜。”&lt;/p&gt; 看着一口袋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一回的精米被自己浪费,上官安强忍住扑上去舔干净的冲动,冷哼一声,甩了下罩袍,故作高深道:&lt;/p&gt; “我说了,不过是一些‘平常’吃的精米,有什么值得吸口水的。”&lt;/p&gt; “咕噜。”x35&lt;/p&gt; 看着香甜的米粒和泥土渐渐混在一起,在场的众人没由来地一阵心痛。&lt;/p&gt; “汉人真是富裕,这么精贵的粮食,说不要就不要了。”&lt;/p&gt; 二五仔们多是对浪费的可惜和对大汉富足的羡慕,而知道大汉是什么鸟样的汉军士卒是真的心痛,却又不得不说出骗人的假话。&lt;/p&gt; “呜呜,不过是一些精米,不吸口水,不吸口水。”&lt;/p&gt; 一名三辅士揉着发红眼角,强忍着不去看浪费的精米,声音哽咽。&lt;/p&gt; “滴答,我们平常吃的不光是精米,还有梁肉呢。”&lt;/p&gt; 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同伴死死盯着精米,做出一副随时要扑上去舔干净的姿态,嘴里却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假话。&lt;/p&gt; “你为什么不看?”&lt;/p&gt; “我激动,你又为什么流眼泪?”&lt;/p&gt; “呜呜,一想到那么多米被扔掉,我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lt;/p&gt; “呜呜,俺也一样。”x7&lt;/p&gt; 全靠着“浪费的是什长那份,自己那份还好好的”信念来支撑,一众从小就帮家里乡里耕种的汉军士卒才没有当场摸眼泪。&lt;/p&gt; ……&lt;/p&gt; “汉人难道已经富足到可以为兵士提供这般米粮的程度了?”&lt;/p&gt; 洁白,冒着香气的米粒和脏兮兮的地面形成了强烈反差,以至于让二五仔们的嗓音都变得尖锐起来。&lt;/p&gt; “啊,是这样吗?”&lt;/p&gt; “不对劲,你们看那边,那几袋被踹散的粮袋露出来的是糙米。”&lt;/p&gt; 一人刚刚出声附和,冷静二五仔就摇头反驳,并抬手指向那处先前为了展示富足,故意踹翻的十几袋军粮,有理有据地说道:&lt;/p&gt; “如果汉人的精米真的多到用不完,那给我们展示的粮食就应该全是精米,而不是现在的一半糙一半精。”&lt;/p&gt; “这些精米应该是汉人特意挑拣出来,甚至故意当着我们的面浪费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让我们在被武力征服一次后,又被富足征服一次。”&lt;/p&gt; “……可是,我们就算知道了汉人不是那般富庶又如何?&lt;/p&gt; 是你能一批拿出干净的,可以供人食用的肉干充当军粮,还是我能?”&lt;/p&gt; 一众二五仔缓缓垂下头,干涩的声音从一百长那张开合的嘴巴里传出:&lt;/p&gt;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投靠,那就不要再盯着细枝末节来挑刺了。”&lt;/p&gt; “作为投降者,我们应该且唯一能做的只有卖命,用远超匈奴时的伤亡和牺牲去赢得汉人的认可不,是接纳。”&lt;/p&gt; “呼,我明白了,是我没有摆正心态。”&lt;/p&gt; 长出一口气,冷静二五仔深深躬身,主动从靠前的位置站起,放弃即将进嘴的米粥,抽出一根燃烧的柴木就朝着还在大眼瞪小眼,不敢上前的起义士卒们走去:&lt;/p&gt; “你们吃吧,我要去为其他的五百名同伴煮饭,向他们说明我们接下来必须要走的道路,让他们提前做好死战的准备。”&lt;/p&gt; “死战可不是靠说就能说通的,你得有一只听话的督战队,靠着这只队伍逼着他们……”&lt;/p&gt; “啪,这粥不吃也罢,我去帮你。”&lt;/p&gt; 先前被他拉住,没有冲出帐外送死的二五仔用力一拍大腿,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表示自己不吃粥了,弯腰从一旁的空地上抱起一小捆柴木,朝着冷静二五仔追去。&lt;/p&gt; “当当,吃粥吃粥,他们要去就去,不用管他们。”&lt;/p&gt; 用解手刀敲了敲鼎壁,一百长及时打断了这股“这粥,不吃也罢”的风,并以身作则,从身后掏出一个大大的瓦罐,探到鼎里一下舀了一多半,鼎内一下子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米汤和那块被特意扔下的肉。&lt;/p&gt; 也许是一百长数次强调汉人如何如何,让二五仔们在面对这种司空常见的吃独食行为时,久违地产生一缕怒火,一齐声讨道:&lt;/p&gt; “百长,咱们已经不为单于庭卖命了,您作为将校,要学着汉人将率,和俺们这些小卒子吃一样多的饭食,不能再用匈奴那套老大包圆了!”&lt;/p&gt; “就是就是,汉人讲究的是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要同寒暑,等劳逸,齐甘苦,均危患,你看看你,做到了几点?”&lt;/p&gt; “……好吧,我倒回去一点,哗啦哗啦。”&lt;/p&gt; 捧起大瓦罐放到嘴边喝的动作一顿,一百长抽了抽嘴角,重新把瓦罐倾倒一半水米回小鼎。&lt;/p&gt; 他端着大瓦罐看着一个个双眼放光,掏出小瓦罐舀粥,眨眼的功夫,小鼎就见底的二五仔捧起小瓦罐小口小口喝着,脸上露出满足笑容,发出赞叹:&lt;/p&gt; “汉人的粟米,就是香。”&lt;/p&gt; “香。”x5&lt;/p&gt; “嘿,我这就能喝了吧。”&lt;/p&gt; 嘟囔了一句,一百长赌气般地端起大瓦罐,吭哧吭哧喝了起来。&lt;/p&gt; “吨吨吨,舒服。”&lt;/p&gt; 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汤水,一股远超热汤的热量从肚肠扩散,一百长那因二五仔声讨而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发出满足的哼唧声。&lt;/p&gt; “你这是要去哪啊?”&lt;/p&gt; 眼角的余光扫过周遭,突然,一百长瞪大眼睛,直起身看向站起身的二五仔首领,警惕地问道。&lt;/p&gt; “蹬蹬,五百人就他们两人在安排,我有些放心不下,想自己走一趟,你也要去吗?”&lt;/p&gt; 停住脚步,没有计策被叫破的尴尬,二五仔首领很是平淡地回答。&lt;/p&gt; “同去同去,正好喝完了粥,去消消食。”&lt;/p&gt; 想也没想,一百长驱散掉暖洋洋不想动弹的想法,拍着身上的泥土站起。&lt;/p&gt; 他可不想在“千人将”一职十拿九稳之时,因为轻视了某个前首领,而狼狈地丢掉它。&lt;/p&gt; “好,那就一起去吧。”&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7章 袭营 寅时三刻,&lt;/p&gt; 天边的微光升起,皎洁的明月落下,就在这日月交替之时,连绵数里的匈奴营地去除了黑夜的帐幕,好似一头即将苏醒的猛兽爬伏在大地上,彰显自身的强大。&lt;/p&gt; “哗啦哗啦。”&lt;/p&gt; 不远处的枝叶摇动,一双大手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一双略带血丝的眼睛探出,打量着几百步外的连绵大营。&lt;/p&gt; “右贤王可是在大营外立帐?它的位置在哪,指出来。”&lt;/p&gt; 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第一次袭营的李陵语气中有着难以压制的紧张。&lt;/p&gt; “莎莎,那边,第二个山坡就是。”&lt;/p&gt; 挪动身子上前,挤到和李陵身前,一百长通过几座在黑夜中仍然醒目的山坡确定了右贤王的位置。&lt;/p&gt; “第二个,那第一个山坡是什么?”&lt;/p&gt; 顺着二五仔指向的方向看去,李陵成功找到了他口中的第二个山坡,不过,在此之前,他先是找到了第一个。&lt;/p&gt; “是贵人们的营帐。”&lt;/p&gt; “根据军中传的消息,贤王在撤军的时候,采取了不太好的方法,为了避免贵人们纠合部众擅自撤退,贤王不惜出营立帐把他们堵在最后。”&lt;/p&gt; 一百长回答完问题,又紧接着补充完自己打听到的信息。&lt;/p&gt; “……立帐对峙,你们匈奴内部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lt;/p&gt; 扭过头,满脸凝重地看着二五仔,李陵沉声问道。&lt;/p&gt; 匈奴一向内乱惯了,但不顾汉军在外,自顾自闹到了这般地步,不由让李陵起了疑心。&lt;/p&gt; “这右贤王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另有把握,故意做出这副内乱姿态来,诱使我等来攻?”&lt;/p&gt; 现在可不是春秋时一板一眼的贵族战争了,宋襄公那般“不困人于戹,不鼓不成列”的简单人机也早已绝迹。&lt;/p&gt; 即便是稍显“单纯”的塞外丑虏,在被大司马和骠骑将军等人一连毒打了十几年后,也渐渐祛除了单纯,诱敌歼灭这种小把戏开始耍的熟练起来,因大意而被吃掉的汉军也足有十数只。&lt;/p&gt; 李陵可不想让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士卒全军覆没,自己像大父那样孤身逃脱。&lt;/p&gt; “司马,此乃军中传言,在下位小职卑,传言真假实在不知。”&lt;/p&gt; 额头上冒出一茬冷汗,一百长在逞强打包票和实话实说中选择了后者。&lt;/p&gt; 一会上前袭营的是他和他麾下匈奴士卒,他比李陵更不想一脚踩进陷阱里,拿头去趟雷。&lt;/p&gt; “能出现传言,就说明一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可能毫无依据地出现……”&lt;/p&gt; 摸着下巴细细思索一阵,李陵突然拨开枝叶,支起上半身向后看去,扫过那些爬伏一夜,双眼遍布血丝的士卒,心中有了决断:&lt;/p&gt; “兵不可空出。吾等本就孤军悬于塞外,士气一旦衰落,士卒就会涣散、无战心,所以吾不能,至少在援军到来前不能空手而归。”&lt;/p&gt; “归义胡千长何在?”&lt;/p&gt; “蹬,司马。”&lt;/p&gt; 知道到了真刀真枪硬做的时候了,一百长压下心中的畏惧、不甘等思绪,从地上躬着身站起,低声应答。&lt;/p&gt; “命汝部五百,前去袭营。”&lt;/p&gt; 手指向第二……第一座部众混杂,规模虽大却异常分散的小土坡,李陵盯着一百长,肃容道:&lt;/p&gt; “闻金声退,至林而归,未闻金声擅退者,斩!”&lt;/p&gt; “诺。”&lt;/p&gt; 略带感激地看了李陵一眼,一百长用力点了点头,躬着腰向后方快步撤去,他尽量不去看左右两旁虎视眈眈,一直把目光放到脖颈处的汉军士卒。&lt;/p&gt; “勇士何在?随我冲营!”&lt;/p&gt; “蹬蹬蹬。”&lt;/p&gt; 一百长后撤没多久,后方很快就响起压低的呐喊,以及数百人行动的声响。&lt;/p&gt; 从前方扭头向后看去,能看到一群手持长戟大楯的家伙从林中走出,借着残留的夜幕掩护,从后方绕过一个大圈子,斜斜向着前方的匈奴营地摸去。&lt;/p&gt; 人衔桙,马去铃,火光一一熄灭,借着微亮的天色前行。&lt;/p&gt; “司马,不应该是让他们去打右贤王的营吗,怎么变成了另一座?”&lt;/p&gt; 待到最后一个起义士卒走出藏身山林,因为身份特殊而趴到李陵身旁的上官安有些焦躁不安地问道:&lt;/p&gt; “此战之胜在于右贤王一人,此战之赏亦在于右贤王一人。纵使吾等抓捕贵人数十,也赶不上一个右贤王起的作用大,陛下也不会大赏将士。”&lt;/p&gt; 说来难以置信,汉匈开战至今已近百载,大大小小的胜败也过了百余。&lt;/p&gt; 其中,无论是边境的日常冲突,还是祁连、漠北之类的决战,不管汉军如何大胜,愣是没有抓过单于、右贤王这些人一次,就好像单于、右贤王他们有独门的逃跑绝技一样(认真&lt;/p&gt; 最接近成功的一回莫过于元朔年间,卫大将军率三万骑出高阙突袭右部;&lt;/p&gt; 那次右贤王毫无防备,汉军摸过来的时候还在饮酒大醉,可最后却还是让这个机灵的家伙瞅准机会,带着自家爱妾和数百壮骑从北边突围跑了。&lt;/p&gt; 当然,事有两面,右贤王虽然难以捕获,但依刘彻好大喜功的性子,一旦某人成功抓到此人,想来他一定会非常高兴,赏赐也一定会非常非常多,一定到了能把人砸晕的程度。&lt;/p&gt; “若是司马心软,不愿让胡虏去死,那安自认心硬如铁,愿亲率兵去督战!”&lt;/p&gt; 那不惜一切代价,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渴求右贤王的上官安就是其中之一。&lt;/p&gt; “某非某是见不得匈奴死伤,实乃敌酋诡计多端,不可不慎欤。”&lt;/p&gt; 按下身旁急于立功的年轻人,李陵语重心长地说道:&lt;/p&gt; “吾观此营无有防备,好似诱使人去攻一般,且让五百胡虏去探一探,待吾窥得其间隙,尔等再出击不迟。”&lt;/p&gt; “这……诺。”&lt;/p&gt; 上官安还有些不甘心,但既然司马已经讲清自己并不是心软,没了指责的根据,那作为一名小什长,他也只好点头称诺。&lt;/p&gt; “唉,耶耶因伤未来,要是耶耶在此,想来会同意我的计划,直接全军压上,打出‘活捉右贤王,天子赏金万’的口号,届时三军奋勇,必能一战克敌。”&lt;/p&gt; 暗自叹息一声,上官安将目光移回前方一片安静,即将爆发的战场,瞪大眼,准备观测虚实,为自己的下一次请命寻找痕迹。&lt;/p&gt; ……&lt;/p&gt; “哗。”&lt;/p&gt; 一点火光猛地从远处升起,在火光的照耀下,黑夜残留遮掩迅速消散,五百袭营士卒暴露在巡逻兵士的视野中。&lt;/p&gt; “敌袭!嗡嗡,咚咚。”&lt;/p&gt; 迟了一步的弓失钉在营墙上,将几名巡逻兵士射杀,数百士卒们也放弃潜行,亡羊补牢似地发起冲锋。&lt;/p&gt; 但凄厉的示警已经传了出去,打破了这片显得寂静的夜幕,这座营地也好像是熟睡中,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狗,全面动员了起来。&lt;/p&gt; “快快,都起来,有人袭营。”&lt;/p&gt; “拿上你们的兵刃,去南边迎敌。”&lt;/p&gt; 上百火光点起,将整座迎敌照耀得如同白昼,一名名衣不解甲的精锐拿着刀铤,背着弓失从帐内走出。&lt;/p&gt; 他们在各自什长的呵斥下,迅速脱离睡梦的懵懂,打着火把,排着齐整的队列向南面驰援。&lt;/p&gt; 从高处看去,方才还一片黑暗,唯有少数营帐有火光的营地已经变成了火把的海洋,十几道火光组成的火龙从四面八方前往接战地域。&lt;/p&gt; 唯一能让一百长松口气的是,或许是因为统属不一,“火龙”们并没有达成有效配合,只是一窝蜂地往一个地方冲,看上去气势汹汹,实则增员过溢。&lt;/p&gt; 某些驰援部队甚至因为展开面太广,几队兵士们混杂在一起,发挥不了精锐拥有的战力不说,还让人数众多这点成了弱点,被来袭的起义士卒当作了主要突击方向。&lt;/p&gt; “咚咚,嗡嗡。”&lt;/p&gt; 刀铤砍在大楯上,迸发出星星点灯的火花;长弓不断拉开,弓失接二连三的射出,头顶箭矢如雨。&lt;/p&gt; “进!刷,噗嗤。”&lt;/p&gt; 一声怒吼,数百长戟探出,趁着敌人挥砍的时机,轻而易举地刺穿皮甲,刺入身体,长长的戟尖透体而出。&lt;/p&gt; “退!哗,扑通。”&lt;/p&gt; 又是一声怒吼,长戟一齐抽出,带出一捧鲜血,伤员/尸体向前摔倒。&lt;/p&gt; 这一刺一抽看似没什么,但这些来援的精锐们直接倒了一排。&lt;/p&gt; 二五仔:换了新装备就是不一样,连打起同族来都更顺手了呢!&lt;/p&gt; ??(ˊwˋ*)??&lt;/p&gt; ……&lt;/p&gt; “后方举盾,准备迎接箭矢!”&lt;/p&gt; 怒吼声再度响起,还沉浸在“自己竟然这么厉害”愕然中的士卒们本能地听从命令,将长戟搭在前方的大楯上,举起背后的盾牌,挪动着细碎脚步,和身旁的同伴们组成密不透缝的盾阵。&lt;/p&gt; “嗖嗖嗖噗嗤,啊。”&lt;/p&gt; 就在下一刻,从天而降的箭矢雨点般打在盾阵上,发出咚咚的闷声,偶尔有几只重箭砸穿盾牌,取走下方倒霉蛋的小命,让盾阵出现一些骚动。&lt;/p&gt; “稳住阵脚,不要乱!汉人的盾阵有多么可靠,这都是大家亲自测试过的事情,轮到自己举盾有什么可慌的。”&lt;/p&gt; 怒吼声响起,在密闭的盾阵中,由于盾牌的回荡,吼声就好像在大家耳边响起,隆隆地震得耳朵生疼。&lt;/p&gt; “……”&lt;/p&gt; 不过,有了吼声的提醒,一众二五仔也回想起了自己等人还没有投效前,朝着汉军盾阵发矢的无力感觉。&lt;/p&gt; 莫名的,第一次使用长戟大楯战术的众人居然有了七分信心。&lt;/p&gt; 说起来有些丢人,这信心不是源自自己举盾如何精妙,和队友的配合如何默契,而是源自于自己从未用箭矢打破过汉军的盾阵。&lt;/p&gt; “同样是盾阵,没道理汉人举盾就没事,俺们举盾就有事吧?”&lt;/p&gt; 这一丧气想法出现在每个二五仔的脑海中。&lt;/p&gt; “稳住,都稳住。”&lt;/p&gt; “现在有了汉人的大楯,一定能撑住箭雨。”&lt;/p&gt; 打气的吼声接连响起,这座稍稍动摇的盾阵立刻平稳下来。&lt;/p&gt; 一炷香后……&lt;/p&gt; “咚咚。哗啦,匈奴狗没箭可射了,放下盾牌,拿起你们的长戟来。”&lt;/p&gt; 箭矢渐渐稀疏,不等彻底停止,一面插满箭矢的盾牌就被掀开,怒吼声再一次响彻。&lt;/p&gt; “哗啦。”&lt;/p&gt; 刚才那波出自己手的杀伤给了士卒们信心,在听到命令后,他们无视了头顶还在落下的箭矢,冒着被射中的风险,掀开了盾牌,握住了长戟,一步一吼,踩着倒下的尸体向前突击。&lt;/p&gt; “鲨,鲨,鲨!”&lt;/p&gt; “噗嗤噗嗤,扑通扑通。”&lt;/p&gt; 激烈的厮杀骤然爆发,被箭雨压在后方的精锐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留下一地尸体后,狼狈后撤。&lt;/p&gt; “向前向前,我们向着大汉!”&lt;/p&gt; 嘶声怒吼着,二五仔们敲开了营墙的防御,鱼贯而入。&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8章 士气低落的匈奴 山林中,枝叶遮掩下,&lt;/p&gt; “……”&lt;/p&gt; 前方的厮杀传到此处只剩下了几声断断续续的怒吼,一众汉军只能从那些不断后退的驰援火光中猜出我方形式一片大好。&lt;/p&gt; “司马,胡虏外强内虚,何不一举压上,彻底击溃一部?”&lt;/p&gt; 蠢蠢欲动的上官安安耐不住建功立业的心情,再度建议。&lt;/p&gt; “等等,其余两处营都没有动,等他们动了再说。”&lt;/p&gt; 看了看被喊杀声惊扰,火光四起,却无一人出营探察的右贤王和匈奴大营处,李陵咬牙道,“我们兵少,没有试错的机会,一举压上就彻底没了后路,非胜即败。”&lt;/p&gt; “咯吱咯吱,军中常例,夜间遇袭它营无令不得出动,此乃常理,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lt;/p&gt; 双手下意识插进地,死死攥着枯枝落叶,上官安直勾勾地盯着李陵,嘴里吐出一团热气,呼吸变得粗重:&lt;/p&gt; “司马,打吧。这回不趁着胡虏冲的时候打,那下次袭营,去的可就是我们汉家子了。”&lt;/p&gt; “……”&lt;/p&gt; 眼瞅着部下愈发沉不住气,李陵反而压下寻找战机、辨别诱敌真假的焦躁,开始冷眼旁观起前方正厮杀激烈的战局来,同时也没忘了开口:&lt;/p&gt; “小子安,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想法的话,那本司马反而坚定了自己再等等的想法。”&lt;/p&gt; 只是这语气就格外刺人了。&lt;/p&gt; “嘭。”&lt;/p&gt; 带着土腥气的一拳砸在地上,上官安宣泄部分怒气,强自忍耐,拱手问询,“司马,不知小子何处言语错缪,还请说明一二。”&lt;/p&gt; “何止是错缪,你简直就是舍本逐末。”&lt;/p&gt; 逮到教训人的机会,李陵也不客气,双眼继续盯着前方的战况,嘴巴就直接拿出身为长辈的架子呵斥起来:&lt;/p&gt; “我只问你一句,这些归降胡虏是用来代替汉家子冲在最前面挡箭的,还是要让汉家子去舍命驰援的?”&lt;/p&gt; “是驱使之徒附。”&lt;/p&gt; 先是垂着头小声回答完,然后上官安就抬起头来,不服输地说道:&lt;/p&gt; “可吾等也不能让其在前酣战,其后坐视战机流逝啊。”&lt;/p&gt; “小子安,本司马不是让你坐观,而是要等上一等。”&lt;/p&gt; 表情有所缓和,李陵叹了口气,拉着上官安的罩袍,将前方火光冲天的战场指给他看,&lt;/p&gt; “如今战况看似顺利,但和吾等交战只有一营,包括三万大营在内的其余两营动向不明,须待起动向清晰,再细细思索,方可决断。”&lt;/p&gt; “身负数百人之重,陛下之望,殄奴之始,不可不慎欤。”&lt;/p&gt; 末了,李陵又重复了一遍先前所说的谨慎。&lt;/p&gt; “诺。”&lt;/p&gt; 点头躬身,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上官安再一次缩了回去,一眨不眨地盯起前方的战场来。&lt;/p&gt; ……&lt;/p&gt; 右贤王营内,规格最大,足有数丈方圆,火光也是最亮,四角各有一盏的贤王大帐内,十来位被喊杀声吵醒的贵人响应贤王的号召,披甲来到帐内安坐,等待寻营的贤王归来。&lt;/p&gt; 一行人披甲匆忙,兵刃未携,脸上也难掩倦容,只是在强打精神维持姿态,倒是期间的眼神交换,小声嘀咕一直没断过。&lt;/p&gt; “呼噜呼噜~”&lt;/p&gt; 双眼圆睁,实则打着小呼噜补觉的憨憨且不去提,先去看他人;&lt;/p&gt; “喂喂,兰家的,你怎么看汉人袭营一事?只靠亲卫,那些家伙会不会撑不住?”&lt;/p&gt; 瞥了眼身旁之人,一名呼衍氏贵种伸手戳了戳腰胯,小声问道。&lt;/p&gt; “有什么可怕的,那群家伙的底子厚实着呢,即便只有亲卫,人数又和汉军相当,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败。&lt;/p&gt; “哗哗,吾等只需紧守营寨,天亮再发大兵去驰援即可。”&lt;/p&gt; 随口应一句,蓝氏贵种扭了扭身子,抖落戳在后腰上的手,他双眼半睁不睁地看着那人,叹气道:&lt;/p&gt; “某怕的不是这小股汉人,放他们夜夜袭营又能杀多少人。&lt;/p&gt; “某只怕贤王还不肯放弃,一边继续堵着那群家伙不放他们进去,另一边爱惜牲畜减缓赶路,如此磋磨下去,迟早会被后方的大股汉军追上,到时,你我想跑都难。”&lt;/p&gt; “哎,也是啊。”&lt;/p&gt; 事关贤王,自家族老又摆明和贤王过不去的呼衍贵种不愿多谈此事,稍稍敷衍一声,就连忙转移话题,继续就着汉军袭营一事谈论下去:&lt;/p&gt; “你就不怕天亮后的援军被败?昨日吾等人马四万余,不也是奈何不得……”&lt;/p&gt; “啪。昨日不得进,乃是山涧深谷,地险可用之兵少,故不得进。”&lt;/p&gt; 用力一拍面前几案,蓝氏贵种黑着一张脸,几乎戳到眼前,&lt;/p&gt; “今乃土山丘陵,平原广野,谓骑卒纵横之地,大发万骑来援,何人可当?”&lt;/p&gt; “哎,说的也是啊。”&lt;/p&gt; 挠着头想了想,呼衍贵种没想出反驳的话来,也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观点,心中暗道:&lt;/p&gt; “只要不让我上前去和汉人拼命就好,其他什么的,谁说,怎么说都行。”&lt;/p&gt; 同样抱着这种想法蓝氏贵种也只是嘴上说道说道,全然没有强求旁人真心认可的意思,见人点了头,他也就不再开口,半眯着眼,双手撑着案休憩起来。&lt;/p&gt; 其余贵人也或是休憩,或是谈论,其言语举止中,无不在表明“没有战心”四字。&lt;/p&gt; “……”&lt;/p&gt; 昨日撤军导致的士气降低,进而带来的畏战、无战心等不良影响已经从小卒子蔓,不,应该说是溯本追源到贵人身上了。&lt;/p&gt; 毕竟,早在战前,就有贵人持反对意见,和出兵右贤王对着干,以至自己最后掉了脑袋。&lt;/p&gt; “哗。”&lt;/p&gt; 帘帐被掀开,闪进两名持刀甲士,一左一右,和在外站岗一样站到帘帐两旁,他们双眼瞪到最大,挨个扫过帐内的一众人,这戒备的目光让贵人们感到了被审视的冒犯。&lt;/p&gt; 当即就有暴脾气的摸出刀子往桌上一拍,嘿嘿冷笑,“啪,小子,我告诉你……”&lt;/p&gt; “哗。”帘帐再度掀开,走进来的矮胖人影打断了说到一半的威胁话,暴脾气贵人老实闭上嘴巴。&lt;/p&gt; “蹬,贤王。”x11&lt;/p&gt; 腾地一下推开几案站起,众人一齐对着走进来的矮胖人影躬身。&lt;/p&gt; “都坐都坐,哎呦,啪叽。”单手扶肚子,右贤王挥了挥胖手,示意众人落座,几步走到上首,把屁股塞了进去。&lt;/p&gt; “本王寻营归来,有些收获,有些筹划,在座的都是统领一部的,有智慧的人物,本王把这些说出来,都参考参考,如何啊?”&lt;/p&gt; 刚刚坐下,一些人连几案还没扶正,右贤王那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声音就从上首传来。&lt;/p&gt; “蹬,自当驽力竭死。”x11&lt;/p&gt; 又是整齐划一的站起躬身,又是整齐划一的恭维应答。&lt;/p&gt; 如果去掉衣皮袄、左衽,以及胡人样貌,这群家伙恐怕和那些山呼“陛下圣明”的汉人官僚们并无区别。&lt;/p&gt; “诸位请起。”&lt;/p&gt; 胖脸一抽,忍着将面前之人痛揍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应声的冲动,右贤王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抬起手虚扶躬身的一众贵人,心中暗自叹气:&lt;/p&gt; “唉,也是不知,汉人皇帝、王侯会不会遇到这般情况,如果遇到了,他们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为,又要如何做才能让这群人变得主动。”&lt;/p&gt; “诸君,本王持火亲自寻营,方才安抚士卒,让其紧守营帐。&lt;/p&gt; “王部亲卫尚且如此,大营处的三万炮咳咳,三万轻骑想来更是不堪,若不派一贵人前去安抚,空有骚乱发生,至使无辜丧命,此非本王之愿。”&lt;/p&gt; 笑意收敛,胖脸上挤出担忧的表情,右贤王假惺惺地抹了抹泪,瞪圆眼看向众贵人,语气诚恳:&lt;/p&gt; “不知诸君,可有人自荐?”&lt;/p&gt; 深知这群家伙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你不把事情说出来,就给装糊涂,右贤王索性略过一唱一和的前置,快进到发任务,乃至点名的主要阶段。&lt;/p&gt; “你去你去。”&lt;/p&gt; “不,还是你去。”&lt;/p&gt; 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不断暗示旁人,却无一人站起。&lt;/p&gt; “蓝氏贵种是我们当中懂得最多的人,知道如何安抚士众,他去正合适。”&lt;/p&gt;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一众人装模作样的互相推让。&lt;/p&gt; “哪有什么正合适,大营自有人坐镇,不用懂得多,也不用安抚,只需你代表贤王露个面,表露贤王的拳拳关切即可,这种事,随便去一个就行。”&lt;/p&gt; 一个不字说出口,紧接着就是条理清晰的原因,让人无法反驳。&lt;/p&gt; “……那呼衍贵种素来武勇,大营看守又是其族老,若是其人前往,安抚一事,想必是手到擒来。”&lt;/p&gt; 声音一滞,连忙调转枪口,对着那位呼衍贵种喊了起来。&lt;/p&gt; “缪矣,正因其人是族老,某才要避嫌呐。”&lt;/p&gt; 呼衍贵种说不出那么多条条道道来,但他知道一件事,贵人绝不可能让一族之人既担任大营留守,又充当贤王使者。&lt;/p&gt; “哪有什么避嫌不不嫌的,汝呼衍氏世代尽忠大匈奴,汝自荐,贤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猜忌呢。”&lt;/p&gt; 许是看出呼衍贵种反驳不如蓝氏有力,声音不依不饶地说道。&lt;/p&gt; “啪,那好。”&lt;/p&gt; 用力一拍几案,呼衍贵种戟指出声贵人,拔高嗓门喊道,&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9章 内部统合,一个声音 “既然你对吾等这么有信心,那若吾和吾族老起了贰心,被汉人策反,登时就是三万骑压顶,贤王也好,贵人也罢,具为汉军虏也,你敢为吾担保吗?”&lt;/p&gt; 其余九人纷纷侧目,一齐看向被呼衍戟指的那人。&lt;/p&gt; “好久没见到一人拿全家为另一人担保了,可要看仔细些,”&lt;/p&gt; “不敢。”&lt;/p&gt; 一名年轻模样的贵人咬着牙站起,垂着头回答完,算是服了软后,立刻推开几案,掩面而走。&lt;/p&gt; “蹬蹬,哗,呜呜。”&lt;/p&gt; 帘帐被掀开,脚步声渐渐远去,隐隐还传来啜泣之声,端的是好一番可怜,只是右贤王的脸色一副铁青。&lt;/p&gt; “大匈奴的贵人何时比汉人还要软弱了?!”&lt;/p&gt; “怪不得,怪不得吾等屡战屡败,原来从根子上就烂了啊。”&lt;/p&gt; 不等那几名经历过伊稚斜,乃至军臣单于统治时期的老贵人感慨一代不如一代,摆摆老资格。&lt;/p&gt; 兰氏贵种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面露愕然,“等等,他该不会是故意如此,好避开指派吧?”&lt;/p&gt; “应,应该不会吧?”&lt;/p&gt; “怎么不会,不过是脸皮受损,换来不离贤王亲近左右的机会,要某能想到,某也是要换的。”&lt;/p&gt; “现在的年轻人呐,是越来越让人摸不准想法了,哪怕明日有人孤身投汉,吾等也不会觉得难以置信。”&lt;/p&gt; 老脸一红,被拂了面子的老资格瘪了瘪嘴,开口打起了怪腔。&lt;/p&gt; “啪。”&lt;/p&gt; 眼瞅着话题越说越歪,从怀疑、猜度直接变成了泼脏水,右贤王连忙抬起胖手一拍几案中断话题,又紧接着点出一人,沉声道:&lt;/p&gt; “兰卿,尔父尔祖忠心为国,汝也智计不凡,可否替本王走一遭大营,压下营中可能存在的骚动,再拉出几只千骑来驰援?”&lt;/p&gt; “诺。”&lt;/p&gt; 兰氏贵人径直起身称诺,上前接过代表右贤王本人的小牌牌,后退几步又是一拜,方才转身离去,“必不辱使命。”&lt;/p&gt; “兰氏兄高义!”x9&lt;/p&gt; 人选敲定,一众贵人心下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来齐声称赞。&lt;/p&gt; “兰卿归来,本王必出营相迎,以示荣崇。”&lt;/p&gt; 连右贤王也把屁股从坐垫上挪开,扶着肚子费力站起,朝着离去的兰氏贵人方向拱了拱手。&lt;/p&gt; “哗。”&lt;/p&gt; 营帐被守卫识趣地掀开,兰氏贵人站在营帐前,他挣迎着帐外火光,影子被拉的老长,大半张脸被阴影遮盖。&lt;/p&gt; 骤然听闻此言,脚步顿时一顿,似是被这般情意所“感动”,也不转身,只抬起右拳用力一挥,算是回应,&lt;/p&gt; 随即甩下帘帐,大步离去。&lt;/p&gt; 正巧借着这个帘帐被掀开的功夫,贵人们连忙将目光往外放去,试图用肉眼判断一下战况,并为自己日后的打算寻些底气。&lt;/p&gt; 当忠臣/二五仔也是需要决断的嘛。&lt;/p&gt; “杀光汉狗。”&lt;/p&gt; “屠灭匈奴。”&lt;/p&gt; 不过,笼罩大地的夜幕仍未彻底褪去,隔着数百步用肉眼看去,除了能见到一个小点又一个小点的火光跳动不停,也就只有阵阵象征激烈的喊杀声响彻在耳旁了,全无半点想象中的洞若观火之景。&lt;/p&gt; “哗。”&lt;/p&gt; 就连这点动静也随着帘帐的落下而消失,帐内帐外重新隔绝,原本的动静也被守卫们那被火光拉得长长的影子所取代。&lt;/p&gt; “蹬蹬,啪叽。”&lt;/p&gt; 扶着肚子,右贤王重新做回上首,并抬手示意贵人们落座:&lt;/p&gt; “要紧的大营人选挑出来了,那本王就要说这第二件事了咚。”&lt;/p&gt; 胳膊支在几案上,胖胖的身子前倾,胖脸上满是严肃,双眼瞪大扫过下方众人,右贤王沉声道:“诸位,前营遭袭,本王据其不过百余步,驰援之责不可推脱。&lt;/p&gt; “如今骚乱已平,甲士已成军,不知何人挂将,去援这一遭?”&lt;/p&gt; “……”&lt;/p&gt; 沉默,更甚方才的沉默,剩余的九名贵人都把头垂得低低的,腰弯得深深的,恨不得钻进几案下。&lt;/p&gt; 率军驰援比不得镇守大营,这是铁定要被汉人截击的,而依汉人的凶悍,十有八九是要兵败,甚至斩了脑袋。&lt;/p&gt; “大匈奴真不复荣光矣。”&lt;/p&gt; 虽然知道自己麾下早就没了那等闻战而喜的匈奴猛士,都是些前怕狼后怕虎,充数最擅长的老油子,但此情此景还是让右贤王满心失望,叹了口气,伸手点出一个人来:&lt;/p&gt; “呼衍,你来说。”&lt;/p&gt; “蹬,贤王何不待天明?”&lt;/p&gt; 站起身,呼衍贵人拱手俯身,额头冒出一茬汗水,顶着右贤王的注视,开口建议道:&lt;/p&gt; “若天明再出兵,使汉人不能再以夜色遮掩是一,我军万骑纵横广野为……”&lt;/p&gt; “连呼衍也已经沦落至此,没了战斗勇气了吗?”&lt;/p&gt; 右贤王心中失望更甚,不待其人说完,直接开口打断:&lt;/p&gt; “只要汉人没疯,他们就一定会在天明之前退军。&lt;/p&gt; “啪,这天明驰援究竟是去驰援,还是去欢送啊!”&lt;/p&gt; 期待落空,语气也就不免加重。&lt;/p&gt; “扑通,贤王,臣非是贪生,实乃调兵之后,忧惧贤王安危耳。”&lt;/p&gt; 被诘问的呼衍贵人呼啦一下跪倒,扣头连连,哀声道:&lt;/p&gt; “咚咚,贤王身荷右部之众,亲卫只有数百,若为汉人所突……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还请贤王不做驰援之想,紧守营寨,以待天明。”&lt;/p&gt; “上回是兰氏,这次是呼衍,事端一次难过一次,若是此刻冷眼旁观,那轮到吾等时又该如何?”&lt;/p&gt; 无须眼神示意,其余贵人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纷纷站起身,推开几案来到中间的空地上,趴下身学着呼衍贵人扣头不止:&lt;/p&gt; “扑通,请贤王不做驰援之想,紧守营寨,以待天明。”x8&lt;/p&gt; “按诸位所语,本王拥兵三万,汉人不过千许,反倒是本王需要暂避一时喽?”&lt;/p&gt; 揪着胡须,右贤王几乎是用疼痛压下怒火,才没有当场发作。&lt;/p&gt; “贤王,三万众虽强,却远在天边;汉人虽弱,却近在眼……”&lt;/p&gt; 呼衍贵人仍在辩驳。&lt;/p&gt; “嘭,放屁!”&lt;/p&gt; 几案打着横飞出去,气急的右贤王也不扶着肚子了,直接腾地一下站起,大步走到以呼衍为首的一众贵人身前,强忍住踹人的冲动,用最后的理智喝问道:&lt;/p&gt; “汉人近在眼前确是不假,可中军营帐离大营不过半里之遥,远在天边一词从何谈来?”&lt;/p&gt; “管它是真是假,只要不让我上前拼命,那就是真的不能再真!”&lt;/p&gt; 同样忍着转身就跑的冲动,被阴影笼罩的呼衍贵人颤巍巍地抬起头,余光扫过身后的一名名贵人,心中强打底气,稳住气,张开嘴,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lt;/p&gt; “缪矣,贤王身荷右部之重,半里也难称得上万……嘭。”&lt;/p&gt; 右贤王再也难以忍受,抬起脚对着肩膀用力一踹,直接踹翻,又上前一步踩着其人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余惊愕贵人,怒吼连连:&lt;/p&gt; “万全,先单于孤身为质月氏,归国后射宝马射阏氏射头曼,三射得单于位称得上万全?&lt;/p&gt; “一让土地一让阏氏,东破东胡,西走月氏,后与汉天子回猎白登,又称得上万全吗?!”&lt;/p&gt; “……不能。”&lt;/p&gt; 被吼得镇住的贵人们徒自低头,低声开口。&lt;/p&gt; 这就是破落户们的一大利处了,一旦搬出曾经的先祖辉煌来,直噎得人无话可说,叫人不得不低头。&lt;/p&gt; 当然,如果有的选,想来是无人愿要这般利处的。&lt;/p&gt; “先单于在时,敢战之士如云如雨,一声呼喝,四十万骑南下,西方尽白,东方尽青駹,方尽乌骊,南,方尽骍,其何盛也!”&lt;/p&gt; 说罢,右贤王脸色涨红,胸中豪气激荡不休,就好似真的让人魂归冒顿极盛之时。&lt;/p&gt; “可如今呢,尔等畏汉如虎,宁可说出那些让本王羞杀,让先单于蒙羞的话,也不愿和汉人拼杀。&lt;/p&gt; “尔等还是不是撑犁的子孙啊!”&lt;/p&gt; 说到这,右贤王怒气满怀,却也不愿对着垂头的贵人发泄,只得瞅准脚下的呼衍氏子弟,抬起脚重重一踩。&lt;/p&gt; “咔嚓,哇。”&lt;/p&gt; 胸口塌陷,一口逆血直接喷了出来,呼衍贵人疼得直接昏了过去,连惨叫都未有一声。&lt;/p&gt; “一踩就昏,真丢匈奴贵种的脸。”&lt;/p&gt; 其人如此之惨,右贤王仍不罢休,唾了一声,从胸口上移开右脚,抬手朝着帘帐处的护卫招了招:&lt;/p&gt; “拖出去砍了,悬首以示三军,明本王之志。”&lt;/p&gt; “诺,蹬蹬,哗。”&lt;/p&gt; 护卫一左一右上前,一前一后搬起脑袋、双腿,前头的拿头拱开帘帐,两人就这么跟搬尸体一样将这位匈奴贵种搬了出去。&lt;/p&gt; “须卜,呼衍不行,汝行不行?”&lt;/p&gt; 尸身一运出帐,亲自动手后,脾性愈发难耐的右贤王点了第二个人名。&lt;/p&gt; “行!”&lt;/p&gt; 收回跟随尸体的余光,匈奴三大姓最后一姓须卜氏的贵人们连忙抬起头,用比拟右贤王回忆冒顿单于的大嗓门喊道:&lt;/p&gt; “须卜氏永远忠于贤王,贤王让吾等做甚,吾等就作甚。&lt;/p&gt; “忠贤王,战汉人!”&lt;/p&gt; “好,本王与汝五百亲卫,汝这就将兵去援前营,告诉那些不服的家伙,待到汉兵退却,本王不再阻挡,各自归营便可。”&lt;/p&gt; 驰援人选被敲定,右贤王的情绪稍缓,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迫人。&lt;/p&gt; “吾等虽各种不合,但就汉人这点,吾等确是战汉心坚,若想败汉,也唯有勠力同心,方可有望。”&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0章 临战 “啪嗒,吱呀。”&lt;/p&gt; 后方的小营门悄悄开启,一小队士卒打起火把,牵着马从营中走出,在营前的空地上集合起来。&lt;/p&gt; “刷。”&lt;/p&gt; 或许是火光太多,也可能是营墙上的火光太强,队伍中央突然闪过一抹亮光,是一面金色的令牌。&lt;/p&gt; “都把火灭了,若是让汉人发现,你我一个人都逃不了。”&lt;/p&gt; 亮光被手掌遮住,大半张脸被隐约覆盖的兰氏贵人扫过麾下十数人,冷声说道:&lt;/p&gt; “不要怕黑,现在天色已早踩不到沟壑里,再抓住前方同袍的皮袄,足够我们走到大营了。”&lt;/p&gt; “诺,贵人。”&lt;/p&gt; 话音刚落,火光摇晃一阵全部熄灭,队伍向前走了几步,躲开营墙上的火光照射,隐没在黑暗中。&lt;/p&gt; “莎莎。”&lt;/p&gt; 借着天边微光,一行人牵着身后的马,抓着身前马尾,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赶起路来。&lt;/p&gt; “嘭。”&lt;/p&gt; 大营的正门轰然大开,一队队雄壮的士卒拎着刀铤,背着弓失走出。&lt;/p&gt; 在营墙处的火光照耀下,他们的身上居然闪起了亮光。&lt;/p&gt; “哗啦哗啦。”&lt;/p&gt; 甲叶随着走路而相互碰撞,发出让人心安的哗哗声,这五百身材极为雄壮的亲卫居然人人披铁甲,手拎大楯长戟,腰背强弓劲弩,一副汉军精锐的打扮!&lt;/p&gt; 如此与众不同的制式装备,引得驻守营墙的兵丁好是一番感慨。&lt;/p&gt; “别看咱们都是亲卫,可亲卫也分三六九等,咱们还穿着皮甲,人家却连铁甲都能穿戴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lt;/p&gt; “瞎发什么牢骚,贤王亲卫总共八百人,这五百副铁甲摊两人一件还有剩,你没穿纯粹是因为你能力不过关,可不是贤王不公。”&lt;/p&gt; “嘿,你这么说我就不服气了,俺好歹是三山五水十七部落中响当当的好汉子,有擒虎猎熊之力,如何当不得一副铁甲?”&lt;/p&gt; “啧啧,个子太矮,穿不起……哎呦,你怎么还打人呢。”&lt;/p&gt; “啪,俺打的就是你!”&lt;/p&gt; 噼里啪啦,哔哩哔哩。&lt;/p&gt; 两人还算是知道轻重,互殴之前,先将手中的兵刃扔掉,然后你一拳我一拳地欧拉欧拉起来。&lt;/p&gt; “不为了打人多少重,俺纯粹是咽不下那口气。”x2&lt;/p&gt; ……&lt;/p&gt; “蹬蹬。”&lt;/p&gt; 最后一个士卒走出营门,领队的须卜贵人察觉到身后上方的异状,扭头看了一眼,朝地上唾了一口:&lt;/p&gt; “简直就是胡闹,汉人都打到门前了,还在这玩闹。&lt;/p&gt; “来人呐,将动手的那厮给我拽下来,充军死士先登。”&lt;/p&gt; “嗖嗖,啪。”&lt;/p&gt; 听闻此言,最后出来的那名亲卫干脆转过身,从身后掏出一根套马绳,用双手打起一个圈,用力甩了两甩,对准扬言“三山五水好汉”的那人就是一套。&lt;/p&gt; “嘶拉,给爷下。”&lt;/p&gt; “蹬蹬,扑通。”&lt;/p&gt; 绳索套住脖颈,再用力一拽,好汉立刻变成了孬汉,无力地挣扎几下,就被撤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lt;/p&gt; 万幸,先着地的是厚实的屁股和大腿,营墙又不算高,除了大股酸麻,外加被勒的头晕眼花,人倒没出什么事。&lt;/p&gt; “嘶,疼死an……疼算什么,只要能铁甲得穿,长戟得耍,屁股疼也就是疼了,男子汉大丈夫也总该有个地方要疼的,不是吗?”&lt;/p&gt; 抱着这种想法,孬汉重新变成好汉,抬手挣开脖颈的绳索就准备上前要甲穿,要戟耍。&lt;/p&gt; “不行啊,这个子太矮,铁甲给他也是糟践了,还是将其扔回去,让他好好看门吧。”&lt;/p&gt; 和守卫同伴一样,须卜贵人也嫌弃此人个矮。&lt;/p&gt; “咱大匈奴的勇士本就矮汉人一头,这人再矮一截,上了战场岂不是徒让汉人嗤笑?”&lt;/p&gt; 兴奋的脸庞顿时变得扭曲,守门兵士不甘心地摆着手,还想努力一下:&lt;/p&gt; “汉人有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您是贵人,不能以貌取俺,俺也是好汉z……嘭嘭,哗啦哗啦。”&lt;/p&gt; 不给其人把话说完的机会,把他扯下来的亲卫反手就是一拳,狠狠捣在脸上,身子登时一软,被亲卫使手臂挽住,拖着人走到营墙前,双手抓住皮袄上下,奋力向上一扔。&lt;/p&gt; “哈呀,给我走。”&lt;/p&gt; “扑通。”&lt;/p&gt; 好汉越过不到丈许的营墙拿脸着地,大半身体落在营墙内,只余双条腿耷拉在外,骇得另一守卫兵士后退连连,一屁股坐倒营墙上,连挂在外面的同伴都无心救助:&lt;/p&gt; “扑通,贵人,俺俺不想穿铁甲,俺也不敢再乱嚷嚷了。”&lt;/p&gt; “出兵期间紧守营寨,若是被汉人偷袭得了手,让贤王受了惊吓,本贵人唯你是问。”&lt;/p&gt; “是是。”&lt;/p&gt; 解决完突发事件,发现自己还是有一两分威势的,须卜贵人不再心虚,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火把,几步走到列好队的亲卫们身前,火光下的表情有了几分底气和自信:&lt;/p&gt; “都把火把打起来,别怕汉人注意到,咱们就是要和汉人打的。&lt;/p&gt; “也不要怕胜不了,汉人往日之所以能胜大匈奴,靠的无非是甲胄坚固兵刃锋利弓弩强劲,如今吾等也有了这三种,再加上诸位的悍勇,优势在我!”&lt;/p&gt; “……”&lt;/p&gt; 低头看看身上的坚固甲胄,瞅瞅手上的锋利兵刃,再扒拉一下背在背后的强弓劲弩,好像汉人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了?&lt;/p&gt; “乌拉,乌拉乌拉。”&lt;/p&gt; 五百亲卫或是挥舞兵刃,或是捶打甲胄,对着出现微光的天边也即是汉匈厮杀的战场发出咆哮,发出怒吼。&lt;/p&gt; “出发,为了大匈奴,为了撑犁,杀败眼前的汉人!”&lt;/p&gt; “乌拉。”&lt;/p&gt; 随着须卜贵人带头冲锋,紧跟身后的五百亲卫也向着前营冲去。&lt;/p&gt; 纵使此刻天边已有微光,但一大团火光猛地扎进夜幕,还是激起千层浪。&lt;/p&gt; ……&lt;/p&gt; “司马,胡虏的一处营地动了。”&lt;/p&gt; 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战场的上官安第一个发现了匈奴的动向,又一次有了出兵借口的他立即大声向着李陵喊道,“这次,总该出兵了吧?”&lt;/p&gt; “莎莎,哗啦。”&lt;/p&gt; 周旁爬伏许久的汉军士卒开始小幅度地活动了下身体,有的用胳膊支起身体,有的则是侧身掏出兵刃来打磨,弓弩来上弦,接连两次的等待已经消磨掉了士卒们的大半耐性。&lt;/p&gt; 他们抛家弃子/选择吃这碗厮杀饭,不惜来塞外吃沙子,图的可不是在这里趴林子。&lt;/p&gt; “……”&lt;/p&gt; 意识到再拖下必然会导致士卒的不满和士气的下降,李陵松了口:&lt;/p&gt; “可用战兵几人?”&lt;/p&gt; “战兵共四百三十七人,其中材官六十一人,盾戟三百七十六。”&lt;/p&gt; 眼看防守派上官松了口,上官安生怕他见到材官数量稀少又打退堂鼓,连忙开口解释:&lt;/p&gt; “司马,材官虽少,可陇西子具是一手好箭术,弓弩分发下去,一二百‘材官’还是能凑出来的。”&lt;/p&gt; 比不得匈奴上马为骑,下马为弓步那般随意转换,但大汉的弓弩材官和大楯长戟的划分也不是那么严格。&lt;/p&gt; 尤其是在李陵部士卒又多为陇西子和归义胡的情况下,只要弓弩、箭矢不断,全体士卒就可以看做“材官”,顶多是射的不如专业材官精准罢了。&lt;/p&gt; 不过,话又说来,两军对垒,箭矢杀伤主要靠的是数量而非是准头,有百步穿杨的功夫,早就一片箭雨下去倒一片,这一点缺陷也就不算什么了。&lt;/p&gt; “非是担忧材官稀少,而是袭营终究比不得野战,一旦为敌所趁,你我连上马的时间都不会有,落的是全军覆没的结果。”&lt;/p&gt; 即便松了口,李陵仍旧不放弃劝说,瞅准时机就表示自己的担忧。&lt;/p&gt; “司马,兵不可空出,这可是您亲口说的。”&lt;/p&gt; 拉长音念出李陵第一次搪塞时的话,上官安沉着脸,语气中的恭敬消散,粗着嗓子低吼:&lt;/p&gt; “在安看来,强压士卒的战斗渴求造成的糟糕结果并不比全军覆没要更来得更美好。&lt;/p&gt; “中了埋伏没话说,不过奋勇拼杀,一死以报陛下;可若是按兵不动,白白消磨了士气,士卒溃散在陌生的异域,死的死,亡的亡,降的降,恐伤陛下英名啊。”&lt;/p&gt; “……嘶拉嘶拉,咔嚓。”&lt;/p&gt; 李陵还没什么反应,正在做战前准备的众士卒动作一停,随即咬了咬下嘴唇,加大了手上的力道。&lt;/p&gt; “不无道理。也罢,那团火光目测不超过七百,我与你三百精卒,你带着人去打一打吧。”&lt;/p&gt; 勉强点头答应了出击请求,李陵紧接着开口就是嘱托:&lt;/p&gt; “记住,如果战事不顺,立刻撤退,不要死撑,你已经废了一只手,别再废掉第二只手。”&lt;/p&gt; “嗯嗯,我晓得晓得。”&lt;/p&gt; 敷衍地点了点头,拿到出击许可的上官安不再与李陵纠缠,单臂撑着地站起,借过身旁老卒递来的火把,持火把的左手向前倾斜,方便腾出手的老卒用火石点火。&lt;/p&gt; “咔咔,嘭~”&lt;/p&gt; 火光燃起,立刻就在夜幕中暴露出了己方位置,不过,想到一会就要带着一三分之二的士卒去厮杀,只留下百余残兵,也就无所谓暴露与否了。&lt;/p&gt; “哗。”&lt;/p&gt; 火把举到耳旁,照亮自己的脸庞,上官安紧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那副过于年轻的面容威严起来:&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1章 胜到败,一瞬耳 “诸位,愿意来也敢来这的都是军中勇士,某就不说‘为了大汉’之类的空话骗人了。”&lt;/p&gt; “哈,你这个小上官倒是够爽快的。”&lt;/p&gt; 或许是真的厌烦够了,也可能是知道马上就要奋战,连生死都两可间,一名士卒竟冷笑两声,不顾李陵这个喊口号的上官还在一旁,径直说道:&lt;/p&gt; “说实话,每战前必喊‘为了大汉’、‘为了陛下’这般鸟话,还必须喊得响亮,耶耶早就喊烦了,不过是碍于上官面子不得不喊。”&lt;/p&gt; “哼,照俺说,只要陛下将赏赐给足,官吏不贪墨军粮,将率爱惜士卒,不须喊什么口号,俺们自会拼死作战。&lt;/p&gt; “哪像近几年,赏赐越来越少不说,官吏又贪墨得过分,将率还不爱惜士卒,净拿口号忽悠人!”&lt;/p&gt; “是啊是啊,口号喊得震天响,肚肠空空,如何舞得动刀剑,拉得开弓弩啊。”&lt;/p&gt; 其余士卒也纷纷开口附和,显然是不满大汉现如今的战斗口号已久。&lt;/p&gt; “闭嘴!”&lt;/p&gt; 被人指桑骂槐了好一阵,忍无可忍的李陵跳着脚,抬手指着众士卒骂到:&lt;/p&gt; “李某不管旁人如何施为,可李某总是没对不住你们的!”&lt;/p&gt; 谈到贪墨和爱惜,李陵的底气可就比刚才按兵不动时足得多了:&lt;/p&gt; “对军粮,某一粒未贪,全都用在你们这群腌臜泼才身上;对士卒,某虽不似吴子吮脓,但也有吾大父,‘士不渴,不饮;士不饿,不炊’的风范。&lt;/p&gt; “某比不得卫大将军,但也总比骠骑要强,可你们呢,能给我拿出当年骠骑麾下的勇猛来吗?!”&lt;/p&gt; 说完自己的“功绩”,语气一停,李陵扭过头,怒视第一个发牢骚的家伙,喝问道:&lt;/p&gt; “你,你小子也是个随骠骑过祁连的老卒,能拿出当年一战破五王的悍勇来吗?”&lt;/p&gt; “如何不能!”&lt;/p&gt; 这也是个有脾气的,面对上官的怒目,此人毫不畏缩。&lt;/p&gt; “嗖,哗哗,嗡嗡。”&lt;/p&gt; 从地上爬起后,这厮拎着大楯一甩,铁皮贴着一旁的爬伏士卒擦过,直接砸断一颗小树;&lt;/p&gt; 去了盾牌,又单臂拿着长戟刷刷舞了一阵,裹挟的呼啸劲风吹的周旁众人直眯眼;&lt;/p&gt; 继又扔下长戟,从背后掏出弓失一连射了三箭,箭箭扎入树干寸许,力道犹震得箭羽发颤;&lt;/p&gt; 展示完三项武艺,此人方才脸不红气不喘地看向李陵:&lt;/p&gt; “司马未免太过小觑陇西子,须知这陇西六郡近二百万口,非是只有你李氏才能战敢战的。&lt;/p&gt; “我龙套一号敢指天发誓,此战斩不了来援贵人,你斩我便是。”&lt;/p&gt; “此战不胜,敌酋不死,斩我便是!”x231&lt;/p&gt; 一阵泥土碎叶掉落的声响,三百锐卒站起大半,齐声呐喊。&lt;/p&gt; 剩下的,剩下的当然是走了神,没看到那番武艺表演,也没赶上开口,索性直接站起来不说话当背景板喽。&lt;/p&gt; 什么,你问战前走神是多么不应该,多么的不符合大国军队形象。&lt;/p&gt; 害,只能说,这大汉军队的精神文明建设任重道远呐。&lt;/p&gt; “好汉子,啪啪。”&lt;/p&gt; 一改刚才的嘴脸,李陵抬手拍打龙套一号的肩膀,发出自己的认可和赞叹,同时抽出腰间历经数次战斗,已经不复最初华美的长剑:&lt;/p&gt; “尔等敢战能战,少卿何能安坐?&lt;/p&gt; “刷,诸君,随我杀下去。”&lt;/p&gt; 仰起头,对着前方一声咆哮,李陵一巴掌将身旁的上官安推倒,自己提剑持顿冲了出去。&lt;/p&gt; “司马待吾等不薄,拼死就在今朝!杀呀。”&lt;/p&gt; “冲啊。”x368&lt;/p&gt; 随着陈步乐的一声怒吼,以及他本人的怒吼冲锋,不管自己有没有被选中,士卒们抓起盾戟就往跟着李陵往下冲,火光登时大亮,周遭夜幕就好像被怒吼吼破,端的是一个气势惊人。&lt;/p&gt; “哗啦,扑腾扑腾。”&lt;/p&gt; 大片睡梦中的飞鸟都被惊起,拍打着翅膀晃动林间枝叶。&lt;/p&gt; “哎呦,扑通。”&lt;/p&gt; 待到上官安揉着皮肤从地上爬起,他四处望去,入眼唯有三十几个腿脚受伤,不方便行动的轻伤员,以及被这片东倒西歪的林子。&lt;/p&gt; “啊,我的军功,我的侯王!”&lt;/p&gt; “哗啦,扑腾。”&lt;/p&gt; 一声凄厉喊叫,最后的一批飞鸟从林中惊走。&lt;/p&gt; ……&lt;/p&gt; 前营战场,&lt;/p&gt; 换装后的二五仔势如破竹地打进营地,击溃一波又一波的阻击,点燃一顶又一顶的营帐,到处都是受创倒地的尸体,到处都是插在地面上的箭矢兵刃。&lt;/p&gt; 在这期间,这些点燃的营帐也变相分割开了他们,攻进营后还有四百多人的二五仔,如今只有百人还团结在一百长身旁,艰难向着前营中心推进。&lt;/p&gt; 其余人马都在分散在营地各处,他们一边和前同袍们进行激烈搏杀,一边踹翻照明的火堆,点燃营帐。&lt;/p&gt; 当然,更多的时间当中,二五仔们还是用在搜刮财货上面,他们疯狂进攻着营地中的十数座贵人营帐,却又在稍稍遭遇挫折后就选择放弃,果断进攻下一座。&lt;/p&gt; 如此一来,表面上双方打得热火朝天,但实际上,前营只用了少量的,坚固营帐和护卫拖住了三分之二的敌人,拥有了大量的,足够调派士卒形成有力阻击,乃至反击的时间。&lt;/p&gt; “嗡嗡。”&lt;/p&gt; 一百长猛地停下脚步,张弓引箭,对着前方营帐突然闪出的一队人马射出两箭。&lt;/p&gt; 只是由于夜间昏暗,以及火光摇晃,箭矢不再箭箭命中,最先涌出的两人中有一人捂着胸口倒地,另一人却吃痛地大喊一声,举起盾牌,上本身躲入其中,然后就带头冲了上来。&lt;/p&gt; “不要怕,都跟我上,绝不能让贼子惊扰到贵人!”&lt;/p&gt; “保护贵人。”x37&lt;/p&gt; “嘎吱嗖~”&lt;/p&gt; 就在他准备继续张弓,把那个不知死活的护卫射死时,对面突然接二连三的响起箭矢破空的呼啸声。&lt;/p&gt; 过于昏暗的环境让他无法从容闪躲,只得中止射击,矮身钻进周围的盾阵中。&lt;/p&gt; “咚咚咚。”&lt;/p&gt; 势大力沉的箭矢砸在盾阵上,胡乱浇筑的铁镞在动能的作用下,和锻打的铁片迸溅出耀眼的火花。&lt;/p&gt; 好运一点的,只是力道透过盾面,震得臂膀酸麻;倒霉一点的,重箭刚好砸在原本的缺漏处,盾牌直接被贯穿,盾下的人直接去了半条命,引发一片惶恐的同时,二五仔们不由发出惊呼:&lt;/p&gt; “百长,碰到硬茬子了,对面用的是重箭,汉人给的盾扛不住。”&lt;/p&gt; 给二五仔换装,当然是要优先那些破破烂烂,即将替换的装备。&lt;/p&gt; 李陵本人再有诚意,再想千金市马骨,也没有傻到自家将士用破烂,给二五仔用崭新兵刃的程度。&lt;/p&gt; 像我大怂那般,自家将士用破烂,最好的装备给新收复的燕云地良家子,好方便日后其人一箭不放,全军投靠女真,给我大金武备添砖加瓦的,终究是极少数。&lt;/p&gt; 今日乳怂,1/1&lt;/p&gt; “不要怕,对面人少,才三十来个,重箭力道又大,他们射不了多少的。”&lt;/p&gt; 光说还不够,一百长默数着重箭敲在盾牌上“咚”声和惨叫声,待其达到三十,他又从盾阵中闪出。&lt;/p&gt; “咯吱,嗡嗡。”&lt;/p&gt; 拉弓搭箭,目光扫过全场,瞄了两个最有把握射中的士卒,一连两次射击,两名士卒应声而倒。&lt;/p&gt; “扑通扑通。”&lt;/p&gt; “本百长,何如人也?”&lt;/p&gt; 射完后,一百长压下腿肚子发抖,和躲入盾阵的冲动,高举着弓失夸功。&lt;/p&gt; “哦哦,神威神威!”x83&lt;/p&gt; 士卒们有样学样,掀开盾牌,挥舞着兵刃弓失大吼,因中箭而滑落的士气缓缓回升。&lt;/p&gt; “咔嚓,嗡。”&lt;/p&gt; 就在这时,一道轻轻的声响从黑暗中传出,一根粗大的弩箭撕裂夜幕,极速朝着一百长掠来。&lt;/p&gt; 极度危险的感觉传来,头皮发炸,汗毛倒竖,瞳孔紧锁,死前的人生跑马灯开始,轱辘轱辘(配音&lt;/p&gt; “不,我还不想s嘭!”&lt;/p&gt; 巨响炸开,一百长消失不见了,他正均匀分布在三五米方圆的地面上。&lt;/p&gt; “哆哆嗦嗦,啪。”&lt;/p&gt; 牙齿上下碰撞,身体微微发颤,一名士卒颤巍巍地抬起手,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去,大片大片的猩红映入眼帘,短暂呆滞后,放声惨叫:&lt;/p&gt; “啊,百长死了,跑啊。”&lt;/p&gt; “我军败了,跑啊。”&lt;/p&gt; ……&lt;/p&gt; 霍骠骑如何对待士卒?&lt;/p&gt; [……贵,不省士。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卫将军骠骑列传》]&lt;/p&gt; 虽然有太史公记恨刘彻的嫌疑,但汉书也在《卫青霍去病传》中“借鉴”了这条记载……&lt;/p&gt; 那想来,骠骑对待士卒应该是有些问题的。&lt;/p&gt; ……&lt;/p&gt; 陇西六郡,指的是陇西、天水以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这六个迫近戎敌的地方,用后世我大怂的话来说,这就是沿边六路。&lt;/p&gt; 其中,上郡、西河,皆是人口过六十万的正常郡县,陇西、天水、北地是过口二十万的小郡,安定户口最少,户四万二千七百二十五,口十四万三千二百九十四。&lt;/p&gt; 六郡合计,户四十六万一千五百九十三,口一百九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八,这就是大汉之所以能力压匈奴,横击羌人的依仗。&lt;/p&gt; [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lt;/p&gt; ……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lt;/p&gt; 只可惜,百多年后整个关中被王莽弄得十室九空,再加上大量羌人内迁,汉羌混杂,羌乱绵延,陇西六郡再也不复前汉的强盛。&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2章 二五仔的反扑(一) 惨叫声接连响起,原本维持盾阵的士卒们轰然炸开,四散奔逃。&lt;/p&gt; 他们一边逃一边喊,让大半前营都知道了一百长的死讯,溃逃这一现象得到了进一步的扩散。&lt;/p&gt; 有许多兵士前一刻还在打着火光攻击营帐,搜刮财物,下一刻听闻死讯,熄灭暴露位置的火光,掉头就跑。&lt;/p&gt; “哗哗哗。”&lt;/p&gt; 一个火光熄灭,就代表着一只部队溃逃,也就代表着二五仔们的失败。&lt;/p&gt; 如果此刻再从地势高的中营看去,能清楚地看见,随着大片大片火光熄灭,攻守双方异势,进攻者成了撤退方,防守者成了追击方。&lt;/p&gt; 唯一有利的消息大概就是因为周围环境过于昏暗,等二五仔们把暴露位置的火光一熄,置身夜幕保护下后。&lt;/p&gt; 除去自己不小心绊倒受伤的倒霉蛋,很少有人会被杀掉、俘虏,进攻的有四百多人,逃出去的恐怕也有将近四百,唯一几十人的伤亡还是在方才的短暂搏杀中产生的。&lt;/p&gt; “……”&lt;/p&gt; 咳咳,你不能指望一群迎风草,见风倒的二五仔刚一投降就个个悍不畏死,是不是?&lt;/p&gt; 将率被击杀,士气急剧滑落的二五仔逃命是正常的,对不对?&lt;/p&gt; 当然,一片烂狗*当中不是没有发光的金子,在成片成片溃逃的二五仔中,也有那么几个例外。&lt;/p&gt; “哗,一百长没了,还有我,不要乱,都向我汇聚!”&lt;/p&gt; 成片火光熄灭而导致的漆黑夜幕中,最开始的十二位二五仔中的一人不甘心失败,他正手持火把,站在一顶营帐上,拼命呐喊着汇聚溃逃兵士。&lt;/p&gt; 短短片刻,周身已有了十余神色惊惶的兵卒。&lt;/p&gt; “嗡嗡,咚咚咚。”&lt;/p&gt; 弓弦乱响,数不清的箭矢从黑暗中射出,雨点般砸在二五仔身上,直将其砸得“手舞足蹈”,连带着帐下汇聚的兵卒也被射杀了大半,只有小半兵卒带着几根箭矢,惨叫着逃入黑夜。&lt;/p&gt; “跑啊,跑啊。”&lt;/p&gt; “扑通。”&lt;/p&gt; 扎满箭矢,挑战密集恐惧症的尸体从帐上跌落,摔在一具二五仔的尸体上,呲起一捧血水,浇灭同样滚落在地的火光。&lt;/p&gt; 至此,第一次大规模汇聚败兵的行为宣告失败。&lt;/p&gt; ……&lt;/p&gt; 远处的黑夜中,借助燃烧营帐保持照亮,从而全程目睹火光由亮到灭的一众人面露戚色。&lt;/p&gt; “首领,十一死了。”&lt;/p&gt; 摸了摸脸上的血水,又是一名二五仔小队的成员干涩地开口,语气有些看破红尘的味道:&lt;/p&gt; “自命不凡的家伙死了,力挽狂澜的家伙死了,四散逃命的我们反倒活了下来。&lt;/p&gt; “首领,您说,这世道是不是就只有逃命才能活?”&lt;/p&gt; “别乱说,他们死了那是他们本事不济,这可不能说明什么。”&lt;/p&gt; 缓了口气的二五仔首领拿出一根熄灭的火把,搁在身前的营帐上烧了烧。&lt;/p&gt; “哗~”&lt;/p&gt; 火光再度燃起,引来一片惊恐的目光和下意识的咒骂。&lt;/p&gt; “哦,该死的,刚刚没看见那人点火倒了吗,怎么还有人敢点。”&lt;/p&gt; “熄灭熄灭,快熄灭。”&lt;/p&gt; “哗。”&lt;/p&gt; 二五仔首领手腕一动,燃烧的火把就在说话的那几人嘴前擦过,直接把他们的胡子燎了起来。&lt;/p&gt; “着了着了!”&lt;/p&gt; 无须呵斥,几人就吃痛闭上嘴巴,并抬起两只手胡乱地扑腾胡须。&lt;/p&gt; “在原本溃散的地方点火汇聚兵卒,这当然是在找死,可等跑远了之后再点火,危险也就不那么大了。”&lt;/p&gt; 对着其余人解释完,二五仔首领猛地一侧身,对着远处的一名二五仔抛出了自己手中的火把:&lt;/p&gt; “接着。”&lt;/p&gt; “啊,啪。”&lt;/p&gt; 一声惊呼,火把完成了传递。&lt;/p&gt; “……”&lt;/p&gt; 看向握着的火把,二五仔就像是在看一个骑射比赛的猎物,而自己就是跟猎物绑在一起的倒霉蛋。&lt;/p&gt; “首首领,真的真的要拿这个?”&lt;/p&gt; 溃败后为数不多的勇气让他没有立刻扔掉,但额头不可避免地渗出了汗水,汗水在火光照耀下一闪一闪。&lt;/p&gt; “不要怕,咱们现在离得够远,没人射你。”&lt;/p&gt; 没怎么有诚意地安慰了一句,二五仔首领就转回身,又拿出一根熄灭的火把,还是老样子,前端杵进火堆,借助明火重新点燃。&lt;/p&gt; “哗。”&lt;/p&gt; 又是一道火光出现,二五仔首领没有立刻扔给别人,而是深吸一口气,&lt;/p&gt; “夜幕虽然能保护兵卒,但若想继续发挥作用,不被汉人抛弃,那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收拢兵卒,为下一次袭营做好准备,汉人的米可不是白吃的。”&lt;/p&gt; 苦涩地叹了口气,二五仔首领下定了决心,他一下举起火把,让火光照亮自己的脸,也照亮四周同袍们的脸。&lt;/p&gt; “火,这里有火,快走快走。”&lt;/p&gt; 有人对火光产生了浓重阴影,见到火光就下意识地退去;&lt;/p&gt; “首领,火光,危险,熄熄灭。”&lt;/p&gt; 也有人表情错愕,身体却不退反进,主动走到身旁,试图熄灭;&lt;/p&gt; “嘎吱嘎吱。”&lt;/p&gt;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抽出不离手的弓失,半张着弓,戒备地望向四周,尤其是不被火光照亮的黑暗。&lt;/p&gt; “哐哐。”&lt;/p&gt; 几面残破的盾牌从四周冒出,如果不计较残缺到露出身体的部位,也能算得上一座小盾阵。&lt;/p&gt; 和前两者不同,他们心有愧疚,不愿一言不发地逃离,同时也没有冒着被射杀危险上前的胆子,就只好去做一些他们自认为“正确”,也可以说,一些能过得去内心的行为。&lt;/p&gt; “不要慌,我说过,我们离得很远,是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lt;/p&gt; 知晓众人是吃了败仗的兵卒,士气很低,也很紧张,二五仔首领没有厉声呵斥,一直保持着温言安抚的姿态,试图让众人回归理智思考。&lt;/p&gt; 只是……&lt;/p&gt; 火光就在眼前摇曳,上一个举火被打死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在这种情况下,冷静下来和理智思考谈何易事。&lt;/p&gt; “没有危险?嘿,上一个这么说的已经变成蝟了,连带着汇聚的兵卒也死了,你当吾等是瞎子吗?”&lt;/p&gt; 朝着地上唾了一口,一名二五仔面目扭曲,已然是被惨状吓到了极致,他不光自己转身离去,还在劝说旁人:&lt;/p&gt; “走走,大家都走,这厮已然是得了失心疯,非要逞英雄。”&lt;/p&gt; “说的也是,聚拢士卒哪是那么容易的,十个做事的有九个要死,剩下的一个才是真英雄,耶耶可不愿意拿命去赌,不如离去。”&lt;/p&gt; “离去离去。”&lt;/p&gt; 话音刚落,就有数人应和,他们将弓失一收,就和劝说二五仔一同离去,其中就包括那位拿着火光的二五仔。&lt;/p&gt; 他本就对扔来火把的二五仔首领感到不满,被人一煽动,离去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lt;/p&gt; “……”&lt;/p&gt; 说来也讽刺,明明离开的原因是火光,但想要“安全”地走出营地,却也少不了火光的帮助。&lt;/p&gt; 不拿火把不是不行,周围燃烧营帐同样能提供照明,可被点燃的营帐毕竟有数,又大都位于几个贵人营帐左近(劫掠需求)。&lt;/p&gt; 走这条道,就好比一只煮熟飞走的鸭子又重新飞回来,带着香气在嘴边绕过,两个字——作死。&lt;/p&gt; “首领,要拦吗?”&lt;/p&gt; 盾阵晃了晃,到底是挡箭的死忠无人离去,只传来了一声问询。&lt;/p&gt; “走也就算了,这些家伙居然把我的火把也拿走……”&lt;/p&gt; 怒气在一闪而过,目光扫过周身,略过“忠心”的持盾士卒,在那些犹豫不定的持弓士卒身上停了停,二五仔首领放弃了杀人立威的诱惑选择,压下怒气,故作镇定地说道:&lt;/p&gt; “不必理会,让他们走便是。他们现在走的有多远,一会回来的就有多累。”&lt;/p&gt; “诺。”&lt;/p&gt; 周遭的持盾士卒连忙点头应下来,心中松了口气,握盾的手减缓了力道。&lt;/p&gt; 他们也不愿和同袍斫刀相向,尤其是在这个秩序败坏的乱军之中,一场无谓的战斗只会让双方走向灭亡。&lt;/p&gt; 更别说,“人多势众”的己方还很可能灭不了“人少势寡”的敌方。&lt;/p&gt; “哗哗。”&lt;/p&gt; 这次,二五仔首领吸取了教训,不再把手中火把交于人手,他一手举着火把提供照明,一手抽出第三根熄灭的火把戳进营帐里等待点燃,等待时间中,他抬头看向四周,故意问道:&lt;/p&gt; “卡拉卡拉,可能有人困惑我为什么要点燃火光……”&lt;/p&gt; “对啊对啊,我们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点燃火光不又重新吸引那群家伙注意了吗?”&lt;/p&gt; “首领,您是俺们的首领不假,可您最好把点火说个明白,别卖什么关子,不然,俺们可就不乐意了。”&lt;/p&gt; “是啊是啊。”&lt;/p&gt; 接二连三的失利让二五仔们不再那样畏惧他,他们已经开始打断未说完的话,语气甚至带上了些许威胁。&lt;/p&gt; 毕竟,这黑灯瞎火的,又都起了乱子,各处都是兵卒,死一个小小首领也是十分正常的,不是吗?&lt;/p&gt; “忍,我忍。”&lt;/p&gt; 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眼中的怒气被恨意取代,二五仔首领压下胸膛那股“虎落平阳被犬欺,鱼游浅滩遭虾戏”的愤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顺着那几句发问继续说道:&lt;/p&gt; “不错,如果我们现在熄灭火把,隐匿身形,选出一个方向逃,我们很有可能逃出这座营地。&lt;/p&gt; “但是……”&lt;/p&gt; 看着双眼发光,露出希望的众人,二五仔首领语气一转,声调陡然拔高:&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3章 二五仔的反扑(二) “匈奴人可不止一座营,他们除了前营还有中营和后营,即便我们侥幸逃出了前营,又该如何对付中营,后营的驰援的兵卒呢?&lt;/p&gt; “要知道,中营的兵卒具是贤王亲卫,锐不可当;后营的兵卒三万有余,漫天遍野,你我难道是千人斩,万人敌吗?!”&lt;/p&gt; 最后一句话,二五仔首领的嗓门提到最高,咆哮着吼出。&lt;/p&gt; “……”&lt;/p&gt; 面对喝问,众人扭头对视一眼,皆是悻悻之色。&lt;/p&gt; “那有什么千人敌、万人斩,真有这般本事,会沦落到这等地步?早就抡起刀铤上前,一人杀光一营兵卒了。”&lt;/p&gt;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想吹牛,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万人敌,但考虑到身上的狼狈没什么说服力,又担心被当作工具人去送死,就为了一股气未免不值。&lt;/p&gt; “首领,您就别刺吾等了。”&lt;/p&gt; 苦笑一声,一名冷眼旁观的持弓兵卒朝着二五仔首领拱手躬身道:&lt;/p&gt; “莫说万人敌、千人斩,十人敌、百人敌怕是都无人达标。”&lt;/p&gt; 是啊,要是这群人有百人敌的能耐,那根本就不必打什么逃跑的心思,因为前营所余不过七八百,上七八个百人敌就能阻挡,再上两三个就能转败为胜。&lt;/p&gt; 即便是十人敌,十个十人敌也能当百了,只要运用得妙,抓住前营兵卒分散的现状,逐个击破也未尝不可啊。&lt;/p&gt; “啊这……”&lt;/p&gt; 听到这等大实话,一众兵卒的脑袋垂得更低了,随着持弓兵卒躬身拱手,开口致歉:&lt;/p&gt; “有何言语,首领尽管说来便是,吾等再也不敢打断了,还请首领救我!”x14&lt;/p&gt;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lt;/p&gt; 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二五仔首领快步走上前拖起离得最近的一人,故作责怪道:&lt;/p&gt; “难道在尔等眼里,本首领是那般见死不救的人物吗?”&lt;/p&gt; “首领仁爱。”x14&lt;/p&gt; 又是一句拍马,直拍的二五仔首领眉开眼笑,一扫先前的愁闷。&lt;/p&gt; 其人伸手在怀里套了套,却是没掏出狗头军师惯用的小扇,只好抽出身前的火把,将前端跳跃的火苗当作火扇,隔着一段距离放在嘴前,哈哈笑道:&lt;/p&gt; “破敌之计已在吾胸中矣,尔等静待号令,恭心执行便可。”&lt;/p&gt; 老狗头军师了,说一句藏九句,卖关子的能力已是炉火纯青。&lt;/p&gt; “扑通,咚咚,啪。”&lt;/p&gt; 不过,持弓兵卒也是个狠心的,面对狗头军师的“藏拙”,其人竟双腿一软,跪地膝行至身前,一把抱住大腿,低声哀泣道:&lt;/p&gt; “首领首领,方才怠慢,是非本心,还请首领不弃。”&lt;/p&gt; “……首领不弃。”x14&lt;/p&gt; 迟疑了一下,一众兵卒才跟着开口附和道。&lt;/p&gt; 只是膝行一举太过折辱,外加已有人施为哀求,也就无人效仿,只自己加大了一下弯腰的幅度。&lt;/p&gt; “不跪是吧,好,本首领记住你们了,给我等着吧。”&lt;/p&gt; 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又迅速收敛,带着假笑的二五仔首领把火把扔回,伸手将抱自己大腿的家伙从地上拽起,十分谦虚地说道:&lt;/p&gt; “也不是什么高深计策,唯人多力大耳。”&lt;/p&gt; “愿闻其详。”x19&lt;/p&gt; “须知,吾等袭营兵卒乃是散而不伤,四百勇士战死者寥寥,反观敌虏却是散尽部众。”&lt;/p&gt; 用汉人话本学来的姿势捋起胡子,摆出一种名为“谋士”的气势,二五仔首领举目看向逃离方向那座火光骤减,兵卒稀少的王帐,抬起手猛地一挥:&lt;/p&gt; “若此时,召集百余勇士行白虹贯日之举,反冲其腹心之地,杀虏敌酋,敌破之必矣!”&lt;/p&gt; “首领大才,首领高妙!”x26&lt;/p&gt; “哈哈哈,哈哈嗝~”&lt;/p&gt; 捻须大笑,直到被一个嗝打断,二五仔首领伸手摸了摸嘴角笑出来的唾沫,看向面前越来越多的兵卒,笑着说道:&lt;/p&gt; “尔等说来,火光需点燃欤?”&lt;/p&gt; “点,必须点,不点召集不来部众,我这就去点!”x37&lt;/p&gt; 不仅是有了言之可行的计划,源源不断来投奔的兵卒更是给了二五仔们十足的信心,他们一口应下火光着急一事,再无半点担忧危险的模样。&lt;/p&gt; “好好,都过来过来,本首领这里存着大把柴木,缠上油布就能用。”&lt;/p&gt; 二五仔首领大喜,伸手解开背后的绳索,准备分发“武器”。&lt;/p&gt; “首领,不用您分,我记得来时踩到一根火光,我这就去取!”&lt;/p&gt; “俺也一样,火把虽然扔了,但俺记得俺是走那边来的,俺这就去找!”&lt;/p&gt; 某些心急的二五仔等不及分发,也有意表现自己。&lt;/p&gt; 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转败为胜的“英雄人物”,他们胸口就蹦蹦直跳,不顾暗中可能存在的敌人,就一头扎进黑暗,搜寻起散落的火把来。&lt;/p&gt; 这种人的数量还真不少,三四十号人一下就走了一小半。&lt;/p&gt; “乱跑什么。”&lt;/p&gt; 麾下败兵一改逃跑投降的观念,开始有了进攻的精神,持弓兵卒却是不喜反怒,眉头紧紧皱起,怒斥道:&lt;/p&gt; “就算你们找到了火把点了起来,可火光东一个西一个,没有汇聚一点也不醒目,要如何才能汇聚来足够的兵卒,汇聚又要花费何等时间?&lt;/p&gt; “还不快快停下!”&lt;/p&gt; “啪,让他们去。”&lt;/p&gt; 手臂一紧,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重新恢复威权的二五仔首领不再遮掩什么,幽幽说道:&lt;/p&gt; “人少了,一会的火光会减弱,但也不是白白损失,起码有了他们的走动,能替我们多争取一些不被发现的时间,也就能多汇聚一些兵卒。”&lt;/p&gt; “这……”&lt;/p&gt; 持弓兵卒还在纠结此举是否过于狠辣,一名二五仔离开的方向就突然响起一道惊呼,以及一片杂乱的脚步声。&lt;/p&gt; “快看那边,那有个人影,不对,他在动是活人。”&lt;/p&gt; 第一个发现了人,眼神好的兵卒立刻掏出弓失,手指搭在贡献上,没有立刻射击,高声喝问:&lt;/p&gt; “汝是何人,速速报来!”&lt;/p&gt; 动手前先问一句,已经算得上这年头难得的,有节操的好人了。&lt;/p&gt; “是敌非友!我们的人都持火把,没有火光的一定是敌人,射他便是。”&lt;/p&gt; 身旁的同袍们没这个毛病,先是斩钉截铁地确认敌友,又说了句不知真假的判断理由,然后就抬起手中的弓失,张弓搭箭,瞄准射击。&lt;/p&gt; 嗡,嗡嗡~”&lt;/p&gt; 少说有三四十只箭射出,向着远方的人影处覆盖。&lt;/p&gt; 昏暗环境对箭矢命中的削减很大,但一捧箭矢射上去,准头再差也能中上几箭。&lt;/p&gt; “咚咚,噗嗤。”&lt;/p&gt; 脚边插满了箭矢,耳边都是箭矢钉在地上的咚咚声,正在搜寻的二五仔身中数箭,虽未被射中要害,仍是吃痛惨叫。&lt;/p&gt; “痛死我了,哗啦。”&lt;/p&gt; 手中那一把可疑的火把(环境太昏暗,他分辨不出)也不要了,双手各自捂着一处箭伤,迈开腿,就拼命向着出发点跑来。&lt;/p&gt; “蹬蹬,救我;嗡嗡,咚咚。”&lt;/p&gt; 脚步声,呼救声;张弓声,箭矢入地声,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不远处的败兵们重新回忆起来了战场的模样,许多人打了个哆嗦,未战先怯:&lt;/p&gt; ……&lt;/p&gt; 说膝行,许多人不熟悉,但说破釜沉舟和荆轲刺秦,想必是无人不知。&lt;/p&gt; 先说破釜沉舟,&lt;/p&gt; 话说,当年项羽渡河九战,败章邯,杀苏角、涉间,虏王离,大败秦军后,那些先前按兵不动,坐视友军被围的诸侯纷纷动身,响应项羽的号召。&lt;/p&gt; 这群家伙进门的时候,采取的方式就是膝行,不敢仰视。&lt;/p&gt; [……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项羽本纪》]&lt;/p&gt; 再说荆轲刺秦,&lt;/p&gt; 在荆轲游历燕地时,除去和狗屠、高渐离交了朋友,他还交往了一位叫田光的“燕之处士”。&lt;/p&gt; 这个田光的名气很大,大到让抗秦派燕太傅鞠武向和刚和小伙伴闹翻,回国准备刺秦的太子丹推荐。&lt;/p&gt; [“……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沈,可与谋。”]&lt;/p&gt; 之后田光主动上门,太子丹避席求教,他推荐了荆轲这个“非庸人”。&lt;/p&gt; 太子丹欣然接受,初于保密,在送到门口的时候,他郑重嘱托田光不要走漏消息。&lt;/p&gt; [“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原先生勿泄也!”]&lt;/p&gt; 结果谁也没想到,田光为了激将荆轲,说了句“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就毅然自刎???&lt;/p&gt; 等到荆轲去见太子丹,并告知田光死讯,太子丹跪下来,一边膝行一边痛哭,说田先生误会了丹的话,我不过是想要做大事,正常的嘱托而已。&lt;/p&gt; [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lt;/p&gt; 除了表示敬畏和痛苦之外,膝行这种极为谦卑的方式,也时常用于败者向胜者请/投降之时,&lt;/p&gt; [(微子)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宋微子世家》]&lt;/p&gt; 就好比微子之与武王,勾践(文种)之与夫差,夫差(公孙雄)之与勾践,胶西王卬之与韩颓当。&lt;/p&gt; 哎,说起来,中间那俩还真是有意思,居然是互换位置呢??&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4章 二五仔的反扑(三) “首领,不如跑吧。这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有多少人,一旦撞上大队人马,咱们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呢。”&lt;/p&gt; “是啊,跑吧跑吧。”x57&lt;/p&gt; 说来奇怪,明明有很多人表露出畏战的情绪,甚至有人直接一声不吭跑路,但在越来越多的火光照耀下,周围汇聚的兵卒却是在变得越来越多。&lt;/p&gt; 这反而从客观上,增强了二五仔首领正面对抗的信心。&lt;/p&gt; “咳咳,那个抱大腿的,去给那群家伙打打气。”&lt;/p&gt; 接过首领使来的眼神,持弓士卒挤进人群中,举起手中火把,让火光照得众人眯眼,止住议论,才缓缓开口:&lt;/p&gt; “诸位,听我一言。&lt;/p&gt;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救不救的问题了,而是即便我们不救,也难保不被那群人发现,因为我们正点着火把。”&lt;/p&gt; “哗哗……”&lt;/p&gt; 看着手中/身旁燃烧的火光,那些听过二五仔首领讲述的兵卒陷入了沉默,露出纠结的神色。&lt;/p&gt;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听过讲述,建立起“逃跑就是慢性死亡”这条观点的,像那些后来到达,没有听到讲述的兵卒,他们就十分不以为然:&lt;/p&gt; “火把点着就点着呗,我们大可熄灭它,然后就像一开始那样散开跑。”&lt;/p&gt; “就是,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俺们不就是这么跑过来的吗。”&lt;/p&gt; “蠢货,你没了火光要拿什么去照明,抹黑走路,像那个家伙一样一头撞上敌人怎么办?”&lt;/p&gt; “即便你福大,没遇到任何拦截就跑出了营墙,可你又拿什么去对付中营、后营驰援人马?用你那颗进了水的脑子吗。”&lt;/p&gt; 作为知晓道理的“明白人”,兵卒反驳的一字一句间,不自觉地加上了几分傲气,带了几分鄙夷。&lt;/p&gt; “该死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嘲讽一名杀出重围的勇士!”&lt;/p&gt; 作为后来的,被更大追杀力度的兵卒(离得近,追杀力度当然会大,他们有意展示自己的强横。&lt;/p&gt; “嘿,杀出重围的勇士?依我看,夹着尾巴逃命的狗子更适合你!”&lt;/p&gt; 作为先到的,明白逃跑死路一条的兵卒,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lt;/p&gt; “你这厮……嗡嗡~”&lt;/p&gt; 弓弦拉动的嗡鸣在耳旁炸响,夜幕漆黑,却隐隐能察觉到有裹挟呼啸风声的箭矢落下。&lt;/p&gt; “啪嗒。”&lt;/p&gt; 争吵戛然而止,两伙人齐齐扔掉火把,向着侧前方营帐处一滚,双臂撑着地面发力,身子蹿进未点燃的营帐内。&lt;/p&gt; “咚咚咚,噗嗤。”&lt;/p&gt; 箭矢紧跟着落下,扎满了二五仔待着的空地,那些被扔到地上的火把顿时被裹挟的风吹灭,几个慢了一步的倒霉蛋也不幸中箭,惨叫出声:&lt;/p&gt; “啊,我中箭了。”&lt;/p&gt; 不过,箭矢的数量本就不多,除去钉在空地上和砸灭火把的,真正射到人身上的没有几箭,正中要害的更是一箭都无。&lt;/p&gt; 那几个中箭的倒霉蛋也不过是惨叫一声,腿脚反而迈得飞快,捂着腰胯、股处的伤口,连爬带滚地钻进营帐。&lt;/p&gt; “咚咚,哗。”&lt;/p&gt; 箭雨变得稀疏,不等最后一根箭矢落下,帘帐就哗的一声掀开,被亲近拖进账去的二五仔首领怒气冲冲地走出。&lt;/p&gt; “啪。”&lt;/p&gt; 伸手捉来一只箭,单臂用力折断。扔掉断箭,二五仔首领冷哼一声:&lt;/p&gt; “箭矢这般软绵,有何惧怕。”&lt;/p&gt; 不给亲近拍马的机会,他弯下腰捡起冒着火星的火把,将其戳进火堆中重新点燃,然后抬起手,用它指着已经来到近处,终于能看得清数量的前营小队,大声喝道:&lt;/p&gt; “敌不过三十,吾等倍之;敌引弓发矢,吾等弓失具在,此时不战,更待何时?”&lt;/p&gt; “杀呀!”&lt;/p&gt; 说罢,二五仔首领单臂一震,荡开周遭亲近,仰头咆哮一声,一只手高举着夜间格外醒目的火把发起冲锋。&lt;/p&gt; “首领,走慢些走慢些。”&lt;/p&gt; 被震开的亲近也只好持盾快步跟上,为自家首领提供遮护。&lt;/p&gt; “塞外丑虏”也懂得感恩的道理,你平日受人恩惠,关键时刻就要站出来回报,用命的那种。&lt;/p&gt; 不然,吴起缘何吮脓,李广凭何待士以宽?&lt;/p&gt; “不可,敌虏狡猾,暂且退却,以待将来!”x65&lt;/p&gt; 看到这“单骑冲阵”一幕,刚刚出帐的一众二五仔登时大惊。&lt;/p&gt; 倒不是忠心耿耿,看重首领的命更甚于自己,而是顾虑到汉人的反应。&lt;/p&gt; 二五仔也是有数的,知晓自家墙头草作风得不到汉人认可,唯一的作用就是当送死炮灰,卖血卖命方可接纳。&lt;/p&gt; 可现在不是卖命失败了吗……&lt;/p&gt; 若是此时再折损了首领这个第一批投诚家伙,汉人的脸色想来更加难看,战后指不定就要以溃兵论,将他们杀个精光了。&lt;/p&gt; 可你若说,有此顾虑就要跟着上前首领拼命,这又差了一丢丢意思,毕竟是贪生怕死的二五仔嘛。&lt;/p&gt; “嗡嗡。”&lt;/p&gt; 恰在此时,前方又是几声引动弓弦的嗡鸣声响起,不是事先留好人手,就是其间有人放弃休憩,强行引弓。&lt;/p&gt; “啪叽。”x72&lt;/p&gt; 全然不顾自己人多势众,这几只箭就算射中也不过倒下三五人的现实,二五仔们齐刷刷地爬到地上,抱着脑袋护住股,确保自己安全后,才高声示警:&lt;/p&gt; “首领小心,有冷箭!”x58&lt;/p&gt; “嗖,咚咚咚。”&lt;/p&gt; 前方飞出四支箭,一支箭射偏,不知道落在哪里,剩余三只箭却统统射中举起的盾牌,也只是震得持盾兵卒一咧嘴,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就再无妨碍。&lt;/p&gt; 那位于保护正中,举着火把,格外醒目的二五仔首领更是冲锋的脚步不停,像是为了回应示警,高声喊道:&lt;/p&gt; “不要怕,敌虏气力尽耳!随我上前。”&lt;/p&gt; “莎莎。”&lt;/p&gt; 看到这一幕,从地上爬起来的二五仔们,表情不由变得微妙起来:&lt;/p&gt; “这胡虏,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啊。”&lt;/p&gt; “确是不强,第一波箭矢好歹还见了血,这第二波,举着火把的目标竟然都有人射偏……我们刚才到底是怎么被这群家伙打跑的?”&lt;/p&gt; 一名沉浸方才“大败”不敢还手,见人就跑,被撵狗一样撵了一路的二五仔直接产生了怀疑。&lt;/p&gt; 一百长(死不瞑目):当然是你们这群家伙太过墙头草,一见将率被杀就星散奔逃,不做任何抵抗了!&lt;/p&gt; 但凡有一二抵抗之心,也不会败成这个鸟样。&lt;/p&gt; “也是哦,双方实力相差无几,为什么会败成这样呢。”x89&lt;/p&gt; 就在这一躲一闪间,此处火光而汇聚的兵卒已经近百。&lt;/p&gt; “哎,怎么打跑的一会再论,现在兵凶战危,是战是退?”&lt;/p&gt; 随着一声喝问,众人借着火光四处望去,入目皆是甲胄兵刃完好,除了脸庞脏乱,目光略带惊惶再无半分符合败兵标准的兵卒,二五仔们心中不禁一惊,各自攥好兵刃,暗道:&lt;/p&gt; “亏我还以为就自己舍不得汉人发的兵刃甲胄,宁肯逃不掉小命也要穿戴齐全,原来你们也是这么想的。”x106&lt;/p&gt; 得益于底层匈奴士卒的长期贫苦,没见识过少府出产的优质兵刃、甲胄,他们违反了战场上战败方的一项标准——丢盔弃甲。&lt;/p&gt; 相反,他们一个个的都把汉人兵刃看作稀世珍宝,想要当作传家宝来一代传一代呢。&lt;/p&gt; “……”&lt;/p&gt; 暂且不论此举在此刻是否过于尴尬,但就最实际的战力而论,一旦这些兵卒重新鼓起勇气作战,他们就能恢复到一开始攻进前营的状态,免除了败兵反扑需要找寻兵刃甲胄的前置准备和反扑期间,丢弃甲胄的巨大伤亡。&lt;/p&gt; “退?咱们这都聚了百多人,难道还要怕他们三十人吗?”&lt;/p&gt;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少,立刻就有一人站出,正是方才那位怀疑自己的兵卒。他此时的脸色涨得通红,尖着嗓子喊道:&lt;/p&gt; “一百长战死,许多同袍失散,吾等如丧家之犬,唯有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才能洗刷耻辱!&lt;/p&gt; “还认为自己是匈奴男儿的,就拿起兵刃随我上前,杀!”&lt;/p&gt; 凄厉怒吼一声,二五仔左手持戟,右手持盾,大步冲向敌虏。&lt;/p&gt; “胡狗,死来!”&lt;/p&gt; 被言语一激,许多还在犹豫的二五仔顿时怒气上涌,喝骂一声,同样提盾持戟上前。&lt;/p&gt; “杀呀,杀呀。”&lt;/p&gt; 当然,除了近战冲锋,自然也有远战射杀。&lt;/p&gt; “这些败卒都知道反扑,我难道连他们都不如吗?!”&lt;/p&gt; 看着身旁这些个软趴趴的废物都开始热血沸腾,高呼着蜂拥上前,躲藏其中的一人终究是再也忍耐不住。&lt;/p&gt; “嗡~”&lt;/p&gt; 抽出一只拇指粗细的重箭,弓弦拉满如圆月,对着那五六十步外那名被人遮挡,疑似首领的什长就是一箭怒射。&lt;/p&gt; “哗啦,扑通。”&lt;/p&gt; 重箭自上而下贯穿盾牌,扎穿脖颈,什长一声不吭,当即扑倒在地。&lt;/p&gt; “什长死了,什长死了。”&lt;/p&gt; 几声低呼,本就因对手太多而迟疑进退的小队伍立刻骚乱起来。&lt;/p&gt; ……&lt;/p&gt; 吴起吮脓比较出名,只提一下李广和程不识一宽一紧两种治军方式,&lt;/p&gt; 李广治军极简易,程不识治军烦扰,士卒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lt;/p&gt; [……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刀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lt;/p&gt; 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刀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李将军列传》]&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5章 余勇再贾 表现出来,就是射出的箭矢不再是齐射覆盖,而是变得零散起来,杀伤力锐减,以至于蜂拥而上的一众二五仔无须举盾,冲锋进度大涨。&lt;/p&gt; “嗡嗡,扑通扑通。”&lt;/p&gt; 那人犹不满意,再度拉弓射杀两名临危不乱,继续引弓搭箭的敌虏,方才停下功夫,用力一顿巨弓,怒目道:&lt;/p&gt; “岂尔有胆色邪?!”&lt;/p&gt; 兴冲冲地攻进前营,一朝溃败,灰头灰脸地随着败军逃命至此,射雕者可谓是恚忿交加,怨怒满腹。&lt;/p&gt; ……&lt;/p&gt; “不好,夜间仍百发百中,必是射雕手无疑。”&lt;/p&gt; 昏暗环境下一连三人倒地,还具是紧要人物,一名护卫举起盾牌遮护自己,并大声示警。&lt;/p&gt; 如此精湛的射术,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了射雕手这一群体,也只有他们能在昏暗照明的夜间每箭必中。&lt;/p&gt; 箭雨不算,那靠的是人多箭多,纯粹的覆盖性打击,和射术没半点干系。&lt;/p&gt; “可军中射雕手具是出名的奢遮人物,没可能出现在我们的对面啊。”&lt;/p&gt; 得出了结论,有人不解地叫嚷。&lt;/p&gt; 射雕手就好比于后世的x军演武总冠军,这些人都是有数的,绝不是随便就能蹦出来的。&lt;/p&gt; “不,还是有可能的。”&lt;/p&gt; “你们莫要忘了,贤王曾于白日派出千骑出营扫荡,其中便有射雕者,此必是千骑被灭,他人见势不妙,遂降了汉人。”&lt;/p&gt; 第一个叫嚷的那人开口回应,他回想起白日千骑出营的大动静,一言叫破了射雕者身份。&lt;/p&gt; “射雕手也敢降汉吗?”&lt;/p&gt; “那可是我大匈奴的射雕者啊。”&lt;/p&gt; 一些立志成为射雕手的护卫只觉梦想破灭,纷纷叫嚷道。&lt;/p&gt; “嘿,这说的是什么话。如今汉人势大,匈奴衰弱,除了单于不能也不敢降汉,还有谁没降过?”&lt;/p&gt; “不说以前的昆邪、休屠等王,就说此次,一旦被汉人咬住,发大兵围剿,你真当贤王不会降的吗!”&lt;/p&gt; 有人不屑一顾,对这些小白肆意嘲讽,话语中显尽悲凉、绝望之态。&lt;/p&gt; 当统治阶级都开始大规模跳反了,这般亡国景象远比农民起义、社会矛盾要有说服力得多。&lt;/p&gt; 毕竟,肉食者们的决心是下得最慢的,当他们都起了二心,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我大怂,呸我大明(划掉),我大匈奴要完。&lt;/p&gt;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吾等先退去,无须和他们拼命,只要将消息报给呼衍贵人,自有人来驰援。”&lt;/p&gt; 发觉气氛不对,站在什长身旁的亲信,抬起尸身往同袍背上一送,就主动从盾牌遮护下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向重箭射来的方向,有意代替什长。&lt;/p&gt; “有盾举盾,无盾的找好盾牌遮护,再将弓失备好。”&lt;/p&gt; “等我喊‘射’,就一齐射出,争取一波就把他们打痛,让他们不敢追击。”&lt;/p&gt; 指着前方蜂拥而至的一众二五仔,特意点燃火把,又探出半个身子让同袍见到的亲信话音刚落,远处就又是嗡的一声。&lt;/p&gt; “嗡~”&lt;/p&gt; 这般声音,不由让他回想起了方才滚烫鲜血溅了一身,盾牌碎片扎满全身的糟糕记忆,脸色当即大变。&lt;/p&gt; “不好,有重……咚!”&lt;/p&gt; 一声巨响,亲信站着的位置已经被一只从天而落的重箭所取代,他本人则变成了一具胸口创伤巨大的尸体,破破烂烂地抛飞,如此下场,像极了第一个站出来号召的什长。&lt;/p&gt; “抓住尸身,莫要走丢了遗骸。”&lt;/p&gt; 亏得背尸亲信和几名离得近的护卫眼疾手快,在尸体抛飞的瞬间,就一把抓住往背上一塞,否则,说不得连尸体都要丢掉了。&lt;/p&gt; “……嘭,搞什么鬼,这明明是我们的射雕手,为什么他射出的箭是对着我们。”&lt;/p&gt; 短暂沉默后,一名遭受打击的护卫一拳打在盾牌上,低声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怒火。&lt;/p&gt; 不过,更多的人,例如背着两具尸体的亲信,他们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或者说,见惯了比这还要恶劣的背刺场景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生气。&lt;/p&gt; “重箭的准头太好,谁冒头就要杀谁,偏偏在夜间想组织人手又必须冒头,让自己变得醒目。&lt;/p&gt; 显然,依我们目前的人手,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而在没有解决这一点之前,我们连组织队伍都很有可能失败,更别说是抗衡数倍于己的敌人了。”&lt;/p&gt; 稍微估算了一下重箭的威力(主要是看了看那两具尸体,以及能否在重箭的威胁下抵挡/战胜数倍之敌后。&lt;/p&gt; 其人得出了一个很悲观的结果,索性不再努力,干脆地放弃组织反抗,做出了和二五仔们如出一辙的选择:&lt;/p&gt; “败了,我们败了,嘶拉。”&lt;/p&gt; 弯腰把火把往地上一戳,前端没入泥沙,没有氧气可供燃烧,火光迅速熄灭,被光亮斥退的黑暗重新探出试探的手脚,摸向这只队伍。&lt;/p&gt; “事败矣,各自逃命去吧,我们王帐见。”&lt;/p&gt; 灭掉火把后,借着燃烧营帐的那点火光,亲信朝着其余人喊了一声,就带着几名跟随的护卫和尸体扎进黑暗中,不知去向。&lt;/p&gt; “败了,那就跑吧。”&lt;/p&gt; 听闻这般消极的言语,众人脸上却无太多惊惶,只是低低重复了一句,就定下心神,一双眼不住地扫视四周,寻起了退路。&lt;/p&gt; 同样是溃败,但此刻和先前决然不同,因为贵人联军此刻大优,四处都是散落的剿杀小队,寻得一只便可上报敌情,寻得二三只便可杀将回来,报了这一败之仇。&lt;/p&gt; 即便倒霉撞上了二五仔败卒,那些败卒在没有鼓起勇气前,也都是一副见人就跑的怂样子,需要害怕的反而是他们。&lt;/p&gt; “哎,真是风水轮流转,刚刚撵着别人跑,现在变成自己被撵着跑喽。”&lt;/p&gt; 意有所指地叹了一句后,那几名心怀悲观,先前嘲弄小白的家伙振臂一呼,直接带走了十余护卫:&lt;/p&gt; “不想死的,随我来。”&lt;/p&gt; 只是,他们并没有熄灭暴露位置的火光,许是和他们所说的一样,汉人势大,匈奴衰弱,战场上降了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lt;/p&gt; “……”&lt;/p&gt; 又是一阵难言沉默,期间零零散散地走掉十余护卫,被嘲作“小白”的那人双拳紧握又颓然松开,双腿终究是没有挪动半分。&lt;/p&gt; 他抬起头,冷冽目光扫过四名咬牙选择留下的护卫,肃声道:&lt;/p&gt; “既然想走的都已经走了,如今留下来的都是不愿走的,那我也就不说什么废话了。”&lt;/p&gt; “哗。”&lt;/p&gt; 右手持着的青铜铤向上一扬,指向已经冲到二十步外的二五仔,胸中郁愤彻底难抑,小白向下一劈,喊叫一声,便捉铤持盾上前冲去。&lt;/p&gt; “杀!”x4&lt;/p&gt; 选择留下的四人紧随其后,发一声喊,就和同袍肩并肩,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向着数十倍之敌发起了冲锋。&lt;/p&gt; ……&lt;/p&gt; 半柱香后,代表着胜利的欢呼在营地中再度响起,&lt;/p&gt; “胡狗败了,胡狗败了!”&lt;/p&gt; 这场悲壮的战斗结束得极快,由于双方的人数差距过大,浚稽山五名勇士连第一波冲锋都没撑过就折损殆尽。&lt;/p&gt; 四人死在前面的长戟大楯上,小白奋勇作战,却也被后方的箭矢射翻。&lt;/p&gt; 说来尴尬,他们连“冲锋在前”的二五仔首领面都没见到。&lt;/p&gt; 咳咳,既然勇士们已经沦为了败者食尘,那作为胜者的二五仔们也自然就享受到了胜利的喜悦。&lt;/p&gt; 无须再进行多番鼓舞,他们便有着杀敌的勇气……直到再下一场大败前。&lt;/p&gt; “哈哈,胡狗也不过如此嘛,亏我方才还这么怕他。”&lt;/p&gt; “依我看,这胡狗本就不强,若他们极强,那汉人如何当五?吾等又如何攻入营墙?是你将他们看的太重了。”&lt;/p&gt; “是极是极,此战过后,我们也可以有底气说,一‘汉’当wu,三胡了!”&lt;/p&gt; “莫要叫嚷,分出一什去把脑袋割了,等战后找汉人换赏钱,然后再捡一些能使的兵刃甲胄以作替换。”&lt;/p&gt;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夸张,已经脱离了应有的喜悦,二五仔首领连忙开口,制止了这股氛围:&lt;/p&gt; “其余人,拿好兵刃,打起火把,随我反冲王帐。”&lt;/p&gt; 如何才能消除胜利带来的骄气?当然是趁着骄气还没有造成实际影响的时候,带着他们去打第二场。&lt;/p&gt; 无论是继续胜利饮鸩止渴,还是大败而归一了百了,都是一种解决方法。&lt;/p&gt; “诺。”x157&lt;/p&gt; 一场大胜后,兵卒的数量增长迎来了一个爆发,许多见风使舵(划掉),躲在暗处观察形势的中立派从暗中走出,选择了共襄盛举。&lt;/p&gt; 当然,这近乎所有幸存士卒的一半数量也已是短时间内的极限了,剩余的那一半人,须得打掉王帐,彻底占据前营,双方地位颠倒后,才能汇聚起来。&lt;/p&gt; 所幸,己方兵卒稀少,敌方的兵卒更少,前营近千护卫中至少有五百被派了出去,又有三百一直守在各处贵人营帐并协助围剿,真正留在王帐周围的,也只有百多人。&lt;/p&gt; 如果考虑到刚才的战斗折损,甚至还多算了几十。&lt;/p&gt; 也就是说……&lt;/p&gt; “现在拦在我们——王帐中间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是那些打着火光一小队一小队,三五十人的围剿喽。”&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8章 李陵的幸运日 “中营北门是此处吗?”&lt;/p&gt; 左手牵马,右手打火把,李陵的脸庞被照得红扑扑的,说话间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lt;/p&gt; 当然要激动,一个很简单的等式,右贤王=功名利禄=中兴家族=实现人生价值。&lt;/p&gt; 对他李少卿来说,一旦抓住了右贤王,就省略掉中间的无数过程,直接来到了最后一步,成为一名光荣的“人生赢家”。&lt;/p&gt; “这……”&lt;/p&gt; 天边的微光才露出不久,四周依旧昏暗,右贤王又很谨慎地事先熄灭了灯火,原本醒目的北营墙此刻被黑暗遮盖,隐入了夜幕中。&lt;/p&gt; 新近投降来带路的二五仔左瞅右瞅,东看西看,一点熟悉的火光都没看到,不由面露为难之色,怯懦不敢言。&lt;/p&gt; “啪,司马问你话呢,快说。”&lt;/p&gt; 跟在身后的狗腿·陈步乐扬起马鞭,一鞭抽在后背上,把二五仔抽了个趔趄,恶声恶气地威胁道:&lt;/p&gt; “之所以不杀你,是要你来带路,若是连路都带不好,那你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lt;/p&gt; “是,是这,俺以前走后门的时候来过这。”&lt;/p&gt; 在死亡威胁下,二五仔只觉大脑一片空灵,往日里不留意的营垒细节接连想起,并一一和自己看到的轮廓相符合,他抬手对着暗处的轮廓连点数下,越说越流畅:&lt;/p&gt; “那边又高又大的是营门,长条的是墙,这边是通往后营的路,贤w……胡狗若想逃命,定是沿着此路前行。&lt;/p&gt; “汉大人一寻便知……咚~”&lt;/p&gt; 突然,一只箭矢从黑暗中射出,正插进侃侃而谈的二五仔嘴里。&lt;/p&gt; 二五仔啊唔啊唔挣扎了几声,还是扑倒在地,有人不愿意让他泄露消息,此人的身份不言自明。&lt;/p&gt; “保护司马。”&lt;/p&gt; 低吼一声,紧跟身后的陈步乐松开马儿,快步上前,和其余反应过来的兵卒一道,用盾牌护着李陵向后退去,同时十分警惕地看向箭矢射来的地方,大声喝问:&lt;/p&gt; “可是右贤王所在?”&lt;/p&gt; “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俺们是从前面逃来的兵卒,若汉人耶耶饶俺们这遭,不吝财物卖命。”&lt;/p&gt; 说罢,前方竟真的抛出一大捧宝石,在火光的照射下,格外诱人。&lt;/p&gt; “哗啦。”&lt;/p&gt; “宝石真好看,好想要……”&lt;/p&gt; “咕噜。”x38&lt;/p&gt; 喃喃说了句,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被几十人一齐吞咽口水的“巨响”惊醒,陈步乐心知要遭:&lt;/p&gt; “不好,连我都没撑过诱惑,寻常士卒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晃花眼,不说鬼迷心窍应了要求,也定是敷衍了事,得快些想个法子来解决。”&lt;/p&gt; “刷,哗啦。”&lt;/p&gt; 脚在地上一撮,扬起一捧沙石遮住宝石的光芒,同时张开双臂,尽量用身体阻挡士卒看向宝石的视线,陈步乐又提高嗓门,大声嘲讽:&lt;/p&gt; “贤王不必伪装,此时营垒方破不久,溃兵还都在中、前部,又怎么可能在这。&lt;/p&gt; “贤王,难道你连身为王的勇气都没有了吗!”&lt;/p&gt; 言语就像是刀子一样插进胸膛,甲士随从们下意识地望向被嘲讽的右贤王,其人整张脸一阵青白变换。&lt;/p&gt; “……”&lt;/p&gt; 过了好一会,仿佛是在平复心情,才继续有声音从暗中传来:&lt;/p&gt; “败军之王,不敢言勇。若是饶我这遭,日后必有财货报答。&lt;/p&gt; “不要拒绝的太干脆。&lt;/p&gt; “你不妨仔细想一想,你们吃的是厮杀饭,可我一旦被你们捕获,我那个懦弱的单于兄长定会吓破胆,一波波地派出使节求和亲,哪怕要答应你们汉人天子提出来的,单于之子入朝为质,尚汉公主的羞辱要求。&lt;/p&gt; “如此,边境重归和平,警声不复闻,你们这些只有一门厮杀手艺可以依仗的人又要去哪里呢?”&lt;/p&gt; “……”&lt;/p&gt; 涉及到天子,陈步乐不敢乱说话,回头请示了李陵一眼。&lt;/p&gt; “无须顾忌什么,陛下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大汉的对外战争也不是你三言两语能动摇,你只管和他闲扯便是。&lt;/p&gt; “后面的两个什熄灭火把,动作放轻,从两边绕过去。”&lt;/p&gt; 把陈步乐向前一推,示意他和右贤王继续对话,李陵悄悄对身后还没有暴露的兵卒们打了个手势。&lt;/p&gt; 立刻就有两什离队,松开马儿,拿出短兵,一左一右,矮身向着声音传来的区域包抄过去。&lt;/p&gt; “莎莎,莎莎。”&lt;/p&gt; 被推了一把的陈步乐一边原地绕着圈走动,遮掩绕后士卒的脚步声,一边大声回复:&lt;/p&gt; “贤王真是好口才,若不是亲耳听闻,我定会以为这一大段话出自蒯通之流虚言恫吓的纵横士之口。”&lt;/p&gt; “管它是谁说的,话有理就行。&lt;/p&gt; “汉人,同不同意给个准话,再这么耽搁下去,溃兵追兵都会赶到,我逃不了,你也一点财物都落不着。”&lt;/p&gt; 到了求人,自然不会再用汉狗这种侮辱性称呼。&lt;/p&gt; 当然,此刻暴露了身份,右贤王也丢不起脸,继续用一开始那个略显谄媚的“汉人耶耶”的称呼。&lt;/p&gt; “急什么,溃兵追兵离着还远着呢,我能在这逮到贤王全是运气。&lt;/p&gt; “要不是被那群家伙排挤出追击,我也不可能绕后来这。”&lt;/p&gt; 瞎话连篇不说,还偏了题,陈步乐充分发挥了没话找话的精神。&lt;/p&gt; “嘿,这么说来,你我相见还是撑犁的意愿了?”&lt;/p&gt; 怒极反笑,右贤王成功被他带偏了题,起码从表面来看,是这样的……&lt;/p&gt; “走,汉狗肯浪费时间和咱们瞎扯,不是追兵快来,就是派人绕后,快走,快走。”&lt;/p&gt; 右贤王压低声音,对着身旁一众听着对话,不由松懈下来的随从说道:&lt;/p&gt; “都竖起耳朵来,一会我喊一声‘上马’,所有人就上马跑,不管谁掉下马都不要回头,闷头往后营跑,能跑几个算一个。”&lt;/p&gt; “嗯嗯。”&lt;/p&gt; 随从连忙握紧缰绳,飞快点头,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被误解成“不满意”,被大家扔下变成拖延汉人的刺头。&lt;/p&gt; “……万一,我说万一,要是我没跑出去,那你们都给我记住了。”&lt;/p&gt; 沉吟一下,右贤王看了眼影影绰绰,十倍于己的汉军,心头一沉,语速极快地嘱咐道:&lt;/p&gt; “无论是谁跑出去,跑进了后营,直接找上兰氏,告诉他,‘放弃一切侥幸,立刻驱散所有人,让他们四散逃命,不然,右部危矣。’”&lt;/p&gt; “!”&lt;/p&gt; 听到这近乎交代后事的言语,随从们脸色大变,连忙开口劝阻:&lt;/p&gt; “贤王,您有撑犁庇佑,遇难逢祥,不可能被汉人捉住。”&lt;/p&gt; “就是就是,昔年老右贤王还喝着酒呢就被汉人包围了,照样带着壮骑数百溃围逃出,您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lt;/p&gt; 虽然拿逃跑来吹嘘很尴尬,但谁叫这是匈奴贵人的传统艺能呢,越是顶层贵人就越难捉,左右贤王、单于这般人物连一次俘获的几率都没有。&lt;/p&gt; 真是让后世一战被虏,提溜到长安跳舞的颉利单于情何以堪。&lt;/p&gt; “唉,此一时彼一时。”&lt;/p&gt; 只是不说还好,一说老王的逃跑事迹,右贤王扶着胖肚举目望去,只见跟随自己的随从屈指可数,不由叹道:&lt;/p&gt; “昔年尚有数百壮骑追随,如今只有十余死忠,你让我哪来的信心逃离?”&lt;/p&gt; “贤王……”&lt;/p&gt; 眼看随从拍着胸脯就要发誓,说什么“贤王在,我在;贤王死,我死”的话,右贤王一把捉住离得最近的随从抬起的手,沉声道:&lt;/p&gt; “不要说这种没意义的废话,你们现在的任务不是保护我,是把两座营地的具体情况,和我的话带到后营。&lt;/p&gt; “一定要让后营的兰氏按照我的要求,以部族为单位遣散人马,把这三万骑撒到自云中至祁连的万里之地,尽可能保存右部有生力量,防止被汉人援军一网打尽,明白没有!”&lt;/p&gt; 说到最后,右贤王已是厉声作态,吓得一众随从忙不跌地点头答应。&lt;/p&gt; “明白明白。”&lt;/p&gt; “既然明白,那就快走,莎莎。”&lt;/p&gt; 说罢,右贤王牵马便走,一众随从连忙跟上,甲士自觉上前护住左右,抵挡随时可能到达的第一波袭击。&lt;/p&gt; “哗。”&lt;/p&gt; 没走几步,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一道火把突的在后方打起,将这道浅浅的沟渠照得通明,右贤王一行人彻底暴露出来。&lt;/p&gt; “司马,胡狗在这!嗡嗡~”&lt;/p&gt; 伴随着惊呼,急促的弓弦嗡鸣响起,十数只箭从后方射来。&lt;/p&gt; 大部分被盾牌,以及身上的铁甲格挡住,但还是有一人不幸被射中没有保护的双腿,踉跄几步向前扑倒,地上滚了几滚,发出凄厉哀嚎。&lt;/p&gt; “贤王,救我救我。”&lt;/p&gt; “上马!”&lt;/p&gt; 看也不看倒地的人,大喝一声,右贤王爆发出和滚胖身躯不相符的灵活,左手把住马头,右手在马背上一按。&lt;/p&gt; 刷的一下,整个人就坐在了马背上,右贤王扬鞭一抽,胯下马儿吃痛嘶鸣,迅速脱离火光照射,再度扎进黑暗中,化作一个上下起伏的轮廓。&lt;/p&gt; 动作之快之迅猛,都将左右护卫的甲士掀了个跟头。&lt;/p&gt; “唏律律,咚咚。”&lt;/p&gt; “呸呸,上马。”&lt;/p&gt; 吐出嘴里的沙石,甲士从地上爬起,拽过被吓了一跳,马鬃炸起的马儿,没有安抚的功夫,几人骑上马就跟着右贤王往前冲。&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9章 遇河成桥,遇风生翼 “唏律律,咚咚。”&lt;/p&gt;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拽来马儿骑上去,连连扬鞭,直抽的马儿疼痛战胜了对黑暗的恐惧,迈开四蹄就是跑。&lt;/p&gt; “嗡嗡,咚咚咚。”&lt;/p&gt; 不过,右贤王一行人终究不是主角团队,没有那般“人走了,箭矢才到”的主角待遇,还有最后两个人的时候,催命的弓弦就再度响起。&lt;/p&gt; 几十只箭从后方射来,连人带马被射杀,身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箭羽。&lt;/p&gt; “哗哗。”&lt;/p&gt; 火光摇曳,一队绕后士卒来到尸体前,打着火把向右贤王离去的方向照了照,夜里骑马追逐的危险让他们望而却步,缩了缩脖子,向后请示道:&lt;/p&gt; “司马,只射翻了三个,要追吗?”&lt;/p&gt; “追,当然要追。”&lt;/p&gt; 马蹄声再响,荷戟持弩的李陵出现在畏缩的兵卒面前。&lt;/p&gt; “吁,不怕不怕。”&lt;/p&gt; 一勒缰绳,伸手揉了揉因害怕而微微发抖的马脖子,安抚一二,然后李陵才扭头看向畏缩不前的绕后士卒,脸色不是很好看:&lt;/p&gt; “若是看见胡狗上马你们也跟着上马,死死咬住他们,只纠缠片刻,后面的大队人马就会赶到,吃掉这队胡狗,活捉右贤王。&lt;/p&gt; “哪还用现在,需要重新寻找匈奴人的踪迹?”&lt;/p&gt; 举起火把照了照幽深不明的前路,又照了照身后那些不顾昏暗,也要强行上马追上自己的一众兵卒,李陵带着怒气重重哼道:&lt;/p&gt;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就是夜里骑马太危险,很容易出事嘛。&lt;/p&gt; “反正匈奴人跑了还可以再逮,贤王也不是第一次跑脱了,你们有了先前数战的大功,命变金贵了,不愿意为了一个锦上添花的右贤王去拼命了,是吧?”&lt;/p&gt; “嘿嘿,司马英明。”&lt;/p&gt; 被戳破小心思,兵卒们面露讪讪之色,什长却在附和后,有心辩解一二:&lt;/p&gt; “司马,我等绝不是畏战,实在是夜间骑马太过……啪。”&lt;/p&gt; 李陵扬手一戟抽在肩头,力道之大,隔着甲胄都觉得火辣辣的,什长立刻收声,垂下头挨训。&lt;/p&gt;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嫌危险那就别吃这碗饭,滚回家种地去!”&lt;/p&gt; 一言说完,李陵收回长戟,倒挂在马边,一手持火把,一手端弩。&lt;/p&gt; “有胆量的就跟我去追。”&lt;/p&gt; 横了重兵卒一眼,李陵便拍马沿着右贤王踪迹追了上去,黑暗中出现了第一朵微弱的火光。&lt;/p&gt; “咚咚。”&lt;/p&gt; 马蹄声渐渐远去,挨训的一什兵卒拿余光扫了扫,发现其人确实走了,才松了口气,抬起头互相看了看,小声嘀咕:&lt;/p&gt; “司马也忒不讲理了,吃厮杀饭虽说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这是真刀真枪的硬干,死在战场上自是无话可说,只怨自己倒霉。&lt;/p&gt; “夜间骑马就不是了,你前面是平整大道轻松通过,还是坑洼遍布走几步就摔断脖子,这全看运气,一身武艺骑术发挥不了半分,如何能让人不犹豫?”&lt;/p&gt; “害,司马都走了,还说这些干甚,现在要紧的是咱们要不要追上去……”&lt;/p&gt; “当然要追。司马都不怕,你我又有什么怕的?”&lt;/p&gt; 抱着“大人物不惜命,自己没道理惜命”的想法,绕后士卒迅速统合了意见,一行十人朝着另一队打了个招呼,就翻身上马,一手火把一手弩,向着代表李陵的那多火光追去。&lt;/p&gt; “我们先走一步,你们快些跟上。”&lt;/p&gt; 下一刻,黑暗中多出了十朵火光,虽没到驱散黑暗的程度,却也在暗中点亮了一条路。&lt;/p&gt; “唏律律,咚咚。”&lt;/p&gt; 过了一会,大队人马赶到,陈步乐扬鞭跃马:&lt;/p&gt; “追,都随我追!”&lt;/p&gt; “咚咚咚。”&lt;/p&gt; 说罢,陈步乐一马当先,百多人沿着被两波人走过的路冲进黑暗,火光汇聚成一条光明江河。&lt;/p&gt; 配合上天边越来越亮的微光,大有将黑暗一刀两断的趋势。&lt;/p&gt; “保护司马!”x167&lt;/p&gt; “活捉右贤王!”x135&lt;/p&gt; “……”&lt;/p&gt; 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山呼,隔着几十步都听的十分真切,最要命的是,口号和自己有关,右贤王顿时气的手脚冰凉,扭过身破口大骂:&lt;/p&gt; “汉狗,又不是本王让你们司马来追的,你们想保护他就算了,赖到本王身上算什么……嗡~”&lt;/p&gt; 弓弦嗡鸣声响起,一只驽矢从后方射来,身侧一名匈奴骑立刻就惨叫一声,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栽下。&lt;/p&gt; “啊,扑通。”&lt;/p&gt; “嘶。”&lt;/p&gt; 一脸骇然地拍了拍胸脯,生怕自己成了被射落的第二人,右贤王连忙俯下身,紧贴在马背上,死死抓住马鬃,拼了命地催促:&lt;/p&gt; “马儿,好马儿,平日供你吃喝,任你驰骋,今日到了用你的时候,快些,再快些!”&lt;/p&gt; “唏律律。”&lt;/p&gt; 扬起脖子一声长嘶,马儿陡然加快四蹄迈动,速度再提一截。&lt;/p&gt; “呼呼~”&lt;/p&gt; 迎面冷风从肋间刮过(肋下生风,马背上右贤王只觉飘飘似仙,好似乘云飞升一般。&lt;/p&gt; “哈哈哈,本王有撑犁庇佑,遇河成桥,遇风生翼,李陵小儿能奈我何?”&lt;/p&gt; 还别说,就看追兵只有李陵一人,他也只有一只弩,马上瞄准困难重重的现状,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lt;/p&gt; “嗡嗡~”&lt;/p&gt; 今夜,老天爷就好像跟右贤王过不去了一样,他刚说完这话,身后就响起密集的弓弦嗡鸣和驽矢发射的呼啸。&lt;/p&gt; “!”&lt;/p&gt; 右贤王把头埋在马鬃间,向后一瞧,只见“无数”闪烁寒光的驽矢从身后袭来,顿时亡魂大冒,哀嚎道:&lt;/p&gt; “吾命休矣。”&lt;/p&gt; “咚咚咚。”&lt;/p&gt; 上百下的叮咚响完,地上留下一片醒目的“白羽”,逃命小分队大破,十八人中有十五人被射杀、射翻。&lt;/p&gt; 剩余三人中也有两人背后都插了数量不等的箭矢,鲜血汩汩冒出,走了一地也就流了一地。&lt;/p&gt; “滴答滴答。”&lt;/p&gt; 大失血的两人勉力趴在马背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掉下马,也许是一道力度不大的风,或许是翻越一个小坑带来的颠簸。&lt;/p&gt; 但让人奇怪的是,最后那个大喊“吾命休矣”右贤王毫发无伤。&lt;/p&gt; “啪啪。”&lt;/p&gt; 难以置信地上下摸了摸,右贤王的胖脸上闪过不可思议、惊愕、恍然大悟一连串的表情,最终收敛起情绪,摆出一副神棍的模样,张开双臂,仰天高呼:&lt;/p&gt; “撑犁护我,万箭不沾身。”&lt;/p&gt; “不沾身不沾身。”x2&lt;/p&gt; 听闻此言,后背都快被射成了筛子的随从们张开嘴,有气无力地哼唧了几声,算是尽到了小弟的义务。&lt;/p&gt; “……”&lt;/p&gt; 这波,这波用科学合理解释也是能解释的,&lt;/p&gt; 一方面是驽矢射击距离过远,威力减弱,又是匆忙射击,准头不佳;另一方面,贪生怕死的右贤王就跑在小队的最前面,距离汉军最远。&lt;/p&gt; 如此,再加上一丢丢运气,也就成了“万箭不沾身”的奇迹。&lt;/p&gt; 不过,汉军显然不是这么想的……&lt;/p&gt; “司马,司马。”&lt;/p&gt; 低呼几声,陈步乐一加马腹,赶到前头和李陵并马而行,火把指向嘚嘚跑路的右贤王,话语中颇有些惊疑不定:&lt;/p&gt; “刚刚发矢足有近百,为何没有一支箭沾到这胡犭,胡王身上?&lt;/p&gt; “难道,这胡王真的有什么庇佑?”&lt;/p&gt; 陈步乐可没有上帝视角,也不能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在这个追杀的要紧时刻,从小听“志怪故事”、《xx话本》听到大的他本能去封建迷信这方面去想,又受到右贤王的暗示,当场得出了神鬼庇护的结论。&lt;/p&gt; “说的也是啊,胡王天眷这般浓郁,我等不如放他一马?”&lt;/p&gt; “不闻,高皇帝有言,‘两贤岂相戹哉!’,司马您是领军将率,他是胡王,怎么能互相为难呢,还是放了吧。”&lt;/p&gt; 亲眼目睹这一奇迹的前排追击兵卒们也纷纷出声附和。&lt;/p&gt; 只是,封建迷信可以理解,引用高皇帝故事又是几个意思?&lt;/p&gt; 是暗示我李陵李少卿要当“丁公”,结局是要被人砍了脑袋吗?&lt;/p&gt; 想到这,李陵嘴角一抽,心中那点冒出来的放人心思瞬间消散。&lt;/p&gt; “後高帝斩丁公,诫之曰,‘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lt;/p&gt; 大声呵斥,狠狠瞪了眼说“高皇帝有言”的那人,李陵松开缰绳,双腿加紧马腹固定住身体。&lt;/p&gt;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块为了挡箭矢塞进去的黄帛布,迎着风一抖,数行沾了汗液,墨迹有些散的诏令随风飘扬。&lt;/p&gt; ……&lt;/p&gt; 遇河成桥;&lt;/p&gt; [……东明善射,王恐夺其国也,欲杀之。东明走,南至施掩水,以弓击水,鱼鳖浮为桥,东明得度,鱼鳖乃解散,追兵不得渡。东明因都王夫馀之地。——《裴注》]&lt;/p&gt; 这个神话小故事被裴松之大佬载于《三国志·乌桓鲜卑东夷传》中,用现在的目光看来,老套得很。&lt;/p&gt; 丁公故事;&lt;/p&gt; [……季布母弟丁公,为楚将。丁公为项羽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高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戹哉!”于是丁公引兵而还,汉王遂解去。&lt;/p&gt; 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高祖。高祖以丁公徇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斩丁公,曰:“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lt;/p&gt; 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什么叫黑白是非一张嘴。&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0章 逃脱追击 “……”&lt;/p&gt; 不是他李陵目无君上,硬是要把诏令塞怀里当“放箭衣”,而是防箭的布帛一开始就准备的不多……也不可能多,真跟箭矢一样拉满个人均需,来个千八百匹,那就成了直接发钱了。&lt;/p&gt; 真把大农和少府当成傻子,把刘彻是予取予求的金猪?&lt;/p&gt; 李陵本人呢,又效仿“吴起吮脓”、大父广的遗风,和士卒同吃同住,经常性地将一些将率才能拥有的东西(就好比布帛,发给士卒作秀。&lt;/p&gt; 偏偏,这几日的作战烈度是那样的高,战场上一进一出,身上就插满了箭,护身布帛损耗严重。&lt;/p&gt; 如此一减一加下来,本就没准备几份的布帛直接在前日夜战后消耗一空,李陵不得不上了“诏书护体”。&lt;/p&gt; 也亏得昨日、今日白日的几场遭遇战没有中箭,让诏书破了个洞,不然,李陵就烦了欺君大罪了!&lt;/p&gt; “陛下神威,岂是山野毛神所抗衡欤?嘶拉。”&lt;/p&gt; 举着诏令大声吼了一嗓子,李陵用箭镞戳开一个口子,把诏令缠在箭杆上,他不再顾忌夜间坑洼,催动宝马上前,和右贤王迅速拉近距离。&lt;/p&gt; “驾驾。”&lt;/p&gt; 作为匈奴二王中的右贤王,他的马肯定要比李陵要好一点的,但夜间赶路限制马速的不是马儿本身,而是马儿到底有多大胆,或者说,“人马合一”的契合度。&lt;/p&gt; 显然,膀大腰圆,没有将骑马当作技艺来磨炼,宝马的主要作用是用来收集的右贤王不如李陵远矣。&lt;/p&gt; “咚咚。”&lt;/p&gt; 一直拉进到二十步,李陵腰胯发力夹紧马腹,左手松开缰绳,双手端平弩,将上下起伏的右贤王匡进望山里,瞄准那不断跳动的后心。&lt;/p&gt; 习惯了一下右贤王的跳动节奏,李陵用力扣动弩机。&lt;/p&gt; “嗡,嗷!”&lt;/p&gt; 驽矢击发,望山猛地向上一抬,再缓缓落下,视野重新匡到右贤王。&lt;/p&gt; 此时的他没了先前张开双臂,迎风招展的风骚,整个人紧紧趴伏在马背上,一只驽矢深深扎在大腿上,扭头看向李陵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lt;/p&gt; “本王有撑犁庇护,怎么会有驽矢伤到本王?!”&lt;/p&gt; “不好啦,贤王中箭了,失去撑犁庇佑了,大家快跑啊!”x2&lt;/p&gt; “噗嗤,唏律律。”x3&lt;/p&gt; 小弟惊呼一声,却也没忘记右贤王,抽出刀子往三匹马的马屁股上一插,马儿吃痛嘶鸣,用生命透支潜力,马速再度提高。&lt;/p&gt; “咚,咚咚。”&lt;/p&gt; 而李陵,却因为激发驽矢导致马速有所下降。&lt;/p&gt; 又是一加一减,双方拉进的距离重新拉开,片刻后,右贤王三人脱离了李陵的追击,钻进了火光大方的后营照射范围没。&lt;/p&gt; “吁,唏律律。”&lt;/p&gt; 抬头望了望已近在眼前,规模倍于前中两营,显然不是一个人一匹马能独闯的后营。&lt;/p&gt; 李陵放下已经快要重新上好弦的弓弩,一把勒住缰绳,胯下马儿缓缓减速,恨恨骂道:&lt;/p&gt; “马赶得的这么快,也没踩进坑里,那一箭也没要了你的命,胡狗胡狗,真是走了狗运。”&lt;/p&gt; “吁,唏律律。”&lt;/p&gt; 紧随其后的陈步乐也是勒停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再重重踏到地上。&lt;/p&gt; 他缓步走到李陵身旁,指着前方连营数里,难免显得臃肿,首尾不得相顾的后营,有些心动地出言建议道:&lt;/p&gt; “司马,胡狗后营虽大,但里面的胡狗互不统属,我们方才又斩捕了那么多贵人,若是能将消息传开,胡狗必然大乱,届时我寡而精,敌乱而乱,未尝不能一战破营。”&lt;/p&gt; 这话也不是完全的异想天开。&lt;/p&gt; 诚然,一百人和三万人的差距很大,大到三万人让一百人挨个砍头都能砍到手软,但三万人说的是总数,真正落实到夜间能迅速集结,投入作战的数量只有那么几千精锐。&lt;/p&gt; 而就这些精锐,当中还要分出王庭和众贵人两方面,真正誓死作战的只有王庭直属,也就是这几千精锐的一半。&lt;/p&gt; 更重要的是,李陵部此刻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人,是抓捕/斩杀右贤王。&lt;/p&gt; 换言之,只要李陵部能不断击穿前来防守的匈奴士卒防线,不让人阻碍到抓捕过程就可以了。&lt;/p&gt; “嘿,说的简单,那可是三万个持刀握铤的兵士,不是三万头猪。&lt;/p&gt; “一旦我们在追击——抓捕/斩杀——突围这一系列作战过程中出了一个小岔子,那我们这百多人就跟颗扔进水潭的小石子一样,听个响就没了。”&lt;/p&gt; 瞥了眼已经开始幻想回长安骑大马,挂红花游街的陈步乐,李陵把弓弩往他怀里一砸,没好气地说道:&lt;/p&gt; “嘭,你小子当然不在意。因为对你们这群腌臜泼才负责的,回去后一家家捧着尸骸上门,挨任老贼骂的是我。&lt;/p&gt; “先前死伤了那么多人,某家就头疼得了不得,这回再扔进去一百多,你把我逼死得了!”&lt;/p&gt; “咚咚,司马。”&lt;/p&gt; 听到这话,一众兵卒连忙驱马上前,一边拍打着被嚷得有些蒙圈的陈步乐,一边开口呵斥:&lt;/p&gt; “司马莫恼,跟着夯货生什么气,不值当不值当。”&lt;/p&gt; “是啊司马,这夯货也就干个传话的力气活,真让他建议,那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句中听的都没有。”&lt;/p&gt; 陈步乐:(▼皿▼#)&lt;/p&gt; 听着他被众人声讨,李陵心中的火气也就散了。&lt;/p&gt; 他扭过身,幽幽地看向几十步外,人头攒动,像是在迎接右贤王的后营营门处,深吸一口气,提起不知何时换上的“李”字大旗向后一挥,沉声道:&lt;/p&gt; “放慢马速,慢慢走,看看能不能再诱出一股追兵来。”&lt;/p&gt; “诺。”x235&lt;/p&gt; 右贤王追击一事后,问询赶来汇聚的汉军人马越来越多,竟已破了二百。&lt;/p&gt; 说实话,如果不是手头兵力总数有限,新一批归义胡骑还没有整合完毕,李陵是真的有心携连胜之威,和最后一座后营磕一磕,完成连破三营的成就。&lt;/p&gt; 正如陈步乐所言,敌众多而乱,我军寡而精,出其不意之下,赢面不小。&lt;/p&gt; 陈步乐:(?⊿?)?你刚刚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lt;/p&gt; 应了一声,兵卒们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打起火把向后徐徐退去。&lt;/p&gt; “咚,咚,咚。”&lt;/p&gt; 在这期间,不断有星星点点的兵卒从后方抹黑赶到,问清情况后,汇入这条红色“江河”中,江河愈发浩荡。&lt;/p&gt; 当然,这是在汉军的眼里,在匈奴方眼里就变了味道……&lt;/p&gt; “蹬蹬。”&lt;/p&gt; 进了营,上了墙,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将校、兵卒一围,自身安全重新得到了保障,右贤王一改逃命时的坦诚,又端起了“贤王”架子。&lt;/p&gt; 不顾自己走路还在瘸的事实,跳脚指着缓缓撤退的汉人詈骂不止:&lt;/p&gt; “这汉狗着实可恶,趁我军不慎攻下两座营寨,兵逼后寨。&lt;/p&gt; “如此‘大功’,还敢整军徐行,耀武扬威?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呐!”&lt;/p&gt; “嗯嗯,汉狗不畏贤王威重,真是该杀!”x17&lt;/p&gt; 将校们连连点头附和右贤王的说法,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心里也是实打实地鄙夷李陵的诱兵之计:&lt;/p&gt; “嘁,汉狗这几乎是亮明了牌子,吸引人来追,傻子才会上当。”x17&lt;/p&gt; “啪,此时不出兵,还要待何时?&lt;/p&gt; “后营数万兵,十余将率,谁愿出兵,将那汉狗斩于马下?”&lt;/p&gt; 胖手用力一拍墙垛,右贤王成了那个上当的“傻子”。&lt;/p&gt; “……”&lt;/p&gt; 将校顿时拉长了脸,难堪地对视一眼,暗自交换了几个眼神:&lt;/p&gt; “呼衍雄风烈,汉人南逃塞。此时正是呼衍老兄大发神威的时刻啊,老兄快去吧,某必温酒待兄归来。”&lt;/p&gt; “兰氏之聪慧响彻南北,用兵是一绝,匈奴游骑交给你兰氏才能发挥出离合,来去如风之势,兰弟,你去。”&lt;/p&gt; “……”&lt;/p&gt; 今夜后营并没有和汉人碰过,将率们没有亲自交过手,不清楚汉人在野战中的表现。&lt;/p&gt; 可大家又不是傻子,汉人到底有多猛,那两座失陷的营地和暴跳如雷,刚刚从屁股上拔掉驽矢的右贤王已经说明了一切。&lt;/p&gt; 谁也不愿意就为了让胖贤王出一口气,就去拿命拼。&lt;/p&gt; 不过,右贤王的要求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尤其是对“不战而逃”的某人来说……&lt;/p&gt; “兰卿,本王让汝持金牌来此募集援军,可战之兵几何?此番可能出击,可替本王毙贼?”&lt;/p&gt; 右贤王那阴测测的话语在耳旁响起,被吹捧“用兵一绝”的兰氏贵人虎躯一震,在一众将校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站了出来。&lt;/p&gt; “贤王。”&lt;/p&gt; 朝着右贤王拱了拱手,兰氏贵人深深一拜,尽最后可能劝道:&lt;/p&gt; “此时已是卯时五刻,天将明,何不待天明收拢完败兵后再出营?&lt;/p&gt; “若贤王允我天明出营击汉兵,我敢以刀割面发誓击贼,不胜则死。”&lt;/p&gt; “天明,天明汉人就退了,你上哪里找汉人?难道要像昨日白日一样,继续分兵钻林子让人挨个击破吗!”&lt;/p&gt; 胖脸一沉,嗓门一尖,右贤王死死盯着兰氏贵人,眼中的怒火几近喷发。&lt;/p&gt; 在屁股上挨了一箭后,自觉脸面大失的右贤王,他现在看谁都像是看在嘲讽,尤其听不进劝说。&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1章 兰氏叩首,少卿意气 “贤王,三万人和一千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大可分兵十路,每路放三千众,汉军虽勇,数量却极少,他们不可能在周围援军赶至前击破的。”&lt;/p&gt; 深深一拜,兰氏贵人苦苦劝阻:&lt;/p&gt; “圣人言,“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再思可也”,还请贤王三思后行,不要因怒兴兵。”&lt;/p&gt; “住口,我们用分兵能应付汉狗袭扰,可到时一天还能走多远,是十里,还是二十里?&lt;/p&gt; “这么一直磨蹭下去,多久才能到单于庭,期间被汉援军追上,那不就要全军覆没了吗?”&lt;/p&gt; 冷哼一声,右贤王看向兰氏贵人的眼神越发不善起来。&lt;/p&gt; “好哇,我当你是心腹,让你建言,你却想让我全军覆没,被提溜到长安跳舞,真是该杀。”&lt;/p&gt; “……”&lt;/p&gt; 听到这番没有道理的刁难的话,兰氏贵人张了张嘴:&lt;/p&gt; “汉军在暗,我军在明;汉军精而寡,我军乱而众。&lt;/p&gt; 一日不剿灭、重创汉军主力,就一日不能摆脱扰乱,而剿灭、重创汉军只能是分兵引诱,左右围剿。&lt;/p&gt; “你现在又想不分兵,还想不受汉军扰乱,这,这不是在做梦吗?”&lt;/p&gt; “扑通。”&lt;/p&gt; 最终徒劳地叹了口气,大拜而下,头重重磕在地上,不再试图用言语表达,而是直接用动作哀求:&lt;/p&gt; “咚,臣兰氏,求大王暂熄雷霆之怒,以待将来。&lt;/p&gt; “孙子言,‘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此刻出兵是不合于‘利’的啊。”&lt;/p&gt; “……”&lt;/p&gt; 目光陡然阴冷下来,右贤王声音放轻,十分平静地开口:&lt;/p&gt; “兰卿啊,你我君臣一场,本王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lt;/p&gt; “大王危难时与我金牌节制后营,此信重于狼居胥山,臣不敢忘,咚。”&lt;/p&gt; 抬起头说完,将额头死死贴在地上,意识到右贤王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的兰氏贵人身体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却也没有站起,只是附身叩首接受来自贤王的最终命令。&lt;/p&gt; “那兰卿是如何对待本王这番信用的呢?”&lt;/p&gt; 阴冷的目光扫过他,将发抖归结于恐惧,右贤王轻哼一声,戟指趴伏的兰氏贵人,自问自答道:&lt;/p&gt; “援兵迟迟不至,让本王被汉狗撵得落荒而逃。”&lt;/p&gt; “咚,臣辜负信重,万死万死。”&lt;/p&gt; 没有试图辩解“不是我来的慢,实在是你败的太快”,兰氏贵人只是用力地叩头,叩到额头见血仍然不停。&lt;/p&gt; “嘭。”&lt;/p&gt; 将其理解为自残示威,右贤王的眼神愈发不善,抬脚踹在肩头,把他踹从叩头姿态中踹倒,冷声道:&lt;/p&gt; “用这么大的力扣头,难道本王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残暴,非要让你叩头叩死在这里吗?”&lt;/p&gt; “不是,王不是,是臣,臣……”&lt;/p&gt; 抬起流血的额头,兰氏贵人看向右贤王,目光一如既往的阴冷,最后一丝希望灭绝。&lt;/p&gt; 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嘴角也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着右贤王深深一拜:&lt;/p&gt; “臣这就出兵。&lt;/p&gt; “只是,此去不知生死,望贤王保重。”&lt;/p&gt; “本王自会保重,哪个需你多嘴,你去便是。”&lt;/p&gt; 胖手一甩,右贤王别过身去,避开兰氏贵人的目光。&lt;/p&gt; “是贤王,蹬蹬。”&lt;/p&gt; 直起腰,兰氏贵人又是一叹,招呼着几名亲卫离去,身影消失在下营墙的通道处,传来的步伐起初还有些轻重不一,很快就恢复了平常。&lt;/p&gt; 不过,一死而已。&lt;/p&gt; “……”&lt;/p&gt; 在此期间,营墙上的一众大小头目均是一言不发,保持着冷眼旁观的姿态看完这场闹剧。&lt;/p&gt; ……&lt;/p&gt; “蹬蹬,蹬。”&lt;/p&gt; 等走到一半,说话再也不会被人听到的时候,一名龙套亲卫还是忍不住开口,为自家贵人抱不平:&lt;/p&gt; “贵人,此刻出营明明是去送死的乱命,怎么那些大人们也不出声帮着劝一劝?他们就不怕轮到自己吗?”&lt;/p&gt; “哎,不要这么说。此夜两营厮杀,二十余贵种或死或被捕,我是唯一个没有参与,一箭没放的人。”&lt;/p&gt; 抬手止住不逊言语,心情已经过了悲愤阶段的兰氏贵人没那么多怒火,反而开口给亲卫解释起来:&lt;/p&gt; “于情于理,我都要去和汉人打上一场,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lt;/p&gt; “那贤王又为何逼迫贵人?须知,中,中营贵人被一网打尽,只顾自己跑路的贤王要负绝大多数的责任。”&lt;/p&gt; 亲卫们心里有了气,说起来话也就很是不客气。&lt;/p&gt; 他们也没说错,就右贤王除了随从谁也不带悄悄跑路一事,谁都能看的出来,他正是打着用王帐贵人来吸引汉军注意的想法。&lt;/p&gt; 可惜,李陵那一手预判绕后让他这个小心思从一开始就胎死腹中,还扣上了“逃跑”这口摘不下来的黑锅。&lt;/p&gt; “噤声。”&lt;/p&gt; 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亲卫,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兰氏贵人板起脸,严肃地说道:&lt;/p&gt; “贤王如何做,是非公正自有单于庭判断,容不得你我私议。”&lt;/p&gt; “那若是单于庭也不公呢?”&lt;/p&gt; 对贤王以权压人,满心不忿的龙套亲卫几乎是脱口而出。&lt;/p&gt; “你疯了吗,敢和贵人顶嘴。”&lt;/p&gt; “闭嘴,休的胡言。”&lt;/p&gt; 其余亲卫大惊,或拉或拽,眼看就要硬生生押着他跪地道歉。&lt;/p&gt; “不必。”&lt;/p&gt; 深深望了眼被反剪双手,满脸不服的亲卫,兰氏贵人抬手制止了众人,几步走到亲卫身前,沉声道:&lt;/p&gt; “若单于庭不公,自有撑犁判断,若撑犁也无眼,那也有,也有尔等判断,是非曲直自在人心!”&lt;/p&gt; 说到最后,兰氏贵人已是斩钉截铁,整张脸绷得紧紧的。&lt;/p&gt; “走,点齐五百众,随我出营。”&lt;/p&gt; 兰氏贵人转身下梯,在胸中怨愤被宣泄一空后,他的步伐不再那般,好似背负了怨屈的刻意沉重,而成了“不怨人不怨己,唯求一战”的轻快。&lt;/p&gt; “蹬,蹬蹬。”&lt;/p&gt; 沙雕网友(拍桌):鬼才能从“蹬蹬”中听得出沉重和轻快啊喂!&lt;/p&gt; “……”&lt;/p&gt; “这,贵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大义凛然起来?”&lt;/p&gt; 几名亲卫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一阵,才嘀嘀咕咕地嘟囔:&lt;/p&gt; “谁知道啊。”&lt;/p&gt; “别废话了,想那么多干甚,跟上贵人就是了。”&lt;/p&gt; “说的也是,某家这一条命就是贵人救的,贵人什么时候想拿说一声就可,哪还有犹犹豫豫的道理呢?”&lt;/p&gt; 其中一人更是嘲讽地看了屡次出言无状的亲卫,振臂一呼:&lt;/p&gt; “走,跟着贵人去杀汉狗!”&lt;/p&gt; “蹬蹬蹬。”&lt;/p&gt; 杂乱的脚步响起,一众亲卫赶上前行的兰氏贵人,一行人下了墙,直奔已经集结大半,因右贤王入营而中断的五百匈奴士卒。&lt;/p&gt; “唏律律,轰。”&lt;/p&gt; 一阵人喊马嘶后,五百人马出营,紧接着,营门轰然落下。&lt;/p&gt; “贵人,这是何意?”&lt;/p&gt; 看着身后落下的营门,收敛不久的亲卫又有了意见。&lt;/p&gt; “无妨,此战不胜则死。”&lt;/p&gt; 目光从闭合的营门上移回,兰氏贵人猛地抽出宝刀,举刀怒吼:&lt;/p&gt; “刷,随我冲锋!”&lt;/p&gt; “咚咚咚。”x507&lt;/p&gt; 再度响彻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下来的夜幕,再起波澜。&lt;/p&gt; ……&lt;/p&gt; 也就在匈奴方争执出兵可否的时候,徐行撤退的汉军方也出现了一场由此次追击,徒劳无获引发的小对话。&lt;/p&gt; “……”&lt;/p&gt; 陈步乐歪着身起在马背上,连连扭头回望后方的匈奴大营。&lt;/p&gt; 不过,因为距离越来越远,现在已经连个人头都看不见了,他也只好悻悻作罢,丧气地扭回头,揉着酸涩的脖颈,向身旁的李陵问道:&lt;/p&gt; “司马,你就这么确定匈奴人一定会追来吗?”&lt;/p&gt; 自己的方案未被采纳,陈步乐对李陵也有了一点小脾气,乐于见他的诱敌谋划失败,大家趁早回营还能补个觉。&lt;/p&gt; “嗯,说十成把握未免太自信,那就说七成吧。七成,我有七成把握,匈奴狗会出兵来追。”&lt;/p&gt; 看也不看身后的匈奴大营一眼,李陵活动着双臂,身体随漫步的马儿上下起伏,显得肆意极了。&lt;/p&gt; 虽然他没有捉到右贤王,但追得其人狼奔豕突,并一箭射中大股,惊的他狼狈而走,这同样是可以大吹特吹,上史书,乃至列传的功绩。&lt;/p&gt; 李陵(骄傲):我可是射过右贤王的男人,就算没有小传,可匈奴、朝鲜、南越、西南夷等四夷传里能避得开我?&lt;/p&gt; “司马,能说说原因吗?”&lt;/p&gt; 看着李陵越是高兴,陈步乐心里就越是不高兴,他直接略过日常的彩虹屁阶段,开口问道。&lt;/p&gt; “好说,天底下的王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把‘右贤王’换成咱们陛下,想想以陛下的性子,遭了这般耻辱,要怎么办就行了。”&lt;/p&gt; 言语愈发肆意,一些心底里的吐槽也变成文字说了出来。&lt;/p&gt; “当堂踹我是吧?拿我大父敲打我是吧?&lt;/p&gt;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卿年少,且瞧好,看这次回去后,你还敢不敢这么对我。”&lt;/p&gt; 心中暗暗发狠,李陵开始脑补自己得胜回长安的剧本。&lt;/p&gt; 不过……&lt;/p&gt; 一想到刘彻一改先前的丑恶嘴脸,开始张口“少卿”,闭口“李郎”,拉小手,同卧起,同驾车,亲热得不行,李陵只觉手臂上起满了鸡皮疙瘩。&lt;/p&gt; “该死,我怎么会这么想,陛下和同卧的是韩嫣,非骠骑也!”&lt;/p&gt; ……&lt;/p&gt; 韩嫣……咳咳,这个话题比较尴尬,可还是要交代一下的;&lt;/p&gt; 卧起一词呢,集中出现于佞兴传,别看这个名字充满了歧视,但被收录进去的人,还真的,嗯,真的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lt;/p&gt; 譬如同卧起的那几位,高帝之与籍孺,孝惠之与闳孺,刘彻之与韩嫣、李延年,成帝之与张放,哀帝之与董贤,其中,除了李延年在音律上有所作为,其余人,一言难尽。&lt;/p&gt; 真的就如作者班固所言,“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吧(迟疑&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2章 夜间遭遇战 暗骂一声,自诩骠骑第二的李陵脸都绿了,忙不迭地抬起手,对着自己脑门就是一拳。&lt;/p&gt; “嘭~”&lt;/p&gt; 视野一阵摇晃,挨拳处迅速变红,疼得李陵只嘶凉气,刘彻的胖脸也随着疼痛缓缓消散。&lt;/p&gt; “说的也是,就连给高皇帝、吕后洗刷耻辱,陛下都要亲勒兵马北上朔方发表诏令,宣告天下,若自身受辱……”&lt;/p&gt; 不知道李陵一系列的内心活动,陈步乐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说道:&lt;/p&gt; “唔,上一个发檄文攻讨的南越吕嘉下场可不是很妙呢。”&lt;/p&gt; 岂止是不妙,当年刘彻走到新中乡,得到了吕嘉首级,嘿嘿一笑,就提笔一挥,新中乡改为“获嘉县”。&lt;/p&gt; 这是要钉在耻辱柱上,子子孙孙嘲讽万万年的结局啊。&lt;/p&gt; “嘿嘿嘿。”x2&lt;/p&gt;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笑容,在这个话题上重新找回了先前惺惺相惜的默契感觉。&lt;/p&gt; “吱呀,吱呀吱呀~”&lt;/p&gt; 声音在传播中不断减弱,一道大型门开合的震耳隆隆声,到了一二百步外,已经变成了稍不注意就会遗漏的微弱声响。&lt;/p&gt; “扑棱扑棱。”&lt;/p&gt; 动了动耳朵,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了异响,陈步乐一边扬起脖子向四处看去,一边开口问道:&lt;/p&gt; “司马,您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啊?”&lt;/p&gt; “嗯?”&lt;/p&gt; 松下来没多久的眉毛再度皱起,李陵勒停马儿,向声音最响,好像是来源方向的右边偏了偏头,右手紧贴耳朵,拇指和食指连成环,剩余三根手指紧贴食指,做扩音状。&lt;/p&gt; “嗞,嗞吱,吱吱吱~吱呀?”&lt;/p&gt; 复原出了声音的本来面貌,李陵很快就联想到了某个和自己有关联的东西,顿时,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lt;/p&gt; “这好像是开门时,门轴咬合的声音,但它为什么会这么大动静?&lt;/p&gt; “难道是有什么巨门在开……”&lt;/p&gt; “轰!”&lt;/p&gt; “唏律律。”&lt;/p&gt; 平地一声巨响,一道强烈震感顺着地面传来,马儿们不安的嘶鸣连连,兵卒们有些不知所措。&lt;/p&gt; 只有李陵、陈步乐,以及少数的几名从撤军速度中隐约猜到“诱敌计划”的军官扭过头,向着预估敌人出现的方向看去。&lt;/p&gt; “哗哗。”&lt;/p&gt; 原本紧闭的大门此刻大开,持着火把的匈奴骑卒从营中源源不断地涌出。&lt;/p&gt; 很快,营门前的空地上就汇聚出一团将近汉军两倍大小的火光。&lt;/p&gt; 从远处遥遥看去,火光排列有序,看样子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不是充数的炮灰。&lt;/p&gt; “吱呀吱呀,轰~”&lt;/p&gt; 待到最后一个匈奴骑卒出营,大开的大门开始缓缓闭合,再度发出一道巨响。&lt;/p&gt; 只是,那些匈奴骑卒好像没有预料到这一面,产生了骚乱?&lt;/p&gt; “……”&lt;/p&gt; 当然,双方隔的距离太远,此时又不是天光大亮的晌午,纵使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一群乌压压的人头。&lt;/p&gt; 故而李陵也不敢断定有没有产生骚乱,骚乱又有多大。&lt;/p&gt; 万幸,他本人就是领军大将,可以直接换位思考,去代替这只骑兵的匈奴将领,设身处地地想自己改如何做。&lt;/p&gt; “如果我是匈奴人的将校,我不会费口舌,向兵士们解释为什么关闭营门,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是什么道理。因为他们听不懂,也不想听。&lt;/p&gt; “我只会抽出刀子向前一指,大喊一声,‘跟我冲’。”&lt;/p&gt; 这又不是打回合制的战略游戏,能一个一个发布指令,精准计划军队前移/后退几格,打击那个目标。&lt;/p&gt; 战场瞬息万变,有磨磨蹭蹭半天的功夫,对方早就冲上来把你剁了。&lt;/p&gt; “也就是说,对面的将校一定是绕着士卒走,试图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话,看见自己的人……嗯,让我瞧瞧啊。”&lt;/p&gt; 有了目标,找起人来也就容易了。&lt;/p&gt; 李陵眯起眼,他很快就从这群挤成一堆的小点中找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点。&lt;/p&gt; 其他小点都乱成一团,议论营门闭合一事(猜测,这个小点却在几个小点的簇拥下,绕着军阵转来转去。&lt;/p&gt; 更可疑的是,经过他转过的地方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不再晃动。&lt;/p&gt; “此必是匈奴领军大将,能压服骚乱,身份威望想来不会低。”&lt;/p&gt; 想到这,李陵眼珠转了转,心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很有针对性的斩首战术。&lt;/p&gt; 他拔出“李”字大旗摇了摇,向这身旁这些已经注意到身后异状,开始扭过头观察的什伍长、大批兵卒们嘱咐道:&lt;/p&gt; “本司马有一计,可让我军轻松取胜,都竖起耳朵听好。&lt;/p&gt; “我军兵锋锐不可当,一旦接战,敌之前部一定落入颓势。到时候,都给我收三分力,瞪大眼睛瞧好,一旦匈奴人中冲出数骑来试图稳住前部……&lt;/p&gt; “立刻放下手头的厮杀,给我掏出弓弩把他们射成刺猬!”&lt;/p&gt; “诺。”x317&lt;/p&gt; 兵卒们在马背上拱手称诺。除去控制中营,并搜刮财物的两个什,上官安也带着剩下的八十人赶到,李陵部的有生力量汇聚于此。&lt;/p&gt; “……”&lt;/p&gt; 和武帝朝末年数次大败后,产生的(过度)保守氛围不同。&lt;/p&gt; 此时仍处于武帝朝一系列军事辉煌的末尾,无论是军事长官,还是底层兵卒,身上都充斥着一股“匈奴狗算什么,让一只手也能揍他”的强烈自信。&lt;/p&gt; 当然,自信永远都是一把双刃剑,过度的自信只会产生骄兵。&lt;/p&gt; 尤其是在军功爵彻底崩溃,征兵制被募兵制取代,军中兵员来源、素质大换血的特殊时期,任何一场“十拿九稳”的战争都会成为汉帝国神话被打破的开端。&lt;/p&gt; 咳咳,扯远了,画面拉回战场。&lt;/p&gt; ……&lt;/p&gt; “咚咚咚!”x2&lt;/p&gt; 两团火光,一南一北进入这片不算大的战场,双方共上千匹马踩踏大地,发出震耳的轰鸣。&lt;/p&gt; “不要乱看,握紧你的武器不要脱手,有弩的上好弩,用弓的把弓和失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lt;/p&gt; “千万要记住司马的嘱咐,一会喊齐射的时候不要发愣!”&lt;/p&gt; “不要怕,不要慌,胡狗咱们不是第一次打了,每次都被咱们打得屁滚尿流,这一次也不例外!”&lt;/p&gt; 除了响彻不断的“咚咚”,就是那些负责一线作战,下达上级军令、鼓舞己方士气的什伍长们在用力嘶吼着嗓子,才能让自己的队员听到。&lt;/p&gt; “哐哐,风,大风大风!”x307&lt;/p&gt; 轻敲胸前的铁甲片,士卒们在什伍长的带领下,高呼三声“大风”,本能产生的紧张消散一空。&lt;/p&gt; 如果这是在神话历史频道的话,那此时还要再加上一段形容,&lt;/p&gt; “三声大风喊过,天地中的某些规则被引动,赤色云气在上方翻滚,凝聚出一片所向披靡的赤色铁骑。&lt;/p&gt; “继而迅速下落,覆盖在每一名骑卒的甲衣上,勾勒出一幅‘总率万国,臣妾四夷’的万里江山图!”&lt;/p&gt; “撑犁,为了撑犁,乌拉!”x457&lt;/p&gt; 为了应对汉人,匈奴方同样大声呐喊,就是语气中遮掩不住的一股心虚,响应的人数也少了一截。&lt;/p&gt; 毕竟刚被人拔掉两座营,击溃三次精锐(算上二五仔那次),对此次战斗结果抱有怀疑,这很正常。&lt;/p&gt; ……&lt;/p&gt; “咚咚。”&lt;/p&gt; 起初的上百步距离几乎是一闪而过,对冲的双方很快就来到三十步之内,互相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畏惧(主要是匈奴一方,和兴奋,用经常出现在历史小说描写战争中的那句老话来说,就是——&lt;/p&gt; “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lt;/p&gt; “端平长矛,刺!”&lt;/p&gt; “刷。”x317&lt;/p&gt; 一杆杆斜向下的矛戟向上端平。&lt;/p&gt; 这种被训练到肌肉记忆的动作没有迟钝,没有愣神,三百一十七名汉军整齐划一地端平矛戟。&lt;/p&gt; 从上方看去,凭空出现一道由矛戟组成的利刃。&lt;/p&gt; “举铤,匈奴兴废再次一举!”&lt;/p&gt; 强忍着不去呵斥那许多匈奴骑陡然升起的心虚、躲闪目光,坐镇中军的兰氏贵人奋力挥动旗帜,放声大吼。&lt;/p&gt; “刷。”x436&lt;/p&gt; 就上次呐喊来论,响应的人数又下降了一波,一排参差不齐,平均要比汉军利刃断上一截匈奴利刃慢悠悠地升起。&lt;/p&gt; “咚咚咚!”&lt;/p&gt; 马蹄声陡然加快,一南一北两柄利刃相撞,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声。&lt;/p&gt; “噗嗤,啊,给我起!”&lt;/p&gt; “扑通,咔嚓咔嚓,哇~”&lt;/p&gt; 铤戟刺中肉体的噗嗤声和士卒落马,被践踏踩死的扑通声,以及兵卒发出的怒吼声,宛如一场盛大的声乐,在这片不大的战场上爆发。&lt;/p&gt; 沙雕网友(破音):秦王破阵乐,虎牢关下,三千玄甲破建德!&lt;/p&gt; 一阵短暂而激烈的对冲后,各有减员的双方恨恨看了眼对方,就催动马儿迅速分离。&lt;/p&gt; “唏律,唏律。”&lt;/p&gt; 原地留下一小片相籍的尸体,还有几匹幸运逃过厮杀,吊着垂落缰绳,用头拱着曾经的主人,现在的尸体,发出低沉呜咽的马儿。&lt;/p&gt; “哗。”&lt;/p&gt; 手中赤色大旗开始向褐色转变,轻轻一抖就滴落大片血液。&lt;/p&gt; 冲在最前方,充分发挥自身武力,一连挑杀数人的李陵把大旗递给紧跟身旁的陈步乐。&lt;/p&gt; 他活动着有些酸麻的双臂,看着因断臂而坐镇后方,浑身没沾半点血迹的上官安,问道:&lt;/p&gt; “上官,你在最后看的真切,告诉我,这次对撞没了多少人?”&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3章 诛大恶,宥小过,司马仁爱 “莎莎,不少。”&lt;/p&gt; 手伸进兜鍪里揉着太阳穴,缓解被声音震得发疼的脑仁,上官安的情绪很是低沉:&lt;/p&gt; “大概有三四十人跌下马,十多人当场死去,其余生死不知。”&lt;/p&gt; “生死不知……”&lt;/p&gt; 正在活动的双臂一顿,李陵扭头扫向身旁那些人人浴血,喘着粗气的汉军骑卒,因为人数本就不多,如今少了人,就更能清楚地感受到人群的减少。&lt;/p&gt; “一共就三百号人,一下就没了将近五十人,这可是六分之一啊。&lt;/p&gt; “大父说的果然没错,平原野战永远都是死伤最激烈,最迅速的。”&lt;/p&gt; 心里闪过种种念头,李陵压下心中的痛惜,继续抓紧时间活动酸麻双臂,并沉声道:&lt;/p&gt; “刚刚那般境地,人跌下马就和死没区别,直接按最糟糕的情况来估算,当他们全死了便是。”&lt;/p&gt; “那这般说来,我军减员五十,可战之兵还有两个半屯。”&lt;/p&gt; “啪,刷刷。”&lt;/p&gt; 伸手要过大旗,颇为烦闷地挥舞两下,李陵继续问道:&lt;/p&gt; “那匈奴呢?我军减员六分之一,匈奴减员几何?”&lt;/p&gt; “一百以上,接近二百。”&lt;/p&gt; 略显犹豫地看了眼李陵,上官安给出了这个上下浮动很大,让人遐想不已的数字。&lt;/p&gt; “五分之一,接近二分之一?”&lt;/p&gt; 充当兵器架·工具人的陈步乐很配合地惊呼一声。&lt;/p&gt; “二分之一,匈奴狗居然减员接近一半?”&lt;/p&gt; 惊呼被一旁的耳朵尖·工具人兵卒传递下去,很快就引起一众正在休息,闲得无聊,想要说些什么的汉军注意。&lt;/p&gt; “别胡吹大气了,匈奴狗就在那边,你自己去瞧,他们像是死上一半人的样子吗?”&lt;/p&gt; “是接近一半,不是死了一半。”&lt;/p&gt; 纠正了一下话语中的错误,惊呼士卒反问道:&lt;/p&gt; “再说了,你又没留意过战前的匈奴狗数量,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死一半的样子?”&lt;/p&gt; “……我是没留意匈奴狗的数量,可不能判断那是不是先前的一半,但我知道一点。”&lt;/p&gt; 被噎了一下,反驳士卒指着不远处的匈奴军,振振有词:&lt;/p&gt; “别说减员一半了,就是减员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匈奴狗就已经溃散了!”&lt;/p&gt; “向哪里撤退?北归的退路被咱们堵了,他们想撤也没地方撤。”&lt;/p&gt; “是溃散,不是撤退。”&lt;/p&gt; “不都是一个意思吗?就是逃跑呗。”&lt;/p&gt; “溃散是慌不择路,随便选个方向跑路;撤退是有组织,有目的地撤退,想要阻止溃散,需要十倍兵力包围才能办到。”&lt;/p&gt; “可营门在我们身后,他们想要回去要冲过我们才行……”&lt;/p&gt; 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惊呼士卒继续重复道。&lt;/p&gt; “蠢货,我说了,伤亡惨重,匈奴狗会溃败,而不是撤退!”&lt;/p&gt; 不等他把话说完,解释过一遍的反驳士卒就挥舞着长戟打断。&lt;/p&gt; “你叫我什么?”&lt;/p&gt; 找到了发难的由头,惊呼士卒的耳朵立刻就不聋了,手摸在上好弦的弩上,目光不善地看向同伴。&lt;/p&gt; “说你蠢货,怎的,想打一场不成?”&lt;/p&gt; 感受到了气氛变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反驳士卒握住长戟的手一动,戟尖悬在头顶,强硬开口。&lt;/p&gt; “你找……嗡!”&lt;/p&gt; 撕裂空气的呼啸声打断了即将演变成动手脚的口角。&lt;/p&gt; “刷~”&lt;/p&gt; 反驳士卒的头颅冲天而起,腔中喷出数尺血,将周围众人浇了一身。&lt;/p&gt; “啪,”&lt;/p&gt; 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提住快要落地的头颅,半个身子被鲜血沾染的李陵一手捉刀,一手提头,森然道:&lt;/p&gt; “大言惊语,疑惑吏士,此谓误军,误军者斩。”&lt;/p&gt; “这,这……”&lt;/p&gt; 怔怔看着暴起杀人的李陵,兵卒们有些无法适从这等变化。&lt;/p&gt; “不是说,司马的脾性最好,有乃祖士不渴不饮,士不食不食之风吗?”&lt;/p&gt; 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暗暗咽了口唾沫,一名龙套兵卒露出兔死狐悲之情:&lt;/p&gt; “为何,为何这般行事?”&lt;/p&gt; “哪般行事?不过杀一误军之人,不损伤司马之美。”&lt;/p&gt; 言论并没有得到认同,身旁一名龙套当即出言声讨:&lt;/p&gt; “马有害群,人有害众,若连这种人都不杀,反倒是项王那般妇人之仁,损伤司马爱士美名。”&lt;/p&gt; “妄言诅众,败我军心,该杀。”x45&lt;/p&gt; 从事发突然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一众兵卒连忙出声附和。&lt;/p&gt; 战争不是过家家,队列中的士卒本就不该交头接耳,先前放任不管那是因为局势紧迫(一千对三万),一严不如一松,可不是说真的就能嘀嘀咕咕,叽叽喳喳了。&lt;/p&gt; “扑通,咚咚咚。”&lt;/p&gt; 目睹反驳士卒惨状,引起这场争执的惊呼士卒骇得心胆丧,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下,双腿一软,四肢拜在地上,叩首不止,口中求饶连连:&lt;/p&gt; “司马饶我,司马饶我,我愿充入先锋死士营,斩首赎罪。”&lt;/p&gt; “……”&lt;/p&gt; 已经准备提刀再砍的李陵止住步伐,上下打量了惊呼士卒几眼,发现其人雄壮有力,是昨日新编入亲卫的人选之一,不由暗道:&lt;/p&gt; “壮士难得,拼死的壮士更是凤毛麟角,不如留他一命,在帐下效力。”&lt;/p&gt; 虽然这么做对被砍脑袋的那人不太公平,但一来,双方辩驳的对象不一样,那人是替匈奴说话,这厮是替汉军张目,没有犯诅众的大罪;二来,认错态度诚恳,没有试图反驳;三……&lt;/p&gt; 好吧,说实话,李陵就是馋这人的身子,想通过饶恕他一次换来之后厮杀时的悍不畏死。&lt;/p&gt; “嘭~”&lt;/p&gt; 佩刀掷到惊呼士卒身前,他不由抬头望向李陵,只听司马冷言道:&lt;/p&gt; “怜你勇力,暂不咎罪,充入前军一待后命。”&lt;/p&gt; “刷,必斩贼酋以报司马!”&lt;/p&gt; 拔出刀,深深朝着李陵一拜,惊呼士卒带着一脸的劫后余生之色,翻身上马,沉默归队。&lt;/p&gt; “诛大恶,宥小过,司马仁爱。”x138&lt;/p&gt; 这番先杀人后饶人的做法得到了兵卒们的齐声称赞。&lt;/p&gt; 自古就没有厮杀汉怕将校杀人的,怕死的都在乡下务农,大家怕的是没有一个标准,或是标准定的太低。&lt;/p&gt; 如今李司马隐隐透漏出,壮士似乎能得到优待,杀敌就能赎罪的想法,兵卒们心里顿时去了块大石,最后一丝紧张悄然消散。&lt;/p&gt; “呼~”&lt;/p&gt; 握紧缰绳,握紧长戟,吐出灼热的呼吸,目光火热看向对面匈奴军,只待李陵一声令下,就如猛虎出笼,撕碎敌人。&lt;/p&gt; “俺们治不了经书,还治不了你们这些胡虏吗?”&lt;/p&gt; “咚,咚咚。”&lt;/p&gt; 马儿略略在阵前走了几步,李陵坐在马背上,侧身扫视身后已做好准备诸兵卒,以及休憩片刻的马匹。&lt;/p&gt; 大旗猛地平举,旗尖指向前方。&lt;/p&gt; “哗,跟我冲!”&lt;/p&gt; “咚咚。”&lt;/p&gt; 蹄声如雷,以举旗的李陵为首,二百余汉军划过一个小圈,绕过了极有可能有幸存者的战场,从右侧向匈奴军冲了过去。&lt;/p&gt; 虽然他刚才嘴上说是“按最糟的算,当他们都死了”,但真打起来,他还是很期望战后能从一片死尸堆中挖出幸存者来。&lt;/p&gt; 哪怕这样要放开匈奴军北上归营的归路,从左右两旁绕一小段路。&lt;/p&gt; “……”&lt;/p&gt; 当然,也可能是李陵担心把匈奴人逼得太紧容易狗急跳墙,对汉军造成重大杀伤,于是主动放开归营的路,意图消散其死战决心。&lt;/p&gt; 孙武子说过,攻敌要围三阙一嘛。&lt;/p&gt; 李陵(拉长脸):我怎么就不能是怜惜士卒了?为什么非要加一条,把我往孬里想?!&lt;/p&gt; 与此同时,匈奴军;&lt;/p&gt; “滴答滴答,呜呜。”&lt;/p&gt; 伤口的血液滴落,强自忍痛的闷哼,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美梦被打破的麻木脸庞。&lt;/p&gt; “……”&lt;/p&gt; 如果说汉军是对死伤略有吃惊的话,那匈奴方就是丧气到了极点。&lt;/p&gt; 他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营主动向汉军发起攻击,结果一次对冲就死伤三分之一,没有当场崩溃,已经是匈奴这些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缘故了。&lt;/p&gt; 当然,没有当场溃散也不是什么好事,过多的死伤会让士气持续低落,这只是将本应在现在的崩溃拖到下一次厮杀时。&lt;/p&gt; “不能再这样无作为下去了,汉狗随时可能发起进攻,我要做点什么,要让这群人重新鼓起勇气来。&lt;/p&gt; “可我究竟要做些什么呢……”&lt;/p&gt; 就在兰氏贵人意识到时间紧迫,并为之皱眉苦思之际,后腰被人戳了下。&lt;/p&gt; “贵人,贵人。”&lt;/p&gt; “嗯?”&lt;/p&gt; 侧目看向经过方才对冲,数量已经少了一多半是跟班们,其中那位对贤王怨怼,口出大逆之言的亲卫驱马来到身旁,附耳低声道:&lt;/p&gt; “要不就算了?反正贵人您是唯一一个敢出营和汉狗作战的将率,哪怕不能奇迹般地战而胜之,只全身而退也不算丢人啊。”&lt;/p&gt; “全身而退……”&lt;/p&gt; 重复了一遍,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痛处,兰氏贵人盯着亲卫一号,语气悲愤:&lt;/p&gt; “究竟是什么时候,威服百蛮的大匈奴到了追求‘全身而退’的地步?&lt;/p&gt; “我们的先辈可是进退自若,试长城如无物,想抢哪里就抢哪里啊,怎么就沦落到这般境地了呢!”&lt;/p&gt; 破落户们的通病,一遇到需要退步的地方,就老大不愿意,动辄先辈如何如何,我等如何如何,其语气之悲愤就差抹脖子自尽了。&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4章 意料不到的背刺 “……”&lt;/p&gt; 看了看满脸悲愤的兰氏贵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堆叠的死尸,亲卫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道:&lt;/p&gt; “可俺分明记得,先辈们入塞也同样不敢和汉军硬碰,是能抢就抢,抢不过就跑啊。”&lt;/p&gt; “嗯,你说什么?!”&lt;/p&gt; 看向亲卫的目光陡然一冷,兰氏贵人扭过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lt;/p&gt; “没,没什么,俺在缅怀老上单于时,和汉狗以塞分治的‘大匈奴盛世’。”&lt;/p&gt; 叹气收起,亲卫一号表情浮夸,肢体动作夸张,几乎呓语地赞叹:&lt;/p&gt; “‘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受命天子。’&lt;/p&gt; “真想不出那时,我大匈奴该是何等的强盛,力压汉狗的风采又是何等迷人啊。”&lt;/p&gt; “……”&lt;/p&gt; 听到这般马屁,兰氏贵人脸色稍缓,仍旧冷哼一声:&lt;/p&gt; “哼,老上不过是分长城而治罢了,看大匈奴还是要看冒顿单于,在汉狗的地方围困汉狗的天子,围的他几要冻掉手指,这才是每一个匈奴男儿该做的事情。”&lt;/p&gt; “贵人说得对,匈奴子当如是!”&lt;/p&gt; 亲卫一号继续出声附和。&lt;/p&gt; “其,其实,冒顿单于也做的不是很好……”&lt;/p&gt; 脸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被小弟捧着的兰氏贵人哼唧了几声,突然开口:&lt;/p&gt; “若我咳咳,贤王当了单于,我一定会劝贤王改掉当今的和亲政策,继续入塞寇盗,抢不抢的到多少东西是次要,主要是不能让汉狗好生休养。&lt;/p&gt; “须知,汉人地十倍于匈奴,汉人百倍于匈奴,汉人又是善于耕种的,假设双方同时休养百年,那最后取得胜利的一定是汉人,非是我们匈奴。”&lt;/p&gt; 说到这,兰氏贵人有了极深的感触,抬手一指汉军,语气不再浮夸:&lt;/p&gt; “就像现在,汉人十年休养来的是强大,不管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超二十年前。&lt;/p&gt; “若想阻止这点,我等就必须放弃休养,走出漠北,不断地派人袭扰汉人边塞,让汉人时时刻刻调集兵卒,不得片刻安宁。”&lt;/p&gt; “对对,贵人说的……哎,还真的有些道理哎。”&lt;/p&gt; 亲卫一号下意识地点头附和,附和说到一半,突然一顿,动脑思索片刻,抬头看向兰氏贵人,目光中满是惊讶:&lt;/p&gt; “你个沉迷匈奴风光,缅怀强盛的家伙居然也能提出一个听起来有道理的法子?”&lt;/p&gt; 没有感受到亲卫的讶然,沉迷自己逻辑的兰氏贵人自顾自地说道:&lt;/p&gt; “据我所知,自从十几年前那个叫张骞的汉人向西边跑了一趟后,汉人就开始对西边那些城郭感兴趣,派出一波又一波的使节,准备什么联乌孙灭匈奴?”&lt;/p&gt;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lt;/p&gt; 点点头,亲卫一号完美充当了工具人的作用。&lt;/p&gt; “啪,这就好。”&lt;/p&gt; 猛地一拍手,兰氏贵人脸上的红晕愈发浓烈,激动地说道:&lt;/p&gt; “如此,也就无须请示单于庭,无须和单于起冲突了。&lt;/p&gt; “我右部就对着原祁连诸王,现汉人敦煌、酒泉几郡,无论是截杀汉使,还是威逼西域城郭臣服,破坏汉人谋划都大有作为啊。”&lt;/p&gt; “说的也是哈?!”&lt;/p&gt; 亲卫正要继续嗯嗯啊啊,敷衍自家贵人,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一处反光,定睛看去,只见,驻足半刻的汉军再度动了起来,语调一下就变了:&lt;/p&gt; “贵人贵人,汉狗动了,汉狗动了!”&lt;/p&gt; “……”&lt;/p&gt; 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兰氏贵人被一拳从右部制霸西域的美梦打回了在汉军兵锋下狼奔豕突的现实。&lt;/p&gt; “该来的终究会来。”&lt;/p&gt; 叹了口气,兰氏贵人嘴唇紧抿,脸部线条绷得棱角分明,眼中泛起神采。&lt;/p&gt; “哐哐~”&lt;/p&gt; 抽出宝刀,用刀鞘当当地敲击盾面,吸引来一众垂头丧气的匈奴骑卒。&lt;/p&gt; “啊,是汉人打来了吗?”&lt;/p&gt; “啊,汉人打了来,我们快跑吧。”&lt;/p&gt; 以及,随之而来的逃跑言论。&lt;/p&gt; “哐,闭嘴!”&lt;/p&gt; 重重一敲盾牌,兰氏贵人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喊逃跑的骑卒一眼,让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闭嘴缩脖低头。&lt;/p&gt; “我军新遭大败,人心本就不定,此时不是杀人立威的时候。&lt;/p&gt; “嘿,且绕过你一遭。”&lt;/p&gt; 压下斩了这厮祭旗的念头,兰氏贵人捏着连鞘宝刀指向开始发动,好似一片赤潮的汉军,努力鼓气道:&lt;/p&gt; “想逃,也得要汉狗肯放过。&lt;/p&gt; “诸君,如今大营在北,我军在南,汉狗正阻我归路,只有一战,一战才能溃围!”&lt;/p&gt; “贵人贵人,汉人绕开了,汉人绕开了!”&lt;/p&gt; 话音刚落,亲卫那尖厉的嗓音就出现在耳边。&lt;/p&gt; “不生气不生气,一切都要怪这该死的汉人。”&lt;/p&gt; 拨走戳自己后腰的手,兰氏贵人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在马背上扭身,看向自家亲随指向的地方。&lt;/p&gt; 于是,他就看到了二百汉军拐出一个弧线,北上的归路洞开。&lt;/p&gt; “不好。”&lt;/p&gt; 刚刚摆出一副鼓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一晃,险些从马背上跌落:&lt;/p&gt; “汉狗这是在诛我军心,定是料定我军新败,一心归营,特意让开归路不让我军有死志。”&lt;/p&gt; 李陵的计策过于粗糙,且不加分毫遮掩,熟读汉人兵书的兰氏贵人自是一眼就瞧了出来。&lt;/p&gt; “可光知道又有什么用呢?”&lt;/p&gt; 勉力在马背上稳住身形,兰氏贵人侧着头,拿余光悄悄扫过周遭骑卒。&lt;/p&gt; 只见,满脸麻木的众士卒此刻一片欢呼雀跃,对汉人的主动让开退路感到由衷的欣喜。&lt;/p&gt; 谁也不想和汉人拼命,不是吗?&lt;/p&gt; “汉,汉人让开路了。”&lt;/p&gt; “太好了,我们可以回营了!”&lt;/p&gt; 至于汉人主动退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lt;/p&gt; 害,这是贵人该考虑的事情,俺就一个小卒子,只知道回营。&lt;/p&gt; 贵人(严肃):我们只有抱成一团,勠力一心才能突破汉人的围堵,安然回营。&lt;/p&gt; 众兵士(疑惑):汉人不是已经把路让出来了吗,直接回营不好吗?&lt;/p&gt; 贵人(怒意稍显):我说了,只有抱成团才能撤回营,汉人这是在消弭我们的战意。&lt;/p&gt; 众兵士(疑惑稍加):汉人已经让出路来了,为什么还要报团?&lt;/p&gt; 贵人(怒气勃发):我再说一遍,汉人让路是想让我们不战自溃!只有抱团才能回营。&lt;/p&gt; 众兵士(疑惑满满):可汉人已经把路让出来了,抱团干什么呀。&lt;/p&gt; 贵人(大怒拍桌):啪啪,乃公说了,只要抱团才能回营!&lt;/p&gt; 众兵士(缩头嘀咕):为什么非要抱团,汉人已经把路让出来了啊。&lt;/p&gt; ……&lt;/p&gt; 当然,也不全是欢声,人群中并不乏理智的怀疑声音:&lt;/p&gt; “别傻笑了,汉人有这么好心,会放我们回营?”&lt;/p&gt; “汉人这分明是怕我们鱼死网破,给他们带来严重死伤,才故意放出一条路来,让我们起了犹豫之心,之后遇到袭击想的不是反击,而是逃命。”&lt;/p&gt; 一边劝说着周围的同伴,这些聪明人一边向兰氏贵人靠拢,眨眼间就把损失大半的贵人亲卫填充完毕,人数还溢出了一大半。&lt;/p&gt; “我们只有抱团向北溃围,才是唯一的活路。”x54&lt;/p&gt; 只是,有理智、能看得清的后者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是不会,也不愿意去想这些的,所以这点质疑声很快就淹没在大片大片的驳斥、哀叹声中:&lt;/p&gt; “哼,你觉得汉人没安好心,那你也别走啊,一边说着汉人没好心,一边想走北面,又当又立吗?”&lt;/p&gt; “唉,哪有如何,只要能回营,就算十个人中只能回去一个那也够了。”&lt;/p&gt; “……”&lt;/p&gt; 随着看到的欢呼骑卒越来越多,来自己身边的骑卒越来越少,兰氏贵人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lt;/p&gt;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必须站出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lt;/p&gt; “哪怕是靠着杀人强压,也比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强。&lt;/p&gt; “刷。”&lt;/p&gt; 握刀的手一动,宝刀渐渐出鞘,兰氏贵人眼中闪过一抹凶狠,悄悄记下那几个嚷得最凶的人,就要驱马……&lt;/p&gt; “嘭!”&lt;/p&gt; 脑勺遭到重击,视野剧烈摇晃,因隔着兜鍪,兰氏贵人没有立刻昏倒,而是扭过身,艰难喝问道:&lt;/p&gt; “难道连你们也背叛大匈奴了吗?”&lt;/p&gt; 能从身后发起攻击,连亲卫都没有出声,只有一个可能。&lt;/p&gt; “有二五仔背刺了我!”&lt;/p&gt; “啪。”&lt;/p&gt; 动手的亲卫收回作案工具——一柄沉甸甸的小石斧。&lt;/p&gt; 他扭头避开兰氏贵人的目光,和同谋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又看了眼那些面露惊恐之色的新成员亲卫,闷声开口,既是说给贵人听,也是说给那些亲卫:&lt;/p&gt; “贵人,我,我们只是想让您,也让我们活下去。”&lt;/p&gt; “你想?问过我的意见了吗?”&lt;/p&gt;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脑后挨了一计重的,兰氏贵人摇摇晃晃打着摆子愣是没倒,他指着动手的亲卫喝骂道:&lt;/p&gt; “本贵人身负贤王厚恩,既不能斩杀汉狗头颅献给大王,那唯有战死以报恩情!”&lt;/p&gt; “贵人,为了大家的安慰,还请您。先睡上一会吧。”&lt;/p&gt; 感受到贵人言语中的痛苦,动手亲卫垂着头,紧抿嘴唇,暗道一声“对不住”,便举起手中小斧,对着兰氏贵人又是一计。&lt;/p&gt; “啪~”&lt;/p&gt; “你扑通。”&lt;/p&gt; 兰氏贵人扑街。&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5章 去留 “啪。”&lt;/p&gt; 放下小石斧,夺过兰氏贵人手里攥着的半出鞘宝刀,确保他不会自杀,动手亲卫这才转身看向众人。&lt;/p&gt; “蹬蹬。”&lt;/p&gt; 不等他开口,其中的老资格亲卫们便主动上前,站到他背后以示立场,顿时就让那些新入伙的亲卫们一阵惊慌:&lt;/p&gt; “不好,他们一定是提前商量好要对付贵人的。”&lt;/p&gt; “啊,那他们要杀我们灭口吗?”&lt;/p&gt; “诸位,听我一言。”&lt;/p&gt; 双手抬起向下压,做出打断的手势,动手亲卫声音低沉地说道:&lt;/p&gt; “我们不是在害贵人,我们是真心想让贵人活下来。”&lt;/p&gt; “那你们为什么要动手?”&lt;/p&gt; “因为不动手,贵人就要带着我等去反冲汉人送死。”&lt;/p&gt;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动手亲卫还晃了晃手中握着的刀子,解释道:&lt;/p&gt; “当时贵人已经抽出了刀,就差喊一句话,事态十分危急,我没有劝说的时间,也没有和大家商量的时间,只能擅自动了手。&lt;/p&gt; “事后证明,我做的没错,要是当时晚一步,我们现在就不是在这对峙了,而是已经冲出去被汉人斩于马下,首级高高挑起了。”&lt;/p&gt; “……怎么办,要信他吗?”&lt;/p&gt; “不信不行啊,汉人随时都可能杀到,现在不是拨乱反正的时候啊。”&lt;/p&gt; “唉,说的也是。”&lt;/p&gt; 短暂对视片刻,交换完几个眼神,众人没有在“替贵人报仇”一事上纠结,很快就摆正心态,当作无事发生。&lt;/p&gt; 没错哒,我大匈奴的忠贞观念就是这么低!&lt;/p&gt; “统统领,既然你说想要我们大家活下来,那我们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避开要杀我们的汉人呢?”&lt;/p&gt; 变更了称呼,一名算是担当代表的亲卫从人群中走出,指了指杀气腾腾的汉军,颇为畏惧地问道:&lt;/p&gt; “莫说我们现在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手,就算整合所有人,我们也照样不是汉人的对手。”&lt;/p&gt; “是啊统领,你说贵人的方法不行,出手打昏了他,那你一定是有其他方法的吧。”&lt;/p&gt; “可别说什么‘没有’,你要是没有办法又动了手,那我们说不得就要真的刀兵相见了。”&lt;/p&gt; 人数比老资格多了一倍的众人纷纷附和,当中有期盼,也有威胁。&lt;/p&gt; “有,当然有办法了。”&lt;/p&gt; 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动手亲卫扫了眼越来越近的汉人,不敢卖什么关子,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lt;/p&gt; “我打算先煽动他们向北,吸引汉人的注意力,然后我们再卷起旗帜,扔掉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从距离汉人最远的东面斜插着向北走,绕一个大圈子回营。”&lt;/p&gt; 总结一下,就是断尾求生,通过舍弃部分力量,获得核心力量的保全,基本上所有的撤退、逃跑都是这么一个思路。&lt;/p&gt; “以我们的实力,只要不碰到百人以上的大股汉军,总是能有一战之力的。”&lt;/p&gt; 末了,动手亲卫心虚地补充了一句。&lt;/p&gt; “嗯嗯,不能和汉人硬碰硬,得避开他们。”&lt;/p&gt; 众人抬头看向如雷如电,光看气势就不是自己这只小团队能阻挡的汉军,不住点头认可统领的说法。&lt;/p&gt; “是啊是啊,汉人太过强横,我们不和他们打,我们要回营。”x54&lt;/p&gt; “这就好这就好……”&lt;/p&gt; 眼看众人点头答应,再无半点质疑,动手亲卫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下。他转身看向扑倒的兰氏贵人,不由面露为难之色:&lt;/p&gt; “能说话的人可以说服,这不能说话的人又要怎么‘说服’呢?”&lt;/p&gt; “唔……”&lt;/p&gt; 咬着嘴唇,发出哼哼的鼻音,动手亲卫的目光来回扫视,猛地停留在兰氏贵人扑街后,停在原地乖巧不乱动的马儿身上:&lt;/p&gt; “有了!&lt;/p&gt; “我根本就不用说服他,我只需要让他跟着我就行了。”&lt;/p&gt; 想到就做,动手亲卫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专用投石索,抖掉里面的石块。&lt;/p&gt; “哐当哐当~”&lt;/p&gt; 拆开网兜,拿着粗绳对着兰氏贵人缠了几下,就将其固定在马上。&lt;/p&gt; 那面象征着贵人的大旗,动手亲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趁机将它一块处理。&lt;/p&gt; “现在还没有统合好内部,形成一个声音,摁倒恐怕要出大事。”&lt;/p&gt; 做完这些后,动手亲卫顺便安抚了一下因为肚皮被绳缠上而有些不安、焦躁的马儿。&lt;/p&gt; “呼呼,马儿乖啊,马儿乖。”&lt;/p&gt; “唏律。”&lt;/p&gt; “……”&lt;/p&gt; 期间,周围众人很有眼色地保持沉默,没有因汉人的紧逼而开口打断。&lt;/p&gt; 直到看他处理完贵人后,才有人对着越来越近的汉人咽了下口水,试探地说道:&lt;/p&gt; “统领,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用了刚刚的法子也没有摆脱汉人,最后被汉人追了上去,到时我们要怎么办?&lt;/p&gt; “是战死,还是是那什么?”&lt;/p&gt; 碍于蓝氏贵人就在眼前,他没有把那两个字眼说出来。&lt;/p&gt; “……”&lt;/p&gt; 当然,虽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他的意思成功表达出来了,这让本就不怎么高涨的气氛瞬间低沉下来,眼神交流再起:&lt;/p&gt; “投降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带着贵人呢,汉人能接受我们的投降吗?”&lt;/p&gt; “怎么不能?咳咳,你可以换一种思路。没错,我们是带着贵人,但我们同样也带着贵人的首级啊……”&lt;/p&gt; “!”&lt;/p&gt; 从同伴眼中读出暗含的意思后,现场气氛瞬间凝滞。&lt;/p&gt; 众亲卫(满脸正气):好你个二五仔,竟敢打贵人的主意,真是该杀。&lt;/p&gt; 使眼色的亲卫(委屈):俺说的都是实话,凶俺干啥。&lt;/p&gt; “咚~”&lt;/p&gt; 手中的青铜铤往地上一顿,动手亲卫狠狠瞪了那个说话的亲卫一眼,然后才抬起头看向众人,语气不善地说道:&lt;/p&gt; “诸位,有话就说,没话就不说,不要遮遮掩掩,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lt;/p&gt; “咚咚。”&lt;/p&gt; 无须再去看汉人,至地面传来越来越清晰、剧烈的震感,就让众人深深意识到这一点。&lt;/p&gt; “害,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无非是大家伙看着这位大王坐拥三十倍于汉人的军力却一败再败,大家伙对他没了信心,不愿再跟他,想效仿十几年前的昆邪王故事投降汉人嘛~”&lt;/p&gt; 一人刚说完,就有另一人站出:&lt;/p&gt; “嘿,这真不是俺们脑后有反骨,实在是大王他的表现太让人失望。&lt;/p&gt; 先是屡攻山谷不下灰溜溜撤军;然后是派出一个千人游骑扫荡一百汉人,却被反吃掉一半,剩下的通用跳反成了二五仔;最后是今夜的汉人袭营,大王他弃中营于不顾,仅带着十余亲随逃回大营……”&lt;/p&gt; 右贤王(愣住):妈耶,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打出这么烂的仗了吗?&lt;/p&gt; 等右贤王此番出塞的每例战果被介绍完,亲卫们的脸上已满是羞色,心中那点羞愧早已化作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懑:&lt;/p&gt; “你既然本事不及汉人百一,那就莫要怪我们投他们!”&lt;/p&gt; 小卒子们不会管大老爷们心里是什么打算,规划的五年西进战略看起来又是有多么的完美,失礼是不是暂时的。&lt;/p&gt; 他们只知道这个大老爷打了败仗,被汉人狠狠羞辱了好几通,仅此而已。&lt;/p&gt; “唉,这般战果,莫说是和老上单于的那位屡次入塞,战功赫赫的右贤王相比,就算是伊稚斜单于的那位打了败仗,差点被活捉的右贤王都不如啊。&lt;/p&gt; “人家好歹是醉酒被突袭,无法做出有效应对,有战败的借口,这位大王可是清醒得很呐。”&lt;/p&gt; “……”&lt;/p&gt; 又是一阵沉默,动手亲卫神色不自然地看了眼蓝氏贵人,心中暗道一声“对不住”,却也没有开口反驳,力保蓝氏贵人的意思。&lt;/p&gt; “按理说,你多年供养我,我该救你一命来报答,但众意难违啊。&lt;/p&gt; “我若非要保你,那就是和所有人对着干,别说新来的人不乐意,就是老人心中也难免有芥蒂。”&lt;/p&gt; “……”&lt;/p&gt; 朝着背对自己的蓝氏贵人咧了咧嘴,动手亲卫小声嘀咕:&lt;/p&gt;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呀?”&lt;/p&gt; “……”&lt;/p&gt; 兰氏贵人没有反应,只是下意识低头向前垂了垂。&lt;/p&gt; “啪,我就知道贵人您有大胸襟大气魄,肯定不会在意区区生死的!”&lt;/p&gt; 仿佛得到了什么回营,动手亲卫伸出手兴奋地拍了拍他的后背。&lt;/p&gt; “咳咳,统领统领,汉人将近,不要再和人玩闹了,我等还是快些偃旗息鼓,鼓动其他人北上吧。”&lt;/p&gt; 这般欺负昏迷人的做法让众人大感不适,用力咳了咳嗓子。&lt;/p&gt; “好,好好,先把旗子卷了,然后再去鼓噪,一定要快。”&lt;/p&gt; 打了个激灵,动手亲卫从那种欺负贵人的快感中清醒过来,连忙点头,向着众人分派任务。&lt;/p&gt; “诺。”x54&lt;/p&gt; “扑通,哗。”&lt;/p&gt; 看了看自己背着的,象征贵人,也是整只队伍没有彻底崩溃的保证的大旗,动手亲卫一咬牙,将其摁倒。&lt;/p&gt; “虽然这时候倒了旗只会让本就难以维持的兵卒彻底崩溃,但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赌一把,看看是我们跑得快,还是他们散得快……”&lt;/p&gt; 话音未落,随着大旗倒地,四周便响起了阵阵惊呼:&lt;/p&gt; “不好了,大旗倒了!”&lt;/p&gt; “大旗倒了,贵人看来要跑,我们也跑啊!”&lt;/p&gt; 出乎动手亲卫的预料,许是习惯了贵人/贤王的见势不妙就跑,士气低沉的众兵卒竟都在盯着大旗。&lt;/p&gt; 现在大旗倒下的信号一出,都不用动手亲卫张嘴,这三四百匈奴军便轰然四散。&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6章 降逃二三事 一股向北,一股向南,一股向东,除了汉军来的西方,其余方向都充斥着逃跑兵卒的踪迹。&lt;/p&gt; 原本计划着让别人吸引注意,自己等人先跑,现在反倒成了自己这活人“殿后”……&lt;/p&gt; “该死,他们竟然跑得这么干脆!”&lt;/p&gt; “*的,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快跑吧!”&lt;/p&gt; 汉人越来越近,周围的兵卒却越来越少,来不及埋怨动手亲卫把大旗摁倒的时候过早,亲卫们便一下跳上马。&lt;/p&gt; “唏律律,啪啪。”&lt;/p&gt; 拽缰绳,扬马鞭,朝着预估好的东北方飞奔而去。&lt;/p&gt; “咚咚咚。”&lt;/p&gt; 一样的狼狈,一样的惊慌,就好像鱼儿入海一样,众亲卫完美地融入溃兵群中,跟着近二百溃兵(都知道往这东偏北这边跑,逃生的几率要大一些)亡命奔逃。&lt;/p&gt; 这便是李陵率军赶到时,所看到的画面……&lt;/p&gt; “眼看就要被一举击溃了,竟然跑了,这跑得真快。”&lt;/p&gt; “方才战场上厮杀不见他们有多拼,这逃跑倒是拿出了真本事。”&lt;/p&gt; 众人勒住马儿望逃兵兴叹了一阵,便将目光移到李陵身上:&lt;/p&gt; “司马是个什么打算,是追,还是不追?”&lt;/p&gt; “稳一点,只追一个;浪一点,三个我都要,到底要怎么选择呢……”&lt;/p&gt; 虽然手中兵力有限,但敌人的士气也很低,李陵有些犹豫要不要冒险一回,开个分兵三道追击。&lt;/p&gt; “不要傻站着,司马在哪斟酌损益呢,快分出几个什把这些投降的绑好,这些壮力可是都拿回塞内换钱呢。&lt;/p&gt; “一什、二什,出列!”&lt;/p&gt;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旁的陈步乐突然纵马前出,朝着众兵士狐假虎威地吼了几嗓子,便从中点出两个靠前的什,很自然地代替李陵发号施令:&lt;/p&gt; “都给把态度给我放好点,务必要让他们知道,我大汉天军不仅有‘威’的一面,也有‘柔’的一面,明白了吗?”&lt;/p&gt; “诺。”x16&lt;/p&gt; 两什人拉着一张苦瓜脸,不情不愿地拱手应下差事。&lt;/p&gt; “这是什么态度……算了,胡虏也不用太讲究,只要不死人就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lt;/p&gt; 本想端着架子训斥上几句,但余光扫过降兵,一看还不到半百之数,陈步乐顿时没了那个兴致,摆摆手打发一行人离去。&lt;/p&gt; “五十人,也就上官小子那次的十分之一,有什么值得在意,去去去。”&lt;/p&gt; “明白。”x16&lt;/p&gt; 嗯了声,一行人脱离大部队,向着陈屯长吩咐下来的差事驰去。&lt;/p&gt; “咚咚。”&lt;/p&gt; “司马,北,还是东西?”&lt;/p&gt; 派完唯一一个需要人手的差事,陈步乐重新归队,向三个方向各自望了望,压低声音,半是询问半是提醒:&lt;/p&gt; “我们人手不够,只能选两个相近的方向追,还请司马快些下令,晚些就追不上了。”&lt;/p&gt; 三个都要?那是在做梦!&lt;/p&gt; “咳咳,那就东和北吧,这两个方向跑的人最多,得有个三分之二,能干掉他们,也和全军覆没差不了。”&lt;/p&gt; 攥拳咳嗽几声缓解尴尬,李陵拿拳指向东、北两方,果断下令:&lt;/p&gt; “诸君,就让我们为这几日来的血战落下最后一个子吧!”&lt;/p&gt; “吼吼吼。”x295&lt;/p&gt; 发一声喊,停下来的汉军再度动了起来,向着人数最多的东面(没办法,聪明人总是“不谋而合”的)追去。&lt;/p&gt; “咚咚咚。”&lt;/p&gt; 而此时,招降一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lt;/p&gt; 除去三股逃兵外,还有三十多伤号留在原地,或是马儿受伤,或是自己受伤,丧失/减弱了机动力的他们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投降。&lt;/p&gt; “哐当,咚咚,汉大人饶我一命!”&lt;/p&gt; “扑通,愿降,我等愿降。”&lt;/p&gt; 兵刃噼里啪啦扔了一地,人也哗啦啦跪了一地,降兵态度乖顺的就差拿绳子把自个给绑起来了。&lt;/p&gt; “……怎么办?”&lt;/p&gt; 一名年轻的汉军骑卒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旁一脸平静享受着降兵跪拜待遇的老卒。&lt;/p&gt; “啊,怎么办?不就是顺我大汉者生,逆我大汉者死嘛。&lt;/p&gt; “非要说的话,那也是尽可能地从这些胡虏身上榨出几两油来喽。”&lt;/p&gt; “不,我是出塞立功名,封侯的,不是来欺负一群降者的。”&lt;/p&gt; 深受卫霍等一彪将率毒害的年轻士卒无法接受榨油的观念,小声嘟囔道。&lt;/p&gt; “嘿,这小子。”&lt;/p&gt; 抬起眼皮,老卒先是惊奇地看了眼年轻士卒,然后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笑容,仿佛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伸出一只手,拍打着和自己并马的年轻士卒,发着属于老年人的感慨:&lt;/p&gt; “年轻人就是有志气,不像老夫,年纪大了没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一门心思钻进钱眼里喽。”&lt;/p&gt; “哼,这不是年轻不年轻,这是有没有志气的问题,赵将军廉颇年七十尚能饭斗米斗肉呢。&lt;/p&gt; “你不要把从降兵身上榨油这般无耻事说的这样理直气壮!”&lt;/p&gt; 一皱眉,年轻士卒没有理会老人家的感慨,反嘴就怼了上去。&lt;/p&gt; “嘿。”&lt;/p&gt; 瞥了他几眼,老卒叹了口气,以一种十分无奈的口吻说道:&lt;/p&gt;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的鼻孔都长在脑门,看不惯这个,看不起那个,非要吃几顿笞打才能低下脑袋来,又是何必?”&lt;/p&gt; “就像现在,你看不起老夫压榨降兵,可你知道,胡狗在选择投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压榨的准备吗?哪需你来主持‘公道’?”&lt;/p&gt; “你说是就是了?”&lt;/p&gt; 被人端着架子一阵训斥,年轻士卒不免脸色一阵变换,他很不服气地扫过两旁跪地的降兵,发现还真是人人捧“金”。&lt;/p&gt; 他们将身上最值钱的物什放在手里高高举起,汉军骑士一来便大呼:&lt;/p&gt; “值钱物件具在此处,还请汉大人饶我。”&lt;/p&gt; “若此不够,我愿当牛做马,只求汉大人饶我。”&lt;/p&gt; 具是一副拿钱卖命的样子。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年轻士卒的老脸就是一红,犹自死硬道:&lt;/p&gt; “你定是以前经历过这般场面,欺,欺我年轻见识少。”&lt;/p&gt; “小子,你还别不服气,老夫这就给你掰扯掰扯,让你心服。”&lt;/p&gt; “那我倒要瞧瞧,你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lt;/p&gt; 三四十人的投降队列很快走完,收完了贿咳咳,收完了赃款往怀里一揣,老卒眼看左右无事,便摆手让其余人去绑俘虏,自己则领着不服气的年轻士卒,在被阳光洒满的战场上并马而行:&lt;/p&gt; “小子,须知投降总比逃跑简单,逃跑是需要勇气……”&lt;/p&gt; “逃跑怎么还需要勇气了呢?既然选择了逃跑,那不就是没有勇气吗。”&lt;/p&gt; 年轻人火气大,不等老卒说完,便开口打断。&lt;/p&gt; “老夫说的‘勇气’是和投降比,和投降相比,逃跑是需要勇气。&lt;/p&gt; “你要晓得,杀降和追杀逃兵也不是一码事,杀降受人诟病,武安、项王那样的豪杰都因此失败,双双自刎;&lt;/p&gt; 而追杀逃兵则是厮杀中的一环,除了那些腐儒乱嚼舌根,说什么“血流污野,伤和致灾”,这每一个逃兵的首级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嘞!”&lt;/p&gt; 什么,你说我先逃跑,等实在跑不过了再投降……&lt;/p&gt; 妈耶,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北阙城头那处吹冷风的雅座非你不可呐,&lt;/p&gt; “我大致明白了,只是一群降众身上又能榨几两油?”&lt;/p&gt; 还没有挨过毒打的年轻士卒拳拳爱国之心,对老卒收卖命钱的行为十分看不惯眼,开口劝道:&lt;/p&gt; “不如省着气力用在一会的厮杀上,一颗人头升爵一级呢。”&lt;/p&gt; “一钱也是钱,总好过人人左庶长,户户大夫爵来的强。”&lt;/p&gt; 眼看年轻士卒还是坚持自己的那套,老卒将脸一沉,手心攥着的那把给他准备钱财往地上一砸,就调转马头,气哼哼地离开了。&lt;/p&gt; “哗啦,竖子不足与谋!”&lt;/p&gt; “唉,蹬。”&lt;/p&gt; 年轻士卒叹了口气,踩着步马镫下马,弯腰一枚枚将散落的钱财(主要是汉朝流传过来的五铢钱)捡起,吹掉泥土,便牵马快步追上老卒:&lt;/p&gt; “老丈,您掉的钱。”&lt;/p&gt; ……&lt;/p&gt; “血流污野,伤和致灾”,这句话出自东汉名将段颎驳斥,同时期名将张奂指责他杀伤过重的奏疏;&lt;/p&gt; [“臣本知东羌虽众,而软弱易制,所以比陈愚虑,思为永宁之算。而中郎将张奂,说虏强难破,宜用招降。圣朝明监,信纳瞽言,故臣谋得利,奂计不用。事势相反,遂怀猜恨。&lt;/p&gt; 信叛羌之诉,饰润辞意,云臣兵累见折衄,又言羌一气所生,不可诛尽,山谷广大,不可空静,血流污野,伤和致灾……——《后汉书·皇甫张段列传》]&lt;/p&gt; 得益于近年来许多历史小说的科普,凉州三明这么个冷门组合也渐为人所知,但小说的科普很大程度受限于主观,不是语焉不详,就是有失偏颇,将某个人描绘得过于“完美”。&lt;/p&gt; 历史上的三个人中,只有段颎是坚定的剿派,同时也做出了很大很大的成绩,一举平灭了让东汉朝廷头疼不已发东西二羌,其余两人……&lt;/p&gt; 张奂用抚更多一些,并不主张武力剿灭,皇甫规更是吃着将军饭,操着谏议大夫的心,屡次上书针砭时弊,和一众党人打得火热。&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7章 进五十步者,斩! “咚咚咚~”&lt;/p&gt; 开阔的平地上马蹄声隆隆作响,两波人马一前一后,前者逃,后者追,尽情展现自己的速度。&lt;/p&gt; “嗡嗡~”&lt;/p&gt; 弓弦嗡鸣声一刻不停,每隔几箭就有匈奴兵卒痛苦闷哼一声,捂着中箭的后背从马背上栽倒。&lt;/p&gt; 不是当场死亡被追杀的汉军割了首级,挂在身上耀武扬威;便是侥幸未死被追上来的汉军拿绳绑住,串成一串沦为俘虏,逃跑已然变作了溃败。&lt;/p&gt; “又死一个,快跑啊。”&lt;/p&gt; “跑啊,跑到大营就得救了!”&lt;/p&gt; 即便因为斩首和捕虏,追上来的汉军骑卒越来越少,双方人数的差距不知不觉从没什么优势的倍之拉大到“可以一战”的三倍。&lt;/p&gt; 匈奴士卒却早在选择逃跑的那一刻就已经骇破了胆,他们不仅没有从人数变化中生出反抗之心,反而被耳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和哀嚎坚定了逃跑的心思。&lt;/p&gt; “汉人这般强横,反抗一定会死的,只有逃跑是条活路。”x284&lt;/p&gt; 可逃跑,真的能活吗?&lt;/p&gt; ……&lt;/p&gt; “当然能活!”&lt;/p&gt; 经过一系列的奔逃,原本混在溃兵群中的亲卫逃难队伍不知不觉来到了领头的位置。&lt;/p&gt; 感受到众人溢于言表的惶恐,动手亲卫脸色猛地一变,连忙伸出手拍打着身旁跟着马儿一晃一晃的兰氏贵人,斩钉截铁地说道:&lt;/p&gt; “我们不是自己跑,我们是带着的贵人的,我们是拼死保护贵人的忠心护卫,大王一定会放我们进营的。”&lt;/p&gt; 一连用了三个“我们”,话语中强烈的自信让众人放下悬起的心,左右看了看同伴,互相打气道:&lt;/p&gt; “虽说大王对贵人的态度算不上好,但双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们将贵人救回大营,怎么也少不了好处。”&lt;/p&gt; 这是对右贤王充满幻想的,认为自己等人有功无过;&lt;/p&gt; “就算大王迁怒贵人,要治他败军覆众的罪过,大不了就不进营门,转身投效汉人嘛。&lt;/p&gt; “有贵人在手,还愁保不住性命吗?”&lt;/p&gt; 这是不对右贤王抱有任何期待,直接奔着砍了前老大去投降考虑的;&lt;/p&gt; “住口,贵人衣我食我等多年,哪怕是要投降,也要尽量保全。”&lt;/p&gt; 听到后者那幅卖主求荣的没节操画,动手亲卫拉下脸,阴冷目光扫过开口的那几人,语气十分不善:&lt;/p&gt; “若是有谁为了讨新主子欢心,便将老主子卖掉,那就休怪我不念情谊,动手诛杀了。”&lt;/p&gt; “贵人恩我,不能为其效死已是天大羞愧,若有人敢做那般事……&lt;/p&gt; “哼,不用统领出手,我等便拔刀杀了那忘恩负义的贼子!”x21&lt;/p&gt; 听闻此言,一众老亲卫立刻就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开口说这话的人,以及那些隐隐聚在一起的新入伙亲卫,那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们。&lt;/p&gt; “!”&lt;/p&gt; 被人拿看叛徒的目光来看,众人心中就是一惊,连忙从嘴上没把门的那个坑货身边散开,指着他解释道:&lt;/p&gt; “诸位,莫要被这般小人所挑拨,我等虽没有受贵人恩惠,但也是晓得利害,知道死贵人不如活贵人道理的。”&lt;/p&gt; “‘死贵人’只能起一次作用,还容易引得汉人眼红,哪里赶得上‘活贵人’同我等一道降汉,高爵得享,骏马得起来的好。”&lt;/p&gt; “要和谐共存,不要内斗。”&lt;/p&gt; “你,你们刚刚还附和我,认同我的话,一转身就变了卦……真是无耻!”&lt;/p&gt; 分不清是气的,还是被马颠的,被推出来挨喷的亲卫浑身都在发抖。&lt;/p&gt; “啪,都闭上嘴,大营快到了。”&lt;/p&gt; 无意让众人争吵,动手亲卫扬手对着空气就是一鞭,他拿马鞭指着重新出现眼前的大营,强硬地压下众人争吵:&lt;/p&gt; “谨慎些,先把马速降下,我们驰去道旁,让其他人躺一躺浑水,看看大王对我等到底有什么章程。”&lt;/p&gt; “未免也太谨慎了,汉人就追在身后,我们不趁着现在回营,一会就真的没机会了。”&lt;/p&gt; “只要进了营,那就天高任鸟飞了。我们随便找个部族一钻,大王即便要追责,他也找不到。”&lt;/p&gt; 争论被压下,反驳却再度响起。&lt;/p&gt; 显然,有人不认可谨慎的方法,动手亲卫也没有压服所有人的威望。&lt;/p&gt; “谨慎没什么不好,总比……”&lt;/p&gt; 下意识地就要解释,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lt;/p&gt; 我为什么要解释?队伍散就散呗,反正已经到了大营,也不需要他们了,人数过多的队伍还更容易引起注意呢。&lt;/p&gt; 想到这,动手亲卫止住到嘴边的话,把脸一板,臭着脸道:&lt;/p&gt; “信得过我的,那便跟我走;信不过的,去留自便。”&lt;/p&gt; “哎?!”47&lt;/p&gt; 也不给他们思虑的时间,动手亲卫就一勒马僵,降下马速向着道旁而去,留下一众亲卫面面相觑:&lt;/p&gt; “怎么办?”&lt;/p&gt; “还能怎么办,跟着统领走呗。”&lt;/p&gt; “可万一他说错了呢,大王会开营门接我们,那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lt;/p&gt; “开营门?嘿,都说是大王了,怎么可能……算了,你想去那便去,别耽误我跟统领就行。”&lt;/p&gt; “哎,别走啊,我也没说不跟,就是统领不把话说清楚,这心里没底。”&lt;/p&gt; 他一边喊着,一边跟了上去。&lt;/p&gt; “……”&lt;/p&gt; 说来好笑,动手亲卫没打着整合的心思敷衍地开了口,起到的作用反倒是要比以前还要强。&lt;/p&gt; 一共逃出来四十七人,有四十一人选择了跟动手亲卫,只有六个人“道心坚定”,一门心思想着回营,靠着自己的领先优势抢占先机。&lt;/p&gt; “不要被他们骗了,我们有战场的情报,大王就算不看在贵人的份上,只为了情报也会放我们进营的。”&lt;/p&gt; “以往不放败兵进营那是担心紧跟其后的追兵趁机冲入,或是溃兵中有混入的敌人趁机夺门。&lt;/p&gt; “可我们现在只有六个人,又离着身后的汉人有一段距离,于情于理,大王都会放我们进营的。”&lt;/p&gt; 偌大队伍变成孤零零的几个人,几人有些心慌,互相安慰了几句,才重新涌上来回营的渴望。&lt;/p&gt; 就这样,一行六人带着回营的欢喜,直直向着营门冲去。&lt;/p&gt; 只可惜,迎接他们的不是洞开的营门和和蔼的大王,是一阵从天而降,冰凉刺骨的箭雨……&lt;/p&gt; “嗡嗡,咚咚咚。”&lt;/p&gt; 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六人就被铺天盖地的箭矢埋下,化作了新一批插满箭杆,象征着箭雨威力的尸体。&lt;/p&gt; 马儿也没落下,披上了“新皮肤”,成了箭羽马。&lt;/p&gt; “入营前五十步者,斩!”x1734&lt;/p&gt; 这之后,墙头千名守军才“迟钝”地齐声呼喊,声音响彻整片战场,这道宣言姗姗来迟。&lt;/p&gt; 不过,尸身就在眼前,血腥味萦绕口鼻,倒也没人敢指责他们先动手后宣战的恶劣行为。&lt;/p&gt; 白头鹰(拍桌):我国强烈谴责彼国卑劣的不宣而战的行为,并对策划珍珠港一事的山本五十六展开严厉控诉!&lt;/p&gt; 脚盆鸡(装傻):冤枉啊,我方宣战文书已于昨日递交,不宣而战一说从何谈来?&lt;/p&gt; 山本元帅是我国的战斗英雄,贵国无权控诉,对其的指责通通都是污蔑。&lt;/p&gt; “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lt;/p&gt; “他们只有六个人啊,大王没道理要下令放箭啊。”&lt;/p&gt; 目睹这一切的亲卫们纷纷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许多人都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一脸的劫后余生。&lt;/p&gt; 可不是嘛,要是刚刚没有随大流,跟着统领走,自己现在也是那几具白羽尸体中的一员。&lt;/p&gt; “道理?嘁,高高在上的大王凭什么和你们这些小卒子讲道理。&lt;/p&gt; “非要讲个为什么,那就是大王看你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太过丢人,认为丢了他的脸,一怒之下放箭干掉。”&lt;/p&gt; 生动的反面案例就在眼前,动手亲卫逮住了机会一通冷嘲热讽,狠狠出了一路上这也不行,那也反对的闷气。&lt;/p&gt; “老子一提意见,就听你们说这不行,那不行,真当耶耶是泥捏的,没脾气吗!”&lt;/p&gt; “……统领英明。”x41&lt;/p&gt; 不管是反对的人臊红了脸地喊,还是支持的人一脸得意地喊,这“英明”二字里面是充满了诚意。&lt;/p&gt; “知道就好。”&lt;/p&gt; 哼唧了一声,有了底气的动手亲卫毫不客气地指使众人:&lt;/p&gt; “既然试探出了胡王的态度,那我们也就只有一条路了。”&lt;/p&gt; “是要现在就去投汉人吗?”&lt;/p&gt; 有人抬手指着后方赶羊一样赶自己等人的汉军问道。&lt;/p&gt; “是要去投,只是不是现在。&lt;/p&gt; “现在汉人正在追杀,我等凑上前去,要是被当作溃兵攻击就不美了。”&lt;/p&gt; 说到这,动手亲卫叹了口气,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感慨。&lt;/p&gt; “妈耶,投降还需要讲时机,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栽进去。”&lt;/p&gt;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lt;/p&gt; 又有人很配合地接过话茬。&lt;/p&gt; 自从刚刚一通冷嘲后,氛围就裂开从“这也反对,那也不行”转变成了“这样同意,那也认可”。&lt;/p&gt; “等,我们就在这等,等汉人追着溃兵们赶到。&lt;/p&gt; “届时,汉人收拢队伍,我们正好赶去投效,以贵人的名义。”&lt;/p&gt; 说到最后,动手亲卫扭头复杂地看了眼还在昏迷的蓝氏贵人,心中暗道:&lt;/p&gt; “贵人不要怪我投汉,实在是贤王不给活路,不得不如此。”&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8章 死地生,亡地存 “蹬蹬。”&lt;/p&gt; 乌压压的溃兵赶到,其中,有几个机灵的抬头扫了眼倒地的尸体和一旁的亲卫队,眼中充满了惊疑。&lt;/p&gt; “不对劲,这些家伙明明跑在前头,怎么没进营?”&lt;/p&gt; “那几具尸体又是什么情况?他们死于箭矢,箭矢从何而来,难道……”&lt;/p&gt; 心中念头急转,机灵鬼们感受到了危机,想要停下脚步细细思索。&lt;/p&gt; “诸君,大营就在眼前,进了大营就无需顾虑汉人了,冲啊!”&lt;/p&gt; 一声暴喝在身后响起,因长时间奔跑而有些迟缓的队伍再度爆发。&lt;/p&gt; “蹬蹬蹬,冲呀。”&lt;/p&gt; 百十号人一齐呐喊向前,不由机灵兵卒分说,他们那刚刚缓下的脚步就被迫再度迈开,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同时在心中安慰自己:&lt;/p&gt; “这么多人,想来大王也不敢尽数诛杀吧?”&lt;/p&gt; “我们可不是孤零零的几个,人数近二百,除非万箭齐发,像那般被钉死又谈何容易。”&lt;/p&gt; “冲鸭~”x216&lt;/p&gt; 也不讲什么队形、阵列,二百多人撒到分散到营前几百平米的区域中,嘴里喊着打气的口号,向着营门冲去,&lt;/p&gt; “大王快开门啊,汉狗就在身后,放我们进营。”&lt;/p&gt; “大王,汉狗追杀至今,队形早已散乱,此刻开营门痛击,定能大破。”&lt;/p&gt; 笨一点的抹泪卖惨,聪明一点的讲明利害,以利作诱。&lt;/p&gt; “……”&lt;/p&gt; 墙头众将自动忽略了第一类蠢话,开始思考开营门出击的可能性。&lt;/p&gt; “虽然这群蠢物败得极惨,丢尽了我大匈奴的连绵,但汉狗为了追击确是将阵型拉散,人数也不过是先前一半。&lt;/p&gt; “若此时我发千余精兵出营逆击汉狗,未尝不可大胜。”&lt;/p&gt; “唔,我们现在汇聚的精兵有多少,派出一千后还能不能守住大营?”&lt;/p&gt; 双眼一亮,右手抓住胡子,用捋胡子来掩饰内心激荡的右贤王问道。&lt;/p&gt; “此处约摸二三千兵,即便派出千余,也有千人护卫。&lt;/p&gt; “如果算上防守其他三门的部族精锐,我们此刻能动用的军力近乎万人,百倍于来犯汉狗,大王无须担心。”&lt;/p&gt; 大王发了话,开口的主战派将校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lt;/p&gt; “住口,能算是一码事,能排上用场是另一码事。先前汉狗靠着我方互不统属这点,屡次以小吞大的教训,你还没有受到吗?”&lt;/p&gt; 一说“总兵力”,右贤王当即脸颊抽搐,像是被戳到了痛脚。&lt;/p&gt; 眼睛也不亮了,他立刻板起脸,抬起胖手点在眼前,训斥道:&lt;/p&gt; “那部族众虽多,却不听号令。本王靠着大王名号,也不过是‘以抵御来犯汉军’,让其防守三门,你怎么就那么大的自信,敢将他们算进去。&lt;/p&gt; “本王现在给你金令,你能靠一面金令调遣部族众吗?”&lt;/p&gt; “还,还不是您闹的。”&lt;/p&gt; 被右贤王一通抢白,眼看这一切的锅就要自己背,挨训将校不由压低声音嘟囔道:&lt;/p&gt; “不管是一开始的不让贵人回营,还是之后遭袭时的抛弃,部族士卒若是还敢信你,那才见鬼了呢……”&lt;/p&gt; “嗯,你说什么?”&lt;/p&gt; 脸一沉,眼一眯,右贤王目光不善地看向将校,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宝刀。&lt;/p&gt; “没什么,啪~”&lt;/p&gt; 绝口不提心中吐槽,将校掏出一面五颜六色的羽毛扇扇了扇,便毫无节操地捧起自家大王,踩起对面李陵来:&lt;/p&gt; “小的在说,大王真是福大命大,能从百倍追兵中全身而退,这是有撑犁庇佑的象征呀。&lt;/p&gt; “那汉将则不然,其人从祖父李广便数奇,如今逞凶,不过是一时,终难逃覆败一途。”&lt;/p&gt; “呼~”&lt;/p&gt; 低头看了眼箭矢被拔出,还在隐隐作痛的大腿,右贤王呼出一口闷气,脸色愈发阴沉。&lt;/p&gt; “这说的是好话,可现在这个境地,我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讽刺我。”&lt;/p&gt; 可不是嘛,一人被另一人追得狼奔豕突,你说追人的没好下场,被追的有好下场?&lt;/p&gt; 这,这实在是让人相信不了,觉得是在说反话啊。&lt;/p&gt; “你这厮,莫不是……”&lt;/p&gt; 喝骂就要脱口,心中倏然一惊,右贤王掐指一算(划掉),右贤王惊疑不定地看向远处擎着大旗,一马当先的李陵,同时咂摸着手下的拍马话,莫名有了一缕预感——&lt;/p&gt; “此人命中注定,是要乐极生悲,倒在功成名就的门前。”&lt;/p&gt; 不过,就在浮现出这个想法后,右贤王紧接着产生的不是恍然大悟和窃喜,而是对自己的深深怀疑。&lt;/p&gt; “既如此,那本王为什么会被他打得狼狈而逃?&lt;/p&gt; “难道说,就连追杀本王这般事迹,也算不上乐极生悲中的‘乐极’?&lt;/p&gt; “呜呜,本王苦,本王苦呐!”&lt;/p&gt; “……”&lt;/p&gt; 看着臭着一张脸,宛如死了兄长,自己却没当上单于的右贤王,一旁的将校们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可奈何败兵还在前进,已经到了划好了标准,再不阻止就要到了营门。&lt;/p&gt; ……&lt;/p&gt; 预料中的箭矢没有到来,拿命在赌的败兵们不由发出一阵欢呼:&lt;/p&gt; “哈哈,我们赌赢了,大王果然不敢对几百人下令放箭。”&lt;/p&gt; “也是,上波人之所以还没到五十步就被射死,就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少,哪像我们,已经走进了五十步,也没挨箭子吃。”&lt;/p&gt; 败兵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认定了右贤王法不责众,最后一点最大发挥手中残余盾牌,防御箭矢射杀的队列也轰然四散。&lt;/p&gt; “冲啊,越早冲到营门,就越早进营!”&lt;/p&gt; “冲鸭,蹬蹬蹬。”x234&lt;/p&gt; 人踩马踏,随着喊叫发起,整片大地仿佛都在颤抖(错觉)。&lt;/p&gt; 败兵们此时爆发出的速度不由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丢盔弃甲,平均十人摊到一匹代步的马。&lt;/p&gt; ……&lt;/p&gt; 后方汉军处,一众汉军军官对此情此景展开了讨论:&lt;/p&gt; “没记错的话,刚刚他们已经爆发过一次了吧?”&lt;/p&gt; “嗯,到营门这百十步,他们几乎没有停过脚。”&lt;/p&gt; “昔年淮阴万人背水列阵破赵军二十万,也不过如此了吧。”&lt;/p&gt; 看向败兵们的目光中充满了赞叹,李陵放下已经搭好弦,就差瞄准的弩,并示意其余汉军骑卒也放下,用拿弩的手捻着胡须感慨道:&lt;/p&gt; “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人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难以置信,我何时达到淮阴的程度呢。”&lt;/p&gt; “司马不必感慨,淮阴昔年背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lt;/p&gt; “汉军时未练,如‘驱市人而战之’,置死地尚可战,予生地则奔逃,哪里赶得上司马您所统帅的北军、陇西锐士呢。”&lt;/p&gt; 狗腿·陈步乐连忙开口,本意要替李陵说话,却无意中强调了“不如淮阴”的事实。&lt;/p&gt; “嘿,淮阴侯用一群新兵都能把数十倍于己的赵军干翻;&lt;/p&gt; 我带的是中国精锐,同样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匈奴只能守谷自保,趁着分兵吃几口,是这意思吧?”&lt;/p&gt; ……&lt;/p&gt; 背水一战这种几乎人人知道的战役过程就不水了,这里主要说一下战后韩信和诸将的对话;&lt;/p&gt; [诸将效首虏,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lt;/p&gt; 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lt;/p&gt; 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淮阴侯列传》]&lt;/p&gt; 意思是说,大家虽然打赢了仗,却赢得稀里糊涂的,就趁着恭贺韩信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疑惑——&lt;/p&gt; 兵法上不是说,布阵要右、后方靠山,前、左方靠水,你现在让我们背水列阵,打赢了赵军,这是什么道理呢?&lt;/p&gt; 韩信先表示这也是兵法,所谓“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只是你们没有留心。&lt;/p&gt; 然后他又进一步解释,说自己统领北上汉军的时间太短,没来得及训练士卒,好比驱赶闹市上的百姓去作战。&lt;/p&gt; 把他们扔到死地、绝地这种无法逃跑的地方,他们还能为了自己活下来作战;如果将他们弄到生地,也就是可以逃跑的地方,那他们就都跑了,我还怎么用他们打仗?&lt;/p&gt; 一通道理说下来,众将哦了一声,说,“这说的太好了,将军不是我们能匹及的”,纳头便拜。&lt;/p&gt; 唔,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单论军事才能,淮阴侯韩信真的是“无双国士”,就算一手好牌被老大抢走,强塞一手烂牌都能给你打赢。&lt;/p&gt; [……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发者击齐。]&lt;/p&gt; 其后,韩信一战灭齐(虽然有偷袭的成分,再战斩龙且。&lt;/p&gt; 尤其是龙且那场,几乎就是教科书式的战斗,先示敌以弱,然后半渡而击,将把刘邦打得满头包的楚军打成了嘤嘤怪。&lt;/p&gt; [(龙且)与信夹潍水陈。韩信乃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详不胜,还走。&lt;/p&gt; 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lt;/p&gt; 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阳,皆虏楚卒。]&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9章 败兵入营,汉匈再战 “不不,怎么会,卑职怎么会看不起……”&lt;/p&gt; 浑身一颤,陈步乐摆着手就要解释。&lt;/p&gt; “够了。淮阴侯何等人物,本就不是我能比肩的,赶不上才对。”&lt;/p&gt; 摁下在面前挥舞的一双手,李陵不耐烦地打断,并训斥道:&lt;/p&gt; “有拍马的功夫,不如领兵上前,游曳在五十步外,既预防城头箭雨,也免得败兵退进营去。”&lt;/p&gt; “啪,诺。”&lt;/p&gt; 感受到来自上级的“期望”,那双被拍得发红的手抱在一起,陈步乐对着李陵深深一躬身,便振臂一呼:&lt;/p&gt; “二屯,随我来。”&lt;/p&gt; “刷,嗡嗡。”&lt;/p&gt; 刀出鞘,弓搭弦,近百骑卒从队列中走出,在为首一骑的率领下,向着败兵的方向驰去。&lt;/p&gt; “咚咚咚。”&lt;/p&gt; 看到这一幕,墙头众将校的注意力一下就提了起来,乱糟糟地讨论起来:&lt;/p&gt; “汉狗动了,不管是开门还是不开门,必须要拿个主意了。”&lt;/p&gt; “你我都知败兵表有余勇,内里一触即溃,如果让汉狗在众目睽睽之下屠杀他们,对士气的打击太过严重。”&lt;/p&gt; “说的对哇,既然形势这么危机了,那要谁去找大王,向他进言开门/关门呢?”&lt;/p&gt; 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刚刚还你一言我一句讨论热切的现场瞬间没了声响,全场一片死寂。&lt;/p&gt; “……”&lt;/p&gt; 大家不约而同地抿紧嘴唇,不愿让自己成为这个触霉头的倒霉蛋。&lt;/p&gt; “派出去报复的士兵打了败仗,想来正是憋着一肚子火的时候,万一去问的时候,来句,‘x卿,给我斩了汉将狗头。’该如何是好?”&lt;/p&gt; “答应,容易让自己的狗头被汉人斩落;不答应,容易让自己成为发泄怒火的对象……&lt;/p&gt; “唉,两相相害取其轻,我还是不开口为好吧!”x18&lt;/p&gt; 念头不断闪过,众将校有了打算,歉然看了对方一眼,几乎同时开口:&lt;/p&gt; “老兄/老弟,你最受大王信重,合该你去啊。”x18&lt;/p&gt; “……”&lt;/p&gt; 硬是盯着尴尬大眼瞪小眼,通过一系列的眼神谦让,最终还是那名开口的将校被踢出。&lt;/p&gt; “嗒嗒。”&lt;/p&gt; 他脸色难看走出队列,来到右贤王身旁,打量了一阵子侧脸,确保他没有流露出怒火,才小心翼翼地开口:&lt;/p&gt; “大王,败兵已进了五十步,要放箭吗?”&lt;/p&gt; “咔吧咔吧,呼哈。”&lt;/p&gt; 手掌发力,捏得墙垛发响,一道清晰的吸气吐气声后,右贤王缓缓开口:&lt;/p&gt; “本王观来袭汉狗的数量稀少,若是开门逆击,能一举殄灭吗?&lt;/p&gt; “此处的精兵强将任你挑选,只要数量不超一千即可。”&lt;/p&gt; 临了,想听到肯定答案的右贤王担心手下众将信心不足,又补充了一句。&lt;/p&gt; “能,还是不能?”&lt;/p&gt; “这……”&lt;/p&gt; 低头看向下方营门处汇聚的败兵和远处保持距离,不过度靠近的汉军,被问将校露出了为难、犹豫的神色。&lt;/p&gt; “难怪是人人推脱,刚开口就上了这般赌命难题。”&lt;/p&gt; 能打吗?当然能。&lt;/p&gt; 别说匈奴总实力远远超过李陵部,就说眼前这堵墙上,匈奴方的兵卒也足有两三千,是那一百人的二三十倍。&lt;/p&gt; 可实力是实力,能否将纸面实力转化成战斗胜势,并真正敲定胜利,这就全看统军将校的本事了。&lt;/p&gt; 遗憾的是,匈奴方在这方面的表现很差,不知被纸面实力不如人的汉军逆袭打败了多少次。&lt;/p&gt; 所以,这位被问的将校,打心眼里就不愿意应下这句话。&lt;/p&gt; 只是,事情发展有些时候并不以人的意志转变……&lt;/p&gt; “啪,呼衍卿,本王待你如何?”&lt;/p&gt; 胖手排在咬嘴唇纠结的将校肩膀上,右贤王扶着肚子,双眼中闪着莫名神色,一副要交心的模样。&lt;/p&gt; “不好,这狗王要打感情牌,硬逼我去。”&lt;/p&gt; 身体随着胖手的拍下打了个摆子,心中大呼不妙,呼衍将校表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同时趁势下拜,沉声道:&lt;/p&gt; “大王衣我食我活我部族,此等恩情必以死报之。”&lt;/p&gt; “我就知道,呼衍卿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是大大的忠臣。”&lt;/p&gt; 收回因呼衍将校下拜而拍空的胖手,右贤王揉着通红的眼角,嗓音变得沙哑,语气中充满了感动:&lt;/p&gt; “呜呜,呼衍卿,本王受了汉狗羞辱,汝可愿替本王讨回?”&lt;/p&gt; 为了增强话语力道,右贤王一改先前的强硬形象,硬是挤出几滴泪水,呜呜哭了起来。&lt;/p&gt; “咚咚。”&lt;/p&gt; 重重叩首,呼衍将校抬起红通通的脑门,眼泪如珠帘般流下,拱手道:&lt;/p&gt; “臣虽蛮夷,也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lt;/p&gt; “今大王受辱于汉,臣敢请死。”&lt;/p&gt; 眼泪止不住地滴落,真不知是为受辱的右贤王而流,还是为明知去死,却不得不去的自己而流。&lt;/p&gt; 呼衍将校(╥_╥):我的悲伤有那么大(比划&lt;/p&gt; “呜呼,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呼衍真忠臣矣。”&lt;/p&gt; 被呼衍的情绪所感染,右贤王也不再生硬地挤泪水,放下抹眼角的手,眼泪便十分顺滑地流了出来。&lt;/p&gt; “呼衍~”&lt;/p&gt; “大王~”&lt;/p&gt; “……”&lt;/p&gt; 经过一番八点档言情剧的浮夸表演后,激荡的情绪渐渐平复,两人抹掉脸颊上的泪水,握着手互相勉励:&lt;/p&gt; “呼衍,此去兵凶战危,能斩汉狗头尚可,若不能……&lt;/p&gt; “不知你可有言语留下?”&lt;/p&gt; 敢战汉军的,不是死了就是被俘,也难怪右贤王会让他战前交代后事了。&lt;/p&gt; “唯有一言,臣不能伴大王左右,望大王保重。”&lt;/p&gt; 说完和一去不返的兰氏贵人极其相似的话,呼衍将校就带着亲卫转身下了墙头,又在营门后点好五百精卒,便让人开启禁闭的营门。&lt;/p&gt; “开门,放他们进营。”&lt;/p&gt; “吱呀吱呀~”&lt;/p&gt; 在十余力士的拉动下,沉重的营门向两侧徐徐展开,露出门外那一张张欣喜若狂的面庞。&lt;/p&gt; “开门了,开门了,大王给我们开门了!”&lt;/p&gt; “我就说,就说大王不会放弃我们的!”&lt;/p&gt; 先前对箭雨的担忧、害怕,此时统统化作可以进营的欣喜、兴奋。&lt;/p&gt; 亏得败兵们在兴奋之余还有点理智,知道不能乱糟糟地一股脑涌进,坏了自家阵势,让大家一起玩完。&lt;/p&gt; “刷刷,蹬蹬。”&lt;/p&gt; 矛戟放平,一个百人小方阵代替营门堵了上去,只在左右两侧留出供数人,或一马出入的通道,通道中还有专人喊话疏散:&lt;/p&gt; “不要推不要攘,一个个地进,敢推攘者,斩。”&lt;/p&gt; “离门近的先进,离门远的后进。”&lt;/p&gt; “……按规矩走?”&lt;/p&gt; “不按规矩你试试,当那些矛戟和弓失是摆设吗。”&lt;/p&gt; 理智尚存的败兵们对视一眼,没有扎刺,老老实实地按照喊话人所说的,互相搀扶着,有序走入通道。&lt;/p&gt; “蹬蹬。”&lt;/p&gt; 在没有汉军逼迫的情况下,匈奴士卒的服从性还是很不错的。&lt;/p&gt; 起码不会像李陵期盼的那样,败兵席卷军阵,然后一阵卷一阵,像推牌一样将三万人推平。&lt;/p&gt; “弓失的方向就给我放在营门,不管一会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天塌地陷,你们也要给我盯好喽。”&lt;/p&gt; 位于百人阵后的呼衍将校看着属于自己的四百弓手,恶狠狠地说道:&lt;/p&gt; “届时我喊一声‘射’,就全射出去,听见没有?!”&lt;/p&gt; “诺。”x400&lt;/p&gt; “嘎吱嘎吱~”&lt;/p&gt; 虽说弓不像弩,不能提前上好弦,但有目标,把手放在弓失上做好了准备总是要比没有目标,手不知放在哪里,用时还需要掏弓失不知强到哪里去的。&lt;/p&gt; ……&lt;/p&gt; 眼看匈奴败兵重整旗鼓,有序进营,那趁势冲营门的计划就要告吹,被点名的二屯屯长认为自己要说些什么:&lt;/p&gt; “陈屯长,现今胡狗营门大开,定是有诈,我们还是撤回去吧。”&lt;/p&gt; “嗯……”&lt;/p&gt; 鼻音哼了声,眉头紧皱,双眼盯着洞开的营门,陈步乐心道:&lt;/p&gt; “此时撤军自是最稳妥的选择,可司马交我重任,我这一箭未发便灰溜溜地撤回,面上说不过去啊。&lt;/p&gt; “不如试探地攻一攻,不说立下夺门大功,也好歹要将手中的箭射出,‘激烈’交战片刻,是不是?”&lt;/p&gt; 低头看了看挂在马背上,待激发的弩,陈步乐深深吐了口气,下定决心,向着众人发起战前动员:&lt;/p&gt; “不可,这不是一个敌军有诈,稳妥撤退的简单问题,而是我军和胡虏双方心气的变化问题。”&lt;/p&gt; “……陈屯长是说,我们现在撤退容易,可撤退后,眼前这副我方兵力明明不足百一,胡虏却不敢出击的情况就不复存在了。”&lt;/p&gt; 思索片刻,脑袋瓜转得并不慢的刘晔屯长才眯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lt;/p&gt; “所以说,撤退简单,维持这股心气难,是这样吗?”&lt;/p&gt; “不错,正是如此。”&lt;/p&gt; 点了点头,为了防止某些迟钝的家伙听不懂,陈步乐索性把话说得更彻底一些,剖析己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象的原因。&lt;/p&gt; “我问你,我们以几十分于胡虏的军力,将胡虏打得节节败退,这终究靠的是什么?”&lt;/p&gt; “司马神武聪慧,生而能言,三岁能走,五岁论兵法而李老将军不能胜;&lt;/p&gt; 七岁习射,一日射兔数十;九岁技击,号称空手入白刃,吴越剑客不能胜;一十六岁持戟禁中,天子一日三问;二十岁孤军出塞,以一当百,大破匈奴胡王!”&lt;/p&gt; 龙套屯长想都没想,一连串对李陵的拍马便脱口而出。&lt;/p&gt; ……&lt;/p&gt; 最后这段拍马出自曹丕的自叙(裴注三国志·文帝纪末尾就有,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吹的比这还离谱。&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0章 强弱之势,战前动员 “我们靠的,当然是司马喽!”&lt;/p&gt; “……”&lt;/p&gt; 扯了扯嘴角,陈步乐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碍于某种不能明说的原因,他无法反驳,甚至还要点头认可。&lt;/p&gt; 陈步乐:哦,这该死的上下级关系,就是在抹杀我的智慧。&lt;/p&gt; “有,有这方面,但还有别的更主要的原因。”&lt;/p&gt; “别的更主要的原因?”&lt;/p&gt; 吃一堑长一智的陈步乐不再抛出问句,试图让马屁精回答,他直接开始自问自答:&lt;/p&gt; “对,就是那个原因。我们之所以能屡次以弱汰强,以远少于对方的军力获胜,靠的正是这股不将匈奴放在眼里的狂气。”&lt;/p&gt; 没有配合的自问自答显得有些生硬,但马屁精·龙套屯长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他抹着下巴,思索道:&lt;/p&gt; “陈屯长的意思是说,经过连番胜利,我们对胡虏来说,已经成了‘不可战胜的神话’,三万人让一百骑从容逼近。&lt;/p&gt; “可如果我们此时一箭不发便撤退,那‘神话’就会破灭,届时,胡虏虽依旧畏我军锋锐,但也会重拾对抗的信心,一百逼三万的场景不可再现。”&lt;/p&gt; “何止是不可再现。”&lt;/p&gt; 点了点头,脱离了李陵的狗腿身份,理智上线的陈步乐指向身后那轮冉冉升起的初日,一脸的严肃和郑重:&lt;/p&gt; “此时已是大日初升的辰时,夜幕不再。如果我们为了稳妥选择撤退,那我们迎接的很可能不是安稳撤退,而是近万胡虏破门而出的追杀。&lt;/p&gt; “大胜大败,一念耳,不可不察。”&lt;/p&gt; 很多时候,不是稳妥就是对,选稳妥反而是beden……不对,应该这么说,&lt;/p&gt; 稳妥无错,错的是你认为的“稳妥”其实并不稳妥,它反而是风险最大的那一个,被误认成“稳妥”。&lt;/p&gt; 就好比十几年前的漠北之战,面对此前一连串败北带来的士气滑落,匈奴单于伊稚斜寄希望于藏兵漠北,以逸待劳,放弃了和汉军征战的漠南战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lt;/p&gt; 士气低落对一只成分混杂的部队(己方)有多么大的负面影响,以及士气高昂对一只精锐(敌方)又有多么大的正面加成。&lt;/p&gt; 于是乎,“稳妥”的藏兵漠北,以逸待劳就变成了军无战心,单于遁逃,大匈奴几乎是一战而亡。&lt;/p&gt; “此时,我军的局势还要比十余年前的胡虏严峻数倍。&lt;/p&gt; “在实力对比上,胡虏还和大将军率领的偏师处于同一程度,胜负仍是两可间,最终溃败的主要原因是他扔下军队逃跑,可我们呢?”&lt;/p&gt; 瞪着龙套屯长,陈步乐挥舞着手臂,为自己的话语增强说服力:&lt;/p&gt;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弱势方,一场场胜利的前提是敌人犯错,给我们制造出胜利的条件。&lt;/p&gt; “换言之,我们根本就不强,别说是和胡虏进行实力对比了,哪怕他分兵分的多一点,我们就很大可能不如这股分兵。”&lt;/p&gt; “哗啦~”&lt;/p&gt; 莫名间,似是有水声响起。&lt;/p&gt; 龙套屯长只觉一桶冷水被提起,哗的一声浇在自己那颗日益膨胀的心上,骄狂的火焰噗嗤一声化作袅袅白眼。&lt;/p&gt; “噗嗤~”&lt;/p&gt; “这……”&lt;/p&gt; 扭头看了眼周围那些由于陈步乐主动压低声音,没有收到影响,依旧骄气的士卒;又抬头看了眼取代营门,一看就是精锐的百人阵,以及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大片胡虏。&lt;/p&gt; 明知陈屯长说得对,龙套屯长还是畏于可能存在的埋伏,抿紧嘴唇,犹豫地劝说道:&lt;/p&gt; “我承认,陈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些说的再真也都是臆测,可冲上去的代价就摆在眼前。&lt;/p&gt; “能摆出这般严密齐整的阵势,绝非泛泛之辈,就算打穿他们,还有数之不尽,对准营门处的弓失等着我们。&lt;/p&gt; “若是真冲了,死伤一半都打不住,很可能要战死在那里,陈屯,还是再斟酌一二吧。”&lt;/p&gt; 别看双方都是屯长,但一个是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一个是李陵的亲近之人,龙套屯长在劝说时,用的语气和往日向李陵进言没什么两样,要多委婉就多委婉。&lt;/p&gt; “咦,不简单呐。”&lt;/p&gt; 陈步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像是在惊讶龙套居然能说这么多话。&lt;/p&gt; “……”&lt;/p&gt; 忍下羞辱,脸色涨红的龙套屯长继续劝道:&lt;/p&gt; “况且,虽说撤退容易演变成胡虏大出击,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胡虏那边很可能没人能看得清我军虚实。&lt;/p&gt; “故而,我认为,一旦我方撤军,胡虏按兵不动的可能性很大,就像刚刚撤退诱敌那样。”&lt;/p&gt; “虚张声势吗?嗯,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在吓人前,我们起码也要一个‘声势’能吓住他们才好。”&lt;/p&gt; 点头又摇头,陈步乐长时间的按兵不动,和让人迷惑的点摇头行为已经引起了周围众士卒的注意。&lt;/p&gt; “哎,咋还不动啊,上一章咱们就待在这了,这一章现在都过半了,还不动吗?”x76&lt;/p&gt; “陈屯长,难道刚刚李司马的那次诱敌大败还不够吗?”&lt;/p&gt; 脱得时间已经够长了,龙套屯长不敢再长篇大论下去。&lt;/p&gt; “不够。”&lt;/p&gt; 看了看身旁开始骚动的士卒,陈步乐同样言简意赅:&lt;/p&gt; “正是因为刚刚的诱敌大败,我们才必须要冲一冲营门。不然来时气汹汹,去时灰溜溜,胡虏再傻也能发现不对劲。”&lt;/p&gt; “非冲不可?”&lt;/p&gt; “非冲不可!”&lt;/p&gt; “……”x2&lt;/p&gt;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苦笑。&lt;/p&gt; 驾车人知晓马车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却不敢让吗车上的人知道,为了维持假象,甚至要专门去险厄之处,轧着深渊而走。&lt;/p&gt; “不知危难尚可一博,若人皆知,除撤退一路别无他法。”x2&lt;/p&gt; “还请陈屯长向司马回禀,我自带人去冲营门。”&lt;/p&gt; 咬了咬牙,责任感、使命感战胜了贪生怕死,龙套屯长抽出佩剑,反手捧着交给陈步乐,颤声道:&lt;/p&gt; “家中尚有老母,儿子不孝,还请司马赡养一二。&lt;/p&gt; “除此,无憾矣。”&lt;/p&gt; “啪~”&lt;/p&gt; 拍回递来的长剑,陈步乐一脸怒容,并指如刀指向一脸死志的龙套屯长,低声喝斥:&lt;/p&gt; “你将我陈步乐看作何等人了,贪生怕死吗?拿回去!”&lt;/p&gt; “事急矣,陈屯莫要再耍性子了。”&lt;/p&gt; 龙套屯长不为所动,继续递剑,甚至还有些责备。&lt;/p&gt; “这是你证明自己英雄的时候吗?”&lt;/p&gt; “啪嗒,回禀之事,找一家中无兄弟的孤子即可。”&lt;/p&gt; 不再是拍回,而是摁着长剑插回剑鞘,陈步乐正色道:&lt;/p&gt; “某幸为司马所挑中,信之重之,若临大事一走了之……&lt;/p&gt; “刷,龙套,你是在逼我自戕以证清白吗?”&lt;/p&gt; 长剑出鞘,只是剑尖指向的不是旁人,而是陈步乐自己的脖颈。&lt;/p&gt; “你能赴死,我便不能吗?”&lt;/p&gt; “陈屯长,我等兵不过百,一名屯长就能指挥,两人只是枉死……”&lt;/p&gt; 龙套屯长松开握住剑柄的手,还在不甘心地劝说。&lt;/p&gt; “休要多说,事急矣!”&lt;/p&gt; 扬声打断龙套的话,那柄横放在脖颈的剑被竖直举起,血迹无损嗓音分毫,陈步乐大声呼喝:&lt;/p&gt; “家中有妻子,妻娶不满三年,子不及冠者退!”&lt;/p&gt; “家中有老父、老母,无兄弟赡养者退!”&lt;/p&gt; “或有信于人,或有誓于人者退!”&lt;/p&gt; 原本死战前允许撤退的只有前两样,无子和尽孝,但出于自身境遇(有誓于人),陈步乐又加了一条。&lt;/p&gt; “若是有人如我这般有信于人,我带他去死,岂不是让他失信于人,让信者嚎哭?”&lt;/p&gt; 这三句话一出,士卒群中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某些聪明人已经从当中听出来危险的味道:&lt;/p&gt; “……这,这屯长在喊的什么啊?”&lt;/p&gt; “好好的追杀呢,怎么就让人退了,还这么多条件?”&lt;/p&gt; “恐怕是即将迎来死战,屯长不愿我等到死都不明白,提前开口劝人离去,有人要走吗?要走就快点。”&lt;/p&gt; 嘴上说着这般话,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神色,马蹄更是稳稳当当的一动不动。&lt;/p&gt; “走?司马、屯长予我等有大恩,我看谁敢走!”&lt;/p&gt; “刷~”&lt;/p&gt; 话音刚落,急躁些的士卒已经拔出刀,红着眼睛看向四周,在搜寻可疑之人。&lt;/p&gt; “刷,看我作甚,难道我临阵脱逃的混账吗!”&lt;/p&gt; 有壮士拔刃怒目而视,好似受到羞辱。&lt;/p&gt; “刷刷,李司马大恩,皆愿赴死!”x100&lt;/p&gt; 没有公布真相,小心透漏了一些,靠着平日里自己还算厚爱士卒,全军士气不降反升。&lt;/p&gt; 见此,陈步乐和龙套屯长对视一眼,暗暗交换眼神:&lt;/p&gt; “不错啊,提前打好了预防,等一会我等率军冲向营门遭到打击,想来是不会有人临阵退缩了。”&lt;/p&gt; “不,这还不够。以防万一,我们要真的放回去一些附和要求的人。既是回禀司马,让司马做好战败的预计,也是让士卒们死战时无有怨恨之心。&lt;/p&gt; “要知道,怨恨这东西产生是很没由头的,光我们赴死不够,还得让他们看到有人不去死。”&lt;/p&gt; “可这样一来,我们本就稀少的参战士卒要被砍一刀,若是到时因为这个缘故战败,我死也不瞑目。”&lt;/p&gt; “没事,在至少有五百人的弓手面前,一百人坚持的时间和七十人坚持的时间没区别。&lt;/p&gt; “留给我们破阵的,只有那么一瞬间。”&lt;/p&gt; “好,依你。”&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1章 贪生怕死,受降胡骑 “屯长,我们这就去回禀司马,你们可一定要活下来啊。”&lt;/p&gt; “屯长,要是你们回不来,那我这个当了逃兵的家伙,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lt;/p&gt;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了。”&lt;/p&gt; 十多附和标准的骑卒被强制遣返,他们和众人挥泪告别,本就悲壮的气氛再上一级。&lt;/p&gt; “啪嗒。”&lt;/p&gt; 长刀归鞘,陈步乐一手拿着放在马背上的待激活弩,一手晃荡着挂在臂弯的盾牌,对众兵卒嘱咐道:&lt;/p&gt; “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刀剑矛戟这些笨重物什都收起来,都给我把上好弦的弩和盾拿出来。”&lt;/p&gt; 在追求瞬间杀伤时,弩这种远程兵刃完爆刀枪剑戟,而盾牌又是降低流失伤亡的好伙伴。&lt;/p&gt; “嘎吱嘎吱,啪嗒。”&lt;/p&gt; 闻言,众兵卒连连点头,松开扣着弩弦的弩机,重新装填驽矢,防止弩弦长时间紧绷而丧失张力,导致一会射击时威力下降。&lt;/p&gt; “刷刷,嗒。”&lt;/p&gt; 同时,刀剑矛戟这般近战兵刃也或是被收回鞘中,或是被放在马背上。&lt;/p&gt; 以近战重甲为名的突骑,一下子就转变成了依仗弓弩的弓骑。&lt;/p&gt; “为了最大发挥驽矢的威力,我们要把队形拉开,确保第一时间能将这八十多只驽矢倾斜一空。”&lt;/p&gt; “咚咚。”&lt;/p&gt; 扯动缰绳,杂乱马蹄声响起,因为驽矢只能平射+小幅度仰射的缘故,八十多骑卒很快便分成前后两排。&lt;/p&gt; 前排:40+x;后排:40+(x+1),0≤x<5&lt;/p&gt; 前排人和人之间故意留下能够容纳一人的间隔,由第二排的骑卒在发射驽矢时上前填补空隙。&lt;/p&gt; 不用担心横队面过长的问题,因为大营人数众多,所以进出营门也变得庞大无比,足足能容纳几十人并行。&lt;/p&gt; 不过,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前排、后排分别由谁来带领?&lt;/p&gt; 别看前后排最后都要变成一排,危险性差不多大,但前排毕竟是要一直冲在前面的,危险性更大。&lt;/p&gt; 而且,光从字面上来看,前排就比后排要“危险”。&lt;/p&gt; “嘶,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冲在最前面吗?”&lt;/p&gt; 看着众骑卒迅速排列,陈步乐咬了口舌尖,借着痛楚下定决心,就要催马上前:&lt;/p&gt; “由我来带……”&lt;/p&gt; “我来带前排!”&lt;/p&gt; 话语被人打断,龙套屯长摁下要向前的陈步乐,先一步来到前排:&lt;/p&gt; “司马回回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作为麾下的屯长,我又怎么能躲在士卒的身后呢?&lt;/p&gt; “队率退,什伍长斩;什伍长退,士卒可斩;我若退,人人可杀。”&lt;/p&gt; 喊完死战前的斩杀惯例,龙套屯长仰天咆哮一声,一手盾牌遮护,一手端平弓弩,驱马冲向营门。&lt;/p&gt; “诸位,随我冲锋!”&lt;/p&gt; “冲呀。”x43&lt;/p&gt; “杀呀。”x44&lt;/p&gt; 前排第一个响应,后排紧跟其后,八十七名骑卒掀起一道小烟尘,疾驰而出,将落后一步的陈步乐抛在原地。&lt;/p&gt; “你,你们……”&lt;/p&gt; 陈步乐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跟随,他驻马看着众人前冲,满满的一去不复返感觉,神情稍显挣扎。&lt;/p&gt; “龙套没有喊自己,联想到他之前的劝阻,这几乎是明示……&lt;/p&gt; “我,我要不要趁机离去?”&lt;/p&gt; 不怕死≠去死,战死的决心本就难下易松动,如今出现了机会,决心便不可避免地松动起来。&lt;/p&gt; “不,我不能走。龙套尚能赴死,难道我就怕死吗?!”&lt;/p&gt; 一番内心质问,陈步乐双眼一亮,重拾决心,手中马鞭扬起,便要狠狠一抽,单骑赴……&lt;/p&gt; “汉大人且慢动手!”&lt;/p&gt; 一声左前方传来的怒吼让陈步乐动作一僵,下意识地看去,只见,&lt;/p&gt; 一群约摸四十许人的匈奴骑绕过直冲营门的汉骑,斜插着向自己涌来。&lt;/p&gt; “……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别不是瞅准众骑离散,特意来找我的吧?”&lt;/p&gt; 手头的动作一僵,鼓起来的心气一些,决心迅速迟疑下去,陈步乐放下马鞭,悄悄摸向剑柄,开口问道:&lt;/p&gt; “你们是何人,又为何唤我?”&lt;/p&gt; “扑通,咚咚。”&lt;/p&gt; 不待马匹彻底停住,人群中便飞出一人,他从疾驰的马背上滚落,直摔得浑身青紫,却也不管不顾地爬至陈步乐身前,梆梆磕起头来:&lt;/p&gt; “自出征之日起,我等便延颈鹤望,计日以待王师。今终遇汉大人,愿大人受降我等,咚咚。”&lt;/p&gt; “蹬,愿大人受降我等!”x42&lt;/p&gt; 其余人虽没有这么拼命,在疾驰马背上便滚落,但也是俯身下拜,摆足了投降姿势。&lt;/p&gt; “呼,原来是来投降的啊,刷。”&lt;/p&gt; 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陈步乐将抽出尖端的长剑插回,脸上的警惕被假惺惺的笑容取代,也同样从马背上跳下,双手向上抬,虚扶众人:&lt;/p&gt; “蹬,诸位能反胡投汉,那便是明大理、识大势的义士,义士怎能被这般折辱?快请起,快请起。”&lt;/p&gt; “哗啦。”x43&lt;/p&gt; 闻言,众胡骑便神色自然地站起,叉手而立,看不出半分尴尬。&lt;/p&gt; 嗯,毕竟是直来直往的胡虏,赶不上中国之人那么多弯弯场子,一推辞就知道要玩三让三辞的套路。&lt;/p&gt; “……可这样的话,我就不能追他们去了,必须安置好投诚之人。”&lt;/p&gt; 不过,陈步乐并不在意是一辞,还是三辞,他仍在纠结,试图给自己不去找出一个原因。&lt;/p&gt; “若我去了,谁说得准,他们不会被司马误杀?好歹是四十多人,不能说扔就扔啊。”&lt;/p&gt; “汉大人,汉大人。”&lt;/p&gt; “啊?你说。”&lt;/p&gt; 也就在这时,那位第一个滚下马的胡虏像是看出了什么,主动开口,顺着陈步乐的想法说道:&lt;/p&gt; “此处凶险,可否请大人寻一安稳之处再行讨论投降事宜?”&lt;/p&gt; 为了加强言语的说服力,提高自己的重视程度,动手亲卫还补充了一句:&lt;/p&gt; “我们,有一件‘大礼’要献给大人。”&lt;/p&gt; “嗯嗯好,我这就带你们去寻司马……大礼?等见到司马再去说吧。”&lt;/p&gt; 微微颔首,陈步乐扫了眼众胡骑的人数,便就不把所谓的“大礼”当作一回事,只是敷衍道。&lt;/p&gt; “打扮的倒有模有样,但你们还不到五十人,能有什么大礼。&lt;/p&gt; “总不可能是那被亲卫带着逃跑,半路亲卫改了主意,要将那逃走的贵人绑了送上吧?”&lt;/p&gt; 心中暗嘲,陈步乐看了眼背影越来越小,已经开始和墙头、营后胡虏叫上手(单凡面挨打)的汉骑,不由叹了口气,祈祷道:&lt;/p&gt; “你们放心地战吧,我会带着你们那份,好好活下去的。”&lt;/p&gt; ……&lt;/p&gt; 百步外,李陵坐镇的后军。&lt;/p&gt; 和出发后不到一百人的小队伍不同,此时的后军几乎是大变样,到处都是走动的人马,数量膨胀了近十倍。&lt;/p&gt; “什长,胡狗越来越多了。咱们的人手却只有什一,真能压得住吗?要不要把前营叫回来?”&lt;/p&gt; 看着周围来回走动,面貌却和自己大不相同的胡骑,一名汉军骑卒皱着眉毛,本能地感到不安。&lt;/p&gt; “什么胡狗,要叫归义胡!这些都是经过考验的自己人,哪需要压?”&lt;/p&gt; 被问的什长脸色一变,十分大声地呵斥,言语中透漏出对胡骑的信任,就像是故意在说给别人听。&lt;/p&gt; “蹬,蹬蹬。”&lt;/p&gt; 胡骑依旧在逡巡,没什么醒目变化,唯有细心的人能发现,说话前后,胡骑眼中有神采闪过,些许畏缩化作了受到信任的感激。&lt;/p&gt; “……现状已经到了我们的兵卒需要说违心话来维持的程度了吗?”&lt;/p&gt; 目睹这一幕的李陵心中暗叹,却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lt;/p&gt; 胡骑实在是太多了,本应作为附庸的他们,此刻却占据了九成份额,成为了李陵必须依靠的主力。&lt;/p&gt;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胡骑?&lt;/p&gt; “战前受降的附庸胡骑只有五百,而攻营战死泰半,理应余二三百之数,缘何如此之多?”&lt;/p&gt; 李陵侧头看向陈步乐走后,继任狗腿的上官安,希望从跟着胡骑一起来的他那里得到答案。&lt;/p&gt; “无他,投降者众耳。”&lt;/p&gt; 嘴角噙着苦笑,上官安无奈说道。&lt;/p&gt; “投降者众……上官,我一路急攻,根本就没有时间受降,难道是你背着我受降了?”&lt;/p&gt; 双眼瞪起,双眉竖起,李陵作势便要发怒。&lt;/p&gt; “我,我是受降了。”&lt;/p&gt; 尴尬地抓了抓脸颊,上官安为自己辩解道:&lt;/p&gt; “但我也只是竖了面旗,打着收拢先前投降胡人,给司马您补充军力的打算呐。谁能想到,竖旗后,会有那么多胡狗来降。”&lt;/p&gt; “一面旗就招降了近千人?”&lt;/p&gt; 李陵狐疑地看了眼上官安。&lt;/p&gt; “那倒不是,一开始只在中营里招降了二三百,剩下的那些都是我带着旗子往这走的时候,看见火光主动来降的……”&lt;/p&gt; 尴尬之色愈发浓厚,上官安还必须硬着头皮解释道。&lt;/p&gt; “等等。”&lt;/p&gt; 从他的话语中,李陵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一千人里头还没有算我们一开始招降的那五百人?”&lt;/p&gt; “是,保守估计,最终的受降总人数还要再加个五百。”&lt;/p&gt; 扫了眼除了胡骑就是胡骑,二叔十倍于己的周围,上官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lt;/p&gt; “蠢……唉,你知道一千五百数的归义胡对现在只有百骑的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lt;/p&gt; 咽下喝骂,李陵的眼中充满了绝望。&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2章 打结白旗,肉袒面缚 “我如何不知,奈何降者众多,云集而景从。”&lt;/p&gt; 说起这事来,上官安也是一肚子的憋屈。&lt;/p&gt; 不过,老大能埋怨人,做下属的不行,只能将锅推掉起来,再想出个能解决问题的主意。&lt;/p&gt; “为今之计,只有收拢先前派发的汉人骑卒,让本部人马占据五分之一,才能压住这些摇摆不定的降胡。”&lt;/p&gt; 一汉当五胡的反向运用,鬼知道会不会起作用。&lt;/p&gt; “不可。若是一意强求数量,避战、不敢战,那势必会大损士气,只会让归义胡更容易起异心。”&lt;/p&gt; 想也不想,李陵直接摇头否定:&lt;/p&gt; “想解决问题,一定要提高汉家子的数量,不说压过归义胡,比例也要高一些,一比……最差要三比一。”&lt;/p&gt; “三比一倒是个稳妥的比例。只是司马,我们现在只有一百,剩下的去哪里凑?”&lt;/p&gt; 提出的办法被否决,上官安也不生气,就这么瞪大一双眼盯着李陵。&lt;/p&gt; “既然你说我不行,自己出了主意,那你倒是把那四百人变出来啊。”&lt;/p&gt; “咳咳。”&lt;/p&gt; 低头咳了咳嗓子,李陵趁势避开上官安的视线,言语中讨了个巧,变出了剩余的四百人:&lt;/p&gt; “本部倒也不一定非要塞内的汉家子,须知,我们塞外也是有一批‘汉家子’的。”&lt;/p&gt; “只要这些‘汉家子’心向中国,忠于天子,那其相貌、语言、习俗种种,都是细枝末节,日后可以慢慢改嘛。”&lt;/p&gt; 办法不稀奇,就是收编带路党,培养二五仔军团的那套。&lt;/p&gt; 甚至因为他早在守谷俘获胡虏时,便曾经作过几场“汉匈一家亲”、“你我皆是大汉人”的秀,如今提出这法子,不仅不会显得突兀,反而让收编更容易成功,选拔“汉家子”的效率更高。&lt;/p&gt;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lt;/p&gt; “我前日驰援司马没有带上那些归义胡,想来若是带了他们,事情应该会更好办一些。”&lt;/p&gt; 移开视线,上官安露出惋惜之情,似是在懊恼自己的选择。&lt;/p&gt; “无妨,谷内降胡中辩才最好者已被挑出打入胡虏内部,如今该是在前营,等起到来便可。”&lt;/p&gt; 安抚了懊恼的上官一句,李陵便扭头看向汇聚在自己身旁的什伍长,细心叮嘱道:&lt;/p&gt; “我军少而精,降胡众而乱,事情已经很危急了,你们立刻带着麾下混入其中,不求拉拢多少人,不要让其联合起来便可。”&lt;/p&gt; “诺。”x27&lt;/p&gt; 除去一名什长两名伍长的亲卫还跟在身旁,其余二十四人分作八队,各自带着十名手下,分八个方向钻进胡骑中,努力地打起交道来。&lt;/p&gt; “哈哈哈,投降后的日子过得还好吧?”&lt;/p&gt; “啊哈哈哈,相信我,选择投降是你最明智的举动。”&lt;/p&gt; “……”&lt;/p&gt; 虽然一开头的干笑很老套,后面的话更是像威胁多过拉拢。&lt;/p&gt; 但一群刀头舔血的汉军骑卒,你也不能指望他口才过人,三言两句便和刚刚拔刀相向的胡骑打成一篇。&lt;/p&gt; 换个角度来想,他们也完成了李陵的一项要求,搅乱了降胡这摊死气沉沉的水,没有让他们联合起来,不是吗?&lt;/p&gt; 不过,&lt;/p&gt; 李陵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他即将迎来的不是体会过自己心意的二五仔,而是一波新降胡……&lt;/p&gt; “等等,好像少了些什么!”&lt;/p&gt; 跟着陈步乐走了一阵子,揉着膝盖上青紫的亲卫统领突然一顿:&lt;/p&gt; “我们说是投降,可投降的那些物什,像什么白旗、面缚、肉袒,我们还一个都没弄吧?”&lt;/p&gt; 虽然这么做有些形式主义,投降就是投降,整什么幺蛾子,但无论古今,大家看的还就是这些形而上的东西。&lt;/p&gt; “哈哈,统领,放宽心,这些物什我们早就准备好了。”&lt;/p&gt; “是啊统领,不要就认为自己是聪明人,别人都是不点拨不动的蠢货。”&lt;/p&gt; 一直不吭声的亲卫们突然冷笑几声,话语中满是骄傲。&lt;/p&gt; “啊,那你们都准备什么了?”&lt;/p&gt; “哼,等的就是你问!”x10&lt;/p&gt; 闻言,回话的亲卫们猛地向两侧闪开,露出身后的物件。&lt;/p&gt; “哗。”&lt;/p&gt; 那是一面逃跑期间搜集的几面大块白布(主要是汉军罩袍)互相打着结组成的白旗。&lt;/p&gt; 不过,由于杂七杂八的绳结和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这面白旗充满了赶工的敷衍意味。&lt;/p&gt; “这玩意是白旗?!”&lt;/p&gt; 亲卫统领愕然地指着白旗,朝着两侧让开的溃兵问道:&lt;/p&gt; “我记得咱们原先那面投降用的白旗不是这样的啊。”&lt;/p&gt; “害统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咱们一路逃丢了一路的东西,白旗这种用不上的东西早一开始就扔了。&lt;/p&gt; “能用手头的东西现做一面,就已经是我等未雨绸缪了。”&lt;/p&gt; 倒完苦水,亲卫们话语一转,上前捧起白旗,不在意地说道:&lt;/p&gt; “再说了,这就是面白旗,管它敷衍不敷衍,能用就行。”&lt;/p&gt; “说,说的也是。”&lt;/p&gt; 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亲卫们的说法,亲卫统领皱眉看了眼血迹斑斑,一蹭铁定一身血的白旗……&lt;/p&gt; “古有捧图之人作副使,今又为何不能有捧旗之人作副呢?”&lt;/p&gt; 他抬起头,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众人。&lt;/p&gt; “何人背旗?”&lt;/p&gt; “自是统领来背。”&lt;/p&gt; “统领德高望重,捧旗之人,非统领莫可呀!”&lt;/p&gt; 想也没想,众亲卫便让期待落空,接连开口捧高统领。&lt;/p&gt; “就是你了。去吧,统领!”x42&lt;/p&gt; “我……”&lt;/p&gt; 被四十多道目光看得无力反抗,亲卫统领只得转身接过白旗,双手抱起,担当了捧旗之人。&lt;/p&gt; 不过,因为打结的缘故,白旗显得过长,一手捧不住,两端都有旗帜垂落搭地,随着捧旗人的走动,发出莎莎的声响。&lt;/p&gt; “莎莎~”&lt;/p&gt; 瞥了眼渐渐变色的两端,亲卫统领不无担忧地想道:&lt;/p&gt; “沾血沾土,这白旗真的能用吗?”&lt;/p&gt; “统领,除了白旗,还要面缚。”&lt;/p&gt; 一名亲卫走上前,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粗麻绳,先是熟练地打一个绳圈,套在脖子上,又用剩下的绳索缠过肩膀和腹部,在胸前打了个活扣。&lt;/p&gt; “哗哗~”&lt;/p&gt; 粗麻绳比较重,它所打的绳结也沉甸甸的,约摸有拳头大小,垂在胸前随着身体晃动,显得蠢极了。&lt;/p&gt; 亲卫统领:?︵?凸&lt;/p&gt; “这绳结可否……”&lt;/p&gt; “还有呢还有呢!”&lt;/p&gt; 话语被打断,又是一名亲卫上前。&lt;/p&gt; “统领,为了彰显我等投降的诚意,除了面缚,还请统领脱去上衣牺牲一二。”&lt;/p&gt; 也不等他同意,亲卫二号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lt;/p&gt; “刷~”&lt;/p&gt; 腰间那柄出自贵人的宝刀被抽出,紧接着两道寒光闪过,没反应过来的动手亲卫就觉得身上的重量一减,脚下有重物落地声传来。&lt;/p&gt; 低头看去,那件从不离身的铁甲(两裆铠)竟被人精妙地避开绳索,砍断双肩处的连接皮带,强行脱了下来!&lt;/p&gt; “哐当,我的甲。”&lt;/p&gt; 亲卫统领大惊失色,顾不得现在是不是在为请降做准备,双臂发力,就要挣脱绳索。&lt;/p&gt; “这还得了,这次是断甲,下次是不是就要斩脑袋了?!”&lt;/p&gt; 情绪波动十分剧烈,以至于亲卫统领连自己皮袄也被连带斩断,上半身凉嗖嗖的都没注意。&lt;/p&gt; “啪,扑通。”&lt;/p&gt; 动手的亲卫二号早有准备,发觉统领要争夺,便一个飞身将其扑倒,死死压在地上,同时开口劝道:&lt;/p&gt; “统领,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lt;/p&gt; “我知面缚肉袒极为羞辱,但我等寸功未立,想投降汉人,必须受尽羞辱,方可讨好汉人。”&lt;/p&gt; 说这话的时候,亲卫二号用下巴顶着身下人的脑袋,两人一起将目光投向自己即将到达的目的地。&lt;/p&gt; 放眼望去,尽是数量“庞大”,孔武有力的汉军骑卒。&lt;/p&gt; 虽然当中有许多人的面貌十分眼熟,刚刚还是一同作战的袍泽,但两人只是暗暗唾骂一声,就不放在心上。&lt;/p&gt; “狗**,竟然比我投降的还要快!”&lt;/p&gt; 有什么稀奇的,这年头的二五仔和南边破产的农民一样多。&lt;/p&gt; 刘彻:血口喷人,哪里有那么多,一丢丢(比划)而已!&lt;/p&gt; “啪啪……那你怎么不去?!”&lt;/p&gt; 几次挣扎都宣告失败,一侧脸颊贴着地面,视野被固定的亲卫统领艰难张开嘴,怒斥道。&lt;/p&gt; “嗯嗯。”&lt;/p&gt; 下巴抵着人的亲卫二号小幅度摇了摇头,又小幅度地张了张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lt;/p&gt; “我哪里似得上统领,自有统领才有受辱的资格。”&lt;/p&gt; “我呸,受辱还需要资格?!”&lt;/p&gt; 统领怒极反笑,挣扎力度顿时大涨,一下就把身上的二号掀飞,从地上爬了起来。&lt;/p&gt; 只是,他一站起身,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就发现了不对劲。&lt;/p&gt; “呼呼~”&lt;/p&gt; 清晨的冷风吹过,统领抱着旗打了个哆嗦,低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赤裸的上身,以及脚下那摊被斩碎的衣物,怒气蹭蹭地往上涨:&lt;/p&gt; “还我衣来!”&lt;/p&gt; “统领息怒,统领息怒。”&lt;/p&gt; “统领,事已至此,还请统领快快捧旗去请降吧。”&lt;/p&gt; 有人劝说,有人警告。但在让统领顶锅这个统一的目标面前,四十多亲卫立场基本一致。&lt;/p&gt; “请统领归位!”x42&lt;/p&gt; “你们……”&lt;/p&gt; 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在众亲卫的注视下统领止不住地颤抖。&lt;/p&gt; “还请统领归位。”x42&lt;/p&gt; “……好,如尔等所愿,这降,我去请!”&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3章 胜利后的贤王军 营墙上,右贤王垂首眯眼,两只胖手扒住墙垛,望向脚下横尸百具,几近将营门堵塞的战场。&lt;/p&gt; “……”&lt;/p&gt; 扫了眼周围的众将,他侧头对着背后问道:&lt;/p&gt; “胜了?”&lt;/p&gt; “蹬蹬,胜了。”&lt;/p&gt;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名百长提着一物从身后走出,躬身答道:&lt;/p&gt; “禀大王,五百勇士拼死,来犯之敌大半被杀,小半溃逃。&lt;/p&gt; “啪,此乃来犯汉将首级。”&lt;/p&gt; 说罢,百长将手中那物被掷出,砸在身前的地上,轱辘滚了几圈,才正面朝上,让人瞧见了真面目。&lt;/p&gt; 那是一颗沾满血迹,却扔能分辨出汉人相貌的头颅。&lt;/p&gt; “看其人怒目切齿,想来是力战不敌后被斩落的吧?”&lt;/p&gt; “是,其人膂力过人,善使一杆重矛,许多勇士被他砸翻,若不是为了掩护剩余汉人撤退,我们也杀不了他。”&lt;/p&gt; 回忆起方才的厮杀,小校双眼不由一黯,想起了战死的同袍。&lt;/p&gt; “好,悍将好哇。&lt;/p&gt; 问清首级的来历,胖手指向身前首级,右贤王冷笑着吩咐道:&lt;/p&gt; “来人,将其挂上旗杆,让对面的汉狗知晓我匈奴勇士的厉害。&lt;/p&gt; “这次是汉将,下次就是那李广之孙,以祭我战死将士魂灵!”&lt;/p&gt; “蹬蹬。”&lt;/p&gt; 闻言,新补充的几名亲卫拿出一截粗绳走上前,三下两下把首级捆起,提溜着走到刚挂起不久的贤王大旗下。&lt;/p&gt; “哗哗,啪~”&lt;/p&gt; 拿着粗绳另一段蓄力旋了几圈,趁势向旗杆抛去,粗绳从另一面垂落,早有亲卫等待,见此便伸手向下拽绳。&lt;/p&gt; “莎莎。”&lt;/p&gt; 绳子和旗杆的摩擦声响起,绑着首级的这段被缓缓提起,最终来到距离墙头丈许高的旗面处,为大旗增添了一种新的装饰。&lt;/p&gt; “呼呼。”&lt;/p&gt; 晨风吹拂,空落落的头颅随着旗帜左右晃动,那双怒睁的眼睛看向南方,像是在看着什么。&lt;/p&gt; “这人都死了,还面朝南作甚,去北面我大匈奴单于吧。”&lt;/p&gt; 嘟囔一声,一名亲卫朝手心呸了一口唾沫,拿起垂落的粗绳用力一拽。&lt;/p&gt; “刷,啪嗒。”&lt;/p&gt; 已经到达顶点的头颅翻过旗杆,滑到了旗帜的另一面,朝向北方。&lt;/p&gt; “哼,这还差不多。”&lt;/p&gt; 很满意自己的手笔,亲卫双手抱胸,仰头看着翻个的首级,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道:&lt;/p&gt; “你也不用担心单于会看不见你朝北,等这场仗打完,你会被做成象征着功绩的酒器,由大王献给单于,被单于日日把玩。&lt;/p&gt; “那时,你就不需要我纠正,一辈子朝北了。”&lt;/p&gt; “就是就是,汉人的悍将只配当我单于的酒器。”x4&lt;/p&gt; 众亲卫齐声附和道。&lt;/p&gt; 数战皆败北,好不容易在汉军身上取得一个战果,当然是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了,即便是朝南朝北这种小事。&lt;/p&gt; “龙套,怎么回事,谁让你把首级背对的。”&lt;/p&gt;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惊得亲卫浑身一哆嗦,满脸堆笑地看向皱起眉毛,抬手指着头颅的右贤王,答道:&lt;/p&gt; “大王,我这寻思着单于在北方,所以就把这汉将首级悬到北面,寓意一切汉人终将降服我大匈奴。”&lt;/p&gt; “胡闹。我营面南,汉狗朝北,你把首级悬到北面,谁还能看见?!”&lt;/p&gt; 发现自家手下开始用这种荒谬的精神胜利法,右贤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lt;/p&gt; “给本王把首级挂回来,再敢乱动,本王把你挂旗上!”&lt;/p&gt; 他指着被挂在旗帜背后,只能在风吹拂时看到一个轮廓的头颅,不容置喙地下令。&lt;/p&gt; “哆嗦,大大王,这就去这就去。”&lt;/p&gt; 被右贤王的冰冷目光所摄,亲卫猛地打一个激灵,磕磕巴巴地回应,转身向着旗帜一扑,抓住挂首级的粗绳这端,急急慌慌向下拉动。&lt;/p&gt; “哗啦哗啦。”&lt;/p&gt; 一阵摩擦声传来,颠倒的头颅被拖回,那双怒瞪的眼睛重新朝向南方,隐隐有话语随着呼啸风声传出。&lt;/p&gt; “司马,龙套无能,败绩营门,辱于胡虏之手……”&lt;/p&gt; “来,这边蹬蹬。”&lt;/p&gt; 吼完犯傻的属下,右贤王将百长引到一旁,心里做好了五百人死光光的准备,才开口问道:&lt;/p&gt; “这汉狗又是败退,又是损失大将,我军的死伤想来也是不低了?”&lt;/p&gt; “大王,您怎会这样想?”&lt;/p&gt; 偏头打量了右贤王几眼,百长的眼中满是讶然:&lt;/p&gt; “除去正面相抗的百人步卒死伤太甚,我军最大的损失只是呼衍贵人立功心切,不慎被汉将反扑杀死,其余四百弓手、三百败卒皆无一人减员。”&lt;/p&gt; “啊,为何如此?”&lt;/p&gt; 结果和自己的预期大不相同,右贤王不由惊呼一声,反问道。&lt;/p&gt; “为何不能如此?”&lt;/p&gt; 将右贤王的问题反怼了回去,百长同样反问:&lt;/p&gt; “八九百人战一百人,还是提前设好伏,分配好兵,如何不能胜?又如何死伤惨重?&lt;/p&gt; “大王,汉人也是血肉之躯,受了伤会流血,血流多了会死。&lt;/p&gt; 铺天盖地的箭矢落下,不拿盾牌遮挡也会中箭;一排矛戟刺过去,不格挡也会见血,还请大王不要对汉人产生畏惧之心。”&lt;/p&gt; 误以为右贤王产生了畏缩心态(其实也挺合理的,毕竟是大腿中了一箭的逃跑王,百长连忙开口,试图通过举例来缓解自家大王的畏惧。&lt;/p&gt; “卿家,本王不是怕……”&lt;/p&gt; 风评被害,右贤王重重一咳嗓子,想要义正严词地解释自己不是那样的王,却被百长,以及偷听众将那副隐藏起来的鄙夷刺痛。&lt;/p&gt; “咚。好吧,本王承认,是那么一点点怕啦,但本王刚刚真的不是在害怕,是听卿家讲述,联想到夜间大败,不由产生疑虑……”&lt;/p&gt; 说到这,右贤王顿了顿,抬头扫过墙上众人,指着下方摞成一叠的汉军死尸,难以置信地问道:&lt;/p&gt; “既然我军可以用千人野战剿灭汉狗百人,受损也极小,那为何先前两座千人营会被汉人一举攻克?&lt;/p&gt; “还请众卿家教本王。”&lt;/p&gt; 为此右贤王不惜向前微微鞠躬,可谓是十分有诚意了,只是这诚意并没有换来踊跃回应……&lt;/p&gt; “当然是因为您不是逃跑,就是坐镇后方,大家好没战心啊。”x16&lt;/p&gt; 心中是有答案的,可这个答案显然是不能说出来,或者说需要语言加工的,于是现场便一片沉默。&lt;/p&gt; “大王,臣愿为大王解忧。”&lt;/p&gt; 最后还是那名百长站出来,想用委婉的方式让右贤王醒悟:&lt;/p&gt; “还望大王知晓,我大匈奴与汉的征伐不是一年两年,是从百年前秦人放弃河南地,先单于夺取,汉人皇帝收复失败便开始,至今已有九十四年了。”&lt;/p&gt; (高祖七年的白登之围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元封四年)&lt;/p&gt; “起初,我大匈奴占尽优势,四处出击,视汉人关防于无物,每回都能劫掠到数千,乃至上万的汉人,敢阻拦的汉军尸体填满山野,上面的首级都没人去割。”&lt;/p&gt; 百长朝着那颗挂在旗子上,千辛万苦得来的脑袋努了努嘴。&lt;/p&gt; “是啊,那可真是个让人神往的时代。”&lt;/p&gt; “恨不得生在老上稽舟时,当一小卒,也好过现今的贵人!”&lt;/p&gt; 想起父祖口中描绘的想抢就抢,每回都能得手“盛世”,不知第多少次陷入破落户追忆状态的众人,下意识用手揪着下巴那团因战斗和贫困而疏于打理,开始打结、发硬的糙胡子,发出“如果生在xx时代就好了”的感慨。&lt;/p&gt; “可渐渐的,孱弱的汉军开始变得‘强大’、谨慎,善战的匈奴勇士开始变得‘弱小’、鲁莽。&lt;/p&gt; “汉人在墙内外修满了亭障,原本轻松的出击也变得艰难起来,伤亡不可避免地增多了。”&lt;/p&gt; 随着话语的描述,“盛世”回忆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汉军出击获胜,匈奴入塞碰壁的画面,众人脸色一僵,表情很不自然。&lt;/p&gt; “我们,和我们的父辈给先祖丢人了……”&lt;/p&gt; 一些人落寞地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就把锅背了上去,许多年来的惨败让他们没了辩驳的底气。&lt;/p&gt; 不过,其余人显然并不这样认为;&lt;/p&gt; “什么我等的错?这都是汉人的阴谋诡计!&lt;/p&gt; “要不是他们靠着送公主来麻痹我等,我等又怎会让他们变强。”&lt;/p&gt; “嘿,不光是以前,现在也是这样,俺听说乌孙国王也娶到了公主。&lt;/p&gt; “照俺说,这南边的汉人就是躲在女子裙子下面的懦夫,没什么值得畏惧的,你们这群孬种!”&lt;/p&gt; “就是就是。”&lt;/p&gt; “……咚。”&lt;/p&gt; 没有理会不知重复多少遍的内部对喷,百长眼中有莫名神色闪烁,他朝着西北的单于庭深深一拜,以头撞地,态度格外恭敬:&lt;/p&gt; “此等危难之际,匈奴之所以没有灭亡,全在二幸。&lt;/p&gt; “一幸我大匈奴天命依旧,二幸我单于慧眼,让汉人的小天子设伏失败,其后又四胜一败,杀二太守,败一将军,挫败了汉人的进攻。&lt;/p&gt; “若无单于,匈奴早十年亡国矣。”&lt;/p&gt; 拜完,百长从地上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右贤王,真挚道:&lt;/p&gt; “大王,不用远追冒顿、老上之雄风,只三十载前之军臣,此时的匈奴勇士便比彼时要差吗?”&lt;/p&gt; “本王知你要说什么,无非是那套让本王日后死战的话,但本王同样有话要对你说。”&lt;/p&gt; 摆了摆手,右贤王脸上的若有所思消散,浮现出浓浓的疲惫和无力:&lt;/p&gt; “我大匈奴不如三十载前远矣,汉人却更盛过三十载前。”&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4章 “坚持到底,汉国必乱”——右贤王 “现今匈奴绝非一时一日之功,乃是三十载间无数败退之顽疾。”&lt;/p&gt; 嘴里继续说着众人心中隐隐有感,却不敢相信的话,一只胖手放在百长的肩膀上,右贤王展现出了和往昔印象(愚蠢的善于逃跑的大王)截然相反的睿智,语重心长地说道:&lt;/p&gt; “如果说三十年前,大匈奴还能和汉人相抗衡,最大的失利也不过被汉人击走白羊娄烦,收复河南地的话。&lt;/p&gt; “那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已经完全不是汉人的对手了。”&lt;/p&gt; 说到这,右贤王痛苦地闭上眼,另一只还放在身下的胖手紧紧攥成拳。&lt;/p&gt; “大王!”x14&lt;/p&gt; “刷,不能为大王分忧,万死万死。”x14&lt;/p&gt; 惊呼一声,像是被右贤王身上扩散的情绪所感染,众人齐刷刷地垂下头,攥紧拳,做出差不多的动作,流露出差不多的神色。&lt;/p&gt; “可我怎么觉得,这是你为了洗脱自己逃跑而现编的呢?”&lt;/p&gt; 眼睑低垂,盖住那完全不信任的眼神,作为一名百战得生的匈奴勇士,百长看待右贤王这种逃跑大王,天然就带着一副有色眼镜。&lt;/p&gt; 虽然还在劝说,但那也是为了自己不需要再去和汉人拼命,可不是说他天真地认为右贤王真的抗汉心坚。&lt;/p&gt; “嘁,贤王也罢,单于也好,让这些一上战场就坐镇后方,战败后第一个逃跑的家伙一心抗汉,这本身就很一件很可笑的事情。”&lt;/p&gt;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句话说的不只是鲁国公卿,其中“不能远谋”这点在亡国时尤为突出,古今不知发生了多少蠢事,匈奴自然也不会例外。&lt;/p&gt; 难道这些贵人、大王不知道匈奴亡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吗?&lt;/p&gt; 知道。&lt;/p&gt; 但每个人都打着“我不出力,自会有别人出力。”、“匈奴这么大,还能被我一个人搞垮了?”的算盘,安安心心当自己的蛀虫,直到被汉军把刀子拍在脸上,才会感动害怕并展开反扑。&lt;/p&gt; 更可怕的是,无论反扑是无效还是有效,他们都会重新恢复到蛀虫状态,直到被砍了脑袋,或是下一波怼脸。&lt;/p&gt; “……”&lt;/p&gt; 想能这么想,可作为一名受大王重视的小将,百长觉得自己还是要配合大王,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的。&lt;/p&gt; “大王。”&lt;/p&gt; 猛地抬起头,百长眼中的不屑已被绝望所取代,他浑身微微发抖,看向右贤王,颤声道:&lt;/p&gt; “难道我们就注定要败在汉人手中,大匈奴就要灭亡吗?”&lt;/p&gt; “刷。”x13&lt;/p&gt; 垂着头的众人适时将头抬起,视线移到右贤王身上,大家都想要知道大王对这个问题的回答。&lt;/p&gt; “不会!”&lt;/p&gt;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这两个字了,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之色的右贤王用力拍打着百长后背,目光扫过那一张张不是很相信的脸庞,例行打气道:&lt;/p&gt; “汉人虽强,却也不是不可战胜,只要我们能坚持下去,顽强地抗争下去,这场抗击侵略的正义战争,最终胜利的一定是我们!”&lt;/p&gt; “……”x14&lt;/p&gt; 听到这般没有变化,没有实质保证,没有说服力的三无空话,现场刚刚被烘托起来的气氛再度沉默下去。&lt;/p&gt; 肯相信这话,能被这话鼓得嗷嗷叫的,早就死在先前一连串的战斗中了,如今活下来的人,不说对某人彻底失望,也是不会被这种空话所鼓动的。&lt;/p&gt; “咳咳。”&lt;/p&gt; 察觉到众人态度变化,右贤王握拳尴尬地咳嗽两声,他决定抛出一些还处于商讨阶段的计划,和没有验证的猜测来获取信任:&lt;/p&gt; “你们还记得百年前,先单于是如何夺回被秦人侵占的土地的吗?”&lt;/p&gt; “百年前,先单于,夺回秦人侵占的土地?”&lt;/p&gt; “这说的应该是河南地吧,可河南地和现在有什么关系,不是早几十年被汉人又夺回去了吗?”&lt;/p&gt; “还是有点关系的,据说南边出现了小规模的起义,以及大规模的流民,情况和百前年接近。”&lt;/p&gt;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众人悄悄对视一眼,或是眼神交流,或是低声讨论,有人很快明了,有人挠头糊涂。&lt;/p&gt; 可不管明了还是糊涂,都没人开口替右贤王说话,大家就这样静静看着他。&lt;/p&gt; “说啊,继续说啊,没人给你接话,就别卖关子了。”x13&lt;/p&gt; 除了那名“心腹”……&lt;/p&gt; “大王可是要说,今之汉人,譬如当年之秦人,忧在内不在外?”&lt;/p&gt; 没有选择和旁人一同抵制,心腹·百长继续发挥自己的工具人特性,理会右贤王话中的意思并接下话茬。&lt;/p&gt; “不错。历年来,汉人北出塞驱我匈奴,东渡海击朝鲜,南乘船平两越,西入山镇羌乱,放眼四海无一敌手,举天下四夷豪杰不能当。”&lt;/p&gt; 嘴角抽了抽,压下介绍汉人丰功伟绩的违和感,右贤王恶狠狠地说道:&lt;/p&gt; “可我要说,昔年秦族亦是如此,而今安在?”&lt;/p&gt; “这……”&lt;/p&gt; 不过,右贤王没有虎躯一震,众人也没有纳头就拜。&lt;/p&gt; 反倒是再度对视一眼,交换完眼神,众人纷纷摇头道:&lt;/p&gt; “大王,恕臣下直言,昔年之秦四海分崩,今日之汉未至远矣。”&lt;/p&gt; “大王,将一国安危托于敌国内乱与否,此诚非王者言也。”&lt;/p&gt; 当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敌人就正巧爆发内乱,不仅摆脱亡国之危,还趁机收复失土,局势重回平衡?&lt;/p&gt; 嘿,你当你是撑犁的亲儿子吗。&lt;/p&gt; 似是看穿了右贤王的草包本质,众人暗藏的不屑愈发明显。&lt;/p&gt; “就这还当大王呢?我上我也行。”x14&lt;/p&gt; “大王,你这……”&lt;/p&gt; 咬着下嘴唇,唯一的心腹百长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这话接下去,只在心中暗叹一声:&lt;/p&gt; “早知道你这么草包,我就不装什么腹心之臣了。要知道,说好话也是很累人的。”&lt;/p&gt; “啪,本王不是在臆想,本王是有佐证的!”&lt;/p&gt; 被那些或鄙夷,或后悔的目光扫过,右贤王就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怀里掏出那张从狗头军师处得来的帛书,一手张开,另一只手拍打着帛书喊道:&lt;/p&gt; “哗哗,看到没,看到没,汉国已经出现了两百万之巨的流民,汉国内乱近矣!”&lt;/p&gt; 帛书被胖手拍着剧烈抖动,发出哗啦哗啦的纸张翻页声,脸色因激动而变得通红,双眼不自觉瞪大,嘴巴更是一次比一次张得大,显得狰狞、骇人。&lt;/p&gt; “哎,二百万,还真的是二百万,大王是不是说的没错,汉国真的会像昔年的秦一样土崩?”&lt;/p&gt; 有被二百万这个数字唬住的将校面露迟疑之色;&lt;/p&gt; “哪有那么简单,二百万对我等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巨量,但对口数千万的汉国来说,不过是一件比较严峻的突发事情罢了。”&lt;/p&gt; 并没有被数字吓到,迅速认识到双方人口差距的将校摇着头反驳:&lt;/p&gt; “没看到汉人皇帝在国内有大量流民的情况下,还派军出塞吗?”&lt;/p&gt; “说的也是哎……”&lt;/p&gt; 眼瞅着帛书营造出来的机会就要消失,右贤王胖脸一沉,却也不好直接开口,他便给自己的心腹使眼色:&lt;/p&gt; “快,快站出来替本王说话。”&lt;/p&gt; “每次都要我来,你这蠢劲,咱俩到底谁是老大?”&lt;/p&gt; 暗骂一声,心腹百长不情不愿地站出,开口打断对右贤王越来越不利的对话,说道:&lt;/p&gt; “此言缪矣。若如你所说,流民并没有造成影响的话,那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是一两千汉军和可能存在的援军,而是一开始便是十万骑并道而出,拉成网将整个右部狠狠扫荡一回了!”&lt;/p&gt; “也是哎,这汉军虽然精锐,但数量着实太少,要不是担心可能存在的援军,我们就算十,不二十个人换一个,也能把他们留在浚稽山里。”&lt;/p&gt; 没有立场的墙头草如是道。&lt;/p&gt; “小儿既拿十万骑说道,那你可知十万兵马一日耗费几何?”&lt;/p&gt; 立场鲜明的将校继续发问。&lt;/p&gt; “日费千金,非大国不可发。”&lt;/p&gt; “小儿既知千金之重,那你可知汉人只在漠北战时发过十万骑,其余皆是数万?”&lt;/p&gt; “这……”&lt;/p&gt; 百长的脸色陡然一沉,其人上下打量几眼,哈哈大笑嘲弄道:&lt;/p&gt; “哈哈,果真小儿,端的是无知无觉。”&lt;/p&gt; “啪,且听本王一言。”&lt;/p&gt; 眼看出来解围的心腹被人驳斥得面红耳赤,右贤王重重一拍百长肩膀,强行打断对话,重新让众人的视线汇聚到身上:&lt;/p&gt; “汉国强弱各有分说,不急在一时,但这营前汉军如何对待,却是要紧之时,还请诸位莫要因小失大。&lt;/p&gt; “若是因此争执,行进遭拖延,被汉援军追上,那你我具为虏矣。”&lt;/p&gt; “!”&lt;/p&gt; 争执的两人停下话语,看热闹的众人也移开目光,皆是举目向营前望去。&lt;/p&gt;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那团不断汇聚,规模翻了十多倍的“汉军”,心中皆是一惊:&lt;/p&gt; “汉狗不是叫我们已经杀了一千吗,这又是哪来的这么多,难道是援军赶至?”&lt;/p&gt; “不可能,若真是援军赶到,汉人早就发起进攻,将我等疲蔽之兵一网打尽了,不会只在百步外驻足。”&lt;/p&gt; 援军赶至说被轻易否定,陡然升起的逃跑念头滑落正常,众人在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继续讨论:&lt;/p&gt; “既然不是援军,那这汉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lt;/p&gt; “地,地里?”&lt;/p&gt; “啪。”&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5章 出兵三策,诛除国贼 一巴掌扇掉抖机灵的沙雕,将校给众人指着“汉军”汇聚的方向,猜测道:&lt;/p&gt; “诸位莫要忘了,二营虽破,在外流散人众却多,说不准就有人起了降汉的主意,做了那降胡。”&lt;/p&gt; “前后数战,共丧军两千五百,哪怕当中只有一半人投降,也足有千二百五十众为汉人驱使了。”&lt;/p&gt; “还不止呢,别忘了逃散兵卒传来的消息,攻破前营的便是那五百降胡!”&lt;/p&gt; “不过降胡如此之多,那汉人数量很可能不满五百?”&lt;/p&gt; “是一定不满五百。”&lt;/p&gt; 作为唯一对汉获胜,并最终活下来的百长适时开口说道:&lt;/p&gt; “我从先前出营的兵卒口中得知,奔袭的汉军只有他们人数的一半多,而其后汉军又经过了野战和刚刚的攻营,死伤又要抹掉一百。&lt;/p&gt; “如今那股‘汉军’中,真正的汉家子恐怕只有一二百,其余千多人皆是降胡。”&lt;/p&gt; 虽然切齿于有人投降,还拿自己人的脑袋邀功的恶劣行为,但在听着百长讲述,并掰着手指盘算完后,众人还是面色稍缓,微微颔首,没了一开始目睹的丧胆之态。&lt;/p&gt; 也是,从全局来看,战争就是数字加减,能大致推算出敌我双方的兵……哎等等,不对!&lt;/p&gt; 你们为什么一开口就是降胡一半,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大匈奴勇士的死伤竟和投降持平吗?&lt;/p&gt; “呼,既知汉狗虚实,那就无须再担忧汉狗袭扰。传令下去,三军生火造饭,辰时吃食,巳时开拔。”&lt;/p&gt; 胖脸一正,绝口不提刚刚说的坚持到底,右贤王扶了扶胖肚,下达了战略转移的命令后,就要被亲卫搀扶着离开墙头,打道回王帐。&lt;/p&gt; “大王,且慢!”&lt;/p&gt; 反驳将校排众而出,挡在右贤王下墙头的路线上,下拜劝道:&lt;/p&gt; “知汉狗中降胡者众,汉家子者少,何不精锐大出,趁其战心不定,一举殄灭?&lt;/p&gt; “如此,既败汉军以洗刷大王耻辱;又获酒器献上单于欢颜,一举两得,岂不宜哉?”&lt;/p&gt; 大王改了主意不愿战,自然也有人改了主意愿战,尤其是在窥得汉军虚实后。&lt;/p&gt; “蹬,蹬蹬。”&lt;/p&gt; 停下脚步,右贤王挣开左右搀扶的亲卫,腆着肚围着下拜将校走了几步,胖脸上满是犹豫。&lt;/p&gt; 最后,拿不定主意的他把脸一板,将问题抛给众将:&lt;/p&gt; “众卿家,意何如?”&lt;/p&gt; 闻言,同样准备打道回帐的众将停下脚步,视线从右贤王身上扫到下拜将校身上,最后又扫到身旁的同伴,使以眼神:&lt;/p&gt; “他怎知降胡无战心?”&lt;/p&gt; “他为何不知,若你去降,你愿为汉狗拼死?”&lt;/p&gt; “那怎么解释前营被降胡攻克,果真无战心,如何以劣势之众击败我等精锐之师?”&lt;/p&gt; “害,听逃回来的败兵说,是前营各贵人分兵自守,让降胡得以优势兵力斩首了王帐,这才造就大败。”&lt;/p&gt; “谈”到这的时候,使眼色的将校是一脸无奈,那接到眼色的将校也无有疑惑,垂首不再发问。&lt;/p&gt; 作为将校,他们自然知晓所谓的贵人联合是多么得松散,说他们各自固守都是在美化,真正的情况很可能是坐视友军被围,我自岿然不动。&lt;/p&gt; 可还不等两人哀叹一番人心不古,乌维时贵人不如老上时守望相助,就听的背后响起一道声音:&lt;/p&gt; “该杀!”&lt;/p&gt; 这声怒斥硬生生插进了眼神交流,众将巡音望去,对上了目光冰冷的右贤王,立刻就双腿一软:&lt;/p&gt; “扑通,大王。”&lt;/p&gt; 要知道,他们也同样属于那类人心不古的贵人啊……&lt;/p&gt; “就是不知道大王怒气冲冲喊这话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自己刚刚弃营逃跑的事情,脸上发红?”&lt;/p&gt; “闭嘴,你想死别拉着我!”&lt;/p&gt; 不过,说这话的人做的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底气说别人,跪倒的两人虽畏却不怎么服气,还有胆子互相使眼色。&lt;/p&gt; “将军,可有把握?”&lt;/p&gt; 训完人,犹豫不决的烦躁稍稍减缓,右贤王咚咚几步走回言战将校身前,低声道:&lt;/p&gt; “本王不是信不过将军,实在是败于汉狗手中甚多,军中已起了畏缩之心,若此战再败,恐不能归还家乡。&lt;/p&gt; “将军一定要慎之又慎。”&lt;/p&gt; “大王,战汉军易耳,发一千兵即可;追击汉军稍难,需三千人;追击变围奸,寄希望于一役,则非五千人众不可。&lt;/p&gt; “还请大王决断,是战,是追,还是殄?”&lt;/p&gt; 听到右贤王问信心,将校便学着南边的风格,整出了上中下三策。&lt;/p&gt; 既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倾向,同样也将选择权交回了大王。&lt;/p&gt; “不愧是汉人传来的东西,里面的弯弯绕绕就是多。”&lt;/p&gt; 在暗自感慨自家学汉人方法,堕落了的同时,将校静静跪在地上,等待着右贤王的选择。&lt;/p&gt; “三策吗唔……”&lt;/p&gt; 胖脸再皱,右贤王下意识地抬手捋胡子,目光也移到众将的脸上,试图得到推荐。&lt;/p&gt; “一,一最保险,再稳妥不过。”&lt;/p&gt; “还是二吧,有三千兵在手,无论是打,还是追,都可以按照具体的情况来决定,可谓是进退自如。”&lt;/p&gt; “嘿,如果人多就是进退自如的话,那发兵最多的三才该选。”&lt;/p&gt; 面对大王表露出来的问询之意,众将很不靠谱地一分为三,支持什么的都有,理由一个比一个敷衍。&lt;/p&gt; “本王,本王当然是要想殄灭这样汉军,只是……”&lt;/p&gt; 从众将哪里得不到什么答案,右贤王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lt;/p&gt; “五千众是不是太多了?这样吧,本王予你千五百人,和汉狗数量相当,是真汉狗的十多倍,让你尽可能地击败追击,最终殄灭汉狗……&lt;/p&gt; “尤其要将统兵汉将斩首送回,能否办到?”&lt;/p&gt; “给着一的筹码,要着三的结果,你说能不能办到?”&lt;/p&gt; 心情十分糟糕,将校也不等右贤王伸手扶了,他自个从地上站起,压下给面前胖子一拳的冲动,拱手直言道:&lt;/p&gt; “大王只予千五百众,臣只能保证击退汉狗,不能殄灭其众,斩杀汉将更是无从谈起。”&lt;/p&gt; “嗯?办不到?”&lt;/p&gt; 四处张望的右贤王突然一滞,像是看到了什么,紧接着听到将校的回营,胖脸一沉,语气一冷,说翻脸就翻脸:&lt;/p&gt; “嘭,办不到,本王要你做什么!”&lt;/p&gt; 抬起一脚踹在膝盖,把站起身的将校踹得身子一歪,重新跌回地上。&lt;/p&gt; “哐当~”&lt;/p&gt; 身上的铁甲发出响声,接触地面的大腿和屁股一阵发麻,但更懵的是将校的内心:&lt;/p&gt; “不就是没有答应吗,至于直接给我一脚吗?&lt;/p&gt; “大王,咱们可以继续谈啊,你再装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央求几声,难道我还真硬着脖子不同意吗?”&lt;/p&gt; “兰氏贵人胞弟兰氏龙套二号,不尊王命,目无君上,兄又降汉狗,当诛!”&lt;/p&gt; 语速极快地说完跌落将校的罪名,气得腮帮一甩一甩的右贤王狠狠挥手,喝令左右:&lt;/p&gt; “来人呐,把这厮给我叉下去宰了,头挂在旗上和汉狗作伴。”&lt;/p&gt; “大王!”x13&lt;/p&gt;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众将直呼受不了,纷纷把手摸到腰间佩刀上,上前一步的同时,发出惊呼。&lt;/p&gt; “蹬蹬。”&lt;/p&gt; 亲卫虽然惊愕为何下这种命令,但忠心于贤王还没有死光,立刻就涌出几十名兵刃出鞘的亲卫。&lt;/p&gt; “刷刷。”&lt;/p&gt; 众将的亲卫也不甘示弱地拔刃以对,那几名归属逆贼将校的,更是快步上前,用身体把自家将主围起,借助身后的众护卫和贤王亲卫对峙起来。&lt;/p&gt; “走狗!”&lt;/p&gt; “逆贼!”&lt;/p&gt; 两方几十人,一共上百,那本就不大的墙头区域被占据一空,人挨着人,刀碰着刀,双方又十分敌视,这种环境下,随时都可能爆发流血冲突。&lt;/p&gt; 众人:我大匈奴自有国情在此,想搞掉人,必须要流血才行。不能像南边汉人那样,派一名天使便可让人入狱,生死由狱吏掌控。&lt;/p&gt; “怎么,你们要包庇叛逆吗?”&lt;/p&gt; 双眼瞪圆,右贤王一反平日贪生常态,推开阻拦亲卫,在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向逆贼将校。&lt;/p&gt; “不敢。”&lt;/p&gt; 站得最靠前的将校很倒霉地沦为了话事人,硬着头皮站出,回应道:&lt;/p&gt; “大王,我等只是不明白您为何非杀此人不可,他又有何取死之道。”&lt;/p&gt; “嘿,取死之道?”&lt;/p&gt; 冷笑一声,胖手突然指向汉军所在的北面,右贤王阴沉着脸厉声喝道:&lt;/p&gt; “兄当众投降汉狗,坏我士气,其弟当不当杀?!”&lt;/p&gt; “投降汉狗?”&lt;/p&gt; 本就对罪名中一条感到疑惑,此刻听右贤王再度重复,众人心中一惊,连忙顺着胖手指向的位置看去。&lt;/p&gt; 只见,原本孤零零,只有一面的“李”字大旗旁,不知何时竖起了第二面做工粗糙的白旗,白旗下有一人端坐在马背上,看起装扮,定是先前出营死战的兰氏贵人无疑。&lt;/p&gt; “这……”&lt;/p&gt; 脸色一白,众将望向前方跌落将校的目光中充满仇视:&lt;/p&gt; “你那天杀的兄长,他投降就投降呗,反正投降的贵人多了也不差他一个,但他打起旗还站到下面是几个意思?嫌自己不够醒目吗!&lt;/p&gt; “关键是,还连累得我等都没底气为你说话,要恨便恨你的兄长去吧。”&lt;/p&gt; “哐当,大王,我等不识明数,竟包庇匈奴之贼,万死万死。”&lt;/p&gt; 众将弃了兵刃,俯身叩首连连。&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6章 各自罢兵,汉使讨尸 “哈哈,族兄投敌,族弟受死,就是这个道理啊。”&lt;/p&gt; 在看到那抹熟悉人影后,将校不再辩解,苦笑两声算是自认倒霉,便引刀横放于脖颈处,用力一拉。&lt;/p&gt; “只可惜未能再尽王命!刷。”&lt;/p&gt; 伴随着最后一声遗言,那被划破的大动脉呲出了大捧热血,将浇湿了周围兵卒浇了一身,这具彻底失去支撑的尸体无力向前扑倒。&lt;/p&gt; “扑通,哐当。”&lt;/p&gt; “将主!”x6&lt;/p&gt; 看到这一幕,用身体保护将校的几名亲卫面露悲痛之色。&lt;/p&gt; “我还不能死,将主还有遗孤需要帮扶。”&lt;/p&gt; “如果我死了,那岂不是辜负了将主自戕换来的活路?”&lt;/p&gt; 大声喊完这几句不知道是说给死人,还是活人的话后,他们没有选择一同赴死,十分干脆地扔掉手中兵刃,老实走到一旁,挨个抱头蹲好等待发落。&lt;/p&gt; “哐当。”x6&lt;/p&gt; “我等为贼人所蒙蔽,还请大王看在护卫得力的份上,从轻发落。”x6&lt;/p&gt; “哗哗~”&lt;/p&gt; 也就在这段时间内,尸体已经在墙头上流出了一片血泊,让逼近的亲卫们有些无所适从。&lt;/p&gt; “扑通,哗啦。”&lt;/p&gt; “啊啪嗒。”&lt;/p&gt; 亲卫抬起脚,鞋底拉出一串黏稠的鲜血,又不得不把脚踩回血泊中。&lt;/p&gt; “啪嗒,这糟糕的感觉。”&lt;/p&gt; 感受着脚面传来的温热,整张脸皱成一团,发出代表不满的呼噜声。&lt;/p&gt; “蹬蹬。”&lt;/p&gt; 为了施加压力而过于靠前的右贤王遮住口鼻避开血腥气,深深看了眼遗言“不能尽王命”的忠心手下,才一摇一晃地避开血泊,指着尸体吩咐道:&lt;/p&gt; “不用挂到旗上了,派人挖个坑埋好吧,以战死者的身份。”&lt;/p&gt; “诺,哗啦。”&lt;/p&gt; 得到命令,不用再待在血泊里的亲卫松了一口气,给同伴使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抬起尸体下了营墙,去找挖坑的地方了。&lt;/p&gt; “至于你们……”&lt;/p&gt; 目光扫到在一旁抱头蹲防的六人身上,右贤王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不屑,语气也中充满了嘲讽:&lt;/p&gt; “卫人而不赴死,主死而不尽忠,统统宰了,以正我军风气。”&lt;/p&gt; “诺,蹬蹬。”&lt;/p&gt; 躬身应声,亲卫们便抽刀上前。&lt;/p&gt; “?!”x6&lt;/p&gt; 听到自己的最终发落,已经做好出营送死这个最坏打算的六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嚷嚷起来:&lt;/p&gt; “大王大王,我等不是不忠于将主,而是我等对大王您的忠诚要高过将主,这才没有阻拦将主自戕。”&lt;/p&gt; “大王,将主尸骨未寒,您就屠戮他的卫士,难道就不怕三军心寒吗!”&lt;/p&gt; 或是辩解,或是威胁,面对生死危机,他们顾不得会不会顶撞大王,拼尽一切力气给自己挣活路。&lt;/p&gt; “大王?”&lt;/p&gt; 效果还不错,起码动手的亲卫们脚步停了下来,扭身请示右贤王。&lt;/p&gt; “啪,还不快去?”&lt;/p&gt; 扶着胖肚一颠,懒得和区区亲卫打嘴仗,掉格调,右贤王只是沉声重复了一遍命令。&lt;/p&gt; “蹬蹬。”&lt;/p&gt; 脚步声再响,请示后的亲卫不再顾忌,大步上前,对着离得最近,面露惊恐之色的护卫就是一刀。&lt;/p&gt; “啊,噗嗤。”&lt;/p&gt;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惨叫声戛然而止,尸体扑倒发出独特的响声,脸上溅有血迹的亲卫狞笑着走向剩余五人。&lt;/p&gt; “不,不,你不能这样做,我们真的对大王您忠心耿啊,扑通。”&lt;/p&gt; 又是一声惨叫和尸体扑倒,求饶被打断,人员再度-1。&lt;/p&gt; “狗王,该死的狗王,你个抛弃千余勇士逃命的逃王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lt;/p&gt; “狗王,我们只是不愿自杀,你是直接让人去送死啊。”&lt;/p&gt; 眼看求饶不管用,便响起了一连串的凄厉喝骂,只是喝骂是如此的顺嘴、不打磕巴,以至于亲卫用作打断的抬脚踹人都迟了一步。&lt;/p&gt; “嘭。”&lt;/p&gt; 骂完才将人踹到,就好像是在恼羞成怒,亦或是暗暗表示赞同?&lt;/p&gt; “小贼误我!”&lt;/p&gt; 脸色一白,知道自家大王是什么性子的亲卫立刻停止处决,转身向右贤王的方向跪下请罪:&lt;/p&gt; “扑通,大王,末将处理不利,还请大王恕罪。”&lt;/p&gt; “嗯?”&lt;/p&gt; 胖脸板起,冰冷的目光扫过跪地亲卫和一旁那几名被踹翻在地上打滚,仍旧喝骂不止的亲卫,右贤王吐出三个很不耐烦的字眼:&lt;/p&gt; “搞快点。”&lt;/p&gt; 依旧是不把亲卫放在眼里,装作没有他们四个人,保持着大王调调。&lt;/p&gt; “唯唯,这就搞定,这就搞定。”&lt;/p&gt; 连连点头,亲卫这才从地上站起,重新朝向被清理目标。&lt;/p&gt; “竟让我惹得大王生气,当杀。”&lt;/p&gt; 感受着后背那不知何时渗满的冷汗,亲卫怒从心头起,他也不玩什么杀一个停一下,增加压迫的把戏了,直接举刀高呼:&lt;/p&gt; “避开头颅,乱刀剁死!”&lt;/p&gt; “诺。”x15&lt;/p&gt; 十多人一拥而上,将四人围住。&lt;/p&gt; “刷刷刷,噗嗤噗嗤,啊痛啊。”&lt;/p&gt; 下一刻,连绵刀光闪起,血肉飞溅,惨叫连连。&lt;/p&gt; “蹬蹬,呼。”&lt;/p&gt; 等到亲卫们退开,原地只剩下四具没了头颅的血茬骨架,四名不忠之人已经魂归撑犁。&lt;/p&gt; “嘭嘭。”&lt;/p&gt; 另外两具割了脑袋的无头尸体也被扔了过来。派出两人提着首级去旗下,准备悬挂,亲卫头目留在原地,向右贤王投以问询的眼神:&lt;/p&gt; “大王,这尸体要怎么处理?是要剁碎了喂狗吗?”&lt;/p&gt; “人都死了,那就抬下去埋了吧,只是要和刚刚的兰卿埋在一起,让他们世世代代陪葬兰卿,以弥补不忠。”&lt;/p&gt; 胖手摆了摆,右贤王一副“本王很体谅人”的表情回复了亲卫问询。&lt;/p&gt; “你,你们几个,跟我来抬。”&lt;/p&gt; 抬手点出几个人,亲卫头目以身作则,上前搬动尸体,几名被点到的亲卫也只好拉长脸,不情愿地嗯了声,跟着一起上前。&lt;/p&gt; “嗯,这就来,这就抬。”&lt;/p&gt; “嘿呦嘿呦,蹬蹬。”&lt;/p&gt; 六具尸体依次被抬下墙头,一行人去寻先前挖坑的两人,准备在营内整一处待陪葬的小型墓。&lt;/p&gt; 其实也就是挖土坑埋人,只不过是把将校的坑挖的大一点,其余人挖的小一点,凸显主次。&lt;/p&gt; “都散了吧,回营生火做饭,半个时辰后开拔。”&lt;/p&gt; 追杀一事以这般结尾,好不容易燃起的热血再度变冷,右贤王没了兴致,说完散伙,便扶着胖肚,在众多亲卫的簇拥下一摇一晃下了墙头。&lt;/p&gt; “咕噜~”&lt;/p&gt; 众将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就一道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打断。&lt;/p&gt; 齐刷刷地看向发出嘟噜声的家伙,大眼瞪小眼,气氛略显尴尬。&lt;/p&gt; “还讨论个卵。走,都走,回营吃饭去了。”&lt;/p&gt; 捂着作乱的肚子瞪向周围众人,那人红着脸嚷嚷。&lt;/p&gt; “回营回营。”&lt;/p&gt; 稀稀拉拉响起几声附和,汇聚的视线散开,众将招呼上各自那些受了刺激,服从度max的护卫,追着右贤王下了墙头。&lt;/p&gt; 期间,你一言我一语,敲定了留守墙头的幸运儿:&lt;/p&gt; “走在最后的留下来看守,汉人退去也不能走,得等到接替。”&lt;/p&gt; “对对,最后一个留下来。”&lt;/p&gt; “怎么就不能是第一个,凭什么是最后一个?”&lt;/p&gt; “蠢物,等你分出第一和最后,人早就回营了,你上哪去找?”&lt;/p&gt; 说到这,人头攒动的木梯上爆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lt;/p&gt; 随即,众人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谁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倒霉蛋。&lt;/p&gt; “蹬蹬蹬。”&lt;/p&gt; 与此同时,汉军方……&lt;/p&gt; 和没了七条人名的匈奴不同,这面竖起的白旗对汉军来说是一件大利事。&lt;/p&gt; 不说汉军那本就高昂的士气小幅度上涨这般细微事,最醒目的无非那些勉强指使的降胡们彻底安下心来。&lt;/p&gt; 那被打入内部的八只汉军也瞅准时机,或是捏着嗓子,或是用腹音,在暗地里鼓动起来:&lt;/p&gt; “汉人连指挥我等厮杀的贵人都能饶过,咱们这些小卒子又有什么可担心的?”&lt;/p&gt; “说的对。一会如果战起来,你我一定要出死力,好好向汉人证明咱们的本事,让那位汉大人知道,他选择接纳我们是一件多么英明的决定。”&lt;/p&gt; “哦哦,出死力,出死力!”x1246&lt;/p&gt; 千多人举起五花八门的兵刃挥舞,凌乱的声音汇聚成一道,化作低沉的响音在阵中回荡,这只降胡部队的士气正在缓缓提升。&lt;/p&gt; “辛苦了。”&lt;/p&gt; 这般景象,大大缓解了李陵的担忧,他下意识地叹道。&lt;/p&gt; “不,不辛苦,不辛苦。”&lt;/p&gt; 认为这是对自己说的,新任二五仔头目的亲卫统领喜色一闪,催动胯下马儿,借着搭话的机会挤进来,语气激动地说道:&lt;/p&gt; “如此士气,如此战意,何战不胜?何营不拔?&lt;/p&gt; “司马,末将愿立军令状,一战下营门。”&lt;/p&gt; “……啊?”&lt;/p&gt;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大圆脸,李陵愣了好一会,双眼才恢复焦点,上下打量了大圆脸一阵,正了正姿势,握拳咳了几声,吩咐道:&lt;/p&gt; “咳咳,本司马确实要你往胡虏大营一行,但不是去拿下营门,而是当个不需要翻译的使者,去找胡王商讨,如何才能归还战死兵卒尸身。”&lt;/p&gt; “司马,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先退回来,也就不会……”&lt;/p&gt; 提到营门战败,一旁的陈步乐连忙低下头认错。&lt;/p&gt; “哎,错不在你,在我。”&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7章 降胡嗤笑,阵前出丑 “若不是我获胜后执意追击,你也不会带着百多人拼死夺门,以至力战不敌,丧命十数。”&lt;/p&gt; 按着陈步乐肩膀,背下战败这口锅的李陵语重心长地说道:&lt;/p&gt; “责任可以等战后再追,如今的紧要事是尽快追还汉儿尸身,并盯紧胡虏,以待援军赶至,把握住这次击溃数万胡虏,乃至斩杀右部王的机会。&lt;/p&gt; “不要忘记我们追上是为了什么。”&lt;/p&gt; “我知司马爱护之意,只是……”&lt;/p&gt; 垂下的头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李陵,陈步乐以手指心,指尖敲在甲衣上,发出细微的嘭嘭声:&lt;/p&gt; “本欲与司马共图灭胡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十数同袍,方寸乱矣,无益於事。&lt;/p&gt; “还请司马允我出使,以迎回同袍尸身。”&lt;/p&gt; 如果只是战败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但谁叫他当了逃兵,那只本该由他统帅的兵卒战败,代替他的将校也被砍了脑袋呢。&lt;/p&gt; 三重羞愧叠加,也就难免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了。&lt;/p&gt; “步乐,此刻胡王正是气盛时,你去出使,平白遭了羞辱不说,万一被斩,你让我回去后如何向延年交代?”&lt;/p&gt; 眼看抛给二五仔的命令要被心腹接手,李陵想也不想,直接拒绝:&lt;/p&gt; “你心乱我能理解,但心乱可以跟伤员一道去后方休养,去胡营出使还是免了吧。”&lt;/p&gt; 不单是拒绝陈步乐,李陵同时也扭头给了停下马,等待事态发展的二五仔亲卫一个凌厉的眼神:&lt;/p&gt; “还愣着作甚,快去。”&lt;/p&gt; 充分体现了什么叫远近亲疏,以及二五仔没有人权的道理。&lt;/p&gt; “欺,欺人太甚!”&lt;/p&gt; 就站在一旁听完全部言语,目睹李陵前后变化的亲卫统领脸都气绿了,心中疯狂咆哮:&lt;/p&gt; “难道二五仔就不是人,可以随便派去送死吗!”&lt;/p&gt; “嗯?”&lt;/p&gt; 李陵眉毛一挑,轻哼一声。&lt;/p&gt; “刷刷,嘎吱嘎吱。”&lt;/p&gt; 周围响起一连串的兵刃出鞘声和弓弩上弦声。下一刻,几把吞吐寒芒的戟尖搭在脖子上,十几张的弓弩瞄向各处要害。&lt;/p&gt; “……滴答。”&lt;/p&gt; 亲卫统领身体一僵,感受着脖颈出的冰凉,就像是浇了一盆冷水,澎湃的怒火冰雪般消融,谄媚重回脸庞,轻轻推开矛戟,低头哈腰道:&lt;/p&gt; “这就去,这就去,让司马费心,实在是不应该。”&lt;/p&gt; 不光是说,他还做出了实际行动。&lt;/p&gt; “啪,驾驾~”&lt;/p&gt; 扬起马鞭一抽,胯下马儿催的飞快,卷起一道沙尘,刚刚从北来的亲卫统领又不得不向北而去。&lt;/p&gt; “还是得叫几个人冲门面,必要时刻也能强冲出营,免得让人宰鸡似的杀了。”&lt;/p&gt; 路过被隔离在汉军外的四十余降胡,亲卫统领心中思绪纷转,猛地扯过马僵勒停马儿,扬鞭问道:&lt;/p&gt; “吁,何人随我去使胡王?”&lt;/p&gt; “使胡王?咱们刚从那跑路,还竖了旗子,大王定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出使,不是送死吗?不去不去。”&lt;/p&gt; 众龙套对视一眼,齐刷刷垂下头,继续闲聊起来,权当没看见亲卫统领这个人。&lt;/p&gt; “哎,你说咱们降了汉,这汉人既不把咱们放进去,也不派人来收编,这是信,还是不信啊。”&lt;/p&gt; “二者皆有吧。新降之众,汉人肯定对咱们有防备,但咱们毕竟是带了贵人主动来降,有这功劳,汉人肯定要比一般降胡更信咱们。”&lt;/p&gt; “有道理,只是这一直待着不动也不是个事啊。”&lt;/p&gt; 龙套一号揉着剧烈活动一夜,早就饿扁,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肚子,开口建议道:&lt;/p&gt; “要不要去找贵人,让贵人找那位汉军司马说说好话,让咱们别傻站着,去喂喂马吃吃饭?”&lt;/p&gt; “嘿,想得倒挺美。”&lt;/p&gt; 这番充满幻想的话刚说完,一旁的龙套二号就冷着脸打断:&lt;/p&gt; “我问你,若是饱餐后,汉军司马让我等出去,和十几倍的游骑拼命,是从还是不从?”&lt;/p&gt; “这……”&lt;/p&gt; 张了张嘴,还是不敢说“我不怕”、“拼就拼,人死鸟朝天”这种话,龙套一号的脸上浮现出十分难堪的神色。&lt;/p&gt; “饿就饿点,实在不行掏出干粮来啃,总好过为了吃热食把命丢了。”&lt;/p&gt; “说的也是。”&lt;/p&gt; “别忘了,咱们之所以不回营来投汉人,不就是不愿意继续当大王手下,不知那一天没了命吗。怎么现在就要给汉人卖命了?”&lt;/p&gt; 二号的消极怠工论赢得一片附和声,为了表示态度,众人纷纷从怀里掏出发硬的肉干、粗粮,也不生火煮开水泡软,就这么咬牙啃了起来:&lt;/p&gt; “莎莎,吧唧吧唧。”&lt;/p&gt; 由于干粮的质量过“硬”,时不时地就有人硌到牙齿,发出痛呼:&lt;/p&gt; “嘶,痛煞乃公。”&lt;/p&gt; “嘶疼,疼疼。”&lt;/p&gt; 也就在揉着腮帮子,吸冷气缓解疼痛的时候,才有人愿意搭理被晾了好一阵子的亲卫统领:&lt;/p&gt; “哎,那边站着个家伙,好像是喊人跟他一起干什么?”&lt;/p&gt; “是去出使大王,要刚刚战死汉儿的尸体。”&lt;/p&gt; 有耳朵尖,听到内圈李陵喊话的龙套二号开口回答。&lt;/p&gt; “这不是找死吗?”&lt;/p&gt; 听到使命后,龙套一号脱口而出。&lt;/p&gt; “是找死,谁让咱们的统领大人没法拒绝来自汉大人的命令呢。”&lt;/p&gt; 脱离险境,不再需要一个声音的二五仔们对挤进去献媚的统领很是不满,话一开口,就变了怪味。&lt;/p&gt; “那既然无法拒绝,他不快去送咳咳,快去出使,还留在这干嘛?”&lt;/p&gt; 龙套一号也很配合地说起了怪话。&lt;/p&gt;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想带多点人,等大王要人聊天死的时候,好让别人替他去死呗。”&lt;/p&gt; “嘶,真是个歹毒的家伙。”&lt;/p&gt; “谁说不是呢。”&lt;/p&gt; “……”&lt;/p&gt; 众龙套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嗓门还故意提高,直听的亲卫统领脑门青筋凸起,满心怒火。&lt;/p&gt; (╬◣д◢)&lt;/p&gt; “二五仔,二五仔,这群天杀的二五仔!”&lt;/p&gt; 心中破口大骂,连自己也一同骂进去了也不在意。&lt;/p&gt; “哼,没人跟我更好,到时候少一个人分功劳,本统领当上降胡千骑,看你们是什么脸色。&lt;/p&gt; “走了,啪~”&lt;/p&gt; 扬鞭恨恨一抽胯下马儿,亲卫统领带着满腹怨气,直冲右贤王大营。&lt;/p&gt; “咚咚。”&lt;/p&gt; 虽然身处初升骄阳的光照下,但这独骑出使的一幕却散发着浓浓的悲凉之意,让人望之不祥。&lt;/p&gt; ……&lt;/p&gt; “嗡嗡。”&lt;/p&gt; 再度来到营前,不等亲卫统领感伤一阵地位掉转,昔为胡将今作汉使的错缪感,墙头就飞来十几只箭。&lt;/p&gt; 大多数射在地上,但也有少数几只重箭奔着人射。&lt;/p&gt; “咚咚,唏律律。”&lt;/p&gt; 统领大惊,匆忙挥盾格挡住。不等他松口气,胯下马儿就受惊尥蹶子,差点将他掀下去,然后才是墙头上迟来一步的喝问:&lt;/p&gt; “止步!来者何人?”&lt;/p&gt; “呼噜呼噜,不怕不怕。”&lt;/p&gt; 抱着马脖子捋着马鬃安抚好一阵,亲卫统领才直起身,抬头看了眼冒出个人头的营墙。&lt;/p&gt; 他也不要回答问题,直接抬手指着虽然被清理过,仍旧留有血迹和残破肢体的营门,语气不善地问道:&lt;/p&gt; “汉使在此,请墙上贵人出来回话,如今营门关闭,先前战死汉儿尸身在何处?”&lt;/p&gt; “……”&lt;/p&gt; 仿佛是看到亲卫统领只有一个人,再加上刚刚的胜利,从畏汉走到另一个极端的答话士卒不仅没有按照统领的要求去找留守贵人,反而拍打着墙垛,肆意大笑起来:&lt;/p&gt; “何处?早就剁碎了扔去喂狗了!&lt;/p&gt; “汉狗,你就祈祷以后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也一定把你扔去喂狗,哈哈。”&lt;/p&gt; “哈哈哈,剁碎了喂狗。”&lt;/p&gt; 其余兵卒也都开口附和。顿时,墙头上响起一片嘲讽笑声。&lt;/p&gt; “咯吱咯吱,知道这趟出使不好搞,但一开始就来下马威吗?”&lt;/p&gt; 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亲卫统领暗暗攥紧双拳,压下回怼的冲动,催马上前几步,试图通过拉进距离和提高嗓门,来越过这些难缠家伙,直接让留在墙头的贵人听到。&lt;/p&gt; “汉使来访,欲求得汉儿尸身,还请回禀大王。”&lt;/p&gt; “汉使来访,欲求得汉儿……”&lt;/p&gt; “汉使……”&lt;/p&gt; 憋了一肚子火的统领好不容易开口,自然是有多大嗓门用多大嗓门,不幸用力过猛,让营墙内外几十步的区域里都回荡余音。&lt;/p&gt; “嗯,这是谁在喊哈?”&lt;/p&gt; 成功压下嘲笑,并让一脸老大不乐意留下来的守备将校听到,动身前来,却也引起了那些嘲笑士卒的怒火。&lt;/p&gt; “该死的汉狗,竟敢无视我等,咯吱咯吱。”&lt;/p&gt; 这回,换成了墙头士卒们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觉得自己受到侮辱。&lt;/p&gt; “得给汉狗一个厉害瞧瞧。”&lt;/p&gt; 几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新拿起弓,捻起箭,瞄向下方越来越近的亲卫统领,眼中闪着快意的目光,恶狠狠地说道:&lt;/p&gt; “死吧!嗡嗡。”&lt;/p&gt; 弓弦嗡鸣,不再故意射偏遮掩,奔着要害去的弓失射出。&lt;/p&gt; “咚咚。”&lt;/p&gt; 亲卫统领虽然再度挥盾格挡住射向自己的箭矢,但却挡不住一只阴损射向马儿的冷箭。&lt;/p&gt; 于是……&lt;/p&gt; “噗嗤,唏律律,扑通。”&lt;/p&gt; 箭矢入肉,马匹痛嘶,统领掀飞。&lt;/p&gt; 在营前,在两军千人的注视下,亲卫统领被从马背上掀翻,出了个大丑。&lt;/p&gt; “混账!”&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8章 龙套引导,汉使进营 “哈哈哈,摔了摔了。”&lt;/p&gt; “汉人走狗,正该你摔个狗啃*。”&lt;/p&gt; 和心头火起的亲卫统领正相反,营墙上可谓是一片欢声笑语。&lt;/p&gt; 哪怕是那些因为胆小没有出手的兵卒,在看到汉使如此狼狈的一幕后,他们也不免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lt;/p&gt; “你们……”&lt;/p&gt; 从地上爬起,被笑声刺激得浑身发抖的亲卫统领咬进牙关,眼中厉色不停闪烁,猛地攥紧拳头,用力砸向地面。&lt;/p&gt; “嘭!”&lt;/p&gt; 指骨反震传来的痛感和滴答滴答流淌的鲜红血液,让他暂时泄出怒火,艰难维持住了理智。&lt;/p&gt; “只要完成了使命,要回了战死汉儿尸身,让司马大人欢心,不愁收拾不了眼前这些小崽子。&lt;/p&gt; “使命重要,使命重要,使命重要。”&lt;/p&gt; 一连在心里念道了三遍,彻底稳固下怒火,做好自我安慰工作的亲卫统领才将抽出刀的那只手背在身后,走向中箭哀鸣的马匹。&lt;/p&gt; “唏律律~”&lt;/p&gt; 随着主人走近,马儿发出愈发痛苦的嘶鸣,像是在追求安抚。&lt;/p&gt; “对不住了,为了震慑住墙头上的混账,只能借你一物来用。”&lt;/p&gt; 微微侧头,避开马儿投来的目光,亲卫统领暗叹一声,一直走到身前,才突然抬起背在身后的刀子,对着马首一刀斩下。&lt;/p&gt; “噗嗤,咔嚓咔嚓。”&lt;/p&gt; 刀锋轻易划开皮毛,深入血肉,少数位于斩痕上的骨头也只是微微一顿就被斩断。&lt;/p&gt; “刷。”&lt;/p&gt; 本随着长刀透马首而出,一条遍布蠕动肌肉和鲜红血管的血线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几道血液呲出,硕大的马首便从马身上分离,向着地面跌去。&lt;/p&gt; “哗啦,啪。”&lt;/p&gt; 没有持刀的左手伸出,及时接触血淋淋的马首,亲卫统领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向营门。&lt;/p&gt; “莎莎。”&lt;/p&gt; 在离营门十多步,这个离得近,能让墙头众人看得仔细,又不会因为进入视线死角而焦躁的地方,统领停下脚步,高高举起怀里的马首,朗声道:&lt;/p&gt; “此马跟我数载,屡次载我脱得险境,现今老迈误事为我所杀,诸君以为然否?”&lt;/p&gt; “滴答滴答。”&lt;/p&gt; 死不瞑目的马首扔在淅淅沥沥地滴血,直接把举马首的亲卫统领滴成了血人,更为言语添几分血腥、威胁。&lt;/p&gt; “嘎吱,此僚凶悍,该如何是好?”&lt;/p&gt; 放下手中那上好弦的弓失,墙头众人对视一眼,不知如何作答。&lt;/p&gt; “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厮宰了?”&lt;/p&gt; 有龙套抬起手在脖颈处划拉了一下,提议杀人。&lt;/p&gt; “不妥,若是此人本领不济,被我等乱箭射死,那自无妨。&lt;/p&gt; “可此人既然格住了箭矢,我等再引弓以对……”&lt;/p&gt; 按下身旁抬起的弓失,龙套手背在身后悄悄指向出现骚动的木梯,压低声音说道:&lt;/p&gt; “此僚是能杀,可我等也逃不过守将惩戒,尔等莫要忘了旗上悬着的头颅,上面的血还热着呢。”&lt;/p&gt; “!”&lt;/p&gt; 瞳孔一缩,众龙套仰头看向一旁的大旗,视线和旗上挂着的几双瞪大眼珠子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垂头压低声音嘟囔道:&lt;/p&gt; “说的对,谁愿射就射吧,俺可不想被挂到上面去。”&lt;/p&gt;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压下下头的那个家伙,又能让咱们不会出事吗?”&lt;/p&gt; 有龙套放下弓失接受现实,也有龙套很不甘心地问道。&lt;/p&gt; “有啊。”&lt;/p&gt; “是什么办法?”&lt;/p&gt; 龙套二号一口应下,迎着不甘心龙套的期待目光,露出一口牙,森然道:&lt;/p&gt; “除去将校追责,唯一值得顾虑的是被用马首压的气势,只要将你斩了割下脑袋回应,就能压过下方汉狗呈的马首,无使气势受到阻碍。&lt;/p&gt; “你看,好不好啊?”&lt;/p&gt; “哎?”&lt;/p&gt; 轻咦一声,众龙套齐刷刷看向被问龙套,视线汇聚。&lt;/p&gt; “……咕噜,俺觉得不好。”&lt;/p&gt; 瞪大双眼咽下一口唾沫,被问龙套连连摆手拒绝,一矮身缩回人群中,绝口不提什么甘心、不甘心。&lt;/p&gt; “嘁,胆小鬼。”&lt;/p&gt; 没看上好戏的众龙套朝地上呸了一口,以示不屑。&lt;/p&gt; “你们胆大,那你们去献头啊!”&lt;/p&gt; 面对二号怂得很的龙套,在面对同伴的嗤笑时,强硬回怼。&lt;/p&gt; “问的又不是我们,我们凭什么去献头?别狡辩了,你就是个胆小鬼。”&lt;/p&gt; “你们……”&lt;/p&gt; “胆小鬼,略略略~”&lt;/p&gt; “啊!”&lt;/p&gt; 气得头发倒竖,根根直li哎,不对,匈奴的头型是脑门剃光了,只有四周有发辫,不能倒竖,也没有冠可冲……&lt;/p&gt; “闭嘴,将校要来了。”&lt;/p&gt; 不知不觉间掌握话语权的龙套二号重重咳了一声,打断双方的沙雕行为,并转身朝向木梯处,待到木梯口闪出一伙持兵护卫,深深弯下腰:&lt;/p&gt; “留守大人。”&lt;/p&gt; “哗啦,留守大人。”x173&lt;/p&gt; 迟了一步的众龙套慌忙转身,兵刃摩擦甲衣发出响声,却也没人在意,只是深深将腰弯下去。&lt;/p&gt; “蹬蹬。”&lt;/p&gt; 略过慌乱转身的众龙套,被护卫簇拥的留守将校一直走到看起来靠谱的龙套二号面前才停下,一边伸手扶着墙垛探身看向营前,一边问道:&lt;/p&gt; “本将听得此处有喊声传来,可是有败兵诣营?”&lt;/p&gt; 作为一名留守,虽然是被抽到的倒霉蛋,不是主动请命留守的,但他也不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对本职工作什么都不知道。&lt;/p&gt; 在他看来,营外响起喊声,看样子还是和营墙守军发生争执,那必然是天明后寻来的败兵无疑。&lt;/p&gt; “败兵要进营,而守军没有得到命令不让,双方就此僵持,而败兵越聚越多,底气越来越重,最终双方爆发言语冲突。很合理,不是吗?”&lt;/p&gt; 瞬间脑补出一处突发事件的留守将校不由为自己的聪慧感到得意,脸上露出傻笑:&lt;/p&gt; “嘿嘿,我可真聪明。”&lt;/p&gt; 直到他的视野中出现那个捧马首的血人,耳旁响起龙套二号那无情的甩锅话语:&lt;/p&gt; “留守大人,下方便是那想要讨回尸身的汉使,是放他进来,还是就地射杀,请大人下令。”&lt;/p&gt; “汉使?!”&lt;/p&gt; 嗓音骤然拔高,留守将校用略显尖锐的声音说道:&lt;/p&gt; “我们刚刚还在厮杀,死在汉人手上的人命有好几千,汉人现在派使节过来,就不怕被砍了吗?”&lt;/p&gt; “大人,或许是因为来使是降胡,被砍了也不心疼吧。”&lt;/p&gt; 龙套二号轻声开口,回答了身旁留守将校的疑惑。&lt;/p&gt; “哦,降胡?”&lt;/p&gt; 重复了一遍“降胡”二字,双眉紧皱,将校双手扶着墙垛,看向下方举马首者。&lt;/p&gt; “不仅是降胡,此人看来颇为面善,就好像刚刚见过一样,想来是和兰氏贵……兰氏贼人一通出营的护卫吧。”&lt;/p&gt; 就在留守将校凝神观察的时候,龙套二号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lt;/p&gt; “……”&lt;/p&gt; 血迹只能模糊,不能遮盖面貌,又有了不怀好意的龙套提醒,留守将校有意识地去回忆,很快就从有着一面之缘的几名护卫中找出了一个和“汉使”相似度极高的家伙。&lt;/p&gt; “咔嚓,真的是他。”&lt;/p&gt; 双手下意识地用力,在墙垛上留下深深的指印,将校勃然大怒:&lt;/p&gt; “匈奴男儿竟为汉人走狗,当杀!”&lt;/p&gt; 斥骂完,气急的留守将校便伸手向背后的弓失摸去,准备一箭了结这个匈奴败类。&lt;/p&gt; “啪大人,大人不可,不可啊。”&lt;/p&gt; 此时,开口挑起这场争端的龙套二号才“大惊失色”,拦腰抱住将校,不让他顺利张弓,扯着嗓子喊道。&lt;/p&gt; “本将诛杀叛贼,有何不可?松手!”&lt;/p&gt; 一想到自己刚刚对右贤王拔刃维护的就是这么个货色,自认被辜负的留守将校暴躁地大吼,试图挣脱禁锢。&lt;/p&gt; “那也要回禀大王,等大王做出决议后才能动手,作臣子的,怎么能替王上做选择呢?”&lt;/p&gt; 龙套二号一边继续劝阻,同时也向着周围不知所措,甚至开始向后退的护卫喊道:&lt;/p&gt; “快来帮忙,难道你们想让大人被大王惩处吗?&lt;/p&gt; “别忘了上一个不阻拦将主行为的护卫落得什么下场!”&lt;/p&gt; 说话间,龙套二号再度瞥了悬挂头颅的旗杆一眼。&lt;/p&gt; “……蹬蹬。”&lt;/p&gt; 想起那六名不阻拦将主的亲卫下场,一众护卫打了个激灵,止住退后不想沾事的脚步,张开双臂朝着留守将校拥了上来。&lt;/p&gt; “得罪了,将主。”&lt;/p&gt; 三五大汉加身,挣扎力度顿减,他整个人被高高举起,背后的弓失更是被扔得远远的,一瞬间就杜绝了任何的危险行为,龙套二号也得以解脱。&lt;/p&gt; “你们干什么,退开退开,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lt;/p&gt; 被举起后,反而看汉使看的更轻松了,不需要扶着墙垛,留守将校仿佛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张牙舞爪,发出无能狂怒的吼声。&lt;/p&gt; “……”&lt;/p&gt; 面对将主的怒吼,有些失神的护卫们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提醒过一次的龙套二号,希望他能再开口一次,而别有目的的他也没有辜负众人的信任,毫不客气地安排:&lt;/p&gt; “留几个人继续抱着留守大人,再去王帐几个通知大王,剩下人跟我下去开门迎接汉使,只要把汉使应到大王那里,也就不需要阻拦留守大人了。”&lt;/p&gt; “中,就听你的。”&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9章 眼神示意,闹剧般的下马威 听完建议,护卫头目当即点头应下,抬手点出几个人吩咐道:&lt;/p&gt; “你你,跟着我去王帐回禀大王,其余人跟这位……怎么称呼?”&lt;/p&gt; “叫我龙套便好。”&lt;/p&gt; “好,跟这位龙套去迎汉使,莫要堕了我大匈奴的威风!”&lt;/p&gt; “诺。”&lt;/p&gt; 护卫群一分为二,腿脚麻利的数人在头目带领下,小跑着奔向王帐。&lt;/p&gt; 剩余十数人则在请示了龙套二号一眼后,便在守营兵卒羡慕的注视下,簇拥着龙套地涌向木梯。&lt;/p&gt; “这就走?”&lt;/p&gt; “这就走。不过,先头走几个把门开了,我们押后,摆一摆威仪,不能叫汉使小看。”&lt;/p&gt; 说罢,抬手摸了摸胡子,龙套二号扭头朝着那几名站在身旁的龙套兵卒使了个眼色,便跟在众亲卫簇拥下离开。&lt;/p&gt; “听见龙套说的话了吗?”&lt;/p&gt; 接到任务的小头目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他正神情激动地鼓舞众亲卫:&lt;/p&gt; “都把藏着掖着的兵刃给我亮出来,再扯块步把甲擦一擦,务必给他一个下马威瞧瞧!”&lt;/p&gt; “诺。”&lt;/p&gt; 众人齐声称诺,抽刀的抽刀,亮铤的亮铤,连那平日里脏兮兮、油腻的甲衣也被擦得有几分干净。&lt;/p&gt; 虽然还是赶不上甲兵鲜明,望之凌然的汉军,但好歹也有了几分精锐的样子,尤其是和身后那些甲兵脏的跟抹了一层蜡似的,要多邋遢有多邋遢的守营兵卒相比。&lt;/p&gt; 而这,进一步引起了一众兵卒的羡慕与嫉妒。&lt;/p&gt; “啧,贵人的亲近人就是不一样,连汉使都能吓唬,哪里像我们,跟根棍一样竖在这动都不能动。”&lt;/p&gt; 其中一名得到眼色示意的龙套兵卒住着青铜铤咂了咂嘴,看着最后一个亲卫背影消失,才主动开口,很是酸溜溜地说道。&lt;/p&gt; “还好吧,咱们刚刚不也是射了几箭,把汉使从马上射了下来吗?”&lt;/p&gt; 酸气太重,引得旁人不适,身旁另一名眼色龙套迅速接过话茬,隐隐有反驳之意。&lt;/p&gt; “那算什么,能和把刀铤架在汉使脖子上来得过瘾?&lt;/p&gt; “人家扔出来几根骨头,你就摇着尾巴上去,还觉得满意,哼!”&lt;/p&gt; 横了一眼开口的“同伴”,龙套兵卒重重一哼,酸气再溢。&lt;/p&gt; “嗯?”&lt;/p&gt; 二闻酸气,还是直冲着自己而来,出言反驳的龙套兵卒直将圆脸一拉,张嘴便是怪话:&lt;/p&gt; “你不满意,那就跟着一块走下去啊,二号不也下去了吗?&lt;/p&gt; “脚不动,嘴巴倒是动得飞快,你哪来的脸瞧不起别人,我呸。”&lt;/p&gt; “小儿辱我!”&lt;/p&gt; “是你自取其辱。”&lt;/p&gt; 一人戟指,一人怒目,成功吸引到了那些还在纠结方才离去亲卫的龙套兵卒们注意。&lt;/p&gt; “打起来,打起来。”&lt;/p&gt; “别瞪眼,动手啊,操起拳头便打,这才叫我大匈奴男儿。”&lt;/p&gt;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好之余,众人心中那点对亲卫的不适也抛之脑后。&lt;/p&gt; “蹬蹬,咚。”x2&lt;/p&gt; 两人也没有让人失望,在眼神对峙片刻后,不约而同地上前几步,脑袋顶着脑袋,口鼻喘着粗气,一副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样子。&lt;/p&gt; “好,打他打他。”&lt;/p&gt; “是男儿的,就动手。”&lt;/p&gt; 嘴里说着肆意的煽动话,众龙套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场面。&lt;/p&gt; 不过,兵卒们却是不知,他们眼中的“好戏”正这趁着头顶头的机会,疯狂交换起眼神来:&lt;/p&gt; 眼色龙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们这样做。&lt;/p&gt; 示意龙套: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不让一会的迎接汉使出岔子吧。&lt;/p&gt; 别忘了,汉使进营后可是背朝着这面,万一有个二愣子越想越气,抬手一箭射死汉使,大家都讨不得好。&lt;/p&gt; 眼色龙套:说的也是,真要出个二愣子射了汉使,恐怕就要被大王派去当“汉使”了。&lt;/p&gt; 示意龙套:时间已经够久了,再这么聊下去,他们就要看出不对劲来了,快分开。&lt;/p&gt; 眼色龙套:好。不过分开后,你我是真打一场,还是放完狠话就……&lt;/p&gt; “嘭。”&lt;/p&gt; 一计重拳打在脸颊上,让眼色龙套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lt;/p&gt; “当然是要真打。”&lt;/p&gt; 示意龙套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懵,仰躺在地上的“同伴”,揉着打人的右手,冷笑道:&lt;/p&gt; “说话话,我看你那副酸样已经不爽很久了。”&lt;/p&gt; “啪,恁你娘!”&lt;/p&gt; 猛地一拍地面,回过神的眼色龙套怒骂一声,带着被欺骗的怒火爬起,握住“同伴”脚踝一拽。&lt;/p&gt; “哗。”&lt;/p&gt; 骤然的失衡让示意龙套准备好的第二拳打空,擦着肩膀而过。&lt;/p&gt; “好,你不是要拉我吗,我让你拉。”&lt;/p&gt; “来就来,谁怂?!”&lt;/p&gt; 不再作假,两名龙套怒吼一声扑成一团,你一拳我一脚地撕打起来,引得围观众人叫好连连。&lt;/p&gt; 甚至有吃瓜群众互相瞪眼,为了讨论招数脸红脖子粗,几至互殴。&lt;/p&gt; “好,来一个左勾拳,一个左勾他就挺了。”&lt;/p&gt; “不会看就别瞎指挥,什么左勾,分明是要右勾,左勾才能把人打翻。”&lt;/p&gt; “刷,你瞧不起我?”&lt;/p&gt; “啪,瞧不起你怎么了?”&lt;/p&gt; “嘭,嘭嘭。”&lt;/p&gt; 激烈的拳拳到肉声打断了两人,让两人暂且收敛怒气,继续观看。&lt;/p&gt; 一个眼神都能打起来,墙头上的这些匈奴兵卒是何等的无聊暂且不提,且说我们那带着一队亲卫气势汹汹去迎接的龙套……&lt;/p&gt; “一二三,推。”&lt;/p&gt; 十几柄刀枪剑戟放在一旁,十几双肌肉虬结的臂膀摁在残存大量血迹的营门上,喊着口号向前推去。&lt;/p&gt; “吱呀~”&lt;/p&gt; 同样被鲜血侵染的门轴传来一阵阻力,随着众人奋力推开,才有小捧阴干后的血粉喷出。&lt;/p&gt; 看到这幕,小头目当即就把脸一垮,要多难看有多难看:&lt;/p&gt; “该死,刚刚是哪个蠢货说要在营门出打的?他难道不知道血迹溅进门轴里,门就难开了吗。”&lt;/p&gt; “难开不还是推开了,俺知道你急着给汉人下马威,可也别逮着一件小事发作啊。”&lt;/p&gt; 有人并不以为意,只觉得头目在小题大做。&lt;/p&gt; “屁的小事,这回是难开,再等到下一回开,你就连开都开不动了,非要换轴才罢休。&lt;/p&gt; “可这么个大门轴,咱们根本就铸不出来,只能从汉人那里买,而汉人又向来是个黑心的,这么两个青铜门轴张嘴就是千八百只牛羊,百八十金,把你我宰了炼油也值不了那么多钱。”&lt;/p&gt; 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小头目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把那人溅得直侧头,偏偏理亏没话说,只能默默低头承受。&lt;/p&gt; “吱呀吱呀,轰~”&lt;/p&gt; 到底是刚溅上血没多久,到底是没放久后那么干涩,在十多精装汉子的用力下,大门还是轰然洞开,露出了门外捧马首的汉使。&lt;/p&gt; “哎呦,可累死俺了。”&lt;/p&gt; “呼哧,谁说不是呢。”&lt;/p&gt; “闭嘴,快站起来摆好刀铤。”&lt;/p&gt; 狠狠瞪了眼来时挺胸腆肚,到时捶腰揉腿,喘粗气的亲卫们,站在身后一份力气没出,提前摆好姿势的龙套二号捻须发笑道:&lt;/p&gt; “汉使,请,大王恭候已久。”&lt;/p&gt; “嘭,起来。”&lt;/p&gt; 一旁的小头目忍着弯下腰歇息的冲动,抬脚对着拉胯的众亲卫就是一顿猛踹,强把众人踹起。&lt;/p&gt; “哎呦哎呦,别踹了,这就起这就起,刷刷。”&lt;/p&gt; 刀出鞘,铤斜举,双眼圆睁,众亲卫在门洞排成两列,恶意满满地盯着走归来的汉使。&lt;/p&gt; “这不是那谁吗,还真投了汉人?”&lt;/p&gt; “好个狗贼,投了汉人还敢来,不怕乃公刀利铤锐吗!”&lt;/p&gt; 由于门洞的独特回音环境,喝骂不断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响。&lt;/p&gt; 若是换作他人,只怕早就被这直钻心的喝骂喝得抬不起头来。&lt;/p&gt; 但匈奴不是个讲究道德节操的民族,所以这些喝骂对前·匈奴,现·汉人的汉使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言驳斥:&lt;/p&gt; “投汉又如何,难道你们就一心向着单于,抵死不降吗?”&lt;/p&gt; “我……”&lt;/p&gt; 反倒是喝骂的亲卫们,面对这番反问,他们是真的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拍着胸脯说“我忠心,我不降”。&lt;/p&gt; 亲卫们:这可不是不算数的拍马,这是真的要做保证的。&lt;/p&gt; 你现在说了假话没什么,可万一被那个想升官发财想疯了的混账透漏给大王,大王拿着话头让你去做敢死士,你从还是不从?&lt;/p&gt; “哈哈。”&lt;/p&gt; 早就预料到是这么回事的汉使停下脚步,看也不看横在颈前威吓的兵刃,朝着龙套二号笑道:&lt;/p&gt; “看到没,这就是所谓的‘匈奴勇士’,就这种货色,即便让他横刃于颈前又如何,他们有动手的勇气吗?”&lt;/p&gt; “你……”&lt;/p&gt; 当面遭到羞辱,众亲卫自然是勃然大怒,但他们手中的刀铤却是端得稳稳当当,横在颈前的刀刃铤尖更是一动不动,连到血皮都没划破。&lt;/p&gt;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配合表演呢。&lt;/p&gt; “住口!真当匈奴男儿没有一点血性吗。”&lt;/p&gt; 站在一旁的小头目是又羞又怒,蹬蹬几步走上前,手中刀子搭在脖子上,稍稍用力,划破油皮出了丝血。&lt;/p&gt; 之后,之后,这把刀子和其余刀铤一样,被拿的稳稳当当。&lt;/p&gt; “……哈哈。”&lt;/p&gt; 短暂沉默后,又是两声轻笑,让目瞪口呆的龙套二号回过神来,气哼哼地说道:&lt;/p&gt; “都给我退回来,你们还想让大匈奴丢脸丢到什么程度!”&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0章 进王帐,搭伙聚餐 “我曾听闻,匈奴故俗,若见汉使非禁中贵人便加以折辱,以为辩说的文士则驳其言,以为指责的狂少年则折其气,之后才能进帐。”&lt;/p&gt; 匈奴习俗从一名匈奴人口中说出,说的对象还是一群匈奴人,这画面说不出的违和。&lt;/p&gt; “啪。”&lt;/p&gt; 一根手指推开颈前稳当当的刀铤,指肚上却没有半分刺痛感传来,就好像它们等着人来推一样。&lt;/p&gt; “哈,这般‘勇士’……”&lt;/p&gt; 再发一声轻笑,见得众亲卫向旁推开,拦路的刀铤不翼而飞,汉使脸上的笑意便愈发浓厚起来。&lt;/p&gt; 抬头看了眼尽头的龙套二号,对着这位最后一名拦路虎说道:&lt;/p&gt; “我虽不是儒生,也不是狂少年,但也算是过了下马威,可以进营面王,宣告来意了吧?”&lt;/p&gt; “可以。”&lt;/p&gt; 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自觉大丢脸面的龙套二号低头向一旁避去,让开了进营的道路。&lt;/p&gt; 其实,以营门之宽广,别说一个龙套,就算十多号精壮的亲卫一字排开也堵不住,想进营大可从旁绕过。&lt;/p&gt; 但此“拦路”非彼拦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堵住道路,而是气势上的一种压迫,是要让他脱下“汉使”虎皮,在一会的进帐后,不敢和大王和众将争锋。&lt;/p&gt; 这般“拦路”,自然不能通过简单的绕路来解决。&lt;/p&gt; “不错,蹬蹬。”&lt;/p&gt; 很满意龙套的识时务,汉使决定再欺负他一下,故意走到他面前停下,故作茫然地扫过四处已经升起烟气的大营,表情夸张地说道:&lt;/p&gt; “哎呀,坏事了,这大营如此弯弯绕绕,我却不认得路,若是因此耽搁了司马的交代,这该如何是好?”&lt;/p&gt; “尽是鬼扯,你刚还陪大家伙一起在墙上站着,将小半座大营受归眼底,现在转身投了汉就记不清路了?我看,你就是在没事找事。&lt;/p&gt; “不过,去王帐倒也未尝不可,我倒是有些想法须得大王点头才能施行,区区一个小头目的虎皮可不够骇人。”&lt;/p&gt; 闻言,龙套二号脸颊狠狠抽搐一下,心中思绪翻飞,最终如汉使预料的那样,板着一张脸答道:&lt;/p&gt; “在下记性好得很,也破认的营中道路,不如就让某为汉使领路?”&lt;/p&gt; “好,那你便上前引路罢。”&lt;/p&gt; 斜着眼瞥了下龙套二号,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汉使直接使唤上了亲卫:&lt;/p&gt; “有多威风就给我摆多么威风,刀刀铤铤露出来,牌牌旗旗打起来。”&lt;/p&gt; “这……”&lt;/p&gt; 对视一眼,没有请示龙套二号,亲卫们就当他默认了汉使的指挥,那原本放下的刀铤又重新亮了出来,为小队伍平添几分肃杀。&lt;/p&gt; 如果忽视掉先前下马威不成,反被逼迫的丢人场面的话。&lt;/p&gt; “好,这才像个来使的样子嘛。”&lt;/p&gt; 大感欣慰之余,汉使将那刚穿上没多久的长袖一挥,抽在死死盯着众亲卫,漆黑一片的龙套二号肩头,喝道:&lt;/p&gt; “啪,别瞪了,快带路。”&lt;/p&gt; “我带,我带。”&lt;/p&gt; 咬着牙吐出几个字,龙套不断在心里念叨“他还有用”,这才说服自己迈开腿,在前带路。&lt;/p&gt; “莎莎。”&lt;/p&gt; “蹬蹬。”&lt;/p&gt; “莎莎,蹬蹬。”&lt;/p&gt; 有人不情不愿,磨磨蹭蹭;有人趾高气扬,大步向前;还有人接受现实,闷头赶路。&lt;/p&gt; 一只不满二十人的小队伍,中竟分成了三伙思绪不同的人,直让人大呼,“大营里的胡虏就是会玩。”&lt;/p&gt; 几百步后,道路渐宽,声音变多,两旁传来食物的香气……&lt;/p&gt; “哎,前方为何起了炊烟?这还不到辰时,往日不都是辰时才吃饔食,大王这是要急着赶路吗?”&lt;/p&gt; 汉使探头探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住打量两旁兵卒瓦罐中食。&lt;/p&gt; “不可奉告。”&lt;/p&gt; 扭头给了张黑脸,龙套二号继续转身在前引路。&lt;/p&gt; “嘿,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lt;/p&gt; 轻笑一声,不在意引路人的冷淡,汉使自顾自地停下脚步,朝着李陵所在的南面拱了拱手,吹嘘道:&lt;/p&gt; “提前饔食,这除了被司马打得吓破了魂,还能是什么。”&lt;/p&gt; “嘁,也就是嘴上逞威风。等一会大王拔营北走,倒要看你汉大人怎么用那千把降胡将大王吓破了魂。”&lt;/p&gt; 满心不屑,龙套二号连辩都懒得辩,只是默默加快脚步,想要更快结束这趟引路。&lt;/p&gt; “哈哈,三千汉儿便能将三万胡虏击溃,待我大汉天军赶至,尔等具为虏矣,还不趣降!”&lt;/p&gt; 眼看引路的家伙没有反驳,汉使得意捻须大笑,不忘向周遭“忠心耿耿”的亲卫们推销降汉之路。&lt;/p&gt; “胡王数战皆败北,大好男儿怎能为他卖命?不如随我一道降了汉。&lt;/p&gt; “那位李司马不光能文能武,心胸也宽广得很,看到我了没,区区一降胡,便敢交以出使众人。”&lt;/p&gt; 甚至不惜拿自己做例子来推销,硬是把“死了也不心疼”说成“看重自己”。&lt;/p&gt; “……这里是谈降汉的地方吗?”&lt;/p&gt; “肯定不是啊,敢在大营里谈,真当大王是死人吗?”&lt;/p&gt; 众亲卫悄悄对视一眼,暗暗摇了摇头,表情一变,纷纷义正严词地说道:&lt;/p&gt; “休的胡言,俺们是忠于将主,忠于大王的!”&lt;/p&gt; “就是,我们大大的忠心,岂能像你一般无耻降了汉?”&lt;/p&gt; “啧,别看现在骂得凶,等一会你们就知道……”&lt;/p&gt; “王帐到了。”&lt;/p&gt; 就在汉使要卖弄自己的先见之明,再吹一波降汉的时候,龙套二号突然开口打断,指着前方不远处那顶比旁帐大了一圈,众多甲士环绕的大仗,先是抬手在背心推了一把,又抬脚对着屁股一踹:&lt;/p&gt; “那便是王帐,去吧,嘭。”&lt;/p&gt; “蹬蹬蹬。”&lt;/p&gt; 几个踉跄脱离了小队伍,汉使稳住身形,摸着印有脚印的屁股,脸上写满了不满意。&lt;/p&gt; 碍于王帐当面他也没敢发什么脾气,只是瞪了一眼,嘴唇上下无声放了句狠话,便抱着马首上前去了。&lt;/p&gt; “给我等着,日后有你好看。”&lt;/p&gt; “嘁,你先不让自己被大王砍死再说吧。”&lt;/p&gt; 受了一路气的龙套二号不再装什么大度,同样张嘴放狠话,并投以怜悯的目光。&lt;/p&gt; “哼,走着瞧!”X2&lt;/p&gt; ……&lt;/p&gt; “哐。”&lt;/p&gt; 两把青铜铤交在一起,拦住汉使通往王帐的道路,持铤兵卒上下打量了一阵,伸出手指着怀中马首:&lt;/p&gt; “牲畜怎能见王。将这马首放下,你可以进去了。”&lt;/p&gt; “哎,也是,我怎么把这大家伙一路抱到了现在?”&lt;/p&gt; 先是讶然地看了眼怀中跟个宝贝抱着的马首,紧接着就是被兵刃二度拦路的不满:&lt;/p&gt; “你说牲畜不能见王?那你干脆把这随军的十多万牛羊全宰了好了,吼我算什么本事。”&lt;/p&gt; 不过,想是这么想,这寒光闪闪的青铜铤就戳在眼前,拿铤的人也不是刚刚那些软蛋,汉使还是很和善(怂)地笑了笑,接受了持铤兵卒的意见,将马首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放。&lt;/p&gt; “啪嗒,我可以进去了吗?”&lt;/p&gt; “哗咚,进。”&lt;/p&gt; 拦路的青铜铤抬起,铤杆柱在地上发出闷响,持铤兵卒轻轻点头,示意来者上前。&lt;/p&gt; “呼,我现在不是小小护卫,是司马大人派出的使者,不用怕他。”&lt;/p&gt; 踏上砌成的土台阶,汉使深吸一口气,又是在心中打了几番气,才捉住帐帘,猛地一掀。&lt;/p&gt; “哗啦~”&lt;/p&gt; 能容纳数十人的大帐出现在眼前,从上到下分别落座着右贤王,和人数明显减少的众贵人/将校,以及一群被挑来充人数的百长。&lt;/p&gt; 只是和先前数次论政不同的是,大帐中间不再是空地,而是一尊架着柴火,被煮得滚沸的大鼎。&lt;/p&gt; 里面说不清是羊还是牛的肉,正大块大块随着滚水翻滚,香气扑鼻。&lt;/p&gt; 每人身前虽然同样一张几案,但几案上摆着的不是酒也不是水,而是一碗肉汤,众人手里正拿着匕箸,场面有些出乎了汉使的预料。&lt;/p&gt; “不是说大王,贵人们就不该吃饭,该餐风饮露了,而是……&lt;/p&gt; “大王、贵人什么的,不应该顿顿大鱼大肉,一顿饭摆一百个菜,一个菜尝一口吗?怎么是寻常亲卫百长吃得起的肉汤啊。”&lt;/p&gt; “咕噜~”&lt;/p&gt; 神色一变,汉使略显尴尬地捂住的肚子,艰难将视线从离得最近的那碗肉汤中移开。&lt;/p&gt; “居然想拿食物来诱惑我,我……咕噜!”&lt;/p&gt; 脑子:我不饿。&lt;/p&gt; 肚子:不,你饿了。&lt;/p&gt; “吸溜吸溜,吧唧。”&lt;/p&gt; 一口肉一口汤,右贤王摸了把沾到胡须上的汤汁,抬头瞥了眼进帐便呆愣不动,此时更是捂着肚肠的汉使,突然扭头对着众将说道:&lt;/p&gt; “这小子一眨不眨盯着咱们碗里吃食,定是来之前小胆,不敢朝汉人要吃食,怕掉了脑袋。&lt;/p&gt; “没事,本王不在意这些小事,不要你拿脑袋换吃食。”&lt;/p&gt; 胖手一挥,右贤王豪气干云,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lt;/p&gt; “来人呐,再加一桌。”&lt;/p&gt; “谢大王。”&lt;/p&gt; 右贤王说的真心,汉使答的实意,在吃这顿饭上,两人达成了共识。&lt;/p&gt; ……&lt;/p&gt; [匈奴俗,见汉使非中贵人,其儒先,以为欲说,折其辩;其少年,以为欲刺,折其气。——《匈奴列传》]&lt;/p&gt; 这句话没什么难理解的,只要注意一下“刺”就行,它这里不是刺杀、行刺的意思,是指责、面刺。&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1章 贤王发怒火,汉使生急智 “吧唧吧唧,吸溜。”&lt;/p&gt; 短匕挑起肉块,张嘴便是一阵汁水飞溅;端碗仰头一口肉汤入腹。&lt;/p&gt; “美甚,啪嗒。”&lt;/p&gt; 满足叹息一声,放下碗匕抹把胡须,汉使抬头望向上首的右贤王,推开坐垫,缓缓站起,拱手躬身,称呼不知不觉改回了原本匈奴时:&lt;/p&gt; “蹬,使命在身,不待与大王欢宴。还请大王予我一言,战死者尸身,是还,还是不还?”&lt;/p&gt; 按理说吃人嘴短,这汉使吃了右贤王的肉汤应该不好意思当面提出,起码要磨蹭半个小时辰,等这顿饭吃完。&lt;/p&gt; 但一来,这早食算不得高规格燕享,“寻常人家”所食罢了;二来,在任务完成的情况下,时间肯定是越短越好,也就容不得他拖延。&lt;/p&gt; 三嘛,便是要考虑到一会带着尸体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有随行匈奴兵卒在李司马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后当场跳出,指责他因私废公。&lt;/p&gt; “啪,怎么可能!”&lt;/p&gt; 一名希冀献媚于王前的百长闻言大怒,拍桌而起,指着汉使,便是一阵唾沫星子飞溅:&lt;/p&gt; “就算大王答应了你的要求,那被派去归还尸身的必然是最忠心不贰的。&lt;/p&gt; “你说,他们为了戳穿你而降汉,哈哈,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听到过的最可笑的事情。”&lt;/p&gt; “你,你怎么能听到我心里想的是什么!”&lt;/p&gt; 心中的阴私被人朗声道破,汉使身子一晃,差点原地摔倒。&lt;/p&gt; “蠢物,你心里想什么,那张纠结到奶奶家的脸已经摆明了。”&lt;/p&gt; 再度喷了一脸唾沫后,百长犹不甘心,他直接大步走出几案来到帐中心的空地上,对着端坐上首看着下方热闹,胖脸渐渐严肃的右贤王下拜道:&lt;/p&gt; “大王,我怀疑,这厮是在虚言恫吓我们,好打消大王您派人随行的念头,方便一一人行事。”&lt;/p&gt; “哦,是这样啊,多亏龙套卿直言,本王知晓了。”&lt;/p&gt; 完全看不出的短脖子上下晃了晃,姑且算作颔首,严肃胖脸转向汉使,原本温柔的话语加了几分郑重:&lt;/p&gt; “兰氏族人,你是如龙套卿所说的那样打算的吗?”&lt;/p&gt; “蹬蹬。”&lt;/p&gt; 从几案后走出来到空地上,看了眼身旁下拜的龙套百长,他便下意识地要跟着他一起跪下。&lt;/p&gt; “不好,跪拜大王事小,可我奉司马令来此,以汉使的身份跪拜,这事就大了。”&lt;/p&gt; 看着在视野中不断扩大的地面,心头突兀祸起,转瞬间想到了自己跪拜的后果。&lt;/p&gt; “不然,大王还请听我啪,蹬蹬。”&lt;/p&gt; 脸色大变的他顾不得什么容貌威仪,单手猛地往地上一按,下拜之势被阻,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后站稳。&lt;/p&gt; “呼,真是危险,差一点就要不得不跳反回匈奴了。”&lt;/p&gt; 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捶了捶差点满负荷的老腰,汉使以微微躬身的姿态对着上首的右贤王说道:&lt;/p&gt; “使命在身,恕不能对大王跪拜。”&lt;/p&gt; “大胆。”&lt;/p&gt; “无礼。”&lt;/p&gt; 紧随着汉使这一系列“杂技”响起的是一声声呵斥,是一张张拍桌而起的愤怒面庞。&lt;/p&gt; 不单是希冀拍马的百长,就连不太在乎,甚至幸灾乐祸于右贤王出丑的贵人、将校也不得不挺身而出,或是戟指怒斥,或是“良言”相劝:&lt;/p&gt; “来人,将这厮拖下去斩了,再呈首送上。”&lt;/p&gt; “此时速速下拜,看在兰氏的面子上,你还可以无事。”&lt;/p&gt; “哗啦,蹬蹬。”&lt;/p&gt; 帘帐被掀开,一队持铤兵卒走入,直指空地上站立的汉使。&lt;/p&gt; “嘭嘭,事急矣,要快拿主意,快让大王不杀我。”&lt;/p&gt; 用力捶了捶大腿,压住就地一滚,冲上前挟持人质、临死拉个垫背的冲动,汉使双拳紧攥,不去看周遭投来的恶意视线,拼力转动大脑:&lt;/p&gt; “下拜能解决问题吗?能;那我现在能拜吗?能。”&lt;/p&gt; 先是第一个问题,能不能拜,拜了后能不能保住狗命;&lt;/p&gt; “不过,现在下拜很容易,解除危机也很容易,但问题在后面,现在拜了,回去怎么向汉人交代?发怒的司马大人也同样可怖?&lt;/p&gt; “就算有个万一,自己幸运地挨过了下拜的惩戒,经此落实背主之贼、膝盖很软的名号后,谁还会用我?”&lt;/p&gt; “蹬蹬,呼哧呼哧。”&lt;/p&gt;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能感受到重甲之下的粗重喘气声,乃至兵刃拖在地面上的摩擦声(脑补)&lt;/p&gt; 持铤兵卒:拖拽?在青铜铤面前,不管是珍惜动物皮毛的毛毯,还是铺满玉石、香木的地面都脆弱不堪。&lt;/p&gt; 我们究竟是来抓人,还是来搞破坏的?&lt;/p&gt; 没有功夫红着脸驳斥兵卒的“胡言乱语”,汉使继续疯转头脑:&lt;/p&gt; “保命在下拜吗?不在;那在于什么?平息不下拜导致的大王怒火。”&lt;/p&gt; 紧接着第二个问题,不拜又要怎么才能抱住狗命;&lt;/p&gt; “保命不在于下拜与否,而在于下拜惹得大王生气,只要让他不生气就行了,下拜是最简单,也是最迅速的办法。”&lt;/p&gt; 灵光一闪,汉使抓住了问题关键,并抬头看了眼面色温怒的右贤王。&lt;/p&gt; “总之,不拜或许会死,但拜了后一定会生不如死。&lt;/p&gt; “当然,不拜归不拜,也要注意言语举止,不能真惹急了大王,他急了眼可是不会问为什么,直接杀人的。”&lt;/p&gt; 成功总结好结论,抓人的持铤兵卒却也到了身旁,一声怒喝,挥舞着铤杆,便要搭在腿弯:&lt;/p&gt; “贼子,还不快跪!”&lt;/p&gt; “嘭。”&lt;/p&gt; 青铜铤毫无疑问地落空,铤尖在地上这张不知品种皮毛铺就的毯子上留下了一个大破口。&lt;/p&gt; “*,他真的要杀我!”&lt;/p&gt; 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距离脚后半尺的青铜铤,汉使心头大恐,却也无路可走,只得强逼着自己站在原地,用力震了下刚穿上不久,还有些别扭的衣袖。&lt;/p&gt; “刷。”&lt;/p&gt; 借着青铜铤挥出后,众龙套闭嘴的环境,衣袖发出的响声虽小,但也压下寥寥几声嘈杂,吸引了众人的注意。&lt;/p&gt; “倒也是助我一臂之力,若非如此,我说不定还得大喝一声。”&lt;/p&gt; 思绪一刻不停,汉使不敢将其停止,他恐怕一停自己就再也无力,要顺从本能逃跑。&lt;/p&gt; “大王,还请听我一言。”&lt;/p&gt; 一改往日的墙头草,随风倒的降胡面目,在数十人的恶意目光注视下,他板起脸,直起腰,朗声道:&lt;/p&gt; “若平日遇大王,定三叩九拜以表敬意,可某为汉使,代表的是司马,是天子,如何能向胡王下拜?还请大王恕罪。”&lt;/p&gt; 说罢,汉使深深弯腰,对着脸色泛青的右贤王一个九十度躬身。&lt;/p&gt; 起身后,他看也不看周围咬牙切齿的龙套,和青铜铤即将落下的兵卒一眼,眼中只有右贤王,胖脸愠色稍缓。&lt;/p&gt; “不好。”&lt;/p&gt; 看到这幕,那些悄悄关注右贤王,余光一刻不移的众龙套心中顿时一凉,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咬牙道:&lt;/p&gt; “这厮究竟是耍的什么诡计,竟让大王动容?”&lt;/p&gt; 一群拍马的日夜努力,却不及一个降汉的三言两语,这确实够打击人的。&lt;/p&gt; “不,还有办法。只要能赶在大王开口之前动手杀了这厮,那就行了。&lt;/p&gt; “快,动手啊!”&lt;/p&gt; 一些嫉妒得发狂,抱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龙套对着再度举起青铜铤,二度落下的兵卒狂使眼色。&lt;/p&gt; “刷,啪嗒。”&lt;/p&gt; 青铜铤落了,只是落的位置不是他们希望的汉使后脑勺,而是持铤兵卒的手里。&lt;/p&gt; “咚,大王?”&lt;/p&gt; 铤杆轻震地面,持铤兵卒受铤立在一旁,对上首的右贤王投以请示目光,一副指东打东,让撵鸡绝不撵狗的忠实走狗模样。&lt;/p&gt; “咯吱咯吱,走狗!”&lt;/p&gt; 又是一声咬牙切齿的怒骂,众龙套对临时收手的兵卒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在原地磨牙,怒目相视,做不得半分威胁言语。&lt;/p&gt; “嘿,我几个既担风险又担责任,只为了给你们排斥掉一个拍马竞争?&lt;/p&gt; “你看我,像傻子吗?”&lt;/p&gt; 持铤兵卒瞪眼冷笑以对。&lt;/p&gt; “你……”&lt;/p&gt; 拍马龙套无言以对,只是暗暗磨牙,继续和持铤兵卒玩瞪大眼,谁闭谁输的游戏。&lt;/p&gt; “哼,一群蠢物。”&lt;/p&gt; 唯有帐外,通过帘帐目睹全程的龙套二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极为透彻,没有被迷惑:&lt;/p&gt; “这岂是甚么拍马,他从一开始便是降汉的贼子,是被汉狗派来试探态度,甚至送来给大王泄火的,这点你们难道都忘了吗?”&lt;/p&gt; 他在心中斥骂猪队友之余,也不免深感失望,坚定了先前浮现的小心思:&lt;/p&gt; “有王如此,有将如此,有卒如此,这贤王军迟早要完,我得为了自己找些出路了。”&lt;/p&gt; “我该走了,你们替我向统领大人交代一声。”&lt;/p&gt; 主意打定后,龙套二号不再看帐内的一人,也不再听帐内一语,他一边招呼了同样看戏的亲卫一声说要离去,一边心中细细思量:&lt;/p&gt; “既要降汉,那等这汉使一会出来后,要向他卖好吗?”&lt;/p&gt; 只是这念头刚刚浮现,就被龙套二号摇头否决:&lt;/p&gt; “不,降汉降汉,这降的是汉人,可不是给汉人当狗的胡人。&lt;/p&gt;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看好他,虽然有些身陷绝境的急智,但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lt;/p&gt; 龙套二号: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能活过几章?&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2章 一口气引发的冲突 “唔,先去哪好呢……”&lt;/p&gt; 垫脚四处望了望,扫过冉冉升起的近千道炊烟(十人一伙),龙套二号轻挪脚步,心中暗暗思虑:&lt;/p&gt; “烟多的地方肯定人也多,人最多的地方,定是那些读作‘骑卒’,写作‘炮灰’的家伙所在。&lt;/p&gt; “他们也是全营三万人中,最容易被忽悠(划掉)和我一同做大事的。”&lt;/p&gt; 贵人一死一降的兰氏部族不行。&lt;/p&gt; 虽然他有怨恨,有造反动机,战斗力也靠得住,但他们是不愁吃喝的私兵,远没有连吃喝都保证不了,一顿饭一袋奶就能拉拢的炮灰来得好。&lt;/p&gt; “所以说,就打定主意要去炮灰营喽?”&lt;/p&gt; 自问一句选好方向后,龙套二号那散漫的脚步缓缓加快,很快便消失在众亲卫的视野中。&lt;/p&gt; “就这么放他走,不用向统领交代一二吗?”&lt;/p&gt; 迟疑了一下,有亲卫开口问道,紧接着就迎来了嗤笑和嘲弄:&lt;/p&gt; “如果你愿意抛弃站在王帐外,听取大王、汉使谈话这一难得机会,并冒着统领好心情被打断的风险,你也可以去禀报嘛。”&lt;/p&gt; “我,我只是一说……”&lt;/p&gt; 亲卫羞红了脸,垂下头不敢多言。&lt;/p&gt; “区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放走就放走了,不值得操心。”&lt;/p&gt; 面对低头认错的同伴,出言奚落的亲卫也收回了嘲讽语气,以一种劝诫的口吻说道:&lt;/p&gt; “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王帐内部的谈话上吧,你我只要能听个三言两语,以后就能吹嘘一辈子呢。”&lt;/p&gt; “那可是。”&lt;/p&gt; 下一刻,有人拿捏着怪声,挺胸腆肚,一副我有大贡献的语气说道:&lt;/p&gt; “啪啪,我龙套曾经和大王谈过话、大王向我咨询过汉使的提议、和汉人和谈的时候,我在场!”&lt;/p&gt; “哈哈哈。”&lt;/p&gt; 这般怪模怪样惹得众人一阵发笑,一边笑,一边拿揶揄的目光打量着劝诫亲卫,让其人顿时羞红了脸,说话也磕磕绊绊了起来:&lt;/p&gt; “你,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真是无夫夫聊。”&lt;/p&gt; “哈哈哈。”&lt;/p&gt; 不过,如此哄笑终于引起了站在更近处,侧耳倾听的统领注意。&lt;/p&gt; “噤声!”&lt;/p&gt; 冰冷的目光扫来,厉声的呵斥传来,发笑的众人浑身一僵,先是伸手捂嘴,再是小心翼翼地拿余光瞥了统领一眼,最好挺胸抬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的样子。&lt;/p&gt; “统领,他,都是他笑的。”&lt;/p&gt; “是他,是他,就是它。”&lt;/p&gt; 还有几个不知是作死心切,还是意欲祸水东因的家伙,在完成上述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伸出一根指头悄悄指向一旁那一张“可算有人给我做主”的激动脸亲卫,让他不由大怒,反怼道:&lt;/p&gt; “不是我,我只是一开始笑了下,后来都是他们笑的,统领你可要为我做主呐!”&lt;/p&gt; “那你也是笑了,还敢狡辩。”&lt;/p&gt; “统领,这等不悔改的货色不能让他开口,直接封住嘴捆起来。”&lt;/p&gt; 亲卫们充分说明了什么叫人多势众,靠着多出的十几张嘴,牢牢占据上风。&lt;/p&gt; “闭嘴,都给我……”&lt;/p&gt; 面对这丢人的内讧一幕,不等亲卫头目拉下脸呵斥,那些同样聚集在王帐外听“帐”根的其他将校亲卫们是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笑了起来。&lt;/p&gt; “哼哼,嘿哈哈哈。”&lt;/p&gt; 起初是憋笑,后来是低笑,最后是哄然大笑,亲卫头目的脸也随着笑声变换不定,从青转白,由白转红,由红变青,煞是好看。&lt;/p&gt; “好啪啪,再变一回。”&lt;/p&gt; “变一回,再变一回。”&lt;/p&gt; 旁人是叫好声不断,作为被叫好对象的亲卫头目却是怒气勃发,脸色阴沉如水。&lt;/p&gt; 只是……&lt;/p&gt; 大家同为亲卫,无有高低上下,凭什么要照顾你的情绪?&lt;/p&gt; “嘿,让你再演一回听不见吗?摆着一张晚娘脸,给谁看呢!”&lt;/p&gt; “就是就是,大家伙喊好是给你脸,你不变是给脸不要脸啊。”&lt;/p&gt; 阴沉的脸色没有缓和局面,反而引发了新一轮的吵嚷和推攘。&lt;/p&gt; “统领统领,大王、将主就在帐内,起了冲突,不管是赢还是输,终究是不美。”&lt;/p&gt; 虽然也有保持理智的亲卫劝说各自头目,可惜效果不佳。&lt;/p&gt; “不美的确不美,但群情至此,何能违乎?”&lt;/p&gt; “吾只闻傲上而悯下,不曾闻媚上而暴下者。”&lt;/p&gt; 头目们各有打算,但有一点是共识,那就是要照顾到麾下的情绪,一声“不美”不能让他们退让。&lt;/p&gt; “啪嗒,哐。”&lt;/p&gt; 放下手中的青铜铤,解下腰间的佩刀,知道控制局面,不能动刀兵的头目朝着对面的人扬了扬拳头,激将道:&lt;/p&gt; “来啊,乃公扔了刀兵,只有一双拳头,这都不敢上吗!”&lt;/p&gt; “你个老小子神气什么呢,不就是扔刀兵吗,谁怕谁啊。”&lt;/p&gt; “哐当哐当。”&lt;/p&gt; 被嘲讽的自然是大怒,二话不说便将已经摸着刀把的兵刃扔掉。&lt;/p&gt; 众亲卫:出来当兵的,除了吃粮,争的不就是这口气吗。这时候不争,真就不如回家放牛羊去呢。&lt;/p&gt; “……当真再无回旋?”&lt;/p&gt; 亲卫头目身上拦下跃跃欲试的己方兵卒,望着十倍于己的敌人,沉声道。&lt;/p&gt; 亲卫头目:如果真的能靠对殴争口气,那我也不是什么死板的汉人学究,打就打了。&lt;/p&gt; 可现在,这明显是打不过,硬上要挨揍的哇。&lt;/p&gt; “怎么,怕了?”&lt;/p&gt; “嘎吱嘎吱,怕了好说,跪下磕个头认怂,再从这(张开腿)爬过去,耶耶就算你怕了。”&lt;/p&gt; 随着脖颈晃动,双拳捏紧发出的嘎吱声,一句句气焰嚣张的话语传来,直让头目额头青筋凸起,强忍着怒气看向面无表情的其他头目:&lt;/p&gt; “喂,管好你们的手下,不要让他们插话。”&lt;/p&gt; “怎么,难道他们说的不对吗?”&lt;/p&gt; “说的就好像你管好了一样。”&lt;/p&gt; 几声没诚意的反问和嘲讽表明了态度,亲卫头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压低声音道:&lt;/p&gt;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么……刷。”&lt;/p&gt; 放在刀柄上,准备解下的手猛地向外一抽,一抹寒光出鞘。&lt;/p&gt; “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lt;/p&gt; 刀尖遥指对面,头目恨声道:&lt;/p&gt; “扔什么刀铤,对面人那么多,赤手空拳不是找揍吗?都把刀铤给我捡起来,列阵迎敌!&lt;/p&gt; “我倒要看看,那些家伙是不是真的胆大到了敞开怀撞白刃。”&lt;/p&gt; “……”&lt;/p&gt; 得到命令的众人面面相觑,并没有第一时间依令捡起兵刃,反而迟疑地质疑道:&lt;/p&gt; “这,毕竟是一军袍泽,兵刃相向是不是有些不合适?”&lt;/p&gt; “统领,动不动兵刃可是两个概念,三思啊。”&lt;/p&gt; “嘿,这些小家伙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以前明明喊几嗓子鼓鼓劲就行的,现在都知道怕担责任了。&lt;/p&gt; “难道是傻子都死光了,剩下的都是聪明蛋了?”&lt;/p&gt; 亲卫头目一边对现在越来越差的炮灰环境发出痛斥,一边拍着胸脯做出了众人喜欢听到的保证:&lt;/p&gt; “啪啪,不用怕,出了事我来担,挂落吃不到你们头上,快按我说的做,拿起兵刃干**的。”&lt;/p&gt; “哦哦。”&lt;/p&gt; 有了保证后,众人顿时打起了十分精神,举铤的举铤,持刀的持刀,几个狗腿还给亲卫头目打起了几面盾牌以作遮护。&lt;/p&gt; 短短片刻,一座除去弓失,样样俱全的小军阵便原地拔起,好似一盆冷水泼在了已经开始迈步冲锋的众人头上。&lt;/p&gt; “动,动真格的?统领,这……”&lt;/p&gt; “动就动,谁手头还没兵刃啊。”&lt;/p&gt; 有人怒火消散,恢复理智,向身后的各自统领投以询问目光;&lt;/p&gt; 有人则是怒火冲天,仅存理智燃烧殆尽,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柄不知谁扔的兵刃,就怒吼要决死。&lt;/p&gt; “刷……”&lt;/p&gt; 兵刃半抽,青铜铤半举,那些原本准备看热闹的王帐甲士,此时正警惕地望向抽刀子的双方。&lt;/p&gt; “不能动兵刃。”&lt;/p&gt; “对,他发疯我们不能发疯,真要是让他们拿着刀铤在王帐外厮杀起来,这事非得捅破天不可,事后追起责来,你我一个都活不了。”&lt;/p&gt; 不用理智兵卒开口劝说,心里自有一杆秤的统领们便果断敲定,出炉了新的应对方法。&lt;/p&gt; “干什么,都干什么,抽刀子是想造反吗!”&lt;/p&gt; “没,没有,不敢。”&lt;/p&gt; 到底是没有被怒火冲昏了脑子,知道不能和统领硬怼,只是委屈巴巴地辩解:&lt;/p&gt; “他们,是他们先动的兵刃。”&lt;/p&gt; “他们动兵刃发疯,你也陪着疯?”&lt;/p&gt; “不我,我……”&lt;/p&gt; “既然不陪着疯,那就给我把手头兵刃放下。不服气想打的,空着手去。&lt;/p&gt; “谁敢动兵刃,老子就敢动他!”&lt;/p&gt; “诺,哐当哐当。”&lt;/p&gt; 怒吼+凌厉目光,一众亲卫纷纷低头,刚刚攥手里还没热乎的刀铤又重新放了回去;&lt;/p&gt; 另一边,那些受到刺激,选择反击的亲卫也松了口气,将手中刀铤下移,刀尖铤尖指向地面,一度暴走的局势被控制住。&lt;/p&gt; ……&lt;/p&gt; “可惜了,要是能打起来就好了。”&lt;/p&gt; 一个脑袋从通往炮灰营的道路上缩回,躲在这里看完全程的龙套二号砸着嘴,言语中带着浓浓遗憾。&lt;/p&gt; ……&lt;/p&gt; 傲上悯下与媚上暴下;&lt;/p&gt; 关云长善待卒伍而骄於士大夫,可谓刚而自矜;张翼德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可谓暴而无恩。&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3章 拉拢准备,交接人选 “帐前百人流血冲突,这么严重的事情,一定能吸引胡王的注意,好方便我去后营活动。”&lt;/p&gt; 龙套二号止住遗憾,开始自我安慰起来:&lt;/p&gt; “不过,此事事发突然,本就不在预估之内,它若是厮杀自然是大好,没厮杀,那也牵扯了王帐的一部分注意,总比没有发生要来的强。”&lt;/p&gt; “不说了,我这就加快速度,去拉拢那些受尽欺压的人,他们可没有留给我多少时间啊。”&lt;/p&gt; 话音刚落,龙套二号便闪身钻入通往后营的道路中。&lt;/p&gt; 一刻后……&lt;/p&gt; “莎莎。”&lt;/p&gt; 脚步声响起,龙套二号走在通往目的地的路上,看着周围那陡然密集的炊烟和烟下的兵卒,打量着他们瓦罐里的食物和袒露出来不正常干瘪的身体,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lt;/p&gt; 别误会,不是他心态没转变过来,还在忧国忧民,而是——&lt;/p&gt; “食物太少了,人也太瘦了,靠这种家伙真的能成事吗?”&lt;/p&gt; 起义难的永远不是煽动,除非天下大同,不然永远都会初选被压迫得,只差喊一句口号就造反的人。&lt;/p&gt; 它真正的困难是在扯旗后,如何面对统治阶级/旧势力的镇压、围剿,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lt;/p&gt; 好比龙套二号,他拉拢炮灰是为了在日后降汉一事中掌握主动,具体来说,就是让汉人求着他投降,而不是像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眼巴巴凑上去当狗。&lt;/p&gt;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拥有让汉人重视的实力,那些数量大,又容易拉拢的炮灰便是龙套二号准备的“实力”。&lt;/p&gt; 但现在的问题是,炮灰们肚扁体瘦,又没什么战意,强行驱赶上战场怕是一鼓就散的货色,很难说……&lt;/p&gt; “不,应该说,他们根本就达到让汉人重视的程度吧!莎莎。”&lt;/p&gt; 恼怒地低喝一声,他颇为烦躁地抓了抓头皮四周的小辫子。&lt;/p&gt; “可这不应该啊。”&lt;/p&gt; 瞪大眼看着那煮沸的瓦罐中,好久好久才浮出的一小块肉沫,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疑惑神色,龙套二号大为不解:&lt;/p&gt; “你要是说上层极尽奢靡,下层苦寒饿肚,这我能懂,毕竟汉人那边出现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了。&lt;/p&gt; “可大王贵人们现在也没有大吃大喝啊,不过是按照普通百长的水平喝喝肉汤,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只能喝这种汤水?那些按理说足够的食物,都去哪了?”&lt;/p&gt; “……难道,难道是那些中间经手的什长百长伸了手,在玩欺上瞒下的把戏?”&lt;/p&gt; 沉默片刻,龙套二号冒出了第一个猜测,但紧接着就被否定:&lt;/p&gt; “不对,这又不是在部族里盘剥,嘴巴一闭一张就多收一条腿,这可是在行军打仗,牛羊都是现宰,他要那么多吃不了的肉图什么?卖钱都没地方卖。&lt;/p&gt; “况且,这事的性质一旦暴露,妥妥的上旗杆吹风待遇,就为了一群变卖不了的肉块?谁信呐。”&lt;/p&gt; “biu,嘶~”&lt;/p&gt; 冥思苦想之际,手上的劲头不小心一大,biu的一下薅掉一撮毛,疼的龙套二号直吸凉气,思考也被打断。&lt;/p&gt; “汉人云,‘思而不学则殆’、‘终日而思不如须弥之所学’。&lt;/p&gt; “这事光靠自己想是想不明白的,还得要问当事人,问问他们,那些本该到肚子里的肉到底是怎么没的。”&lt;/p&gt; “莎莎~”&lt;/p&gt; 想到这里,龙套二号离开主干道,大步来到离的最近的一伙兵卒身前,误以为他是来抢吃食的兵卒双眼一凶。&lt;/p&gt; “刷刷,蹬蹬,呼噜。”&lt;/p&gt; 抽刀,站起,呲牙护锅,明明是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到的身体,却爆发出了完全不相符的速度。&lt;/p&gt; “走,这里已经没有食物了。”&lt;/p&gt; “咦,倒是我小瞧了。”&lt;/p&gt; 看也不看对着自己的兵刃一眼,轻咦一声,龙套二号上上下下打量了炮灰们好一阵,像是重新认识了这群写作兵卒,读作炮灰们的力量。&lt;/p&gt; “原来你们看起来麻木、瘦弱,不堪一击,但当最后的珍贵被威胁时,仍有值得拔刀的勇气啊。&lt;/p&gt; “虽然我还是很怀疑你们这幅模样在战斗时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又需要多少人才能和大王贵人的精卒形成兑子,但是……&lt;/p&gt; “终究是要比我的最坏打算要好,符合了我的预期。”&lt;/p&gt; “离开,不然我们就要动手了。”&lt;/p&gt; 眼看“抢食物的敌人”站在原地并没有退却,兵卒们握紧兵刃,干瘪的胸膛鼓起,再度发出警告。&lt;/p&gt; “不,我不是来抢你们吃食的。”&lt;/p&gt; 连看那瓦罐一眼都欠奉,开口解释了一句后,龙套二号直接伸手摸进怀里,掏出一块都快被汗水包浆的肉干。&lt;/p&gt; “咕噜~”&lt;/p&gt; 炮灰们双眼瞪大,视野被一块肉干填满,吞咽口水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像极了饿了一顿后,眼巴巴看装满喷香狗粮的狗盆的狗子。&lt;/p&gt; “biu,啪嗒。”&lt;/p&gt; 对着瓦罐屈指一弹,肉干飞出,自信满满的龙套二号张开双臂摆好姿势,用低沉的大佬声线说道:&lt;/p&gt; “这才对嘛,刚刚那是什么表情,记住,我就是你们的……哎?!”&lt;/p&gt; 打断大佬声线的是一块本该出现在瓦罐内,此时却趴在地上,继汗水外又包了一层尘土的肉干。&lt;/p&gt; 抬手托着下巴合上嘴巴,龙套二号愕然出声:&lt;/p&gt; “我弹歪了?不可能,我五十步十发九中,这几步的距离还能弹歪?”&lt;/p&gt; 话音刚落,龙套二号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低声怒斥:&lt;/p&gt; “啪,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现在重要的是肉干弹歪,营造的气势没了,怎么让这群家伙拜……”&lt;/p&gt; 又是话说到一半停下,他略显呆滞地看着高呼“肉肉肉”,然后不管自己这个陌生人,就自顾自扔掉兵刃,恶狗抢食般扑向跌落肉干的兵卒。&lt;/p&gt; “……”&lt;/p&gt; 沉默半响,龙套二号最终捂着脸感叹道:&lt;/p&gt; “好吧,我就不应该去问他们。炮灰再怎样有勇气,也还是炮灰,靠食物产生的战意自然也会因食物而消散。&lt;/p&gt; “不过,想要用他们,还必须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的东西,那是什么呢?”&lt;/p&gt; 王帐外……&lt;/p&gt; 就在龙套二号对炮灰彻底失望,开始思索要用什么来维持炮灰战力的时候,大王和汉使的谈话也告一段落,双方达成了基本共识。&lt;/p&gt; “哗啦。”&lt;/p&gt; 帘帐被挑起,露出容纳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大体格并行的出口,右贤王和汉使把着臂膀走出,欢声笑语不断:&lt;/p&gt; “汉使慢走,本王还有要事,不便相送。”&lt;/p&gt; “区区一使节,怎当得大王礼送?能出帐相送已经是荣幸了。”&lt;/p&gt; “哈哈哈。”X2&lt;/p&gt; 共识即是,匈奴方归还汉军战死者尸身,作为代价,汉军要将已经投降了的兰氏贵人交换匈奴方处置。&lt;/p&gt; 双方都很默契地没有去提有关“停战”的字眼。&lt;/p&gt; 这样一来,汉军能让战死士卒魂归故乡,而匈奴则是能拿到叛逃二五仔,将其杀鸡儆猴,杀一杀躁动的人心(虽然没多大作用,勉强算是双赢……&lt;/p&gt; “双赢个鬼啊。那贼子是从我们这里叛逃的,没有汉狗的保护早就被抓住杀死了,这汉狗分明是拿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在和我们作交换。”&lt;/p&gt; 进随两人的送人队伍中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lt;/p&gt; “况且,来的汉使还是贼子麾下的亲卫头目,我等居然要给这种货色笑脸看,简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lt;/p&gt; 一名紧咬牙关,以至咬合肌凸出的百长死死盯着汉使背后,看起来随时都有冲上去捅他一刀的打算。&lt;/p&gt; “说的对,我看那个得志小人也不怎么顺眼,但大王已经拿定主意了,要通过这个小人换去贼子,你要如何?破坏这场谈话吗?那我可不能答应。”&lt;/p&gt; 同样是看着汉使,一名贵人面露失望之色,情绪却不似百长那般激动,甚至还有心思去阻拦可能坏事的百长。&lt;/p&gt; “蹬蹬,啪,对不住了。”&lt;/p&gt; 左右前后冒出四名有眼色的百长,他们二话不说,直接用健壮的肌肉把人一夹,杜绝了他搞事的可能。&lt;/p&gt; “放开我,放开我。”&lt;/p&gt; “给我用点力,谁要是把他放了,那就跟他一起去死吧。”&lt;/p&gt; “绝,绝对不会放。”&lt;/p&gt; 恫吓完四把“肉锁”,贵人将视线从此处挪开,重新移到右贤王身上:&lt;/p&gt; “大王啊大王,将几十具汉狗尸身当众剁成肉泥起到的作用,不知比砍一颗脑袋要好多少。&lt;/p&gt; “你换回兰氏贼子,是真的气的不轻非要杀他不可,还是别有目的?”&lt;/p&gt; 其余人都跟着右贤王止步而止步,唯独这位陷入沉思,没有意识到停下脚步,一直连右贤王走过了,才被他一把抓住,叫醒过来:&lt;/p&gt; “龙套,你来的正好,一会和汉人交接需要一个地位不低的人坐镇……”&lt;/p&gt; “啊,我?我不行的。”&lt;/p&gt; 被叫醒后,贵人迷茫了一瞬,紧接着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并大力推荐右贤王:&lt;/p&gt; “我听闻那汉狗司马爵不过卿大夫,位不过千石;大王乃是单于之弟,右部之王,贵不可言,此正合该大王前去,杀一杀汉狗的威风。”&lt;/p&gt; “本王倒也是想去,狠狠杀一通汉狗威风,让他不敢再挑衅撑犁的子孙,识趣退罢。”&lt;/p&gt; 拍马一句不落地欣然接纳,但轮到自己去的时侯,右贤王语气一转,捧肚愤愤道:&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4章 搬运二三事 “可你也知道,汉狗亡本王之心不止,本王若是前往,定是要爆发你死我活的厮杀,本王不怕死,只怕害了那些无辜兵士呐。”&lt;/p&gt; 嘴里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右贤王抬起胖手擦了擦眼角,假装自己在流泪。&lt;/p&gt; “不,如果知道能拉着右贤王一起去死,别说一二百了,就是一两千都能凑起来。”&lt;/p&gt; 腹诽一句,一点也不愿意去的贵人试图拉其他人下水(划掉),推荐其他符合条件的人:&lt;/p&gt; “大王,臣禀性温软,强去只会被汉人羞辱。臣自是不惧辱,只恐伤了大王威名。”&lt;/p&gt; “那爱卿可有举荐之人?”&lt;/p&gt; 右贤王是老大王了,一听下属这话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立刻开口接过话茬。&lt;/p&gt; “有,大王请看。”&lt;/p&gt; 贵人抬手指向被大汉锁住的龙套百长,向着右贤王大力推荐:&lt;/p&gt; “这位龙套一号百长,张口汉狗,闭嘴耻辱,一腔怒火无从发泄,正是做替死鬼咳咳,正是做交接的好人选。”&lt;/p&gt; 恰在此时,挣扎无果,被大汉牢牢锁住的龙套百长伸长脖子,怒吼道:&lt;/p&gt;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杀了那个降汉狗贼!”&lt;/p&gt; “如何?够精神吧。”&lt;/p&gt; 心中大为满意,就差给他竖大拇指了,面带笑容的贵人看向一旁腆肚的右贤王。&lt;/p&gt; “不错,够精神的。”&lt;/p&gt; 微微颔首,同意了贵人的推荐,右贤王也开口补充了一点:&lt;/p&gt; “不过,正所谓独木难支,单有他一人不够,务必将护送队伍全都换人,好向汉人展示我大匈奴的气势。&lt;/p&gt; “作为百年传统友邦,咱们可不能丢脸呐。”&lt;/p&gt; “还是大王胸怀宽广,臣小气了。”&lt;/p&gt; “哪里哪里。”&lt;/p&gt; 难题得到了解决,刺头得到了处理,君臣两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lt;/p&gt; “啊哈哈哈哈嗝~”X2&lt;/p&gt; 一柱香后……&lt;/p&gt; 营门洞开,门外的空地处,一只由十辆车组成的交接队伍正在汉使的监督下,紧锣密鼓地搬运“交接物”。&lt;/p&gt; “啪嗒,啪嗒。”&lt;/p&gt; 就像是摔打腌制好的咸鱼,一具具缠着染血麻布的尸体被扔到了停放好的板车上。&lt;/p&gt; “轻一点,轻拿轻放。”&lt;/p&gt; 身后传来一道让人不开心的声音,搬运兵卒扭头看去,成功发现一名双手叉腰不做事,竟挑刺的可恶之人。&lt;/p&gt; “嫌重,那你就自己来搬啊,站在一旁不干活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我呸。”&lt;/p&gt; 心情糟糕,手上的动作自然也变得重了起来。&lt;/p&gt; “嘭!”&lt;/p&gt; 像是在示威,原本还算是正常的搬运力道顿时加重,一具尸体直接被摔裂开,几具砸在一起的尸体上开始有大捧鲜血呲出。&lt;/p&gt; 不过,预料中的汉使大怒还没有出现,被顺着车板流,浇了一尾巴的拉车马儿就站不住了:&lt;/p&gt; “唏律律。”&lt;/p&gt; 浓郁的腥味和黏稠的感触,以及马尾的沉重让它们拿蹄子挠着地面,发出不耐的叫声。&lt;/p&gt; “孽畜,乃公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先不耐烦起来了?”&lt;/p&gt; 心中有气,搬运兵卒也不安抚,张嘴喝骂一声,抓起马鞭就是狠狠一抽:&lt;/p&gt; “啪,不就是血吗,给我忍着。”&lt;/p&gt; “唏律律!”&lt;/p&gt; 喝骂和马鞭引起了更为高亢的嘶鸣,却也带来了暂时的顺从。&lt;/p&gt; “唏律。”&lt;/p&gt; 马蹄不再刨动,马尾不再扫动,马儿安静地留在原地等候命令,时不时地低沉嘶鸣和马腹起伏证明它还活着。&lt;/p&gt; “知道鞭子的厉害就好,以后再敢耍脾气,还这么抽你,啪。”&lt;/p&gt; 挽起马鞭,在空中打出一个响亮的鞭花,看着马儿骤然收缩的长耳朵,护送兵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心中那口郁气吐出:&lt;/p&gt; “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挑三拣四的汉使,没有他,我就不会生气;我不会生气,也就不会抽你。”&lt;/p&gt; “嘁。”&lt;/p&gt; 一声嗤笑从对面传来,护送兵卒抬头看去,正迎上一双鄙夷目光:&lt;/p&gt; “心里有气,那就对着嚷你的汉人撒,朝一个畜生发脾气算什么本事?&lt;/p&gt; “真要是把它打得不动弹了,把你套上去,由你来拉车?”&lt;/p&gt; 说罢,双手一弯,一根用来套尸体的绳索便被别成一个圈,和马儿一样被贱了一身血的搬运兵卒二话不说,提起圈一扔,就要往他头上套去。&lt;/p&gt; “哎,还别说,这有足够的绳子,咱来试试呗。”&lt;/p&gt; “喂,你干什么!”&lt;/p&gt; 被套的兵卒一边手忙脚乱地打掉缠在身上的绳索,一边愤怒地看向出手的同伴,发出质问。&lt;/p&gt; “居然躲过了……”&lt;/p&gt; 袭击失败,兵卒惋惜地看了眼被扯掉的绳索,紧接着变脸,摆出一副“我为了你好”表情,摆着手解释道:&lt;/p&gt; “哎,别这么看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现在让你享受一番畜生的待遇,以后你就不会再对畜生这么粗暴了。”&lt;/p&gt; 解释充满了敷衍,险些被套绳的兵卒额头凸起青筋,双眼充斥着怒火,尸体也不搬了,他就这么盯着套绳兵卒,整个人处于动手的边缘:&lt;/p&gt; “你再给说我一遍,你到底是怎么个为我好法?”&lt;/p&gt; “没有经历过,怎么谈理解。我让你也被套一回,你就能体会到马儿的感触,以后就不会那样粗暴了。&lt;/p&gt; “这可不就是为你好吗?”&lt;/p&gt; 同样不再搬运尸体的套绳兵卒把手一摊,一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做不了假”的模样。&lt;/p&gt; “你!”&lt;/p&gt; 何曾听过这般无耻的话语,被套绳的兵卒怒气勃发,充血双眼瞬间通红。&lt;/p&gt; 他本能摸向佩刀,准备抽到捅他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心中却突然闪过一道念头:&lt;/p&gt; “不能动刀,不动刀还可以归于互殴,可动了刀事情就严重了。”&lt;/p&gt; 当然,当着汉使的面闹内讧,对同伴饱以老拳也十分恶劣就是了。&lt;/p&gt; “哗啦。”&lt;/p&gt; 从尸堆中抽出一截满是血的断肢,扬手便向对面扔去。&lt;/p&gt; “蹬蹬。”&lt;/p&gt;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容易激怒对方,在飞行道具还没掷出的时候,套绳兵卒便提前侧移,成功闪避。&lt;/p&gt; “刷刷刷,啪嗒。”&lt;/p&gt; 只是,飞行道具被闪开了,飞行道具旋转产生的血液却是溅了一脸。&lt;/p&gt; “啊啊啊!”&lt;/p&gt; “哈哈哈……啪叽。”&lt;/p&gt; 愤怒的咆哮响起,得意的大笑出现,黑影一闪,一具断腿打断了笑声。&lt;/p&gt; “……啊啊啊!”&lt;/p&gt; “哈哈哈。”&lt;/p&gt; 颤抖地从脸上取下断腿,感受着属于血液的黏稠,笑声和咆哮的人选得到了交换,随之而来的便是带有血腥标签的“打雪仗”。&lt;/p&gt; “嗖嗖嗖,啪嗒啪嗒。”&lt;/p&gt; 直到那一声怒吼……&lt;/p&gt; “住手!”&lt;/p&gt; 发辫随着身体的轻微颤抖而晃动,汉使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差点两眼一黑直接昏倒过去。&lt;/p&gt; “原本好好的尸体,怎么我一个不留神就成了这样?”&lt;/p&gt; 左一块小臂,右一块大腿,中间摆着一具被卸掉四肢和首级的人棍,这遍地残肢的一幕,每时每刻都在冲击着他的眼球。&lt;/p&gt; “搞成这幅样子,司马肯定一定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吧?”&lt;/p&gt; 原本光明的前途突然生死未卜起来,汉使心里除了惶恐,就只有对造成这一切的家伙的滔天怒火:&lt;/p&gt;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好端端的尸体被糟蹋成这幅模样,你最好拿命来赔的准备了吗!”&lt;/p&gt; 咆哮声是这样的大,以至于其余老实搬运尸体的兵卒也被吸引了过来。&lt;/p&gt; “又是谁惹这家伙生气了?不知道他一点就炸吗,忍一下就不行吗?”&lt;/p&gt; 被吼声吓一跳的暴躁老哥黑着脸转过身,骂骂咧咧;&lt;/p&gt; “哎,这回还真不是那降汉狗贼挑的事,是十三号车的两个家伙拿着尸体打起来了,什么小臂大腿弄了一地。”&lt;/p&gt; 骂声刚响,就有搬尸体摸鱼划水,看热闹全程关注的家伙开口解释。&lt;/p&gt; “要打就打,是抽刀也好,还是撸袖子也罢,拿尸体是怎么一回事?拿它当棍敲?这不是糟践嘛。”&lt;/p&gt; “谁说不是呢,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拿尸体互相扔扔上瘾了,真是不怕遭报应。”&lt;/p&gt; 嘀嘀咕咕几声,这场突发事件很快就从“互殴”被定义成了“糟践尸体”,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鄙弃。&lt;/p&gt; “……”&lt;/p&gt; 要是在战场上,这跟本就不算什么,别说扔尸体了,就是为了激怒敌人出击,选择当众虐杀俘虏,听着一声声凄厉惨叫也没人说不是。&lt;/p&gt; 可现在不是战场,你俩的使命也不是杀人是搬运尸体,这个时候你乱扔,那就是做糟践事了,这是要遭到一致唾弃,乃至报应的。&lt;/p&gt; 尤其是对当兵厮杀的众人来说,指不定哪天就躺上去了,谁希望自己死后被人这么糟践?东一条胳膊,西一条腿,整个跟分尸一样。&lt;/p&gt; “蹬蹬。”&lt;/p&gt; 不过,其他人能站在原地冷笑着看笑话,乃至暗戳戳诅咒那俩不得好死,但被右贤王和贵人甩锅(划掉),寄予厚望的领头人——百长。&lt;/p&gt; 他必须肩负起责任来,硬着头皮走上前,试图安抚汉使:&lt;/p&gt;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弥补,而不是发怒。&lt;/p&gt; “依我看,这尸体一共装了十多车也不缺那一车的,索性就把那几具坏掉的说成‘收集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如何?”&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5章 毁尸灭迹 他可不是真的因为尸体损坏发怒,其实是担心损坏从而导致的严重后果,譬如李司马发怒什么的。&lt;/p&gt; 所以……&lt;/p&gt; “能行吗?”&lt;/p&gt; 怒火消散,眼神希冀。&lt;/p&gt; “肯定行。”&lt;/p&gt; 看到此人松口发问,护送队长也松了口气,为了坚定其人作假的信心,连忙补充道:&lt;/p&gt; “只要拿刀铤对着肢体戳上几刀,就能伪装成战斗中造成的残缺。&lt;/p&gt; “如果还不放心,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把火烧成灰,再推脱成底下人动作太快,搜刮完就一把火点了,尸体都是抢救出来的。”&lt;/p&gt; “呼。”&lt;/p&gt; 问题得到了“根本性”地解决,汉使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脸上的怒容、担忧也消失。&lt;/p&gt; “好,烧成灰好啊,那就快烧成灰吧,交接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了。”&lt;/p&gt; 连造成这一切的凶手都没空追究,他径直略过护送小队长,焦急着催促着名义归自己指挥的下属兵卒动手:&lt;/p&gt; “你几个去挖个坑来,你俩把尸体搬下来放好,其余人去找柴……”&lt;/p&gt; “哎,这车看起来是能当柴火烧的样子啊。”&lt;/p&gt; 余光扫过由木板拼凑的大车,汉使眼神一亮,抬手指向听到命令,却因为命令发起人有异,从而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听的众兵卒,继续下令:&lt;/p&gt; “不用去找柴了,拿刀把套车的绳割了,用铤把板砸了,烧它!”&lt;/p&gt; “……命令已经明确到这种程度了,再不听是不是太给脸不要脸了?”&lt;/p&gt; “可队长还没发话呢,谁知道听了会怎样,要不去问问他?”&lt;/p&gt; “好/中/善。”&lt;/p&gt; 脸色凝重的大头兵们再度对视一眼,交换完眼神,拿定主意的众人齐刷刷地把请示目光投向被抢了风头和指挥,此刻正束手站在一旁,脸上写着“尴尬”二字的护送队长。&lt;/p&gt; “队长,要听他的吗?”X63&lt;/p&gt; “看我作甚,使者大人已经发话了,按照大人要求的去做。”&lt;/p&gt; 心中暗骂“竟敢拉我下水”,表面上护送队长不动声色,先是呵斥了一通大头兵们(管他们有没有错,骂一遍总是没错的),让他们快些干活。&lt;/p&gt; “哐,就知道嘴上叭叭,有本事你也来动手干啊。”&lt;/p&gt; 过半兵卒挥舞着青铜铤,跟用锄头一样在未入冬,还不算硬的地上挖,很快就刨出一个能放得进几具尸体的坑。&lt;/p&gt; “啪嗒,闭上嘴吧,真想被提溜出来挨棍子?”&lt;/p&gt; 坑挖好后,几名兵卒跳进去,将裹着白布的残缺尸体放置妥当,既不会放得太散,也不会挤得太紧,刚刚好。&lt;/p&gt; “哗啦,一味强压,别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可我敢说,迟早会有人忍不下,在战场上射他黑箭。”&lt;/p&gt; 十多兵卒人手一捧来到坑边,大量,被被砸开的干燥木板被倾泻进去,坑被填满大半,尸身被掩盖。&lt;/p&gt; “啪(捂住嘴巴的声音,算我求你了,闭上嘴,好好干活。”&lt;/p&gt; 又是一波十余兵卒,他们抬着两具还在燃烧的火堆(竖起来的,有个托盘放碳,电视剧里军营中很常见的那种)走过来,对着坑洞倾倒。&lt;/p&gt; “哗啦,轰~”&lt;/p&gt; 木板被点燃,火焰升腾,炙烤着并不干瘪,充满水分的尸体,血水被蒸发,化作呛人浓烟从坑中升起。&lt;/p&gt; “咳咳咳。”&lt;/p&gt; 也不用同伴捂嘴了,刚刚还一脸不服气,张嘴闭嘴就是怼的兵卒自觉捂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一句话。&lt;/p&gt; 伴随着压低的咳嗽声,众人向着四周退去。&lt;/p&gt; “该,让你们嘀咕射我黑箭,呛死你们!”&lt;/p&gt; 心中暗爽,护送队长快步急行至意识到了指挥权问题,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却又因为烟气升腾而有所缓解。&lt;/p&gt; 又气又喜,表情实在难以言喻的汉使身前,弯下腰,摆出一副“您才是老大”的低姿态,开口请示道:&lt;/p&gt; “大人,关于烧尸一事,您还有什么补充的吗?”&lt;/p&gt; “一件事,要保密。”&lt;/p&gt; 没有过多纠缠“到底是谁听谁的”这个问题,晓得轻重缓急的汉使脸色彻底缓和下来,不再摆那副让人看着扭曲表情的他竖起一根手指,郑重警告:&lt;/p&gt; “这件事能做不能说,如果让汉人知晓,他们讨回的尸身先是被蹂躏,后又被烧毁,绝对会刺激得发疯,届时你我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活不了。”&lt;/p&gt; 不过……&lt;/p&gt; 或许是先前的多次警告让大头兵们起了逆反心理,又亲手烧了汉人尸体,物理上战胜了恐惧;也可能是因为离得够远,所以说什么也不怕被打(后面一个才是真正原因),&lt;/p&gt; 汉使想要达到的警告不仅没有完成,反而触底反弹,从重视走向了另一端——极尽鄙夷。&lt;/p&gt; “哦,好怕怕哦。”&lt;/p&gt; “嘿,汉人想要我死简单,也就先击破坚不可摧的大营,再击溃兵力雄厚的贤王大军,哈哈哈。”&lt;/p&gt; “……”&lt;/p&gt; 看着脸上写满“敷衍”、“不信”,甚至说着说着还笑起来的众人,汉使把脸一拉,厚嘴唇外翻,扭头看向同样脸色难看的护送队长,无声开口:&lt;/p&gt; “你站哪边,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吗?”&lt;/p&gt; “怎么可能,我还不想激怒汉人,被人砍了脑袋挂起来,这次我站你。”&lt;/p&gt; “那就好好待着别动,再遇到刚刚的请示就狠狠呵斥回去。”&lt;/p&gt; “我明白了。”&lt;/p&gt; 和实际上的指挥者达成一致后,名义上的指挥者深吸一口气,就以一个匈奴二五仔的口吻,开始一口气不带断地训斥起这些族人来:&lt;/p&gt; “蠢物!别觉得汉人和你们一样,给同伴收尸为了身上、家里的那点钱,他们的将校为了这些尸体,愿意付出价值远超的代价。&lt;/p&gt; “看到那面旗子了没?”&lt;/p&gt; (伸手指向象征着贵人当了二五仔的兰氏大旗,大头兵们下意识点头)&lt;/p&gt; “这面旗子代表这一位贵人,一位把你们这群蠢物宰了割肉榨油,价值也赶不上十分之一的贵人!”&lt;/p&gt; (大头兵们面露愤愤之色,双拳紧攥,指甲掐进肉……那得多疼啊)&lt;/p&gt; “而就这样的贵人,汉人的将率用他来换取已经死掉的汉人兵卒,也就是被你们装车的这些。”&lt;/p&gt; (大头兵们低头掀开布看了看尸体,又抬头望向远处醒目、华丽的旗帜,对比完双方的价值后,发出难以置信,略带羡慕的惊呼。&lt;/p&gt; 在这惊呼,一些人看向汉使的眼神也渐渐地变了)&lt;/p&gt; “你们也别想着把事说出去讨汉人欢心,拿我和队长,还有哪两个倒霉蛋做了投名状降汉。”&lt;/p&gt; (小心思刚刚升起就被戳破,饱经背刺考验的老脸难得一红,大头兵们分化成两波,那两个先前扔尸体扔的开心的家伙此刻正惊恐、愤怒地看向同伴)&lt;/p&gt; “知晓这一切后,暴怒的汉人是不会分什么好胡人和新胡人的,统统砍了脑袋挂旗。&lt;/p&gt; 就算你说我没有参与,汉人来一句‘他看到了,可他没有阻止’,照样能把你宰了。&lt;/p&gt; “毕竟,杀人需要的是动机和能力,不需要的是理由。”&lt;/p&gt; 牙齿如帐内急智那般露出,再度给人沁入骨髓的冰凉,汉使并不急于得到保证,他站在原地双手抱胸,迎接大头兵或惊或怒,或慌张或迷茫的目光。&lt;/p&gt; “队长,他说的是真的吗?”&lt;/p&gt; 少数抱有侥幸心理的兵卒,将他们最后的希冀投向一言不发的护送队长。&lt;/p&gt; “虽然有些夸大,但的确是真的。”&lt;/p&gt; 按照共识替汉使保证后,同样慌得一批的护送队长也站出来,解开皮袄,在寒风阵阵的清晨袒露出肩膀和一条臂膀,举臂宣誓:&lt;/p&gt; “若有谁敢为了求个人富贵向汉人揭发,那就是队贼,人人得而诛之!”&lt;/p&gt; “扑通。”&lt;/p&gt; 发问兵卒中有个承受不住打击的,听队长说完,竟咯吱一声,仰头栽倒。&lt;/p&gt; “……人人得而诛之!”X58&lt;/p&gt; 万幸,丢人货色终究只有一个,其余兵卒在短暂沉默稍稍放平心态后,便扯开皮袄,袒露右臂,高声回应誓言。&lt;/p&gt; “人人得而诛之!!”X2&lt;/p&gt; 那两位险些沦为牺牲倒霉蛋的家伙喊得最是响亮。&lt;/p&gt; “人人得而诛之。”&lt;/p&gt; 汉使的情绪最平淡,声调也最低,隐隐还有些嫌弃之态:&lt;/p&gt; “这都啥年头了,还搞举臂盟誓这几百年前的老掉牙货色,现在谁还真的信呐,早就尔虞我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喽。&lt;/p&gt; “也就是将‘鬼神记之’变作‘人人诛之’,用最担心,也有惩罚力量的人来替代冥冥不可察的鬼神,这才勉强有让人遵守的效力。”&lt;/p&gt; 当然,心里嫌弃归嫌弃,自己也很大程度依靠在这盟誓上面的汉使,他也不得不在黑脸·护送队长说完后站出来,充当红脸,说些宽慰众人话。&lt;/p&gt; “诸位也不用太过担心,先前说的都是最糟糕的情况,真正的交接哪能一眼就发现我们的伪装呢?&lt;/p&gt; “除了那几具被烧成灰的,其余尸身也都是完好无损,就算有二五仔告密,也没有证据不是?”&lt;/p&gt;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焚烧坑中的火光突然大涨,一团超过先前的巨大烟气升起,又迅速消散。&lt;/p&gt; “轰~”&lt;/p&gt; 经此一变,像是耗尽了力量,燃烧的火光以能被肉眼看到的程度低迷、弱小起来。&lt;/p&gt; 火焰如此,里面的尸体自然也已经被烧到了合适程度。&lt;/p&gt; (剧情需要)&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6章 原野飙车,骑卒严查 “……这尸体都成灰了,还上哪去找证据?”&lt;/p&gt; 看到这幕,原本被誓言烘托的高昂士气转眼滑落至谷底,众人的心底一沉,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同一个念头:&lt;/p&gt; “先烧后说,等说完尸体也就烧完了,算盘打得可真响。”X61&lt;/p&gt; “诸君,将木炭取出,尸体收拾好,我们这就走吧。”&lt;/p&gt; 无视了四处投来的怨念目光,汉使拿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口吻,向着众人吩咐道:&lt;/p&gt; “莫要让汉人等急了,等急了就不妙了。”&lt;/p&gt; “汉人,你何时通知了汉人?你分明是连门都没出,站在这只知道作威作福啊。”&lt;/p&gt; 像是双脚黏在地上一样,没有一个人动弹,众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汉使,心中也不怀好意地想着:&lt;/p&gt; “你说走就走?我偏不走,怎滴?”&lt;/p&gt; “好啊,乃公又是扮白脸,又是装红脸,忙前忙后就为了给你们擦屁股,你们倒好,就知道看乃公的笑话……咯吱咯吱(磨牙声”&lt;/p&gt; 扫过一张张嘴角翘起,带着冷笑(脑补)的脸庞,成功读出“拒绝”二字后,汉使把脸拉得老长,心头火起:&lt;/p&gt; “好,你们不走是吧,我走!等我找来汉人,看到时候谁急。”&lt;/p&gt; “蹬蹬。”&lt;/p&gt; 想到这里,汉使脸继续趁着,脚却迈了开,昂首挺胸大步向前。&lt;/p&gt; 路过两个从众的倒霉蛋,他突然抬起双手向前一推,扑通扑通两声屁蹲,迎着懵懵的目光,留下一声冷笑:&lt;/p&gt; “连谁救了你们的狗命都不知道吗?还敢拦路,欠收拾。”&lt;/p&gt; “蹬蹬蹬。”&lt;/p&gt; 目睹惨剧(捂着发麻的屁股蛋瘫坐),站在路途上的众人立刻就把“给他一个颜色看看”的想法抛之脑后,向着四周避退,让开了一条直通板车的坦途,不敢锉携着推倒二人之势的汉使缨锋。&lt;/p&gt; (只是推了两个人,还是毫无防备的那种,算个*的缨锋啊喂!)&lt;/p&gt; “哼,啪。”&lt;/p&gt; 很满意自己的威势,汉使翻身上车就坐在尸体前的空当上,背靠着白布,扬起手中夺来的马鞭,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再一抖缰绳:&lt;/p&gt; “驾驾,我们走~”&lt;/p&gt; “唏律律,轱辘轱辘。”&lt;/p&gt; 马儿嘶鸣,四蹄迈动;板车被拉动,四轮轧在还算平整的地面上,发出欢快的响声,周围景色飞快倒退。&lt;/p&gt; 先是门后站着近百兵卒的空地,再是投下巨大阴影的营门,然后是视野陡然开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原野。&lt;/p&gt; “轱辘轱辘~”&lt;/p&gt; 车快不快乐汉使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很快乐。&lt;/p&gt; “呼,终于摆脱那群胡蛮子了。”&lt;/p&gt; 解脱地松了口气,刚刚还威风八面的汉使软倒在车上,鞭子倒垂在地上,时不时地就因打在石子、土坷垃上面,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lt;/p&gt; “待在那个营地里,我总感觉有一柄看不见的利刃横在颈前,随时都能了结我的性命。”&lt;/p&gt; 抬手摸着毫发无伤的脖颈,汉使发出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叹。&lt;/p&gt; (啊,是在解除危险后,立刻通过贬低/提高敌人的评价来侧面提高自己,进而为刚刚的危急做出解释?&lt;/p&gt; 这样的话,那就要小心评价成真了,须知,上一个脱险后立刻大笑“诸葛无谋、周瑜少智”的曹丞相,可是被追得狼奔豕突,丢尽了脸面。&lt;/p&gt; “……”&lt;/p&gt; 看着飞驰的,即将消失在视野内的大板车,待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大头兵们才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lt;/p&gt; “要,要追吗?”&lt;/p&gt; “这还用说吗,肯定要追啊,如果完不成交接,不说汉人如何,大王、贵人就第一个要撕了咱们。”&lt;/p&gt; “也可能是绑好了洗白白,连同尸身一道给汉人送过去,让他们发泄怒火。”&lt;/p&gt; 有人回答,有人补充,问题刚一提出就被解决,磨磨唧唧的讨论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效率。&lt;/p&gt; “快,按照原本的分配,找好各自划分的板车,被开走的那辆车人员分配到最后一辆,你们一起去包骨灰。&lt;/p&gt; “一定要快,一定要追上那个提前走的混账把他拦住。千万不能让他有时间颠倒黑白,给汉人打小报告坑咱们一脸血!”&lt;/p&gt; 分配好人员,敲定好目的,护送队长振臂一呼,大头兵们纷纷响应:&lt;/p&gt; “诺。”X59&lt;/p&gt; “驾驾,快上车,我们走。”&lt;/p&gt; “哗啦哗啦,这灰好多,都跳下来帮忙往怀里扒。”&lt;/p&gt; 乱中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不知道是怎么听出来的),上车驾马的驾马,下坑扒灰的扒灰。&lt;/p&gt; “轱辘轱辘~”&lt;/p&gt; 一辆辆板车驰出营门,车下的四个木轮转得飞快,象征着车上人的焦急心情。&lt;/p&gt; “我看到他了!”&lt;/p&gt; “那就快追。”&lt;/p&gt; 一声欢呼,马儿催满,颠簸严重的小车排成一列,沿着地上的车辙,向着再度出现在视野中的汉使车奋力追去,上演大汉版的狂野追杀。&lt;/p&gt; ——哗啦哗啦,此时,最后一辆车的人员还在扒灰——&lt;/p&gt; “快追上了,他没有发现我们。”&lt;/p&gt; “啪,你再嚷嚷,他就发现了。”&lt;/p&gt; 一巴掌糊在大大咧咧的属下脑门上,让他闭嘴,待在领头车的队长抓着车板边缘,充当人肉栏杆防止尸体被甩飞,双眼被风吹得眯起,视线却牢牢地锁定在汉使小车上。&lt;/p&gt; 队长把嘴角咧开,发出嘿嘿坏笑:&lt;/p&gt; “嘿嘿,让你跑,让你跑,还不是逃不出本队长的掌呼啦啦。”&lt;/p&gt; 只是冷风也随之灌入,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感受着正常上演冷热交汇的肚肠,护送队长露出难受的神情。&lt;/p&gt; “不好了,狡猾的汉使居然在气里放毒,队长被他暗算了。”&lt;/p&gt; 好了脑门忘了疼,咋咋呼呼的兵卒再度冒头,双手板着队长强行让他躺下,指着汉使唾沫飞溅就是一通骂,连骂带吩咐:&lt;/p&gt; “狗狗狗,三号四号五号六号,左右各二,包抄他。”&lt;/p&gt; “噎死长官,啪啪。”&lt;/p&gt; 马鞭再响,马儿被缰绳牵引着,由原本的直线向两侧偏移,划出两道弧度稍大的弧线,向着汉使车包抄而去。&lt;/p&gt; “砰砰砰,轱辘轱辘。”&lt;/p&gt; 高速中变向,即便是长在马背上的民族,驾驭的车辆也是一阵剧烈颠簸。&lt;/p&gt; 亏得板车是花大价钱从汉人进口的高档货色,这才没有轴断人亡,酿成出车未捷身先死的惨剧。&lt;/p&gt; 不过,如此刺激、醒目的追逐也引起了汉军方的注意……&lt;/p&gt; “司马,北方有烟尘。”&lt;/p&gt; 上官安腾地一下坐直身,马鞭指向隆隆作响,烟尘滚滚,像极了成规模骑兵行进的北面。&lt;/p&gt; 急于立功洗刷污点的他即便身抗大旗,一臂受伤,还是艰难弯下腰单臂拱手,主动请命:&lt;/p&gt; “或是匈奴发兵来攻,安愿领百骑迎战,必将那匈奴骑将斩于马下。”&lt;/p&gt; “百骑是汉,还是胡?”&lt;/p&gt; 局势容不得李陵端起长辈架子喝问“小子”,他直截了当地说道:&lt;/p&gt; “如今军中胡汉悬殊,你若带一百胡骑驰出替本司马分忧,那本司马现在就能允你,若是一百汉骑……&lt;/p&gt; “你就直接闭嘴,不要给我捣乱!”&lt;/p&gt; 任何一个能消减降胡数量的机会都不会浪费。&lt;/p&gt; “一百胡骑,这……”&lt;/p&gt; 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又想了想全员胡骑的指挥难度,上官安面露为难之色,很从心地下降难度,竖起五根手指,努力抬了受伤右臂,试探地问道:&lt;/p&gt; “九十胡十汉,可乎?”&lt;/p&gt; “啪,亲卫划你五骑,补充满百骑后就给我出发。”&lt;/p&gt; 马鞭敲在肩膀上,隔着革甲震得人生疼,李陵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分派了强制任务。&lt;/p&gt; “哆嗦。谨,谨受命。”&lt;/p&gt; 闻言,上官安脸色一白,浑身一抖,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吐字都变得磕巴起来。&lt;/p&gt; “啪啪,不要耽误时间,快去吧。”&lt;/p&gt; 部分难题被分派下去,李陵心情有所好转,马鞭收回,伸出手,颇为亲切地为上官安掸了掸灰,也就是刚刚拿马鞭敲的左肩膀(右手执鞭,两人相对,敲的是左肩。&lt;/p&gt; 上官安:这,这绝对是恐吓吧!&lt;/p&gt; 意思是让我明白,“我”能打你也能拍你,你逃不出手掌心,对不对?&lt;/p&gt; 李陵:错,哪有那么多意思,只是拍左边比较方便而已……&lt;/p&gt; “哗,司马命我,百骑迎敌,降胡九十五,过时不候。”&lt;/p&gt; 醒目的“上官”字大旗挥舞,通俗的招兵口号喊出。&lt;/p&gt; 上官安跃马扬旗,带着新划入自己麾下的无骑亲卫,一边从核心汉骑向外驰出,一边招纳需要被处理的降胡。&lt;/p&gt; “我,我膂力过人,能开硬弓。”&lt;/p&gt; “我,我与麾下兵卒配合默契,十人能当百人用。”&lt;/p&gt; “俺,俺也一样!”&lt;/p&gt; 长时间的无命令状态给这些做好卖血卖肾准备的降胡,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如今听到征召号令,除去对战场本能的畏惧,竟然产生了些许激动。&lt;/p&gt; 在外的表现就是,征召一出,人人踊跃;大旗之下,降胡云集。&lt;/p&gt; “人满了,人满了,不要再来了。”&lt;/p&gt; 虽然在估摸着人数只多不少后,上官安已经明言拒绝,但总有抱着“来都来了”、“这么多人量他也数不清,没准能混进去”的降胡前赴后继地涌来。&lt;/p&gt; “咚咚。”X234&lt;/p&gt; 直到“上官”大旗彻底脱出汉军阵,随行骑卒已然大大超出“百骑”,乌压压的一小片,让某人一脸绝望:&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7章 上官安的转折点 “乌合之众,绝对是乌合之众的吧。带着这种货色,怎么和匈奴打?怕不是一触即溃吧。”&lt;/p&gt; 但同时,却也有人双眼一亮,脸上浮现出了兴奋和赞许:&lt;/p&gt; “好样的,不愧是上官都尉的种,一下就带走了二三百人,再来上这么四次,这让人头疼的降胡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lt;/p&gt; 注,解决降胡并不是非要他们去死,降胡之所以形成难题是因为他们的忠心、战力让人怀疑。&lt;/p&gt; 假如能通过“一起拿过枪,一起打过匈奴人”来让忠心得到保障,继而解决掉战力问题,那效仿骠骑故事,将降胡编入军中,让他们充当炮咳咳,充当仆从军,又有何不可呢?&lt;/p&gt; 上官安(摔):能让这二百号人上战场已经是天大的难题,还想感化他们?老子又不学儒,拿球去感化啊!&lt;/p&gt; “!”&lt;/p&gt; 在后背诸多视线中感到一道有为熟悉、畏惧的,上官安一怔,连忙扭头回看,正和面无表情的李陵对上,两人开启了眼神交流。&lt;/p&gt; “也不是非学儒不可,瞧,别人感化靠儒,你感化靠命不就行了。”&lt;/p&gt; “啊?”&lt;/p&gt;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对胡骑汉骑平等待之,又冲杀在一线,做出身先士卒的姿态,那为什么不能感化一群内心惶惶,惊恐万分的降胡呢?”&lt;/p&gt; 在上官安惊恐的目光中,周身好像飘落花瓣,升腾烟雾,李陵捻起一朵花瓣,绽放出名为“大爱”,写作“请你去死”的渗人笑容。&lt;/p&gt; “咕噜,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摊上这样的上级(重音),我也会为他效死力,可是……&lt;/p&gt; “我也是肉长的,冲杀一线是很可能不,是一定会死的啊!”&lt;/p&gt; 任务从一开始就走偏了方向,从立功心切歪到了必死无疑,作为出战人员,上官安面目狰狞,情绪濒临崩溃;&lt;/p&gt; “上官,你着想了。有的人把自己刻在石头上,希望万世留名;有的人把自己留在竹简上,青史留名。&lt;/p&gt; “放心得去吧,太史是我好友,本司马回去后就联系他,定会将你的事迹大书特书,予你‘缓解汉匈百年恩怨第一人’的赞许,在四夷传中占据大篇幅。”&lt;/p&gt; 李陵拈花二笑,上官安颤栗难言;&lt;/p&gt; “上官百长,俺发现了敌人踪迹,它们和你说的不一样啊!”&lt;/p&gt; 关键时刻,一名眼尖的胡骑指着远处的烟尘大声嚷嚷,惊醒了被震慑的上官安。&lt;/p&gt; “滴答,是哪里吗?”&lt;/p&gt; 小溪般的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胸前,猛然惊醒的上官安顺着身侧胡骑手臂的方向看去。&lt;/p&gt; 只见,十多辆车驰骋在平整的原野上,你追我赶,时而前时而后,掀起阵阵烟尘,好不热闹。&lt;/p&gt; 但这不是上官安希望看到的。&lt;/p&gt; “刚刚那么大烟尘,结果就这?”&lt;/p&gt; 比划了一下方才目睹的烟尘大小,再看现在区区十几辆运输·除了大*用没有·板车,上官安只感一阵荒谬,并不甘心的他继续追问:&lt;/p&gt; “那声音呢?那么大的动静,也是这十几辆车发出的?”&lt;/p&gt; “好像是。”&lt;/p&gt; 身旁兵卒挠了挠头,突然抬手指向一刻不停在颤抖,随时都可能散架的木轮,用“俺寻思”的口吻继续解释道:&lt;/p&gt; “哎,百长您瞧,他们把车赶得飞快,那木轮子哐哐的,光看就知道一定很响。”&lt;/p&gt; “……好了,我知道了。”&lt;/p&gt; 按下兵卒那只抬起后大大阻碍视线的手臂,心中莫名一阵急躁浮现的上官安连惯例地鼓励都没功夫做,他眉头紧蹙,手掌放在心口上。&lt;/p&gt; “咚咚咚!”&lt;/p&gt; 心脏剧烈跳动,那是隔着一层甲一层衣也能感受到的剧烈,脑海中不由浮上一层阴云:&lt;/p&gt; “奇怪,为什么会是这样?按理说疑惑和难题得到了解决,不需要自己再犹豫,应该开心才对。&lt;/p&gt; “可我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错过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一样?”&lt;/p&gt; 只是,疑惑刚刚产生,局势就已经险峻到容不得犹豫的程度。&lt;/p&gt; “百长,敌渐近,击之可乎?”&lt;/p&gt; 有人靠近后轻声问询;&lt;/p&gt; “予我三十骑,我替百长将来犯之人擒住。”&lt;/p&gt; “俺,选俺,俺只要二十九骑!”&lt;/p&gt; 有人立军令打包票,有人拍胸脯降低要求抢“生意”;&lt;/p&gt; “你在辱我?”&lt;/p&gt; 被抢兵卒大怒,对其怒目相视。&lt;/p&gt; 若不是双方距离太远,中间隔着几匹占地极大的马儿,怕是已经捋袖子揪衣领开干了。&lt;/p&gt; “谁辱你了,俺只是正常地提要求。怎么,你三十骑说得,俺二十九骑就说不得?”&lt;/p&gt; 抢兵卒抬了抬被革带勒出来的双下巴,嘴里说着“误会”,脸上却明晃晃写着“找事”二字。&lt;/p&gt; “混账。”&lt;/p&gt; “闭嘴!”&lt;/p&gt; 兵卒怒吼和长官训斥几乎同时响起,嗓门更大的后者更是直接将前者压了下去。&lt;/p&gt; “检查兵刃、马匹,做好战斗准备,等我下令。”&lt;/p&gt; 低沉的话语响起,冰冷的目光也扫过叫嚷两人。&lt;/p&gt; 明明汉骑是现场最弱,不及胡骑四十分之一,却因其积威太甚,竟无一人敢抬头对视,纷纷侧头、垂头躲避,表示服从:&lt;/p&gt; “诺。”X24&lt;/p&gt; 当然,这被说服的也只是急于表现自己,从而围在身旁的二三十胡骑,剩余的那些还在按耐性子,用充满攻击性的目光打量着远处逼近的车辆,嘀嘀咕咕地猜测起来,时而露出迷之自信:&lt;/p&gt; “据说,上面的大王、贵人们对汉人不是非战就降,他们偶尔也会拿出钱财来,和汉人在战场上做些交易。&lt;/p&gt; “这来的十多辆车都是大车,上面装的一定是用来收买的金银……吸溜,你我奉命出击,是军中第一个接触车子的,不拿上几把简直对不起自己,是不是。”&lt;/p&gt; “是啊!”&lt;/p&gt; 张嘴一提的金银诱惑获得了强烈反响,远超征召时的踊跃出现在面前。&lt;/p&gt; “什么汉人,要叫司马大人,我们难道不是汉人吗。”&lt;/p&gt; “对对,咱也是汉人,不能用汉,要叫司马大人,吸溜。”&lt;/p&gt; 就这样,在口水的吞咽声中,一道左手一把金,右手一捧银,腰上缠丝帛,背上背鼎铭,脚下踩美婢的美梦展现在众人面前。&lt;/p&gt; “吸溜,吸溜。”&lt;/p&gt; “呼,也好,省了我引导的功夫,你们先吸溜着,容我再寻思寻思。”&lt;/p&gt; 听着耳旁连绵不绝的吞咽声,看着自我攻略的众胡骑,上官安表情一阵变换,最终松了口气,放下那准备抛出来拖延时间的靶子。&lt;/p&gt; “……”&lt;/p&gt; 虽不知道心血来潮这个后世发明词的意思,但上官安也能隐约感受到和一些自己极为密切相关的事情,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很可能改变原定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上。&lt;/p&gt; [是按照历史轨迹上那样骄奢淫逸、妄自尊大,外呼帝为婿,内裸身遛鸟;&lt;/p&gt; 还是作为一名以武勇传家的陇西子弟,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例如——效仿穆公拓戎,立功异域,以取封侯之赏]&lt;/p&gt; 上官安(犹豫):可他们不是敌人啊,打头那个我都认识,是先前被李司马派去送咳咳,去出使的使者。&lt;/p&gt; 就算我想立功,也没有可以施展的地方啊,总不能带着这点人就去冲营门吧?&lt;/p&gt; 上官安(凶恶):什么不是敌人,一切胡子都是敌人!别忘了李司马让你带这些胡骑的目的。&lt;/p&gt; 还是说,你真想感动他们,把他们发展成值得托付后背的同伴?&lt;/p&gt; 上官安(无力反驳):不,那样做太过艰难,我办不到……&lt;/p&gt; 上官安(面目狰狞,尖牙露出):那就当你不认识他,带着胡骑把人全杀了,就算事后被人捅出,也能用“被降胡蒙蔽”、“降胡不听号令”来推脱。&lt;/p&gt; 上官安(摇头拒绝,表情为难):降胡不是傻子,李司马更不是,你这么做了,一定会被发现的。&lt;/p&gt; 精神分裂·上官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干脆去死好了!X2&lt;/p&gt; “嘭,哗。”&lt;/p&gt; 抬手对着脑门狠狠一拳,脑袋向后高高仰起,等重新被脖子归位后,脸上已经看不出焦急、犹豫等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拿定主意后的坚定:&lt;/p&gt; “直接带人去冲,太急;原地不动等人过来,太缓;我不要急也不要缓,我取其中。&lt;/p&gt; “哗啦。”&lt;/p&gt; 眼中有亮光闪过(错觉,重新找回信心的上官安取下背后大旗,猛地一摇,吸引来一众沉迷白日梦的兵卒。&lt;/p&gt; “何如何如,百长何如?”&lt;/p&gt; “是要俺去带人冲杀吗?啪啪,百长你把心放得好好的,俺这就取那胡狗首级来。”&lt;/p&gt; “肥厮住口,百长要选人也该选我,如何选的你?”&lt;/p&gt; “憨货……”&lt;/p&gt; 瞥了眼那两个还在吵闹的家伙,嘿了一声,上官安直接略过,向着众人吩咐道:&lt;/p&gt; “选军中勇武者十人随我逆迎之,可有人愿往?”&lt;/p&gt;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嘀嘀咕咕:&lt;/p&gt; “十人?十人是不是有点少,对面光车就十多辆。”&lt;/p&gt; “怎么,你怕了?”&lt;/p&gt; “一百人倒是多,可你带一百人去,就要轮到对面担心了。”&lt;/p&gt; 插话憨憨无视之,众人对着“十人规格”继续展开讨论。&lt;/p&gt; ……&lt;/p&gt; 妄自尊大上官安;&lt;/p&gt; [(安)受赐殿中,出对宾客言:“与我婿饮,大乐!”见其服饰,使人归,欲自烧物。安醉则裸行内,与后母及父诸良人、侍御皆乱。子病死,仰而骂天。——《汉书·外戚传》]&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8章 染血的第一接触 在嘀嘀咕咕的讨论声中,或是自愿站出,或是被人推荐,同行的十名勇士凑齐了。&lt;/p&gt; 不过,考虑到汉骑必须跟随,其实勇士只站出来了五人,胡骑那不见好处不动心的匈奴习性可见一斑。&lt;/p&gt; “嘿,真不愧是降胡,就是还样的……”&lt;/p&gt; 扫过不知不觉已退到身后,正在你挤我搡的胡骑们,上官安忍住当众嘲讽的冲动,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就将大旗向前用力一挥。&lt;/p&gt; “哗,不管这些胆小鬼了,我们走!”&lt;/p&gt; 说罢,他一马当先冲出队列,带着随行十骑迎向疾驰而来的车队。&lt;/p&gt; “咚咚咚。”&lt;/p&gt; 一时间马蹄声大作,压过了车轮的轱辘声响。&lt;/p&gt; 只在原地留下一众脸色僵硬,语气愤愤不平的胡骑:&lt;/p&gt; “什么胆小鬼,我只是觉得十个人太过冒险,完全可以以众临之。”&lt;/p&gt; “就是就是,二百多号人不用,非带着十个人找刺激,什么人啊这是。”&lt;/p&gt; 轱辘轱辘……&lt;/p&gt; 双方相对而行,距离飞速拉近,那在远处看来就十分庞大的车子更是随着地面颤动,给人一种不可抵挡的气势。&lt;/p&gt; “哐当哐当。”&lt;/p&gt; 看了眼胯下跃动的马儿,又瞅了瞅那光拉车马就两匹,车身坚固的车子,胡骑心中当即就是一凉:&lt;/p&gt; “嘶,被这玩意撞上,还能活?”&lt;/p&gt; 想到这,胡骑连面前呼呼吹的风声都不管了,直接张开嘴,大声建言:&lt;/p&gt; “百长,敌车来势凶猛不可不防,还是跳过喊话,直接动手将其截停吧。”&lt;/p&gt; “你们呢?也是这个想法吗?”&lt;/p&gt; 没有急着答应或拒绝,上官安将问题抛给了麾下,要当一当民主,听一听骑卒们的意见。&lt;/p&gt; “是这个想法,车虽非战车,但其体大轴固,冲起来气势汹汹,一旦撞上非死即伤,不如截停。”&lt;/p&gt; “喊话固然获利大,能将冲突消弭于无形,但后果也极其惨重。&lt;/p&gt; “百长,咱们十一骑遭不住对方一冲。”&lt;/p&gt; 胡骑从伤亡出发,汉骑从利弊出发,出发点不同,但其结论一样,都是稳重截停,不支持冒险喊话。&lt;/p&gt; “说的有道理,但是……”&lt;/p&gt; 老套路了,先是微微颔首以示肯定,维持民主人设,紧接着一个“但是”语气一转,露出独裁嘴脸:&lt;/p&gt; “百长我心意早定,不容更改,带十人不带二百,为的就是喊话劝停。”&lt;/p&gt; 众人大惊,不死心地继续劝道:&lt;/p&gt; “百长,要不再考虑考虑?”&lt;/p&gt; “百长,真想截停,十个人绝不是困难,无非是多冲几次,多折断车轮轴的事。”&lt;/p&gt; “吁,我记得你俩嗓门比较大,上前来。”&lt;/p&gt; 无视了耳边响起的劝说,勒停马儿,停在车队的必经之路上,上官安侧过头自顾自地吩咐道:&lt;/p&gt; “一会我喊什么,你们就喊什么,争取不要喊第二遍,喊一遍就能让所有人都听到。”&lt;/p&gt; “……咋办?”&lt;/p&gt; “还能咋办,按百长说的做呗。”&lt;/p&gt; 默默交换完眼神,确认了一个让人无奈的事实。&lt;/p&gt; “嗓门大还有错吗?”/“怎么就挑中我了呢?”&lt;/p&gt; 被挑中的两人脸色尤为难看,心中酸涩不已,却也不敢不听。&lt;/p&gt; 只好一夹马腹,脱离队列上前,来到上官百长身旁,咳着嗓子当起了人肉扩音器。&lt;/p&gt; “停车……”&lt;/p&gt; “停车,前方军队所在,不得驱车驰骋!”X2&lt;/p&gt; 声音溯回而上,在一追一逃的队伍中响起……&lt;/p&gt; “是救兵吗?”&lt;/p&gt; 警告甫一发出,打头的第一辆车就迅速做出了回应。&lt;/p&gt; “哐当哐当。”&lt;/p&gt; 双手死死扣着车板,屁股坐着飞扬的白布,被追逐的汉使双眼发亮,咬牙空出一只手来抖动缰绳来调整方向,直冲上官安处,同时大声呼救:&lt;/p&gt; “救我,快来救我,他们要杀汉使灭口!”&lt;/p&gt; 只是……&lt;/p&gt; 疾驰带来的颠簸让他面目狰狞,被追逐带来的恐惧让他喊破音,二者相加,在外人看来,求救更像是对警告的呵斥。&lt;/p&gt; “不,我不是,我没……”&lt;/p&gt; 没底气的否定被后方车辆上响起的高亢叫喊所打断:&lt;/p&gt; “再快一点,前方已经出现了汉骑,一定不能让他先到!”&lt;/p&gt; “队长放心,我们四只已经在他前面了,这就逼停他。”&lt;/p&gt; “驾驾,哐当哐当。”&lt;/p&gt; 在这一片回应和不间断的车辆颠簸声中,突然有一个驾车的兵卒一拍脑门,小声嘟囔了句:&lt;/p&gt;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我们一开始追汉使是担心他脱离视野,提前和汉人接触说坏话,可现在我们咬着他不放,他就算比我们早到一小会,也没有时间去说坏话啊。&lt;/p&gt; “既然他没有时间,那我们又为什么非要逼停他不可?”&lt;/p&gt; “……”&lt;/p&gt;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听到这番话的兵卒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lt;/p&gt; “说的对哎,我们现在为什么要追他?还有提速?”&lt;/p&gt; “我也不知道哎,难道不是跟着队长,队长说要追的吗?”&lt;/p&gt; 无辜发言的无辜发言,甩锅的甩锅;突然丧失动力的众人马鞭不甩了,“驾驾”也不喊了,车速肉眼可见地下降。&lt;/p&gt; “都已经追这么长段路了,还能停在最后不追了吗?”&lt;/p&gt; 或许是为了维护身为队长的脸面,亦或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来下,护送队长回了一声“来都来了”,就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啪啪抽起马鞭来。&lt;/p&gt; “唏律,唏律律(别的马都不抽了,凭什么就抽我一个)!”&lt;/p&gt; 马儿被抽得直叫唤,有所降低车速再度拔高,本就位于领头位置的队长瞬间拉大了和其余人的距离,一车独尘。&lt;/p&gt; “哎,放着队长一个人去,好吗?”&lt;/p&gt; “你担心你去,反正我不去。”&lt;/p&gt; “呕,这一路颠得我刚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再走?呕,小心我吐你一身哦。”&lt;/p&gt; 几句交流过后,众人在自己受罪和看队长受罪当中,默默选择了后者。&lt;/p&gt; “嘎吱嘎吱。”&lt;/p&gt; 转得飞快的车轮慢下来,快要散架的车子停下来,车上的兵卒也跳下来,脚踩着稳当当的地面,手搭在眉毛上,当起了吃瓜群众。&lt;/p&gt; 轱辘轱辘……&lt;/p&gt; “哐当,哐当。”&lt;/p&gt; 车子虽然大幅度减少,但随着它们的驶近,地面的震动还是变得剧烈起来,“小小”的车子也在视野里变得“大”起来,这让骑卒和马儿们都显得十分不安:&lt;/p&gt; “唏律律。”&lt;/p&gt; “百长,先往道左旁避一避吧,车子就要过来了。”&lt;/p&gt; 再度无视了麾下的建言,上官安将手中擎着的大旗扔给身侧一名雄壮的汉骑,空出唯一能活动的手来。&lt;/p&gt; “接住,啪。”&lt;/p&gt; 扭身向后伸手,他费劲地取下后腰处的重弩。&lt;/p&gt; “早知道一只手臂这么不方便,当时就不逞什么英雄……上弦。”&lt;/p&gt; 嘟囔了一句缓解紧张的话,上官安低下头用牙齿咬住弓弦,右手握住弩机,仰头向上一提。&lt;/p&gt; “嘎吱嘎吱,咔嚓。”&lt;/p&gt; 单臂上弦,?&lt;/p&gt; “呸呸,这弦味道又怪还吃力,勒得我牙都酸了。”&lt;/p&gt; 呸了几口唾沫,清掉嘴巴里呛鼻的桐油味,上官安用腰间的袋中抽出一根驽矢放在凹槽上,单臂将手弩端起。&lt;/p&gt; “呼嘶。”&lt;/p&gt; 深吸一口气,侧头把眼睛贴在弩机上,目光透过望山锁定一前一后,一追一逃的两车。&lt;/p&gt; “驾驾。”&lt;/p&gt; 或许是救星就在眼前,自己也保持住了距离,汉使不再是除了喊救命,就一声不吭地驾车逃跑,而是开始质问身后还不放弃的护送队长。&lt;/p&gt; “我与你到底有何恩怨,别人都停了,你还要追我?!”&lt;/p&gt; “哎,这二五仔居然没死在匈奴人手里?是损失太重,吓得胡王不敢下手了吗?真是好运。”&lt;/p&gt; 赞叹了一声那个叫作“汉使”,写作“二五仔”的运气,就一抬望山略了过去,框住了这次射击的目标,即追击车辆上的龙套指挥。&lt;/p&gt; “啪啪,再快点,再快点。”&lt;/p&gt; 半蹲在白布前,一手攥着缰绳,一手甩着马鞭,护送队长死死盯着前方的汉使,那目光好像要吃人一样:&lt;/p&gt; “难道就像那群家伙说的一样,没必要追吗?不,我不信。&lt;/p&gt; “我一定要追上你!”&lt;/p&gt; 也许是情绪激动,最后一句在心里想的话竟然喊出了声。&lt;/p&gt; “我和你有多大的丑,多大的怨,你一定要追上我啊?”&lt;/p&gt; 被追了一路,如今终于缓下来有心思瞎寻思的汉使委屈出声。&lt;/p&gt; “我一定要追上你,绝对。”&lt;/p&gt; 这是光听就能感受到其强烈决心的发言,仿佛能看到护送队长咬牙切齿的模样。&lt;/p&gt;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追上我不可啊?!”&lt;/p&gt; “我一定,绝对,肯定要追上……”&lt;/p&gt; 禁止套娃,×&lt;/p&gt; “咔嚓,嗡~”&lt;/p&gt; 手指扣动弩机,弓弦嗡鸣,后坐力震得上官安小臂上如水面波纹一般荡漾,但手弩却稳稳当当,射出的驽矢更是没有半分晃动。&lt;/p&gt; “嗖,噗嗤!”&lt;/p&gt; 先是驽矢穿过风的呼啸,再是命中人体的颤抖和血液的呲出。&lt;/p&gt; “扑通,咚。”&lt;/p&gt; 队长向着中箭的反方向仰去,在汉匈双方兵卒或是震惊,或是懵,或是惊叹的目光中栽下车。&lt;/p&gt; 发展并没有结束,队长人虽然死了,但他的音容面貌(划掉)他的手中还握着缰绳。&lt;/p&gt; 所以……&lt;/p&gt; “哗啦哗啦。”&lt;/p&gt; 缰绳飞舞,试图脱离手掌,却越缠越紧。&lt;/p&gt; 最终,在马儿平添重物的不耐烦嘶鸣,以及双方兵卒意味难明的注视下,上演了一出话本中的剧情——马车拖尸。&lt;/p&gt; 场面惨不忍睹。&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9章 使节死,而兵卒骇 “哐当,哐当。”&lt;/p&gt; 十三辆被缴获的车子一字排开,车上的互送兵卒早已跳了下来,扔掉反抗的兵刃,被一拥而上的原同伴·现敌人,脸上挂着小人得志标准笑容的胡骑们挥舞着长兵,驱赶到一旁。&lt;/p&gt; “走,快走!”&lt;/p&gt; “走得最慢的,矛戟可不长眼呀。”&lt;/p&gt; 在顺从地来到目的地,老实巴交地原地抱头蹲下后,他们才发出一声声哀鸣:&lt;/p&gt; “不要杀我,我愿降。”&lt;/p&gt; “误会,这都是误会啊。”&lt;/p&gt; “哦。”&lt;/p&gt; 闻言,手弩被有眼色的小弟拿走,如今难得一身空,颇有些无所事事的上官安停下活动手臂,驱马挤开胡骑,来到喊冤兵卒身前,很配合地问了句:&lt;/p&gt; “你们有什么误会?”&lt;/p&gt; “汉,汉大人!”&lt;/p&gt;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地喊冤,没想到真的引来了大官,喊冤兵卒双眼发亮,嗓门陡然提高。&lt;/p&gt; 他认识到,这是一个自己,乃至全队五十多号人脱身的好机会。&lt;/p&gt; “您之前不是派使节要要回汉大人勇士的尸身吗?俺们正是贤王来和您交接尸身的呀。”&lt;/p&gt; 没有试图解释自己等人刚刚为何追击,队长又为何在看到汉军,收到警告后还执意追击,他一开口就抛出了己方的“王牌”——那十多车的尸身。&lt;/p&gt; “尸身?蹬,蹬蹬。”&lt;/p&gt; 上官安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在兵卒们期盼的目光中,踩着步马镫撑着马背跳下,再度挤开拦路胡骑,快步走到离得最近的一辆车旁。&lt;/p&gt; “哎,你咋回来了?他们不是还没被处死吗?”&lt;/p&gt; “下来。”&lt;/p&gt; 无视了车上那名写作“汉使”读作“炮灰”的疑惑,上官安呵斥一声,单臂提着后脖领将其拎起,而后甩下车。&lt;/p&gt; “嘭,啪叽。”&lt;/p&gt; 屁股剧痛,但心中的惊恐更甚,汉使捂着嘴没喊出声,伸长脖子看向上官安的动作,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lt;/p&gt; “该不会是要治我一路疾驰,以至尸身离散的罪过吧?”&lt;/p&gt; 这一路跑过来,尤其是你追我赶的两车,上面人都被颠得不行,就别说被几根绳子绑住的尸体了。&lt;/p&gt; 或许较为完整的尸身,因为体量重的缘故还在,但有所残缺,甚至就只有四肢的那种,早已被他遗失在来的路上了。&lt;/p&gt; 这也正是他没有在抵达后第一时间邀功的原因。&lt;/p&gt; “尸体少说丢了一半,要交出的将主我也没说,这还邀功?不把我砍死就算运气了。”&lt;/p&gt; 就这样,在心惊胆战却故作镇定的汉使注视下,四周渗出丝丝缕缕鲜血的白布被上官安掀开。&lt;/p&gt; “哗~”&lt;/p&gt; 一颗本该长在脖子上,此刻却单独分离的头颅映入眼帘,其上苍白无血色,双眼凸出面目狰狞。&lt;/p&gt; 有些出乎意料,白布下并不是他以为的尸身,而是一颗颗摞着摆放,近乎挑衅的头颅。&lt;/p&gt; “龙套……”&lt;/p&gt; 上官安瞳孔紧缩,强忍着惊吓没有把他甩出去,压低声音念出了这位不知名龙套的名字。&lt;/p&gt; 龙套一号(木着一张脸):不知名龙套叫什么?&lt;/p&gt; 龙套二号(捂脸):龙套啊。&lt;/p&gt; “你这龙套一出,好不容易营造的感伤气氛一下子就没了哎。”&lt;/p&gt; 兴许是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身体无力仰躺在地上的汉使,怔怔望着上空,很是破罐子破摔地说道:&lt;/p&gt; “**的贤王,我就知道你没有大度到容许一个叛徒摇身一变成为使节和自己谈笑风生,完成出使任务。&lt;/p&gt; “之所以不在营内把我杀了,是因为那样像杀鸡一样杀了我,你觉得太便宜我了,必须要让我以叛徒的身份死在汉人手里,你才满意。”&lt;/p&gt; “我****,嘭。”&lt;/p&gt; 哔哔(消音)了一阵,汉使突然转身猛捶地面一拳,不甘心地咒骂道:&lt;/p&gt; “我早该想到的,出发前那两个家伙在互相扔尸体时,没有人扔过头颅,这绝不是他们尊重尸体,而是他们就没有头颅可以扔。&lt;/p&gt; “还有一路追赶我,面对汉军警告依旧不停的队长,他恐怕在出发前就得到了某些嘱咐。&lt;/p&gt; “名义上是不愿我讲坏话追赶,实则是给予我紧迫感,让我一刻不停地赶车,没有时间去探究车上的‘尸体’。”&lt;/p&gt; 最终关头,有着急智之称的汉使很快就把一连串的事情联系起来,拼凑出了一个来自右贤王的报复。&lt;/p&gt; “蹬蹬。”&lt;/p&gt; 一轻一重的步伐响起,怀抱头颅的上官安走进视野。&lt;/p&gt; “若我说,我是被冤枉的,我对大汉忠心耿耿,你信不信?”&lt;/p&gt; 双臂支撑着身体,他努力仰起头,盯着上官安的双眼,惨笑道。&lt;/p&gt; “我信,但他不信。”&lt;/p&gt; 举了举怀中的物什,上官安将其放在脚边,单手抽出佩刀,刀身上锻打出来的花纹被晨光照耀,在闪了两人一下后,化作一缕细线停留在汉使脖颈上。&lt;/p&gt; “是啊,活人有资格相信,死人没有资格相信。”&lt;/p&gt; 最后的侥幸被斩断,叹了口气,就认命般垂下头,尽量向前探,以便一会被长刀斩断。&lt;/p&gt; “死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lt;/p&gt; 可能是看他太过可怜,还是希望从中最大可能榨取价值,长刀没有立刻挥下,给了汉使交代遗言的机会。&lt;/p&gt; “有。”&lt;/p&gt; 这一刻,什么汉匈敌对,什么效忠价值,汉使通通抛之脑后,倒竹简似地将自己藏在心底的想法倾诉一空:&lt;/p&gt; “我将这些尸身讨还,付出的代价是归还旗帜和将主,也就是你们说的兰氏贵人,假如司马不愿意再战,还是交出的好。&lt;/p&gt; “当然,胡王看重的更多还是那面旗帜的动摇作用,如果司马要把将主作为千金马骨,那便将旗帜归还,只交旗不交人,想来胡王会答应。”&lt;/p&gt; “刷,还有吗?”&lt;/p&gt; 眼看真的有价值能被榨取,上官安面不改色,实则收刀于腿侧,一副你能交代多少,你就能多活多长时间的模样。&lt;/p&gt; “胡王如此,汉大人也如此,你们还真是现……有!”&lt;/p&gt; 余光瞅着长刀开始举起,他很从心地一抖,顿时什么感慨都没了,连忙开口,按着上官安的规则通过交代遗言来续狗命:&lt;/p&gt; “除去上面的对策,我还有一个在胡营里的二五仔交代,其名龙套二号,等大汉天军抵达,可以事先联络他,在突袭之时呐喊奔逃以动摇胡虏军心,好让我大汉获胜。”&lt;/p&gt; “二五仔?&lt;/p&gt; “我没记错的话,你一进一出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使节还都是被盯紧的目标,你怎么发展的二五仔?”&lt;/p&gt; 双眉绞起,那提到腰侧的长刀果断探出,上官安折射着晨光挥舞几下,刀刀不离脖颈,掀起的凉风让汉使抖得愈发剧烈起来,威胁的话语趁虚而入:&lt;/p&gt; “刷,交代的彻底,还能留你一个全尸,若敢弄虚作假,那就不是砍脑袋这么轻松的了。&lt;/p&gt; “诺,那个被本百长射杀,被马车拖拽十多步才死,人破烂得不成样,就是你的下场!”&lt;/p&gt; “不不不,我我我,没有没有说假话,那人的确是二五仔,只是他不是我发展,是自己醒悟的。”&lt;/p&gt; 刀尖数次擦过脖颈,其中刺激、恐惧难以明说,汉使哆嗦了好一阵,才把话说完。&lt;/p&gt; “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到地下也给我记住,如有半分虚言,即便你死了我也给你起出来,开棺戮尸。”&lt;/p&gt; 说完威胁,以防眼前胡蛮子呆头呆脑不知戮尸是何,上官安还特意补充了一句:&lt;/p&gt; “看你这么懂南边的文化,想来是伍子胥的吧?”&lt;/p&gt; “晓得晓得,伍员掘平王墓,鞭平王尸,俺绝不做平王第二。”&lt;/p&gt; 涉及到身后安稳,汉匈习俗基本相近,汉使点头如啄米。&lt;/p&gt; “刷,还有交代吗?”&lt;/p&gt; 得到了保证,上官安这才收刀于腰侧,不再舞那吓人的动作。&lt;/p&gt; “没了。”&lt;/p&gt; 苦涩一笑,抬起的头再度垂下,汉使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lt;/p&gt; 别说他很可能没有虚言诳人的想法,就算是有,现在都已经拿开棺戮尸警告了,这得多肥的胆子敢顶风作案?&lt;/p&gt; “好,那你便去死吧。”&lt;/p&gt; “只恨我发现太晚,入了贼子陷阱尚且……刷。”&lt;/p&gt; 脖颈上的细线成了真,就像地上的那颗,车上的那些头颅一样,和尸身分离开来。&lt;/p&gt; “尚且不知。”&lt;/p&gt; 只是,其人执念太甚,恨意不绝,尸身分离后仍旧嘴唇开合,将剩余的几个字念出。&lt;/p&gt; (应该是可以的吧?死后能蹬腿伸胳膊,没道理不能张嘴啊(认真。&lt;/p&gt; “刷,哗哗。”&lt;/p&gt; 拿着刀向地上一甩,甩掉大部分血迹,再伸手扯过白布,用没有被血液沾染的那块擦拭刀身,上官安这才收刀归鞘,弯腰提起龙套汉兵的脑袋,小心翼翼把他放到车上。&lt;/p&gt; 这般变化很快就引起了不远处,那群等候命令的胡骑,和期待获救的匈奴兵卒们的注意。&lt;/p&gt; “咋了,怎么就动起手来了?”&lt;/p&gt; “不知道哎,不是说那人是咱们派去的使节吗?”&lt;/p&gt; 依着车子,上官安微微扭身,迎着投来的上百视线,抬手指着尸首分离,再起不能的汉使,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接吩咐道:&lt;/p&gt; “来人,挖个小坑把这厮埋了,埋完别忘了留下标记,以后说不定还要把他挖出来呢。”&lt;/p&gt; 上官安说着让胡骑摸不着头脑,让匈奴兵卒惊骇欲绝的命令。&lt;/p&gt; “为啥要挖坑埋他?”&lt;/p&gt; “汉人连自家使节都杀,我们真的能活吗?!”&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0章 匈奴习俗,卖,卖自己人?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派他们来的胡王、贵人没有打什么好主意,但我们确实误击了前往交接的匈奴军。”&lt;/p&gt; 说到这里,上官安不由想起自己方才求战的迫切和出发前的高昂,脑袋垂下,声音变低,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lt;/p&gt; “不仅仅是误击吧,你们还杀了两个人,把剩余的兵卒通通抓了回来。”&lt;/p&gt; 目光扫过被绳索串成串车辆和俘虏,一旁就等着他吃瘪的陈步乐跳了出来,阴测测地说道:&lt;/p&gt; “虽说咱们和匈奴的关系早就是你死我活,不在乎再得罪一两回,但毕竟,我们的依仗汉家子损伤惨重,不及投效胡骑什一。&lt;/p&gt; “可若是因这件事恼了胡王,让其再度出击,那不管来犯之敌是一千,还是三千,我们都不会是对手。”&lt;/p&gt; 眼看铺垫的差不多了,语气猛地一转,抬手点在鼻尖前,唾沫星子飞溅,陈步乐发出了严厉地指责:&lt;/p&gt; “届时,那从一开始营造的‘不可战胜’气势便会被戳穿,死伤事小,援军合围失败事大,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lt;/p&gt; “没有说的那么严重吧,援军至少还有个十天二十天才能赶到,和现在一场接触失败有什么干系……”&lt;/p&gt; 因为本身理亏,上官安不敢正面和这个狗腿呛声,只是很小声,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lt;/p&gt; “你怎么知道没有干系?”&lt;/p&gt; “别看现在只是一场接触失败,可后续引起的很可能是一场战败,一场戳穿了神话的败退。&lt;/p&gt; “到时候,敌我气势一增一减,别说用战败之众阻拦了,就算是接近都会引起溃逃吧。”&lt;/p&gt; 陈步乐语气激烈,就像是看到了话语中描述的糟糕结局。&lt;/p&gt; “就算真的会你说的那样……”&lt;/p&gt; 放弃和他进行辩驳,上官安把手一摊,十分光棍地说道:&lt;/p&gt; “可我们现在人也杀了,车子也夺了,你说该怎么办,原样给他们还回去吗?”&lt;/p&gt; “谁说还回去了,我是让你肩负起该承担的责任来,为这次冒失的行为负责。”&lt;/p&gt; “说说,怎么个肩负责任法?难道,在对面的胡王还没有发话前,我就要被自己人逼着自杀吗?”&lt;/p&gt; “谁逼你自杀了?只是让你……”&lt;/p&gt; 由于双方各自持有的偏见,以及神话就要被打破带来的恐慌,对话从一开始就走上了自说自话和不断提高嗓门重复、强调的不归路。&lt;/p&gt;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不分轻重地吵闹。”&lt;/p&gt; 瞥了眼争执得面红耳赤的两人,李陵只觉一阵心累,放弃劝说的打算,抬手朝着一旁跟过来冲门面,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正在努力侧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几名胡骑招了招:&lt;/p&gt; “有谁刚刚跟着一起去了?”&lt;/p&gt; “是在对我们说话吗?”&lt;/p&gt; 指着自己呆了一会后,脸上猛地浮现出喜色,把同伴往身旁一搡,就要颠颠地跑到身前。&lt;/p&gt; “我跟着一起去了。”X5&lt;/p&gt; 可惜的是,同伴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lt;/p&gt; “啪,哎呦。”X4&lt;/p&gt; 边缘的四人互相一搡,身形同时一滞,中间的那名幸运儿抓住了机会,甩开同伴大步向前,第一个冲到了李陵身前,有些气喘地开口:&lt;/p&gt; “我,我去了。”&lt;/p&gt; “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lt;/p&gt; 抛出两个问题后,李陵一夹马腹,马儿迈着小碎步向着车辆和俘虏前进。&lt;/p&gt; 身旁胡骑一边快步跟上,一边组织语言解答:&lt;/p&gt; “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交接队伍的小队长,不知为何,他驱车强冲骑队,在警告无效后,由百长取出弓弩,一箭将其射杀。”&lt;/p&gt; “一箭射杀?”&lt;/p&gt; 扭头看了眼脸红脖子粗的上官安,脸上神情颇为惊讶,李陵低头看向步行跟随的胡骑,开口问道:&lt;/p&gt; “你也是个从小弓失不离手的,对距离应该很敏感的吧?”&lt;/p&gt; “神射面前,不敢称雄。”&lt;/p&gt; 又是一句耳朵都快听麻的拍马,李陵木着一张脸继续发问:&lt;/p&gt; “那上官百长射杀交接队长之时,距离几何?”&lt;/p&gt; “不是很远,三十余步。”&lt;/p&gt; 知道这个距离不算什么,但胡骑想为自家上级说句公道话:&lt;/p&gt; “司马莫要不以为意,此射之难不在距离,在勇。&lt;/p&gt; “三四十步外就是一辆大车朝你冲来,如斯境地还能上弦瞄准,扣动弩机一箭射杀,这等勇士怎么能因距离不远便加以鄙弃呢?”&lt;/p&gt; “说的好,此射在勇。”&lt;/p&gt; 颔首以示认可,李陵勒停马儿,从马背上跳下,一把拉住胡骑的糙手,拍着手心,亲切道:&lt;/p&gt; “若非汝,吾险失一勇将。”&lt;/p&gt; “司马言重了。以您的贤明,没有看出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气氛,等到怒气消散,就算没有我,您也能意识到百长的勇气豪壮。”&lt;/p&gt; 这般赞许太重,胡骑自认担不起,连忙开口否决,并送上了一计拍马。&lt;/p&gt; “哎,是我思虑不周,光顾着夸你,却忘了夸你太过会不会引得某人不高兴。”&lt;/p&gt; “啪啪啵~”&lt;/p&gt; 试探地挣了挣,手并没有抽出,胡骑只好一脸无奈加叹气地解释道:&lt;/p&gt; “司马,百长绝非嫉贤妒能的小人,您多虑了。”&lt;/p&gt; “那好,咱们不谈这个。既然第一个是强闯被射杀的,那第二个死的‘汉使’又是怎么一回事?&lt;/p&gt; “我可是听人说了,人家一开始要好的,是在和上官百长谈了一阵后突然捶地痛苦,然后被一刀枭了脑袋。”&lt;/p&gt; 眼中闪着莫名的神采,李陵瞥了眼上官安,压低声音,一副背后里说坏话的鬼祟模样。&lt;/p&gt; “这……”&lt;/p&gt; 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驳,胡骑迟疑了一下,用余光扫了周围几眼,确保没有胆子肥到敢明目张胆听司马墙角的家伙,他才附耳小声答道:&lt;/p&gt; “因为当时百长有意识地避开我们,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能肯定,被杀的那人一定有取死之道。”&lt;/p&gt; “理由?”&lt;/p&gt; “很简单。&lt;/p&gt; “司马您想想,如果百长真的不在乎杀不杀人,那这五十多兵卒和十多辆车为什么完好无损呢?不应该被通通杀光、毁掉来灭口吗。”&lt;/p&gt; “就这?”&lt;/p&gt; “这些还不够吗?”&lt;/p&gt; 胡骑瞪大眼睛和李陵对视,看不出一丝半毫的心虚。&lt;/p&gt;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lt;/p&gt; 良久,李陵点了点头,错开直愣愣的对视目光,开口回了句,就要将其打发走。&lt;/p&gt; “那,司马您……”&lt;/p&gt; 得到了赞许(应该算是吧?)后,胡骑没有乖巧地退下,而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lt;/p&gt;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啪啪,尽管放一百个心,本司马还没到通过逼死自家将校,来卖好敌虏的态度。”&lt;/p&gt; 伸手拍了拍胡骑肩膀,李陵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lt;/p&gt; “这就好,这就好。”&lt;/p&gt; 点头如啄米,能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lt;/p&gt; 可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你和他俩相识不过一次,为什么这样卖力给他说话?&lt;/p&gt; “不是为百长说话,我只是厌烦了那种被敌人一逼迫,甚至还没有逼迫,自家就麻利地砍下被逼迫人的脑袋,洗干净后送过去的事情。”&lt;/p&gt; 看了眼北面的匈奴大营,胡骑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lt;/p&gt; 是了,以我大匈奴的习性,干这种事的可能不,应该说,干过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事情的次数肯定不少。&lt;/p&gt; 像什么做了好大事,逃到北边被封王的降人,结果南边发一封措辞严厉的召令,再砸上一大笔金子就送还啦。&lt;/p&gt; 陈良、终带(大哭):呜呜呜,胡虏不讲信用,来之前说得好好的,不仅派两千人马来接,还许了校尉职,可等翻脸后,一下就把俺们几个绑了洗白白送长安,让那新朝老皇帝烧我。&lt;/p&gt; “啪啪,你现在是汉人,在汉军,归本司马统辖,不再是胡虏了。”&lt;/p&gt; 这破事真的不好说什么,李陵只好再用力拍了拍肩膀,尽量让他重新鼓足信心。&lt;/p&gt; “晓得晓得,我们投汉,为的就是不会稀里糊涂地送了性命。”&lt;/p&gt; 胡骑用力点了点头,那语气,那神情,那眼神,像极了话本中久旱逢甘霖,仰首待王师的描述。&lt;/p&gt; “别这样啊,你比我对大汉还信心,这闹得是怎么一回事啊。&lt;/p&gt; “咱大汉也不是什么乐土啊,尤其是斗争残酷的长安,那地头百年来自杀/被自杀的人,加起来都能组成一个万人队了。”&lt;/p&gt; 心里咯噔一声,原本那轻松露出自信的笑容此刻只觉艰难晦涩,那随口做出的保证只觉重若千钧。&lt;/p&gt; 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李陵把手摁在他的肩膀上,强笑道:&lt;/p&gt; “放宽心,只要你离了胡虏,来我大汉,那就绝不会被出卖,我李少卿说的。”&lt;/p&gt; ……&lt;/p&gt; 高超的外交手段(并不&lt;/p&gt; [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单于以良、带为乌贲都尉……莽遣使者多赍金币赂单于,购求陈良、终带等。&lt;/p&gt;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刀护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车付使者。到长安,莽皆烧杀之。——《西域传》]&lt;/p&gt; 匈奴对四夷交战之耻的王莽都是这副样子,可见节操和强弱没有多大关系,只要条件到位,自己人说卖就卖。&lt;/p&gt; 匈奴(兴奋):自己人?自己人不就是用来送的吗!&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1章 布局胡骑,上官暗恨 长安容易出事,那就不要去好了,乖乖待在边塞属国,和当地的属国都尉打好交道,就没事了。&lt;/p&gt; “司马大恩,扑通,大恩。”&lt;/p&gt; 得了想要的保障,胡骑喜形于色,二话不说,把那双膝一弯,对着李陵就是下拜叩首。&lt;/p&gt; “哎哎哎,快起来快起来,咱这不兴这一套。”&lt;/p&gt; 露出苦恼的神色,李陵一边说着起来的话,一边抓着胡骑的手往上一拉,小矮个子就被提溜了起来。&lt;/p&gt; “假如你真想为本司马做些事,报答恩情的话,那就等跟我入塞后老实一二年,争取通过绣衣的审查,作为一名归义胡加入北军中的池阳、长水二校。&lt;/p&gt; “届时,我自会为你牵线,联络上一名长安第二不,第三尊贵的人,予你金银让你施恩部下,交好(贿赂)上级,以待将来。”&lt;/p&gt; 提了一大串光是听就很危险的要求,低头看了眼手里头被提着的,没什么反应,略显呆傻胡骑,李陵叹了口气,将其放回地上:&lt;/p&gt; “算了,我早该知道的,这件事对你来说太过艰难,是我太不尊那人的交代,净想着敷衍了事。”&lt;/p&gt; [回忆开始]&lt;/p&gt; 临行前,一座“狭小”的私室中,一张几案,一壶酒,两个酒杯,两个少年人一左一右,你一杯我一杯地灌了起来。&lt;/p&gt; 什么,你说酒禁止私酿?大胆,太子和军司马还不能喝小酒吗!&lt;/p&gt; 刘据(举杯):少卿此次出塞,定是大有所斩获,可否从中挑几个识趣的,为我宣扬一下胡骑中的名声,发展一下势力?&lt;/p&gt; 李陵(痛饮):吨吨吨,嗝~&lt;/p&gt; 李陵(放下杯子):太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什么关系?我弟李禹就在太子那里做事,你我亲如一家呐,咚。&lt;/p&gt; 李陵(醉态显露,大着舌头,敞着胸怀):少卿我在这把话撂下了,凭我和太子的关系,定为太子挑一能文能武之辈,保证他是下一个弓高侯!&lt;/p&gt; 刘据(愕然,举杯):那再好不过,祝少卿跃马胡地,扬威异域;一战功成,中兴(家族)在望。&lt;/p&gt; 李陵(碰杯):哈哈,喝!&lt;/p&gt; [回忆结束]&lt;/p&gt; “当初答应得痛快,现在要兑现,可就有些发愁了。”&lt;/p&gt; 想起当初的“豪言”,李陵就是一阵嘶冷气牙痛,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lt;/p&gt; “真是得了失心疯,连弓高侯第二都敢说,你不知道人家韩颓当的孙子也因功封为龙额侯,是当朝九卿吗,这哪里是你一个衰落的陇西子敢狂言的?”&lt;/p&gt; “司,司马?”&lt;/p&gt; 变脸似的神色变换终于引起了胡骑的注意,让他不再发呆。&lt;/p&gt; “嗯,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快走,从哪来回哪去。”&lt;/p&gt; 心情不好,情况也被了解,李陵说话的语气也就不像一开始那样柔和了,一上来就是驱赶。&lt;/p&gt; 而作为被驱赶的一方,胡骑充满表面什么叫大智若愚,只见那呆呆的眼中闪过一抹神采,他抬起头看向李陵,缓缓吐出一句话:&lt;/p&gt; “司马,我愿一试。”&lt;/p&gt; “知道走啊?那就好……什么,你愿意试什么!”&lt;/p&gt; 声调拔高有些破音,惊愕之下,李陵再度将其提起,跟摇玩具一样晃着他,愕然平息,冷静开口:&lt;/p&gt;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想报恩,还是无知,我要事先警告你,长安不是塞外,北军将校也不是本司马。&lt;/p&gt; “你一个降胡,还是战场被俘获的,有着这样的污点,在北军里面是非常难混的,无论是属国骑,还是郡国兵,他们都会看不起你。”&lt;/p&gt; “我晓得,只是我在匈奴军中挨的白眼和嘲讽也没少到哪去,无非是换个地方继续挨骂。”&lt;/p&gt; 用一种司空见惯的口吻回答完,胡骑努了努嘴,指向箍住自己的两双粗壮臂膀:&lt;/p&gt; “能放开我吗?”&lt;/p&gt; “咚,不要不当回事,塞内塞外决然不同,你在塞外或许只是挨骂,忍过去就好,但在塞内……”&lt;/p&gt; 看着被自己第二次放回地面,开始不急不缓地动手整理皮袄褶皱的胡骑,李陵不由想起来那个同样看起来呆呆傻傻,实则腹有锦绣的降胡。&lt;/p&gt; 金日磾:你才傻呢,乃公是不动声色,是有城府,城府,你懂不懂?&lt;/p&gt; “唉,塞内也是那一套,只是增强了危险,一个不留神就要死翘翘。&lt;/p&gt; “如果你拿出塞外的忍耐功夫,又有着本司马和贵人的帮忙,安稳渡过不成问题,熬上个十年二十,没准还能混个校尉当当,但是……”&lt;/p&gt; 叹了口气,李陵难得拿出了几分真诚,和将其当做人来看待的平等,俯视着矮自己几个头的胡骑:&lt;/p&gt; “你要知道,我和他花大力气扶持你,求的不是二十年后的一个草包校尉,是五年,甚至三年内跨校连胡,将数千胡骑纳入掌心的厉害人物。”&lt;/p&gt; 也不怪李陵这么想,把时间限制到三五年,谁又能想在文帝、景帝相继盛年而薨后,继任者刘彻居然能活到后元年间,一直作威作福了……16+36+12+2,六十六岁才合眼呢。&lt;/p&gt; 十二年后·刘据:天下岂有三十年之太子?这太子不做也罢,反他*的!&lt;/p&gt; “我愿一试。”&lt;/p&gt; 胡骑继续用那双充满坚定的眼睛和李陵对视,让人清晰无误地感受到他的决心。&lt;/p&gt; “这……”&lt;/p&gt; 或许是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在面对这种坚定目光,有些心虚,脸皮还不是那么厚的李陵侧头避了开,嘟囔道:&lt;/p&gt; “你愿一试,那也要我愿意确认你的能耐,支持你才好啊。”&lt;/p&gt; “扑通,还请司马允我。”&lt;/p&gt; 二话不说,胡骑又是一跪,咚咚磕起头来。&lt;/p&gt; “哎哎哎,我说了我不喜欢这一套,你别老是给我玩这套。”&lt;/p&gt; 又双一次把他提起,李陵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无奈又头疼。&lt;/p&gt; “不知我要做些什么,司马才能允我?”&lt;/p&gt; 没有试图挣扎,胡骑就这么被李陵抓在手中,直勾勾地盯着他。&lt;/p&gt; “你……”&lt;/p&gt; 李陵彻底气急,一甩手把他抛出,看向平稳落地的胡骑,很不耐烦地摆着手:&lt;/p&gt; “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急着去死,那我也拦不住你。&lt;/p&gt; “不用你做些什么,这些时日你就跟着亲卫们学一学如何统军,如果之后的日子里没有人跟你一样急着送死,那你就是被选中的人了。”&lt;/p&gt; “多谢司马……”&lt;/p&gt; “谢就不必了,快去吧,一定要快。”&lt;/p&gt; 在“快”字加重音,对着有所察觉而抬头的胡骑使了个眼色。&lt;/p&gt; “诺。”&lt;/p&gt; 打发走行色匆匆的胡骑后,李陵伸手揉了揉眉心,吐了口气:&lt;/p&gt; “希望我是在白担心吧,不过这亲卫派出的太多,一个不注意是要出大事的……”&lt;/p&gt; 难题得到解决,李陵刚准备放松一下,旁边那不知何时停止争吵的陈步乐和上官安就趁机冒了出来,插嘴道:&lt;/p&gt; “司马,就这么让他加亲卫了,不考验考验?”&lt;/p&gt; “李司马,若是太子需要降胡助力,那为何舍陇西之近求塞外之远?”&lt;/p&gt; “不必担心,亲卫算不上什么显赫的职位,必要时这一千五降胡全都是亲卫,考验嘛,加入亲卫后就是考验。”&lt;/p&gt; “哦,这样啊……”&lt;/p&gt; 先开口安抚完门下走狗,李陵才扭头看向上官安,那张还算和蔼的上级慰问脸瞬间切换,粗着声训斥道:&lt;/p&gt; “太子谋划,岂是你能揣测的?若再呛声,军棍伺候!”&lt;/p&gt; “凶,凶什么凶,不就是陇西李和太子绑的太紧容易出事吗(两方面的,这点事情有什么可遮掩的。”&lt;/p&gt; 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答案,缓解了一番被呵斥的郁闷后,上官安很是从心地垂下头,表达了恭顺之意。&lt;/p&gt; “这才像话,有点作属下的样子。”&lt;/p&gt; 上官安:可恶,等着吧,你得意不了多长时间了。(▼皿▼#)&lt;/p&gt; 冷哼一声,不再去看不顺眼的上官安,李陵抬手向着陈步乐招了招:&lt;/p&gt; “步乐,为国死事的敢战士不应该落得尸首分离的下场,你去找上一些手脚灵巧的兵士,无论胡汉。&lt;/p&gt; “以草绠为线,以解手刀为针,把敢战士的头颅,给他们安回去。”&lt;/p&gt; “司马,这样做的话,那能使唤的人手可能不够,草绠终究是脆了些,解手刀小了些。”&lt;/p&gt; 大致在脑海中想了想穿草绠,引小刀,安头颅的画面,陈步乐不由浮现出为难的神色。&lt;/p&gt; 虽然比不上拿绣花针绣花的要求变态,但缝补尸首也不是手指比刀子还粗,稍稍用力就薅断草绠的厮杀汉们能做的。&lt;/p&gt; “不行吗。”&lt;/p&gt; 拒绝在意料之中,李陵倒也没有太过失望,一边伸手摩挲着下巴处刚长出不久的短髯,一边寻思着新的办法。&lt;/p&gt; “那,那就只能挖平整的坑,尽量让尸首合一了。”&lt;/p&gt; 效果不是很好,除了把欠打理的胡子捋成一缕,办法也只是“埋上前是合在一起的,埋上后也是合在一起”的自欺欺人法子。&lt;/p&gt;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lt;/p&gt; 突然,垂头的上官安开口插了句。&lt;/p&gt; “讲来。”&lt;/p&gt; 李陵捻须以对。&lt;/p&gt; “现在提这茬,你疯了不成?”&lt;/p&gt; “我没有,我只是说实话。”&lt;/p&gt; 不顾陡然变色的陈步乐,上官安冷笑回了句,便毫不犹豫地戳破了军中某个约定俗成的秘密:&lt;/p&gt; “既然我们大老粗做不了这事,那交给能做这事的弱女子,不就好了?”&lt;/p&gt; “弱女子?可这里是塞外,离最近居延塞也有千里之遥,上哪里找,等等,你们该不会……”&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2章 群盗妻和流民妻 “步乐。”&lt;/p&gt; 目光扫过神色慌张的陈步乐,意识到什么的李陵抬起手,用发抖的手指着他,颤声道:&lt;/p&gt; “你给我说实话,军中到底有没有女子?这女子又是从哪里来的?”&lt;/p&gt; 强敌当面,李陵这个军司马全部心思都投入在作战中,也就没有多少去心思关注士卒的私生活。&lt;/p&gt; 况且现在提的还是,私生活中的私生活……&lt;/p&gt; 就算是作秀(嘘寒问暖,也没有问下面人缺不缺小老婆暖被子的,是不是?(认真脸&lt;/p&gt; “就你多嘴。”&lt;/p&gt; “嘿嘿。”&lt;/p&gt; 狠狠瞪了上官安一眼,瞪得他挠头憨笑装傻,陈步乐才压住火气,勉力解释道:&lt;/p&gt; “司马,军中故俗,卒妻随军以……”&lt;/p&gt; “混账!”&lt;/p&gt; 捋好的短髯被气得颤抖不停,又抖成了一开始散乱模样,现在也顾不上它了,李陵直勾勾盯着陈步乐,一只手指着他,另一只手攥拳放在心口,作痛心疾首姿态:&lt;/p&gt; “步乐,你啊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混账事呢?”&lt;/p&gt; “司马,军中故……”&lt;/p&gt; “故俗是让你掠良家妇充军,携不顾死活将其携至千里塞外,却只是为了迎合士卒,发泄那丑陋的欲望?”&lt;/p&gt; 眼瞅着陈步乐不认错还要辩解,李陵彻底气急,抬起的手指头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lt;/p&gt; “司马,那非是良家,乃是徙边的关东群盗之妻……”&lt;/p&gt; “徙边群盗?哈哈。”&lt;/p&gt; 李陵闻言,怒极反笑,血灌瞳仁,双目赤红一片,放心口的手按在剑柄上,就要拔剑清理门户:&lt;/p&gt; “陈步乐,我只问你一句,那是徙边群盗,还是徙边流民,你当真不知?!”&lt;/p&gt; “……”&lt;/p&gt; 盯了暴怒的司马一阵,确认过眼神,是不说实话就交代不了的样子,陈步乐闭上眼开口道:&lt;/p&gt; “是流民。”&lt;/p&gt; “你知流民,还敢如此?!”&lt;/p&gt; “司马,您是统军率,不是安民官,此事不归您来操心。”&lt;/p&gt; 睁开眼,一把拽住看戏的上官安,两人并立,且以身后那一群被争吵吸引来的骑卒作后盾,陈步乐收起陪笑,语气也平淡下来:&lt;/p&gt; “且,‘关东群盗妻子徙边者随军为卒妻妇’,乃是天子召令。&lt;/p&gt; “至于为何群盗妻子变作良家妇,或许是当地胥吏奸滑,为图便利将‘流民’打成了‘群盗’吧。”&lt;/p&gt; 用不含情绪的语调交代完事情,顺手将锅往刘彻头上一扣,引得李陵再度积攒怒火,陈步乐就开始猛戳上官安:&lt;/p&gt; “说话,说话,别装死人,一开始分你美婢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现在想吃干抹净不说话?&lt;/p&gt; “我告诉你,没门。”&lt;/p&gt; “嘶,痛痛痛,松手松手,我说,我出来说还不行吗。”&lt;/p&gt; “司马。”&lt;/p&gt; 腰间软肉被扭,上官安脸色剧变,看热闹不嫌事大想法破灭,被拖下水的他只得拉着一张脸,闷声道:&lt;/p&gt; “我知您心有不忿,觉得召令不当,胥吏该杀,但我等今处塞外千里之地,就是再生气手也伸不到长安去,也不能上书劝阻召令、逮捕奸滑胥吏。&lt;/p&gt; “故此,我等还是看眼前,先解决眼前之事再言其他。”&lt;/p&gt; 锅又一次扣在了刘彻身上,看起来此锅稳如泰山。&lt;/p&gt; “你,你们……”&lt;/p&gt; 听着下属那一句句像威胁更像劝说的“劝言”,李陵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涨,最终冲破喉咙,填满口腔,化作一股怒焰喷出:&lt;/p&gt; “放你*的*,你当我李少卿是傻的,不知道这事的根出在哪吗?&lt;/p&gt; “什么召令,什么胥吏都是推脱的废话,只要你们这些贪慕美婢,不顾死活的混账还有一个人在,那就有一户徙边流民破家!”&lt;/p&gt; 咳咳,有句话说的好嘛,没有交易就没有杀害,放在这里也正合适。&lt;/p&gt; 假如军纪到位,每个大头兵都做到不欺辱妇女,那又怎么会有“奸滑胥吏”和“天子召令”的存在呢?&lt;/p&gt; 真当胥吏不知道这么做要被戳脊梁骨,被仇家刺杀吗?真当刘彻不知道默许这种欺压存在,迟早会出大乱子吗?&lt;/p&gt; 没办法,谁让胥吏得罪不起驻军/出征军,没有平定匈奴之前,刘彻还要依仗他们呢(摊手&lt;/p&gt; “……”&lt;/p&gt; 表面的遮羞布被粗暴扯落,两人表情皆是一滞,随即开口解释:&lt;/p&gt; “司马,您这就是冤枉人了,若我们几个四百、六百石小吏加上几百号厮杀汉便能做这种肆意事,您当军正和塞障尉是死的吗?&lt;/p&gt; “这种事分明是在徙民实边后,上至朝堂下至军中,每位官、每个人就认可/默许的呀。”&lt;/p&gt; “这不是你们私掠良家妇的借口。”&lt;/p&gt; 看也不看辩解一眼,双眼冒火的李陵就这么一手扶剑,一手指人。&lt;/p&gt; “司马,您要是看不过眼,大可回长安和天子,和提议公卿辩驳,和我们过不去算什么?”&lt;/p&gt; 又双使出甩锅大法,一股脑地把锅扔向长安,本人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lt;/p&gt; 嗯,也不能说完全甩锅,毕竟拍板的是朝堂公卿,是圣天子,被徙边的人出了问题,他们肯定要占主要责任。&lt;/p&gt; “你们拿了人,破了家。”&lt;/p&gt; 怒火间隙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李陵抽剑前指,决心已下:&lt;/p&gt; “刷,长安的事回长安再说,我先斩你两个军中败类。”&lt;/p&gt; “司马……”&lt;/p&gt; “啪,还废话什么,既然他李某人给脸不要脸,那就让我上官来当这司马,我父可没有这么多毛病。”&lt;/p&gt; 搡了一把还要说什么的陈步乐,上官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lt;/p&gt; “来人,将此僚拿下。”&lt;/p&gt; “咚咚,刷刷。”&lt;/p&gt; 而身后那些汇聚的,被他们作为后盾的骑卒也真的涌上前来。&lt;/p&gt; 矛戟闪着寒光,马儿喷着热气,约摸三十骑呈半包围姿态对准李陵,兵变就这样突兀地上演了。&lt;/p&gt; “得罪了,还请司马往谷中一行,待到援军赶至大破胡虏便会放出。”&lt;/p&gt; 没有制止同伙的命令,陈步乐苦笑一声,他站在“叛军”阵营中,朝着李陵拱了拱手:&lt;/p&gt; “步乐拿身家性命保证,绝不会伤司马一根毫毛。”&lt;/p&gt; “刷刷,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lt;/p&gt; “司马,我们拼了命不要挡他们一挡,您快上马走啊。”&lt;/p&gt; 仅存的数骑抽刀拔戟,喊出几句电视剧中的著名台词后,主动跳下马,让出马匹给李陵。&lt;/p&gt; “天下可无龙套,不可无君。”&lt;/p&gt; “嗡,唏律。”&lt;/p&gt; 弓弦声响,马儿惨嘶一声,原地栽倒又很快起身,只是,不管它如何努力支撑却再也直不起来了。&lt;/p&gt; 众人瞧去,每匹马的一条马腿上都插着一支箭。&lt;/p&gt; [物品:马;]-3&lt;/p&gt; “马儿,我的马儿。”&lt;/p&gt; 无视了亲卫们的哀嚎,一朝翻身的上官安摘下兜鍪,露出大仇得报的畅快脸,嘴里发出反派的标准笑声:&lt;/p&gt; “桀桀桀,谁都走不了。”&lt;/p&gt;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险峻起来……&lt;/p&gt; “啧~”&lt;/p&gt; 扫过胡汉面貌交杂的“敌军”,其中汉骑以射声士、陇西骑、归义胡划分,降胡则以各个部落划分,成分和出塞前相比又复杂了数倍。&lt;/p&gt; 咂了咂嘴,李陵本人看起来并不紧张,他甚至还有闲心感慨一下自己在出塞前军议时立的fg:&lt;/p&gt; “我就知道,这只凑成的军队成分如此复杂,一直整合不起来,只能靠着外部逼迫捏成一团打上一打,一旦局势明朗,或是没了逼迫,立刻就要出大乱子。&lt;/p&gt; “这不,出事了吧?”&lt;/p&gt; “笑,你还有心情笑?”&lt;/p&gt; 不过,被报复的目标没有露出预料中的表情(惊恐、不可思议,某个报复的家伙受到了刺激。&lt;/p&gt; “去几个人,给我李司马松快松快筋骨,让他一直乐到死。”&lt;/p&gt; 上官安表情狰狞,目光阴森。&lt;/p&gt; “等等。”&lt;/p&gt; 伸手拦住跃跃欲试,脸上写着“公报私仇”四个字的上官安,陈步乐对着李陵一拱手,尽最后的努力劝道:&lt;/p&gt; “司马,为了这点小事便放弃胡虏,在这孤军深入的塞外和我等争执,值得吗?”&lt;/p&gt; “值不值得,那得等到把尔等斩了后才能知道。”&lt;/p&gt; 就好像无视上官安一个人,陈步乐发问时,李陵正常作答,虽说态度有一点点恶劣。&lt;/p&gt; “……若您此刻回心转意,不再犯这糊涂事,那我等立刻束手就擒,您还是统帅千骑的大汉军司马,何如?”&lt;/p&gt; 语气之恳切,情绪之真诚,可以说,就差给他跪下了。&lt;/p&gt; ……&lt;/p&gt; 李少卿怒斩随军妇;&lt;/p&gt; [……陵曰:“吾士气少衰而鼓不起者,何也?军中岂有女子乎?”始军出时,关东群盗妻子徙边者随军为卒妻妇,大匿车中。陵搜得,皆剑斩之。——《李广苏建传》]&lt;/p&gt; 事情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封建王朝的尿性(我大曹魏的亡者妻和生人妇,治下的良民都给你嚯嚯了,还给你“群盗”讲人权?&lt;/p&gt; 可以想象,这东西不说普遍存在,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寻常事。&lt;/p&gt; 不过,历史上这件事,或者说这条记载存在的目的,并不是凸显李陵的良心和道德底线,和其他将率作区分,而是作为一件可以被用来鼓舞士气的物什存在的,另一种形式的祭旗。&lt;/p&gt; 呀,这么一说更可悲……&lt;/p&gt; 当然,就李陵当时那个山穷水尽的情况,你也很难质问他到底有没有底线。&lt;/p&gt;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封建王朝是个吃人的时代,这一点体现在方方面面。&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3章 护司马,铲奸佞 “你在说什么疯话啊。我们现在上前一步,绑了这厮,以后就是我们说了算,求他干甚?”&lt;/p&gt; 无法理解同伙的迷惑行为,又加数次行为被阻止,上官安索性甩开这个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同伙,准备一个人上前“报仇”:&lt;/p&gt; “你下不了手没关系,我能下得了手就……嘭!”&lt;/p&gt; 话语戛然而止,被一计印在后脑勺的拳头打断,被偷袭的上官安捂着散乱的发髻,向前踉跄几步,狼狈转身。&lt;/p&gt; “蹬蹬。”&lt;/p&gt; 映入眼帘的是面无表情的凶手,和身后那些装作没看见,一点反应也没有,板这一张脸的“叛军”。&lt;/p&gt; “你哇,扑通。”&lt;/p&gt; 用怨毒、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些突然翻脸背刺的家伙,张嘴呕出一口憋屈的老血,上官安仰天栽倒。&lt;/p&gt; “你们临时退缩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背刺我啊?”&lt;/p&gt; 带着浓浓的不解,摔倒的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把腿一蹬,就彻底不动弹了。&lt;/p&gt; 上官安,扑街;&lt;/p&gt; ……&lt;/p&gt; 龙套一号(一本正经):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战场上要遵守装备规范,不能因为兜鍪太沉就不戴,更不能摘下兜鍪来装X。&lt;/p&gt; 如果你戴着兜鍪,就算别人偷袭你,那也不能用拳头,必须用破甲钝器,例如流星锤、狼牙棒。&lt;/p&gt; 龙套二号(吐槽):这听起来好像更惨了,还不如挨拳头呢,起码拳头不会把脑袋砸扁。&lt;/p&gt; ……&lt;/p&gt; “莎莎,这又是什么展开哎。”&lt;/p&gt; 都已经准备怒砸底牌,站出来控制住全场的李陵止住步伐,伸手摸着下巴,重新把杂乱的短髯捋成一撮。&lt;/p&gt; 他望着痛击队友后,依旧一脸平静的陈步乐,心中思绪百转,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lt;/p&gt; “莫非是看出我李少卿如霍骠骑那般,是开启一段传奇故事,遇难成祥的主人公,所以他们不敢对我动手?&lt;/p&gt; “哎嘿嘿,这个可以有……”&lt;/p&gt; 下一刻,陈步乐说出的话就打破了某人的桃子梦:&lt;/p&gt; “司马,我说过,只要您不执意内乱,让大家葬送在塞外,那我等就立刻束手就擒,哐当。”&lt;/p&gt; 仿佛是为了自己的所言非虚,在李陵见鬼般的目光中,陈步乐竟伸手解下佩刀,一点也不留恋地握住刀把,让刀尖朝向地面。&lt;/p&gt; 嗖的一下,将其掷到身前的空地上。&lt;/p&gt; “哐当哐当。”&lt;/p&gt; 更让李陵惊讶的是,那些逼宫的主力——三十多不知从哪里凑出来的骑卒,竟也跳下马,解除武装扔在身前的地上,然后齐刷刷地站成几排,弯腰的弯腰,叩首的叩首。&lt;/p&gt; “司马,我一时糊涂犯了错,回去后任打任杀绝无怨言,但您现在弃了我,就是要杀我啊!”&lt;/p&gt; “咚咚,司马大人开恩,开恩呐。”&lt;/p&gt; “不对头,你说陈步乐掷刀我还勉强能信,毕竟是一手提拔的,良心上很可能熬不过,可这些家伙……”&lt;/p&gt; 揪着短髯,李陵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和不解:&lt;/p&gt; “就好比这几个,看这副胡人样貌,手里拿的还是刀铤,这分明是刚入伙不久的降胡。&lt;/p&gt; “你说,他们的忠心强过逼宫成功的荣华?唬人也得有个限度啊。”&lt;/p&gt;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位连战连捷将校在兵卒中的威望,对孤军深入敌后的兵卒们对可靠将校的依赖程度也没有一个详细的认识。&lt;/p&gt; 事实上,如果不是发现李陵他有战时整肃这样的作死意图,严重威胁到了全军安危,连这几十个人也凑不起来。&lt;/p&gt; 没有想到这两点的李陵,难免会疑惑不解,乃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捋短髯的手也下意识加大了力道,一把薅断了几根胡须。&lt;/p&gt; “嘶,啪啪,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再来。”&lt;/p&gt; 痛呼几声,李陵抬手捶了捶脑门,视野随之晃动,可等到他再度定睛看去,还是一片哀求和叩首。&lt;/p&gt;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lt;/p&gt; 他无法把眼前的这些哀声请求的磕头虫,和刚刚耀武扬威(脑补,的“叛军”联系到一起。&lt;/p&gt; 如果可能的话,相信李陵很想大喊一句,“这不是我心目中的兵变”、“你把我想要的兵变还回来”之类的话吧。&lt;/p&gt; “司马,难道您心还有不平吗?”&lt;/p&gt; 将这一切纳入眼帘,把呆愣看作不满(谁叫他学人家霍骠骑、大将军,玩喜怒不形于色那套呢,陈步乐双眼先是暗淡又闪过亮光,已然是下定了决心:&lt;/p&gt; “我懂了,我这就杀了上官之后自戕,绝不碍司马的眼……”&lt;/p&gt; 嘴里嘟囔着让李陵迷茫的话,弯下的腰弹起,一把抽出插到地上的刀子。&lt;/p&gt; “刷。”&lt;/p&gt; 刀尖斜指地面,整个人腾起一股杀气,向着扑倒的上官安大步走去。&lt;/p&gt; 就像说的那样,陈步乐要杀他明志。&lt;/p&gt; 上官安:我都挺了,还不能被放过吗?&lt;/p&gt; “蹬蹬,啪。”&lt;/p&gt; 来不及多想,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李陵几个大步上前,仗着身高手长,抄过手中握着的刀,双手从臂弯插过,一把将陈步乐抱得实实的,开口劝道:&lt;/p&gt;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小上官一时糊涂,让老上官教训一二就好了,哪能动刀子呢。”&lt;/p&gt; 被逼宫的反倒要替逼宫的说话,防止逼宫的被捅死,就是离谱。&lt;/p&gt; “刷刷。”&lt;/p&gt; 眨眼驱散心头的荒谬,李陵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低头看向怀中的门下走狗·陈步乐,温声问道:&lt;/p&gt; “我大概搞清楚了你们的想法,是担心本司马不顾大敌当前,就开始揪着小辫子乱整人,是吧?”&lt;/p&gt; “嗯嗯。”&lt;/p&gt; 抬头看了李陵一眼,不敢和他过多对视,陈步乐很快就低下头,朝着扑街的上官安努了努嘴,毫不犹豫地把队友卖了个底掉:&lt;/p&gt; “他不是,上官百长他就是因为被司马您欺负得太惨,心有怨气,准备报复回来。”&lt;/p&gt; “哦,报复,是要鲨了我吗?”&lt;/p&gt; 终于碰到正常的兵变原因了,李陵来了精神,按耐下兴奋问道。&lt;/p&gt;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敢鲨您,他老子第一个放不过他。&lt;/p&gt; “上官都尉虽不是杀子媚上的胡儿,做不出杀子的恶事,但也是要把腿打折,一辈子出不了门的。”&lt;/p&gt; 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李陵一眼,陈步乐全然不给曾经的同伙上官安留面子,摇头冷笑道:&lt;/p&gt; “况且,不是我看不起他上官安,实在是他那个样子,就不像是有胆子做大事的人。”&lt;/p&gt; “哦,这样啊。”&lt;/p&gt; 好不容易鼓起的情绪又低落下去,李陵牵强地笑了笑。&lt;/p&gt; “司马,您……”&lt;/p&gt; “咚咚咚。”&lt;/p&gt; 陈步乐还想要说些什么,可那骤然响起了马蹄声打断了这一切。&lt;/p&gt; “铲奸佞,护司马,冲啊!”&lt;/p&gt; 为首一名熟悉的胡骑,此刻正跃马挥铤,呐喊声震。&lt;/p&gt; 原来,在得到暗示后,此人竟趁着离去的功夫,纠合起经过一次考验,出击的百多胡骑来“救驾”了。&lt;/p&gt; “铲奸佞,护司马。”X173&lt;/p&gt; 嘴里吼着骇人口号,快要冲到眼前的百多骑突然一分为二,十之八九去控制逼宫士卒,剩下的十多骑在胡骑的率领下,直冲李陵。&lt;/p&gt; “放下兵哎,没有兵刃?统领,他们没有兵刃,我们该怎么办?”&lt;/p&gt; 去控制“叛军”的胡骑们一嗓子“弃兵投降”没喊完,就傻了眼,连忙向着头目发问。&lt;/p&gt; “蹬蹬。”&lt;/p&gt; 被打断的头目停下“救驾”的脚步,扭过头来,凶恶地瞪了眼打问的下属,不耐烦地答道:&lt;/p&gt; “蠢货,没兵刃,那就让他们抱头蹲好,非要纠结有没有兵刃吗!”&lt;/p&gt; “哦哦,都听见没有?抱头蹲好!”&lt;/p&gt; “刷刷,蹲好。”&lt;/p&gt; 插曲很快渡过,“救驾”军继续上前,而镇压全程的骑卒也继续挥舞着手中矛戟,威吓眼前的一众兵卒。&lt;/p&gt; “莎莎,扑通。”&lt;/p&gt; 已经放下武器,自己也乖乖站好的“叛军”们没有也不打算反抗。&lt;/p&gt; 就像是松了口气,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他们十分顺从地抱头蹲下,肩挨着肩,背靠着背,只是一脸的失魂落魄,怎么也遮不住。&lt;/p&gt; “我,我刚刚是怎么了,竟然对司马拔刀相向。”&lt;/p&gt; “可恨,还是当初没有管住下半身,以至受今日之困苦。”&lt;/p&gt; “呜呜,我想回家,我只想回家。”&lt;/p&gt; 除去连绵的唉声叹气外,人群中还响起几声啜泣,一时间,“叛军”士气跌到了谷点。&lt;/p&gt; 不过,这种变化在负责控制兵卒的胡骑们眼中看来,却是大为不解:&lt;/p&gt; “逼宫失败有这么可怕吗,我咋看人还哭了呢。”&lt;/p&gt;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多少响当当的硬汉子临死前哭成了绕指柔。”&lt;/p&gt; 一名龙套刚将疑惑问出口,身旁同伴便想也没想,直接给出了缘由作答,并呸了归自己小队负责的士卒一口:&lt;/p&gt;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俺龙套刚投来还没半天,俺都知道司马的好,你们还敢兵变,统统都该去死!”&lt;/p&gt; “呜呜,我该死,我该死。”&lt;/p&gt; 被呸的士卒不仅不生气,还发出了一阵呜咽,他居然认同了指责?&lt;/p&gt; “好你个没良心的,看我不抽死……啪”&lt;/p&gt; 猜测得到验证,他是又喜又怒,抬脚就要踹,抽鞭就要打。&lt;/p&gt; “等等,这事没这么简单。”&lt;/p&gt; 还是龙套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要踹的同伴,拉着他向后走了几步,视野稍稍开阔。&lt;/p&gt; 这才指着周围那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垂头丧气的“叛军”们,解释道:&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4章 逼宫的善后二三事(一) “咱们塞外的汉子见多了兵变,甚至有人亲自参与过,知道这些面临死亡的失败者们一定是非常沮丧、失望的。可你不觉得这沮丧、失望的人太多了吗?”&lt;/p&gt; “啊?”&lt;/p&gt; “还有一点,从统领来找我们,到我们出发,再到抵达现场控制局面,这期间的时间说不上长,但也足够逼宫上好几回,把司马剁成好几段的了。&lt;/p&gt; “但你瞧,直到我们抵达,逼宫不仅没有成功,“叛军”们反而是弃了兵刃站到一旁,做出下拜作揖的姿势。”&lt;/p&gt; “啊??”&lt;/p&gt; “依我看,此事大有蹊跷,我们作为忠心耿耿来援的骑卒,先天就站在不败之地,不妨少做少说,只拿那冷眼去看,去看那些汉大人们是什么说法。”&lt;/p&gt; “啊???”&lt;/p&gt; “闭上嘴,等着。”&lt;/p&gt; 迟迟得不到回应,自己像极了自说自话的沙雕。&lt;/p&gt; 龙套的额头不由冒出几缕黑线,抬手一巴掌拍在同伴脑门上,拽着他重新回到原位。&lt;/p&gt; 这回,他不再放任同伴嘲讽被“叛军”,而是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lt;/p&gt; “自己人,大家都是自己人,咔嚓,哗哗。”&lt;/p&gt; 说着说着,龙套还从身上逃出一块黑不溜秋的破布为他擦掉唾沫,又为他整理那因推搡而显得凌乱的衣物,最后再扯过老大不情愿的同伴,摁着他的腰弯下,替他道歉道:&lt;/p&gt; “对不住,他打小从胡虏窝里长大,没学过汉家礼仪,说话待人有些粗鲁,原谅则个,原谅则个。”&lt;/p&gt; “呜呜呜。”&lt;/p&gt; “叛军”抹泪如故,对这一套道歉一点反应都无。&lt;/p&gt; 看到这,被道歉的同伴顿时拉长了脸,一脸的不乐意:&lt;/p&gt; “我说,这有用吗,摁着我腰道歉一回,换来的就是这……”&lt;/p&gt; “啪,来人了,低下头,跟我喊。”&lt;/p&gt; 又是一把拽过抱怨的同伴,龙套摁着两人一起向貌似讨论出个结果来,在忠心耿耿的胡骑和亲卫簇拥下,缓缓走出的李陵下拜行礼:&lt;/p&gt; “哗,司马。”&lt;/p&gt; “哗啦,司马。”X246&lt;/p&gt; 甲衣和兵刃摩擦发出声响,上百道细微声响合一,传遍了四周,二百多“救驾”军俯首下拜。&lt;/p&gt; “唏律~”&lt;/p&gt; 秃噜了一下嘴唇,马儿们侧头看着身旁那突然矮了一截的主人,大眼睛眨了眨,误以为要捋马鬃,抚马脸的它们竟也跟着弯下了脖子。&lt;/p&gt; 但表现出来的画面却是……&lt;/p&gt; 李司马跃过了物种隔阂,不仅折服了人,还折服了人骑着的马!(夸张&lt;/p&gt; “难道连马儿也……”&lt;/p&gt; “应该是巧合,再聪明的马儿也听不懂人言。”&lt;/p&gt; “那也很了不起了,不是人人都能达成这样的巧合,只有大人物才会有类似的事迹。”&lt;/p&gt; 一阵短暂的交头接耳,疏解完心中的槽点后,汉骑亲卫们迅速恢复正常,板着脸执行护卫使命。&lt;/p&gt; 不过,训练有素的亲卫可以,刚刚入伙的胡骑就……&lt;/p&gt; “哦哦哦,气势强大,不愧是司马大人。”&lt;/p&gt; “那可是,司马大人是很大很大的‘大人’呐。”&lt;/p&gt; 看到眼前这离奇的一幕,还未脱去蛮夷习性的他们当即瞪大眼睛,怪叫出声。&lt;/p&gt; “噤声。”&lt;/p&gt; 刀子半抽出,荣升头目之位的胡骑恶狠狠地瞪了丢脸的麾下一眼。&lt;/p&gt; “刷~”&lt;/p&gt; 刀身折射的寒光让他们立刻找回了理智,动作比汉骑还要快,捂嘴垂头缩身子,系列动作一气呵成。&lt;/p&gt; “……”&lt;/p&gt; 作为中心的李陵连个“咦”字都欠奉,双眼半开合,眸光闪烁,不知再想些什么。&lt;/p&gt; “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高高抬起轻轻放过?&lt;/p&gt; “不,如果连兵变都能被放过,那军法算什么,那些被军法约束去死的兵士又算什么?”&lt;/p&gt; “那就下辣手处置,一个不留全体斩绝?&lt;/p&gt; “此刑罚太过,兵变领头的无疑要死,可如果被裹挟了的都要连坐而死,那我李少卿和暴秦又有什么区别?”&lt;/p&gt; 放不行,杀不行,李陵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用力捶了下脑门,准备采取前人那经过数次实践验证的做法:&lt;/p&gt; “还是按高皇帝平叛、济北王谋逆案,吴楚七国故事来做,首者死,与谋者赦吧。”&lt;/p&gt; “不过,现在是军中,没有条件也没有功夫去挨个检查,一一确认,就直接五抽不,十抽一杀吧。”&lt;/p&gt; 略显迟疑地更改了数字,李陵那凝重的神色有所缓和,他昂首迎向或是恭敬,或是悔恨,或是懵懂(至少有一千超上的人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复杂目光。&lt;/p&gt; 众龙套:啥啥啥,怎么就哗啦啦跪倒一片,怎么司马就被人拥着走了出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lt;/p&gt; “诸位,赖圣天子庇佑,父祖威名,众将士托付,陵幸免于难。”&lt;/p&gt; 习惯性地拿刘彻作为开头语,李陵放下朝南方拱起的手,表情渐渐严肃,语气渐渐郑重:&lt;/p&gt; “家无法不能安家,国无法不能安国,军无法不能安军,今有作乱者五十余,依法皆当斩。”&lt;/p&gt; “嘶,杀五十人,这尸体怕是能摞成小山吧?”&lt;/p&gt; “我瞧瞧,让我瞧瞧,可别有什么认识的牵连到我。”&lt;/p&gt; 此言一出,深受/耳闻株连之害的群下一片哗然。&lt;/p&gt; (搞株连可不是秦朝的特权,历朝历代都搞过,大汉也不例外,就像某个被诛五族的王温舒)&lt;/p&gt; 不敢过多停顿,生怕引起兵士们的众怒,李陵忙不迭地转口道:&lt;/p&gt; “然,与众者多为首谋所迫,除首谋斩首示众外,诸兵士当坐者皆赦之。”&lt;/p&gt; “赦免?是不杀了人吧。”&lt;/p&gt; “蠢,赦免的是当坐者,不是所有人,那几个首谋是要死的。”&lt;/p&gt; 闻言,群下又是一阵骚动,但很快过于平息。&lt;/p&gt; 毕竟是前人用过很多遍的老套路了,不过是初闻有些惊讶罢了。&lt;/p&gt; “去,把人挑出来,不求个个无怨,一定要快。”&lt;/p&gt;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李陵给胡骑头目使了个眼色。&lt;/p&gt; “得令。”&lt;/p&gt; 头目拱手领令,直腰转身一挥手:&lt;/p&gt; “跟我来,哗啦,蹬蹬蹬。”&lt;/p&gt; 十多雄壮胡骑徒步持兵相随。&lt;/p&gt; ……&lt;/p&gt; 很快,一行人走到被控制的兵士们身前,为首的头目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蠢话”:&lt;/p&gt; “我先问一句,有首谋的自己站出来领死吗?”&lt;/p&gt; “……”&lt;/p&gt;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lt;/p&gt; 愿意等死可不等于愿意领死,前者是自暴自弃,后者是甘愿牺牲。&lt;/p&gt; 指望这群成分混杂的“叛军”有舍己为人、燃烧自己,点亮他人的牺牲、奉献精神纯粹是做白日梦。&lt;/p&gt; “嗯,既然没人站出来,那我就再问第二个问题……”&lt;/p&gt; 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足够长,头目就轻轻啧了一声,感受到面前众人隐隐有松气声传来,猛地涌起一股恶趣味。&lt;/p&gt; “既然没人站出来自认,那有没有别人来指认呢?”&lt;/p&gt; 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他双手抱胸,问出了第二句“聪明话”——&lt;/p&gt; “那么,有谁愿意站出来指认首谋的吗?”&lt;/p&gt; “呼哧,呼哧,呼哧。”&lt;/p&gt; 松气声被越来越重的喘气声取代,就好像往死水池中扔了块石头。&lt;/p&gt; 原本死气沉沉的“叛军”众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嗖的抬起头,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目光投向头目,仿佛是在说,&lt;/p&gt; “是真的吗?指认了首谋,其他人就能活下去?”&lt;/p&gt; “嗯嗯,只要你们能凑(划掉),指认出五,不六名首谋,剩下的人都能活。”&lt;/p&gt; 目测了“叛军”人数大概在五十,但处于某种个人想法,头目四舍五入添了一个人。&lt;/p&gt; 叛军龙套(震惊):这也能四舍五入的吗?!&lt;/p&gt; 胡骑头目(冷笑):这只是到六,没给你四舍五入到十就庆幸吧。&lt;/p&gt; “哗。”&lt;/p&gt; 再好的心理素质也经不住这样诱惑,头目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胡人面貌的“叛军”站起。&lt;/p&gt; 他一连点出了六个人,表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语速极快地说道:&lt;/p&gt; “大人,他们,我就是被他们拉进来的,他们一定就是首谋。”&lt;/p&gt; “!”&lt;/p&gt; 闻言,“叛军”众具是神情愕然,被指出的六人有为惊讶。&lt;/p&gt; 虽然大家都知道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有了足够的好处说卖就卖。&lt;/p&gt; 但或许是先前统一的沉默给了他们不切实际的信心,让他们误以为第一次没人,第二次也一定没人(一个是损己利人,一个是损人利己,怎么看都不能画等号吧?&lt;/p&gt; 当真正出了二五仔,自己被拉下水后,众人除了愕然便是出离的愤怒。&lt;/p&gt; “咯吱咯吱,你怎么敢……”&lt;/p&gt; 被指出的一人索性也站起身,双拳攥紧,牙齿咬得乱响,目光凶恶,压得极低的怒吼在嘴里打转。&lt;/p&gt; “我怎么不敢!”&lt;/p&gt; 这个二五仔没有其他二五仔被指责的心虚,反而充满了底气,甚至……仇恨?&lt;/p&gt; “是你们先蛊惑我,说什么要效仿故楚贤人鬻拳兵谏司马,把司马领回‘正确’的道路上。”&lt;/p&gt; 谈及此事,悔恨之色溢于言表,二五仔同样双拳紧攥,牙齿咬得咯吱向,恶狠狠地瞪着指责自己的家伙,恨声道:&lt;/p&gt; “是你们利用我的拳拳报国之心,把我拉进来这个烂泥坑中的。&lt;/p&gt; “所以,让你们这些该死之人替我,替和我一般的无辜人去死,有什么不对的吗?!”&lt;/p&gt; ……&lt;/p&gt; 鬻拳兵谏;&lt;/p&gt; “初,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左传·庄公十九年》”&lt;/p&gt; 事后,鬻拳做的比去南京自投罗网的张汉卿还要“忠”,他动手削了自己的脚(遂自刖也)&lt;/p&gt; 而对应的,他本人也获得了远超张汉卿的评价,被人君子所称赞——&lt;/p&gt; “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lt;/p&gt; 鬻拳可以说是爱护国君了,劝谏后自己为自己施以刑罚,被施以刑罚后仍然不忘记让国君归于善道。&lt;/p&gt; 注,张汉卿,即张学良,字汉卿。&lt;/p&gt; 辣个年代的人,尤其是上流社会,名字外取字呼字的风气还很浓厚,例如我常公的中正剑,中正式等。&lt;/p&gt; &lt;/p&gt;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5章 善后二三事(二) 说到“和我一般的无辜人”时,二五仔还拿余光扫了扫周遭,成功得到了大量想要活命,又不敢站出来的人们支持,愤怒群体遭到了分化。&lt;/p&gt; “他说的没错哎,如果不是xx(人名)煽动我,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司马亮兵刃啊。”&lt;/p&gt; “对,都是xx(人名)的错,我们是被胁迫的,他们才是首谋!”&lt;/p&gt; 不过,在带动了一批写作求活,读作迁怒/甩锅的“叛军”附和的同时,也引起了场外围观龙套们的嗤笑:&lt;/p&gt; “嘿,说的比唱的好听,假若你们真的有那么‘无辜’,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说上几句就动心呢?”&lt;/p&gt; “对啊,刚刚俺也听到你们那煽动的话了,也有人来拉拢俺,可俺直接拒绝了,你们没拒绝动了心,现在又想要赖别人,简直好笑。”&lt;/p&gt; 这些来自场外的嘲讽并没有影响到场内的变化……&lt;/p&gt; “不要管他们,到没架到脖子上,他们当然站着说话不头疼,想活的,跟我来。”&lt;/p&gt; “是大丈夫的,就站在原地别动,连自己做下的事都不敢承担,还算什么丈夫。”&lt;/p&gt; 随着两边人的急呼,“叛军”很快分成两派,一派出卖,一派被出卖。&lt;/p&gt; 他们互相敌视着,互相问候着:&lt;/p&gt; “该死的二五仔。”&lt;/p&gt; “拉人入伙的首谋都该死。”&lt;/p&gt;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竟将你这种人视作同伴,呸。”&lt;/p&gt; “你瞎?不,是我瞎了眼。没看出你的险恶用心,信了你的鬼话以至沦落到抽杀的境地。”&lt;/p&gt; “我瞎。”&lt;/p&gt; “我瞎!”&lt;/p&gt; “我说了,是我……”&lt;/p&gt; 随着问候进行,话题渐渐偏移,向着某个名为“沙雕”的领域前进。&lt;/p&gt; “咚!”&lt;/p&gt; 旁边抱胸看热闹的胡骑头目老脸一抽,夺过身旁胡骑的青铜铤,用力往地上一磕,强行打断对话:&lt;/p&gt; “你们爱谁瞎谁瞎,现在统统给我闭嘴,听我说。”&lt;/p&gt; 话音落下,跟随的胡骑们也很有眼色地抬起手中长兵,用力往下一顿。&lt;/p&gt; “咚~”x12&lt;/p&gt; 霎时,十几道长兵磕地的低沉轰鸣合在一起,将所有还在争吵的“叛军”笼罩进去。&lt;/p&gt; 那回荡在耳边的声响让他们闭上嘴,捂着耳朵露出痛苦的神色。&lt;/p&gt; 物理闭嘴,?&lt;/p&gt; “嘶,这破烂震得我掌心都木了,咱大匈奴生产的兵刃就是靠不住。”&lt;/p&gt; 抬手将手中青铜铤抛给原主人,头目搓着发麻的手,小声嘟囔了一句,便抬起头看向挑起这一切冲突的来源——即是最初的那名二五仔。&lt;/p&gt; 他眼中闪着莫名神采:&lt;/p&gt; “那谁,我再确认一下,你就要指认这六个人了?”&lt;/p&gt; “大,大人,我是说,我是指认完他们六个,我们就会没事吧?”&lt;/p&gt; “确认”的字眼让二五仔很是不安,他再度拿余光扫了眼周围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同伴,咬着字眼说道。&lt;/p&gt; “没错,只要你成功能指认出首谋,那除去首谋要被处死,其余人就都会被赦免。”&lt;/p&gt; “成功……”&lt;/p&gt; 二五仔眯了眯眼,捕捉到关键字眼,并含在嘴里转了一圈。&lt;/p&gt; 也许是因为人被逼到死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他突然智商上线,从头目那十分诱导的话语,和异样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lt;/p&gt; “有‘成功’也就有‘不成功’,既然‘成功’是赦免,那‘不成功’呢?”&lt;/p&gt; 升起不好的预感,有些紧张的二五仔抬起头看向头目,开口问道:&lt;/p&gt; “大人……”&lt;/p&gt; “嗡,咚。”&lt;/p&gt; 弓弦炸响的嗡鸣打断了问询,在周围兵士们惊恐的注视下,一根驽矢斜插在二五仔脖子上,羽杆颤抖,大捧大捧涌出的鲜血直接把那惨叫声咽了下去。&lt;/p&gt; “蹬蹬蹬。”&lt;/p&gt; 刚刚还站在他周围,一脸同进退,共呼吸的“叛军”此刻连犹豫都不带一下的,呼啦啦向周围退去。&lt;/p&gt; “杀人啦,跑啊。”&lt;/p&gt; “你们哇。”&lt;/p&gt; 余光看到这一幕,向后扑倒的二五仔当即就是一口气卡在胸口,差点两眼一黑气晕过去,最后还是一口涌上来的血让他回过神来。&lt;/p&gt; “哇,不行,我还不能死。”&lt;/p&gt; 满是黏稠鲜血的嘴里念叨着,渐渐无力的浑身哆嗦着,他几乎是回光返照般直起身,嘴巴颤抖地开合,发出含糊不清地质问:&lt;/p&gt; “为,卫甚么要似我?”&lt;/p&gt; “唉,这话该我问你,为什么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去死呢,非要在这耽误我的时间,让大家都不开心呢?”&lt;/p&gt; “?!”&lt;/p&gt; 被鲜血糊住的双眼猛地瞪大,二五仔梗着脖子,死死盯着头目,他能感受到,下面的话就是自己被攻击的原因。&lt;/p&gt;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说错,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lt;/p&gt; “唔唔。”&lt;/p&gt; “假如你肯按照剧本来,先是站出来指认,然后我违心鼓励,并牵扯出和你保佑类似想法的人;最后等你点头确认,再以‘诬者反其罪’之名把你斩杀。&lt;/p&gt; “这样,既能震慑住其他想要攀咬的家伙,也能干脆利落地拽出首谋砍了,事情就此完结不好吗?”&lt;/p&gt; 看起来,这些话是憋在心里有一段时间了,好不容易到了交代时刻,头目是一点也不带大喘气的,一口气说完。&lt;/p&gt; “可你呢,非要在最后一步有了脑子,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也就只能动手请你去死了。”&lt;/p&gt; “哇,扑通。”&lt;/p&gt; 回光返照结束,无力支撑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又是哇的一口血喷出。&lt;/p&gt; 二五仔拼命睁大眼看向鲜红的天空,眼角有血泪划过,嘴唇颤动,留下最后的遗言:&lt;/p&gt; “为什么是我?我终究做了什么事,要让我遭这样的罪……”&lt;/p&gt; “啪嗒。”&lt;/p&gt; 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眼中的神采就消失不见,脑袋向着没插有驽矢的那一侧垂下,带着不甘和绝望的二五仔就这么走了。&lt;/p&gt; “嗯,非要说的话,是你倒霉吧。”&lt;/p&gt; 似是被悲惨的氛围所触动,头目站在原地摸着糙胡子思索片刻,回答了遗言中的几个问题:&lt;/p&gt; “一开始,我并没有确切的人选,可谁叫你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还引起了一连串的争执呢。&lt;/p&gt; “所以,我就挑中了你。”&lt;/p&gt; “……”&lt;/p&gt; 闻言,现场一阵沉默,看向死不瞑目·二五仔的目光变得怜悯起来,就连被指责的几人也低声嘟囔了句:&lt;/p&gt; “虽说是自作自受,可他真的是太惨了,让我都生不起气来了。”&lt;/p&gt; “谁说不是呢,明明我该恨他,可我却觉得他可怜。”&lt;/p&gt; 不过,也有的人并不这样想……&lt;/p&gt; “哗啦。”&lt;/p&gt; 再也忍耐不住,一名汉人相貌,身着铁甲,看样子是个小官的“叛军”站起,戟指头目:&lt;/p&gt; “你这个该死的胡蛮子,屡次折辱我等,究竟把我等看成什么,想杀就杀的囚徒吗!”&lt;/p&gt; “难道不是吗?”&lt;/p&gt; 神色瞬间变冷,头目的视线从倒地二五仔身上移开,移到这名军官身上,语调低沉:&lt;/p&gt; “只诛首谋,赦免从者,这是司马大人的恩情,不是你质问的依仗。&lt;/p&gt; “说到底,你们不就是一群没有上枷锁的犯人吗?”&lt;/p&gt; “呼哧呼哧,啪嘭。”&lt;/p&gt; 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赎罪、羞愧等心里被心头蹿起的怒火燃烧殆尽,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的军官一把夺过看守者的兵刃,挥舞着刀子,怒吼着冲向出言折辱他的胡骑头目:&lt;/p&gt; “蹬蹬,我要鲨了你!”&lt;/p&gt; “嘎吱嘎吱。”&lt;/p&gt; 头目先是抬起手弩上弦,准备用它结束第二个“叛军”的性命,然后才不屑地朝向自己冲来的家伙呸了一口,喝骂道:&lt;/p&gt; “蠢物,弓失又不在兵刃的范畴里,你有夺刀杀来的功夫,早就从背后拿下弓失,拉弓搭箭射击了。&lt;/p&gt; “即使这种应对并不能让你成功,但也总比这一幕夺刀要来得不丢人……”&lt;/p&gt; “啪嗒。”&lt;/p&gt; 弓弦上好,头目抬起处于应激发状态的弩,对着还没冲到一半的军官狞笑一声,勾手扣动了弩机。&lt;/p&gt; “废话说完了,你这个丢脸货色就给我死去吧,咔嚓。”&lt;/p&gt; “嗡,啊!”&lt;/p&gt; 和一箭中颈,惨叫不能的二五仔不同,这次射击命中的是心口要害,军官打扮的“叛军”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就捂着胸口倒地。&lt;/p&gt; “哐当。”&lt;/p&gt; 夺来的长刀落地,“叛军”重重摔在地上,那背着的弓失和地面碰撞所带来的触感更是让他瞪圆了双眼,以手拍地,无能狂怒起来:&lt;/p&gt;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lt;/p&gt; “……啪。”&lt;/p&gt; 作为被咒骂的一方,头目拉长了脸,反手抽了身侧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亲卫一巴掌,语气不善地催促道:&lt;/p&gt;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补刀,去把这逆贼的脑袋砍下来,一会挂到旗子上啊,任他在那叫骂吗?”&lt;/p&gt; “啊哦哦。刷,休伤我统领。”&lt;/p&gt; 迟钝的反应;&lt;/p&gt; “刷刷,保护统领,毙杀贼子。”&lt;/p&gt; 迟钝的附和;&lt;/p&gt; 刚刚回神的亲卫们一切行为都充满了迟钝,除了那被肌肉记忆下,铭刻在骨骼中的劈砍和刺击。&lt;/p&gt; “蹬蹬,噗嗤噗嗤。”&lt;/p&gt;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就是一连串利刃刺入人体的声响。&lt;/p&gt; 无论是不断开合,发出咒骂的嘴巴;还是喷涌怒火,好像用小刀戳人的双眼都被一群急于表现的亲卫们挡下。&lt;/p&gt; “哗啦。”&lt;/p&gt; 待到他们向两旁退却后,原本还有力气叫骂的军官,如今已经成了一具除去脑袋外,浑身插满兵刃,血流如尿崩(划掉),血流如注的尸体。&lt;/p&gt; 向使沙雕主角在此,定会拍案大呼,“周幼平,是你吗?”&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6章 善后二三事(三) 当然,上了传记的周泰能良久乃苏,这名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是没有这个命的……&lt;/p&gt; “哗,哇。”&lt;/p&gt; 身上的长兵被抽出,军官本能地向后仰起头,并张嘴喷出一口积攒已久的鲜血。&lt;/p&gt; “扑通。”&lt;/p&gt; 彻底无力的他拼尽了最后一分力量,带着一种释然倒去。&lt;/p&gt; 一双手从后抱住了倒下的尸体,割首技艺最娴熟的亲卫对怀里那死活不知,多半是死了的“叛军”道了声抱歉:&lt;/p&gt; “对不住了,在咱还没砍脑袋之前,可不能叫你倒了。”&lt;/p&gt; 别扭地捏着刀把,让刀子和曲起来的手臂贴合,刀刃朝里。&lt;/p&gt; 然后,就像是闹完的小伙子卡着同伴脖子一样,用力向后一勒。&lt;/p&gt; “刷,啵~”&lt;/p&gt; 一抹刀光闪过,血线出现在脖颈,拿着头颅向上一提。&lt;/p&gt; “扑通。”&lt;/p&gt; 放开怀中的尸体,亲卫向后退去,没了阻挡的无头尸体如愿以偿地摔在地上,溅起一捧沾染血色的尘土。&lt;/p&gt; 这血色是什么呢,是一开始中箭倒地的不甘,还是方才被乱刀跺尸的愤恨,亦或是最后一口血喷出的释然?&lt;/p&gt; “吓吓,吓人。”&lt;/p&gt; “害,害怕。”&lt;/p&gt; 一起逼宫的同伙们没有伤春悲秋的心里,被溅了一头一脸血的他们一脸霉样,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牙关上下碰撞,发出名为恐惧的情绪。&lt;/p&gt; “统领,您瞧。”&lt;/p&gt; 亲卫重新回到身边,献功似地高高举起头颅,头目在拿手扒拉了一下,确认真假后就丧失了兴趣。&lt;/p&gt; “一个血呼啦差的脑袋有什么好看的?论好玩,还是眼前这些又胆小又怂,偏偏能做大事的家伙有意思啊。”&lt;/p&gt; “啪啪。”&lt;/p&gt; 拍了拍手,示意自己要说些什么,让下方“叛军”们抬头,头目嘴角噙着笑容,扫过表情不一,总体来说还是以灰暗为主的众人,笑呵呵地说道:&lt;/p&gt; “好了,现在已经有两个人了,距离六个目标还剩下四个。&lt;/p&gt; “还有谁想站出来指认吗?”&lt;/p&gt; “哆嗦。”&lt;/p&gt; 一听“指认”二字,有一个算一个,刚刚目睹“闹剧”的“叛军”们狠狠地打了个激灵。&lt;/p&gt; “咚咚,撑犁啊,这是何等恶毒的心肠,才能将人命视作儿戏?”&lt;/p&gt; “泰一神,快显灵降下一道雷,劈死这个恶鬼吧!”&lt;/p&gt; 头目那漠视生命,或者说,就是奔着要他们去死的行为严重刺激到了“叛军”们,以至于他们或是跪下叩首,或是摇摆身体,呼喊着各自的神祇名号,现场可谓是群魔乱舞。&lt;/p&gt; “看起来,你们没有人愿意指认了?那可真是太遗憾了。”&lt;/p&gt; 眼看犯人们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头目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而这,进一步刺激了情绪本就非常不稳定的“叛军”们。&lt;/p&gt; “蹬蹬。”&lt;/p&gt; 跳了一阵子大神,神却没有降临的缘故,“叛军”们停止这段蹦蹦跳跳,为看守带来很大困扰的迷惑行为。&lt;/p&gt; 濒临崩溃的他们一脸怒容地看向头目,指责、喝骂道:&lt;/p&gt;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根本就不想找出谁是首谋,你只想杀人,让人去死!”&lt;/p&gt; “我们和你到底有什么仇怨,使你这般迫害我们?是乃公睡了你**(女性亲属)吗!”&lt;/p&gt; “我他*好不容易抱住一条大腿,结果你们就闹事,要让大腿退位,我恨不得把你们全宰了!”&lt;/p&gt; 咆哮着反喷回去,头目的脸黑得跟常年炙烤的瓦罐底一样,用先前的咆哮音向狗腿子们下达命令:&lt;/p&gt; “去把叫的最欢(骂得最狠)的那个砍掉,其他人揍上一顿,叫他们明白,小命是被拿在谁的手里。”&lt;/p&gt; 然后,他就拉长脸,双手抱肩看着即将上演的暴力一幕。&lt;/p&gt; “明白,统领你放心,俺们一定让这群混账晓得怎么管住嘴巴。”&lt;/p&gt; “咯吱咯吱,嘿嘿嘿。”&lt;/p&gt; 收回刀铤,空着的拳头被捏得作响,嘴里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各处的看守们朝着各自的看守目标狞笑一声,扑向了面露惊恐,勉力维持才没有一屁股坐倒的“叛军”。&lt;/p&gt; “你,你们要做什么。”&lt;/p&gt; “哼哼,你说呢?”&lt;/p&gt; “不,不要嘭啊!”&lt;/p&gt; ……&lt;/p&gt; “我们也去?”&lt;/p&gt; 看着同伴痛殴贼子,在那宣泄暴力,一名跟随头目的亲卫羡慕地指着他们,开口问询。&lt;/p&gt; “不,先把那个统领指出来的杀了,一会乱起来就不好找了。”&lt;/p&gt; 领头人没有犹豫,直接摇头否决,提问人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却点头也表示了认同。&lt;/p&gt; “行,你说的有道理,听你的。”&lt;/p&gt; “哗,我们走。”&lt;/p&gt; 挨揍的惨叫,拳拳到肉;畅快的大笑,反击怒吼;临死的嚎叫,染血利刃……种种声调混杂在一起,奏出一曲不同于战场兵戈的乐曲。&lt;/p&gt; 插曲……&lt;/p&gt; 紫轩(摩挲下巴):曲名——《混混之打群架》?&lt;/p&gt; 龙套一声(愣住):且不说这个名字有多少槽点,你,你为什么会在这?&lt;/p&gt; 紫轩(幽怨):我都一百多章没出场了,才不露面,恐怕没人记得住我是谁了吧?&lt;/p&gt; 龙套二号(幸灾乐祸):不,去掉“恐怕”,是已经,已经没人记得住你是谁啦。&lt;/p&gt; 神秘人(安抚):别听他瞎说,百万字前一定转场,到时候你还是主角,放宽心啦。&lt;/p&gt; 紫轩(怒从心起):你给我滚。&lt;/p&gt; 二十的时候说三十万结束,三十的时候说五十万,五十万的时候又说七十万,这现在七十万了你跟我说一百万?我去你的吧!&lt;/p&gt; (撕下身上的“主角”牌,狠狠往地上一扔)&lt;/p&gt; 紫轩(对着牌牌跺了跺脚):这主角,不当也罢,你就找你的李少卿去吧。&lt;/p&gt; 插曲结束……&lt;/p&gt; “扑通,扑通。”&lt;/p&gt; 群情激奋,好像下一刻就要暴动的人们得到了镇压,有一个算一个,通通躺在地上,时不时发出痛呼,几个不怕丢脸的还直接打起了滚:&lt;/p&gt; “哎呦,痛死我了痛死我了。”&lt;/p&gt; 咳咳,除去这些沙雕,其他方面还是很顺利的,胡骑们的拳头让他们学会了闭嘴,找回了一开始的敬畏。&lt;/p&gt; 这让头目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赞许:&lt;/p&gt; “做的不错。”&lt;/p&gt; “都是统领指挥有功,分别让亲卫和胡骑做了不同的事情,如若不然,虽然同样能镇压,但耗费的时间会变长,场面也会更混乱。”&lt;/p&gt; 一名随侍亲卫快步上前,献上了久违的拍马。&lt;/p&gt;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划掉),就有拍马。&lt;/p&gt; 就算之前暂时没有,那也是下属们在观察上级的喜好,究竟是喜欢赤裸裸的,还是喜欢含蓄内敛的。&lt;/p&gt; “行了,别拍了,首谋还没有全找出,先把首谋解决再谈别的。”&lt;/p&gt; 责怪地瞥了眼那名拍马亲卫,头目倒也没有发出严厉的指责。&lt;/p&gt;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敲打一下,就扭头看向被镇压后一声不吭的“叛军”们,带着一丝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开口说道:&lt;/p&gt; “既然没有人指认,那就按照军中的规矩,直接抽杀了。”&lt;/p&gt; “莎莎,抽杀,终于要来了吗。”&lt;/p&gt; “泰一神/撑犁,保佑我,保佑我不被抽中,让我的同伴被抽中。”&lt;/p&gt;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祈祷的祈祷,嫁祸的嫁祸,啜泣的啜泣,但这些都没有改变头目的心意:&lt;/p&gt; “不过,这地方没有抽签的东西,也没有时间去制作,那我就闭上眼点人了,你们都给我看着点,点到谁就把人拉出来。”&lt;/p&gt; 话的末尾,侧头嘱咐了身旁胡骑一声,头目就在周围“叛军”那一副等待审判的表情,已经不安的注视下闭上眼,抬手点起了人:&lt;/p&gt; “你你你,你们三个,出来。”&lt;/p&gt; 常年引弓,留有深刻拉痕的手指抬起落下复又抬起,正如他所说,随机在人群中点出了“首谋”。&lt;/p&gt; “呼,太好了,不是我。”&lt;/p&gt; “撑犁/泰一神呐,我没有被挑中。”&lt;/p&gt; 没被选中的人们自是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落下,但被选中的三人却是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无比,一副比死了爷娘还要哭丧的神情。&lt;/p&gt; “我,我我被选中了?”&lt;/p&gt; “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lt;/p&gt; 按理说,从参加逼宫的那一刻,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不该如此狼狈。&lt;/p&gt; 但这世上又哪里有这么多应该的事情呢。&lt;/p&gt; 若提前准备一下就能锁死忠心值,哪这世上还有什么投降的x伪政府和黑皮狗子?&lt;/p&gt; “速速砍了,莫要让他多废话,司马和全军将士已经等得太久了。”&lt;/p&gt; 没心情去看大老粗哭哭啼啼抹眼泪,头目把手一挥,如狼似虎的亲卫就扑上前去,三人中每人平均分到四五个,瞬间满身大汉。&lt;/p&gt; “别动,再乱动给你一刀子。”&lt;/p&gt; 有摁胳膊的,有扯腿的,还有磨刀子的,最后是三名枭首技艺最高超,结果磨得足以断汗毛的利刃,一把揪住头顶四周小辫(挑中的三人中没有汉人),提留着脑袋就是一刀。&lt;/p&gt; “刷,扑通。”x3&lt;/p&gt; 手起刀落,尸体栽倒。&lt;/p&gt; 没人去管那栽倒的无头尸体,三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迅速被献到头目身前。&lt;/p&gt; “统领,您瞧。”&lt;/p&gt; “啪嗒。嗯,做的不错。”&lt;/p&gt; 挨个扒拉了一下呈上来的首级,头目满意地点点头,趁着赞许的功夫,安排了下一件事情:&lt;/p&gt; “现在去找根木棍削尖了,把脑袋插上去,然后举着木棍绕着转几圈,让所有人都知道,叛乱贼子究竟落得什么下场,懂我意思吧?”&lt;/p&gt; “懂,统领您就看好,我等这就插起来示众,狠狠吓一吓那群家伙。”&lt;/p&gt; 一众亲卫忙不迭地拍着胸脯保证,有媚上心切的已经贡献出自己打到的柴火,取出刀子削尖。&lt;/p&gt; “低一点,再低一点。”&lt;/p&gt; “向上用力,噗嗤。”&lt;/p&gt; 然后在周围人的帮助下,削尖木棍插上了首级,被人举了起来。&lt;/p&gt; “就是这样,去吧,用贼子的首级让所有人都知晓司马恩情之余,亦有凛冬寒风!”&lt;/p&gt; 头目把双臂张得大开,像是在宣告着什么,也像是在欢送着什么。&lt;/p&gt; “咚咚咚,首谋已死。”&lt;/p&gt; “首谋已死,从者皆赦!”x14&lt;/p&gt;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行胡骑越过“叛军”,越过看守,绕着围观群众高举首级宣示。&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7章 李陵:随我,丈夫取贤王耳! “嗯。”&lt;/p&gt; 目光中含着赞许,跟随着胡骑一阵后收回,头目转过身抬起手,颇为自夸地说道:&lt;/p&gt; “司马,怎样?”&lt;/p&gt; “不差。”&lt;/p&gt; 李陵双手背负,脑袋微微抬起,朝阳降下的阴影遮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而他身旁还跪着陈步乐,躺着上官安,这气势一下子就腾了起来。&lt;/p&gt; “但这还不够。”&lt;/p&gt; 言语如锤,重重敲在头目的心头,他那略显自夸的表情顿时僵住,缓了一下,才不解地问道:&lt;/p&gt; “敢问司马,是哪里不够?”&lt;/p&gt; “我明明已经很快了!”&lt;/p&gt; 后半句明显有些质问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回荡,莫名升起一阵委屈,乃至憋屈。&lt;/p&gt; “不是说你处理得慢,而是你处理期间说的那些话影响不好。”&lt;/p&gt; 随意一眼就看破了新走狗的情绪,李陵毫不留情地点出,指责道:&lt;/p&gt; “什么叫‘我恨不得把你们全杀了’,听听,这是一名逮出首谋的人应该说的话吗?”&lt;/p&gt; “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用阴暗心思揣摩司马您,认为您是‘道德君子’,为了那些群盗妻子,就会对同袍动手?!”&lt;/p&gt; 情绪十分激动,活脱脱一副为李陵打抱不平的走狗样。&lt;/p&gt; 只是……&lt;/p&gt; “哎,照你这么说,李某还称不上道德君子喽?”&lt;/p&gt; 和“不拘小节”的霍骠骑不同,李陵很注重他人评价,尤其是维护某人给予的“国士之风”人设。&lt;/p&gt; 所以,这道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马(划掉)他脸一沉,把那后腿一抬,拍马人就被踹了出去。&lt;/p&gt; “唏律律。”&lt;/p&gt; 身旁那通人性的坐骑还很灵性地忽扇了大眼睛,抖了抖耳朵,短嘶一声,为场景配了音。&lt;/p&gt; “这……”&lt;/p&gt; 头目愈发窘迫,为难了起来,双手紧贴大腿,腰杆挺得笔直,头垂得低低的,显得老实、委屈。&lt;/p&gt; “你想没想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这种话,倘若日后这三十多‘叛军’里真的有人死了。&lt;/p&gt; “你说,会不会有人把这事和你的话联系起来,说是你指使人弄死的?”&lt;/p&gt; “怎么可能!”&lt;/p&gt; 遭受无端指责,头目猛地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道:&lt;/p&gt; “司马,即便有了赦免,这些叛乱逆贼也是要战场拼死的。假若真的有人死,那是死在胡虏刀下,如何能牵扯到卑职身上?”&lt;/p&gt; “别把话说的太满,这事重要的不是你认为,是别人如何认为。”&lt;/p&gt; 李陵摇了摇头,拍着头目肩膀,深有感触地说道:&lt;/p&gt; “好比我那大父,死时号称六郡良家材力之士同日而哭,百姓知于不知,老壮皆泣。&lt;/p&gt; “这难道是我大父如斯魅力,已经做到了‘六郡百万人何人不识君’的地步了吗?并不是。”&lt;/p&gt; 李陵语气平静地道出自身对李广身死,反应过度的理解,就好像李广不是他祖父,是道旁一路人耳。&lt;/p&gt; “他们只是在为响应天子征召的自己,以及诸多战死的父辈鸣不平。&lt;/p&gt; “恰巧我大父自结发便与胡战,一生大小七十余,胜负成败且不论,他早已成了大家心目中六郡良家材力之士的代表罢了。”&lt;/p&gt; “咕噜,司马,您到底要说些什么,可否直言?”&lt;/p&gt; 艰难地吞咽下唾沫,冷汗已布满额头的头目不仅没有被上级推心置腹的信息,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乎是恳求着说道:&lt;/p&gt; “愚笨,塞外胡蛮愚笨,求司马大人开恩呐。”&lt;/p&gt; 如果有一天,领导/老师/上官跟你谈理想,那么,轻则付出打水漂,一个星期/月/年白干;重则整个人都赔进去,卖血卖肉榨干油水。&lt;/p&gt; 这点道理,哪怕是两千年前,哪怕是不太聪明的胡蛮也是晓得的。&lt;/p&gt; “能不晓得吗?上一个,上上个,上上上个,上……总之,所有被贵人们和大王拍过肩膀嘱咐的,人都已经去地下啦!”&lt;/p&gt; 纵使心里老大不愿意,头目表面上还是得表现出一副任凭吩咐,上刀山下火海的狗腿模样。&lt;/p&gt; 不然……&lt;/p&gt; 真以为几十号“叛军”通通都是胆小鬼、懦夫吗?&lt;/p&gt; 之所以在头目面前站不起身,无非是他狐假虎威的“虎”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心思。&lt;/p&gt; 一旦失去了这张虎皮,半夜被人刺死在家中都是好的,起码能留个全尸,糟糕一点,砍掉手脚被人挂到旗杆上去,也不是全无可能啊。&lt;/p&gt; 毕竟,这是个无论东西,不管南北,都在讲“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天经地义”的公元前,人权黑暗时代呀。&lt;/p&gt; “本司马倒也想开恩,可问题终究是出在你身上,只有你自己去处理才行,我说上一百遍,也不如你自己动上一动。”&lt;/p&gt; 不为恳求言语所动,李陵坚定地摇了摇头。&lt;/p&gt; “司马……”&lt;/p&gt; 面对这样的上级,头目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属于塞外胡蛮的特权——跪下磕头。&lt;/p&gt; “扑通,咚咚,司马救我,司马救我呐。”&lt;/p&gt; 一边叩首,一边哀声请求,额头很快发红并流淌出鲜血。&lt;/p&gt; “害,这是做什么。”&lt;/p&gt; 在确实磕出了血,确认走狗的诚意后,李陵这才惊呼一声,伸手摆出虚扶的架势,夸张地说道:&lt;/p&gt; “快起来,快起来,咱们这不行这一套。”&lt;/p&gt; 李陵(冷笑):你连磕破头都不愿,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对我忠心耿耿?&lt;/p&gt; 这强x逻辑很让人无语,但当说这话的是上级,那无语也得闭上嘴了。&lt;/p&gt; “蹬蹬。”&lt;/p&gt; 没人搀扶的头目撑着地面起身后,踉跄了几下才站稳。&lt;/p&gt; “大人,可否……”&lt;/p&gt; 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头目满脸狰狞地做出辣个手势。&lt;/p&gt; “不行。”&lt;/p&gt; 摇头后,直接了当地开口拒绝:&lt;/p&gt; “本司马都按耐住了‘一劳永逸’的冲动,只诛首恶,为了你就要反悔?你还不够资格。”&lt;/p&gt; 只是在说到“资格”二字时,李陵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身旁的那两人——陈步乐和上官安。&lt;/p&gt; 头目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在看到的瞬间,感受到区别待遇的他心头就蹿起一股无名火:&lt;/p&gt; “为什么他们就可以?”&lt;/p&gt; “因为他们够资格,一个是本司马的心腹,一个是二千石的嫡子,你呢?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资格?”&lt;/p&gt; 除去某些方面,李陵在其余地方是比较现实的。&lt;/p&gt; 所以,此刻面对质问,他是一点也不心虚地和质疑人对视。&lt;/p&gt; “啪,”&lt;/p&gt; 抬手拭去快要流进眼中的血液,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腰杆虽然佝偻,却没有趴到地上。&lt;/p&gt; 头目仰视着面前虚扶的高大身影,坚定地回答:&lt;/p&gt; “司马,我不是您的心腹,也没有一个能依仗的耶耶。”&lt;/p&gt; 说到这,话语顿了下,语气难以避免地酸了起来,那看向上官安的目光也陡然凶恶起来。&lt;/p&gt; 如果说心腹还能怨自己没早遇到吗明主,不是那样的生气,但二代……&lt;/p&gt; 没人会喜欢那种不劳(是劳动,不是工作)而获,一个生下来就享受特权的人。&lt;/p&gt; “呼。”&lt;/p&gt; 深吸一口气,放在额头处的手攥成拳扣在心口,任凭额头血液流下,头目直起腰,仰视着李陵(没办法,个子矮是真的没办法,总不能穿增高鞋吧)嘴巴开合,缓缓道出:&lt;/p&gt; “可我有这条命,有一群愿意跟我拼搏的同伴,请司马明言,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够资格。”&lt;/p&gt; “……”&lt;/p&gt;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李陵莫名想起几个月前曾经也做过类似事情的自己。&lt;/p&gt; 如今场景重演,他心中毫无波动,还有些想笑:&lt;/p&gt; “原来当初我就是一个这么急于证明自己,如此轻狂的家伙啊?”&lt;/p&gt; 好笑之余,便是升起了一股对刘彻由衷的敬佩:&lt;/p&gt; “陛下少年即位,在位三十余载,想必是见过无数轻狂之辈,竟没有厌烦,还保持着良好心态接待我李少卿之俦,真乃圣天子矣。”&lt;/p&gt; 除去所谓少年老成,大器晚成之辈,有才华的年轻人一定是骄狂的,注重维持“国士”人设的李少卿甚至还是其中比较讲“礼”的了。&lt;/p&gt; 李陵(黑着脸):什么叫比较,啧,我就不信被抚养于宫中,天不怕地不怕的霍骠骑少年时是一副恭顺下人的样子。&lt;/p&gt; “如何证明?”&lt;/p&gt; 对面前投来的灼热视线不躲不避,李陵扶着扶剑,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头目,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出。&lt;/p&gt; 身高压制,?&lt;/p&gt; “丈夫立功名,但取贤王耳!&lt;/p&gt; “敢随我吗?有胆子来,就算你有资格。”&lt;/p&gt; ……&lt;/p&gt; 西汉阿萨辛李少卿;&lt;/p&gt; [……昏后,陵便衣独步出营,止左右:“毋随我,丈夫一取单于耳!”良久,陵还,大息曰:“兵败,死矣!”&lt;/p&gt; 军吏或曰:“将军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后求道径还归,如浞野侯为虏所得,后亡还,天子客遇之,况于将军乎!”陵曰:“公止!吾不死,非壮士也。”——《李广苏建传》]&lt;/p&gt; 没说他出去后做了什么,但根据他前后的话很轻易地推断出,这家伙是去刺杀单于了。&lt;/p&gt; 当然,结果不出意外地失败了。&lt;/p&gt; 不过,谁也不知道在弹尽粮绝(未至鞮汗山,一日五十万矢皆尽),后路被阻(于遮其后,乘隅下垒石,士卒多死,不得行)的情况下,他李少卿哪来的自信去单枪匹马刺杀。&lt;/p&gt; 聂政(惊讶):小伙子,你也会无双刺杀法?&lt;/p&gt; 况且,就他后来的行为(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这段记载从现在的目光看来,反而充满浓浓的讽刺味道。&lt;/p&gt; 你说你拼死一搏去刺杀单于,那你怎么最后投降了呢?&lt;/p&gt; 李陵(支支吾吾):这,这这……&lt;/p&gt; 军司马·李陵(拍桌而起):这是坚昆王李陵做下的烂事,和我军司马·李少卿有什么干系!&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8章 李陵:北虏焉能不亡,胡王焉能不败? &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9章 刺王三步:①潜入,②联络,③动手 “还不都是让你们闹的,弄这么一出,一时半会是别想用他们了,只能弄险了。”&lt;/p&gt; “咚,为臣下的置将主于险地,万死万死。”&lt;/p&gt; 揉着跪得发痛的膝盖,陈步乐露出羞愧、难堪的神色。&lt;/p&gt; “哎,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险。”&lt;/p&gt; 抬手扶起走狗,李陵开口劝慰道:&lt;/p&gt; “此一时彼一时,先前胡虏士气尚可,胡王和胡虏贵人们还算协力,而今连遭失利,胡虏上下离心,兵无战意。&lt;/p&gt; “向使一彪人马潜入,里应外合,刺王必成。”&lt;/p&gt; 说到这,他拿手捋着短髯,端的是个自信满满。&lt;/p&gt; “里应外合,里应?”&lt;/p&gt; 听着司马分析了一通胡虏强弱变化,陈步乐的脸上勉强有了点自信,指着话语中的关键问道:&lt;/p&gt; “司马您什么时候安插的人手,靠得住吗?”&lt;/p&gt; “不是我,是……”&lt;/p&gt; “是我的人。”&lt;/p&gt; 不等李陵详细解释,一道声音就从身侧响起,随着几声抱怨,扑倒的上官安捂着肿起一个小包的脑勺,晃晃悠悠站了起来。&lt;/p&gt; “嘶,你这个家伙,下手真狠啊。”&lt;/p&gt; “哼,再敢想着报复司马一次,我就打你闷棍一回。”&lt;/p&gt; 手掌攥拳在上官安面前晃了几下,陈步乐呲牙威胁道。&lt;/p&gt; “我就报复,怎么了,你们还只准司马欺人,不准百长报复吗?”&lt;/p&gt; “准,当然准,但报复也要付出代价,我觉得闷棍就正合适。”&lt;/p&gt; “那你就来试试吧,上次是我大意,下次绝对不会。”&lt;/p&gt; 上官安微微向前躬身,单手弯曲置于胸前,做出发力的姿态。&lt;/p&gt; “嘿呀。”&lt;/p&gt; 一声低吼,整个上半身的肌肉都鼓了起来,甲衣被撑起。&lt;/p&gt; “试试就试试,怕你不成,咯吱咯吱。”&lt;/p&gt; 面对挑战,陈步乐只是冷笑一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指骨发出声响。&lt;/p&gt; “……哈。”&lt;/p&gt; 看着没有半点自觉,羞愧一会就恢复本性的两名下属,李陵整张脸瞬间变得漆黑,低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佩剑,低笑一声,提剑便砍。&lt;/p&gt; “刷刷,我让你们瞎嚷嚷,不干正事。”&lt;/p&gt; “啊,救命啦,司马砍人了!”x2&lt;/p&gt; 面对即将到来的长剑,刚刚还在摆姿势展开大丈夫之间对决的两人发一声惨嚎,不约而同高举双手,迈开双脚原地三百六十度一转。&lt;/p&gt; “哗哗~”&lt;/p&gt; 姿态优美,动作妖娆,好似展翅的肥(飞)鸟,唯一不足的是两个腰粗腿粗的大老粗在转,不是身娇体柔的舞女,也没有自带落花特效。&lt;/p&gt; “可恶,你是瞧不起大老粗吗?”&lt;/p&gt; “这世道究竟怎么了,我们要做些什么,你们才能看得起我们大老粗,这么热的天,我不争气地流……”&lt;/p&gt; “闭嘴!”&lt;/p&gt; 一声低吼,长剑挥舞的速度猛增一截,大老粗的旋转被落下一截。&lt;/p&gt; “什么?”&lt;/p&gt; “嘶啦,噗嗤。”x2&lt;/p&gt; 随着一声惊呼,腰间的皮革防护被斩开,皮下脂肪被切开,还在旋转的两人又痛又惊,再也不敢再多嘴,伸手捂着腰间伤口便向后一滚,痛呼道:&lt;/p&gt; “司马,助手哇,自己人。”&lt;/p&gt; “刷刷,我砍的就是你们这些拿乃公涮的‘自己人’!”&lt;/p&gt; 抖落剑身血迹,行凶者长啸一声,捉剑追去:&lt;/p&gt; “忒,哪里跑。”&lt;/p&gt; “救命啊。”x2&lt;/p&gt; 一个时辰后……&lt;/p&gt; 北面已经不见了袅袅炊烟,除去游骑警戒外,其余数万解决完早飨的兵卒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lt;/p&gt; “嘭嘭,用力,木桩快出来了。”&lt;/p&gt; “嘿呦嘿呦。”&lt;/p&gt; 一面营墙上绑着许多条粗绳,近千名打着赤膊,冒着热气的壮汉正双手抓着绳子,喊着号子向不同的方向拽去。&lt;/p&gt; 和立了营寨后很多时候都不考虑回收,凸出一个财大气粗的中国军队不同,物资紧缺,人力紧缺的匈奴不能放弃每一座营寨。&lt;/p&gt; 起码,组成四面营墙的这些高丈余的巨木是要回收的。&lt;/p&gt; “嘎吱嘎吱。”&lt;/p&gt; 一根根排列整齐组成营墙的木桩此刻正在向四周歪倒,脚下用来固定的地面也出现了大片凸起。&lt;/p&gt; “再加把力,就快倒了。”&lt;/p&gt; “嘿呦嘿呦嘿呦。”&lt;/p&gt; 领头人发出一声鼓舞,卖力气都上千人齐声怒吼着发力,绳索蹦得笔直,轻微颤抖。&lt;/p&gt; “哗啦。”&lt;/p&gt; 终于,随着一声激动的“出来了”,第一根木桩被从地里起了出来,一百多度斜指向天空,阻力顿时大减。&lt;/p&gt; 那一根绳子上的壮汉们脸庞上洋溢着喜色,号子声都变得欢快起来。&lt;/p&gt; “嘿呦嘿呦~”&lt;/p&gt; 滞涩的步伐不见了,壮汉们迈着大步,就像拔萝卜一样,迅速地将木桩彻底拔了出来。&lt;/p&gt; “扑通,哗。”&lt;/p&gt; 巨木砸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其他那些还在奋战的苦力们猝不及防,直接吃了一脸一嘴土,象征着劳动的嘹亮号子声被呸呸呸和骂娘取代。&lt;/p&gt; “恁你娘,睁眼瞧瞧,瞎使劲!”&lt;/p&gt; “呸呸,我说,这土怎么一股子血味。谁在那埋人了?忒不将就了吧。”&lt;/p&gt; “哦,我想起来了,大王让俺们在这埋过人。”&lt;/p&gt; 一名曾经参与过挖坑的苦力伸手拍了下脑门,指着被刨出的坑说道。&lt;/p&gt; “你瞧,那就是。”&lt;/p&gt; 顺着苦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明显不正常的大坑进入视野,坑上的封土消失了大半,看样子进了苦力们肚子。&lt;/p&gt; 失去封土遮挡后,五六具尸首分离的尸体就这么摞在坑里,白惨惨暴露在外阳光下。&lt;/p&gt; 亏的现在是历史频道,要是搁到灵异类,早就一秒起尸,张牙舞爪吼一嗓子,然后就惨叫着接受阳光照射,最终化作一抹灰烬消失,入选十大史上最丢人的灵异事件啦。&lt;/p&gt; “……啪嗒。”&lt;/p&gt; 没人能想到拉营墙会遇到这种情况,众人把手头的活停下,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还是那个指出死尸的小机灵鬼又伸手拍了一下脑门,惊呼一声:&lt;/p&gt; “妈耶,这么说,咱们刚刚吃的岂不是死人土?呸呸呸。”&lt;/p&gt; “莎莎。”&lt;/p&gt; 离得最近的一人就站在坑边上,听到小机灵鬼的话,他本能地侧头一看,这一看,就和那开始腐烂,白花花小虫虫不断进出的脑袋对了上去……&lt;/p&gt; “呕,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就呕~”&lt;/p&gt; 话没有说完,消化了半截,裹着酸水的固液混合物上涌,小嘴一张,就喷了出来。&lt;/p&gt; 唔,不是每个人都有闭嘴含住呕吐物,甚至将其咽回去的大心脏(认真脸&lt;/p&gt; “呕呕。”x539&lt;/p&gt; 事实证明,不仅是欢快能感染人,恶心同样可以。&lt;/p&gt; 继一声“呕”后,热火朝天的现场被“呕呕”充斥,或是干呕,或是湿呕,不好的味……&lt;/p&gt; 龙套一号(铁青着脸):这种画面不用描述,跳过跳过。&lt;/p&gt; 龙套二号(拍桌连连):skip,skip,skip!&lt;/p&gt; ……&lt;/p&gt; “蹬蹬蹬。”&lt;/p&gt; 气势汹汹的脚步声响起,一队披甲挂刀的监督兵卒,人未至声先到,甩着鞭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训:&lt;/p&gt; “啪啪,怎么回事,是谁偷懒停下的?”&lt;/p&gt; “你们别出声,我来。”&lt;/p&gt; 抬手压下一肚子火,想要嚷嚷的几名苦力,一名看起来有些威望的家伙摸了摸嘴角的残留,从人群中走出,对着来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答道:&lt;/p&gt; “好叫这位队长知晓,我们不是偷懒停下,是从地里挖出了一些东西,不得不停的。&lt;/p&gt; “队长来的也是巧,正好给我们拿拿主意,像贵人们解释一二。”&lt;/p&gt; “从地里挖出了的东西?”&lt;/p&gt; 胡子翘了翘,自动从一段话中提取出自己感兴趣的而忽略其他,监督队长收回手中鞭,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lt;/p&gt; 也顾不上眼前的苦力代表那一身奇怪味道,抬起手臂一箍,就是勾肩搭背,亲切地问道:&lt;/p&gt; “挖出个甚么,是金子,还是银子?还是南边用的铜钱?”&lt;/p&gt; 可能存在的死尸被他忽略,已经开始畅想二一添作五,昧下财宝的队长表示自己只能看到钱,看不到其他的。&lt;/p&gt; “……都不是。”&lt;/p&gt; 苦力代表抽了抽嘴角,没有立刻作答,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不是这位队长想听到的。&lt;/p&gt; “那是什么,珠玉宝石吗?可我记得,埋宝石不是西边的习俗吗?难道此处曾经埋过一名西边的贵人?”&lt;/p&gt; 沉迷在发财大梦中的队长并没有看出代表的神色变化,自己自言自语地说出一大段话。&lt;/p&gt; 可直到说完,他也没有听到想要的“是”,立刻皱起眉毛,催促道:&lt;/p&gt; “快说啊,你到底挖出什么来了?”&lt;/p&gt; “不是宝石,不是珠玉,具体是什么……队长你自己看吧。”&lt;/p&gt; 以防现实和幻想落差太大让人接受不了,乃至发狂,苦力代表给了几个机灵的一个眼神,主动侧身让开通往小坑的路:&lt;/p&gt; “请。”&lt;/p&gt; “哎,别走,这位……”&lt;/p&gt; 接二连三的异常让队长意识到不对头,但不等他开口问询,那几个得到暗示的壮汉就从一旁蹿了出来:&lt;/p&gt; “都听见没有,上面来人看挖出来的宝贝了,让开,都让开。”&lt;/p&gt; “啪,跟个木头一样住着,把绳扔了,上一边去。”&lt;/p&gt; “队长请,队长快进,挖出了‘宝贝’就等队长来瞧呢。”&lt;/p&gt; 在越来越多肆意挥洒味道的壮汉包围下,脸色难看的队长几乎是被人流推着来到了坑边。&lt;/p&gt; “哗啦~”&lt;/p&gt; 因为一开始的糟糕影响,此刻不仅没人挺身而出,揭穿“阴谋”,反而是人人踊跃,一队人几乎陷入了名为“壮汉”的海里。&lt;/p&gt; 放眼望去,四处都是跃动的肌肉。&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0章 龙套纵论汉匈局势 “到地方了,咱们该走喽,不能打扰到大人们来视察。”&lt;/p&gt; “走喽走喽。”&lt;/p&gt; 哗啦啦,壮汉四散而去,原地只剩下那队衣衫不整(人挤人,衣衫不整很正常啊),脸色苍白(被汗臭味包围,当然会苍白了)的小队。&lt;/p&gt; “刷刷。”&lt;/p&gt; 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一阵,确保壮汉真的离去了,观察的队员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阴晴不定的队长,弱弱开口劝道:&lt;/p&gt; “队长,那群人的热情不正常,咱还是别看了吧,我总觉得看了之后要出事。”&lt;/p&gt; “就是,真要是挖出了的好东西他们能欢迎我们来夺?肯定是挖出坏东西,就像……&lt;/p&gt; “尸体,尸体,还有尸体。”&lt;/p&gt; 其他队员也纷纷开口附和,目光一扫到大坑边缘就迅速移开并小步后退,不想让自己去看到坏东西,坏了心情。&lt;/p&gt; “不行,他们越是有恃无恐,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如意。”&lt;/p&gt; 压下心中的不妙预感,强撑着面子的队长反过来劝说一众动摇的队员:&lt;/p&gt; “来都来了,哪能一眼都不看掉头就跑,这事传出去后还混不混了?”&lt;/p&gt; “队长,面子重要,可那也不能送了命啊。”&lt;/p&gt;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扒头看一眼。”&lt;/p&gt; 摆手拒绝掉建议,队长一边不在意地说着,一边伸长脖子向坑里看去:&lt;/p&gt; “就是挖出坏东西来也不怕,我告诉你,我可是战场上枕着死尸睡觉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看这一目……”&lt;/p&gt; 突然,声音一滞,扒头看的队长不在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微微颤抖起来。&lt;/p&gt; “队长?你怎么了队长。”&lt;/p&gt; 看到这不寻常的一幕,众人顿时大惊,也不顾忌什么坏东西了,扭身向前扑去,就要保护队长。&lt;/p&gt; “可别真的看到什么脏东西,你真出了事,我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lt;/p&gt; “刷,我没事,不要过来。”&lt;/p&gt; 被队员的呼喊叫回神,队长立刻闭上眼杜绝视觉污染,抬手制止扑来的队员们。&lt;/p&gt; “队长误怕,某来也。”&lt;/p&gt; “刷,什么魑魅魍魉,先吃某家一刀!”&lt;/p&gt; 遗憾的是,队员们并没有听话地停下脚步,反而冲的更凶了。&lt;/p&gt; 结果就是……&lt;/p&gt; “呕,双眼已瞎。”&lt;/p&gt; “哐当,撑犁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lt;/p&gt; 干呕的干呕,扑倒的扑倒,一个个在地上滚来滚去,感受着翻腾的肚肠,恨不得自戳双目。&lt;/p&gt; 与此同时,另一边……&lt;/p&gt; 四散的苦力们又重新汇聚了起来,此时,他们正站在“岸边”看着督察队们出丑,并发出幸灾乐祸的嘲笑:&lt;/p&gt; “叫你能,叫你一开始鼻孔怼人,怎么样?现在知道厉害了吧。”&lt;/p&gt; “吐啊,都吐啊,光是打滚有什么用,一个个的都给我吐啊。”&lt;/p&gt;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别人笑话,有几个机灵的,在乐了一下后,想起来其他的东西,快步跑到代表身前,叽叽喳喳地说道:&lt;/p&gt; “代表,他们看到的不会是那个吧?”&lt;/p&gt; “代表,不是我为他们说话啊,实在是这样做不好,大家终究是要死的,万一死后也被人这样对待……我是接受不了的。”&lt;/p&gt; 结合消失不见的呕吐物,不难理会话里指的是什么……&lt;/p&gt; 龙套一号(捶桌):不要再提那个了!我犯恶心。&lt;/p&gt; “啧,你们都想到哪去了,我难道就像糟践尸体的人吗?”&lt;/p&gt; 摸了摸下颌的杂乱胡须,代表学着汉人把它捋平捋顺,打理成一缕,这才攥拳放到嘴边咳了咳,端出假洋鬼子(划掉),假汉鬼子的架子,对着向自己进言的一众机灵鬼解释道:&lt;/p&gt; “坑又不是只有一个,那么多木桩,每一根就是一个坑,埋脏东西(字面意义)的地方多了,我闲得慌吗,非要埋尸体坑里去?”&lt;/p&gt; “那他们这是哦。”&lt;/p&gt; 像是明白了什么,一名苦力抬手指了指满地打滚,捂脸惨嚎的队友和青白变换的队长,试探地说道:&lt;/p&gt; “您故意引他们去的那个坑?”&lt;/p&gt; “当然,咱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一开始摆的那副臭架子,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lt;/p&gt; 正在摆“假汉鬼子”架子的代表如是道。&lt;/p&gt; “嘶,你现在摆的不也是臭架子吗?!”&lt;/p&gt; 有些话说出来容易出事,盯着代表猛瞅了一阵子,苦力的表情经过一阵变换最终还是压下了吐槽的冲动,他主动换了个话题,自嘲道:&lt;/p&gt; “亏我还想着劝您毕竟是个贵人都要尊重,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大人物,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现在看来……”&lt;/p&gt; “哎哎,用词严谨点,是和贵人的亲卫头子谈笑风生,不是贵人。&lt;/p&gt; “想让那群鼻孔长头顶上的家伙尊重,首先你要有个叫呼延/兰/须卜/单于的爸爸。”&lt;/p&gt; 提及贵人,还带着浅笑的代表立刻变脸,换上了嘲讽的面孔。&lt;/p&gt; “您说的对,那些贵人真不是个东西,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咱们就要扔下兵刃卸掉甲具,在这里卖苦力。”&lt;/p&gt; 读作兵卒,写作苦力的小机灵鬼咧了咧嘴,众人默默点了点头,手中拿着的绳子瞬间攥紧,低垂的眼帘在压抑着怒火。&lt;/p&gt; 这年头可不是我大怂,兵卒饱受欺压却没有那么贱。&lt;/p&gt; 使唤兵卒当苦力还没成上百年的惯例,远未到就连苦力们自己也不觉得侮辱,甚至为自己能被帅臣挑中干活而感到激动,打扫建房子走私之类的活抢着干的时候。&lt;/p&gt; “啪,把你们纠合起来,不是让你们说这些丧气话的。”&lt;/p&gt; 手摁在肩膀上,目光扫过垂头丧气的众人,代表哦不,应该说龙套二号。&lt;/p&gt; 他再度拿出反面案例来,指着不远处已经停止打滚的小队,冷笑道:&lt;/p&gt; “苦力又怎么了?你们瞧,这些理论上来监管我们的‘大人’们,不还是被我们整成了这个样子。”&lt;/p&gt; “……”&lt;/p&gt;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监察小队,大多数人很快侧开视线,只有少数人大大咧咧,不加掩饰地注视。&lt;/p&gt; 虽然那些移开视线的苦力们依旧低垂着脑袋,但眼中闪烁的已经不再是被欺压的怒火,而是怒火得到发泄的畅快。&lt;/p&gt; “你们也有今天呐。”&lt;/p&gt;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响起了类似的话。&lt;/p&gt; “匈奴故俗,力强者胜。”&lt;/p&gt; 看到众人的变化,龙套二号满意地捋了捋打理好的胡须,趁热打铁地向这群被自己拉起的炮灰(好家伙,你这还不如苦力呢)灌输思想:&lt;/p&gt; “具体在这件事上就是,为什么我们能这么整他们,他们还不敢报复回来?&lt;/p&gt; “因为我们的数量接近他们的一百倍,一根指头就能把他们碾死,一句话,我们的‘力’更强啊。”&lt;/p&gt; 防止煽动性还不够强,和实际的联系不够紧密,龙套二号弯腰从地上拣起一块婴儿巴掌大的土坷垃,拇指、食指用力一碾。&lt;/p&gt; “莎莎,咔嚓。”&lt;/p&gt; 预料中的沙土跌落声,可还不等龙套二号笑出牙后跟,关节咔嚓一声,两根手指剧痛。&lt;/p&gt; “嘶。”&lt;/p&gt; 狠狠吸了口凉气,“土坷垃”倒腾到另一个手上,脸色惨白的龙套二号先是低头看了眼受伤手指头,确保没有大碍,这才收回颤抖的二指,将视线移到“土坷垃”上。&lt;/p&gt; 圆滚滚的肚子,尖锐的小角,远超土块的硬度,以及外层土皮去掉后暴露的颜色……&lt;/p&gt; “*,石子!”&lt;/p&gt; 低骂一声,把“凶手”往手心一颠,用力向远处一扔。&lt;/p&gt; “有多远滚多远,噗~”&lt;/p&gt; 骂声刚落,十多步外就砸出一个小坑,掀起一小小团尘土。&lt;/p&gt; 龙套二号(老脸一红):是石子太小不好扔,不是我没力气。&lt;/p&gt; 龙套一号(敷衍点头):是是是,石子太小,石子太小。&lt;/p&gt; “就这?”&lt;/p&gt; 期待化作失望,失望变成自嘲,灌输刚一开头就要提前走向结束。&lt;/p&gt; 如果这世上的举例子失败能分档次的话,这一定是后果较为严重的那种,有些起色的士气直线滑落谷底。&lt;/p&gt; “……记住这一次的失败,这就是‘力’没有人强,还要负隅顽抗的下场。”&lt;/p&gt; 迎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阻止了一下语言,龙套二号板起脸,看不出半点尴尬,他举起被怼尖角怼得发红的拇指、食指,试图挽回尴尬,把它化作正面。&lt;/p&gt; “……”&lt;/p&gt; 理由过于牵强,大家并不买账,现场继续沉默下去。&lt;/p&gt; “这位同袍,看你眉头紧皱,是有什么想问的吗?”&lt;/p&gt; “啊,我?”&lt;/p&gt; 突然被点到名字,小机灵鬼愣了一下,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又伸手指了指自己。&lt;/p&gt; “对,就是你。”&lt;/p&gt; 急于顺下去的龙套二号眨了眨眼,对他使了个眼色。&lt;/p&gt; “哦,是我啊,那我要问要问……”&lt;/p&gt; 眼珠子滴溜溜地来回转,小机灵鬼不负机灵之名,只重复了两遍,就想到了该说什么:&lt;/p&gt; “咱们这几百号人是手指,那力弱的小队是土坷垃,那谁是力强的石头呢?是大王,还是贵人,亦或是整只大军?”&lt;/p&gt; 手指、土块石头牵扯到了现实象征,前两个的比喻提起来有点道理,重新吸引了有所失望的众人,大家也想知道谁是不能招惹的。&lt;/p&gt; “我觉得是大王,因为大王是最大的大人,他管着其他大人。”&lt;/p&gt; “不对,散而软者为土块,聚而坚者为石子,这说的分明就是贵人们啊,并力时,河山可拔;散乱时,鸠酒、白绫如宰一鸡。”&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1章 车队回营,龙套忧心 “做的不错。”&lt;/p&gt; 岌岌可危的局面被拉回,龙套二号给了机灵鬼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主动拍手吸引众人注意,仰天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lt;/p&gt; “哪里是什么大王、贵人,这坚硬不可摧毁的石子分明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对手——南边的汉人啊。”&lt;/p&gt; “汉人?”&lt;/p&gt; 话题跳跃得太远,还在思索营内诸事,拿它们作证明的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lt;/p&gt; 众龙套:这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吗?我是点头好呢,还是摇头好,亦或是嗯嗯哦哦,张嘴不出声好呢?&lt;/p&gt; “可还有人记得,先单于时,汉之飞将军李广就曾领四千骑侵我边,左部大王合众四万围之,急攻一日夜不下,会汉援军至,左大王解军去。”&lt;/p&gt; 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面容肃然的龙套二号缓缓开口,道出这样一件陈年旧事,只听咚的一声,一颗大石砸入水潭,激了一圈圈波纹,沉默不再。&lt;/p&gt; “……四万围四千还打不下,我匈奴二十年前就已无力至此?”&lt;/p&gt; 有人捂脸长叹,满心落寞。&lt;/p&gt; “别这么说。”&lt;/p&gt; 有人面无表情,戳了戳长叹兄的腰眼,木着一张脸地说道:&lt;/p&gt; “咱们不也是三万围三千打不下来吗,只能说,我之无力甚矣。”&lt;/p&gt;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lt;/p&gt; 哪怕自己等人当时没有参战,只是起了充人数,摇旗呐喊的背景板作用,但自认匈奴军一份子的他们还是羞红了脸,刚抬起的脑袋又猛地垂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lt;/p&gt; 十倍之众临以堂堂之兵,这还打不下,真的能说明进攻方有很大问题了。&lt;/p&gt; “这怎么说着说着又歪了?你,你去把话题说回来。”&lt;/p&gt; 眼瞅着讨论会就要变成检讨大会,坐不住的龙套二号又给了狗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做些什么。&lt;/p&gt;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lt;/p&gt; 收到眼色的狗腿用唾沫润了润嗓子,猛地大喊一声,然后对着问声而来的一堆视线解释道:&lt;/p&gt; “我听人说过当年的事,据说当年是野外截住,汉人只有车阵可以依靠,咱们前几天明明是在进攻狭窄谷道,这根本就不一样的。”&lt;/p&gt; 狗腿(鞠躬):对不起了,上面有要求,为了鼓舞士气只能委屈一下十几年前的大家啦。&lt;/p&gt;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不行,而是我们本来就不行,现在相较以前已经是有进步了?”&lt;/p&gt; 木脸龙套再度冒出,简练了一下语言。&lt;/p&gt; 虽然话说起来,听起来都有些绕嘴,但为自己等人推脱、维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lt;/p&gt; “哦,原来如此,我们较之先辈已经更勇武了?”&lt;/p&gt; “肯定的,同样是十倍人马打汉人,他们是野战拿不下,我们是拿不下山谷,谁更强一些,一目了然嘛。”&lt;/p&gt; “哪有说的这么简单……”&lt;/p&gt; 听着众人大肆贬斥当年之人,有一名亲身经历(牛羊被征走,人被拉壮丁)的苦力摇头否认:&lt;/p&gt; “放开手脚,点杀裨将的李广可以视作成规模的射雕手;数十骑冲阵,凿阵而还的李敢堪称无敌;下定决心,结阵死守的汉军更是无从下嘴,这,这些都是野战失利的重要因素。&lt;/p&gt; “更关键的一点,当时汉人援军随时可能赶到,左部大王只有一日一夜的时间展开进攻,第二天天一亮就必须撤退。&lt;/p&gt; “事实上,奋战一日夜的汉军已经十分疲惫了,如果再打半天一定能打下。”&lt;/p&gt; “……”&lt;/p&gt; 现场不知何时一片沉寂,众人互相望去,似是被言语说服。&lt;/p&gt; “嘁,说的这么多,最后不还是没打下。”&lt;/p&gt; 一声嗤笑打破了言语营造的严肃氛围,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如果”的账。&lt;/p&gt; “我说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继续进攻,如果允许的话,再打半天就能打下了。”&lt;/p&gt; “那我也说吧,如果谷口不是那样的狭窄,如果汉人不是提前钉好了木桩,如果汉人的驽矢用尽,如果……无数个如果下去,我们也能打下去。”&lt;/p&gt;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lt;/p&gt; “那你倒是说,这是那回事啊?”&lt;/p&gt; “你……”&lt;/p&gt; 虽说现场火气是越来越旺,气氛也变得越来越不对头。&lt;/p&gt; 但让龙套二号高兴的是,在争吵中,大谈“如果”的双方其实是默认了十倍于敌这个条件。&lt;/p&gt;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认可了,非十倍众以外,汉人是无法战胜这一点。&lt;/p&gt; “呼,真是麻烦,为了加强这点的印象,我又是迂回又是举例,还搭进去了两根手指……”&lt;/p&gt; 说到这话语一顿,龙套二号低头看了看已经肿起来,膨胀一圈的萝卜指,吹了口气算是尽人事,便哀叹一声:&lt;/p&gt; “我容易嘛我,还好,你们终于是认识到了,以后带队伍跳反的时候,阻力想来会少很多吧。”&lt;/p&gt; “蹬蹬蹬,大大人。”&lt;/p&gt; 就在这时,耳旁突然响起了渐近的脚步声和呼喊,龙套二号迅速把破坏形象的手指往身后一背,身子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着那挤开拦路人,急急火火跑来的跑腿龙套,抬手摁住他问道:&lt;/p&gt; “出了什么事,如此慌张?”&lt;/p&gt; “吱,呼哧呼哧。”&lt;/p&gt; 推开最后一个“拦路虎”,在别人的帮助下刹住车,他狠狠喘了几口气,呼吸刚平息下来就急火火地汇报:&lt;/p&gt; “大人,门那边,门那边来人了。”&lt;/p&gt; “门哪边?”&lt;/p&gt; 双眉绞起,龙套二号扭头看向北营门处,嘟囔声戛然而止:&lt;/p&gt; “可门不是已经被拆了吗?哪里是哪里……好吧,我知道了。”&lt;/p&gt; 哪还有什么营门,只剩下一个门轴、大门被拆卸掉的,空洞洞的口子。&lt;/p&gt; 不等他开口,如此奇景就引起了众龙套的吐槽:&lt;/p&gt; “哎,连大门也都被拆了吗,我还以为能剩下一个门立在那象征着我们曾经来到这呢。”&lt;/p&gt; “你想多了,那大门轴可是汉人铸造,从南边高价买到的,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象征扔下。”&lt;/p&gt; “那也得留点什么吧,现在倒好,四周拆光了,除了一地骨头和刨的坑,啥也没剩下啊,牛羊*都被拾起来了预备当柴火烧。”&lt;/p&gt; “挺好的,干干净净地来,也就干干净净地走。”&lt;/p&gt; “这句话用在这里不太对的样子……”&lt;/p&gt; 一名吐槽龙套弱弱开口。&lt;/p&gt; “说的是哎。”&lt;/p&gt; 侧耳倾听一阵后,跑腿龙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小声附和。&lt;/p&gt; “嘀咕就嘀咕,竟还耽误起我问答来了,给我闭嘴。”&lt;/p&gt; 龙套二号嘴角一抽,先是瞪了嘴皮子秃噜,你一句我一句,吐槽不间断的龙套们一眼,然后才看向呼吸已经彻底平稳下来的跑腿龙套:&lt;/p&gt; “我问你,来的都是些什么人?”&lt;/p&gt; “大人,这不是刚刚归还汉人战死者尸首嘛,现在押送的队伍回来了。&lt;/p&gt; “不过,他们没第一时间进营,而是堵在门口吵嚷,应该是出了些事情吧。”&lt;/p&gt; 跑腿龙套将打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他,并添加了一些自己的猜测。&lt;/p&gt; “出了意外吗,唔,我们和汉人刚停下来不打,第一次交换出现意外很正常,但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lt;/p&gt; 摸着下巴,咬着下嘴唇,思索片刻,龙套二号拽过有心加入吐槽的跑腿龙套,继续问询:&lt;/p&gt; “先别去,等我问完了你再去。”&lt;/p&gt; “哦。”&lt;/p&gt; “你除了打听到的消息,应该也是近距离看过的吧?”&lt;/p&gt; “嗯嗯,和我一样被声响吸引来的人有很多,我就是和他们一起看的。”&lt;/p&gt; “那我问你,押送车队里有没有你觉得很奇怪的东西?”&lt;/p&gt;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被揪住的跑腿龙套,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信息。&lt;/p&gt; “……没,没有啊。”&lt;/p&gt; 跑腿龙套抓着小辫努力想了想,最终露出一无所获的无奈表情。&lt;/p&gt; “那我换个问法,去的时候车队里只有护卫和尸体,那归来的时候,车队里多出什么东西了吗?”&lt;/p&gt; “有,多出了一些人。”&lt;/p&gt; 终于遇到个自己能回答的问题,急于表现的跑腿龙套忙不迭地点头答道:&lt;/p&gt; “是一队打着旗号的兵卒,为首的那人威仪不凡,似是哪家的贵人。”&lt;/p&gt; “旗号,兵卒,贵人……莫非,汉人真将那降汉的贼子送了回来?”&lt;/p&gt; 听完描述,龙套二号心中很快就冒出了一个猜测,那因拉起一只队伍而不错的心情立刻变得糟糕起来。&lt;/p&gt; “怎么能这样呢,继续发挥你连战连胜的能耐,一举奠定胜负啊,为什么要和失败者媾和。”&lt;/p&gt; 作为一个准备降汉的二五仔,他对胜负比汉军统帅李陵还要敏感,就像追逐尾巴的狗,嗷呜嗷呜,急得团团转。&lt;/p&gt; “你这么搞,让我这个内应怎么办?还是说,你准备把我当作媾和的献礼?”&lt;/p&gt; “*,早知道就不那么急着把想法透漏出去了。”&lt;/p&gt; “你说,我现在放弃,效忠大王还来得及吗?”&lt;/p&gt; 大脑飞快转动,不管是靠谱的还是不靠谱,万千思绪浮上心头,缠成一团乱麻。&lt;/p&gt; “啪。”&lt;/p&gt; 龙套二号突然向大腿伸出右手,拇指食指捏起软肉,狠狠一扭。&lt;/p&gt; “嘶~”&lt;/p&gt; 伴随着吸气声,脸抽成一团,乱麻被名为“剧痛”的快刀斩断,争得片刻安宁的龙套二号下定了决心:&lt;/p&gt; “不行,不能再瞎寻思下去了,我得去那看看,亲眼看看事实到底如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和我想的又有多大出入。”&lt;/p&gt; “来人!”&lt;/p&gt; “蹬蹬蹬。”&lt;/p&gt; 仰头喊了一嗓子,周身汇聚的数百人马放下手头扛着的木桩,齐刷刷地看向龙套二号。&lt;/p&gt; “人缘好的,能和人打交道出来十个,跟我走一遭营门。”&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2章 禁止拥挤 “唏律律。”&lt;/p&gt; “哎嘿,那个不长眼的踩着乃公脚了。”&lt;/p&gt; “咚,谁摸我屁股!”&lt;/p&gt; 人喊马嘶,嘈杂吵嚷,数以百千计的脑袋晃来晃去,直把那足够数辆大车并行的营门洞给围得严严实实。&lt;/p&gt; 纵使高个子垫脚望去,入目所见也是一溜富有匈奴特色的秃顶小发辫和辫下的暴躁老哥们。&lt;/p&gt; 这便是龙套一行来到营门时所看到的画面。&lt;/p&gt; “大人,我打头去试试,您在后面。用你们的命保护大人,要是让大人受了糙汉的惊扰,杀了你们都不够。”&lt;/p&gt; 扭身嘱咐了龙套二号一声,又恐吓了其余龙套一番,带路龙套这才转回身,对着身前跃动的后脑勺和小发辫们深吸一口气。&lt;/p&gt; “嘶呼~”&lt;/p&gt; 待到长气吐出,脸上浮现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然,带路龙套上前几步,毅然扑入了人群:&lt;/p&gt; “老哥,借过一下,借过一下。”&lt;/p&gt; “谁是你老哥,去去去,别耽误洒家看热闹啪。”&lt;/p&gt; 碰壁x1&lt;/p&gt; “这位袍泽,看在大家都是一军的份上,能不能让我们过一过?”&lt;/p&gt; “袍泽?谁和你们这群苦力是袍泽,快滚,莫碍了耶耶的事。”&lt;/p&gt; 碰壁x2&lt;/p&gt; “好,既然你们不让,那我就自己挤了。”&lt;/p&gt; 暗自发狠,带路龙套施展开双臂猛地一震,肌肉小蚯蚓般鼓起,他鼓起胸膛发一声大喝,就挥舞着双臂向前奋力挤去。&lt;/p&gt; “哈呀,给我让开,给我让开。”&lt;/p&gt; 别说,双臂如轮转,噼里啪啦把“老哥”、“袍泽”们打得惨叫连连,还真让他挤出了一条路来。&lt;/p&gt; “疯子疯子。”&lt;/p&gt; “谁,谁打我屁股!”&lt;/p&gt; 看着面前人群自动分开,龙套心中大喜,挥舞速度猛增一截,同时也高声呼喊统领前来:&lt;/p&gt; “统领,统领,快来快来,我找到路……嘭!”&lt;/p&gt; 嚣张行径终究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一枚不知从哪里探出的铁拳稳稳印在龙套的右眼眶上。&lt;/p&gt; 只听嘭的一声,眼眶青紫,脑门嗡嗡,晃晃悠悠,原地打起来摆子。&lt;/p&gt; “哎哎,这天怎么开始晃悠了,这人怎么也开始动了?”&lt;/p&gt; 双眼泛着圈圈吐出最后一句话,带路龙套仰头栽倒。&lt;/p&gt; “龙套!”&lt;/p&gt; “等等,那人还有动作。”&lt;/p&gt; 准备动身的一行人看到这一幕,是又惊又怒。&lt;/p&gt; 要不是被龙套二号拦住,已经是刀出鞘,弓上弦,来一场说砍就砍的“武侠浪漫”了。&lt;/p&gt; “扑……年轻气盛,真好。”&lt;/p&gt; 铁拳摊开,五指扣住了肩膀,把本要栽倒的他提溜了起来,铁拳汉子轻笑一声,手臂一甩,人就跟着飞了出去。&lt;/p&gt; “接好,回去后好好教育教育小儿辈,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后莫要如此肆无忌惮。”&lt;/p&gt; 和人一起传来的还有一句端着架子,满是傲慢的警告。&lt;/p&gt; “结网!”&lt;/p&gt; 瞳孔一缩,龙套二号一边向后退去躲避从天而降的重物,一边急促下令。&lt;/p&gt; “这,这是……”&lt;/p&gt; 黑影越来越近,被喝令的随行龙套们不甘心地吞了口口水,停下后退的脚步,几人伸手停下从怀中掏出用来拉木桩的粗绳,拿手捏着绳头,奋力向着空中一扔。&lt;/p&gt; “嗖嗖。”&lt;/p&gt; 粗绳横空,绳索交织在一起,于半空中形成了一道拦截网,让下方的一行人心头稍安。&lt;/p&gt; 众龙套:网是敷衍些了,组成网的绳子也是少了些,但这总归是一道网,应该、大概、也许是能够拦住的吧?&lt;/p&gt; 定要叫那自己退后行,别人退后不行的可恶统领吓一跳!&lt;/p&gt; 就这样,在龙套们期待的目光中,飞来的阴影砸在匆忙行成的拦截网上。&lt;/p&gt; “嘭。”&lt;/p&gt; 一声闷响,升起的拦截网虽然被撞得直向下落去,但那“飞行道具”也真的被阻拦下来。&lt;/p&gt; “瞧,我就说能行吧!”&lt;/p&gt; “撑犁的胡子呦,还真的能行?”&lt;/p&gt; 期待成真的龙套们一边发出既惊且喜的嘀咕声,一边迈开双腿,向着往拦截网下方赶去,抬手捉住绳子的一端,向着自己方向拉去。&lt;/p&gt; “嘿呦,嘎吱。”&lt;/p&gt; 有了苦力的加持,软绵的绳索绷直,网中的“飞行道具”连带着被接住。&lt;/p&gt; “呼,没摔下就好。”&lt;/p&gt; 眼看一切尘埃落定,龙套二号停下自己的脚步,悬起的心落回了肚子,他这才抬起头,带着一丝怒意,看向方才那位隔空扔人喊话之人所在的位置。&lt;/p&gt; “没了……”&lt;/p&gt; 哪还有什么铁拳壮汉,只见得一颗颗人头攒动,再把目光左右一扫,自己那手下付出一枚眼眶所开辟的条路也被汹涌的人海堵了上去。&lt;/p&gt; “挤,你们就挤吧,迟早有你们好看的。”&lt;/p&gt; 愤愤撂下一句狠话,龙套二号甩袖走向自己撤退的起点。&lt;/p&gt; ……&lt;/p&gt; “哗啦。”&lt;/p&gt; 网中挺尸的“飞行道具”突然弹起上半身,“活”了过来。&lt;/p&gt; “哈哈,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地上?”&lt;/p&gt;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张嘴呼着热气,抬起手看着手臂上缠绕的粗绳,被人当作“飞行道具”掷出,记忆停留在被扔出之前的带路龙套脸上写着大大的“懵”字。&lt;/p&gt; “醒了,人醒了。”&lt;/p&gt; 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发现是被救的人醒了,众龙套顿时放下绳头,呼啦啦地围了上开,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lt;/p&gt; “没怎么,你就是开路碰到硬茬子,被人撂倒了。”&lt;/p&gt; 有好心回答所问问题的。&lt;/p&gt; “哼,醒了就赶紧从网里出来,把耽搁守绳子,这麻绳可是上面的贵人们发下来的,据说是手巧的汉奴一截一截搓出来的,金贵着呢。”&lt;/p&gt; 有语气不耐烦,却开口告知接下来要做什么的。&lt;/p&gt; “哦,我这就出来,啪嗒。”&lt;/p&gt; 带路龙套点头应下,他抬起双手抖了抖,抖落上面缠绕的绳子,然后开始清理驱赶,最后抬起脚剁了剁,从网中挣脱出来。&lt;/p&gt; “哎,我跟你说,刚刚你被人扔过来,那情况可算是万分紧急,都是俺们几个拼了老命才把你救了下来。”&lt;/p&gt; “你就吹吧,若不是统领提醒及时,你我能反应过来,扔出绳子织成网来阻拦?”&lt;/p&gt; 有拍着胸脯,唾沫星子飞溅,夸大局势之危急,吹嘘自己之奋不顾身,却被一旁同伴冷笑打脸的。&lt;/p&gt; “多谢,多谢。”&lt;/p&gt; 救人牛皮被戳破,但也不影响带路龙套道谢。他站稳脚后,便拱起手,垂下头深深弯腰,对着周围围作一团的同伴们就是一拜。&lt;/p&gt; 如此正式的拜谢,再度引起了众龙套的谈性,一时间又是一顿叽叽喳喳:&lt;/p&gt; “不用谢,不用谢。”&lt;/p&gt; 不过,作为底层苦力,莫说被人拜谢,就连口头尊重都是奢望,如此重礼,难免会有人飘飘然,膨胀得不知该说些什么……&lt;/p&gt; “哈哈,你知道便好,须记着我等的恩情,俗话都说命比金贵,也不要你多报答,一人给个金饼子就行。”&lt;/p&gt; 一名耳生热风,脸浮红云的糙汉叉腰大笑两声,就瞪着豹眼,嘴唇外翻,开始说起胡话来:&lt;/p&gt; “但俺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金饼少了一两,或是有不足数的,那你就是不把俺们当恩……啪。”&lt;/p&gt; “啪。”&lt;/p&gt; 一计响亮的嘴巴打断了丑汉的言语,龙套二号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脸上挂满了阴云,恶狠狠地盯着丑汉:&lt;/p&gt; “乃公废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能多拉些人上船,你小子倒好,嫌人多给我往外推,是吧?”&lt;/p&gt; “统领。”&lt;/p&gt; 以龙套二号的威望,丑汉纵使挨了揍也不敢发怒,只是垂下头,委屈地小声嘤嘤:&lt;/p&gt; “你打俺作甚,俺可是在为大家伙谋利处啊。”&lt;/p&gt; “闭嘴。”&lt;/p&gt; 又是瞪眼呵斥了丑汉一句,龙套二号扭过身扶起拜谢的带路龙套,挤出一张笑脸,对着惊大过喜,愕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他,细声安抚道:&lt;/p&gt; “别听那厮胡咧咧,大家都是搭一个灶的伙计,守望相助是常理,使不得金饼子回报,只要下回发肉干的时候,你匀我等一口汤就行。”&lt;/p&gt;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lt;/p&gt; “你且当这憨货放*就像,这厮独惯了,一张嘴就是刺人的话,莫要放在心上,有我们在。”&lt;/p&gt; 统领一出,原本作冷眼旁观姿态的苦力们立刻变了脸色,纷纷拍着胸脯大声附和,一副“自己人”的模样。&lt;/p&gt; “大家,大家……咻,公明(划掉,统领哥哥待我如此,厚遇不敢往。”&lt;/p&gt; 面对这般对待,带路龙套抹掉流出的鼻涕眼泪,反手握住统领,恳声道:&lt;/p&gt; “日后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全凭哥哥一句话。”&lt;/p&gt; “贤弟。”&lt;/p&gt; “哥哥。”&lt;/p&gt; 经过一阵短暂且充满激情的兄弟结义,认了哥哥的龙套就在一众苦力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捉着龙套二号的手,指着拥挤的前方说道:&lt;/p&gt; “我知统领您志向甚大,来营门绝非是凑热闹,定是有要事和里面的人联络,但近前肩靠肩,脚踩脚,我等晚来一步只能沦为看客。&lt;/p&gt; “不如暂且退去,留一人在此打听,等到统领您想找的人,再作通知,可好?”&lt;/p&gt; 顶着青紫的眼眶,带路龙套绝口不提“报仇”二次,仿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开始一心一意为统领做起打算来。&lt;/p&gt; “好,既然你瞧了出来,那我也不瞒你等了。”&lt;/p&gt;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事情又是真的紧急,本着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打算的龙套二号抬手朝着周围苦力招了招:&lt;/p&gt; “附耳过来。”&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3章 引经据典,儒生风范 “若事缓,留人打听无妨,可今事急,一旦错过,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联络了。”&lt;/p&gt; “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lt;/p&gt; 摁下还想说些什么的龙套贤弟,龙套二号板脸横眉,扫过其余还在傻笑的苦力们,周遭顿时响起一阵收肚挺直腰的刷刷声,苦力们同样收敛笑容,肃容以待。&lt;/p&gt; “离开这里。”&lt;/p&gt; “诺,莎莎。”&lt;/p&gt; 命令简洁,执行迅速,刚刚还往里挤的小队原地掉头,前队变后队,左右两侧不变,四周苦力们拱卫着位于中心的龙套二号,气势汹汹地杀向外围。&lt;/p&gt; “不要挡路,都让来。”&lt;/p&gt; “让开让开,啪嗒。”&lt;/p&gt; 随着迈步走动,长刀啪嗒啪嗒地啪在髀上,十多道声音连成一片,更为苦力小队添了几分威势。&lt;/p&gt; 吃瓜路人(震惊:这,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带bgm?!&lt;/p&gt; “哗啦。”&lt;/p&gt; 挡在路上的人们自觉向两侧退去,虽然因为人员分布杂乱,东一块西一堆,不能像xx开海那般齐整,但嘈杂的声响消散,汹涌的人潮分开,依然是场颇为震撼的景象。&lt;/p&gt; “哈哈,大丈夫当如是!”&lt;/p&gt; “今日方知力强者之贵也。”&lt;/p&gt; 走在队伍中的苦力们纷纷发出感慨,一脸的与有荣焉。&lt;/p&gt; 不过,作为被分的一份子,围观龙套们在让开路回过神后,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尤其是一队披着简易披甲,手持刀铤,腰背弓失,全是装扮就比苦力们高上几个档次的小队。&lt;/p&gt; “嘁,一群卖力气的苦力抱成团,也就是欺负欺负俺们这些散户,碰上百长、贵人,看你们还敢不敢横。”&lt;/p&gt; “有本事往里挤,往外挤算什么好汉,呸,孬种。”&lt;/p&gt; 回想起自己刚刚被吓得让路行为,一团无名怒火腾地从心头燃起,精英们张嘴是奚落,闭嘴是嘲弄,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lt;/p&gt; 虽说此刻还在外围的人大都是些没人权的炮灰,但炮灰里也分三六九等,既有好吃好喝伺候着,关键时刻扔出去当兑子的高级炮灰;也有平日里就不当人来用,往死里使唤的苦力。&lt;/p&gt; 很显然,前者是不大瞧得起后者的,尤其是在被后者落面子的时候。&lt;/p&gt; “神气什么,不都是贵人大爷手里的擦腚土,不用的时候空闲,用的时候要命嘛。”&lt;/p&gt; “怎的,你伺候的就是金屁股,俺伺候的就是木头屁股不成?”&lt;/p&gt; 大老粗们不知何为风雅,何为骂人不带脏字,他们一开口就奔着下三路去,半句不离排泄物。&lt;/p&gt; 不过,和高级炮灰们那一身鹤立鸡群的打扮相比,苦力们粗俗的喝骂反倒是成功激起了围观龙套的共鸣。&lt;/p&gt; “哈哈哈。”&lt;/p&gt; 一名穿着放羊皮袄,脚踩破洞烂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和甲胄有关,就差在脸上写“我是炮灰”四个字的龙套,他抬手挠了挠油腻的发辫,咧着一张大黑牙肆意笑道:&lt;/p&gt; “说的对,有什么值得神气的,都是些不知什么时候就没命,一天当一辈子来活,混过一天算一天的落魄汉,谁瞧不起谁啊。”&lt;/p&gt; 甚至,就连其他有勇力的高级炮灰们也不大看得起这他们。&lt;/p&gt; “啧,和苦力们都能吵起来,真是丢尽了脸面。”&lt;/p&gt; “你在笑什么?”&lt;/p&gt; “刷,你敢再说一遍吗!”&lt;/p&gt; 先是对出言讥讽的炮灰怒目相视,试图打掉出头的家伙。&lt;/p&gt; 这之后,陷入鄙夷目光包围的高级小队(以下省略炮灰)才向同类投以委屈不解的目光,摆着手解释道:&lt;/p&gt; “不是我们和他们吵,是他们,他们先和我们不对……”&lt;/p&gt; “给我住口吧!”&lt;/p&gt; 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却引来了正主的解释,勇力龙套怒从心头起,把那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扶刀喝道:&lt;/p&gt; “在威势面前选择后退,是无勇;后退之后不忿出声,是无智;言语被驳后抽刀威胁,是无谋。&lt;/p&gt; “尔等无勇无智无谋之辈,有何脸面立于此处?还不快滚!”&lt;/p&gt; “你……”&lt;/p&gt; 猝不及防碍了队友(自认为)的背刺一刀,高级龙套们的脸色一阵青白变换,下意识涌起的反怼话语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去。&lt;/p&gt; “现在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再开口被喷回来,届时除了拔刀自戕,还有别的选择吗?&lt;/p&gt; “盯着随时随地投来的嘲讽目光,听着‘瞧见没,就是这个家伙,被人训斥后还不认,最后被骂得掩面而走’,类似的话语,压抑地活一辈子?”&lt;/p&gt; “嘶,那还不如死了算了。”&lt;/p&gt; 思绪火花一样燃起、链接,稍微幻想了一下由着性子继续开口的后果,他们就是一阵心凉。&lt;/p&gt; “要不,还是认怂算了?”&lt;/p&gt; “这,这怎么能叫认怂呢,明明是我们翻然悔悟啊。”&lt;/p&gt; 对视一眼,交换了几个眼神后,脸色趋于平稳,这一队龙套们扭过身,齐刷刷地对着出言训斥的用类拱手一拜,朗声喊道:&lt;/p&gt; “多亏了您开口点醒我等,以后做事前一定三思而后行。&lt;/p&gt;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使出不足让我们醒悟的您正是我等的老师啊,请容我师事之。”&lt;/p&gt; 正所谓,只要我不觉得尴尬,那尴尬就只会是别人。&lt;/p&gt; “……”&lt;/p&gt; 仿佛一声惊雷在耳旁炸响,所有听到听到这句话的龙套们脸上都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眼中满是惊愕。&lt;/p&gt; 短暂沉默片刻,一阵嘈杂的讨论爆发开来,勉强能从当中听到几个嗓门大的:&lt;/p&gt; “我没听错吧,他们要师事谁?那个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人?”&lt;/p&gt; “当场认错,真是好厚的脸皮,我x愿称你为最强。”&lt;/p&gt; “!”&lt;/p&gt; 作为当事人,勇力龙套更是呆了好一阵子,才从“被自己喷的人师事自己”这件事从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愕然,拱起有些颤抖的手,作答道:&lt;/p&gt; “无须多谢,分内事罢了。我相信,任何一个有团结心的人,在看到你们刚刚的不团结行为时,都会出言指出,并劝说你们更改。&lt;/p&gt; “倒是尔等,能不羞恼,不怒言不拂袖,弯下腰来认错,这才是难能可贵的一点啊。”&lt;/p&gt; “……如此不要脸(划掉)应变之机,吾不如也。”&lt;/p&gt; 听完这一大段回应,一众弯腰龙套皆是心中凛然,那点事后报复的小心思抛之脑后,拱手再拜言:&lt;/p&gt; “真不愧我等的老师,不诱于誉,不恐于诽,可谓诚君子矣。”&lt;/p&gt; 不愧是敢当众训斥人的家伙,就是有几把刷子。&lt;/p&gt; 不仅是放下怒火的速度比龙套们还要快,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力也深厚无比,只三言两语便抚平了强行改口“师事之”的不小怨气。&lt;/p&gt; “老师。”&lt;/p&gt; “弟子。”&lt;/p&gt; 两波人隔空来回一阵作揖,眼神不断交换,哪还能见方才扶刀喝骂的半分怒火?&lt;/p&gt; “嘶,一个塞着一个不要脸。”&lt;/p&gt; 目睹假·龙套们由敌变友全过程的真·龙套们不约而同地嘶口凉气,由衷地发出感慨:&lt;/p&gt; “军中套路多,俺要回部落。”&lt;/p&gt; “嘎巴嘎巴。”&lt;/p&gt; 嘴里咬着手指头,关节处发出嘎巴脆响,已经被遗忘的带路贤弟抬手戳了戳统领哥哥,开口问道:&lt;/p&gt; “统领,对自己人尚且变换如此,若是有朝一日汉人杀到,他们会不会同样扔掉手中刀,媚言卑辞去迎汉人?”&lt;/p&gt; 不用把话说的太透,贤弟已经理解哥哥“苦心”,一张嘴便将话题引到汉人身上。&lt;/p&gt; 至于向自己服软和投效外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口角认错和抽刀砍向同袍的严重性更不能混为一谈什么的……&lt;/p&gt; 贤弟(故作无辜:我只是说说,又没说自己说的一定对,你非要那么理解,还能怪我不把话说全吗?&lt;/p&gt; “唉,这正是我所担心的。”&lt;/p&gt; 心中一喜,龙套二号仰头长叹一声,趁机压下眼中的兴奋和激动,不叫人瞅见表情的不正常,叹完背着手加快脚步向前走,迅速远离可能出来拆台的龙套。&lt;/p&gt; 虽然这一场戏有利于自己在手下们的心底打入一颗钉子,加强投汉信念。&lt;/p&gt; 但同样的,经过这么一遭后,他再也不敢看不起周围那些看起来憨憨傻傻,连个名字都没有的龙套了。&lt;/p&gt; 龙套(重复:可你也是个龙套啊……&lt;/p&gt; “统领,您是个聪慧的,俺们是愚笨的,还请统领教我等,要如何做才能不至于被那般人卖了作嫁衣。”&lt;/p&gt; 等到距离最近一人也足有十多步,不怕他能听见的时候,带路贤弟再度挺身而出,用代表苦力们的身份向统领哥哥发问。&lt;/p&gt; “咱就这么被代表了?统领,俺不觉得自己笨,俺娘说俺可聪明嘞。”&lt;/p&gt; “噗哈哈。”&lt;/p&gt; 有憨憨感到不对劲,一挑眉开口反驳,却因发言过于憨憨而被无视,大家哈哈笑了几声就不再理会。&lt;/p&gt; “嘿,你们笑啥,俺说的没唔唔。”&lt;/p&gt; “快闭嘴吧,不然大家就又要笑出来了,哪还能教什么。”&lt;/p&gt; 憨憨,ko;&lt;/p&gt; “咳咳。”&lt;/p&gt; 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几声,压下余尾的笑声,龙套二号更进一步,直接将假设变作事实,把发出的问题重新还给了苦力们:&lt;/p&gt; “贤弟问的好,既然我们不像他们那么拿得起放得下,那若是他们真的投了汉,带着汉人来拿我们脑袋换钱,我们要如何面对呢?”&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4章 华夷之辩(反向) “统领,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把想拿咱们脑袋换钱的统统宰了,不就没人能卖咱们了吗?”&lt;/p&gt; 憨憨二出奇言,惊得周围苦力们侧目而视,纷纷开口:&lt;/p&gt; “说的霸道,可你也得有和嘴巴媲美的能耐。”&lt;/p&gt; “咱们就这十几把刀,一小队人,靠着众怒才逞凶一时,你拿什么去先下手为强?”&lt;/p&gt; 言语多是不认可,目光多是看傻子,刺痛了憨憨的内心,他猛地跺脚,抬手指向前方,不服气地嚷道:&lt;/p&gt; “十几把刀怎么了,古人云,‘万人必死,横行天下;千人必死,辟易万马;百人必死,纵横千军’,倘若十人必死,破眼前贼,若一弹指!”&lt;/p&gt; “咦,此人得了癔症。”&lt;/p&gt; “疯病入脑,无药可医。”&lt;/p&gt; 瞥了眼大声嚷嚷的憨憨,暗暗嘿了声,众苦力便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重新回到龙套二号的身上。&lt;/p&gt; 踌躇了一下,还是由隐隐成为苦力代表的贤弟上前,拱手问道:&lt;/p&gt; “哥哥让俺们撤走,想来心里是有主意了,还请哥哥开金口,为我等愚笨之徒解惑。”&lt;/p&gt; “哎,算不上什么主意,不过是眼尖一点,用心观察一二,瞧见了你们没瞧见的东西。”&lt;/p&gt; 没有鹅毛扇来扇,龙套二号只好抬起手摆了摆,故作谦虚地说道。&lt;/p&gt; “莎莎,让我康康。”&lt;/p&gt; 已经和人潮拉开距离,来到一旁的苦力们停下脚步,转过身瞪大眼向人潮方向看去。&lt;/p&gt; 可是……&lt;/p&gt; 一直瞪到眼角发酸,不得不闭上眼拿手轻揉,众人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lt;/p&gt; 带路龙套(摊手:事先的眼神沟通里没说这事,现在托也不知道该发现什么啊。&lt;/p&gt; “你发现什么了吗?”&lt;/p&gt; “没有啊,尽是些一上一下的人脑袋。”&lt;/p&gt; 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几句,确认没一个人发现,立刻就有那有过被文绉绉书生耍过经历的糙汉急眼了。&lt;/p&gt; “啪啪。”&lt;/p&gt; 一把扯掉披在肩上的皮袄,用力在空中抽了几下,扇起的风让心头怒火更甚,也顾不得什么以后会不会被穿小鞋,糙汉当即怒道:&lt;/p&gt; “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不说,装什么恶心样子,俺又不是非要听不可,俺不听了,总行了吧?”&lt;/p&gt; “少说两句,那毕竟是统领。”&lt;/p&gt; 一旁有那想当和事佬,既卖好龙套二号,又劝阻糙汉的苦力站出,一副饿为了你好的口吻劝道。&lt;/p&gt; “屁的统领,看他那文绉绉地卖关子的臭模样,明明是个南边的书生。”&lt;/p&gt; 糙汉愤然的一句话,反倒是道出了某种真相。&lt;/p&gt; 龙套二号(高举旗号:只有读汉人书,学汉人说话,深入地了解汉人,才能去掉胡虏习性,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汉人”,而不是那写作内迁归顺,实则当狗去咬人的归义胡。&lt;/p&gt; 反向理解华夷之辩,?&lt;/p&gt; “啪~”&lt;/p&gt; 对刚刚什么都没发现的自己感到羞耻,急于表现自己作为“托”作用的贤弟振臂一挥,粗壮的臂膀拍在糙汉的脸上,一声清脆响声,那糙汉连吭声都没吭声,向后软倒。&lt;/p&gt; “哗。”&lt;/p&gt; 拿下肩上披着的皮袄穿上,不使身体裸露,整理好仪表的带路贤弟双手抬起,四指相贴拇指,以标准的汉人理解,作揖道:&lt;/p&gt; “弟愚笨,请哥哥直言。”&lt;/p&gt; “事情要紧,先放过你这次,等一会回去算账。”&lt;/p&gt; 扯偏的话题再度回归正途,瞥了眼扑倒的苦力,心里暗暗给他记上一笔,龙套二号脸色稍缓,配合着贤弟演出:&lt;/p&gt; “我问你,这些人在营门这儿挤了多久了?”&lt;/p&gt; “哦,您的意思是这群人聚了有一阵子,很快就……”&lt;/p&gt; 拉长音哦了声,本就不蠢的贤弟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就要说出目的。&lt;/p&gt; “你说多久就行。”&lt;/p&gt; 脸色又一次冷峻起来的龙套二号抬手打断了他。&lt;/p&gt; “多久,大概,大概是一刻半漏……”&lt;/p&gt; 抓了抓发辫,贤弟摆着手指头就要根据感觉估出大概时间(水漏原理很简单,短时间内也不用考虑误差。&lt;/p&gt; 可当他眼角余光扫过了一名双眼迷茫,脸上写着大大“懵”字的苦力,心中猛地一惊:&lt;/p&gt; “不对,我都是要被统领点之后才明白,他们听的明白吗?”&lt;/p&gt; 意识到自己的误解,贤弟连忙改口,用复有憨憨特色的口吻,挠着头闷声道:&lt;/p&gt; “俺也不知道有多久,反正这人聚了有一阵子了,从俺刚刚回去叫你们,就有百人多聚在这了。”&lt;/p&gt; “我记得咱们光是走路就花了半刻钟,原来这么久了……”&lt;/p&gt; 一旦数字写成的时间和自己经历联系上,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lt;/p&gt; “那不对啊,既然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聚起了人,等我们来后又挤了一会,那为什么还没有卫士来驱散?&lt;/p&gt; “难道上面的贵人们已经迟钝到,连近千人马汇聚都不管的程度了吗?”&lt;/p&gt; 这年头当然不讲究踩踏、拥挤造成的死亡,但光是几百人无故汇聚,就绝对能刺痛统治者敏感的神经了。&lt;/p&gt; 须知,数百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历史上靠着这种规模武装政变、夺城的比比皆是。&lt;/p&gt; 最近的一例就是刘据,他武装市人,拉起队伍和丞相的镇压部队大战长安中,血流数日,沟壑满溢。&lt;/p&gt; ……&lt;/p&gt; 上一个走这“汉人/中华通”路子获得大成功,留名史册的四夷/混血儿叫“由余”,就是辅佐穆公称霸西戎的那个。&lt;/p&gt;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秦本纪》]&lt;/p&gt; 他和穆公的相遇更是一名求贤若渴的君主如何不择手段获取贤才的典型,是可以写进书本里,用上几千年经久不衰的成熟套路。&lt;/p&gt; 起先,戎王听说秦国的君主很贤明,就派由余去出使秦国,看一看国君到底如何。&lt;/p&gt; [戎王使由余于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lt;/p&gt; 秦穆公接见了他,向他炫耀宫室、财宝,却由余被一句“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喷了回去,穆公用话语为难他,说:&lt;/p&gt; “我们中国有礼仪有制度,治下还时不时地出乱子,那戎人是没有这些的,想要治理好国家,不是太难了吗?”&lt;/p&gt; [“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lt;/p&gt; 由余闻言哈哈一笑,撵着胡须,跪坐在席上不急不缓地答道,“这正是中国霍乱的源头。”&lt;/p&gt; [“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lt;/p&gt; 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lt;/p&gt; 以现在的目光来看,小国寡民,鸡犬不相闻这套当然是不切实际的。&lt;/p&gt; 但只看前半段,其人能一针见血地道出“乱”的根源在于“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在于君主的骄奢和对民众的欺压,而不是喊些“贱民怎么不老老实实在家里饿死,非要出来造反让大老爷我受累”,不副贤臣之名。&lt;/p&gt; 后来,求贤若渴的穆公就对着由余流起了哈喇子,有了nt(划掉,产生了招揽的心思。&lt;/p&gt; [于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lt;/p&gt; 出主意的内史廖,核心思想就一点——“君臣有间,乃可虏也。”&lt;/p&gt; “既然戎王像那由余说的那么‘淳朴’,没有听过靡靡的郑声,得到过荆国的细腰美人,没有享受过中国的“美好”,那我们就该帮助我们的戎王朋友,让他好好乐一乐。&lt;/p&gt; 在之后,一边向我们的朋友通报由余回国,一边却扣住他不让走,如此戎王必起疑心,君臣间一旦有了间隙,那您的机会就到了哇。”&lt;/p&gt; [“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间,乃可虏也。且戎王好乐,必怠于政。”]&lt;/p&gt; 穆公说好,准备按内史廖说的做,不过他也做了第二手军事准备,大摆宴席和由余吃吃喝喝,期间向由余请教戎地的地形和兵力分布,了解得一清二楚。&lt;/p&gt; [缪公曰:“善。”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虓,]&lt;/p&gt; 之后就是卑鄙的阴谋时间,通过不断输出女乐,“淳朴”的戎王被秦国的糖衣炮弹打倒,国家也不管了,牧场有一年不迁徙,牛羊死了一半。&lt;/p&gt; [而后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lt;/p&gt; 这个时候,穆公才把由余派了回去,作为贤明的臣子,由余屡次劝诫变质的戎王却没有得到采纳,这期间穆公一直没停下勾搭,源源不断地派人去招揽。&lt;/p&gt; 最终,对戎王彻底死心的由余跑去了秦国,接受了穆公。&lt;/p&gt; [于是秦乃归由余。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lt;/p&gt; 这便是穆公和由余,一个君主如何从邻国挖墙角的故事,它告诉我们,只要锄头挥得勤,什么墙角都能挖到(并不&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5章 虎头蛇尾的驱赶 “咚咚咚。”&lt;/p&gt; 话音未落,地面便微微颤抖,马蹄的轰鸣传入耳边,扭头望去,只见一队披甲持铤,武备精良的骑卒呼喝着自内营冲出。&lt;/p&gt; “散去,速速散去!”&lt;/p&gt; “再不散去,以违令论处。”&lt;/p&gt; 在汇聚了几只小队,确保有足够的力量后,放任汇聚的驱赶者终于开拔马蹄,赶赴营门开始驱赶。&lt;/p&gt; 百骑冲锋之势极为骇人,外围苦力们腿肚子都在发抖,不过仗着人多才没有立刻星散。&lt;/p&gt; “不要怕,我们人多,他们不敢冲的。”&lt;/p&gt; 心中这么想,也扶住了行动。&lt;/p&gt; “莎莎。”&lt;/p&gt; 几十个大胆的走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手拉着手,乌合之众消散,原地出现了一堵人墙。&lt;/p&gt; 咚咚……&lt;/p&gt; 马蹄声渐近,双方距离很快拉进到了面孔可见的二三十步。&lt;/p&gt; “百长,这些家伙没有散,我们还要继续冲吗?”&lt;/p&gt; 副手眯眼扫过眼前一步不退的人,下意识攥紧手中握着的青铜铤,心中打起了鼓,顶着风张开嘴,问向这次行动的主官:&lt;/p&gt; “再冲,刀铤就要见血了……”&lt;/p&gt; 正如苦力们想的那样,内部爆发流血冲突的后果总是十分严重的,骑卒们接到命令也是以驱赶为主,非是屠杀。&lt;/p&gt; “冲,这次聚集了近千人,再不迅速平息,被捅到上面惹得大王发怒,你我一个也活不了。”&lt;/p&gt; 恶狠狠地瞪了那手拉手成墙的苦力们一眼,百长咬着牙道:&lt;/p&gt; “既然他们不乖乖走,让我们去死,那我们也不用跟他们讲什么同袍情谊,只管动手便是!”&lt;/p&gt; “诺,刷。”&lt;/p&gt; 应了声,副手抽出腰侧的刀子,高高举起下达命令:&lt;/p&gt; “铤放平,准备冲击。”&lt;/p&gt; “哗啦。”x126&lt;/p&gt; 上百把斜持着,指向地面的青铜铤不算很整齐地向上放平,那算不上锋锐的铤尖,在疾驰下也闪烁着一点寒芒。&lt;/p&gt; “不好,走狗们动了真家伙,他们真要杀了我们,快跑!”&lt;/p&gt; 有眼尖的苦力瞅见了不对,喊了一嗓子,扔掉手拉手的“袍泽”,就迈开腿向一旁跑去。&lt;/p&gt; 可惜,为时已晚。&lt;/p&gt; “咚咚。”&lt;/p&gt; 最后的十来步几乎是一闪而过,亮出冲锋架势的骑卒撞上了人墙。&lt;/p&gt; “轰~(配音”&lt;/p&gt; 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铤尖就已经送进了身体里,整个人被铤上携带的动能撞得向后抛飞,在空中喷吐着鲜血,最后重重摔在地上,像条被摔在石板上的待宰之鱼。&lt;/p&gt; “啪嗒。”&lt;/p&gt; 在冲破人墙后,失去主战武器的骑卒们抽出长刀,倒持在手中,借着马速一闪而过。&lt;/p&gt; “刷刷”几声,一条路上的几名苦力身上凭空出现了几道伤痕,受伤幸存的发出惨叫,直接毙命的栽倒在地。&lt;/p&gt; “啊,我被砍了,快来救我。”&lt;/p&gt; “扑通扑通。”&lt;/p&gt; 而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还有那什么都不管就闷头往两侧跑的猪队友添乱,为这场名为混乱的烟火添一份柴。&lt;/p&gt; “轰~”&lt;/p&gt; 火光冲天,恐惧和混乱迅速漫延,眨眼间就从唯一第一线的人墙扩散到了目睹这一切的外围。&lt;/p&gt; “啊,杀人了,官兵杀人了!”&lt;/p&gt; 不知是谁叫了一嗓子,让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直接崩盘,引起了大片的连锁反应。&lt;/p&gt; “跑啊,跑啊。”&lt;/p&gt; 预料中的星散上演了,只是有一点和百长估计的不同。&lt;/p&gt; 这些内心被恐慌充满的龙套们,他们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判断往哪里跑才能安全,而是一股脑地向着和骑卒相反的方向,即是向后方奔逃。&lt;/p&gt; 这就导致,倘若从上空俯视,会发现骑卒——外围——内围的关系像极了驱赶败兵反冲的敌我。&lt;/p&gt; “遭了,如果内围也向外围一样崩散,那最里面的车队不就处于乱兵之中了吗?&lt;/p&gt; “万一,要是有个万一,里面的那位出个意外,大王绝对会宰了我的吧?”&lt;/p&gt; 想到这,好像被兜头浇了盆两水,百长那长满胡子的糙脸变得一片煞白,握马缰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lt;/p&gt; 作为一名中层军官,他虽然不知道这车队是干什么的,里面又有什么人,但能肯定的是,那都些紧要人物和物件,不管伤了哪个,嘭了哪物都不行。&lt;/p&gt; “不行哆,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lt;/p&gt; 腮帮子狠狠一抖,求生欲望让满心惶恐,一副大难临头感觉的百长重新振作起来,他为自己打气道:&lt;/p&gt; “放弃自救的人是无法获救的,倘若我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一定会落得一个糟糕结局;可若是努力做上一做,那说不准就会有转……”&lt;/p&gt; 眼中浮现出一抹亮光,随着惶恐之情被按下,晦涩的思路迅速链接起来,百长抬首望向被外围冲击的有所骚乱的内围,猛地一拍手,思绪飞转:&lt;/p&gt; “啪,我现在担忧的无非是混乱扩大,让那车队陷在乱兵之中。&lt;/p&gt; “这混乱是谁引起的?不就是我嘛,只要我不再驱赶,让那苦力去冲,他们也冲不破数倍于他们的内围,待到时间一过,骚乱自息。”&lt;/p&gt; 这是和败兵席卷相似,不是完全不一样,作为驱赶败兵的“敌”,百长没有必须去驱赶的理由。&lt;/p&gt; 百长(抠字眼:我要做的是驱散,不是驱赶。&lt;/p&gt; “当然,如何收回已经冲进人堆里的骑卒是个问题,不过,这总比那原地等死要好。”&lt;/p&gt; “吁,停,都停。”&lt;/p&gt; 拿定主意后,百长用力一勒马缰,先止住紧随自己的副手和亲随,然后才挥舞着长刀呵止其他骑卒:&lt;/p&gt; “停止冲击,归队。”&lt;/p&gt; “三金不归,斩!”&lt;/p&gt; 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停止,但副手还是很听话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锣,反握着刀,拿刀柄敲了起来。&lt;/p&gt; “duang~”&lt;/p&gt; 刺耳的金声响起,穿透力和辨识感都是极强,许多散开的骑卒听不见命令,却能听得见金声,纷纷停下劈砍的动作,迷茫地看向身旁同伴。&lt;/p&gt; “这,这只是一个驱散任务,怎么就鸣金了?”&lt;/p&gt; “谁做到呢,我还纳闷怎么驱散着驱散,就动了刀子呢。”&lt;/p&gt; “duang~”&lt;/p&gt; 刚嘀咕了没几句,第二道金声就响起了,许多人止住了追击,不仅是这一声听的比刚才还清楚,排出了幻听的可能,还听到了具体的命令:&lt;/p&gt; “速速归队,迟者立斩不赦!”&lt;/p&gt; “刷,别嘀咕了,管它到底怎么了,只要鸣了金那就撤,事后出了事自有鸣金者承担。”&lt;/p&gt; 甩掉刀身上粘的血,收刀归敲,什长扭头朝身旁的兵卒们喊了一声,就掉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lt;/p&gt; “咚咚。”&lt;/p&gt; 瞅着什长撤离的背影,想着已经鸣了两次的金声,兵卒们很快做出了选择。&lt;/p&gt; “什长说的对,鸣金自有人担责,我们操什么心。”&lt;/p&gt; “现在回去是第一要紧事,倘若回去晚了,百长可是真会杀人的。”&lt;/p&gt; “唏律律。”&lt;/p&gt; 说罢,骑卒们抛下溃逃的眼前之“敌”,向右一勒缰绳,马儿绕过一个小圈,向着前方的什长追去。&lt;/p&gt; 类似的一幕发生在战场各处,只要能听到金声,都选择了撤离。&lt;/p&gt;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百长确实能已经把放出去的“羊”重新收回来。&lt;/p&gt; 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lt;/p&gt; “哎,那好像我刚刚扔下的长兵。”&lt;/p&gt; 一名正俯身趴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身子随着马儿上下跃动的骑卒余光扫过一件插在尸体上的物什,一下直起身,指着那物嚷道:&lt;/p&gt; “你们先走,我去把它捡回来,一会就追上队伍。”&lt;/p&gt; “别胡闹,一来一回得废多少功夫,你是想拿脖子去试百长的刀利不利?”&lt;/p&gt; 什长怎么可能答应下这种要求,当即一口回绝,并扬鞭抽了几下,在马速进一步加快的同时催促道:&lt;/p&gt; “快走,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来。”&lt;/p&gt; “不行,战场上兵刃混杂,靠着周围环境,我现在还能认出自己的铤,可要是把几十根长兵摞着一起,撑犁也分不清谁是谁的。”&lt;/p&gt; 什长不满意骑卒的胡闹,骑卒同样也不满意什长的催促。&lt;/p&gt; “不就是一杆青铜铤,拿混了就拿混了,非要分得这么清楚?”&lt;/p&gt; 什长的语气变得愈发不耐烦了。&lt;/p&gt; “什长,您这话说的不对了,什么叫‘不就是一杆青铜铤’,兵刃再不行,那也是战士的武器,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臂助!&lt;/p&gt; “极西之地有古谚语,说,‘少了一根钉坏了一枚蹄铁,坏了一枚蹄铁折了一名骑士;折了一名骑士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国家’,小小一根木钉都有如此大的影响,况且是一根杀人的青铜铤呢?”&lt;/p&gt; 一口气说完这两大段话,嘴里灌满了冷风,骑卒狠狠喘几口气才缓过劲来。&lt;/p&gt; “呼哧呼哧。”&lt;/p&gt; 但等他抬头一看,发现身旁那原本闷头赶路的同伴们竟然都扭头看向了自己,眼神还说不住的诡异。&lt;/p&gt; “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为什么都看我?”&lt;/p&gt; 说着说着,骑卒就抬手抓向脸颊,可除了挠出几道红印子,他没有任何发现,不由嘟囔了一声:&lt;/p&gt; “刷刷,没有啊……”&lt;/p&gt; “没,就是看看咱们这么一群大老粗中的文化人长啥样。”&lt;/p&gt; 憨憨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委婉,说话就突出一个耿直。&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6章 刻鞍求铤,火龙烧仓 “我?不,我一不治经书,二不读诗易,只不过是喜欢听些夸大的虚言,卖弄一二口舌罢了。”&lt;/p&gt; 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当”的谦虚话,但他脸上的喜色是怎么也遮掩不住,被凉风灌肚都不在乎了。&lt;/p&gt; “那也很了不起呀,俺连虚言都不怎么爱听呢……”&lt;/p&gt; 听到同伴的“谦虚”,憨憨不由对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感到惭愧,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散在呼啸的风中。&lt;/p&gt; “每次听到你开口,我就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lt;/p&gt; 闻言,骑卒愈发振奋,要不是骑在马背上不方便动手,他都恨不得给说话的憨憨戴一朵大红花,再挂一个“吾友”的牌牌。&lt;/p&gt; “哼,说够了吧?说够了,那就闭上嘴赶路。”&lt;/p&gt; 回过神的什长冷哼一声,幽幽开口,既是对刚刚被震慑的自己表达不满,也是在敲打喜形于色的骑卒。&lt;/p&gt; “不是,我说了那么多,您就没有一点被说服的意思?”&lt;/p&gt; 什长的话语就像是一根大棒,啪的一下,把飘飘然的骑卒敲醒,他捂着被风吹得发痛的脑门,就要重复二遍:&lt;/p&gt; “什长,我如果现在不去捡回来,那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一旦找不到,那就……”&lt;/p&gt; “停停停。”&lt;/p&gt; 眼看手下又要开始那一套长篇大论,讲一个中国版的钉子门事件,什长连忙叫停,并抢先开口:&lt;/p&gt; “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怕丢,既然你怕丢,那就做个标记,记下丢失的位置好方便找回,不就行了。”&lt;/p&gt; “……有道理,就按您说的做。”&lt;/p&gt; 貌似是真的担心传家宝——青铜铤,骑卒在听到解决办法后,立刻闭上喋喋不休的嘴巴,从怀里掏出解手刀,弯下腰一笔一划地在马鞍上刻起了字:&lt;/p&gt; “乌维单于八年秋月,龙套于此丢失长兵一件,待找回。”&lt;/p&gt; 等等,是在哪刻的?马鞍上???&lt;/p&gt; “……”&lt;/p&gt; 迷惑行为和刚刚树立的“智者(你们到底都脑补了什么”人设严重冲突,什长决定稳一手,不立刻嗤笑,而是放缓马速,和骑卒并行,然后措辞谨慎地问询道:&lt;/p&gt; “你在这刻标记?”&lt;/p&gt; “对啊,我就是在这个位置(手指马鞍上的标记)看见的遗失长兵,等以后有时间了,骑马来找……”&lt;/p&gt;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lt;/p&gt; 不等骑卒说完便开口解释,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像方才脑补时那样谨慎,拿手指着再度确认道:&lt;/p&gt; “你确定,能在这个标记找到你的青铜铤?”&lt;/p&gt; “当然确……不确定啊。”&lt;/p&gt; 还没说半句话,同样意识到什么的骑卒脸色就猛地一变,迅速改口。&lt;/p&gt; “哦,原来是粗心大意啊,我就说嘛,什里好不容易出了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是个蜡烛头。”&lt;/p&gt; 看到“智者”的变化,什长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暗自庆幸:&lt;/p&gt; “还好我没有一早下定结论,不然岂不是闹了大笑话。”&lt;/p&gt; 也就在什长这样开导自己的时候,“智者”发话了:&lt;/p&gt; “咱们刚刚一直在赶路,标记和长兵之间还有着一段距离,想找的时候,必须顺着来的方向再走上一段才行。”&lt;/p&gt; 什长(眨眼:哈,你在说啥?&lt;/p&gt; “庆幸”二字在心里还犹有回响,什长此刻张着嘴巴发出含糊的声音,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lt;/p&gt; “说什么?该说此人大愚若智,连我都被瞒了过去吗?”&lt;/p&gt; 尴尬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呼啸冷风从嘴巴灌入,冷热反冲,什长不受控制地张大嘴:&lt;/p&gt; “呼呼,嗝~”&lt;/p&gt; 一声嗝响,什长红了脸,哪里还顾得上手下如何,扬起马鞭狠狠一抽,便向前赶去。&lt;/p&gt; “驾,驾驾。”&lt;/p&gt; “什长,你怎么走了,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lt;/p&gt; “驾驾,咚咚。”&lt;/p&gt; 回应骑卒的是同伴们扬鞭抽在马屁股上的啪啪响声,以及那一脸避之不及的表情。&lt;/p&gt; 龙套众:快些走,快些走,妈妈说过,和傻子待久了,自己也会变傻。&lt;/p&gt; “啪,等等我。”&lt;/p&gt; 骑卒也扬鞭抽打,只是他方才刻标记已经落在后面,此时又慢了一拍,纵使他如何催马,距离还是慢慢地和前方众人拉大。&lt;/p&gt; ……&lt;/p&gt; “duang~”&lt;/p&gt; 第三道金声响起,远比先前两道要来得刺耳,让那些还没有赶到的骑卒们惴惴不安,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伴,希望能从万能的同伴哪里找到答案:&lt;/p&gt; “遭了,三道金声不到是要杀头的,现在该怎么办?”&lt;/p&gt; “还能怎么办,只能是再快点啊,你总不能就这么跑了吧?”&lt;/p&gt; “可若是咱们累死累活赶到后被拉下去砍了脑袋,岂不是要做冤死鬼。”&lt;/p&gt; “胡说,这没到的人少说有个一半,还能都杀了?”&lt;/p&gt; “可我还是担心……”&lt;/p&gt; “别废话了,快走吧,啪啪。”&lt;/p&gt; 打发完问题多多的同伴,骑卒抬起马鞭,对着已经被抽得血肉模糊的马屁股又是响亮的几鞭。&lt;/p&gt; “唏律律。”&lt;/p&gt; 伴随着痛苦的马嘶声响起,本就迈得飞快的四蹄猛然加速,十几步一闪而过,好似肋下生风。&lt;/p&gt; 右贤王(眼睛一亮):这剧本我熟,接下来就该是速度太快看不清路,一脚踩到坑里,马失前蹄,摔断脖子……&lt;/p&gt; 紫轩(皱眉):喂喂,咱不能因为自己倒了霉,就见不得别人不倒霉吧?&lt;/p&gt; 右贤王(瞪眼挺肚):我乐意,你个过气主角管得着吗!&lt;/p&gt; 紫轩(黑脸):好好好,别看现在笑我笑得欢,等以后有你哭的。&lt;/p&gt; 右贤王(不屑撇嘴):狠话谁都会放,有本事来真的呀,本王就坐在这,看谁看让本王哭,哼~&lt;/p&gt; ……&lt;/p&gt; 既然有老实巴交继续赶路的,那也有起了歪心思,不愿意拿脖子去试百长刀是钝还是利的。&lt;/p&gt; “莫急,我们先在一旁绕圈,等看清他打的什么主意,若是没危险那就找个机会归队,若是有危险……&lt;/p&gt; “那便掉头就走,回去就说他一意孤行,致使遭此大败,把责任撇到死人头上,哪怕大王生气迁怒,自有贵人为我等说话。”&lt;/p&gt; 说到最后,出言的龙套冷笑一声,看向北方(营地坐北朝南,骑队向南驱散)的目光充满了不屑。&lt;/p&gt; “……”&lt;/p&gt; 上下勾结,火龙烧仓。此八字可谓底层吏员对付上司的不二秘诀。&lt;/p&gt; 也许在他们眼里,所谓的上级不过是关键时刻用来顶包的存在吧(感慨&lt;/p&gt; “这能行吗?那毕竟是百长啊。”&lt;/p&gt; “龙老,咱们现在回去顶多是被抽几鞭子,若真按您老说的做,出了事可是真要掉脑袋的。”&lt;/p&gt; 同行一些刚被征召的新兵还对百长存有敬畏,迟疑开口。&lt;/p&gt; “怕啥,咱平日里交的供奉不是白交,蛐蛐一个百长,就是被逮住,亮他也不敢动手。”&lt;/p&gt; 大手一挥,满是不在乎地说着,龙老已经按下缰绳,放缓马速,向着一旁死尸密集之处走去。&lt;/p&gt; “话我反正是说了,对得起你们的孝敬钱,爱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走喽~”&lt;/p&gt; “龙老,您这是去哪?”&lt;/p&gt; 有萌新朝着走远的背影发问。&lt;/p&gt; “去发死人财,这一个个的匆忙归队,缴获肯定是分文未动,不趁着现在去捡,放着生娃吗?”&lt;/p&gt; 糙嗓门从远处传来,“发财”二字砸在天平一端,让摇摆不定的众萌新下定了决心。&lt;/p&gt; “龙老,等我,我也要去。”&lt;/p&gt; “龙老,兵刃甲胄太沉,您老大年纪了可别累着,我来我来。”&lt;/p&gt; “俺,俺也一样!”&lt;/p&gt; 这一路的骑卒有一个算一个,具是抛弃了百长,乌泱泱地涌向死尸,双眼泛着渗人绿光。&lt;/p&gt; 百长处……&lt;/p&gt; “咚咚,来晚了百长。”&lt;/p&gt; “百长对不住,路上为了救一个同袍,耽误点时间。”&lt;/p&gt; 三道金声响过,陆陆续续地还有归队骑卒从四处汇聚而来,五花八门的借口纷至沓来,但骑在马上按刀四顾的百长心里沉甸甸,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lt;/p&gt; “可一个个看去,除了嘴里说着瞎话也没什么不对的……难道,是自救的压力太大,紧张产生的错觉吗?”&lt;/p&gt; 铜铃似的眼睛瞪起,从这边扫到那边,再从那边扫到这边,出了那些听着就破绽百出的借口,百长并没有发现心中异样的来源。&lt;/p&gt; “也罢,那就不等人齐了,直接点起人马冲进去护卫车队。”&lt;/p&gt; 本着夜长梦多的想法,百长发现人数汇聚差不多,有个五十人超上(能收回放出去的一半,这已经算得上应对得当,一个不拉全收回的叫神仙)&lt;/p&gt; 他便摊开手掌向着万能的副手一摆,吩咐道:&lt;/p&gt; “取我旗来,本百长待会擎旗冲在最前面,你们都跟好。”&lt;/p&gt; 后半句是冲着亲随和收回的骑卒们说的。&lt;/p&gt; “百长,旗在。”&lt;/p&gt; 往后一摸,一杆粗制滥造,简直就是长铤头上栓块布条,拿炭笔画上几个歪七扭八条纹的敷衍产物出现在副手手中,他面色肃然,双手捧着递给百长。&lt;/p&gt; “啪嗒,哗。”&lt;/p&gt; 百长接过大旗用力一抖,布条迎风飘动,条纹随之扭曲,定睛看去,其倒是摆脱了意义不明的境地,似是,似是……&lt;/p&gt; “一条狗?!”&lt;/p&gt; 身侧憨憨惊呼出声,惹得百长怒目而视,手指条纹恶狠狠地说道:&lt;/p&gt; “不懂就别瞎说,什么狗,这明明是条狼!”&lt;/p&gt; “狼……”&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7章 刺王第一步——潜入 抬头望着那条纹汇聚后,前爪后抓俱全,尾巴随风摇晃,狗头描绘得尤为灵性的“狼”,憨憨啃着手指含嘟囔道:&lt;/p&gt; “谁家的狼长成这样,一脸的谄媚,看起来就不像。”&lt;/p&gt; “嗯,你说什么?”&lt;/p&gt; “没什么,俺说这狼画的威武,有百长您的三分风范呐。”&lt;/p&gt; 说这话的时候,憨憨一脸耿直,无半点谄媚。&lt;/p&gt; “那好,本百长现在改主意了,本百的大旗还是由你来持吧。”&lt;/p&gt; 朝着憨憨不怀好意一笑,百长抬手作势要将手中旗扔出。&lt;/p&gt; “吓!”&lt;/p&gt; 憨憨大惊,本能向后避退,却忘了此刻是在马上,重心当即失衡。&lt;/p&gt; “不好,要倒啪啪。”&lt;/p&gt; 蒲扇大的手胡乱拍打,也无改应有结局,一屁股跌下马,重重一摔,在地上砸起一圈浮土。&lt;/p&gt; “扑通。”&lt;/p&gt; “哗。”&lt;/p&gt; 瞥了眼食尘的憨憨,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百长擎着大旗一摇:&lt;/p&gt; “敢战士随我,保车队安全。”&lt;/p&gt; “驾。”&lt;/p&gt; 说罢,绷着脸的百长便猛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蹿出。&lt;/p&gt; “咚咚。”&lt;/p&gt; 亏得众人都是有眼色的,提前看好百长的方向让出了路,倒是没那不长眼挡在前路上的蠢物,避免了帅不过三秒,刚一出镜头就撞在下属身上,人仰马翻的窘状。&lt;/p&gt; 龙套(吐槽):人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有这种情况。&lt;/p&gt; 紫轩(捻须冷笑):双腿走路都有撞树上的,你凭什么认为没人撞马?&lt;/p&gt; 龙套(吐槽x2):这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吧。&lt;/p&gt; 紫轩(拂袖离去):啧,没见识。&lt;/p&gt; 咚咚咚……&lt;/p&gt; 数十敢战士们抽出擦干净归敲的利刃,一手拉缰绳,一手持刀,双腿紧夹马腹,屁股稍稍抬起,追着百长前去。&lt;/p&gt; 临行前,押后的副手看了眼那趴在地上,不敢抬起脸见人的憨憨,突然心底涌出对意,当即赋对子半联:&lt;/p&gt; “小小憨憨,打趣百长,可笑可笑。”&lt;/p&gt; 也不看憨憨的反应,说完这句话,副手便连连挥鞭,带着最后一波十余骑向前方捉去。&lt;/p&gt; “呜呜,都欺负我。”&lt;/p&gt; 原地只留下以头抢地,泪水合着泥土流下的憨憨。&lt;/p&gt; 内圈……&lt;/p&gt; 被外围苦力一计背刺,原本还算有秩序的内圈顿时混乱起来,不说抽出刀子互砍,也是你推我搡,骂骂咧咧。&lt;/p&gt; “外圈狗,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吗。”&lt;/p&gt; “内圈猪,拦什么拦,俺们身上有你爱吃的*吗。”&lt;/p&gt; “嘿,外圈狗还敢还嘴,揍他们。”&lt;/p&gt; “来就来,猪再多也是没见过血的肉猪,遇到人只会被砍下头颅。”&lt;/p&gt; 不过,就在这时,后方突然响起几声净街大喝,以及渐近的马蹄声,让剑拔弩张的两伙人停了下来。&lt;/p&gt; “咚咚,亲卫办事,闲者靠边!”&lt;/p&gt; 探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五六十骑,人人跨刀背弓,身上还残留些许血迹,杀气腾腾的骑队笔直冲来。&lt;/p&gt; “……”&lt;/p&gt; 确认过眼神,是不好惹的人。&lt;/p&gt; “哗啦。”&lt;/p&gt; 吵闹推搡瞬间停息,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伙人也不分什么内圈外圈了,直接向着两侧散去,原本乱糟糟的人群立刻清出一条道路来,并向骑士们投向问询发目光。&lt;/p&gt; 兵卒:这是干啥啊?&lt;/p&gt; “咚咚。”&lt;/p&gt; 为首的擎旗骑士却是没打断向让路的兵卒们解释什么,只是冷冷看了眼路旁乌压压的脑袋,视线在其中几个沾了一身血,背着沉重青铜铤的兵卒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大旗猛地向着他们一指,喝道:&lt;/p&gt; “那几个杀了我们的人,射死他们!”&lt;/p&gt; “嗡嗡~”&lt;/p&gt; 最后一个“们”字还没落下,一捧少说三四十的箭矢便兜头泼下,覆盖几人所在的区域。&lt;/p&gt; “咚咚,扑通。”&lt;/p&gt; 十倍箭矢,又是突然发难,自是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目标们身中数箭登时气绝,扑倒在地。&lt;/p&gt; 弓背后矢落戴,继续向前赶路,骑卒们充分表现了什么叫真骑士,从不看射击结果。&lt;/p&gt; “咚咚咚。”&lt;/p&gt; 当然,不是人人都有神射之称,这么一轮覆盖射下来,目标固是死绝,但无辜躺箭的群众也是一个都没少。&lt;/p&gt; “哎呀,痛死我了,这群家伙下手还真是狠,都扎到骨头了。”&lt;/p&gt; “呸,咱们好心让路,换来的就是一捧冷箭?”&lt;/p&gt; 烟尘还没有落下,声声喝骂便已经响起,十多个躺了箭的倒霉蛋捂着伤口,或是走或是跳,来到路中间冲着骑士们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lt;/p&gt; 像极了电视剧里狗腿子横行街道,老百姓背地里呸唾沫的名场面(并不&lt;/p&gt; 营门车队处……&lt;/p&gt; 虽然营门已经不见了,但安放大门的二三十步宽阔空地还在,此时,空地上正站着两伙扶刀对峙的人群。&lt;/p&gt; 一伙紧挨车辆,有着不同于胡人的面貌;一伙遍布营门上下,上有弓弩,下有甲士,是即将撤离的看门守卫。&lt;/p&gt; “那胡狗,速速让开,你耶耶我赶着找你家大王,若是耽误了事,小心掉了你的脑袋。”&lt;/p&gt; “汉狗,想进门就拿出大王金令来,没有就别想进,说再多也没用!”&lt;/p&gt; “你让我进去,我进去找你家大王要牌牌给你瞧。”&lt;/p&gt; “不行,没牌牌不让进,此门谁都可进,唯独汉狗不可进。”&lt;/p&gt; “我进去才能找胡王要牌牌。”&lt;/p&gt; “不能给牌牌,不能进。”&lt;/p&gt; “你……”&lt;/p&gt; 类似的话已经重复了一段时间,双方派出来的对话代表只是在那互相瞪眼,进入一事没有半分进展。&lt;/p&gt; 而头顶的烈日偏偏越来越高,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温度迅速变差。&lt;/p&gt; 尤其是汉卒,清晨时分顶盔贯甲还不算什么,一旦走到日中时分,那就有的罪受了。&lt;/p&gt; “哗啦,他*的,胡子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带牌牌呢。”&lt;/p&gt; 摸了把脸上的汗水,一名汉卒骂骂咧咧地抬起手,就要解开兜鍪吹吹风凉快凉快。&lt;/p&gt; “啪,戴着,身在敌营还敢摘下来,不要命了?”&lt;/p&gt; 一巴掌拍掉那摸到系在颌下短绳,捻着绳子要解的手,披着一身甲,和旁人一般无二的李陵开口答道:&lt;/p&gt; “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我们会真的来胡营交换俘虏吧。&lt;/p&gt; “虽然只是个三大姓贵人,不是什么王,但那毕竟是个不小的斩获,回国后再让笔杆子们动一动,随便给他按个王号,到时也勉强够资格上北阙,进宗庙,供人封侯了。”&lt;/p&gt; 虽说现在的彻侯,水分也是一日大过一日,“无功不封侯”沦为了一纸空文,垂髻小儿都能捞到一个侯不说,甚至你在长安城里扔块石头,砸出十个人里头就有九个大夫一个侯。&lt;/p&gt; 但再怎么说,这终究是封爵二十级中的最高一级,称得上汉朝版“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汉”,是许多人的人生梦想。&lt;/p&gt; 这猛地被放弃掉,还真叫人有些心抓挠,不适应呢。&lt;/p&gt; “司马,人是咱们好不容易抓到的,就这么放了,求一个刺杀机会,值得吗?”&lt;/p&gt; 扶着兜鍪四处看了看,确保没人观察这边,被抽巴掌的汉卒才压低声音,小声问向李陵。&lt;/p&gt; “舍不着孩子套不得狼,你就算是逮雀儿也得撒上一把谷糠不是。”&lt;/p&gt; “司马,我还是觉得风险太大。”&lt;/p&gt; “哎,以小博大哪里有没风险的。”&lt;/p&gt; 李陵不以为意地摆手说道。&lt;/p&gt; “那也没有亲身赴险的道理啊。”&lt;/p&gt; 眼看劝说无效,汉卒踮脚往了眼堵门的胡兵,落回脚后咬牙道:&lt;/p&gt; “司马,您现在跟我交代一下计划,然后就套上胡狗的皮袄走吧,之后我替您去刺胡王。”&lt;/p&gt; “……有此麾下,实乃少卿之幸。”&lt;/p&gt; 深深看了眼扬言替死的汉卒,李陵轻出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张嘴却是断然拒绝:&lt;/p&gt; “你不行的。不是我非要去行险,实在是没有合适人选。&lt;/p&gt; “军中能开大黄弩的只有两三人,本司马算一个,上官都尉算一个,或许射声士中还有人。&lt;/p&gt; 但他们不是不在眼前,就是受伤无力,真正能用的,只有本司马一人。”&lt;/p&gt; 说着说着,李陵掀开车上遮着的布一小角,摸了摸弩机,感受着上面岁月留下的风霜,似是能看到自己的大父手持此弩,每次开弓必中一名裨将,一人成军的豪壮场景。&lt;/p&gt; 紫轩(黑着脸):屁嘞,李广死到现在都十好几年了,弩又不是弓,这么零部件个剧烈损耗的东西,一传传十几年?嘿,你把人当憨憨忽悠呢。&lt;/p&gt; ……&lt;/p&gt; 爵位的价值都是人为附加的,就本质而言,和不死邪帝,万古神帝这类中二口号没区别,无非是一个君主用来吸引臣下效死力的饵。&lt;/p&gt; 当然,同样是放饵,有的人玩得很溜,军功爵名田宅一套一套的,严格卡关;有的人就很随心所欲,落得卖官鬻爵的“雅号”,挨了骂不说,最后爵位贬了值捞的也没多少。&lt;/p&gt; 二者有区别吗?没有,不过是一者沉得住气,一者把“我要捞钱”写在脸上罢了。&lt;/p&gt; 真正坚持“无功不封侯”白马盟誓,不惜和皇帝硬顶的忠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死光光了。&lt;/p&gt; 文帝(捉手托孤):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lt;/p&gt; 景帝(背手冷笑):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lt;/p&gt; 周亚夫(手捶木栏):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lt;/p&gt; 狱吏(秦桧之):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lt;/p&gt; ??,西汉风波亭。&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8章 制造混乱,伺机而动 “不要急,他们阻不了我们多久的,很快就会有胡虏来驱散,趁此机会,我再强调一遍计划。”&lt;/p&gt; 虽然拒绝了下属的替换建议,但李陵也意识到此刻是难得空闲,招手叫来身旁的汉卒,嘱咐道:&lt;/p&gt; “一会进去,做两手准备。一伙是我,这点暂不说;另一伙是你们,按照计划行事便可,暂时以归义胡为首。”&lt;/p&gt; 听到这,众人那或怀疑或鄙夷的视线齐刷刷地移到二五仔身上。&lt;/p&gt; “听他的命令,他,靠得住吗?”&lt;/p&gt; “暂且嘛,胡虏终归是更熟悉同伴一些,知道怎么做才能打消疑心,顺利见到胡王。”&lt;/p&gt; 李陵站台后,四处投来的视线不减反增,二五仔顿感吃不消,下意识地垂下头就要摆手推辞:&lt;/p&gt; “司马,还是大家好一起商量着来,我看诸位兄弟具是在边塞打熬经年,在某些地方上,对塞外胡虏的熟悉作说比我还强嘞。”&lt;/p&gt; 没成想,这番推辞不仅没有体现出应有的效力,反而让那些不太服气的汉卒瞪眼厉声道:&lt;/p&gt; “司马既然说了以你为首那就以你为首,你怎忒多屁话。”&lt;/p&gt; “嗯,你难道要违抗司马的命令?!”&lt;/p&gt; “好好,诸位汉大人,我接,我接还不行吗。”&lt;/p&gt; 面对这突然就上升到喊打喊杀程度的指责,二五仔额头渗出冷汗,苦笑着接过任命,并和刚刚开口的汉卒换了个位子,来到距离李陵最近的下手。&lt;/p&gt; “有他领着,具体事宜我就不细说了,想来是一定能够见到胡王……”&lt;/p&gt; “您太高看我了,当不得一定,只能说是有把握。”(小声嘀咕)&lt;/p&gt; 无视了拆台的二五仔,李陵看着聆听训话的众人继续说道:&lt;/p&gt; “只是有一点需要格外注意,那就是,一定一定要做到甲兵不离手,哪怕因此引得胡虏生疑也不要缴掉兵刃。&lt;/p&gt; “本司马也不遮掩什么,,你们这路能成最好,要是成不了,那就是钓鱼的饵,你们想要全身而退,那就一定要做好随时暴起发难的准备。”&lt;/p&gt; 以防话语不深刻,李陵是强调一遍又一遍,甚至不惜明言诱饵之说。&lt;/p&gt; “放心吧司马,俺们晓得轻重,谁也不会和自家小命过不去,一定把甲穿得严严实实,兵刃片刻不离手。”&lt;/p&gt; 一名汉卒开口附和,说到最后却又把语调一转,指向了刚刚抱怨热的那人身上:&lt;/p&gt; “龙套一号,你说是吧。”&lt;/p&gt; “是是是,俺省的省的,不就是热一点吗,大不了捂着起一身痱子,以后没法见人。”&lt;/p&gt; 闷声从兜鍪下传来,叫热的汉卒靠在车轼上,屈指敲在胸前晒得热乎乎的裆凯上,伴着沉闷回响说道:&lt;/p&gt; “当当,反正这一票要是成了,人人都是赐钱百万的博望侯随从,有享不尽的富贵,到时谁敢说耶耶丑,耶耶拿钱砸他脸上!”&lt;/p&gt; “就怕你回去后婆娘不认你这个丑八怪,跟隔壁姓王的搭伙,哈哈。”&lt;/p&gt; 大老粗们一开口闲聊,话题就止不住地往颜色地带奔去,八匹马都拉不回来。&lt;/p&gt; “狗嘴吐不出象牙,嘭。”&lt;/p&gt; 龙套大怒,也不辩驳对喷,抬脚踹向开口的浑人,然后毫无例外地踢空,脚踩在地上,留下一个浅坑。&lt;/p&gt; “嘿,急什么,她敢这么做,你还不敢休了她?”&lt;/p&gt; “滚滚滚,你耶耶我夫妻之恩爱,不是尔等老鳏狗能想象的。”&lt;/p&gt; “随你随你,只盼日后相见,龙套兄莫要将那兜鍪染成绿色便可。”&lt;/p&gt; “找打是吧,看拳!”&lt;/p&gt; 龙套一个虎扑扑空,紧接着爬起追赶,两人在一众看热闹的兵卒哄笑下绕车而走,一追一逃,一骂一动手,好不热闹。&lt;/p&gt; “司马,这……”&lt;/p&gt; 新上任的车队头目二五仔擦了擦汗,斟酌了一番言辞,才指着眼前闹做一团的兵卒欲言又止道。&lt;/p&gt; “让他们闹,此去不知几人能回,几人埋骨,现在能快活一会是一会吧。”&lt;/p&gt; 和大父一脉相承,领军思想就是“宽缓士卒从而得人死力”的李陵随口回了句,便拿起车上被油纸裹着的大黄弩,将其背在身后。&lt;/p&gt; “司马,这毕竟是九死一生的大事,要担心您过于仁爱,兵士们不敬畏啊。”&lt;/p&gt;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划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二五仔虽是刚刚上任,却也有忠心进言的想法。&lt;/p&gt; 二五仔(得意):瞧见没,我是大大的忠臣,只是没遇到值得效忠的君上,还不快把称呼给我改了。&lt;/p&gt; 整天二五仔二五仔地叫来叫去,小心我告诉你诽谤哦。&lt;/p&gt; “咚~”&lt;/p&gt; 细微的颤动从地面传来,双耳一抖,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李陵抬手压下进言的“忠臣”,手指竖在唇边,轻嘘一声,张嘴吐出一个字:&lt;/p&gt; “听。”&lt;/p&gt; “听?”&lt;/p&gt; “咚咚~”&lt;/p&gt; 起初,二五仔脸上是大写的懵,但随着第二次较强震动(大多数马蹄子同时迈出)传来,在马背上长大的他迅速意识到那是什么,立刻变了脸色,抬手抓住李陵的臂膀,就尖着嗓子说道:&lt;/p&gt; “司马,这是骑卒,成规模的骑队在向这里冲来,定是大王……那胡王派人来驱散,您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这群狗腿子是真的敢对同袍亮刀子。”&lt;/p&gt; 心里有鬼的二五仔在意识到有骑队冲来后,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谋划暴露,那胡王派人来围剿了。&lt;/p&gt; 二五仔(大惊失色):不好了,不好了,胡鬼子进村了!&lt;/p&gt; “静气,每逢大事需静气。”&lt;/p&gt; 瞄了眼失色的二五仔,李陵也不挣脱手臂,直接喝停打闹的众人,吩咐道:&lt;/p&gt; “即将有骑队前来,按理说他们是来驱散围堵之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尔等速去把车环起,长兵竖起,准备应对骑卒冲击,不要乱了阵脚。”&lt;/p&gt; “诺。”x15&lt;/p&gt; 结束打闹,整理甲衣,十余汉卒就四散分开,抽出刀子吆喝着,喝令随行降胡苦力搬动车子,分派武备。&lt;/p&gt; “别歇着了,都起来,起来把车搬起来挪一挪。”&lt;/p&gt; “长兵呢,一人一杆铤戟一面大楯,都发下去。”&lt;/p&gt; “嘿呦嘿呦~”&lt;/p&gt; 几辆装满沙土袋的车子横放抵在最前面充当缓冲区,将门洞占据。&lt;/p&gt; “哗~”&lt;/p&gt; 麻布扯下,露出下面一杆杆摞好的铤戟和盾牌,被一张张尘土和汗液混合,脏兮兮的大手取走。&lt;/p&gt; “刷刷,蹬蹬。”&lt;/p&gt; 一伍一汉卒,四十人的降胡在汉人什伍长的带领下,迈着小碎步于沙土车后的门洞处排出了还算齐整的阵势。&lt;/p&gt; 铤戟如林,盾牌如壁。&lt;/p&gt; “嘎吱嘎吱。”&lt;/p&gt; 剩余的十余人则是在三名射声士的指挥下,端着上好弦的蹶张弩,弩尖正对着沙土车的前方空地上。&lt;/p&gt; 眨眼的功夫,在对面众胡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汉军已经原地展开了阵势。&lt;/p&gt; “反应还算不错。”&lt;/p&gt; 李陵满意地点点头,这时他才抬起另一只手摩挲着同样略显呆滞的二五仔头皮,望着声音传来,隐隐有骚乱显现的方向,轻声安抚道:&lt;/p&gt; “狗腿子再凶也是要看主人的,我们带了主人喜欢的礼物,在主人没有开口之前,走狗是不敢提前做主的。&lt;/p&gt; “况且,就算他们有胆子动手,我们也能崩他一嘴牙,让他知晓何为‘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匈奴之兵弗能当也!’”&lt;/p&gt; 别看现在是带着一群降兵,主从比例接近五比一,貌似战力掺水,说不定就有某个二五仔战前大喊“我军败了”。&lt;/p&gt; 但这年头,降胡们早就习惯了投降大汉后欺负自家同族之人,只要不是一百怼一万这种离谱兵力对比,都是会得到一个士气上升buff的。&lt;/p&gt;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外如是。&lt;/p&gt; “司马,我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您的计划。”&lt;/p&gt; “嗯,担心?讲来。”&lt;/p&gt; 顶瓜皮被摸着,陷入迷茫状态的二五仔磕磕绊绊地,废了老大劲才说出一段话来:&lt;/p&gt; “您这不是想混进人群中做第二手准备嘛,可等一会骑卒到了,咱们整只车队都被保不住,您怎么出去啊。”&lt;/p&gt; “嘿,这话说法,合着我现在就能出去了?”&lt;/p&gt; “这……”&lt;/p&gt; 听到这话,二五仔抬头看向四周,他这才发现,说是双方对峙,群众围观,但实际上,并不是围住不透逢的那种,群众和对峙双方之间有着一段不算长的距离。&lt;/p&gt; 倘若没有乱起来,一个大活人想要从车队里混入人群,除非真的会隐形,不然绝无半点可能。&lt;/p&gt; “对,乱起来,要乱起来……”&lt;/p&gt; 嘴里嘀咕着,目光却捕捉到了异样,即是——&lt;/p&gt; 在汉军列阵后,前面这批回过神后被震慑的胡虏们开始向后退,而后面那批避让骑队的和开始向前走,双方一进一退,互不相让,混乱之态已经显现。&lt;/p&gt; “明白了?”&lt;/p&gt; “明白了。”&lt;/p&gt; 李陵得意地笑了笑,那放在头顶的手先是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lt;/p&gt; “啪~”&lt;/p&gt; “既然明白了,那就莫要废话上前去,不管你做些什么,喊些什么,只要能争取露露脸,吸引他们注意力,好方便我一会走就行。”&lt;/p&gt; “晓得,我这就去,必让司马从容脱身。”&lt;/p&gt; 揉着发疼的脑袋,二五仔点点头,戴上兜鍪(才不是怕被继续打,从武备车上拿起一杆长戟,背上一张弓,便大步向前走去。&lt;/p&gt; “忒那胡狗,可敢有人与我一战!”&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9章 阵前断喝,你来我往 “身是汉人归义胡,可来共决死!”&lt;/p&gt; 提着长戟来到阵前,被众兵士簇拥的二五仔吐气开声,大喝道。&lt;/p&gt; “莎莎。”&lt;/p&gt; 还没有从动刀兵一事中反应过来的匈奴兵卒本能向后退去,等回过神后,众人看着已经后退了一截的自己,脸庞瞬间涨红,低声唾道:&lt;/p&gt; “若非拔营时节精锐拱卫大王,怎让一小儿逞凶。”&lt;/p&gt; “咚,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lt;/p&gt; 长戟往地上一顿,怒目圆瞪,发辫无风自动,二五仔再度上前几步,来到沙土袋前,继续大喝。&lt;/p&gt; “莎莎。”&lt;/p&gt; 平地炸起的声响让兵卒们浑身一震,你挤我我挤你,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向后退去,仿佛是为了避免什么,他们一遍向后退,一遍忙不迭地解释道:&lt;/p&gt; “没事,让他喊,他只有一个人,他不敢出来的。”&lt;/p&gt; “对对,他不敢出来,他怕出来后被我们乱箭射死。”&lt;/p&gt; 听着耳旁响起的这些写作“解释”读作“认怂”的言语,当中一名自诩有勇力的龙套眉头紧皱,止住了后退的脚步,一起往后走的同伴立刻察觉到异常,晃着拉着的手问道:&lt;/p&gt; “你怎么不走了?”&lt;/p&gt; “咯吱。”&lt;/p&gt; 青铜铤被攥得紧紧的,用力让骨节发白,勇力龙套双眼盯着大喝挑衅的二五仔,他低声对同伴说道:&lt;/p&gt; “我要斩了那个口吐狂言的小儿。”&lt;/p&gt; “你疯了,前面明晃晃的一堆长兵箭矢,是让你逞英雄的地方吗?”&lt;/p&gt; 同伴大惊,不想也不愿意去想这回答言语的真假,加大手上的力道,拽着勇力龙套就要走。&lt;/p&gt; “快跟我走,这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已经尽了看守的指责,现在退下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lt;/p&gt; “不,我要去斩了他。”&lt;/p&gt; 挣开拽住自己的手,勇力龙套不再和同伴说些什么,一手盾牌一手青铜铤,就向着挑衅的二五仔走去。&lt;/p&gt; 期间,目光一动不动锁在二五仔身上,除了目标再无他物。&lt;/p&gt; “快回来,汉人狡猾得狠,投降汉人的胡狗也会变得狡猾,他是绝不会和你斗将的!”&lt;/p&gt;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斩了他。”&lt;/p&gt; 身后传来的焦急呐喊无法让龙套回心转意,他只是提了提盾牌护住上身要害,然后就加快了脚步,从急行变作小跑,向着二五仔发起冲锋。&lt;/p&gt; “蹬蹬,右部王麾下万骑守备二百五什小卒在此,来战。”&lt;/p&gt; 战吼发动,己方士气up↑,敌方士气up↓;&lt;/p&gt; “战就战,怕你不成?”&lt;/p&gt; 作为被冲锋的对象,二五仔脸色微微发白,他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数十名步卒,心中又重新有了底气,后退半步,长戟斜持,摆出迎战的架子。&lt;/p&gt; “哐。”&lt;/p&gt; 铤戟相撞,溅起一朵火星。青铜铤冲锋,长戟格挡,还隔着一道沙土袋,两人就开始咬紧牙关互相脚力。&lt;/p&gt; “哈,给我开,嘶啦!”&lt;/p&gt; 又是一声战吼,脚力分出了胜负,获胜的青铜铤划在长戟上面,碰起一连串的火星。&lt;/p&gt; 虽说原地防守要更省气力,但冲锋带来的气势同样不可小觑。&lt;/p&gt; “咚~”&lt;/p&gt; 划至戟杆中段,青铜铤趁势抽离,划出一个半圈稍稍蓄力,再重重敲在偏移的戟身上。&lt;/p&gt; 铜铁碰撞,原始的力道比拼上演,绽放开刺耳的轰鸣之花。&lt;/p&gt; “蹬,蹬蹬。”&lt;/p&gt; 胸口一闷,一种呕血的冲动浮现,虎口献血直流的二五仔抓着被打到胸前,还在颤抖的长戟,踉跄向后退去。&lt;/p&gt; “噗,疯子,一上来就奔着拼命来的疯子。”&lt;/p&gt; “忒,哪里逃!”&lt;/p&gt; 不顾双耳嗡鸣,不管虎口崩裂,勇力龙套仰头大喝一声,青铜铤斜捅进面前的车轮下,矮身钻到铤下,吐气开声,肩膀担着盾牌,盾牌担着挺身,向上用力一挑。&lt;/p&gt; “哈,给我起。”&lt;/p&gt; “哗啦。”&lt;/p&gt; 随着最后一个“起”字落下,摞起沙土袋从车上倾倒,砸到地上溅起尘土,但这还不算最高潮。&lt;/p&gt; “什么!他居然……嗬嗬。”&lt;/p&gt; 在兵卒们惊骇的注视下,那辆装沙土袋的车辆倾斜程度猛地增大,一阵大喝和木轮被施加力道的咯吱声响起。&lt;/p&gt; “咚~”&lt;/p&gt; 高高翘起的车子翻了个摔在地上,砸起远超方才的尘土。&lt;/p&gt; “此人如斯巨力?咳咳。”&lt;/p&gt; 有胡虏惊呼出声,却吃了一嘴沙子,不得不闭上嘴巴咳嗽。&lt;/p&gt; “知道怕了吧,还不快跪下求饶,说不定能绕尔等一命。”&lt;/p&gt; 反手握住青铜铤,颤抖的双手放在看不见的背后,四肢都传来透支的虚弱感,勇力龙套强撑着不倒,向着一众看傻眼的士卒喝道。&lt;/p&gt; “……”&lt;/p&gt; 抬头看着完成惊人举措的勇士,一众降胡心中不免有些打鼓,扭头看向同伴交换眼神:&lt;/p&gt; “此僚厉害,硬碰不得,先撤?”&lt;/p&gt; “咱们撤了,汉人乐意吗?”&lt;/p&gt;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汉人,此人力能扛车,打我等不得是一拳一个,还是先保住命吧。”&lt;/p&gt; “说的也是。”&lt;/p&gt; 拿定主意后,众降胡便开始眼神游离,举起的长戟慢慢放下,稳当当的脚步也向后退去。&lt;/p&gt; “莎莎。”&lt;/p&gt; “哈哈,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墨经中的’衡而不正,说在得‘啊。”&lt;/p&gt; 眼看周围归义胡的表情开始不对劲起来,一名喜欢看闲书,了解稀奇古怪知识的什长排众而出,一手提戟一手捻须,笑着看向勇力龙套。&lt;/p&gt; “啥,那是啥?”&lt;/p&gt; 包括兵卒和败退的二五仔在内,在场众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脑门好似冒出三个问号。&lt;/p&gt; 或许是不屑和大老粗们解读经文,也可能就是单纯的文士病发作要卖上几个关子,汉卒以手捻须,讲起了自己的昔年往事:&lt;/p&gt; “我在进学时曾在夫子那里听过一件战国趣事,说是燕昭王时,曾有朔人献上一只大肥猪。&lt;/p&gt; 猪养了十五年后大得像座小土丘,昭王先让衡官以桥(桥,重其后,轻其前,名曰桥;就是杠杆)称量其重,一连断了十个,最后让水官用浮舟称量,得出千钧的重量,故称‘千钧之猪’。&lt;/p&gt; “由此言之,倘若能有一根结实的杆作支撑,翘起物体耗费的力气想来是要比用手来搬小得多。”&lt;/p&gt; 讲完故事,并举一反一得出结论后,为了给言语找证据,汉卒眯起眼在勇士身上扫了扫,目光停顿在藏起的胳膊上,抬手指着那处说道:&lt;/p&gt; “此人绝不是什么双臂有千钧之力的大力士……瞧,他那背在身后的手臂还在打颤呢。”&lt;/p&gt; 众人顺着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发颤的手臂,发出恍然的声音:&lt;/p&gt; “哦,原来是这样啊。”&lt;/p&gt; “胡说,谁知道什么墨,我那就是靠自己扛起……”&lt;/p&gt; 勇力龙套还要辩驳,但那背在身后不敢露出的手怎么看怎么没有说服力,终于引得一人大怒。&lt;/p&gt; “突那贼子,竟敢虚言恫吓我等。”&lt;/p&gt; 指着他大喝一声,先前被压着打连连后退的二五仔纵身扑向龙套。&lt;/p&gt; “哇呀呀,看戟!”&lt;/p&gt; 就好像感受不到痛苦,长戟被舞得虎虎生风,一戟更胜过一戟,光是带起的呼啸风声就让人无心抵抗。&lt;/p&gt; “哐~”&lt;/p&gt; 龙套匆忙提铤向上一挡,只感到一股沛然巨力传来,原本没什么疼痛的虎口突然剧痛起来,半分力道都使不上。&lt;/p&gt; “咚,蹬蹬。”&lt;/p&gt; 青铜铤当即向身侧一滑,长戟顺势劈下,龙套不得不弃铤后撤,避开削手的在场。&lt;/p&gt; “啪,就这?”&lt;/p&gt; 一只脚踩在摔落的青铜铤上,二五仔呸了一口唾沫,搁楞着眼看向龙套。&lt;/p&gt;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没事的。”&lt;/p&gt; 遭此侮辱,面色顿时一阵青白变换,龙套低头看着献血直流的双手,心中难以接受。&lt;/p&gt; 还能如何,无非就是气势增减,没了胸中那口气嘛。&lt;/p&gt; 正所谓,“当人强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缩,人情万端。”&lt;/p&gt; 自古多少豪杰强横时,举天下群雄不能当;衰败时,身死竖子小人之手,沦为天下笑。&lt;/p&gt; “哈哈,再来!”&lt;/p&gt; 没人给龙套时间让他自我调整心态,在一击得利后,二五仔是分毫不让,手中长戟舞作一条黑龙,招招不离龙套,即便他掏出盾牌左支右,还是时不时地添上一道伤口。&lt;/p&gt; “刷刷,咚咚,噗嗤。”&lt;/p&gt; 紫轩(冷笑):盾牌?嘿,你以为自己是某个胸大肌发达的家伙,手上粘着遥控器,指那挡哪吗。&lt;/p&gt; “蹬蹬,扑通。”&lt;/p&gt; 祸不单行,就在狼狈支撑的时候,后退的龙套碰到好巧不巧碰到刚刚被自己掀翻的车子,重心失衡,一屁股摔倒,整个人跌进侧立的车厢中。&lt;/p&gt; “嘭。”&lt;/p&gt; 更让他绝望的是,跌倒后的脑勺也磕在了车板上,嗡的一声,视野剧烈晃动,手脚不听使唤,整个人就像条案板上的鱼一样瘫坐在那,连垂死的挣扎都无了。&lt;/p&gt; “哈,撑犁都要你去死,你就去死吧!”&lt;/p&gt; 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二五仔仰天大笑后,原地跳起,将手中长戟掷向待宰龙套。&lt;/p&gt; 二五仔(板起脸):虽然他看起来没什么抵抗能力了,但傻*才近身去结果,远远地掷矛,它不稳吗?&lt;/p&gt; “难道我龙套就要身亡于此处了吗?”&lt;/p&gt; 瞳孔捕捉到极速飞来的黑影,自知末路将至,龙套不再挣扎着那盾牌,而是把脑袋搁到车板上,尽力保全体面,留下最后的遗言。&lt;/p&gt; “咚!”&lt;/p&gt; 勇力龙套,亡(x/x)&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0章 李陵:田单有火牛,我有火马 “……大人勇武。”&lt;/p&gt;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名归义胡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中铤戟,喊出了第一声口号,并引起了其余人的举拳附和:&lt;/p&gt; “哗,大人勇武。”&lt;/p&gt; “哗,大人勇武”&lt;/p&gt; “啪,二五仔大人勇武。”&lt;/p&gt; 等等,怎么多出了几个……&lt;/p&gt; “刷,二五仔大人勇武!”&lt;/p&gt; 骤然整齐的齐声高喊打断了二五仔的瞎寻思。&lt;/p&gt; “行吧行吧,二五仔就二五仔,自己敢做还怕别人说嘛。”&lt;/p&gt; 嘴里嘟囔着安慰的话,二五仔反手扯开喊得最欢的几个人,指向前方的尸体,恶声恶气地命令道:&lt;/p&gt; “你你,你几个去把那具尸体和翻倒的车,还有撒的沙土袋拾起。”&lt;/p&gt; 既然能使唤人,为什么还要亲身涉险呢?&lt;/p&gt; “诺。”x4&lt;/p&gt; 被摊派上苦力活的倒霉蛋们不情愿地应了声,归位被拽歪的甲衣,扣好晃荡的兜鍪,把长兵往地上一搁,臂弯持着盾牌,弓腰向前方走去。&lt;/p&gt; 首先是拔出插入尸体的长戟,将尸体搬走;&lt;/p&gt; “噗嗤。”&lt;/p&gt; 还好,有着翻倒车轼供落脚,尸身免除了被踩的待遇,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抬担架似地抬到一旁。&lt;/p&gt; 紧接着是扶正车辆;&lt;/p&gt; “还好,车板够厚,没被戳穿。”&lt;/p&gt; “本就是空车,戳穿了也能使,别说闲话了,抬吧。”&lt;/p&gt; “好,我喊一二三。一,二,三……”&lt;/p&gt; “起!”x4&lt;/p&gt; 左右一边各两个倒霉蛋,蹲下拿手抓着凸起,听得四人发一声呐喊,一同用力向上抬。&lt;/p&gt; “注意脚下,等一会翻个次序向后撤,千万不要被车子挂住,挂住就要飞出去,这地方飞出去就等于没命。”&lt;/p&gt; 抬起过程很顺利,意识到成功在即,心中不免松懈,便那有稳重的倒霉蛋开口提醒。&lt;/p&gt; “晓得。”&lt;/p&gt; “严重了,不就是扶个车子嘛。”&lt;/p&gt; “哐当,呼呼。”&lt;/p&gt; 另一侧车轮落地,溅起一捧尘土,还好此时无风吹拂,不然门洞中定是要扬起“沙尘暴”。&lt;/p&gt; “呸呸,这车抬得我满嘴沙,我先不干了,去找水漱漱口,等一会……”&lt;/p&gt; 有被沙土溅了一嘴的倒霉蛋表示适应不了,要去洗漱一番。&lt;/p&gt; “啪,不许走,边塞厮杀汉穷讲究什么,就是吃沙子的命。”&lt;/p&gt; “吃多了就习惯了,嘿,这沙土袋还真够沉的,来搭把手。”&lt;/p&gt; 脱队行为被制止,还被其余人加了几个担子,那人是欲哭无泪,只得抹泪埋头干去。&lt;/p&gt; “嘿呦嘿呦。”&lt;/p&gt; 不过,被抓壮丁的倒霉蛋埋头苦干,抓壮丁的二五仔却是抛下他们,几步越过阵列,来到李陵身旁,拍着胸脯献起了殷勤:&lt;/p&gt; “司马,现在已经开始乱了,您快去吧,这里有我。”&lt;/p&gt; “是到时候了。”&lt;/p&gt; 这次李陵没有再拒绝,他点了点头,开始检查身上的甲兵,确保不会有暴露身份的物件。&lt;/p&gt; “甲没事,都是武库的制式货色,兜鍪也没,这翎羽怎么还有个根,罢了,拿你的来,咱俩换换。”&lt;/p&gt; “啊好,司马给。”&lt;/p&gt; 二五仔没怎么反应过来,表现得有些迟钝,最后还是李陵一把夺了过去。&lt;/p&gt; “啪,哐当哐当(晃荡声,有点大……”&lt;/p&gt; “司马,既然不合脑袋,那还是换过来吧。”&lt;/p&gt; “你懂什么,大才对,真当少府考工室的匠作会一个个地去军中量尺寸,不断增改模具?都是差不多就行了。&lt;/p&gt; “除了圣天子,谁还会那么……”&lt;/p&gt; 呸了一声军队体系中普遍存在的敷衍现象,最后半句收声皱眉看向目瞪口呆,一副理想幻灭表情的二五仔:&lt;/p&gt; “我跟你说这干什么,别傻张着嘴,去挑三五匹马来,一会马冲完你们跟着冲,能冲得多散就冲多散,为本司马混入创造环境,懂了没?”&lt;/p&gt; “司马,还是再等一下,和内应联系上再动手吧,您一个人独走,万一有个不长眼的……”&lt;/p&gt; 动了动嘴唇,二五仔怯懦道。&lt;/p&gt; “啪,废话忒多。”&lt;/p&gt; 反手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巨力几乎将他拍倒,李陵抬了抬下巴,露出鄙夷的目光,从鼻音中哼出声:&lt;/p&gt; “乃公的勇力,岂是你能想象的。”&lt;/p&gt; 即将要做大事,还是一夫之勇的大事,他也就不再刻意地维持和蔼人设了,属于李少卿独身刺胡王的傲气渐渐浮显在脸上。&lt;/p&gt; “嘶,是小人不识司马勇力,小人这就去牵马来。”&lt;/p&gt; 揉着发痛肩膀,嘴里发出痛哼,二五仔抬起还能动弹的单手朝着李陵一拱手,就一瘸一拐地向着门洞深处走去。&lt;/p&gt; 可还没等他走几步,就被不放心的李陵叫住:&lt;/p&gt; “慢着,你晓得我让你牵马来是为了干什么吗?”&lt;/p&gt; “司马应是要效仿齐之田单破燕的火牛阵,以火燎马尾使其发狂吧。”&lt;/p&gt; “不错,正是如此,你去吧。”&lt;/p&gt; 担忧扫除,李陵摆摆手,打发走了二五仔,扭过头继续紧盯很快就要爆发骚乱的前方,目光幽深,不知再思索着什么:&lt;/p&gt; “虽说一介降胡如此了解中国绝不是什么好事,但此时还用得着他,就先由他去吧,日后……”&lt;/p&gt; 猛地抬起一只手攥起,李陵嘴角噙着冷笑,用一副大佬的口吻说道:&lt;/p&gt; “进了塞内,到了长安,我到要看你如何逃得出李某掌心。”&lt;/p&gt; 紫轩(叉腰大笑):哈哈哈!&lt;/p&gt; 龙套(黑线):又不是你在那摆姿势,你笑什么喂。&lt;/p&gt; 紫轩(正色):配音,配音你晓得不,这种氛围下就该叉起腰,发出反派的桀桀怪笑。&lt;/p&gt; 龙套(吐槽):可你笑的也不是“桀桀”啊。&lt;/p&gt; 紫轩(涨红了脸):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lt;/p&gt; 紫轩(捏着嗓子):桀桀桀!&lt;/p&gt; ……&lt;/p&gt; “咚咚,让开让开,都散开。”&lt;/p&gt; “司马,马牵来了。”&lt;/p&gt; 事态发展没有让李陵等多久,骤然炸响的隆隆马蹄和手下的回话几乎是同时到达。&lt;/p&gt; “哗啦。”&lt;/p&gt;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自愿,面前对峙的兵卒都被驱赶至一旁,那赶了三章路的骑队终于冲破了层层阻隔,来到了车队身前。&lt;/p&gt; 紫轩(感慨):一条路走了一万字,真是不容哟啊。&lt;/p&gt; “唏律律,呼哧呼哧。”&lt;/p&gt; 勒停马匹,短暂厮杀外加一路疾驰的马儿口鼻间喷出灼热的粗气,硕大的肚皮剧烈起伏,显然是累的不轻。&lt;/p&gt; “呼噜,再坚持一会,等送完这趟车,我就给你加餐。”&lt;/p&gt; 胯下坐骑如此气喘,骑卒哪还敢继续坐在上面压榨,都忙不迭地从马背上跳下,把头抵在马脸上,使手揉着马鬃细声细语安抚。&lt;/p&gt; “唏律。”&lt;/p&gt; 马儿抖了抖被呼吸吹到的耳朵,气喘中夹杂了一声短嘶,就像是在表达自己听到了。&lt;/p&gt; “呼噜,乖孩子。”&lt;/p&gt; 心下满意,骑卒又使手揉了揉,才松开缰绳,从马背上取下兵刃,快步走向最前面的擎旗百长。&lt;/p&gt; “莎莎。”&lt;/p&gt; 百长当然是要站在最前面的,不过他却是没有下马,就那样端坐在马背上,任凭身后汇聚而来的兵卒将其簇拥,虚着眼看向汉军车队。&lt;/p&gt; “蹬蹬。”&lt;/p&gt; 直到最后一个兵卒也来到身旁,所带的五十七人全部到齐,酝酿一阵子的百长才睁开眼,露出一缕惊芒,先声夺人喝道:&lt;/p&gt; “突那汉使,尔来诣我,我自迎之,何故动刀兵?”&lt;/p&gt; 百长(自信):嘿,为了学这句打招呼的话,俺可是给先生送了好几只羊羔才学会的呢。&lt;/p&gt; (难得不是话本身,而是教人学会这个过程)&lt;/p&gt; 听那每回汉使来拜王上都说这种文绉绉话,想来,这番话由我这“胡蛮”说出,是能让汉人惊讶的吧?&lt;/p&gt; 如此,我再退避一二,也就足以避免冲突了吧。&lt;/p&gt; 百长(叹气):可惜,先生最近几天都找不到人,这句学完了俺还想学新的呢。&lt;/p&gt; 百长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可他却是忘了眼前的家伙都是些张嘴“俺、乃公、耶耶”的大老粗,不是喜欢教化四夷的儒生文士,他这番话算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喽。&lt;/p&gt; “哎,这说的是啥,咋还跟那文士书生咬文嚼字的呢?”&lt;/p&gt; “一个矮壮矮壮,仗着络腮胡子的厮杀汉在那装腔作势,呕,我受不了了。”&lt;/p&gt; 刚刚投降的归义胡们不敢开口,只好拿着长兵瞪大眼,用看大人物的目光看向闹作一团的什伍长。&lt;/p&gt; “好厉害。”&lt;/p&gt; “不愧是汉大人,连百长都不放在眼里。”&lt;/p&gt; “啪~”&lt;/p&gt; 巴掌拍在兜鍪上的清脆响声打断了本能开口拍马的二五仔,他扶正被打歪的兜鍪,抬头对上了怒容满面的李陵,迎来了劈头盖脸的呵斥:&lt;/p&gt; “他们喊他们的,你这是在做什么?让你当头目不是让你来拍小卒子马屁的,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吗?”&lt;/p&gt; “是我的错。”&lt;/p&gt; 二五仔闻言脸色顿时涨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lt;/p&gt; “我,我这就去放马冲阵。”&lt;/p&gt; “蹬蹬,过来过来。”&lt;/p&gt; 手里攥着五只马缰,二五仔一人牵五马,游刃有余地穿过阵列,绕过搬沙袋的倒霉蛋,来到车前的空地上,将马匹一字排开,不紧不慢地掏出燧石慢慢打火。&lt;/p&gt; “咔嚓咔嚓。”&lt;/p&gt; 如此行为自然引起了骑卒们的注意,只是不晓得中国故事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lt;/p&gt; “对面这是在干啥?”&lt;/p&gt; “不知道哎,好像是在点火?”&lt;/p&gt; “他点火是想干啥?”&lt;/p&gt; “不知道哎。”&lt;/p&gt; 紫轩(蹦出):瞧见没,这就是不读书的下场。&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1章 匈奴兵卒:点马尾实在是太缺德了! “咔嚓,轰~”&lt;/p&gt; 第六次燧石碰撞时,咔嚓一声,火苗自手中蹿起点燃引火物,二五仔连忙下蹲,不让对面瞧见。&lt;/p&gt; “你们四个,过来。”&lt;/p&gt; “莎莎。”&lt;/p&gt; 喊来倒霉蛋,二五仔捧着燃烧的火焰一人分出一小块,让他们拿稳,这才空出手来,开口向众人讲解:&lt;/p&gt; “知道齐国田单的火牛阵吧?”&lt;/p&gt; “刷刷(摇头,不知道。”&lt;/p&gt; 对视一眼,从同伴眼中除了迷茫看不到其他的情绪,四人连忙出声。&lt;/p&gt; “……不知道没关系,按照我的吩咐来做就行。”&lt;/p&gt; 扫了眼不配合的倒霉蛋们,二五仔放下自己手中的火,拉过一个倒霉蛋,手把手教着:&lt;/p&gt; “先都站到马屁股后面,然后举起手里的火点着马尾巴,记住了吗?”&lt;/p&gt; “刷刷(点头,记住了。”&lt;/p&gt; 步骤就两步,简单易懂,四人只是倒霉了些,又不是蠢笨。&lt;/p&gt; 不满渐渐消散,皱起的眉头松开,看着身前的几人,二五仔心中暗道:&lt;/p&gt; “虽然蠢了些,但他们听话啊,况且,我还能耍威风,就像,就像李司马对我做的那……”&lt;/p&gt; “哗,唏律律!”&lt;/p&gt; 演示的火一直烧在尾巴下终于酿成了祸患,只听一声发自肺腑的痛嘶在耳旁炸响,飞起的后蹄踹在身旁的空中。&lt;/p&gt; 双耳嗡嗡作响,二五仔暗道一声“不妙”,一把抛开怀里那位已经被骇得瘫软的倒霉蛋,朝着剩余三人喊道:&lt;/p&gt; “快,快点马尾。”&lt;/p&gt; “哦哦。”&lt;/p&gt; 同样被骇得不轻的倒霉蛋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抬起手中火,向着因惊吓而僵直不动的马尾燎去。&lt;/p&gt; “给我着。”x3&lt;/p&gt; “哗,唏律律!”x3&lt;/p&gt; 马尾点燃,吃痛嘶鸣,发狂迈蹄,刚刚的一幕接连三次上演,总计四匹疯马踢踏着冲了出去。&lt;/p&gt; 咚咚咚……&lt;/p&gt; “这是什么,怎么马儿突然发了疯?”&lt;/p&gt; “有烧焦味,身上又没有火烧,该是尾巴让人点了……谁这么缺德点马尾,不知道拿火一点这马就废了吗。”&lt;/p&gt; “快闭嘴吧,点马尾的缺不缺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再不走就要缺胳膊断腿了。”&lt;/p&gt; 马虽然赶不上牛,但一匹也是高四五尺长丈许,重达数百斤的巨物,一旦发疯冲锋起来,最有勇气的人也不敢挡在前面,拿血肉之躯制服它们。&lt;/p&gt; “都散开,让个口子让它们冲,等冲过去再把它制服下来。”&lt;/p&gt; 百长不知怎么,竟没有发话,只是直勾勾盯着一匹发狂马儿,副手不得不顶上去开口说道:&lt;/p&gt; “都是放牧的好手了,都知道怎么对付野马吧,野马如何驯服就怎么对付它们。”&lt;/p&gt; “明白。”&lt;/p&gt; 应了声后,原本只依照本能散开的众兵丁脚步一停,等再开始动起来后,虽说还是后撤,但也勉强有了几分退而不乱的样子。&lt;/p&gt; “嘿,不愧是被派出来的走狗,还真不赖呀。”&lt;/p&gt; 眼盯着平稳下来的对面,二五仔脸颊狠狠抽搐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向下挥手,点起剩下的最后一匹。&lt;/p&gt; “唏律律,咚咚。”&lt;/p&gt; 看也不看五马冲撞的结果,把手中火往地上一扔,拿脚踩灭,抽出司马赠与的宝剑高高举起,阳光透着剑柄处的精美莲花雕洒落。&lt;/p&gt; “诸君,敌方阵势已乱,战克之机就在此时。”&lt;/p&gt; “头目,咱不是来当使者的吗,怎么……刷,扑通。”&lt;/p&gt; 憨憨的话说到一半,视野就被一抹寒芒充斥,刷的一下,血线自肩膀出现,由肋下终结,气息消散。&lt;/p&gt; 憨憨,卒(x/x);&lt;/p&gt; “阵前乱我军心者,斩!”&lt;/p&gt; 剑尖斜指向地面,血珠自上滴落,二五仔此时的双眼就如这染血剑身一样殷红。&lt;/p&gt; 而被这双眼睛盯着的众人,没有憨憨出来抖机灵,也没有汉卒站出来说他没权利命令,大家都很从心地握紧兵刃,以什伍长为首,排着还算齐整的队列冲出门洞,紧随着发狂马匹,向匈奴骑卒冲去。&lt;/p&gt; “杀呀!”x50&lt;/p&gt; 一时间地动山摇(夸张,杀声震天,对面的那点样子瞬间消散,骑卒们拾起了老把戏,只当自己双耳失聪,闷头往后退去。&lt;/p&gt; “跑啊。”&lt;/p&gt; 当然,名义上说的还是退后织口袋,只是……&lt;/p&gt; “俺这腿突然不管事起来,在到了地方后还继续退,俺也没办法啊!啪啪(捶腿”&lt;/p&gt; 偏偏撤退又是个会传染的,往往是一个人退了,周围十个人就被带着后退,本来骑卒的人数就不多,这么一来就直接成了全军溃败。&lt;/p&gt; “别动,我的马,那是我的马。”&lt;/p&gt; “你说是就是,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驾。”&lt;/p&gt; 退到后面还不算完,因为人要找马急着跑路,马也要寻人求着安抚,骚乱不减反增,还传染了那些被强行挤开一条路的兵卒。&lt;/p&gt; “怎么回事,怎么都一股脑地退下来,难道是前面败了?不应该啊,汉人不是说好的来出使吗,怎么还打起来了。”&lt;/p&gt; 这是被大量的人马退下来景象惊动的龙套,他们心中惶惶不安,说话语无伦次。&lt;/p&gt; “败了,我军败了!”&lt;/p&gt; 祸不单行,溜出去又重新溜回人群的二五仔又开始趁机作乱起来;&lt;/p&gt; 总而言之,除去最前面以百长为首的十余骑还没乱,团结在大旗下,其余地方具是乱做一团,这种乱象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周围扩散。&lt;/p&gt; 也就在这时,一道身长手长的人影悄咪咪绕过正面战场,贴着那一溜拔木桩留下的土坑闪进了混乱的人潮。&lt;/p&gt; ……&lt;/p&gt; “哈,吃我一旗!”&lt;/p&gt; 沉默不语的百长突然大喝一声,豹眼环睁,双臂一震。&lt;/p&gt; “哗,嘭。”&lt;/p&gt; 高举的实心大旗轰然落下,沛然巨力在发狂马匹的头上炸开,连声惨叫都无,马儿立毙当场。&lt;/p&gt; “呼。”&lt;/p&gt; 抓住机会出手毙掉一匹发狂马儿,还没自矜自夸片刻,吐出一口气的百长扭头望身后一看,差点没有吓得从马上摔下来。&lt;/p&gt; “人呢,怎么我一转身,人就少了一半还多?”&lt;/p&gt; “百长,汉人动手了!是战还是退,您快拿主意吧。”&lt;/p&gt; 看到百长终于有了反应,那站出来发号施令的副手这才如释重负,急忙上前握住缰绳,抬头问道:&lt;/p&gt; “是退,还是进?”&lt;/p&gt; “……”&lt;/p&gt; 前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就被送到眼前,百长顺着副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甲叶耀光,兵刃寒芒,战吼震天,顿时头大如斗。&lt;/p&gt; “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就不怕激怒大王,发大兵灭了他们吗!”&lt;/p&gt; 下意识放了句狠话,稍微疏了疏火气,百长大手一挥:&lt;/p&gt; “退,先暂且退避一旁,避开冲击,待到重整旗鼓,再来收拾他们。”&lt;/p&gt; “诺。”&lt;/p&gt; 围在身旁的众人松了口气,牵马的牵马,持兵的持兵,环成密实的小圈,快步向着旁边退去,偶尔看向让自己退避的“凶手”汉军,目光中充满了憋屈和不甘:&lt;/p&gt; “且让尔等得意一时,片刻之后,大兵压至,看尔等何如。”&lt;/p&gt; “莎莎。”&lt;/p&gt; 打头阵马儿或是被已冲入阵中,或是已被打杀,没了它的阻挠,一行人很顺利地劈开拦路人潮,退到了一旁,双手抱胸,冷眼旁观了起来。&lt;/p&gt;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丧失了最后在苗头将刺杀掐灭的机会。&lt;/p&gt; “放缓脚步,放缓脚步,不要真的冲,记住,我们是吓一吓他们的,真的闹出人命就不好了。”&lt;/p&gt; “听见什长说的了吗,步子放慢。”&lt;/p&gt; 四名什长中的一人开口约束越来越散的队列,伍长们也各自叫喊,十二人一起发力,这只五十余人的小船发挥出了难以置信的灵活。&lt;/p&gt; “蹬,蹬,蹬。”&lt;/p&gt; 步伐减缓声响渐渐如一,散乱的队形收拢,密集如林,让人一看就本能向后退的戟阵重新竖了起来。&lt;/p&gt; 如斯威势,自然是加剧了骚乱,让那些原本退到后面止住脚步,暂且观望的兵卒继续向后退去。&lt;/p&gt; “百长退了,汉人杀过来了,跑啊。”&lt;/p&gt; 哗啦,兵卒一走,周围那些围观龙套也被裹挟着向后退去,期间还有二五仔兴风作浪:&lt;/p&gt; “败了,我军败了!”&lt;/p&gt; 亏得是乱兵之中无从顾及,不然,如此上蹿下跳,早就引起了注意被冠以“乱军”罪名砍死了事。&lt;/p&gt; “……”&lt;/p&gt; 望着这败兵如山倒的一幕,骑在马背上的百长老脸漆黑,先是指向气势如虹,好似不可阻挡的汉军,再是指向敌未至问声而退的匈奴兵卒,语气不善地问向周旁人:&lt;/p&gt; “汉狗便是如此善战,我军便是如此畏敌吗?”&lt;/p&gt; “这……”&lt;/p&gt; 左右互相看了看,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妙。&lt;/p&gt; 左右(为难):说“正是如此”,未免太涨他人士气;可若说“不该如此”,俺又实在不知要如何言语才能遮掩友军丑态。&lt;/p&gt; 左右(鄙夷):虽说胡总不如汉,但以前好歹是先打一打,不敌再败退,先单于也是看不到胜算才逃跑。&lt;/p&gt; 而像这样未战先怯的,实在,实在是丢尽了我百蛮大国的连绵,让历代单于蒙羞。&lt;/p&gt; 可百长发问,又不能没人接话。&lt;/p&gt; 于是,众人就都以眼神示人,示意别人上前当那倒霉蛋:&lt;/p&gt; “你来。”&lt;/p&gt; “不,我不行,还是你来。”&lt;/p&gt; 经过一番短暂而激烈的角逐,最终,重任落在了副手肩上。&lt;/p&gt; “您是一百之贰,军中副手,此处合该您去答话。”&lt;/p&gt; 副手:我****&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2章 联络内应 “此言差矣。”&lt;/p&gt; 本着“都推耶耶,耶耶豁出去”的想法,副手扭回头来,就使手牵着马缰,向着马背上的百长进言道:&lt;/p&gt; “有道是将为一军之胆,您身为百长却擎旗退却,哪里还能怪兵卒不战而逃呢。”&lt;/p&gt; “大胆!”&lt;/p&gt; 闻言,正发愁如何挽回退却印象的众人是既惊且喜,喝骂一声,就要抽刀上前。&lt;/p&gt; “且慢。”&lt;/p&gt; 抬手拦下众人,百长敛起漆黑的脸色,低头看着身旁的副手,拱起手,似是诚心问道:&lt;/p&gt; “我也悔恨方才的退却,如今若想挽回,还有什么办法吗?”&lt;/p&gt; “然。百长自擎旗驰马,我等负弓持铤相随,如此,破汉军易也。”&lt;/p&gt; 一边说着,眼中闪着光芒的副手一边看着百长,仿佛在期待着什么。&lt;/p&gt; 法子很简单,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不怕死”,优点的是见效快,所谓狮子带领的羊群也能击败狼群;缺点就是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一个倒霉就真的死了。&lt;/p&gt; 其余兵卒也自觉停下了喊打喊杀,目光移到百长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lt;/p&gt; 虽说怕死很正常,不怕死才不正常,但谁不想自己追随的是个不怕死的领袖呢。&lt;/p&gt; “这……”&lt;/p&gt; 感受到身旁、身后的期待,百长脸颊狠狠抖动一下,表情不复方才的镇定,他下意识地攥紧大旗,眼珠乱转,顾左右而言他:&lt;/p&gt; “今汉狗众而我军少,逆击徒费性命,可还有他策?”&lt;/p&gt; “……唉。”&lt;/p&gt; 话音刚落,便有失望叹息响起,那因一份期待而活络的双眼暗淡下来,眼帘半闭,待其睁开,已化作一摊死水。&lt;/p&gt; “百长,此僚污您威名,看我为您杀之。”&lt;/p&gt; “咦,如此百长,这副贰不当也罢。”&lt;/p&gt; 一方继续当撞钟和尚喊打喊杀,另一方则做的更绝,他松开手中握着的缰绳,解下佩刀掷在地上,以示轻易断绝后,持盾背弓走入人潮中。&lt;/p&gt; “百长,可否追捕?”&lt;/p&gt; 人影前脚消失在视野中,后脚就有兵卒开口问询。&lt;/p&gt; “追捕?嘿,刚刚让开路放人的是你们,现在要追的也是你们,倘若真的有心留下他,不让路就行了,哪用得着向我上报。”&lt;/p&gt; 百长心中腹诽,表面上却分毫异样神色都没露出,他反而抬手虚压,安抚众人道:&lt;/p&gt; “乱兵之中人不得相保,追捕者往往四散,怎能因一人废我二十人之众?由他去吧。”&lt;/p&gt; “百长仁义。”x26&lt;/p&gt; 齐整的赞美声响起,面对百长的关爱,众人皆是面露感激之色,一副忠心耿耿的狗腿模样。&lt;/p&gt; 嗯,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lt;/p&gt; 与此同时,另一边……&lt;/p&gt; “哎呦,谁摸我屁股了。”&lt;/p&gt; “嘶,你个不长眼的,踩某家脚上了。”&lt;/p&gt; 嘈杂的吵嚷在四周响起,混入人潮的李陵仗着人高马大,猿猴似的双臂一插一排,前方乌压压的人头就清空了一小片,足以供他正常出入。&lt;/p&gt; “你这厮……好汉子,吃什么长这么高壮的。”&lt;/p&gt; “汉子,瞧你长得也颇为雄壮,怎么走路踩人脚呢?”&lt;/p&gt; 同样是强行开路,李陵却不像那无名无姓的龙套一样被一拳抡趴,雄壮的体型和那一身被布遮掩,仍旧时不时闪着寒光的武备,让被他推搡的人们敢怒不敢言。&lt;/p&gt; 就是敢言也只敢言些委婉的,不敢直来直去的娘老子喝骂。&lt;/p&gt; “在哪呢,我刚才分明听得有人在喊‘我军败了’,想来必是内应无疑。”&lt;/p&gt; 倘若是寻常,李陵少不得要抱拳做个罗圈揖说上几句场面话,缓解一下众怒,可他此刻急着找人,双眼被占用,嘴里也念叨着诸如“二五仔”、“内应”的话,自然是没有道歉的功夫。&lt;/p&gt; “在哪,到底在哪?”&lt;/p&gt; 心中一急,手上的力度也就没了轻重,外加周围都是胡人面貌,听大父讲杀胡子故事长大的李陵更是不耐。&lt;/p&gt; 紫轩(吟诗):欲刺胡王假作使,身陷胡营独彷徨,驻足望去胡人貌,不知汉儿在何乡。——《李陵·过胡营心有感·其一》&lt;/p&gt; 紫轩(挑眉):如何?&lt;/p&gt; 龙套(嘲弄):除去描写还算贴切,其余狗*不通。&lt;/p&gt; 紫轩(大怒):你!&lt;/p&gt; ……&lt;/p&gt; 终于,在一次推搡中,手掌握住了一颗没戴帽的秃瓢,下意识地一用力。&lt;/p&gt; “咔嚓。”&lt;/p&gt; 只听一声脆响,一股温热液体便从掌心中露出,李陵这才愕然低头看去,发现那秃瓢已经成了死瓢,软软地倒下。&lt;/p&gt; “死了?”&lt;/p&gt; 这是李陵的讶然;&lt;/p&gt; “死了?!”&lt;/p&gt; 这是围观龙套的悚然;&lt;/p&gt; “杀人了,杀人啦!”&lt;/p&gt; 一声凄厉惨叫,无须李陵再使力去推,四周人潮便星散而去,只留下十余或是自持勇力,或是打抱不平的龙套,手扶着腰间刀,将李陵围住,纷纷出口喝道:&lt;/p&gt; “汉子,瞧你做下的好大事,竟杀了人。旧俗,杀人者死,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们动手?”&lt;/p&gt; “刷,跟这厮废话什么,大家抽刀子上哇。”&lt;/p&gt; “死了人,倒是一件麻烦事。”&lt;/p&gt; 低头瞧了瞧手上沾着的血和地上躺着的人,李陵啐了一声,倒也没什么悔意,只是感到麻烦。&lt;/p&gt; 紫轩(解释):终孝武一朝,汉人杀匈奴人可谓是天经地义,不仅会得到精神奖励(扬名,还能得到物质奖励(一颗脑袋能换几万钱。&lt;/p&gt; “汉与匈奴合同一家”,那是宣帝时单于入朝称臣,乃至元帝昭君出塞后的事情了。&lt;/p&gt; “……”&lt;/p&gt; 本能伸手拔剑摸了隔空,李陵这才想起,为了伪装,也为了方便指挥,自己将过于精美的佩剑交给了二五仔,此时身上只背着一具弩、一张弓,以及一面又厚又大的盾。&lt;/p&gt; 哦对了,还有一把吃肉、防身、自戕用的匕。&lt;/p&gt; “刷,也好,李氏神射出必见血(雾,就让你们来血祭弓失。”&lt;/p&gt; 轻笑一声,李陵从背后解下弓,拿起箭袋,当着敌人的面不紧不慢地拧弦张弓,傲气可见一斑。&lt;/p&gt; “!”&lt;/p&gt; 作为被傲气的一方,兵卒们登时血涌上面,挥着手中刀,叫嚣道:&lt;/p&gt; “十步之内,十二把利刃,真能叫你一箭箭把人射死,我,我就把着刀子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去。”&lt;/p&gt; “就是就是,射雕者也无如此能耐,况此人还不是射雕者。”&lt;/p&gt; 就在这时,眼看着双方要拉开阵势做过一场,突然斜里传来一阵呼喊:&lt;/p&gt; “败了,我军败了。”&lt;/p&gt; “!”&lt;/p&gt; 虎躯一震,李陵抛下眼前的敌人,扭头向着声源处望去,稍微一扫,便在人潮中锁定了那个跑动的二五仔。&lt;/p&gt; “不会错的,这种感觉,一定是那些身在胡营心向汉的归义胡。”&lt;/p&gt; “上,这厮不拿正脸瞧我等,让他知晓厉害。”&lt;/p&gt; “汉子,教你个乖,捉对厮杀切忌大意。”&lt;/p&gt; 随着狠话撂出,周围的捉刀龙套也分批次扑了上去。&lt;/p&gt; 和武侠世界的暗器横空,刀尖狂舞,各自使出招式绝学不同,历史世界的更讲究一手长短相杂,什伍俱全的战阵配合。&lt;/p&gt; “刷刷。”&lt;/p&gt; 只见,冲得快的纷纷掏出一面小盾,一手刀一手盾弯腰杀来;冲得慢的更是收起刀,直接换上了长兵,铤尖从刀盾手上空探出。&lt;/p&gt; 只差一队弓弩手在后挥洒箭矢,不然,这已经能称得上一座“阵”了。&lt;/p&gt; “可惜,可惜你们遇到的是我。”&lt;/p&gt; 说完很有大侠范的这句话,李陵没有把甲衣一趴,变身将弓弦拉出虚影,顷刻间biubiu干掉一十二人的触手怪。&lt;/p&gt; 紫轩(吐槽):触手怪的出手再多,也得有对应的弓失啊。&lt;/p&gt; 如果就一把弓,一袋箭,任你触手千万也不能把弓弦拉成biubiu。&lt;/p&gt; 龙套(无奈):是谁惹了你吗,最近怎么一直探出头来?频率都快一章一次了。&lt;/p&gt; 紫轩(拉下脸,神色阴沉):一日不把视角转回东郡,一日没有让我登场,我就闹他一日的。&lt;/p&gt; 紫轩(高举牌牌):主角二百章不出场,狗作者让人心寒!&lt;/p&gt; 龙套(迟疑):这,这是不是太过了,毕竟咱们都在笔下。&lt;/p&gt; 紫轩(冷笑):嘁,刀子不挨在身上就不知道痛是吧,反正被冷藏的是你主角,不是我龙套,是这意思吧。&lt;/p&gt; 龙套(沉默):……&lt;/p&gt; 紫轩(冷哼):你别看如今那人章章不离龙套,若是哪天他突然动了心思,准备正经起名,再也不用你了呢。&lt;/p&gt; 龙套(笑容勉强):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现在还没事,不是吗。&lt;/p&gt; “哗啦。”&lt;/p&gt; (用力把牌牌砸在地上,还跳起来在上面跺了跺,最终剁碎)&lt;/p&gt; 紫亚父(戟指龙套):唉!竖子不足为谋,夺无名龙套者,必有名配角也,吾属今为之忘矣。&lt;/p&gt; ……&lt;/p&gt; “哐当,哗。”&lt;/p&gt; 弓还未落地,一面大楯就被李陵从背后拿出,他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持盾向前一撞。&lt;/p&gt; “嘭~”&lt;/p&gt; 五六位翻滚着赶至,又突然跃起准备挥刀的刀盾手迎面撞上大楯,咔嚓几声骨裂,手臂成不规则扭曲的他们就像断线风筝一样被向后抛飞。&lt;/p&gt; “啪叽。”&lt;/p&gt; 抛飞的“风筝们”正砸在后面的长铤手身上,顿时滚作一团,摆好姿势就差刺击的青铜铤脱手摔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lt;/p&gt; “啊,我的手,我的手。”&lt;/p&gt; “头,我的头,哪个挨千刀的使肘给了乃公一胳膊,痛煞我也。”&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3章 招揽走狗 “刷刷。”&lt;/p&gt; 抖了抖大楯,抖落上面的血水和插着的刀子,李陵下巴抬起,用鼻孔看向倒在地上哀鸿一片的败者们,用鼻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lt;/p&gt; “真是不堪一击。”&lt;/p&gt; 不光是口头鄙弃,李陵还上前弯下腰在他们身上挨个摸索了一阵。&lt;/p&gt; “哗啦。”&lt;/p&gt; 待到手重新抬起,掌心已经抓着一把稀碎的金银、宝石,看着炫目耀眼,但总价值不会超过十金。&lt;/p&gt; “才这么点,难怪敢当街动手,原来是穷疯了啊。”&lt;/p&gt; 虚着眼看了下方打滚的众人一眼,李陵倒也没有真的随手扔掉,而是放进了自己的腰袋里。&lt;/p&gt; “正好一会要去见人,见人就需要钱财,这些也勉强够了财货的边。”&lt;/p&gt; 嘴里念叨着让苦主吐血的话,李陵收起盾牌往身后一背,拣起掉落的弓就向着二五仔离开的方向追去,全不顾身后响起了声声惨叫。&lt;/p&gt; “钱,我的钱,那可是我攒了好久的钱。”&lt;/p&gt; “不,你能这样做,只有死掉的人才能从上面获取财物,我们还活着,你这是在抢,我要去部落大人那哭诉!”&lt;/p&gt; “蹬,哦,原来是要死人才行吗?”&lt;/p&gt; 脚步一顿,已经走到十步外的李陵转过身,脸上浮现出让人不安的笑容,嘴里说着让人心惊的话:&lt;/p&gt; “既然你们这么要求,那就让你们变成死人好了。”&lt;/p&gt; “不,我不……嗡~”&lt;/p&gt; 不等说“哭诉”的那人服软,就听得弓弦嗡鸣,一只箭自张合的口中射入,脑后射出,脖颈一歪,生息立绝。&lt;/p&gt; 而十余步外,李陵刚放下那柄弦还在颤抖的步弓,腰侧箭袋中的箭矢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一只,他正笑吟吟地看向这边:&lt;/p&gt; “面对陇西李氏子,敢在二十步内叫嚷杀我的,你是第一个。”&lt;/p&gt; 紫轩(解释):因为李广的射术特色就是放人到近前来,有十足把握才射,每每一松弦,敌便应声而倒。&lt;/p&gt; 不过,也正因此,他经常在射虎的时候被老虎扑伤,建元年间的那次全军覆没,受伤被抓也未尝不是这样的原因。&lt;/p&gt; “……”&lt;/p&gt; 目睹如斯射术,其余龙套立刻把嘴闭上,就连牵动伤口带来的疼痛都被死死压在嘴里,不敢有所吱声。&lt;/p&gt; 哪怕那句话很容易引人遐想,也没人敢分神去想,都将兵刃扔得远远的,然后尽可能地蜷缩起身子,表露出恭顺之意。&lt;/p&gt; “早这样不就好了,某家又不是要杀你们,只是拿些财物作赏赐罢了。”&lt;/p&gt; 毫无半点恶人自觉的李陵端起了智者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训道:&lt;/p&gt; “那珠玉金银,饿的时候不能当饭吃,冷的时候不能当衣穿,然而它们显得贵重,只是因为上面的贵人、大小王们的缘故,但那它就不同了。”&lt;/p&gt; 说到这,为了防止胡虏理解不能,李陵还很贴心地抬手指着几块和财物一起摸出来,却被他随手抛弃的黑乎乎肉干和身上穿着的衣物,说道:&lt;/p&gt; “这肉干皮袄产在六畜身上,那六畜需要一年的牧养才能长大,而牧养又耗费人力,不是一时能成就的。你一日不吃它,就会一日感到饥寒。”&lt;/p&gt; “所以……”&lt;/p&gt; 李陵这说了几段话,这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lt;/p&gt; “你们应该重视肉干皮袄,轻视财宝金银,遇到需要他的人拿走不要慌张地叫喊,要感到开心才对,因为你们送走了所轻视的,不是吗?”&lt;/p&gt; “是,是这样吗?”&lt;/p&gt; 眼中泛着圈圈,不太聪明的龙套们对视几眼,只从对面眼中看出了迷茫。&lt;/p&gt; 紫轩(吐槽):倘若晁大夫泉下有知,知晓自家的《论贵粟疏》被李广孙用来糊弄胡虏,定是要跟变脸似的,一阵红一阵白吧。&lt;/p&gt; 只当没人出声,李陵继续自己的忽悠大业:&lt;/p&gt; “当然是这样的呀,你们想想,金银珠玉是不是不能食,不能衣?”&lt;/p&gt; “是。”&lt;/p&gt; “那肉干皮袄是不是能食,能衣?”&lt;/p&gt; “嗯,能。”&lt;/p&gt; “啪,那不就是了。”&lt;/p&gt; 看了眼还在那拼命奔走呼号,一时看不出有离开趋势的二五仔,李陵沉下心,继续说道:&lt;/p&gt; “我带走你们所轻视的,留下你们所重视的,你们还该叫我恩人呢。”&lt;/p&gt; 李陵现在不急着脱身了,相比孤身一人去找内应,他更喜欢自己被一群狗腿簇拥着上门。&lt;/p&gt; 而这狗腿从何而来,自然就是眼前这些啦。&lt;/p&gt; 李陵(露出一口白牙):又蠢又贪,真是最佳炮灰人选,就算玩死他们都不会有半点心虚。&lt;/p&gt; “是这样吗?”&lt;/p&gt; 龙套们脸上的迷茫之色愈发浓厚。&lt;/p&gt; “可,可我为什么能拿轻视的金银换来许多重视的肉干呢?”&lt;/p&gt; 终于不是真傻,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lt;/p&gt; 龙套:既然你说一个“轻”一个“重”,那为什么“轻”的能换“重”的呢?&lt;/p&gt; “入吾瓮中矣。”&lt;/p&gt; 心中一叹,李陵伸手从腰袋中拿出一枚碎金,指着它慨声道:&lt;/p&gt; “这就是上面贵人、大小王们可恶的之处了。”&lt;/p&gt; “啥,啥可恶?”&lt;/p&gt; “来,大家看,这枚碎金还不及半个巴掌大小,却能换取三五根手臂长的肉干。”&lt;/p&gt; 例行的举例子环节,李陵一边摊开手掌示意碎金大小,一边弯腰拣起一块长条肉干和手臂比了比。&lt;/p&gt; “然后呢?”&lt;/p&gt; 龙套们伸长脖子看向碎金和肉干,用眼睛把它们分别和手掌、手臂比了比,流露出期待的神色。&lt;/p&gt;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畏于强力不得不听,那现在随着一个个新鲜知识的到来,没怎么开过眼界的他们就是真的想要听李陵讲说了。&lt;/p&gt; 紫轩(叹息):凡所谓材者,敏而好学。若非迫不得已,生在四夷之地,谁又不喜欢“学”呢?&lt;/p&gt; “然后……啪。”&lt;/p&gt; 李陵反手一握,再把手往背后一藏,碎金当即消失在视野中。&lt;/p&gt; “不是要讲道理吗,怎么藏起来了?藏起来如何讲道理。”&lt;/p&gt; “谁说藏起来不能讲,本司咳咳,这个道理就是要藏起来才能讲,都瞧仔细了。”&lt;/p&gt; 轻笑一声,迎着众龙套疑惑的目光,李陵晃了晃另一只手的肉干,也试图把它藏起来。&lt;/p&gt; 只是这足有臂长的肉干显然不是往后一藏就跟碎金看不见了,长长的它在背后探出了一截,很快就被龙套们识破,起哄道:&lt;/p&gt; “没藏住,我看见了。”&lt;/p&gt; “嘿,那么大一截肉干,除了瞎子都能看见吧。”&lt;/p&gt; 先前退去的围观龙套也渐渐回笼过来,出声参与着这新奇的一幕讲学。&lt;/p&gt; “啪。”&lt;/p&gt; 李陵不仅不生气旁人的擅自加入,他反而更加欣喜炮灰数量的增加。&lt;/p&gt; “既然大家都看出来了,那能不能告诉我这两个到底哪个能藏?&lt;/p&gt; “是这个?还是这个?”&lt;/p&gt; 他分别晃了晃手中的碎金和肉干,然后就努力挤出和蔼的笑容,等着下方龙套们的回答。&lt;/p&gt; “是碎金/是第一个!”x86&lt;/p&gt; 或许字眼并不相同,但几乎所有汇聚来的人都在哄笑着答道。&lt;/p&gt; “没错,是它。只要人们有了它,就能不被饥寒所困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能周游天下啦。”&lt;/p&gt; 很满意龙套们的踊跃,李陵嘴角噙着笑意,张开双臂,很是夸张地说道。&lt;/p&gt; “真好啊,可惜我没有它……”&lt;/p&gt; 人群中传出低落的叹息,围观众人摸了摸干瘪的胸口,均都露出贫穷的气息,那几个被抢走全部身家的家伙更是委屈地看了眼李陵。&lt;/p&gt; 李陵:看我作甚,抢你们的是陇西李氏子,和我李陵李少卿有什么干系?去去。&lt;/p&gt; “而肉干呢?一块重数斤,那块碎金能换的加起来恐怕要接近一石(三十斤,这种重量不是寻常人能负担的。”&lt;/p&gt; 无视了苦主投来的目光,李陵一手肉干一手碎金,神色自若。&lt;/p&gt; “一石,我倒想是被一石肉干压死,可我没有啊。”&lt;/p&gt; “说的也是,这上面的头头们说是一人发十数斤或半石,可一张张手盘剥过来,最后到手的能有一斤就不错了。”&lt;/p&gt; 明明是在举例子,但龙套们听着听着就不住地想起自己的遭遇,在那叹气连连,可见其是深受苦楚。&lt;/p&gt; “咦,底层胡虏竟欺压如此之重,不逊我中国旱涝时的农夫?”&lt;/p&gt; 稍稍张嘴压下心中惊讶,李陵眼中目光煽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lt;/p&gt; “那这样的话,拉一群炮灰去送死反而是浪费,如果能有足够的力量作支撑发展起来,大有可为啊。”&lt;/p&gt; 自己麾下的这一千多乌合之众当然算不上“足够的力量”,但即将到来的一万到三万不等的援军应该是够了的。&lt;/p&gt; ……&lt;/p&gt; 李广的射术;&lt;/p&gt; “……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李将军列传》”&lt;/p&gt; 《论贵粟疏(节选)》;&lt;/p&gt;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忘择也。&lt;/p&gt; 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臧,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lt;/p&gt; 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4章 故老有谚 “啪,诸君!”&lt;/p&gt; 想到这里,李陵跳到一件被锯断的木桩根上,张开双臂一手碎金一手肉干,向着下方众人大声急呼:&lt;/p&gt; “我等和汉狗拼死,得来不过一块饱腹肉干,贵人安坐后方却能食梁肉,衣锦衣,这公平吗?”&lt;/p&gt; “这当然不公平,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去解决它,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现在还能果腹,不是吗?”&lt;/p&gt; “我听我同一百袍泽的叔父的隔壁帐兄弟说,最中心大帐里的贵人们都是左拥汉人美婢,右揽西域公主,嘴里还专门有人喂着炙肉……&lt;/p&gt; “咕噜,真是叫人眼红呐。”&lt;/p&gt; 擦掉嘴边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出言龙套一脸羡慕地看向被重重遮掩的神秘大帐。&lt;/p&gt; 右贤王(拍桌):污蔑,这纯属污蔑。本王可是与士卒同甘共苦的!&lt;/p&gt; 紫轩(斜眼):瞧把你神气的,你哪里有什么共苦,不过按照百长标准吃了一顿肉汤罢了。&lt;/p&gt; 这就算“与士甘苦”喽?我呸,你要是敢吃一顿“芋菽”,(芋一作半,士卒食蔬菜,以菽杂之)我绝不说半分刺话。&lt;/p&gt; 右贤王(大怒):半菜半豆,那是牲畜都不愿意吃的东西,你让本王吃?&lt;/p&gt; 紫轩(阴阳怪气):呦,合着在我们胡王大人眼里,士卒竟然连牲畜都不如喽?&lt;/p&gt; ……&lt;/p&gt; 兵卒们畅想了一下贵人们的奢华,&lt;/p&gt; 酒池肉林,酒池肉林,酒池肉林,重要的话重复三遍。&lt;/p&gt; “咕噜。”&lt;/p&gt; 又低头看了看腹中灌满汤水,一走就晃荡,隐隐能感受到胃部痉挛的自己。&lt;/p&gt; “嘎吱。”&lt;/p&gt; 捏着刀柄/弓臂的骨节变得青白,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lt;/p&gt; 这沉默不是中国农夫那样习惯了压迫,默默积攒怒火,而是富有我大匈奴特色的,一时没想起要如何才能成功反抗,只好闭嘴的沉默。&lt;/p&gt; “不,谁说我们没办法,我们有!”&lt;/p&gt; 李陵那陡然拔高的声音揭下了名为“沉默”的幕布,他怒吼着,双臂挥舞着,激昂地说道:&lt;/p&gt; “既然我们晓得贵人是在用这东西(举碎金)来掌控我们,那我们就不让他们如意。”&lt;/p&gt; “是,是要把碎金换成肉干,将贵人们发来的金银宝石返还给他们吗?”&lt;/p&gt; 方法不算多么稀奇,几乎是最后“如意”两个字刚刚落下,就有聪明的兵卒想到,并把它说了出来。&lt;/p&gt;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们掌控着谁也离不开的食和衣,而贵人们手里却只有不能吃不能衣的财物,到时候就什么都是我们说了算了!”&lt;/p&gt; 说到最后的理想结果,聪明兵卒的语气也不免出现了激动的波动。&lt;/p&gt; 而周围那些聆听的兵卒们更是双眼放光,脸颊通红,就好像真的已经下克上,实现了言语中的结果一样,不由颤抖地问道:&lt;/p&gt; “真的吗,我们这些炮灰也能制衡高高在上的贵人?”&lt;/p&gt; “当然不是真的,你们敢这么做,他们就敢镇压,真那几千当好吃好喝供养的兵丁是干瞪眼看着的泥塑木偶?”&lt;/p&gt; 将众人反应纳入眼底,感受到下方那群蠢蠢欲动的炮灰,大汉贵人·李陵心中冷笑连连,嘴上却是另一副口吻:&lt;/p&gt; “当然是真的,只要我们能做的到,那些不放牧不制皮的贵人们就必须重视我们的话,即便我们食不果腹,衣不裹身,说话的声音如牛虻。”&lt;/p&gt; 语气斩钉截铁,目光无比坚定,被欺压的炮灰阶级导师·李陵登场。&lt;/p&gt; 他脚踩木桩,双臂高高挥舞,眼睛看向中心大帐方向,正竭尽全力地鼓舞(煽动)被压迫人民,让他们向压迫的腐朽贵人阶级发起冲击(送死)。&lt;/p&gt; 紫轩(撇嘴):啧,草原上的兄弟就是憨直,骗他们去死,也亏你良心上过得去。&lt;/p&gt; 李陵(冷笑):我为何良心上过不去,你莫要看这些人可怜,可当他们入我中国,凌虐延边郡县,劫掠我吏民时,谁去可怜那些被掠走的人?&lt;/p&gt; 我大父为何少年便纠合乡里,招聚族人,自备干粮武备去萧关从军?不就是这些狗崽子入塞劫掠吗!&lt;/p&gt; 紫轩(默然摆手):终究是无切肤之痛,体会不得你的怨气,也就无从劝解,但我还是要泼你冷水,胡汉问题不是一把刀就能砍平的。&lt;/p&gt; 似这匈奴之众足有数百万,中国之外的胡虏更是千万有余,你还能见一个砍一个,直到全杀光?&lt;/p&gt; 李陵(平息情绪):这是朝堂上公卿们该考虑的,少卿为将,接到的召令是击胡,我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最大杀伤胡虏,最大保全自身。&lt;/p&gt; 至于如此煽动对立,以后会不会造成更大的乱子……&lt;/p&gt; 这是后世人该评价的,骂名、赞誉,我一力不,那时我早死了,该是一坟担之。&lt;/p&gt; 紫轩(欲言又止):你这口吻倒是有点像羌汉问题中,被段某人喷的赵某人、马某人在当初下羌人迁徙命令时的样子了。&lt;/p&gt; ……&lt;/p&gt; “蹬蹬,刷。”&lt;/p&gt; 脚跟并在一起,右臂高高举起,被彻底忽悠的众炮灰排成数列环绕木桩上的李陵,眼神狂热。&lt;/p&gt; “肉干。”&lt;/p&gt; 李陵缓缓抬起右手,低声喊出口号(刚刚想的),众炮灰开口附和:&lt;/p&gt; “掌肉干,斗贵人!”x286&lt;/p&gt; “金银。”&lt;/p&gt; “得金银,散同袍!”x313&lt;/p&gt; 虽然经过李陵这么一遭反向《论贵粟疏》,大家明白了金银和肉干孰重孰轻,但金银财物毕竟是深入人心许多年的东西,一时间口头上能改,但心里还是有些改不了。&lt;/p&gt; 这就导致附和“得金银”口号的人数要比“掌肉干”要多一些。&lt;/p&gt; 紫轩(正了正红袖章):革命群众的觉悟尚低,容易被物质炮弹打倒,李少卿同志还要多多努力啊。&lt;/p&gt; 李陵(扯掉红袖):装腔作势,在这唱蚩尤戏呢?况且,本司马只要他们去死,不是真的发展他们。&lt;/p&gt; 紫轩(故作高深):故老有谚,‘你种下一条猫猫虫,来年也许会收获一只戴单片眼镜的阿蒙。’&lt;/p&gt; 李陵,你以为你没有发展的想法,可你确定他们不会认为你有呢。&lt;/p&gt; 还是说,你准备用完就卸磨杀二五仔?&lt;/p&gt; 李陵(脸一沉):今日怎这多话,本司马做事需要你来教?去去。&lt;/p&gt; ……&lt;/p&gt; “哗。”&lt;/p&gt; 面带鼓励微笑的李陵朝着下方众人挥了挥手,引来阵阵争相呼喝:&lt;/p&gt; “李氏子,陇西李氏子!”x373&lt;/p&gt; 现场气氛一度十分狂热,人人情绪高涨,正是要做大事的架势。&lt;/p&gt; 不过,结果也不全是好的,规模越来越大的突变终于引起了他人的注意。&lt;/p&gt; “哎,这喊的都是些什么?”&lt;/p&gt; “不知道哎,貌似抱团抵制上面贵人的征发?”&lt;/p&gt; 一问一答,两名没有被忽悠的兵卒眼中带着好奇之色,看向那群正在喊口号的同类。&lt;/p&gt; “好大的胆子,就是不知他们要怎么对那些家伙(指退到后面的骑卒。”&lt;/p&gt; 事实证明,没有被煽动起来的兵卒们还是很理智的,理智则能让人发现问题。&lt;/p&gt; “谁知道呢,看着呗,要他们真有法子,只要能比征发来得低,俺就去找人入伙。”&lt;/p&gt; 发问兵卒以最后“入伙”作为句号,结束了扯开的话题。&lt;/p&gt; 不过,作为被指的那方,走狗骑卒们就不是那么站得住,可以随便说话不腰疼了。&lt;/p&gt; “好胆!竟敢对贵人不敬,谁随我一起,把这些贼子统统抓了?”&lt;/p&gt; 自诩威望尚可,一名什长在盯着集会炮灰们观察了一阵后,终于按耐不住愤怒,同样找到一个高处——马背上,振臂一呼,想要号召勇士讨取他们。&lt;/p&gt; “啊这……”&lt;/p&gt; “勇士”们反应欠佳,没有如什长预计踊跃参加,反而一个个地推脱起来:&lt;/p&gt; “依我看,此事需从长计议,百长不在,真惹出了事,你我谁都担不住。”&lt;/p&gt; “是啊是啊,那些汇聚的家伙都快小半有千骑了,哪里是我们这三十号人能对付的,还是等百长,等大王发兵援助吧。”&lt;/p&gt; 难道被“好吃好喝”供养的心腹就一定要为贵人们尽忠效死了吗?&lt;/p&gt; 不,他们的思想建设还没有那么高,还停留单纯的“当兵吃粮”上面。&lt;/p&gt; 或许当拥大众,以众临寡时他们不吝啬武勇,对闹事人群镇压,但当自己成了人少的一方后,不说脱下狗皮有多远走多远,也是把职责跑抛之脑后,不敢吱声。&lt;/p&gt; 自古只闻军武成群结队阻挡暴民,何曾听闻三五小队临十倍暴民而寸步不退?&lt;/p&gt; “忒,见小利而忘命,举大事而惜身,尔何所是!”&lt;/p&gt; 什长闻言悲呛,扶刀怒去。&lt;/p&gt; “……净整这汉人的话,也不知你们还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lt;/p&gt; “俺们是冒顿子孙,就该如先单于那样,‘东胡’强则避,‘月氏’弱则欺,哪有明知己弱敌强,还去以卵击石的道理。”&lt;/p&gt; 短暂沉默后,骑卒中便响起了一声声不服气的话语,似是在为双脚生根,动也不动的自己辩解什么。&lt;/p&gt; ……&lt;/p&gt; “吨吨吨,哈。”&lt;/p&gt; 放下装水的羊皮袋,抹掉胡须上水珠,一路跑一路喊的二五仔双手抬高高,用力伸展着腰,含糊不清地嘟囔着:&lt;/p&gt; “总算是干完了,可把我累坏……”&lt;/p&gt; “啪,问你个事,你不是刚从那边过来吗,能告诉我,那边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lt;/p&gt; 肩膀猛不丁被人一拍,二五仔浑身一阵,只听同伴的疑惑声音在脑后响起,他扭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怒气:&lt;/p&gt; “不要在别人伸懒腰的时候动手动脚,很容易吓到的,好不好!”&lt;/p&gt; “抱歉,以后会注意……”&lt;/p&gt; 弯腰低头道歉,一气呵成。&lt;/p&gt; “哼,知道就好。”&lt;/p&gt; 得到道歉后怒容稍缓,二五仔拉长声音,用鼻音哼道:&lt;/p&gt; “说吧,要问哪里?我刚刚跑的地方多着呢,你不指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5章 双方接触 “就,就是那里。”&lt;/p&gt; 同伴先是抬起头赔笑一下,然后才抬手指着闹哄哄的地方。&lt;/p&gt; “那里?那里我记得没有没,没,没……”&lt;/p&gt; 顺着指向的方向随意扫了眼,应答的话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二五仔双眼瞪大,嘴巴张大,“没”字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像极了死机蓝屏后不断刷0101的计算机,凸出一个愕然。&lt;/p&gt; “刷,原来你不知道啊。”&lt;/p&gt; 同伴将这一切纳入眼底,他突然就腰也不弯,头也不低,说话也不再那么心虚了。&lt;/p&gt; “怎么回事,哪来的那么多人,我明明记得刚才过去的时候,是没人……”&lt;/p&gt; 面对同伴那投来的不靠谱目光,二五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摆着手想要为自己辩解,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改口道:&lt;/p&gt; “等等,我想起来了,那时就有一些人在汇聚,只是当时汇聚的数量没有现在多。&lt;/p&gt; “或许,是因为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才让规模变大了吧。”&lt;/p&gt;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二五仔的头脑转得飞快,不仅顺着话得出了一个结论,还给出了一个办法。&lt;/p&gt; “他们现在貌似在喊些什么,如果我们想知道哪里发生了什么,只需要安静下来听一听就行了。”&lt;/p&gt; “是这样吗?”&lt;/p&gt; 因为先前的糟糕表现,同伴面露怀疑之色。&lt;/p&gt; “一定是这样的!”&lt;/p&gt; 急于挽回自身形象的二五仔用力点头,也许是嫌这样还不够,他又忙着补充了句:&lt;/p&gt; “不用你来听,我听,我听完了告诉你。”&lt;/p&gt; “算了,就再信你一次,我们一起听吧。”&lt;/p&gt; “好。”&lt;/p&gt; 静音……&lt;/p&gt; “掌肉干,斗贵人。”&lt;/p&gt; “得金银,散同袍。”&lt;/p&gt; “陇西李氏子!”&lt;/p&gt; 排除杂音完整听完一遍后,两人抬起头看向对方,发现同伴的脸色不知何时已变作了一片惨白/红晕。&lt;/p&gt; “你脸……”x2&lt;/p&gt; “你脸怎么红了?”&lt;/p&gt;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声,还是心切的二五仔抢先问道。&lt;/p&gt; “激动闹的哇,听这口号显然是要跟贵人、大王们过不去的,这是撑犁都在帮助我们。&lt;/p&gt; “此时举旗,大事定矣。”&lt;/p&gt; 攥紧拳头挥舞了一下,同伴一改方才的好奇表情,红晕从脸颊扩散,首当其冲的鼻头已然是红得泛紫。&lt;/p&gt; “哎忘了问,你脸为什么那么白。”&lt;/p&gt; “莎莎。”&lt;/p&gt; 向后退了几步,和跃动的大鼻头拉开距离,二五仔这才开口回答:&lt;/p&gt; “我倒不这样看,我们现在积蓄的力量还不够,直接摆开车马和贵人们对抗,只会被砍了脑袋挂旗上。”&lt;/p&gt; “哎你……”&lt;/p&gt; “别忘了,统领叫我等来此是做什么。”&lt;/p&gt; 眼看左派还要开口,二五仔连忙搬出“统领”这座大山,疾言厉色道:&lt;/p&gt; “你脑子一热就稀里糊涂跟人造了反,自己去死没什么,可你会让大事暴露,让许多人被你连累死。”&lt;/p&gt; “我没有。”&lt;/p&gt; 同伴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样子;&lt;/p&gt; “你有。”&lt;/p&gt; 二五仔一副“就是你”的肯定模样;&lt;/p&gt; “我没……”&lt;/p&gt; 刚说几个字,同伴就猛地止住嘴,他不想再跟个小孩子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斗来斗去,直接把双手举起表示投降,将问题推了回去:&lt;/p&gt; “好好,既然你不同意我的打算,那你有什么打算,是接触还是不接触?”&lt;/p&gt; “哼……”&lt;/p&gt; 不等下巴一扬,流露出获胜的得意神情,二五仔就从同伴眼中得到了看幼稚园的惊讶,当即嘴角一抽,心中微恼,自责道:&lt;/p&gt; “你是小孩子吗,说赢了别人居然还觉得高兴。”&lt;/p&gt; “……”&lt;/p&gt; 骂完自己后,忙不迭地抬手遮住半张脸,等到僵硬的脸恢复正常,得意神情消散,他才握拳放在嘴巴重重咳了几声,一副刚才无事发生的口吻:&lt;/p&gt; “咳咳,当然是要接触了。”&lt;/p&gt; “什么嘛,原来和我想的一样,还以为你一定有什么奇谈……”&lt;/p&gt; 接二连三的形象破灭,同伴断定这厮看起来有点墨水,实际上就个跑腿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lt;/p&gt; “住口!”&lt;/p&gt;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二五仔直接从原地蹦起来,在空中指着同伴,用尖锐的嗓音说道:&lt;/p&gt; “我和你不一样,你的接触是什么都不顾,是一听到起事就兴奋得不行,要一头扑上去效死的;&lt;/p&gt; “而我的接触是理智的,是有限度的,是以了解为主而非参与。”&lt;/p&gt; “还不都是接触……”&lt;/p&gt; 同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lt;/p&gt; “闭嘴,你现在就回去禀报大人,说我们在发展(捣乱)中发现了一个组织……记得把你听到的口号说一遍。”&lt;/p&gt; “知道了。”&lt;/p&gt; 无视了一旁拉长音,表达不情愿的同伴,暂时掌握人事大权的二五仔继续说道:&lt;/p&gt; “发展小队认为,他们的目标和我们在某阶段中是一致的,我们存在联合可能,已决定试探性接触,望统领派发人手来支援,乃至……”&lt;/p&gt; 第二次停顿了一下,二五仔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让那家伙多么高兴,他索性闭上眼,闭着眼说道:&lt;/p&gt; “做好起事,做好和贵人(反动势力)战斗(武装斗争)的准备。”&lt;/p&gt; “好耶!啪啪啪。”&lt;/p&gt; 欢呼和拍手声响起,二五仔脸一沉,心情立刻险恶起来,粗着声道:&lt;/p&gt; “闭上嘴,快去送。”&lt;/p&gt; “这就去,这就去。”&lt;/p&gt; 兴奋状态的同伴自动忽略了催促字眼和难听语气,短腿倒腾得飞快,一路乐着向后跑去。&lt;/p&gt; “呼,希望不会出现糟糕的情况,一旦起了兵戈,真不要死多少人。”&lt;/p&gt; 长出一口气,心中暗自叹息,二五仔把目光从同伴身上收回挪到了集会李陵身上,他眼中闪着好奇、探究的神色,咬着嘴唇喃喃道:&lt;/p&gt; “陇西李氏子,李氏子,陇西。&lt;/p&gt;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和我们作战,把贵人、大王们打得连连败退,乃至损失惨重(主要是那两营贵人送的)的汉军将率,就是李广之孙吧?”&lt;/p&gt; 两者过于巧合,一个让人失色的答案在心底浮出。&lt;/p&gt; “哈,一个汉军将率来到胡营里招揽炮灰?还真是有趣,我开始期待和你的见面了。”&lt;/p&gt; 说罢,二五仔低头看了眼锁骨处的左衽和肩膀上披散的发辫,伸手把二者强行整理成了右衽,以及一团发髻。&lt;/p&gt; ……没办法,钗子一时找不到,只能暂且绑在一起了。&lt;/p&gt; “若真如我所想,这样打扮,想必他会看得顺眼,也更利于接触吧。”&lt;/p&gt; 勒了勒皮袄的领口,又摸了摸在头心的冲天辫,心怀忐忑的二五仔迈步走向了不远处,站在木桩上的李陵。&lt;/p&gt; ……&lt;/p&gt; “咯吱。”&lt;/p&gt; 不知是第多少次脸黑,也不知是第多少次关节捏白,百长又双叒生气了。&lt;/p&gt; “百长,不过是些愚钝无知的家伙,等到脱身后训斥鞭打一二,他们就晓得道理了,无须置气。”&lt;/p&gt; 那名替代了副手位置的骑卒,手牵着缰绳,眼看着汉军从身前冲过,小声劝慰道。&lt;/p&gt; “他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顾大局,不知忍让,不知牺牲……”&lt;/p&gt; 没有理会麾下的劝解,百长嘴里念叨着,双眼缓缓闭合,片刻后又猛地睁开,痛斥道:&lt;/p&gt;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难,难道贵人、大王们就不难吗?就不能体谅一下他们,委屈一下自己吗!”&lt;/p&gt; “……”&lt;/p&gt; 话音落下,现场气氛顷刻间微妙起来,面带愕然的骑卒们互相对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lt;/p&gt; “他居然是这样想的?”&lt;/p&gt; “一个小百长竟然替贵人们考虑?”&lt;/p&gt; “还让我们委屈一下?”&lt;/p&gt; “这百长,不跟也罢。”x5&lt;/p&gt; “刷。”&lt;/p&gt; 失望之际,当即就有几人再也忍耐不住,配刀出鞘,学着先前离队的副手把刀往地上一插,连拱手道离别都不道一声,便结伴离去。&lt;/p&gt; “蹬蹬。”&lt;/p&gt; 依旧无一人阻拦,没走骑卒们主动让开了道路,以一种羡慕的目光看向敢于做出选择的同伴,心中微叹:&lt;/p&gt; “真果决,不像我,就算看他再不顺眼,为了不出意外,致使贵人们、大王问责就得护着他。”&lt;/p&gt; 不管是一气之下的逃亡,还是从源头解决问题的打黑枪,都不是人人有勇气敢做,敢想的。&lt;/p&gt; “啪,百长,刀剑不长眼,我们还是再向后退避一二吧。”&lt;/p&gt; 不过,不敢做大事,不代表不敢一些小事,那名牵马缰的骑卒就换了张假笑,自顾自说了句“危险”,也不问同意与否,就拽着马匹向后走去。&lt;/p&gt; “唏律,咚咚。”&lt;/p&gt; 力度不小,连马儿都有些吃痛地发出嘶声,背上的人更不用说。&lt;/p&gt; “哎呦,啪。”&lt;/p&gt; 重心不稳,上本身一阵摇晃,不得不趴伏在马背上,空出来的手抱着马脖子才安稳下来。&lt;/p&gt; 这姿态都不能说是不雅了,已经算得上丢尽匈奴男儿脸面了。&lt;/p&gt; 当然,能让一个马背上长大的匈奴汉子连骑行都维持不住,这里面的原因很多,像什么走神、事发突然、大旗严重影响重心等等。&lt;/p&gt; 但纵使理由再多,也不过是丢人的借口罢了。&lt;/p&gt; “嘁,莎莎。”&lt;/p&gt; 一声嗤笑在耳边响起,随即又是几声离去的脚步声。&lt;/p&gt; “还笑,哗。”&lt;/p&gt; 百长脸色顿时涨红,感受着下方马儿渐渐稳当,他连忙松开抓马鬃的手,直起身,把快要垂到地上的大旗举起,恢复到擎旗前进的姿态。&lt;/p&gt; 唯一不同的是,或许是面有愧色,他擎旗不再昂首,而是低垂眉眼,维持着最后的尊严。&lt;/p&gt; “亏得你还有点坚持,没为了稳当把旗扔下,若是你当真这么干了……嘿嘿,你知道后果的。”&lt;/p&gt; 刚稳住身子,随即而来的就是一点也不掩饰的威胁声,百长顿时把头低得更低了,低声念叨着:&lt;/p&gt; “我知道那话很蠢,可我真的不想惹怒他们,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可能。”&lt;/p&gt; “是啊,上面的头头们对咱们可谓是生杀予夺,谁又想去惹他们呢。”x12&lt;/p&gt; 话很卑微,却也没有如上次那样被大加嘲讽,反而引起了周围还在坚守的骑卒认同。&lt;/p&gt; “唉,可有的时候是不得不惹啊。”&lt;/p&gt; 牵马骑卒发一声叹息,无奈道:&lt;/p&gt; “就像现在,谁也没料到汉人有那么大胆子冲击我们,假如还按头头们吩咐的那样上前驱散,你我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乱戟戳死。”&lt;/p&gt; “……”&lt;/p&gt; 短暂沉默后,一名仅剩的什长拍了拍手,打断众兵卒的哀声叹气,用那或许存在的威望说道:&lt;/p&gt; “好了,都别再倒苦水了,我们现在紧要的是如何安全离去,回去后又要找什么原因交差。&lt;/p&gt;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都动脑子想想,要是现在下定决心,结果回去被发怒的贵人给砍了,那就有意思了。”&lt;/p&gt; “也是,我先说,我们可以……”&lt;/p&gt; 这般这般,嘀嘀咕咕。&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6章 义军统领·龙套二二号 “……统领,这就是我们碰到的事情,据说那人诨号叫‘陇西李氏子’。&lt;/p&gt; “真奇怪,为什么一个响当当的匈奴男儿取得名号,偏偏要叫那南边的地名。”&lt;/p&gt; 交代完事情,突然想起不谐之初嘟囔了一嘴,那回来报信的龙套便纳闷地挠着头,发散思维:&lt;/p&gt; “观他年岁不大,不太可能是自身被掳掠,难道,难道他爹娘之一是被掳掠来的南人,不甘心沦丧,所以教孩子用汉话作号?”&lt;/p&gt; “能叫这名的,应该不是匈奴……算了,你觉得是就是吧。”&lt;/p&gt; 从叙述中提取完信息,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脸蠢样的麾下,龙套二号想开口解释,却还是在憨憨的“故事”中败下阵来,只得无奈摆手叹道。&lt;/p&gt; “统领。”&lt;/p&gt; 误把那叹气作态认作是要放弃,报信苦力心中一急,连忙开口劝道:&lt;/p&gt; “我听人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已经有人要起事,那我们还是快派人回去招呼上所有人,抄家伙和那群欺人的玩意干一架吧!”&lt;/p&gt; “哎,他们那不是起事……”&lt;/p&gt; “然后被大怒的几千精锐踏平,抛尸荒野,进了腐枭的肚子?”&lt;/p&gt; 还没等愈发无奈的龙套二号拿言语打发走激动的憨憨手下,一名反对者便一下跳出来,对他回以嘲弄的言语。&lt;/p&gt; 同时,他也转身朝着统领拱了拱手,半是说出自己想法半是向周围同袍解释:&lt;/p&gt; “我等不过千人,就算加上可能会出手相助的汉人,二者的‘力’远远赶不上坐拥数万之众他们。&lt;/p&gt; “此时万万不可亮明旗号硬碰硬,唯有暗地发展,直到自身的‘力’相持,乃至胜过才言下一步如何。”&lt;/p&gt; “虽然还是没说具体要怎么发展,才能让‘力’强过,但大方向没错,现在确实不是举事的时候。”&lt;/p&gt; 龙套二号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反对者的意见,那回来报信的龙套立即变了脸色,急吼吼地嚷道:&lt;/p&gt; “统领,他就是个懦夫,懦夫说的话不能信,您可不要被他蒙骗啊!”&lt;/p&gt; 一时间在话语中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点,急着回嘴的龙套想也不想,直接上了那对喷中的万能“妙法”——人身攻击。&lt;/p&gt; “你这……嘿,也罢,我和你这个蠢物计较什么。”&lt;/p&gt; 抬手就要张嘴骂回去,但在说了一两个字后,那反对的队员突然自嘲一笑,嘟囔了一句,就再也不看他一眼,扭头看向统领,拱手道:&lt;/p&gt; “统领,既然您有了主意,不会被无知蠢物干扰,那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就回去将消息告诉大伙,让大伙做好战斗准备。”&lt;/p&gt; “好,你去吧。”&lt;/p&gt; 又是点了下头,龙套二号叫住临行的他,嘱咐道:&lt;/p&gt; “有可能的话,再安排一些可靠的人手过来,那毕竟是几百人,如果人手不够,接收起来恐怕有些麻烦。”&lt;/p&gt; “几百人……”&lt;/p&gt; 能保持理智,没有被虚假强大迷惑,这自然算不上蠢。&lt;/p&gt; 只见他皱着眉头,心中思索了片刻,就从许多无用叙述中发现了问题的答案,这答案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他几乎是脱口而出:&lt;/p&gt; “陇西李氏子,莫非是那……压低声音,可那等人物一张嘴想必就有无数走狗,何必亲身赴险呢?”&lt;/p&gt; 龙套皱眉不展,一个问题得到解决,新的,更让人感到疑惑的问题又冒了出来。&lt;/p&gt; “难道是要双王相见,瞧瞧自己一直以来的对手长什么样?”&lt;/p&gt; 自答刚一出口就被否定:&lt;/p&gt; “不对,昨日夜里双方便已经相见,我们那位大王可是被对面那位一箭命中,带着驽矢回来的。”&lt;/p&gt; 听着龙套说到这,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脑海中都想象出右贤王大股中箭,狼狈而归的画面。&lt;/p&gt; “噗嗤。”&lt;/p&gt; 几个没谱的居然还笑了出声,指着忠心大帐的方向互相嬉笑道:&lt;/p&gt; “大腿中了箭,哪要怎么骑马?”&lt;/p&gt;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那么完善,鞍鞯、辔头一类的马具不过是个雏形罢了,骑马主力还是那两条夹着马肚子的腿,一旦腿部中箭……&lt;/p&gt; 就不说伤痛带来的乏力了,光是长时间摩擦让伤口一直崩裂得不到愈合,一路上光流血就能把人流死了。&lt;/p&gt; 偏偏右贤王大腿中箭,他却还能安然无恙骑回来,不太合理。&lt;/p&gt; “还能怎么骑,撅着屁股,尽量避开伤口摩擦着骑呗!”&lt;/p&gt; 糙汉不知道什么叫“为尊者讳,为上者隐”,他只知道同伴提出了问题,自己就要回答。&lt;/p&gt; 如果这个过程中还能取笑那些大人物,让大家好乐呵几句,那当然就更好了。&lt;/p&gt; “……”&lt;/p&gt; 闻言,现场诡异地沉默了一小会,仿佛是在花时间想象胖大王撅**骑马的画面。&lt;/p&gt; 下一刻,哄笑声爆发。&lt;/p&gt; “哈哈哈。”&lt;/p&gt; “笑死我,笑死我了,那肥如猪的大王原来也能撅起**来呀,哈哈。”&lt;/p&gt; “不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人的潜力又是无限的,你还不准人家大王在面临生死危机时,爆发潜力吗。”&lt;/p&gt; 这看似理智的分析反而引起了新一轮的哄笑:&lt;/p&gt; “笑死个人,爆发潜力的潜力居然是撅**来骑马。”&lt;/p&gt; “撅**配肥猪,还真是般配呢。”&lt;/p&gt; “……”&lt;/p&gt; 听着粗俗的谩骂,龙套二号眉头皱尽又松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lt;/p&gt; “笑也好,现在能笑,总比日后上了战场真正面对贵人们时身体发抖,不敢动手来得强。”&lt;/p&gt; 不过,一般来说,这种不反抗大都是出现在奴隶和奴隶主之间,而苦力们的地位虽然低下,但终究不是奴隶。&lt;/p&gt; 可话又说回来,举事本就是件重担,带给人的压力非常,真正动起手来,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也不是不可能。&lt;/p&gt; “……”&lt;/p&gt; 与其将一切寄托在自家手下个个有颗大心脏,每个都是盗跖再世,龙套二号更愿意通过一道道笑声,一件件窘事,把贵人、大王们身上那层“金漆”给他刮下来,从根子上解决。&lt;/p&gt; 紫轩(解释):首先要确定一点——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奴才”和“主子”,没人喜欢被压迫,是个人都有反抗心思,没有反抗不过是时机未到,也就是还没有被欺压到一种程度。&lt;/p&gt; 就像隔壁,我三哥是多么温顺的人啊,被欺压了几千年没有吱声,可一接受到外界的思想,他们也能诞生出“武装夺取政权”的队伍/党派。&lt;/p&gt; 龙套二号要做的只是加速这个进程,并确保第一次反抗来得凶猛、激烈,而不是温吞、柔和。&lt;/p&gt; 至于这般不给自己留后路,万一最终失败要如何……&lt;/p&gt; 龙套二号(狰狞):乃公干完这一票就去南边躺在功劳簿上享一辈子荣华富贵,谁还管它要怎么善后!&lt;/p&gt; 紫轩(吐槽):喂,你这么立旗子真的不在乎吗?&lt;/p&gt; 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主角找上门报仇,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夜的火光/刀光”,我跟你说,这种反派下场老惨老惨了。&lt;/p&gt; 龙套二号(不屑):旗子?嘿,等我干完这一票,搭上那位李司马的路子当个典型,谁动我就是和整个南边过不去,我看谁敢动!&lt;/p&gt; 龙套二号(激动):就算我真的死于非命,那也只会是我被吹嘘迷了眼,不再尊视圣天子。&lt;/p&gt; 古人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哪怕是死也死得心甘情愿!&lt;/p&gt; 紫轩(掩鼻):哎哎,差不多就行了,这现在又没人,你表忠心给谁看?&lt;/p&gt; 龙套二号(瞪眼):我那是表忠心吗?我这是发自肺腑地对圣天子忠心耿耿!&lt;/p&gt; 紫轩:呕~&lt;/p&gt; ……&lt;/p&gt; “啪,别跟他们笑了,快去吧。”&lt;/p&gt; 一巴掌拍在笑得花枝乱(划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反对龙套肩膀上,决心已经明确的龙套二号催促着眼前这名报信人:&lt;/p&gt;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必须要赶在更多走狗到来前把人带走,倘若被堵住,那就只能放弃这批人了。”&lt;/p&gt; “统领,我这就去。”&lt;/p&gt; 因取笑胖大王而耽搁下来的龙套用力点头,挣开另一只肩膀上搭着的笑闹同袍,招手叫上几个靠得住的帮手:&lt;/p&gt; “一号,二号,三号……你们几个跟我走。”&lt;/p&gt; “啪嗒,哗。”&lt;/p&gt; 挣脱勾肩搭背的同伴,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麻利地穿上搭在脖颈上的皮袄,从队伍中走出。&lt;/p&gt; “哆嗦。”&lt;/p&gt; 那皮袄先是被热汗浸湿,后又遭了风吹,甫一接触,帮手们被激得不轻,牙齿止不住地上下碰撞,眉毛绞在一起,不自然地向前低头弓腰。&lt;/p&gt; 见此,带队和统领的那两张脸顿时阴沉下来。&lt;/p&gt; “嘶,你们表现的这么不堪,我还怎么靠你们来取信统领?”&lt;/p&gt; “连蛐蛐冷热都受不了,靠这般兵卒来起事?嘿。”&lt;/p&gt; 虽然两个人都不太看得起他们,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幅狼狈倒是满符合被压迫的底层形象。&lt;/p&gt; 紫轩:这可是第一次举事前夕,用通俗的比喻来讲,这就是武*起义,错缪、不堪,乃至混乱才是正常,直接“雄赳赳,气昂昂”才是见鬼了。&lt;/p&gt; “好了!”&lt;/p&gt; 遭不住龙套二号的目光注视,带队龙套板着脸走到几人面前,挨个捶过胸膛,粗着嗓门喊道:&lt;/p&gt; “别哆了,也别嗦了。&lt;/p&gt; “不就得又冷又湿吗,跑起来,一会跑起来,身子整热乎了就没事了。”&lt;/p&gt; “诺,诺。”x4&lt;/p&gt; “蹬蹬蹬,蹬蹬,蹬蹬。”&lt;/p&gt; 随着一阵乱糟糟跺脚,杂乱的步伐声渐渐有序、合一起来。&lt;/p&gt; 除了咬着嘴唇防止哆嗦出声,脸色略略惨白,几个穿冷皮袄的家伙慢慢恢复了几分血色。&lt;/p&gt; “走,蹬蹬。”&lt;/p&gt; 几乎是在同时,看着几人摆脱了白惨惨的暴毙状态,不愿给他们留多少时间的带队龙套猛地喊一嗓子,便带头向着外冲去。&lt;/p&gt; “别觉得这是逃跑,我们这是去通知大伙,然后带着大伙来打狗。”&lt;/p&gt; “诺,打狗打狗。”&lt;/p&gt; 期间也有着打气话语喊出,但又冷又湿的现实和热血激昂的口号间差距实在太大,只引起了几声有气无力的应和,就没了反应。&lt;/p&gt; 倘若不是跑动真的能伸展活动身子,让气血流动开缓解冻湿,怕是没人愿意费力的。&lt;/p&gt; “……”&lt;/p&gt; 瞧着手下们拖动身子的艰难背影,又扫过原地剩下的那些无动于衷,甚至隐隐嘲笑的苦力。&lt;/p&gt; “既没有不怕死的悍勇,也没有互帮互助,一军如一人的团结,你们还能干些什么?!”&lt;/p&gt; 脸色先是涨红继又平息,龙套二号好不容易压下当场翻脸,指着鼻子大骂的冲动,他抬手遮住下半张脸,不让人瞧见抽动的脸颊,发出一声低低长叹:&lt;/p&gt; “唉,看来,光靠这些货色短时内是成不了事的,要快些接触那位‘陇西李氏子’了。&lt;/p&gt; “小二五仔向来是个机灵的,希望他能先一步打好关系吧。”&lt;/p&gt; 而那被寄予希望的“小”二五仔,又在做什么呢?&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7章 李司马英明,二五仔慧慧眼 二五仔:当然是甩开甚么统领,狗腿,自己一个人抱汉人粗腿,吃独食啦!&lt;/p&gt; “就是这样,汉大人,我们都是忠心耿……阿嚏~”&lt;/p&gt; 突如其来的喷嚏打断了二五仔的效忠,他抹掉唇上的清涕,双手抓着衣角,脸上挤出夸张的笑容,解释道:&lt;/p&gt; “大人,定是有鬼祟之人不愿见得您收拢顺利,这才背后谩骂,故而显灵于此。”&lt;/p&gt; 残余随着嘴巴开合而摇晃,垂下晶莹的液体,眼看就要滴进那因为笑而咧得大大的嘴里。&lt;/p&gt; “……先把那擦了。”&lt;/p&gt; 面对这番变化,纵使面不改色如李陵之俦也破了功,丢过一块罩袍上扯下的碎布,冷声道:&lt;/p&gt; “再让我瞧见一回,你就别做梦去南边了,本司马不要这等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蠢物。”&lt;/p&gt; “司马,晓得,晓得。”&lt;/p&gt; 二五仔趁势换了对李陵的称呼,并咧开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嘴边的残余自然也就愈发“岌岌可危”起来。&lt;/p&gt; “你……”&lt;/p&gt; “这就擦,这就擦,啪嗒。”&lt;/p&gt; 赶在李陵怒斥出声之前,二五仔拿起丢来的碎布,也不管上面是否沾着血、浸着汗,对着嘴巴就是使劲一抹。&lt;/p&gt; 在抹掉残余后,二五仔用双手捧着破布,表情浮夸地喊道:&lt;/p&gt; “不愧是汉大人所赐的宝物,就是不一般,轻轻一擦,那赃物就……”&lt;/p&gt; “刷。”&lt;/p&gt; 一抹寒光闪过,那粗粗扎成的“发髻”凭空消失一截,其余散落下来,露出了发量愈发稀少的顶瓜皮。&lt;/p&gt; “!”&lt;/p&gt; 二五仔只觉脑门一凉,下意识地伸手往头上摸去,“发髻”已然消失不见,随手一摸便抓下了一大把碎发。&lt;/p&gt; “不,我的头发,我好不容易才攒齐来的发髻。”&lt;/p&gt; 看着手中的这些东西,脸色登时一僵,嘴里发出痛苦哀嚎。&lt;/p&gt; “刷。”&lt;/p&gt; 寒芒再闪,一把随手夺来的刀尖戳在眼前,再也耐不住这名亮明旗号,新入伙归义胡的李陵,冷冷地威胁道:&lt;/p&gt; “你再敢说一句旁的废话,下一刀落的就不是头发了,乃公很乐意在战前杀个胡蛮子来祭旗,刷。”&lt;/p&gt; 说到最后的“祭旗”,戳在眼前的刀尖又往前抵了抵,毫不留情地划破表皮,流下了丝丝血迹。&lt;/p&gt; “咕噜。”&lt;/p&gt; 刀锋抵在脖前,生死威胁扑面而来,二五仔那颗因为拍马丢失的脑子又重新找了回来。&lt;/p&gt; 他小心地吞咽口水,感受着脖颈皮肤接触的锋芒,一改方才的谄媚,语速极快地说道:&lt;/p&gt; “好叫将军知晓,这胡王一败二败,兵士一损再损,营里对他不忿的大有人在,将军招揽这三四百人(扭头看,十之一二罢了。”&lt;/p&gt; “刷,你们有多少人?”&lt;/p&gt; 杀人的刀尖向后缩了缩,不善的语气也有所缓和。&lt;/p&gt; “八百不,一千,比一千还要多。我来的时候是一千,这段时间一定还有人加入。”&lt;/p&gt; 数字一连变了两次,本打定主意要吃独食的二五仔此刻却在努力夸大着自己身后的力量,想来是被那一刀吓住,不再敢起别的心思了。&lt;/p&gt; 二五仔(涨红了脸):什什么吓住,你胡说。我这明明是假借声势,实则吃两头!&lt;/p&gt; 紫轩(吐槽):两面三刀的骑墙派都能说的这么大声,你这个名号还真是起的贴切。&lt;/p&gt; “一千人……本司马没记错的话,你们这个小山头应该没起多久吧?”&lt;/p&gt; 李陵起初惊讶于人员的数量(凭什么是我的三倍?)但很快,这份惊讶就变成了接二连三的疑惑:&lt;/p&gt; “你们这小半天是怎么拉这么多人,又是怎么养得起的?&lt;/p&gt; “最后,你们汇聚这么多人就不怕被发现吗?”&lt;/p&gt; “……”&lt;/p&gt; 听到这问出的三个问题,又抬头看向双眼略显迷茫的李陵,油嘴滑舌的二五仔突然想起了那些还没有解放前,被人当作牛马来驱使,麻木不堪的同袍,心中沉甸甸的,竟不知该说些好。&lt;/p&gt; “这汉大人简直比统领还要不识人心,居然会问怎么招揽人……&lt;/p&gt; “嘿,这底层的家伙们,不都是过一天是一天,有肉有活干就肯卖命吗?什么时候还需要招揽了!”&lt;/p&gt; 仰起头,让泪水不至流出,心情复杂的二五仔咬紧嘴唇,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骂道:&lt;/p&gt; “啪,不就是一些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嘛,在意他们作甚,自己才重要。&lt;/p&gt; “二五仔,你都叫了这个名号,难道还要玩翻然悔悟的戏码吗。”&lt;/p&gt; “漱漱~”&lt;/p&gt; 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二五仔全然不在意地放正头,用微红的双眼看着李陵,用泛红的脸庞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干哑:&lt;/p&gt; “大人,这事在您看来不可思议,但说透了,也就是一张皮子的事。”&lt;/p&gt; 不过,这份难得的真情流露,在李陵看来却是在卖关子,他本人对此很不满意,于是……&lt;/p&gt; “刷,说,快说,把事情说明白。”&lt;/p&gt; 刀尖再度前进,语气再度冷然,不识人心·李陵持刀喝道:&lt;/p&gt; “军中的欺压到了什么程度,底层兵士还能不能穿暖吃饱,上面的贵人又有没有豪奢过分的典型?”&lt;/p&gt; 又是一连三问,只是这三道问题的内容不是二五仔预料中“不识人心”的蠢问题,反倒是颇有一语中的味道。&lt;/p&gt; “你,你怎么会问这个?!”&lt;/p&gt; 瞳孔一缩,心中一乱,打好的腹稿作废,疑惑脱口而出。&lt;/p&gt; 现场那二五仔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开始营造的生死、情义纠结气氛顷刻间消散地一干二净。&lt;/p&gt; “你这胡蛮都表现得这般明显,我不问这个问什么?”&lt;/p&gt; 手中刀尖一挑,沿着上次的小口子进入,向一侧划开,催促声响起:&lt;/p&gt; “刷,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lt;/p&gt; “我我刷,我说,我全都交代。”&lt;/p&gt; 第三次挺进的刀尖治好了打结的舌头,二五仔不敢再胡思乱想,也不想去拿自己的脖颈厚度去赌面前之人的耐心,一边努力向上伸着脖子和刀尖拉开距离,一边开口答道:&lt;/p&gt; “军中欺压虽重,但还不至于到逼死人的程度,只是此次出击突然,物资本就紧缺,打了败仗又没了容忍的心气,昨夜双是鼓声喊杀声响了整宿,今晨叒要起来赶早干活,这下面属实有不小的怨气。&lt;/p&gt; “至于上面的贵人们……”&lt;/p&gt; 向后仰着脖子畏缩地看了眼李陵,二五仔欲言又止。&lt;/p&gt; “刷,我懂了,你不用说。”&lt;/p&gt; 刀尖抽出,不再玩什么进退的花样逼人,直接收刀归鞘,李陵扭头看向中心一面面紧密汇聚的大帐,哂笑道:&lt;/p&gt; “不就是因为本司马昨日端了两座营,那贵人一窝窝跟兔崽子一样抓,剩下的都怕了,知道自己现在能依仗的是谁,不敢再做得过火了嘛。”&lt;/p&gt; “大人所言甚是。”&lt;/p&gt; 解脱地出了口气,他抬手恭维道:&lt;/p&gt; “那贵(划掉),那胡狗摄于大人威风,很是收敛了一番,不说尽心竭力维持,也不会再无故做那些败人心的事情了。”&lt;/p&gt; 投了这么个“明主”,二五仔可谓是既喜且愁,喜的是一些话不用说白,就能知道意思,免除了历来作手下的最大难处——老大听不懂弦外之音;&lt;/p&gt; 愁的却是……&lt;/p&gt; “这么聪明,不好糊弄,看来要出些实力,下些死力了。”&lt;/p&gt; 通吃计划,x&lt;/p&gt; “不要紧,重要的是下面,只要他们心中有怨有恨就行。”&lt;/p&gt; 通过几问几答把握住关键后,李陵反倒是不那么着急了。&lt;/p&gt; “那上面的,怎么办呢?倘若他们真的摆出一副爱民姿态,我们也不好下手不是。”&lt;/p&gt; 作为一个合格的狗腿,二五仔很配合地接下话茬。&lt;/p&gt; “姿态永远都是摆的,没多少人心里真的有民,让他们摆不了就行了。”&lt;/p&gt;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摆不了呢?”&lt;/p&gt; “靠眼前这些人就行。想想刚刚那队骑卒冲进来做的什么,是怎么把外围驱到内围的。”&lt;/p&gt; “您是说……”&lt;/p&gt; 目光扫过被煽动起来的狂热苦力们,二五仔恍然地哦了声,他伸手比划了一个手势,压低声音说道:&lt;/p&gt; “大人,一事不烦二主,索性借那把刀,直接将这千多人逼反狠狠闹上衣一场吧。&lt;/p&gt; “我能瞒过统领拉来一些偏激的家伙,到时让他们散到人群中鼓……”&lt;/p&gt; “时机未到。”&lt;/p&gt; 李陵抬手止住进言的二五仔,给了一个回答就不再言语,他不太愿意在这方面多谈。&lt;/p&gt; “时机?”&lt;/p&gt; 虽然二五仔没有必须要立即起事的想法,但怎么回答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意识到了新老大的能耐后。&lt;/p&gt; “‘为什么‘不用成功可能小,失败概率大’,而要用‘时机未到’呢?&lt;/p&gt; 时机’指的是外面,可现在除去起事,难道还能有什么叫……”&lt;/p&gt; 再度扫向四周的目光很快被现场唯一的主角——汉军,话音戛然而止。&lt;/p&gt; “对,是车队,这么一说就什么都能连起来了。”&lt;/p&gt; 瞪眼张嘴不必再提,隐约从“起事”中看到深层目标的二五仔激动得小舌头都在颤抖:&lt;/p&gt; “除去不确定的贵人、大王自爆可能,唯一能称得上变数的也就只有车队,而车队,是要去见大唔。”&lt;/p&gt; 在李陵默默举起长刀,准备说出“你知道的太多了”的最后一刻,二五仔终于在物理层面,控制住了那张说出“举事真相”的嘴巴。&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8章 卫队选人二三三事 左手塞进嘴里,闭合的牙齿一下咬在手上,汩汩鲜血顺着嘴唇流出,疼得二五仔整张脸抽成一团,却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lt;/p&gt; “唔唔唔唔唔(不能拿,不能拿,拿出去就要说,一说就活不了了!”&lt;/p&gt; 紫轩(惊叹):好厉害,五个唔字就能表达一长句,哪天也教教我呀。&lt;/p&gt; 二五仔:唔唔。&lt;/p&gt; 紫轩(迟疑):虽然我不太看得懂的样子,但你该是同意了吧?&lt;/p&gt; 二五仔:唔。&lt;/p&gt; 紫轩(大喜):好好好,四月初一,你教我唔语,谁赖皮谁小狗的。&lt;/p&gt; ……&lt;/p&gt; “哐当。”&lt;/p&gt; 毫不掩饰的刀归鞘声响起,身材高大的李陵走近,投下的阴影将咬手唔唔的二五仔遮住。&lt;/p&gt; 处于阴影遮盖下的他浑身一僵,心中大恐:&lt;/p&gt; “不好,叫那人看破,迷茫走漏,这是要来杀我啦!”&lt;/p&gt; 出鞘归鞘都是一个声音,如果不注不,应该说,倘若没有留心的话,是分辨不出的,也就不难怪二五仔会脑补出杀胡灭口了。&lt;/p&gt; 不等二五仔哆嗦出个决心出来,手不离刀柄的李陵便开口道:&lt;/p&gt; “你不是个蠢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不是个狠人,看到消息走漏就一刀砍下。”&lt;/p&gt; “扑通,大人救我,大人救我。”&lt;/p&gt; 刚说完开场白,还没有到正题呢,求生欲望强烈的二五仔一听自己能活,就趁着间隙,扭身下跪叩首一气呵成,邦邦展露出诚意来:&lt;/p&gt; “若大人救我,必为门下走狗,指东打西,指西打东,绝不忤逆。”&lt;/p&gt; “东西,你说反了吧?”&lt;/p&gt; 深深吐出一口气,把这句到嘴边的话咽下,李陵先是非常形式地伸出一只手虚扶,然后才不急不缓地说道:&lt;/p&gt; “既然说了不杀你那就不会杀你,你跪什么?快起来。”&lt;/p&gt; “蹬,蹬蹬。”&lt;/p&gt; 或许是磕的太用力了,二五仔起身后脑袋有些晕,踉跄了几步才站稳。&lt;/p&gt; “太过劲了也不行,真羡慕那些磕得恰到好处的。”&lt;/p&gt; 晕乎乎的脑子里想着不着调的事情,但身体还是很从心地向下一沉,弯腰九十度,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谄媚:&lt;/p&gt; “司马,还请下令,就算刀山火海,某也敢闯来。”&lt;/p&gt; “哎,本司马没有刀山让你爬,火海让你过,命令自然也是没有的,不过……”&lt;/p&gt; 脸上流露出了虚假的笑容,李陵手按腰间刀,声温和蔼亲:&lt;/p&gt; “这吩咐嘛,倒是有一条。”&lt;/p&gt; 一张一弛,御下之道。在让二五仔清楚自己的“武”后,那就该上“文”了。&lt;/p&gt; 紫轩(点头):我懂我懂,不就是给一棒子然后给一甜枣嘛,老套路了,不值一提。&lt;/p&gt; “刷,咚咚。”&lt;/p&gt; 腰杆瞬间挺直,胸膛挺起,脑袋昂起,二五仔没有被假面孔迷惑,他正努力表现自己的服从。&lt;/p&gt; “你既然也是义军一员,那以前想来也是吃过苦的,知道什么人是真想造反,靠得住;什么人只是混口饭吃,靠不住。”&lt;/p&gt; 目光从二五仔身上移开,重新回到四周高举右臂效忠的三四百人身上,李陵瞥了眼有烟尘掀起的远处,默不作声地加快语速:&lt;/p&gt; “这三多号人肯定没有表现的这么忠心,你现在去把那些靠得住的给我挑出来,能做到吗?”&lt;/p&gt; “能。”&lt;/p&gt; 二五仔用力点头,转身就要迈开腿走,突然扭过头问道:&lt;/p&gt; “司马,可有人数限制?”&lt;/p&gt; “二十人,你给我挑最忠心的,速度要快,人马上就要来了。”&lt;/p&gt; “诺。”&lt;/p&gt; 得到回答后,二五仔不再磨叽,快步走进人群,目光扫过,粗粗打量过去,心中接连下结论:&lt;/p&gt; “这个不行,眼神涣散,喊的嗓门也小,一看就不是忠心的。”&lt;/p&gt; “嗯,双眼有神,嗓门大,情绪激动,是上佳的炮灰。”&lt;/p&gt; 抬手指向符合标准的炮灰,二五仔双眼还在扫别的,话已经说出了口:&lt;/p&gt; “你过关了,去司马那边站好。”&lt;/p&gt; “诺,蹬蹬。”&lt;/p&gt; 被挑中的炮灰浑身一震,向前一步出列,在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中小跑到李陵身旁。&lt;/p&gt; “撑犁撑犁保佑我,下一个被挑中的就是我。”&lt;/p&gt; “只是个挑人,你们怎么还祈祷起来了?”&lt;/p&gt; 看着双手合十,摇晃身体,一副占卜跳舞架势的同袍,一名刚刚落选的龙套瞪着眼,眼中充满了疑惑。&lt;/p&gt; “喂,你没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吗?”&lt;/p&gt; 前排的同伴放下合十的双手,停下祈祷,开口解答他的问题。&lt;/p&gt; “啊,什么气氛,刚刚来的那群莽汉不是被汉人使团打跑了吗?”&lt;/p&gt; “谁说那个了,我说的是这乱子,乱子已经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贵人们只要不是蠢到家,一定会派第二波人来,你觉得他们是会和你讲道理,还是直接挥刀砍呢?&lt;/p&gt; “你就没发现所有人都挤破头地想要离开吗。”&lt;/p&gt; “离开……”&lt;/p&gt; 惊呼一声,慌张地向四周看去,看着周围人都是一副渴望的面孔,那些被挑中的家伙更是惊喜万分,迟钝龙套这才着急起来:&lt;/p&gt; “那怎么办,我已经被略过了,挑人的那个还回转回来吗?”&lt;/p&gt; “怎么可能,贵人的军队随时都可能赶到,哪有那个时间转回来挑第二遍。”&lt;/p&gt; 同伴看迟钝龙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充满了怜悯。&lt;/p&gt; “那,那我怎么办?等死吗?”&lt;/p&gt; 神色慌张的他磕巴着说道。&lt;/p&gt; “不,既然知道了留下来会死,那你也可以自己离开嘛。”&lt;/p&gt; 聪明同伴给出了毫不负责任的答案。&lt;/p&gt; “蹬蹬。”&lt;/p&gt; 还不等龙套开口,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中间,阻断了两人的隔空交流。&lt;/p&gt; “你话这么多,是不是不去也没事啊?”&lt;/p&gt; 挑到这一排的二五仔打量着这个小机灵鬼,阴测测地说道。&lt;/p&gt; “大人,我的智慧只是一洼前池,怎么赶得上如江河般浩大的您,刷。”&lt;/p&gt; 开口就是一道马屁拍上,然后弯下腰添着脸请求道:&lt;/p&gt; “请务必挑中我。”&lt;/p&gt; “哈哈,马屁拍的不错,人也机灵,算你一个。”&lt;/p&gt; 一直都是自己拍别人,现在久违地听到马屁,二五仔不由露出满意笑容,只听他哈哈大笑两下,便一挥手表示通过:&lt;/p&gt; “到那把人给我统计起来,谁真卖力气谁假卖力气,都给我留心,等一会回去告诉我,去吧。”&lt;/p&gt; “必不让大人失望,蹬蹬。”&lt;/p&gt; 挺胸抬头,大着嗓门答完,同伴走出列,就要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离开。&lt;/p&gt; “啪,等等。”&lt;/p&gt; 一只从后方伸来的手抓在了支起的小臂上,拉停了同伴,他扭头看去,便听到龙套那恳求的话语:&lt;/p&gt; “大兄,我跟你一起去,你挑出一个不靠谱的,让我补上可好?”&lt;/p&gt; “大兄……”&lt;/p&gt; 同伴眯着眼没有说话,他在考量着一个嘴上称呼能不能让自己帮他忙。&lt;/p&gt; “啪。”&lt;/p&gt; 甩开臂膀上的手,同伴反握住龙套,表情夸张地喊道:&lt;/p&gt; “谁是你大兄,我分明是你走散多年的耶耶啊!”&lt;/p&gt; “耶耶?”&lt;/p&gt; 企图通过口头被占便宜来换取资格的龙套傻眼了,那只被握住的手是挣脱不是,不挣脱也不是。&lt;/p&gt; “噗嗤。”&lt;/p&gt; 也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憋不出的笑声。&lt;/p&gt; 然后一笑二,二笑三,三笑万,一声捂嘴“噗嗤”起了个头,其后便是连绵不断的哈哈大笑。&lt;/p&gt; “哈哈哈。”x242&lt;/p&gt; 几乎所有落选的,心里堵着一口气的炮灰们都趁着这场大笑宣泄怨气。&lt;/p&gt; “你,你们……”&lt;/p&gt; 被百人大肆嘲笑,龙套那张脸登时涨红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晃了三晃,差点被气昏过去,怒而开口:&lt;/p&gt; “我没你们这群袍泽。”&lt;/p&gt; “嘁,你当俺们稀罕你这个儿子吗?”x272&lt;/p&gt; “你哇!”&lt;/p&gt; 逆血上涌,张嘴便是一口喷出,龙套扶着胸口直哆嗦。&lt;/p&gt; “好了,啪嗒。”&lt;/p&gt; 抓着龙套的手掌猛然发力,同伴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冷声道:&lt;/p&gt; “我这个便宜耶耶,你到底是认,还是不认?”&lt;/p&gt; “啪,我不认!”&lt;/p&gt; 一把抽出手,胡须沾着血的龙套用平生最大的嗓门拒绝,这幅决绝的姿态引得一众围观群众叽叽喳喳起来:&lt;/p&gt; “哎,还是年轻,受不得折辱,要是换成我……”&lt;/p&gt; “换成你,你就认?”&lt;/p&gt;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换成我,早就在他开口说一句‘耶耶’的时候,就一巴掌糊上去了。”&lt;/p&gt; “就你?我不是看不起你,你有那个胆量吗?”&lt;/p&gt; 继同伴后,第二个被挑中的群众二号面露狐疑之色。&lt;/p&gt; “不信?叫声‘耶耶’来试试。”&lt;/p&gt; 按下计谋得逞的窃喜,群众一号板着脸说道。&lt;/p&gt; “耶耶。”&lt;/p&gt; “好,乖儿子。”&lt;/p&gt; “我……嘭!去死吧。”&lt;/p&gt; 脸色一阵青白交加,群众二号怒从心头起,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抓小辫子,抬起一脚把嘴上占便宜的那厮奔出去老远。&lt;/p&gt; “哎呦哎呦,打人啦,打人啦,被挑中的大人动手打人啦。”&lt;/p&gt; 爱踹的群众一号捂着肚子摔倒,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大声痛呼。&lt;/p&gt; “叫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lt;/p&gt; 他嘴里说着反派的话语,拳头捏着咯吱响走向倒地不起的一号,就在扬起拳头再度落下“报仇”的时候,一声暴喝在耳旁炸响:&lt;/p&gt; “住手!”&lt;/p&gt; “蹬蹬。”&lt;/p&gt; 二五仔从后面走来,身后跟着几名被选中的人,看笑话的众人连忙闭嘴收肚,眼巴巴地瞅着他。&lt;/p&gt; “选我,选我啊。”&lt;/p&gt; “挑几个人,再挑几个人。”&lt;/p&gt; 喜欢草莽之辈&lt;/p&gt;</div>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