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汉臣》 第七十六章:“符号” 几分钟后。 司匡在孔安国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大门朝南的宽敞院落。 院落长约二十步,宽约十五步。 差不多和篮球场一样大。 与分饭之地相同,这里没有摆放案几,也没有摆放草席。 院子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覆盖着大量沙尘,连野草都不见半根。 司匡扭头一瞥,向西望去。 只见墙根堆着十来根已经去除树皮的粗大木头。 木头的旁边,还挂着一块牌子。 上书:“切勿靠近”。 牌子下,则摆放着十余件银白色的木工器械。 大到铁锯,小到刻刀,应有尽有。 司匡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双臂自然下垂。 凝视牌子。 感慨一句,“吾原本以为稷下墨家,都是齐墨子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行秦墨之事。” “公有所不知,自独尊儒术之后,秦墨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一夜之间派遣数位弟子出关,入稷下,伺机而动。” 孔安国咧着嘴,笑嘻嘻的,指着墙角的木头,声音平淡,略带嘲讽: “昔年嬴政为寻求长生,集天下之力,命秦墨打造巨船——蜃楼,后派徐福携带童男童女三千,乘蜃楼出海,以寻长生。” “当今陛下,虽无嬴政之行,却有嬴政之心,其亦想长生。自李少君不明不白失踪后,其追求长生之心愈来愈烈。” “吾听闻,秦墨这群弟子,正在研究造船之法。试图再造蜃楼,寻得陛下支持,达到传承百年的目的。” “这堆木头,恐怕就是秦墨弟子,做小型蜃楼之用。” 司匡眯着眼睛,盯着墙角那一根根躺在地上的木头,也笑了。 摇摇头,沉声。 “长生之法……世间哪有长生之法?彭祖八百年,恐怕只是杜撰罢了。陛下有心追求长生,倒不如,派人仔细研究北平侯的长寿之法。” “是极!”孔安国点点头,很是认同,“若是蜃楼能寻得长生,嬴政又怎么会在巡游的道路上死亡?依我看,有空造船,倒不如完善《墨经》。” “让他们先造着吧。”司匡嘴角微微一扬,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日后会用得上的。” 虽然蜃楼不能寻求长生,但是,可以寻求高产作物。 只要卫青带人打通通往白令海峡的路,凭借现在的造船技术,未尝不可进入美洲。 太平洋不容易跨越,白令海峡还不容易吗? 土豆、玉蜀黍……可都是好东西。 只要得到一种,就能轻而易举地缓解汉武时期经常爆发的自然灾难,达到防止农民暴动的目的。 农民这个群体,老实本分,反抗之心并不强。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就行。 纵观历史,农民吃不饱,进而爆发大规模起义的原因,无非就两个。 第一:繁重的徭役,例如秦末。 第二:天灾,尤其是小冰河期带来的减产。 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小冰河期——西周革命,殷商灭亡。 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是第二次小冰河期——黄巾起义,东汉瓦解,三国鼎立。 唐末、五代、北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期——黄巢起义,唐朝瓦解,五代十国。 明末清初是第四次小冰河期,农民起义——明朝灭亡,满清入主中原。 吃不饱的农民是相当可怕的。 动辄就可以令王朝更替。 若不是文景遗泽,令百姓心怀期望;若不是刘彻后期改变了策略,以轮台罪己的方式,停止了长达几十年的战争…… 恐怕,汉武死后,也会爆发农民起义。 “呼。”司匡长呼一口气。 为了彻底驱逐匈奴。 高产作物,势在必得! 必须和秦墨合作。 作出决定之后,将注意力从那堆光不溜秋的木头上移开。 重新注视着院子凹凸不平的地面。 不远处,似乎用木炭画着什么东西。 他试图看清楚地面的画,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 孔安国快步跟上。 二人前行六、七步,到达了目标所在之地。 地面上的图案,映入眼眸。 圆、正方形、矩形、三角形。 四个基本图形聚集在一起,相互间隔不过一寸。 在图形的下方,还用黑漆漆的炭屑,标注了这些图案的边长。 “没想到竟然是几何问题……”司匡弯着腰,指着地面,看着身旁的孔安国,哈哈一笑,“孔兄,这想必就是今日的授课内容了吧?” “嗯。根据安排,在墨家学习的流民孩童,早上学习来自楚墨的防身之法,其余时间,则学习《墨经》中记载的算术之道。” 孔安国瞅着地面上的四个图形,嘟囔着嘴,呼出一口气。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虽然数乃儒家六艺之一,但我儒家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墨家走在了诸子百家前列。” “孔兄不必灰心丧气。别忘了,墨翟,出自儒。” “哈哈,也对!” 经这么一提醒,孔安国的心情顿时好多了,脸上重新挂着浓厚的笑容。 《墨经》再厉害又如何? 还不是我儒家曾经的弟子创立的? 稍微递推一步,可以把这本数学经典的创作功劳,分给儒家一份嘛。 毕竟,墨翟最初的数学知识,来自儒家。 渐渐的,孔安国凝聚在地面几何图形上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多么美妙的图形啊! 在其自娱之际。 司匡用右手食指抚摸着下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皱着眉头,沉吟半晌。 开口了。 “孔兄,吾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几何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我汉家数学大家孜孜追求的。令流民孩童研究几何,无可厚非。甚至,应该心怀感激。只是……吾有一个疑问。” 他语气微微一顿,提出了质疑。 “这群孩童能看懂几何吗?换而言之,他们数字都不懂,直接传授几何,未免有所不妥吧。” 让一群“走路”都没学会的孩童“跑”,有点不像话。 这是在超纲传授。 虽然教育界一直有一种观点:把更难的知识学会了,那与之相关、较为简单的内容,自然能够得心应手的学会。 就像是接触到高中数学之后,初中数学中的难题,感觉变简单了。 原本感觉头痛的圆内三角证全等之类的问题,做起来,像过家家似的。 又如学会了概率论之后,发现高等数学讲授的知识,也更容易理解了,证明起来也得心应手。 可这种观点,是在掌握基础的情况下。 如今这群孩子对数字都一知半解,怎么可能理解几何问题? 让他们直接学习几何,把难度从小学一年级提高到四年级,简直就是在打击这群孩子学习的积极性。 因此,司匡脸色并不好看。 “司公,这个问题吾前几日问过王贺了。” 孔安国站直了,拍了拍司匡的肩膀,咧着嘴,笑眯眯的,脸上挂着一副“你就放心吧”的表情。 “这群孩童学习速度很快,其中天赋最好的一个小姑娘,已经可以从一数到一百了。前天,墨家已经试图传授给他们九九乘法表了啦!” “我想,今日传授几何,也是在提前灌输相关内容,给这群孩子,留个印象吧。” 他生怕司匡不信这个解释。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挂在东边墙壁上的木牌。 “瞧!那就是墨家刻画的九九乘法表!” 司匡的注意力从地面上的几何图形上移开。 直起身子,循着孔安国手指的方向眺望。 一块长40厘米、宽20厘米的棕色长方形木牌,映入眼帘。 因为放置角度的原因,木牌位于阴凉处,一开始,他并未注意。 这块木牌仿佛带有魔力似的。 注意到的刹那间,司匡便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孔安国笑吟吟的,跟在后面。 二人走到墙边,赤裸裸的目光聚集在这块棕色的木牌上。 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皆是刻刀留下的痕迹。 制作之人为了让痕迹更加清晰,还特意用黑色的墨汁涂了一遍又一遍。 “司公,如何?” 司匡瞅着上面的文字,点评, “虽然阅读起来有些繁琐,但对于儿童还说,也算是一个比较优秀的数术学习方式。” 说完。 沉思片刻。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粗麻布制作的小包。 因为笔墨不易随身携带,司匡特意在空余时间,制作了几根大小适中的木炭,装在这里面。 熟练的打开小包,从中取出一块趁手的木炭。 随后,向左迈出一步。 持木炭,在石块垒成的墙壁上书写。 在孔安国疑惑不解的神色中,按照木牌上的格式,把九九乘法表,用阿拉伯数字翻译出来。 “1×1=1” “1×2=2” … “9×9=81” “司公,这是?” “君可把它理解为数字转换之后的符号!” 司匡侧身,指着刚刚书写的阿拉伯数字,微微一笑,把表示方法,从“1”至“10”挨个说明。 孔安国双手交叉,藏在袖口,眨眨眼。 既不反驳,也不惊叹。 只是在静静聆听。 自百家存世,出现的符号不胜枚举。 可如今流传下来,被天下公认的,唯有《周易》! 如今司匡提出一种代替数字的“符号”,对他而言,就像是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符号”一般,没有记住的必要。 这种方法虽然可以简化九九乘法表的记忆,但是,不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思考方式,不值得记。 除非,这玩意儿和《周易》符号似的,蕴含了至高无上哲理,未来能够被天下之人公认,被天下人争相学习。 否则,它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无用之物罢了。 试问,放眼整个大汉,专门记一个全天下只有三、四个人才能看懂得符号,有什么用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五章:欲搜刮医家 因为二人皆擅长马术的缘故,赶路很快。 离开稷下学里后,快速疾驰二刻,便成功到达了稷下。 时至午时。 将马拴在马厩,在孔安国的带领下,司匡向食饭之地走去。 如今生产力低下,一天只吃两顿饭。 第一顿饭名朝食,又叫饔。 按太阳在顶空中的位置标志时间,太阳行至东南角叫隅中,朝食就在隅中之前,那个时刻叫食时。 换算成现代,大约在上午九点左右。 第二顿饭名哺食,又叫飧,大约是下午四点。 考虑到稷下百家诸生的作息时间以及孩童的身体状况。 司匡特意向百家之人提出:把孩童的的吃饭时间,调整成一天三顿。 第一顿位于辰时,先于百家诸生食用。 第二顿位于午时。 第三顿位于酉时,后于百家诸生食用。 按照这个方法,可以更好地给孩童提供营养,也可以分流吃饭,防止拥挤。 虽然现在效果不明显,但待流民多了,孩童数量增加了,作用巨大! 司匡用笔算了。 一千两百位流民中,大约有七十位孩童。 若是流民数量突破一万,估计在稷下读书的孩童,会增加到七百之多。 总量占据稷下诸生数量的一小半了。 一想到稷下学子、孩童加起来两千多人,一同抢饭吃,司匡就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经历过抢饭的高中、大学生活,他格外明白其中的痛苦。 为了让百家诸生不在此事上产生厌烦之心,分流吃饭,势在必行。 …… 二人走了大约五百步吧。 来到了孩童吃饭的场所——稷下东部一块几百平方米的空旷场地。 这里空旷旷的,光秃秃一片,除了人和吃饭的工具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草席、没有案几。 所有的孩童,都是抱着一口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成一条长龙一般的队伍,静静地等候分饭。 为了保证分饭公平,每日负责分饭的共有三个人。 这三人得到这个任务是经过了两次挑选。 先从百家之中挑选三家,再由三家各出一人。 今日分饭的人,正好轮到了儒、农、墨——周霸、唐都、王贺。 三人衣冠整齐,笑容满面,分别守着一口装满食物的大釜。 周霸面前的大釜中装着满满的粟米。 他正拿着勺子,一勺又一勺地分着。 唐都面前釜中装着的则是农家自己种植的芦菔。 他撸着袖子,把青翠欲滴的芦菔,放进每个排队前行的孩童碗里。 而王贺则守着一釜散发着香味的白稠肉汤。 肉汤上面,还漂浮着两、三块瘦肉。 每当有孩童走过来,他都会把勺子在釜里转一转,把表面凝固的汤汁打碎。 待搅拌均匀。 才用勺子往伸过来的碗里面,浇上一大勺带肉的浓汤。 司匡双手环胸,与孔安国并立。 站在远处,并未惊扰众人,而是静静地观望。 “司公,根据约定,吾稷下每天中午,都会向流民孩童提供一勺肉汤,一种蔬菜。让他们补充什么……质…脂肪…素…” “是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司匡咧嘴一笑,提醒道。 “哦,对!就是这三个。” 孔安国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虽然吾不清楚这三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你还真别说,喝肉汤,吃蔬菜还真有效果!” 这位孔氏次子仿佛感受到了生物学知识的魅力。 满面红光,话语抑扬顿挫。 激动地分享这几天的情报。 “这群小娃娃每天吃一碗浇了肉汤的粟米,脸色好看了许多,枯黄之色渐渐褪去,都变得红润了。” “原本有几个小娃娃送来的时候,呼吸微弱,情况不太行了。根据公之教导,医家除了进行简单的药理治疗外,还用煮熟的鸡子(蛋)作为辅助,时不时再灌几口肉汤。” “结果你猜怎么着?没几天的功夫,缓过来了!” 孔安国抚手笑着,目光中充斥着喜悦,环视空地上那群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孩童,顿时感慨万千。 司匡莞尔一笑,扭头,沉声叮嘱:“孔兄,虽然肉汤效果明显,但请告诉做饭的人,骨头切不可多次熬汤。熬个五六天就行了。熬得次数太多,有害无益!” “好。” 孔安国点点头,谨记在心。 “哦,对咯。” 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事情,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再次说道: “司公,医家托我问一下,这个所谓的蛋白质、什么脂、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蕴含在哪些东西之中。” “自黄河决口之后,下游十六郡,时常爆发瘟疫。” “吾听闻医家之人,打算用这三者,探索瘟疫的治疗方法。” “瘟疫?”司匡转身,眯着眼睛,无奈地摇摇头,“不用探索了,这三个东西,对治疗瘟疫,根本无用。” “啊?不会吧。它们明明可以让将死之人重新获生机。” 司匡重新眺望远处生龙活虎的孩童,淡淡地说道:“二者原理不一样!不必浪费时间了。” 孔安国有些不死心,眉头紧皱,声音阵阵,“那公可有治疗瘟疫的方法?” 司匡摇摇头,重重一叹,“无!得瘟疫之人,除了自己,别人无能为力。” 如今的瘟疫,简单的来说,是由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这几乎是必死的疾病。 据他所知,古人对瘟疫的应对方法,只有爆发之后的隔离。 自秦开始,疫情隔离,就已经被列入法律。 而对瘟疫进行治疗…… 除非是手段特别高超的中医,否则,皆无能为力。 自《伤害杂病论》之后,这片土地上涌现的医术高超者众多,但都是以防控为主,真正能把病人治好的,寥寥无几。 华佗早死,《青囊书》失传,无人知晓其中内容。 而其之后,小仙翁葛洪无能为力,药王孙思邈亦无办法。 瘟疫=绝症! 孔安国悲从心来,也叹息,“公都束手无策,唉……天灾难防啊。” “这句话我不认同。”忽然,司匡来了这么一句,“天灾,并非不可防。瘟疫产生的原因,吾知晓一二,若是从源头治理,可进行简单防治。” 孔安国呼吸急促,一把抱住司匡的胳膊,不断地摇晃,声音尖锐,失声,“公有防疫之法?” “算是吧。” 司匡笑眯眯地看着孔安国,沉声道: “请孔兄转告医家。若想知晓伤寒防治之法,让他们拿《扁鹊内经》、《扁鹊外经》来换。” 微做停顿,声音低沉。 “切记,吾只要原本!” 孔安国松开手。 呼吸逐渐平稳,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会转告的。” …… 二人目光重新集中在场地中的孩童身上。 司匡再次开口,“孔兄,趁他们正在进食,可否带小弟参观一下授课之地?” 孔安国面露苦涩,“司公,吾稷下遵循自愿原则,授课之地多达十几处。倘若全部转完,恐怕会扰乱授课顺序。” “不需要全部转完,只去学子较多的地方就行。” “学子较多……当属儒、墨、农、小说、道家了。” “儒家先不去了。儒家讲究仁义,吾放心。吾想去看一看墨家、农家、小说家的授课之地。” “嘿嘿,司公谬赞了!”孔安国得意一笑,“此地距离墨家授课之地较近,不如,吾等先去墨家一观?” “可!” “这边请。” 孔安国咧着嘴。 瞅了正在分饭的王贺一眼,不怀好意一笑。 拽着司匡的胳膊,笑眯眯的,朝一个比较宽阔的院落走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四章:手札 第二天上午,稷下学里某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中。 司匡幽幽醒来。 在硬邦邦的床上,先伸了伸胳膊,再伸伸懒腰,长吐一口气。 两眼朦胧,白茫茫一片。 他下意识地向旁边摸索,想要找一下自己的手机。 几个呼吸之后。 回想起自己的处境。 身体一松,叹了一口气。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呢喃,“又忘了!距离手机出现还要两千多年呢!” 扭头,望着用稻草覆盖的的窗户。 看着透过窗户,射进房间的金黄色阳光,懒散地将衣服穿上。 “嗯……好困……” 穿好之后,他再一次倒在床塌上。 “砰!” 木质的塌被狠狠地地撞了一下,嘎吱作响。 他闭上眼睛,进行冥思。 “司公醒了吗?” “嗯?谁在外面?” 司匡突然睁开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询问到。 外面的声音解释。 “回司公,小的是昨日来的流民,被安排在传达消息的队伍里。” 司匡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询问。 “你来有什么事吗?” “有一位叫孔安国的郎君求见。” “我知道了!请让孔兄到客舍暂歇。” “诺。” 先秦·孔子《论语·宪问》:“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在孔子看来,一个民族的文明情况,与衣着打扮高度相关。 在独尊儒术的当今,服装的整齐格外重要。 为官之人,如果不想成为儒家子弟攻击的对象,就必须注重衣着打扮。 司匡可不想因为衣冠问题,被孔安国教育。 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衣衫。 在铜镜前稍微照了照,理顺发髻,确保没有失礼的地方,才出门,向临时客舍的方向走去。 …… 客舍。 孔安国正跪坐在一张草席上,端着酒樽,引用其中的清水。 他面前的案几上还摆了一碟煮熟了的黄豆、三卷摞着的竹简。 见司匡走进来。 他急忙起身,拱手。 “司公!” “孔兄。”司匡作揖一笑,回礼,“兄长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送东西!” 孔安国说完,正襟危坐。 指着案几上三卷泛黄色的竹简,声音朗朗。 “昨日兵家认输后,公与卫公离开匆忙,并未带走《素书》原本。吾受良岳所托,送至此地,请公验收。” 司匡跪坐在孔安国对面,丝毫没有拿起竹简的意思。 只是双手自然搭在腿上,笑吟吟的。 “辛苦孔兄了,还专门亲自送过来。等小弟去稷下的时候,再行转交,也为时不晚。” “司公客气了,《素书》顺路罢了,真正要送到,是这个!” 孔安国笑眯眯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一阵。 不一会儿,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色矩形布帛。 布帛上,撰写着几列豪迈奔放的字。 双手捧着。 把布帛递给司匡。 待对方接过去之后。 他收回双手,放在大腿上,嘴角咧着,露出微笑,一言不发。 “这是……” 孔安国趁机补充道:“此乃卫公所留,司公可凭借此物,从临淄直入长安,沿途官吏,皆会配合。” 司匡眯着眼睛。 左手托着帛书,右手拎着右下角。 视线凝聚在上面,眨眨眼,阅读上面的内容。 …… 此布帛乃大汉侍中代陛下授予胶西人士司匡。 大汉自齐至长安之间各驿站、关隘、官吏、军队,见应持此布帛者,应予以协助。 驿站给与住宿之地。 关隘禁止以任何理由,予以拦截。 官吏、军队,在必要之时,应提供援助。 …… 看完这一段。 司匡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顿时不淡定了。 妈耶! 昨日那个自称长安之人的家伙,竟然是大汉侍中! 皇帝近臣! 得亏没有得罪。 位卑权重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汉武帝时期,凡是从侍中这个位置走出来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商算结合筹大汉——桑弘羊; 将军也曾卑微做栋梁——卫青; 封狼居胥驰骋沙场——霍去病; 托孤辅政四大臣——霍光 …… 怪不得那货看着地图会那么激动。 忠心作祟呀。 司匡小心翼翼的,再次从头阅读这份手札。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四个大字 ——通关文牒。 这算不算是大汉版的通关文牒? 视线移到最左边。 他试图找到通关文牒撰写之人的名字。 想要搞清楚,究竟是哪位侍中,有机会与这份具有重要意义的手札一起,流传千古。 目光聚焦。 在最左边,他找到了一大串文字——职务与名字。 撰写人 ——大汉建章宫监、陛下钦点背负斩蛇剑之侍中,卫青卫仲卿。 司匡嘴角抽搐几下,额头发黑,沉默了。 “……” 现在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把这个痛苦的梦境打碎。 昨天自己在想什么来着? 训练军队,有一定资本的时候,去边境投靠卫青,亲身参与龙城之战,孵化一个爵位。 妈的,昨天脑子一定是被驴给踢了。 还去个锤子边境! 昨天这个未来的车骑将军、长平侯都打算给举贤良方正了。 只要自己答应,就能成为车骑一系的人物,而且还是组建初期的元老! 失算了! 投资失误了! 司匡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 抬头,望着孔安国,声音放轻松,生怕把人给吓着。 “孔兄,卫公走了吗?” “嗯,昨日连夜返回长安了。” “哦,这样啊。” 司匡苦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昨天脑子宕机太严重了。 单凭姓氏与那个倒霉名字,就该想到的! 悔恨难消。 隔着裤子。 狠狠地拧了自己大腿一下。 脑海中的痛楚,让心里的难受,缓解了许多。 孔安国抓了一把豆子,放在嘴里咀嚼。 喝了一口水。 豆子与水,一同下肚。 望着沉默的司匡,沉声说道:“司公,今日除了送东西,我来此地,还有几件事。” “何事?” “寒食之日,孔庙再开。敢问公何时到达鲁县?” 孔安国眨眨眼。 “因为今年来的人比较多,吾孔氏一族需要按照来客身份,提前安排接待规格。司公作为重要人物,我家大人希望提前了解公之动向。” “这样啊……”司匡拖着长腔,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仰头,回忆着自己的时间安排。 “临淄距离鲁县的距离,尚算适中。这样吧,吾二月初动身如何?” “可!”孔安国点头,暗中记下这个时间。 “孔兄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 孔安国藏在案几下的手挠了挠大腿,声线平稳,声调不变。 “本该三天后运到此地的粮食,可能需要晚几天。若是流民所食粮食不够,公可派人至稷下,暂调粟米。” 司匡思考着账簿上的剩余数字,追问:“具体晚几天?” “应该在六天之后到达。” 孔安国淡淡的回答,并且解释。 “这批从鲁县出发的运粮队,在运输过程中,碰到了山贼。粮食被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哄抢一空了。” “不过公且放心。公羊学派的段仲师兄今日一早便亲自带队,领着六十来个公羊学子,杀上门了。” 他瞥了一眼门外,瞅着太阳的高度,估摸着说了一个时间:“预计明日正午,就能到达目的地。明日傍晚,就能把粮食夺回来。” 六十来个公羊之辈…… 司匡听着这个数字,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水。 暗地里给这群山贼默哀。 竟然抢到了儒家的头上…… 公羊大儒带队,这是打算把这群家伙一锅端啊。 公羊之辈的战斗力,相当于这个时代的特种兵吧。 真惨。 抬头,再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有,关于流民的。”孔安国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医家让我转告,稷下剩余房舍不多了,若是再有流民送至,恐怕难以全部留宿。” “敢问,何时把已经醒来的流民,送至稷下学里?” 司匡低着头,沉吟半晌。 “请兄长转告,稷下学里的第一批房舍预计还有两天就可以完工。三天后的清晨,吾会派人去稷下,将已经醒来、并无大碍的流民,尽数接来。” “好!” 司匡目光炯炯,“孔兄,吾等是否需要把流民中的儿童一并接回?” 考虑到儿童已经到了七十多人,占据了七十多个床位,他不由得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孔安国回答得很快,“这个不需要。那些孩童几个人住一间房舍,不怎么占地方。” 司匡哦了一声,又道:“他们住的可还习惯?最近学习状态如何?” “司公放心吧,吾百家诸生正在悉心教导,争相传授。”孔安国笑着拍拍胸脯,保证着,“正好问到这件事了,敢问阁下是否有兴趣光临稷下,查看这群孩童的学习状态?”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司匡用手抚摸着下颚,沉吟,“孔兄如何来的?” “自然是骑马。” 司匡咧嘴一笑。 经受过二十一世纪形式检查的熏陶,他深知,突击检查才是最有成果的检查方式。 正好快到饭点了,去稷下蹭一顿饭也不错。 “择日不如撞日,小弟可否现在就去参观?” “可!” 孔安国一本正色。 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三章:长安与胶西 夜 高密与临淄的驰道某段,灯火通明。 几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卒,举着火把、拿着锋锐利器,拱卫着中间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向临淄的方向赶路。 广放与高倏在赵破奴的逼迫下,撤退很快。 在傍晚之前,就原路返回,并且遇见了意图赶往稷下的胶西王车仗。 有了大王撑腰,这俩人瞬间有了底气。 秩比一千石又如何? 再大能大过诸侯王? 在哭诉一阵子后,并入刘端军队。 原路折回,打算回去讨一个公道。 二人狐假虎威的模样,尽数展现。 广放也趁机把赵破奴带来的包裹,递给了刘端亲卫。 经亲卫检查测试,确信其中没有危险后。 那个包裹自然而然的就到了刘端手中。 …… 马车内 刘端带着刘氏冠,穿着三件丝绸纺织而成的衣衫,披着一块绵羊皮,守着火盆,脸色乌黑,面色狰狞,额头上的肌肉拧成一个横着的“川”字,阴鸷之色尽现。 在红色火光的烘托下,太阳穴位置的青筋若隐若现,里面快速流动的血液,肉眼可见。 他像是一头刚刚耕完地的老牛,喘着粗气,心脏跳的飞快。 看高倏这货的仓促模样,不用多说,任务肯定失败了。 长安来人,已经进入了齐国! 行动真快! 这一次,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竟然派出来大汉中尉。 这一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视线停留在车厢地板上。 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这中尉中垒让人送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伸出颤抖的手。 打开死结。 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 外围的麻布,被他一层一层地打开。 里面的东西,逐渐出现在视线内。 待他揭开最后一块麻布,看清楚了刘彻送来的东西——一块折叠好了的地图。 刘端心存疑惑,不知所以。 只能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把地图展开。 也许是颤抖加快了速度,没几下,地图就被展开了。 乍然。 刘端额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忧愁把额头撕开,露出密集沟壑。 刘彻送来的这份地图,竟然只有一半。 不,严格来说,不能算作一块。 它的面积,不足一半。 看裂开边缘的裂痕,刘端瞬间推断出来,这块地图是徒手撕下来的。 他按照方位,把地图铺在车板上。 摆好。 北在上,南在下,西在左,东在右。 蓦然,瞳孔骤缩了。 这幅类似于椭圆平分之后四分之一块形状的地图,左边的那条撕裂边缘,竟然把胶西国一分为二。 作为胶西国都的高密,在地图上竟然找不到。 刘端眯着眼睛,嘀咕,“警告吗。” 他和刘彻一样,年幼时期,一直居住在长安,在外封之前,兄弟之间,也有几次交流。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这位皇帝的性格。 不一会儿,刘端从这幅被撕裂的地图上读出来三个重要消息。 一:最好老实点,否则,不介意削减诸侯国疆域。 这也是撕裂胶西的用意吧。 二:严禁叛乱,胶西,必须和长安站在一起。 这也是把高密从这张地图上撕裂出去的缘故。 三:暂时不派人揭露罪名、抓捕入狱。 这是为何没有派人直接接触自己的缘故。 有时间在临淄调兵,没有理由到不了胶西。 大汉北军之所以没到,恐怕,还是出于刘彻不想内战的缘故。 刘端缓慢地睁开眼睛,呼唤着这个弟弟的名字。 “刘彘……” “你也学会恩威并施了……太皇太后死后,你成长得更快了。” “警告嘛?哈哈,寡人知道了。” 刘端把地图叠起来,粗暴地塞进包裹。 向前挪了挪身子。 “哗啦!”一声,掀开马车门帘。 高呼, “停止前进!原路返回!” 高倏一头雾水,轻唤,“大王?为何不去了?那个贼人还在稷下呢!若是他把这件事散播出去,吾等,恐怕……” 刘端摆摆手,放下门帘,重新坐回马车。 “无妨!原路返回!” 高倏声音恳切,言辞振振。 “大王三思啊!时不待我!” “如今齐国无王,吾等进入,敢阻拦者,除大汉北军之外,再无他人。” “属下一共带了五百人。再加上大王带来的几百人,加起来,有一千五百人之多!对付三百人的大汉北军,足矣!” “倘若放弃行动,那个小子把军功、粮食等事揭发了,吾侪,可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胶西只是一个诸侯国而已,若是长安下令,命胶东、齐、济南联合,共同讨伐,胶西,绝对守不住!” “属下恳请大王仔细考虑!莫要学项羽!切勿不要忘了鸿门之事!” 车厢中冷不丁地传来一阵零下数十度的声音。 “寡人说了,原路返回!” “怎么,你想忤逆寡人的命令?” 此时,广放的声音也传来了,“大王,要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考虑什么?考虑去临淄,被万人大军一锅端了?” 广放脸色有些难看,“万人……不可能吧?大汉北军就来了三百人而已,齐国军队,没有听从他们命令的权力。” “北军的确只来了三百人,但除外之外,恐怕还有人来了。” 刘端在车厢内扭头,凝望稷下的方向。 黑色瞳孔周围,尽是血丝。 “阻拦尔等,统辖北军的人是中垒。汝等并未在长安生活,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这位在胶西食物链顶层的诸侯王,回忆着年幼时期,无意中从父亲那里听到的话。 一字一顿,重复。 “中垒,掌北军营垒,执防御之事。” “这群家伙若是离开长安,只有一个可能,保护一个重要的人!” 刘端又想到前几日收到关于关外其他诸侯王的情报:长安之使,来时不迎,走时竟送。 让一个个心高气傲的诸侯王亲自送走,这次来的人,怕是不简单。 他掀开车厢的侧窗帘,皱着眉,沉声。 “吾怀疑,刘彘这次派出来的人,很可能是韩安国这种擅长作战的将领。” “尔等扪心自问,这一千五百杂兵,碰上韩安国率领的三百甲士,胜负,有几成?” “这……” 高倏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广放则直接低下了头。 韩安国这个老头儿简直就是当代廉颇。 他们这群人都是听着韩老头儿在七国之乱大显神威的故事长大的。 怎么敢与之相比? 若真是那个老头儿,不需要开战,自己这方军心直接溃散。 “哼!”刘端冷哼,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两个属下。 别的也没多说,仅仅说了一个字:“撤!” 在高倏、广放的沉默中,这支队伍原路返回,向高密赶去。 …… 一个时辰之后 某驿站。 卫青、赵破奴、张次公呈三角跪坐。 三人面前各有一张案几。 案几上都摆着猪肉、粟米、水果、蔬菜、酒水。 卫青拿起酒樽,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兄弟们连日赶路,都辛苦了。饭菜都安排好了吗?” 赵破奴拿着一根猪蹄子,一边啃,一边点头,“侍中放心,每人一斤酒、两斤肉!” 卫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张次公拿着一根芦菔,“卡!卡!卡”地啃着。 咽下肚。 沉声道:“卫公,半个时辰之前斥候回报,胶西王刘端已率兵原路返回,埋伏在道路上的兄弟,吾已经让他们撤退了。” “嗯。刘端虽然残暴,但还是识时务的。撤了就好,省下了一番力气。”卫青从案几上抓了一把豆子,往嘴里填着,咧嘴一笑,“陛下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吾等,可以安心返回长安了。” 赵破奴有些担忧,放下手中的酒樽,望着卫青。 “侍中,陛下让吾侪把那小子带回去……如今推迟了几个月,陛下那里,要怎么办?” 卫青坦然一笑,“莫慌,司匡给了我一份文书。有这个东西在,陛下那里,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哦?什么文书……” 卫青摇摇头,“此事绝密,恕青不能相语。待回到长安,举行朝会的时候,诸君自会知晓。” “好吧,” 赵破奴识相的停止追问。 张次公抿了一口酒,忽然开口,“卫公,若是刘端又折返回来,可如何是好?” 卫青把手按在身旁装着斩蛇剑的盒子上,坦然一笑。 “这个不用担心,吾已经以斩蛇剑的名义,委托齐王太子了,若是刘端返回,齐必定大军齐出,誓死相护。” 张次公不放心地问道:“刘次昌会听话吗?” “会的。吾以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尽快成为齐王作为条件。” 刘次昌虽然性格软弱,欺软怕硬,但是个聪明人。 王位与亲戚关系的选择题,他选起来没有难度。 赵破奴看了一眼东方,“卫公,胶东还去吗?” 卫青摆了摆手。 “不去了。胶东王这几年比较老实,不需要格外警告。” “待吃完这顿饭,休息之后,吾等,直接赶回长安复命。” 张次公与赵破奴相视一笑。 同时对卫青拱手,高呼。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二:你权限不够 高密通往临淄的某段驰道,回荡着骏马奔腾的喧闹声。 “嘎达!嘎达!嘎达……” 一只只马蹄踩在地面上。 马群给地面作用的力,以无形涟漪的方式,向四面八方传播。 大地在疯狂颤抖。 些许扬尘在驰道上弥漫。 马背上的士卒,皆穿着粗糙的血红色皮甲,在后背上,还挂着一把冰冷的铁制长矛。 长时间马上颠簸,令高倏面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 考虑到昨晚接到的命令。 他咬了咬牙,坚持住了。 相对于性命而言,劳累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手持缰绳,在亲兵的拱卫下,扭头,对着后面大声吆喝着。 “都快点!” “跟上!” “两个时辰之后,务必到达稷下!” “今日,一定要把那个杀害我大汉三老、蔷夫的那个不忠不孝之徒斩首!” “驾!” “驾!” 广放快速抽打几下胯下之马,提速赶了上来。 他一边控制着速度,一边扭头,对与之并列而驰的高倏喊道: “高公,吾建议一个时辰之后,暂行修整!长时间赶路,恐会降低士卒的战斗力!万万不可让罪犯行以逸待劳之举!” 高倏迎着风,面色狰狞,摇了摇头,高呼。 “不可!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为何?” “昨日大王收到消息,长安派人出函谷,入山东了!因为有人故意封锁消息,大王接到情报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晚!” 高倏低着头,换了一口气,阴沉神色不变,继续对广放解释。 “按照时间推算,长安来人,若是动作敏捷的话,应该要进入济南国了!稷下位于济南国东部,时不我待,吾等,必须火速行动,军功、征粮之事,不能让长安知道!” 广放长呼一口气。 又用鞭子,快速抽打马屁股。 “啪!” 其先瞭望身前的众多士卒。 又快速回头瞅了瞅身后的数百人。 心有顾虑,直言。 “高公,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倏马上换气,斩钉截铁。 “说!” “吾侪未经申请,直接率领五百骑兵至齐,齐之守将,是否会进行阻拦?” 广放鉴于稷下在临淄扎根数百年,心中充满顾忌。 稷下在齐的人脉圈子,恐怕遍布官场、军方。 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一个诸侯国对峙的结局。 “广公毋忧!吾昨日已得大王手书!上有胶西国印玺!大王已言,齐暂无诸侯王,当前掌权者刘次昌性格软弱,只要亮出手书,齐,必定放行!” “万一不放呢?” “无妨!大王昨日已经叮嘱!为了保证行动万无一失,大王将会带人,于今日傍晚到达临淄,以与齐王太子叙旧的名号,震慑宵小之徒!” “如此一来!吾便放心了!” 广放长舒一口气,左手扯着缰绳,抬起右臂。 抖了抖。 把衣袖抖上去一步点,露出麻布衣下的丝绸。 轻轻的擦了擦额头上黄豆粒大小的汗珠。 作罢。 他扭头,对身后大喝。 “全速前进!” “事成之后,皆得赏!” “驾!” “驾!驾!” 尘烟滚滚,这群人的驰骋速度越来越快。 …… 一个时辰之后,稷下南部二十公里。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此张扬回荡。 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强烈了。 赵破奴神态淡然。 骑着马,从一侧草丛出来,慢慢悠悠地走上驰道。 身后,还跟着一队同样骑马的中尉甲士。 他瞅着不远处的小黑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发光的牙齿。 挥了挥手。 沉声,“出弓!” 霎时。 “嗡啦!”的开弓声响起来。 “听吾命令!” “十息!” “诺!” “十!” “九!” … “二!” “一!” 赵破奴再次抬起手臂,向下猛地一挥手。 大喝,“出!” “嗖!嗖!嗖……” 数百支黑色的箭矢纷纷脱弦而出。 以漫天花雨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 处在疾驰状态的高倏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眺望前方。 忽然,瞳孔骤缩。 高呼,“停止前进!” “吁……” … “砰!砰!砰!砰!” 射出去的箭矢,恶狠狠地插在地上,把地面捅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箭矢落地之处,距离胶西士卒,不足三十米。 一般来说,骑马赶路,一个时辰大约可行二十公里。 换算下来,大约一秒钟跑三米。 若不是高倏反应迅速,快速下达命令。 那上百支箭矢,非要把前排士卒贯穿不可。 … 远处 “反应挺快嘛。”赵破奴吧唧一下嘴,笑着拍拍手。 针对没有射到人这件事,他并未感到沮丧。 本来就没打算杀人。 按照命令,把人驱离就行了。 他自幼在匈奴生活,对于马的速度格外敏感。 若他怀有杀意,只需让士卒晚十息射箭即可。 赵破奴挥了挥手,示意士卒把弓收起来。 开腔。 “甲士持长槊!” “步卒持长矛!” “前进!” 令出。 立行。 “轰!” 一千名士卒同时迈开脚步,向不请自来的那么家伙走去。 不一会儿,这支队伍就逼近了胶西士卒。 广放骑在马上,盯着这群咄咄逼人的家伙,又与赵破奴对视几眼。 左手情不自禁地按在腰间佩剑上。 小声道:“高公,情况不太对劲。” 高倏眯着眼睛,皱着眉头,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用舌头轻舔嘴唇,一字一顿,呼唤出来人的名号, “中尉甲士!” 双手握拳,心脏咣当下坠,心凉飕飕的。 暗道:“这下子麻烦了!” “高公,现在该怎么办?” 高倏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先上去摸清楚状况!吾等来此抓杀害三老、蔷夫之贼,哪怕是中尉署,也无权管辖!” “好!” 广放点点头。 双腿一用力,夹了夹一下马肚子。 穿过士卒,独自上前。 赵破奴见状,咧嘴一笑。 喝退亲兵,驱马,也独自上前。 广放左手搭载佩剑上,用粗犷的声音,喝道:“汝乃何人?为何阻挠吾等执行公务?” “吾乃大汉中尉署赵破奴!奉命在此拦截,尔等,立刻退去!” “奉命?谁的命令?” 赵破奴盯着广放,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轻蔑一笑,“汝无权知晓!” 被人无礼对待。 广放怒了。 他指着赵破奴的鼻子,嚷嚷。 “呵!真乃天大的笑话!吾乃大汉秩比四百石军司马、有官大夫之爵!竟然无权?汝倒是说说,何人有权知晓?” “嚯,原来是军司马啊……失敬失敬。” 赵破奴笑眯眯的,挠了挠后脑勺,懒洋洋的回应。 “知道还不快让开?” “让开?为什么?” 赵破奴瘪着嘴,眨眨眼睛。 广放眯着眼,声音酷冷, “普通士卒冲撞大汉高级军官,轻则处以徒刑,重则处以死刑!哪怕汝为北军士卒,犯罪亦要受罚!不想受罪,赶紧滚!” “哦……吾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条罪名呐。” 赵破奴忽然想起来了。 挑了挑眉头,耸耸肩,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丝毫没有退却的样子。 继续咧嘴笑了笑。 笑容过后,陡然,目光变得冰冷,面如冰霜。 “那什么,不好意思,鄙人,大汉中尉卿直属,官职大汉中尉中垒,秩比千石。要滚,也应该是你滚。” “若汝真想知道何人之命,就让胶西国相或者胶西王来吧!秩比两千石之上,有权知晓!” “不过吾在此提醒一句,今天哪怕是胶西王来了,也不可能如愿!” (汉武帝中期大汉北军八校尉之一——中垒校尉) 中垒…… 秩比千石…… 广放听完,老脸额头直接垮了,变得和煤炭一样黑。 背后被渗出来的汗水打湿。 这…… 是在开玩笑吧? 中垒是中尉卿直统领的官职,拥有实权。 领兵作战的将军,只有在战时才有军权,而中垒、中尉丞这种官职,平常日里一直拥有军权。 长安竟然派这种人身怀军权的人出关? 这是打算削藩吗。 虽在马上,广放还是两股战战,浑身无力。 “咕~”咽了一口唾沫。 急忙拱手, “赵公,失敬了。吾等奉命捉拿杀害大汉三老之徒,希望放行。” 赵破奴摇摇头,眼神坚定,“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哪怕胶西王来了,也不准通过!!”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 “罢了!” 广放气的一蹬腿,调转马的方向,准备返回队伍。 大汉北军都插手了。 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至于强闯这件事,他压根就没敢想。 先不说人数差距,单是战斗力,三百北军,就足以横扫胶西千人军队。 人家可是吃肉培养出来的精兵。 自己这群顿顿吃粟的士卒,拿什么和人家拼? “等一下!” 忽然,赵破奴把他叫住了。 广放:“??” 疑惑的目光笼罩在这个“中垒”身上。 只见,赵破奴侧着身,从马的左侧羊皮包里,掏出来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的东西。 对着广放丢了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声。 “将此物转交给胶西王刘端!” 广放抱着,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 随后,返回队伍。 和高倏嘀咕几声之后,立刻领着人撤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一章:邀请 司匡越说越激动。 左手情不自禁地挥舞起来。 他与卫青对视,开始总结这种方法的精髓。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台上之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讲述:“卫公,待中小商贾几乎停止走私之后,吾等再将价格提高,不收钱财,采取以物易物之法,只收牛、羊!” “一来,可以用肉,缓解边境粮食不足的情况。” “二来,可以减少每年运输粮食的消耗,把运粮的费用,转嫁到商贾身上。” “三来,可对匈奴进行内耗。匈奴,游牧民族。牛羊是他们的命根子,只要大量收购,他们的底蕴,会逐渐变薄,相对而言,大汉实力增强!” “四来……” 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每年限售,令匈奴各部,自行决定食盐分配数量。” 卫青瞳孔猛地收缩,“自行分配……” 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很高。 不需要司匡点明,他自己就悟到了。 匈奴各部落的联系并不强,除非匈奴单于有命令,否则,都是各过各的。 一旦自行分配食盐这个消息曝出去,为了增加自己部落的数量,他们的做法,通常都是对弱者下手! 弱肉强食,是匈奴的准则。 自相残杀这件事,他们真的做得出来。 渐渐的,卫青领悟到商战的精髓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 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年管仲能够九匡诸侯。 高! 实在是高! 如今,他已经没有心思听取下面的文化与社会的策略了。 卫青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立刻把人带回长安,推荐给刘彻。 此人拥有管仲、乐毅之能。 得此人,胜得一军团! 陡然。 卫青晃晃脑袋,把脑海中的想法清空。 对司匡拱手,笑着询问,“阁下大才,敢问,可有出仕打算?若是愿意,鄙人可以上下打点,为阁下举一个贤良方正,待时机一到,可直接入仕!” “呃……” 司匡忽然愣住了,大脑宕机。 好家伙。 眼前这家伙怎么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自己这还没问评价呢,上来就开始招揽? 此人竟然能举贤良方正,地位这么高? 这玩意儿,一般人可没有权力。 见司匡沉默不语, 卫青莞尔一笑,继续开条件,“阁下只要愿意跟随鄙人前往长安,吾以名誉保证,半月之内,必定见到陛下,与陛下交流治国之策。以君之能,不出十年,必可踏入大汉朝堂,参与朝会!” 参与朝会的条件=秩比两千石以上。 除非得到特殊应允,否则,哪怕是一千石的中大夫这类的官职,也没有权利进入大殿。 卫青这句话,几乎就是把司匡看作了一个两千石。 不过,一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作为刘彻的近臣,掌握的情报,多于绝大多数情报组织。 刘彻继位十年了。 朝堂上的老臣,绝大多数都是文景二朝的老古董了。 这群老头儿的身体状况、健康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十年之内,朝堂绝对会完成一次大换牌。 新老交替的大换牌。 为何刘彻急着召见司匡? 只因,他需要培养班底了,培养自己亲自提拔的班底。 司匡坐在地上。 鼻子呼出两道粗气。 挥挥手,淡淡的回答,“卫公,这场比试结束后再说吧。” 卫青挥挥手,笑着,“不用比了,吾可以做主,兵家认输!” 良岳急了,呼唤,“卫公!” 卫青挥了挥手,转身,瞅着这位接下自己委托的兵家第一人,“恕我直言,单是那商战一词,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平匈之策,更别提其还提出其他平匈之法了!” 他迎着凉风,看着良岳,沉声说道:“吾现在只想把他请到长安,向陛下呈递解决内忧之法!” 没办法。 解决诸侯王的策略,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可是自孝文皇帝开始,每一届大汉皇帝,都在追求的事情。 如今机会来了。 作为刘彻的近臣,他不可能放过! 良岳失落的低着头。 沉默了。 再看到案几上治河策划书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哪怕他是留侯之后,也没有亲眼见过大汉地图。 这东西,用好了,可得荣华富贵,用不好,会落得一个族诛的下场。 如今,司匡显然就是用好了, 甚至,还举一反三,打通河流,规划出造福天下的水利工程图。 输了。 的确是输了。 只是,他开不了这个口。 只能保持沉默。 一时间,高台上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司匡叹了一口气,摊摊手,开口,主动打破这个尴尬氛围。 “卫公,实话跟你说吧,鄙人恐怕无法离开稷下。” “为何?” 司匡指了指身下的这大片土地,苦笑一声,“欠着钱呢,欠了将近一百二十金,走不掉,若是走了,鄙人的名誉,岂不是一朝尽丧?” 当然。 这只是说辞。 真正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是顾忌。 长安=政治中心=风暴之地。 没有底蕴的人,到了之后,只会成为炮灰。 刘彻这一家子用人都有一个传统:用的时候重用;不喜欢用了,轻则冷处理,重则杀人。 看看周亚夫、董仲舒就知道了。 想要在大汉安稳生存。 长安,一定要去,但不是现在。 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的名头打出去——学阀的名头! 刘彻执政中后期,杀的手下很多,但是,知识分子的下场,都比较好,几乎都是遭遇冷处理。 学阀的名头,相当于一张保命符。 第二个原因则是龙城之战。 龙城之战可是侯爵孵化器。 他要利用这半年时间帮助流民“强身健体”,准备孵化爵位。 大汉律令规定,未经允许,禁止圈养私兵。 因此,他想出来“强身健体”这个理由。 半年之后,只要把把身体强壮的流民领到边境,投靠卫青,必定大富大贵! 为了未来命运,必须留在稷下。 司匡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坚定,直接把欠钱与名誉挂钩。 果不其然。 听到之后,这位侍中迟疑了了。 一百二十金。 一般人,谁能欠这么多? 卫青:“……” 他仰着头,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家财。 小舅子前几年赏赐了不少金饼。 一百二十金,虽然有些肉痛,但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罢了,这钱,吾帮你还了,只要能跟我回长安,一切好说!” “咳咳咳咳……” 司匡眼珠子瞪得溜圆,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不按套路出牌? 真当自己就这一个理由呢? “卫公,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 “吾还要在这盖房子。”他指了指流民,“鉴于黄河决口,流民众多,吾特意开展以工代赈。流民得粮食,帮吾盖房子。” 司匡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几天的时间,已经招收了一千一百二十三位流民了。若是我在此时离开,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因此,吾希望可以在半年之后,再去长安!半年时光,足以令游民吃饱!足以令游民攒下粮食,等待官府安置。” “心系百姓,君大义!”卫青望着高台下许多衣衫褴褛的观众,赞叹,“公且放心!吾会留下专人,处理这件事!” 他双手藏于袖口,微微一笑,“鄙人与齐墨的关系,还算可以。让他们派遣工匠直捣,工程质量绝对可以让君满意。另外,吾与农家,也有交情。有他们安排流民,公尽管放心前往长安!” 司匡:“……”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是兵家吗,到底和多少人交好? 墨家、农家…… 好家伙,直接提出来一个破天荒的建议,让诸子百家帮忙建房子。 这要是真的建成了……这绝对会被后世当成文物。 名头他都想出来了:稷下学里——诸子百家智慧结晶。 渐渐的。 额头渗出汗珠。 司匡情不自禁地环视台下。 忽然。 他在围观的最外圈观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孔安国。 脑海中闪过一个精光。 开口,“卫公,鄙人还是不能去!” “你!” 卫青急眼了! 腰间佩剑快要拔出来了。 “卫公,吾已经答应孔氏一族,参加其开孔庙、祭祀祖先的活动。不能言而无信!”司匡拱手,目光炯炯,“陛下独尊儒术,吾若是对儒家言而无信,岂不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这……” “请公应允!匡承诺,半年以后,定去长安!” “可是……” 卫青急得额头汗珠直冒。 毁人命运这件事,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无奈,询问。 “孔庙何时打开?” “一个多月之后的寒食!” 卫青脸色一沉,“这么久……” 他虽然来此执行任务,但是,不能久呆,必须赶紧回去。 闭上眼睛。 思考一阵子。 计上心来。 睁开眼睛,目光炯炯。 “毁人名誉之事,吾做不出来!” “根据时间估计,寻常赶路之法,路上行程恐怕需一个月。” “这样吧,以三个月为限!请君三个月后动身,前往长安!吾愿给阁下留手札一份,凭此信物,不需传信,可直接在各地驿站留宿、可直接进入函谷关!” 司匡嘿嘿一笑,点点头,“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章:中转站 在卫青杀气重重目光地扫视下,很多商贾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利用身前之人的背影挡着自己。 同时,又把脖子伸进了衣服内。 司匡瞥了一眼下方做贼心虚的商贾,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站了许久,累了。 先拽了拽衣角,随即坐在地上。 隔着刚刚抬上来的案几,与卫青对视。 双手自然地搭在大腿上,笑容满面,声音沉着。 “卫公毋忧,鄙人将述之法,最少可以令走私现象,减少七成。” “哦?”卫青轻呼,注意力从下方“卖国”商贾身上离开,转移到司匡身上,额头皱巴巴的,忧愁依旧未散,“公有何妙计?” 司匡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斜视下方商贾一眼,嘿嘿一笑,直呼:“筹军费,商战匈奴,吾有两计。” 语气微微一顿,道: “第一:令长安改良孝文皇帝的卖官鬻爵之法!” “如何改良?” 司匡挪挪身子,把刚才覆盖案几的麻布捡了起来。 铺在案几上。 又把毛笔、墨拿了过来。 边说边写: “在前者基础上,增加一项:天下商贾,运盐于北部边境者,每年按照次第,得虚爵,除俸禄、封地之外,其余特权皆可享,包括子嗣入朝为官之权。” “首年运盐者,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位列第一者,可得第五等大夫之爵;次者得四等不更之爵,位列第三者,得簪枭之爵;以此类推,位列第五者至第五十名者,皆得公士之爵;其余者,可将食盐按市价,卖与边境。” “至次年,运盐者,只取运量前十,爵增一级,其余者,可将食盐按市价,卖与边境。” 司匡考虑到这群人可能在原先的卖官鬻爵上买过爵位,特意补充。 “首年,若前五十名所怀爵位高于运盐所授之爵,可在原先基础上,增加一级,增加之后,所得爵位,最多至第九级五大夫。” 如果说首年最高授爵到大夫,只能吸引一些中小商贾参与竞争,那么后面这个增爵一级足以吸引大型商贾。 换而言之。 这一策略,足够让盐贩子,产生内斗。 只告诉他们,运量靠前才能得爵,至于运多少,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反正运少了,绝对无法在这场买爵的风暴中胜出。 再加上有按照市价卖给边境这一项保底,他们运输起来,没有后顾之忧,绝对会拼尽家产,进行厮杀。 没办法,爵位对商贾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至于天下之盐尽在北方边境,容易拉高大汉其他地区盐价这个问题,司匡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只要找一个合适的中转站进行数量调控,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调控对于交通的要求很高。 《尔雅·释宫》云:“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 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各地的郡治! 司匡笔直坐着,提着笔,在这块粗糙的麻布上,写下了一个地名——晋阳。 望着卫青,指着这两个字,继续讲解。 “天下之盐,集中在北部边境,容易造成其余之地盐量短缺,盐价抬升的情况;还蕴含匈奴合力进攻储盐之地,攻盐仓的问题。” “因此,处于安全与民生考虑,吾建议,把运输所得之盐,尽储于晋阳!” “利用所盈之利,修建晋至函谷关的汉驰道。如此一来,晋阳可北通边境;东至齐鲁、吴越;南经函谷,向西入咸阳,进而至陇西;亦可经函谷,向西入咸阳,进而南下,经武关,至于南方诸国。” “至此,晋阳成为天下储盐之地。可用盐,供给天下,维持盐价。” 本来,最适合储盐中转站是薛郡,奈何黄河决口,薛郡受到了影响。 只能作罢。 而第二合适的地位是东郡,也就是始皇三十六年落陨石的地方。 东郡是秦驰道的一个重要枢纽,向北经过巨鹿,可以到达右北平;向东可直接入齐鲁,向西连通了函谷关。 奈何,这里的郡治叫濮阳,也就是黄河决口之地。 也只能作罢。 迫于无奈,司匡只能选择了晋阳这个地方了。 既然地理位置拉低的档次,只能靠其他的优势补充,例如——商业繁荣程度。 晋阳作为太原郡的郡府、代国的国都,四通八达的评价,勉强说得过去。 这附近还是大汉王朝重要的盐铁产地。 除了齐鲁、吴越之外,全国大型盐铁商人都会在这里交易。 这里每年的税收,堪比南方三四个诸侯国的总和。 此地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抛开薛郡与东郡,作为中转仓,再合适不过。 况且,选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防御。 晋阳靠近雁门,四年前的马邑之围,就发生在晋阳之东北,雁门之东南。 若是匈奴大举进攻,北部唯一能守住匈奴的城池,只有晋阳一地。 当年秦国为何不惜冒险发动长平之战抢夺上党郡,也不愿意挥师北上,攻取晋阳? 只因若直面晋阳,再给秦国百年,其也不可能入住中原! 当年的那一场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发动,也不得不打。 哪怕是举全国之力,他们也必须拿下上党郡。 若上党打不下来,秦国进入中原只有两条路。 一:白起带兵北上,拿下晋阳。 二:通过轵关陉或崤函通道沿着黄河和王屋山之间的通道去打魏国。 很可惜,这两条路蕴含的风险,比长平之战的风险还大。 若是攻打晋阳,那么秦国的国力即便是消耗干净,也不可能前进半步。 战国七雄中,韩赵魏这三家可是都来自晋这一个老牌诸侯国。 而在三家分晋前夕的晋阳之战中,赵国开国君主赵襄子犹如战神降世一般,指挥军队,依托晋阳城抵抗智氏、韩氏、魏氏三年之久。 甚至被掘开的汾水淹灌,晋阳也未被攻克。 当年以晋国全盛时期四分之三的实力,三年都不曾拿下晋阳。 更别说晋国几乎亡了之后,才敢从西部边陲之地跑出来的秦国大老粗们。 一群穿着麻布衣服,举着青铜器,被商鞅洗脑成功的大老黑凭什么攻打赵国的龙兴之地? 难不成就依靠那几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绝响? 长平之战,秦国巅峰兵力在六十五万左右,再加上后勤兵,民夫之类的,基本上在一百万。 即便是一百万兵马,他们也不愿意攻击晋阳! 可见晋阳之坚固。 其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城池。 后世历朝历代,凡是打算北伐,或者是从北边南下,晋阳都是必争之地。 谁控制住晋阳,谁就控制住了南北主要地区的交通干线。 而当年,若选择方案二,秦国之惨状,更会惨不忍睹。 这一条路,最终的结果只有全局覆没。 在白起之前,昔年秦国霸主秦穆公在好基友晋文公死了之后,立刻派人攻打晋国。 领军之人是百里奚与蹇叔的儿子。 结果就是在方法二的路线上,他们和晋国打了一场秦晋崤之战。 这一场战争以秦国全军覆没、主将被生擒而告终。 若是白起当年敢带人走这一条路。 上党地区的赵军立马可以快马加鞭,通过太行陉或白陉抄了秦军的后路,直接断了秦军首尾。 同时再派人告诉好基友魏国,让魏军把秦军堵在山谷里,两国两面夹击,分分秒秒给秦军再来一次“崤之战”! 所以,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打。 哪怕秦昭襄王不打,日后的秦孝文王也必须打。 上党不拿,天下不统。 北上晋阳,无缘中原。 有白起都不敢走晋阳的硬气,把中转站设置在晋阳,无可厚非。 不就是向南修一条汉驰道嘛,用爵位白嫖的盐,足够支撑这条路的建设。 司匡抬起头,看着卫青,声音阵阵,“卫公,这运盐鬻爵之法,目的是屯盐,断绝大部分商贾走私之心!君觉得怎么样?” 卫青沉吟半晌,点点头,“若用此法,的确可以减少很多走私现象。” 但他还是有所顾虑,微微一顿,沉声道:“只是,吾担心一些商贾自知无法争得爵位,铤而走险,继续北上,卖盐于匈奴。” 司匡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搓搓手,“毋忧,第二计可解决此法!” 卫青正色,“请讲!” “待盐储于晋阳之后,可在边境设一盐丞官,在前两年,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将盐卖给匈奴!” 卫青嘴角抽搐几下,“这不合适吧?这可是资敌!” “非也,非也,并非资敌,而是铲除走私的中小商贾。”司匡腹黑一笑,“匈奴不是傻子,价格高与价格低,该选哪一个,他们有数。只要在这个状态下持续两年,商贾无利可图,自然会停止走私。” 价格战可是好东西。 某滴打车怎么起来的? 还不是依靠融资,在价格战中厮杀,把对手通通弄死? 社区拼团怎么起来的? 也是这个方法。 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亏本,日后总会赚回来。 有大汉政府财力做支撑,不需要融资,就可以打一个“猖狂”卖盐的价格战。 挤死小商贾。 赢者通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九章:兵戈可战,商亦可战 司匡打量着发呆的卫青,轻声问道:“阁下对这幅计划书可还持有疑问?” “有!” “请讲!” “今日讨论的问题乃彻底驱逐匈奴的策略,而这份水利工程又涉及到策略的生态、经济方面。” 卫青目光停留在案几上,纵观把案几划分成一块有一块的黑色线条,黝黑的双眸炯炯有神,宛若在看一个绝色美人。 其声镇定,一如常态。 “这份计划书规模庞大,若是完全实行,恐怕会耗费数十年。” 他微微一顿,问出心中疑惑所想。 “敢问,水利工程一旦开始,对匈奴出兵的时机,是否需要根据水利兴修进度,推迟数年?” “不需要推迟。”司匡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水利与出兵可同时进行。阁下不要忘了水利的目的。” “目的……” 卫青眨眨眼,沉默了。 视线移动。 看着司匡身后的木板。 “军费”两个字让他眼前一亮,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份水利夹杂着治理黄河的部分,而提出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解决下游灾患,使流民重归故地,使下游十六郡每年能够拿出足够的税收,供给出征。 当今大汉,虽然马邑之围在调兵的时候耗费钱粮众多,但有文景二帝留下的财富,负担不大。 同样。 大汉这些年来,府库积累众多,对匈奴作战的前几年,不需要过分担心军费的问题。 因此,水利的兴修进度,对出征的影响,微乎其微。 “鄙人受教了。”卫青笑容灿烂,心甘情愿,对司匡拱手。 “客气!” 司匡丢掉手中木棍,回礼后,看了看良岳。 “良公可还有疑惑?” “没有!请继续吧!” “好。”司匡点点头。 得到授意。 转身。 蹲下。 重新拿起装墨的碗以及毛笔。 蘸了蘸墨水。 面向众人,笑容不减。 刚才已经把主要的内容——政治、生态,经济的部分说明了。 剩下的就好办了。 比起前面这三件事。 文化、社会对内忧而言,仅仅起到辅助作用,这两个的真正用处是对付外患! 提笔。 在木板上挥毫。 留下两个遒劲有力且超越时代的字眼—— “商战”。 因为儒家有轻商思想的缘故,商的重要性,一直被士农工商的阶级等级掩盖,很少有人能突破阶级束缚,主动把商应用于战争。 虽然商战的相关政策可以往上追溯到管仲时期,先秦诸子百家中也有研究商战行为的轻重家,但把商的行为划分到战争当中,使中国真正形成比较系统的理论,还需要等待两千多年。 于是。 此词一出,直接全场瞩目。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科技,书籍也不多,除了基因变异之类的缘故,几乎没有近视眼。 人人都拥有近乎2.0的视力。 司匡写下这两个字之后,台下商贾脸色熏红,纷纷挺直了身子。 都眨眨眼,抻着脖子,眺望高台。 刚才台上这位可是说了。 军费来源有两个——农、商。 对农而言,这位编纂了《齐民要术》,帮农增收。 那么对商贾而言……会不会也是增收的好事? 一时间。 在场的商贾,都翘首以盼。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商战”的作用了。 … 台上。 良岳毕恭毕敬地站在卫青身后,一言不发。 卫青也不嫌地脏,笑吟吟的,直着坐在地上,望着写满平匈之策的木板,活脱脱一个认真听讲的孩子。 他作为刘彻的近臣,拥有随时进出兰台的特权。 兰台中收藏的兵书、记载的作战案例,他都有所涉猎。 但这“商战”一次,却是第一次见。 这位背负斩蛇剑的大汉侍中,被司匡胸中文墨,彻底吸引了,恨不得同榻彻夜交谈。 司匡手中毛笔笔尖,在碗中墨汁表面打着转。 清朗的声音,传进卫青的耳朵。 “阁下怎么称呼?” 称呼? 卫青眯着眼睛。 虽然名字并不需要保密,但一想到这里围观之人太多,恐有人心怀鬼胎,趁机巴结,他决定隐藏姓名。 灵性的眼珠子悄咪咪转了转。 忽然,外甥的样貌出现在眼前。 他一咧嘴,笑着回答,鄙人,卫仲孺” 姓氏不改。 而后面这个名字,是他从“亲戚”那里暂且“借”来的。 从大姐的前任、外甥的亲爹——霍仲孺那里借来的。 “卫仲孺?”司匡愣神了,右手握着毛笔,情不自禁地在盛着墨汁的碗里搅拌,嘴里嘟囔着,“姓不错……就是这个名字,可惜了。” 掌握了《史记》。 他自然清楚仲孺这个名字在西汉的意义——被加持了倒霉光环的名字,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仲孺这个名,名字很好听,就是在西汉时期的命运,有点惨。 灌夫,字仲孺。 这货因为得罪了田蚡这个“小心眼”的丞相,最终被罗织罪名,由汉武帝下令族诛。 这还不算完。 这家伙的霉运还会传染,直接传到了拼命营救他性命的窦王孙身上。 没过多久,窦王孙和田蚡发生了碰撞,最终得了一个假制圣旨的罪名,惨死。 虽然这其中有老、新外戚势力集团碰撞决战的成分,但不论怎么说,窦婴的死,和灌仲孺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司匡低着头,估摸了一会儿时间。 根据时间线,元光四年冬天,灌夫和他的家属全部被处决,同年十二月,窦婴也被斩首弃市。 窦王孙死了将近一年喽。 可惜。 当初帮着刘彻对付亲姐姐窦太后的魏其侯,就这么没了。 仲孺这名字的厄运光环,威力不是一般大。 除此以外。 那个不愿意让霍去病当儿子的家伙,名字里也带着仲孺。 “唉。”司匡幽幽叹了一口气。 看向卫青的目光变得柔和,还夹杂着一丝怜悯。 这家伙是从长安来的。 看良岳的尊敬程度,地位应该不低。 可是,卫仲孺这个名字,他掌握的史书中,都不曾提及。 估计是一个早死的可怜人吧。 司匡提着毛笔,摇了摇头,叮嘱一声,“兄台,祝你好运吧。” 随后,在卫青懵逼的状态下。 他嘴巴轻启,问道:“仲……卫公可知何谓商战?” “观其意,应该是把商业用于战争吧。”卫青反应过来,长吟,淡淡地说道。 “没错。”司匡笑着,“吾认为,兵戈可战,商亦可战。甚至,商战,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卫青眯着眼睛,急忙侧着身子,对着两个护卫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记录。 随后,转过来。 拱手,声音诚恳。 “此言何来?” 司匡咧嘴一笑,先不回答。 而是转身。 提着毛笔,在木板上书写:“齐国买鹿!” 紧接着,朗朗之声随之而来。 “为了对付楚国,管仲曾向齐桓公献计,言‘公买其鹿’” “随后,齐在边境筑城,并于楚国商贩手中以八万钱每只的价格大量购鹿,囤于城中。同时亦开始大量囤积粮草。” “之后,管仲又亲自赴楚,携两千万钱向楚王购买野鹿。楚王大喜,命令百姓捕捉楚国境内的野鹿,最终楚得钱财千万。” 卫青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说道:“管夷吾买鹿,绝楚田、断贸易,使民有钱无粮,三年后,不战而屈人之兵,遂胜楚。” 看来这家伙明白了,司匡开心地鼓掌,“正是!” “这与对付匈奴,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司匡神色正然,声调提高,“借鉴此法,可发动贸易战,消耗匈奴实力,增加大汉军费!” 不得不说,管夷吾的确是天才。 不愧“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美誉。 齐国买鹿制楚,应该是历史上最早的贸易战了。 如今的贸易战,不像后世贸易战那么复杂。 因为小农经济的缘故,炎黄一族自给自足就够了,暂且不需要和国外交流。 因此,大汉与匈奴之间经济联系并不密切,发动贸易战争之后,对自己造成的损害,比用兵要小的多。 用赵宋的话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别谈武力。 为何大宋不喜欢打仗,只喜欢拿钱? 士兵战斗力差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富得流油。 打仗花的钱,比送出去的钱,多的多。 对冗官众多的赵宋来说,花少量的钱买来和平,何乐而不为? 只可惜,他们每年给的钱,如同后世《马关条约》,为敌人发展,提供了资金。 司匡在吸取宋、清的教训后,针对大汉当下的情况,制定了一个更好的贸易战策略。 把手中笔、碗都放下。 他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 神色凝重,与卫青面面相觑,沉声道:“为了让阁下明白商战的精髓,吾想先问一个问题。” 卫青双手放在大腿上,淡淡地说道:“问吧。” 司匡眯着眼睛,道:“阁下可知,匈奴人食用的盐,从何而来?” 蓦然! 卫青身上传来了指关节摩擦的声音。 “嘎嘣!” “嘣!” 司匡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这位侍中瞳孔周围瞬间布满了血丝,愤怒的像是一只公牛。 这个问题,真是问对人了! 他有幸见过相关奏折! 他握着拳头,不甘心地说道:“匈奴无产盐之术,其所得绝大多数食盐,并非掠夺,而是是大汉商人走私!” 说完之后,卫青脸色通红,扭头,怒瞪台下,目光扫视,企图寻找商贾,恨不得拿起刀子砍人。 如今位于齐地。 齐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盐产地! 这里的商贾,凡是和盐有关的,十个里面,不说有九个吧,最起码有三、四个往匈奴里面运过盐! 这群人可不管犯不犯罪。 只要钱到位,他们什么也敢卖。 (今天中午刚打完第一针新冠疫苗,胳膊发酸,第二更取消了,抱歉。【跪着磕头】“咚!咚!咚!” )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八章:贯穿南北,纵横东西。 良岳瞅着木板,压低眉头,诘问,“君言农业,为何提到生态?” “自古以来,农业与生态,本为一体!”司匡话不多说,直接在木板上写下二字“天灾”,用毛笔指着,解释道:“天灾是生态环境恶变的产物,想要从农业上得到足够的税收,仅仅提高产量还不够,重要的是预防治理灾害。” 说完。 他对着高台之下的流民群体挥挥手。 不一会儿,两个红光满面的壮汉抬着一张红棕色的案几,从下面走了上来。 案几表面,被一层黄棕色的麻布覆盖。 麻布之上,还有一根木棍。 “咣!”案几被放在高台上。 良岳向前一步,来到案几前面,挠挠头,眨眨眼,一头雾水。 “这是……” “如何治理虫灾,吾已撰入《齐民要术》,不想多言。”司匡右手捏住覆盖案几麻布的一角,呼吸平稳,“吾只言一件事:黄河泛滥之事!” 他把木棒拿起来后,猛地用力。 “哗啦!” 粗麻布被粗暴掀开! 一幅用木炭画的地图,出现在上面。 良岳双手交叉,藏在袖口,俯视。 抻着脖子,观看案几上的内容。 瞳孔聚焦。 开始观望。 一个呼吸之后。 蓦然! 瞳孔炸裂了! 同时额头上青筋暴起。 整个人猛地后退一步。 神色惊恐,指着司匡,紧张地说不出话,“你!你!” 紧接着,他对着台下的卫青疯狂挥手。 卫青眯着眼睛,给左右护卫一个眼神,冷声命令,“上!” “诺!” “咣咣咣!” 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沉闷的氛围。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手持利剑,在台下台上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冲了上去,瞬间控制住局面。 随后,卫青抱着锦盒,风度翩翩。 踩着台阶,走了上来。 他先是眯着眼,上下打量司匡一眼。 随后,看着身旁兵家年轻一代第一人,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良岳面色难看,指着案几,“阁下,请看!” 卫青好奇的走上前。 打量案几上的内容。 案几上的内容,线条为主,内容为辅。 卫青初步观察上面的线条,只觉得有些眼熟,心理并未产生太多触动。 他怀着好奇的心,观看上面的文字。 池阳! 栎阳! 重泉! 与良岳情况相同。 瞳孔蓦然骤缩! 后背汗毛炸裂! 整个人精神恍惚,意识朦朦胧胧! 头脑发热! “这是……” 卫青惊呼之后,差点跳起来。 “咚”的一声,双手按在案几上。 他死死地盯着弯弯曲曲的线条,黝黑的瞳孔周围,出现了数不清的血丝。 这些地名,全是长安附近的县城! 他仔细回忆长安附近的布局,目光凝重,汗如雨下。 这么说,线条代表的是长安附近的河流? 等等! 这幅图! 怎么越看越眼熟? 自己好像见过! 好像是一次大规模用兵的时候。 在哪里来着…… 正值冬末,豆粒大的汗珠竟然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这不是热的! 这些汗珠是慌张的产物! 汗水越来越多,他的头发都被打湿了! 大脑高速运转! 过往的记忆从脑海中划过。 这个侍中的呼吸逐渐变得厚重。 “嗡!” 蓦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刹那之间,他捕捉到了这方面的记忆。 三年前! 石渠阁! 陛下身后的那副图左下角的部分! 那幅图可是…… 想到这里,卫青缓慢地抬起头,左手按在腰间那把削铁如泥的佩剑上。 儒雅之气顿时不见! 他两眼发红,心中充满了无穷尽的血色杀意。 行军打仗时,地图的重要性不需要解释太多! 有的时候,掌握了地图,就意味着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更何况,这可是京师长安附近的地图! 非将领,非诏命,不得怀有国家郡县地图! 这是古往今来,被默认的事实! 可以说,司匡所提供的的这幅图,已经涉及到军事机密了! 卫青已经没有心思看地图。 缓慢地抬起头,视线停在司匡的脖颈处,一动不动。 他已经决定了! 杀人! 一个平头百姓,竟然掌握了大汉京师附近的地图。 不对劲! 不正常! 让他很慌! 他不怕杀人! 有斩蛇剑的特权在,一千石以下,尽可杀之! 再者,抛开自己的身份,长安闹市中,只要花费十几金,就可以找到一个顶罪之人! 为了大汉安全,十几金而已! 值! 司匡把手中毛笔丢下,装墨汁的碗放在地上,握住手中的木棍,眯着眼睛。 这兵家不讲规矩啊。 怎么突然冲上来三个人? 观这三人站立的情况,为首之人,应该是抱盒子的这个英俊男人了。 他凝视卫青,眯着眼睛,诘问,“阁下是?” 卫青面如冰霜,冷声回答,“长安之人。” “长安?兵家的?” “算是吧。” 司匡坦然一笑,持木棍上前,隔着案几,与卫青对视,“哦,那正好!我还担心良公是否能看懂这幅图的前半部分呢。既然有长安人士在,那就方便多了。” 卫青被司匡的淡定逗笑了,腰间长剑欲出鞘。 “汝很淡定嘛。汝可知这张案几代表了什么?私制大汉地图,乃是死罪!” 司匡摊摊手,眉头挑了挑,“阁下怕是误会了吧?鄙人这可不是大汉地图。” 卫青冷声呵斥,“还狡辩!郡县之名皆有!不是大汉地图,那是什么?” 司匡撸起袖子,皱着眉头。 脸上写满了不悦。 这门外汉是从哪来的? 到底懂不懂地图? 用木棍指着案几,再三强调,“请阁下看清楚,吾这是治河之策!治理黄河的水利策划书!” “水利?” 卫青愣住了。 若是水利,有郡县之名倒正常了许多。 “唰!” 他快速扭头。 左手扶剑,眼神快速瞥了一眼案几。 刚才被长安地图给镇住了,其他地方没怎么仔细观看。 这一次,他决定沉下心来,再看一眼。 然而。 就是这一眼,让他的眼睛,彻底拔不出来了。 精神犹如身体陷在泥潭一般,彻底陷在案几上的工程图中! 原本干净的棕红色案几,仿佛披上了一层黑色纹身。 蜿蜒曲折的纤细线条,连接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点——“县”。 不同线条之间,还有几根粗的黑色实线。 这些粗的黑色实线,是水利工程的修建路线, 担心这个门外汉看不懂。 司匡特意拿着手中木棍,进行解释。 “黄河涉及到下游十六郡的农业税收,不可不治。” “鉴于治理黄河涉及的内容太多,要想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必须多处同时开工。” 他先指了指工程图上标注的一个大型工程,“阁下请看这里。” 被指着的水利工程位于长安西北方。 卫青左手扶剑柄,目光聚焦在案几所呈现的地图。 他回忆长安西北之处的建设。 陡然。 瞳孔再次一紧,惊呼一声:“这里难道是……” “没错!郑国渠!”司匡声音平淡,没有抬起头,用木棍指着郑国渠,解释,“郑国渠西引泾水,东注洛水,总体东西走向。它建成之后,提供水源,使关中大部分地区,成为沃土!” “鄙人斗胆,在此基础上,有一个想法!” 木棍按在郑国渠的位置。 “哒!” 随后,司匡沿着一根黑色的粗线条,拖动木棍! “沙啦!”的噪音,一晃而过。 “阁下请看,郑国渠已成!若是在郑国渠的上游南岸开凿六小渠,以辅助灌溉郑国渠所不能达到的高地。此工程一旦完成,亦可以在关中塑造万顷良田!” 在后世,这一项工程被称为六辅渠。 可行性,百分之百。 “六小渠……?” 这位被刘彻委以重任的侍中,已经被司匡的提议吸引,他目光凝重,呢喃。 “朝堂之上,讨论的从来都是关中地区的产量不足以供给边关,必须要从南方诸侯国征调粮食,从来没想过,重新开辟一条水渠,增加产量面积。” “利用郑国渠,再造良田的策略,妙啊!妙!” 卫青惊叹之色溢于言表,他忍不住鼓起掌来。 此刻,杀意暂时消失。 他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这份水利工程策划上了。 他敢肯定,这份名叫策划书的东西若是交到陛下手中,不出一天,就会有诏令到达少府,敕有司讨论,拨款,即刻实行。 万顷良田! 想想就兴奋! 不过,卫青没有立刻把激动之情表现出来。 他挥挥手,示意两个护卫退下, 拱手,弯着腰,盯着案几,眉头的凝重还没有舒展。 刚才司匡讲解的仅仅是一小部分。 在六小渠的后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图纸没有说明。 于是,他与司匡对视,期待接下来的讲解。 司匡也没让他失望,继续说道:“六小渠建成之后,短时间内,长安必定会涌来大批百姓,淡水资源,恐难以满足诸多百姓的需要。” 卫青点点头,沉吟,“嗯,言之有理!你可有解决方案?” “有!” “哒!”木棍移动,出现在长安西南的位置。 司匡充满自信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在此地,拓宽加深‘灵沼’,修建大池,以作蓄水之用!必要时,可将沣水引入池中,补充水源!” 这个大池,被后世称之为昆明池! 可行性,同样百分之百。 “我建议,大池修成之后,再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注入渭水,由渭水供给大池。最终,形成一条从大池出发,穿过灞河,经新筑镇、新丰镇、渭南、华县到华阴北部,长约200里的新水渠,以形4500顷肥沃良田!” 这条渠道,被称为漕渠,修建时间应该约两年之后,只不过,被他提前拿了出来。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司匡换了一口气,初步总结道:“二者合力,可灌溉两万顷的良田,所产粮食,可供边境,抵御匈奴之用!” 别看两万这个数字不多。 古代的顷和现在的差距很大。 古代1顷为50市亩,大约为现在的3.33公顷多,33333平方米。 按照一家百亩之田来看,这工程将直接造福近四万户,二十万余人。 “呼!近乎完美的设计!” 卫青长呼一口气,抬起头,感慨万分。 他常年混迹朝堂,眼光毒辣。 虽然司匡一直在声明对农业的作用,而他,已经看出来除农业之外的其他作用…… 比如,调兵! 如果真如所设计得一样,这个方案,可形成一条从长安出发,进入黄河,从而贯通东西的运兵航线! 这意味着,长安对齐鲁之地的管控力度,将会倍增! 这意味着,长安将会增加几万有可战之力的士卒! 别说刘彻了,这个方法,他都心动了。 如果让刘彻知道了这个方案…… 恐怕会把田蚡之前拒绝治理黄河的提议,全部推翻,重新把心思投入进治河工程上。 因为,东西运兵航线有一个阻碍——黄河下游决口,航线不稳! 司匡说的热血沸腾,根本没注意卫青的表情。 继续说道:“长安附近航线已成,黄河中上游已经稳定,只剩下游地区决口的问题。鄙人认为,黄河这次决口,是一个机会!” “鄙人从流民之处了解到,黄河决口的位置——濮阳。决口之后,黄河南下,进入淮河!” “鄙人建议,在此基础上,继续开凿新的渠道,彻底引黄入淮,引淮入长江,在淮河下游,围出一个大湖,蓄淮河之水。于大湖之下再引河流,灌入长江,泄淮河之水!” 这一个大湖,在后世被人们称为洪泽湖。 中国第四大淡水湖。 它形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本来就存在一些小型湖泊,这是它的成型基础。 其次,多亏黄河夺道入淮,加大了淮河的水流。 因此,现在是洪泽湖出世的时候了。 “其次,于长江下游,纳山阴、会稽两县周围源之水为湖,用时约一年。完成之后,将会免会稽之民功劳之苦,甚至将得到两万顷可耕之田!安定四万户百姓。” “最后,所有举措完成之后,黄河水流必定减缓!在此情况下,将之引入新的河道,进行分洪!自濮阳出发,使河道流经决口之前故道与泰山北麓的低地中,距海较近,地形低下,行水较浚利。” “治河无非就是两点,一为疏通,二为引水!” “六小渠也好、大池也好、从淮河出发,向南流淌出现的大湖也罢……前面所有水利工程的目的,都是为了缓解黄河水势!” “黄河之所以决口,不仅仅是因为水流过大,更是因为中下游地区堵塞严重。趁此机会,我建议让民夫立刻抢疏黄河故道泥沙,以备后用。” 看了一眼地图,司匡继续说道:“接着疏通汴渠,引黄河之水进入。引水之时,采用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加之‘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最终达到无复溃漏之患’的目的。” “之后开凿河道,穿过东郡、济阴郡北部,经济北平原,由千乘入海,以解黄河之患!” “最后,再补充一点!想要减少黄河减少泛滥决口的次数,在上游地区,一定要保持水土,也就是植树种草。让有司立刻查处恶意破坏上游森林之人。树可伐,但是要和孟子所言相同:斧斤以时入山林。” “只要保持水土,黄河无患矣。” “此工程,可彻底解决黄河问题,达到一劳永逸之目的!” 这一项超级工程,是司匡融合脑海中所有知识,包括陆逊对王景治河的了解、初高中掌握的地理图册、大学历史研究等等,策划出来的。 为了让这个方案变得有可行性。 他特意融合了两个超级方案! 规划以淮河为纽带,连接了黄河与长江。 南北阶段,几乎是京杭大运河的翻版。 只不过现在的条件比隋朝好了很多,有很多河流尚未改道,也没有断流。 并且,西汉人民对于水利工程可是极为热爱,实行起来更为容易。 而东西阶段,是王景治河的方案! 他可忘不了‘王景治河,千年无患’的事迹。 两大超级计划合为一体,足以战胜黄河决口的灾难,也足以打动朝堂上的大多数人。 尤其是……出身三河之地的将领、公卿! 这个方案一旦完成,位于全段中央的三河之地,将会成为重要枢纽! 大汉运输,仰仗三河! 为了家乡,为了死后不被人戳脊梁骨,该怎么站队,那群人心里有数。 讲解完毕,司匡将手中木棍放下。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盯着这个抱着锦盒的男人,静静站立,等待回应。 卫青呆在原地。 在这庞大的工程量地冲击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最初以为司匡的策划案,只会提出一个类似于郑国渠的区域水利工程。 其他的线条,只是为了方便理解罢了。 没曾想到,到最后,所有的线条竟然都用上了! 他没想到,一向治理匈奴的策略,竟然还能引出来这么庞大的一项工程。 事到如今,卫青已经不在乎震慑诸侯王的任务了。 他只想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私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章:等价交换之地 元光五年,冬,十一月十三。 黄昏。 胶西国高密县某里。(里:详情见作家的话) 司匡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嗅了嗅黑烟弥漫的空气,眉头紧蹙,下意识拱了拱鼻子。 怎么这么呛? 着火了? 不太可能吧。 宿舍里应该没有引起火灾的用具啊。 “咳咳咳!” 空气越来越呛。 司匡脑袋里一团浆糊,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只能干咳。 他眉头绷紧,回忆这股熟悉的气味。 怎么这么像在老家的时候,用火烧锅煮饭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意识渐渐清醒。 眯着的眼睛也逐渐睁开。 睡眼惺忪,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挣扎着坐起来,下意识环顾周围。 黑色袭来。 只有不远处,有几点零星火光乍现。 司匡双眸微眯,用手背不断的揉擦,试图把视线内的这团黑色揉开。 揉了大约半分钟, 眼睛才习惯了周遭的黑暗。 “嗯…?!” 景色纳入眼底。 那双黝黑色的瞳孔猛地颤抖一下,骤然收缩! 司匡浑身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大脑彻底清醒了! 此时,他正处在一个残破不堪的房间。 他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破旧的房间! 墙壁是用一块块碗口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垒起来的。 石块之间,还黏着一滩又一滩深褐色的干性泥土。 头顶, 两个褐色的三角房梁孤零零地立在上面。 墙壁与房梁之间,早就被密密麻麻的白色蜘蛛网覆盖。 再往上看去,则是一层层压住屋顶,搅拌了泥土的枯黄色茅草。 “咕咚。”司匡猛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坐着的位置——一个类似于床的家具。 这个“床”破旧不堪。 轻轻一晃,就能嘎吱嘎吱响。 它的上面,放着几床叠得整整齐齐,但是沾满了黑色污垢、又臭又脏粗麻布被子。 被子摆放的位置很特别,它的后面是一个被枯黄茅草覆盖的窗。 司匡目不转睛地盯着窗的位置。 只见一股股夹杂着酷寒的风,从茅草的缝隙中钻进来。 在冷风的吹拂下,他不由得抓紧身旁单薄的破被子。 “哗啦!” 拉动粗麻布被子的过程中, 两个破烂的枕头和一卷半散的竹简露了出来。 “咳咳咳!”司匡轻咳几声,顺手抓起床上那卷竹简。 手腕一抖。 竹简彻底打开。 一列列半个小拇指大小的陌生字,映入眼眸。 有的字,他勉强认识。 有的字,见都没见过。 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字连在一起,他连最基本的意思都理解不了。 司匡叹了一口气,随手一丢,骂了一句,“什么破玩意儿?” 注意力转移。 视线聚集在“床”下。 粗糙不平的墙边,倚着一张早已破出好几个洞的黑色案几。 案几上边放着一口破碎出好几个缺口的碗,还有两只沾满了残渣的盘和三双又短又细的筷子。 案几旁, 则是一个正冒着滚滚黑烟的火盆。 赫然,这是空气呛人的罪魁祸首。 火盆中,一块块烧的通红的木炭,给这个冰冷的房间带来一丝丝温度。 综合这些东西,司匡脑海中浮现出第一个念头。 这是什么地方? 盖着被子,感觉还是有点冷。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上。 陡然间,大脑一阵空白。 夭寿了! 原来的衣服呢? 一件工艺粗糙,还打着好几个补丁的单薄粗麻布衣服代替了原来的保暖内衣。 关键是,这件衣服被他端正的穿在身上! 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难怪感觉很冷。 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也正是这个念头,让他越来越懵逼,开始怀疑自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像是恶作剧啊。 难道……穿越了? 念头刚刚出现,他还没来得及思考。 忽然。 大脑像是快要爆炸似的,突然迸发出强烈的痛感。 “轰!” 一道庞大且又神秘的的记忆流,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脑海,袭击了他的大脑皮层。 “咣当!”一声,倒在了“床”上。 司匡面色苦楚,蜷缩着,挣扎着。 ……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司匡。 十六岁,大汉胶西国高密县人士。 平民,无任何爵位。 记忆融合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悲伤从心头喷涌而出,且愈来愈强烈! 因为祖父与祖父之弟,于七国之乱,在抵御叛军时,不幸战死;父亲于六年前,在雁门服徭役的时候,与匈奴作战而死,随后,母亲在悲痛交加中去世。 家中仅剩一位六十多岁的外祖母、一个九岁的小妹。 司匡睁开充满了血丝的双眸。 呆呆的呢喃,“父母双亡,有妹有房,梦幻开局?” 这……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悲伤呢? 众所周知,这种开局,只有上天垂怜之人才能得到。 “那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不禁又有了这个新的疑问。 眼睛闭上,继续融合记忆,处境也渐渐清晰。 三年前,黄河在濮阳决口。 河水携带河水东向、南下,毁灭无数良田、牲畜。 下游受灾郡县,多达十六个。 虽然刘彻派汲黯、郑当时征发十万役夫堵塞黄河决口,可刚刚堵住不到五天,就又被洪水冲毁。 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最终竟然没有效果,刘彻相当震怒! 最终,还是田蚡来了一句“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强塞,塞之未必应天”的鬼话,才平息怒火。 同样,也使得黄河治理,彻底结束。 此后,失去了钳制的黄河之水,泛滥得更加肆无忌惮! 它不断地吞噬河道周围,导致数万百姓丧生,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常言道,供不应求,价格上升,供过于求,价格下降。 在田地急剧减少、流离人口增多的条件下,原本五十钱一斛的粟米涨到三百五十钱,且有价无市。 为了获取利益,大量的商贾来到黄河下游没有受灾的郡县,与官府勾结,低价征购粮食,再高价卖给灾民,获取利益。 两天前。 由商贾家丁、县衙衙役组成的征购队伍,来到了司匡居住的里。 因为对方价格压得太低,村民们心怀不满,不愿意交易。 最终,征购队伍“迫不得已”,与村民们打了起来。 打架之时,司匡被卷了进去。 混战中,被衙役的棍棒击中脑袋,当场昏迷。 因为处理方式不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刚才逝世,被鸠占鹊巢。 司匡蜷缩在床上,叹了一口气,为原主人默哀半分钟后,感叹,“好家伙,死得挺冤枉啊。” 被人活活打死。 真够……悲惨的。 “如果记忆没有错,那支征购队伍在离开之前,放下了狠话——‘三天后,吾等必定杀回来,教训教训尔等这群不识相的贱民。’” 三天后。 如今已经过了两天,也就是说,那群家伙明天又会回来! “妈的!倒霉!”司匡咬着牙关,低声骂了一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再被打死了!必须要采取措施!” 好不容易来到大汉,不绝对能轻易死了! 绝对! 想到其他穿越前辈的遭遇,他试探性的呼唤,“系统,在吗?在你就吱一声。” 五秒钟…… 十秒钟…… 一分钟…… …… 房间中静的可怕。 只有火盆中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司匡就像是个傻子,抻着头,翘首以盼。 好吧,没有系统。 他瘫在床上,彻底放弃了。 穿越而来,竟然是遭罪……恐怕是最失败的穿越者了吧? 忽然,他想起来《出师表》中的名句。 呢喃,“我不会要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 忽然 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请闭上眼睛,默念三遍‘遵循等价交换’,进入交易空间。” 司匡眨眨眼睛,拖着长腔,“呃呃呃……” 有些难以置信。 幻听了? 不一会儿,那阵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有些不悦,声调还变高了,“请默念三遍‘遵循等价交换’,进入交易空间。” 看来是真的。 司匡闭上眼睛,按照要求,默默地念了三遍。 “唰!” 脑海中闪过一道比闪电还要明亮的白光。 他的意识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 这是一个明亮如昼、类似于密室的封闭房间。 房间中装饰简洁:墙壁雪白,无门无窗,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三十公分高的普通案几,案几正上方,是一个发着白光的灯泡。 那道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请坐!” 司匡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案几上,盘膝坐了下来。 霎时!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叮!” 一道耀眼的亮光过后,案几上突然多了三团金色的光芒,以及一块写满了密密麻麻正楷字的记事板。 也不知道怎么的,司匡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冲动——把手放在记事板上。 他抬起右手,放了上去。 指尖触碰之时,记事板上的内容,竟然自动总结成三段话,进入了他的大脑 —— “等价交换之地”,进入之人可用带有气运的物品,交换所需之物……例如,用《孙膑兵法》原本交换《孙子兵法》完整版知识。 —— 第一次进入之人,本交换之地遵循照顾原则,送上礼物三件,望进入之人收下。 —— 进入之人切记,“等价交换之地”除了第一次之外,只有在每个月的十五才会开启,若有所需,早日准备,过期不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章:新手三件套 司匡把反馈的内容仔仔细细地默读两遍。 在大体掌握之后,将修长的手从记事板上拿开。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掉陨石除外)。 那道神秘的声音把自己莫名其妙地喊进来,又莫名其妙的送礼物,怎么看,都是别有所图。 他没有急着触碰案几上的金色光团,而是抬起头,环视四周,沉声问道:“你是谁?” “对不起,气运物品交易数量少于二十,暂时无可奉告。” “那我换个问题,所谓的‘等价交换之地’是一种什么形式的存在?” “对不起,气运物品交易数量少于五十,暂时无可奉告。” 司匡:“……” “叮!” “察觉到客人强烈的怀疑情绪!” “叮!” “启动附属条约!” “嗡!” 又是一阵乳白色光芒袭来! 位于中央的案几上,多了两样不属于这个年代的物品——A4纸、中性笔。 “请查看。” 司匡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拿起。 在开头正上方居中位置,有三个用正楷字撰写的大字——《契约书》 正文: “等价交换之地”承诺如下: 一、独立主权:契约签订之后,本空间只进行物品交易下的知识提供,不会插手客人的任何事务。 二、功能唯一:契约签订之后,声音提示全部撤出,只保留交换功能。 三、交易自由:交易完成之前,客人有权利后悔,且无需承担任何损失。 四、不会提供已有之物:契约达成之际,客人的记忆将会得到强化,思考速度也会相应强化。为保证客人的权益,本地不会提供客人已经掌握的知识。 例如:客人已经掌握《滕王阁序》原文,在强化之下,可轻松背诵、默写,本地不会进行重复提供。 五、一概交易,概不退换:无论是赠品、亦或是交换之物,只要交易完成,绝不回收、退换。 六、“等价交换之地”客人之间,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毋需担心有不明冲突存在。 甲方:“等价交换之地”。 乙方: 神秘的声音幽幽传来,“客人若觉得满意,只需要将姓名签下,便可达成契约。” 司匡低着头,沉吟,“没有隐藏条约吧?” “没有!” “第三方条约呢?” “没有!” “那……” 司匡合同这玩意吓怕了,所以,他签字的时候,都格外谨慎。 “请客人放心,《契约书》上所写内容,即为全部条约!” “那我就放心了。” 司匡笑嘻嘻地把《契约书》平铺在案几上。 拿起中性笔。 拔出笔盖。 在“沙沙沙”中,于乙方位置,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买卖,自己看起来稳赚不赔! 虽然不清楚什么东西才算气运之物,但……好好找找,总能找到。 在“匡”最后一笔写完之时,清脆的提示声立刻响了。 它似乎是在庆祝。 格外响亮! “叮!” “契约达成!” “嗡!” 《契约书》与中性笔,同时化作点点星芒,逐渐分解成原子,消失在天地之间。 “叮!” “根据第二款条约,本声音自动消失。” “客人,永别!” 话毕! 物品出现提示音与这道类似于新手指导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三团冒着金芒的光团,静静地悬浮在案几之上。 司匡两只手拍了拍脸,长呼一口气。 感觉很梦幻啊! 还好自己修养高,接受能力足够强。 这要放在一般人身上…… 绝对激动的神经颤抖! 搞不好癫痫都出来了呢! 签完字,浑身放松。 司匡也趁机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呼!” 他又吐出一口浊气。 接着,身体前倾,靠近案几,盯着案几上的金色光团,缓慢地伸出左手。 几秒钟后,指尖触碰到最左边的光团。 霎时,灼热的感觉从指尖涌上心头。 同时, “轰!”的一声。 光团炸裂! 在刺眼金光地照射下,一股庞大的知识流涌入他的大脑。 与融合记忆不同。 这一次,大脑没有爆炸式的痛感。 · 『古文精通』:使用之后,可掌握世界各地公元前古代语。 · 司匡感受着这个能力。 喜上眉梢。 这下子不用担心交流的问题了! 甚至,那卷竹简也能看懂了! 他怀着喜悦的心情,又迫不及待的触碰了中间的金色光团。 一如既往。 · 全本套餐:『史记』、『汉书』、『资治通鉴』 · 司匡兴奋地拍手,笑着说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有了这个,我暂时能摸清历史走向了!虽然有句话叫小蝴蝶煽动大风暴,但,那个需要一定的时间!打我来了之后,最起码……未来五年的大事,不会发生变化!” 掌握了历史发展方向了,投资绝对不成问题! 在此之前,他知道的知识太有限了,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知道皇帝是刘彻又怎么样? 知道卫青、霍去病会成为大汉军方双子星又如何? 知道董仲舒是儒家宗师又如何? 没有合适的知识积累与资本,别说投靠这些人了,想去长安都不容易! 高密县与长安的距离,何止千里? 没有几金支撑,根本都到不了长安! 在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政治势必会与资本挂钩。 没有足够的盘缠,还想考取功名? 白日做梦! 哪怕是主父偃,也是在齐地混迹了好久,才得到了足够前往长安的资本。 如今,掌握了《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的司匡,开局不比早年的主父偃差。 先不说著名人物,单历史上的大灾难,他就已经了如指掌了。 例如,八个月之后,发生在元光五年秋八月的螟虫之灾! 届时,只需要提前花费气运之物,兑换消灭螟虫的方案,面见刘彻,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司匡信心越发充足。 他搓了搓手,把视线投向最后一个光团。 三个金色光团有些相同的外表,却蕴含着不同的物品。 每次触碰,都有一种开盲盒的兴奋感 司匡双手合十,嚷嚷着,“老天爷保佑!老天保佑呐!” 双眼猛地睁开! 声音洪亮,大喝一声,“出金!” 蓦然! “唰!” 左手宛如离弦的箭矢,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线。 指尖划破空气,迅猛戳进最后一个金色光团内。 “轰!” 光团再次炸裂! 最后一个赠品融入大脑。 · 『事件推演』:使用之后,可对某件事进行无数次推演,直至得到自己最满意的解决方案。 注: ①:剩余可兑换次数:五。 ②:不可直接用于杀人之事。 ③使用之时,务必待在安静的环境中。若外部干扰过于强烈,推演会被打断。 · 司匡细细品味这最后一个赠品的功能,呢喃,“虽然局限性比较多,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使用,说不准会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乍然,他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越来越低沉,“比如……原主人在死前还念念不忘的爵位问题……为何家中长辈战死之后,军功不翼而飞!” 他至今还忘不了刚才融合记忆、进行到无爵位的时候,内心深处涌来的悲愤感。 这是原主人尚未散去的意识在作祟! 这是不甘心、义愤填膺的执念! 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自商鞅变法之后,军旅之中都有一个不变的共识:士卒战死之后,所得的战功,由家人继承,且家中嫡长子可以继承爵位! 此共识大秦有,汉承秦制,自然也有! 司匡的祖父、祖父之弟、父亲三人都是战死沙场。 三个人加起来,总不可能半分军功也没捞到吧? 哪怕三人加起来总共斩杀一个敌人,获得一点军功,家中子嗣也能因此获得最低的公士爵位,从而在固定时间领取粟米。 可是根据司匡融合的记忆,在长辈战死之后,别说是获得公士爵位了,他们一家子,连点抚恤金都没捞着! 哪怕有几斛粟米也好啊! 一斗也没有!(1斛=10斗=100升) 太黑了! 究竟是谁,把军功都给贪了? 司匡闭上眼睛,从刚才融合的史书中回忆,企图找到点蛛丝马迹。 为什么胶西国的官场这么乱! 一般来说,敢贪墨战死将士军功的,只有两种人。 一是真正不怕死的! 二是后台足够强大的!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司匡的思绪飞快运转。 历史被他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回忆出来。 一段比较详细的历史资料从他的嘴中缓缓地念出来。 “胶西于王刘端,景帝第八子:为人贼戾,又阳痿,一近妇人,病数月,有所爱幸少年,以为郎。郎与后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女。” 双眸睁开! 眼中尽是释然之色。 怪不得这里这么乱! 原来是刘端的地盘! 根据记载,凡前往胶西任相国、二千石级的官员,如果奉行汉朝法律治理政事,刘端总是找出他们的罪过报告朝廷;如果找不到罪过,就设诡计用药毒死他们。 虽然胶西国小,但是死亡的两千石却多的可怕! 司匡吧唧一下嘴。 从这方面看,高密县官商勾结,进行低收高卖的行为,不觉得奇怪了。 一丘之貉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章:祖先家书,小妹、大母。 司匡一边感慨,一边从“等价交换之地”退出来。 映入双眸的依旧是乌漆墨黑的破烂房间。 房间静悄悄的,一点杂音也没有。 他腰肢用力,坐了起来,叹息“也不知道大母与小妹去哪里了。” 随意地掀开用柳絮填充的粗麻布被子。 床上的竹简又漏了出来。 司匡怀着好奇的心,再一次把竹简拿了起来。 这个年头,读书可是有钱人的专利。 这么穷的家里,竟然还有竹简。 难得! 虽然董仲舒上书刘彻,来了一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这仅仅让学子修行功课发生了变化罢了。 寒门子弟想要成才,要么混迹在战乱年代,要么靠几百年后的科举制。 在察举制、征辟制下,一百个秀才里,能有一个寒门就不错啦! 像董仲舒这种打着寒门子弟的标签,成为儒家领袖的事情,只是个例。 司匡把竹简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端详上面的文字。 记忆里,这卷竹简是外祖母的祖先流传下来的。 至于上面具体写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内容已经失传了。 因为“此书不可与人”的祖训,家中之人也不敢找读书人观看,生怕百年之后,愧对祖宗。 他的目光落在最右侧的竹片上,开始阅读上书的内容。 有『古文精通』在,上面的内容对司匡来说,不再是天书。 他打上第一眼,先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紧接着,瞳孔顿时一紧,惊呼,“咦~这不是隶书……也不属于小篆?齐系文字?” 竹简之上,分明是春秋战国之时,齐国的专属文字! 司匡注视着上面震撼人心的内容,不由自主地读了出来。 这不读不要紧,一读,心脏差点吓得蹦出来! “吾为齐将,效命三王,一生已得四次出征之机。” “显王四十六年,秦惠文王假道于魏,攻齐。吾奉威王之命,率兵抵之于桑丘。” “胜。” … “宣王六年,燕国国相子之与太子平争夺王权,致使国家混乱。吾奉大王之命,率十万齐军攻燕。” “五十天后,破燕都,灭燕。” “惜乎!” “迫于赵、秦、魏之压力,不得不退军,灭燕之战,功亏一篑!” … “楚王背信弃义,宣王十九年,吾奉大王之命,联合魏、韩,攻楚。” “胜!” “吾于垂沙大败楚军,斩首两万余人,斩其主将唐昧,且攻占垂丘、宛、叶之地,使楚支离破散,国不将国。” … “咕咚。”司匡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抗秦,灭燕,破楚…… 好家伙,狠人呐! 融合史书之后,他似乎已经猜到撰写这份竹简的人了。 为了验证猜测,他把目光投向第四场战役。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最后一场战役应该是最辉煌的一次。 他嘴巴轻张,声音抑扬顿挫。 “周赧王十七年,孟尝君回国为相,向大王建议联魏、韩,以攻秦。蒙大王厚爱,吾为主将,蒙联军厚爱,吾为主帅。” “幸联军将士勇猛,吾等不费吹灰之力,攻到函谷关。在赵、宋援助之下,攻秦第三年,成功破函谷,入关中。” “秦人窥视中原之心久矣,若今日不灭秦,他日灭齐者,必秦也!” “惜乎!悲乎!孟尝君竟听信韩庆之谗言与秦议和。” “迫于大王命令,吾不得不停止进军,放弃攻打咸阳城的计划。” “正如吾所料,议和之后,联军再无战斗之心,吾等已错失灭秦之机,只得回师攻燕,战于权,大败燕军。” 读到这里,司匡呶呶嘴,嘀咕,没想到这家伙也懂凡尔赛艺术。 不让攻秦,直接去揍燕,还赢了! 老凡尔赛了! 沉下心来。 他继续读下去。 “吾年事已高,今日之后,恐再难出征,有此四战,一生,无憾矣!” “然,吾之一生,功劳虽多,得罪之人亦众多,虽目前家族显赫,然终究会被心怀恶意之人盯上。” “恐牵连家族,吾与破秦败燕返齐路上,写下此简,派亲卫八百里加急回府。” “吾之后人,收吾手书之后,立刻收拾盘缠,离开府邸,改名换姓,暂离权力之心,以求明哲保身,延续血脉。” “切记!” “呼!”司匡放下手中竹简,长呼一口气,呢喃,“果然是那个人的手书!” 虽然上面并未署名,但是,他已经知晓了。 战国之时,率领军队攻进函谷关的,只有一个人——齐将匡章! 没想到,外祖母竟然是被称为匡子、章子的匡章后人! 自己这也算是名震天下的战国诸子之后了吧。 春秋战国百家诸子何其多? 但能够被儒、道同时承认的人,却寥寥无几! 哪怕庄周提出“孔子不见母,匡子不见父,义之失也”进行批评,也要尊称一声“子”。 甚至,孟子特意在《离娄下·三十章》反驳庄周,声称章子大义! 现在想一想,自己名字中带有“匡”字,恐怕就是外祖母要求的吧? 虽然竹简所书内容早就失传,但是,隐姓埋名,这件事,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一辈一辈地传了下来。 司匡把竹简卷起来,放在手里把玩,嘀咕,“这玩意儿,应该算气运之物吧?也不知道能换到什么东西。” 今天是十一月十三,再有两天又可以交易一次。 先好好收起来。 想到这里,他把枕头拿起来, 从一侧,把粗麻布枕套撕开一个小口,将这卷厚重的竹简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司匡又抓着枕头,把它往靠近墙壁的一侧推了推。 还是这样安心! 还未等他得意起来… 蓦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声音哽咽,似乎充满了委屈,但是表现蕴含的信息,却是喜悦, “大兄,你醒了!” “呃呃呃……?” 司匡整个人一激灵,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双手通红、身着粗麻布衣服、脚穿草鞋、头上扎着双平髻、浑身沾满了雪花的小女孩,正抱着一把树枝,呆呆地站在门口。 两行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小女孩双手一松。 “哗啦!” 长短不一的枯树枝从怀中滑落,掉在地上。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扑了上来,嚎啕大哭,“呜呜呜……大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司匡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缓慢地拍打小女孩的后背,给她擦着身上的积雪,安慰着,“小妹别哭了,大兄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司狸儿梨花带雨,哀泣,“大兄,那群人如果再来,就把粮食卖给他们吧,狸儿可以少吃点,别再去打架了。” “狸儿放心吧,大兄已经脱胎换骨了。不仅不会给他们粮食,还要把父亲、祖父们的军功,全都讨回来!” 司狸儿兄长身上爆发的气势吓坏了,身体颤巍巍,声线也跟着颤抖,“大兄,你别说傻话啊!你要是出事了,狸儿与大母怎么活?”(《墨子·节葬下》: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 司匡内心咯噔一下。 大母? 这好像是外祖母的称呼! 差点忘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家里还有一个宝贝呢! 他看了一眼门外。 没有人影。 双手猛地按在司狸儿的肩膀头上,低头,与之对视,沉声问道:“狸儿,大母呢?” 司狸儿好像做错了事似的,低着头,指着外面,“大兄昏迷两天了,家中柴火早就用光了,大母还在外面捡拾树枝呢。” “啊!” 司匡脸色大变! 血色褪去! 原本稍微红润的面庞,直接被一层惨白色覆盖。 观司狸儿刚才进来时候的落魄模样,外面应该是在下雪! 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雪中捡柴火的恶劣行为…… 这是大不孝! 老人体质本来就弱,这个年代人均寿命又低,再这么下去,非得冻出点事来! 即便没有冻着,如果滑倒了,跌断骨头…… 司匡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出事了,可不是一阵哭泣就能挽回的! 年纪大了,大病,死亡率极高! 哪怕放在现代,在各种先进科技的影响下,年纪过了70岁,医院也不敢轻易给做手术了。 这要是因此把外祖母推上了绝路…… 自己为了维护邻里记忆,陷入昏迷,邻里众人无话可说。 但司狸儿可就倒霉了! 身上被打上不孝的标签,不仅影响出嫁,甚至还可能被官府缉拿! 汉家以孝治天下。 大汉律令对于不孝之人的处罚,记载得很详细! 如今又是在独尊儒术的情况下,儒学对法律也有一定的影响。 轻则杖打,重则,游街……斩杀弃市。 不得了了! 司匡吓得跳了起来。 来不及穿衣服,只是把脚拱进草鞋之内。 从床上把自己的被子拿起来。 “狸儿,赶紧带我去找大母!快!” “大兄……” “快!”司匡拽着司狸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五分钟之后, 二人在白茫茫雪地里,找到了佝偻着腰,背着篓子,从积雪中捡拾树枝的司田氏……(匡章:又称田章、陈璋) 来不及多说。 在司田氏又惊又喜的目光中,司匡给她披上被子。 接着蹲下,将她背起来。 白茫茫雪地,司匡背着大母,司狸儿背着篓子,快速向家的方向走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章:孙儿不孝,愿赴临淄,战诸子百家,以换一线生机! 冷风张着血盆大口,“呼呼呼”的吐出无形寒风。 雪花从银灰的天空悠悠地飘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一朵朵、一片片,晶莹如玉,洁白无瑕。 三人进入屋舍。 司狸儿抱着柴火,拿着洗脸盆大小的釜,去生活做饭。 而司匡则是走进内室,把司田氏放在床上。 伸手拿起两侧多余的两床被子,为其盖上。 做完这一切,才后撤一步。 跪地。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他低着头,沉声道:“大母受累了,孙儿不孝,有辱先祖之威名。” 昏暗的内室, 司田氏布满阴翳的双眸与黑暗几乎融合在一起,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在笑容地带动下,她脸上的柔软的皱纹,一颤一颤的。 “孙儿,你如何知晓先祖之事?” “回大母,从竹简中习得。” 司田氏脸色微微一变,赶紧向前挪了挪身子。 她抻着头,注视跪在地上的司匡,声音颤抖,“竹简上的文字……你看懂了?” “孙儿不敢隐瞒,正是!” “哈哈哈哈,好好好!”司田氏抬头大笑,两行浊泪从眼角流下。 泪珠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着,最终,滴道天宫粗麻布衣服上。 “没想到先祖之书,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好!好啊!” 这位老人激动得合不拢嘴,“吾百年之后,魂归九泉之时,也算有个交代喽。” “大母,其实竹简之上……” 还没等司匡解释上面的内容,司田氏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她以手指着苍天,用沙哑的声音,高呼,“禁言!汝看懂便可!祖宗有命,言多必失,此书不可与人!哪怕是老妇,也不能违背祖宗之法!” “诺!” 司匡无奈,只得再次叩首,示意自己明白。 司田氏挥挥手,“孙儿,起来吧!这份竹简,就要靠你传承下去了。” “诺!” “孙儿,汝昏迷数日。老妇以为竹简传承将要断绝,已经做好向列祖列宗谢罪的准备了,没想到……此乃天不亡匡氏也!” “让大母担心了。”司匡低着头,低声道,“大母且安心,孙儿在昏迷期间,已脱胎换骨。当日欺凌之仇,必报!等过些时日,必将那群狼狈为奸之徒绳之以法。”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汝之打算,吾不会过问。与之相搏也好,与之决斗也罢……”司田氏闭上眸子,重重叹息,“汝只需记住,汝乃匡氏之后!不论何时,绝不能丢了匡氏颜面!” 司匡拱手作揖,重重一拜,“孙儿谨记在心!” 在二人交谈之际。 司狸儿端着热乎乎的饭菜走了进来。 “大母,大兄,吃饭了。” 司匡接过自己的那一份,笑道:“小妹,辛苦你了。” “大兄哪里的话,这都是狸儿该做的。” 司狸儿小脸蛋儿微微一红,端起饭碗,拿着筷子,坐到司田氏身边,恭恭敬敬地喂饭。 借着床边火盆传来的微弱亮光,司匡狼吞虎咽的把碗中粟米吃的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生活条件真的很差。 别说是油水了,半点野菜叶子都没有。 如果不是饿得久了,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咽下去这碗饭。 西汉桓宽的《盐铁论·散不足》里有云:“今闾巷县佰,阡伯屠沽,无故烹杀,相聚野外。” 足以证明此时屠户的普遍。 虽然此时距离《盐铁论》资料来源——盐铁会议的召开还有四十九年,但根据经济发展状况来看,应该差不了多少,甚至还有可能优于盐铁会议的时代。 毕竟,此时刘彻还没有大举进攻匈奴、苛捐杂税还未征收,百姓手里留有余粮、钱帛也有一定的积累。 那为什么没有油水呢…… 司匡把碗筷放下,思考片刻。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黄河决口,破坏了黄河下游的经济平衡状态! 嗯! 一定是这样。 封建社会,导致小农经济破产的原因,一般就两种情况。 一个是征税,一个是天灾。 前者还没开始,所以,只能归咎于后者了! 司匡抬起头,见黑暗下,司田氏与司狸儿吃的津津有味。 轻轻地咬了咬嘴唇。 一顿不吃肉可以。 两顿也可以。 如果接连着好几天没肉吃……这可就太痛苦了! 为了吃肉! 为了猪宝宝! 为了Pig!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双拳握紧了。 暗道:“必须让那群闹事的恶徒赔偿精神损失费。” 赔偿形式他都已经想好了。 不要别的,就要猪肉! 留下五头大肥猪,这事就这么私了了! 否则,只能来狠的! 当然,狠完了,赔偿还要猪肉! 不为别的,就是喜欢! 至于贪墨自家军功的贪官污吏! 不赔偿几百石粮食的精神损失费都说不过去吧? 不赔偿? 那就……只能不客气。 正当他暗自下决定的时候,司狸儿弱弱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大兄,釜中还有粟米,你如果不够,可以去盛,我吃不了多少的。” “为兄已经饱了。小妹,釜中粟米,你与大母分了吧。” 司匡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望着漫天飞雪,声音朗朗,道:“今日大雪,进入里的道路应该被雪堵住,那群恶徒,明日断然不会前来。再来。应该是两、三天之后,雪融化之时!此乃天赐良机!” “唰!” 他猛地转身。 原本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走到床边,正面司田氏。 突然,跪倒在地。 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大母,明日一早,孙儿想暂时离开,前往临淄一趟。” 司狸儿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大兄,你去临淄干嘛?虽然是临县,但正如君所言,积雪将道路掩埋。这一来一回,至少要一天的时间。” 虽然司田氏没有开口,但其皱着的眉头,也是好奇缘由。 司匡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解释,“临淄乃齐国故都,虽已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还没等他说下去,被打断了。 “骆驼,这是什么东西?”司狸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清脆。 “呃呃,这个比较难解释……”司匡右嘴角疯狂地抽搐,“等有机会,大兄带你去见一见,” 差点忘了! 大汉有骆驼,要等到张骞通西域之后! 现在别说骆驼了,马匹都是稀罕玩意儿。 为了对抗匈奴,刘彻举全国之力,才凑出那么一丁点骑兵。 “咳咳咳。” 司匡伏在地上,利用干咳,转移二人注意力。 同时,继续说道。 “齐虽亡,但其建立的稷下学宫并未完全消逝!尤其秦建立之后,诸子百家的很多人都聚集在稷下,一来为了反抗暴秦,二来妄图恢复百家争鸣时候的风光。” “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阴阳家……诸子百家,多多少少在临淄留了一些门徒。为兄此番动作,只为获得其中一家乃至数家的支持。”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与司田氏对视,言语慷锵有力,掷地有声,“大母,高密县距长安千里,又为胶西国都。若征购队伍背后站着的是……那些大人物,除非有长安势力插手,否则,吾等,必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此时,即便去长安上书,也为时已晚,当今之计,只有就近寻找帮手。” 讲到这里。 司匡对司田氏猛地磕了一个响头,高呼,“大母,诸子百家门徒异常高傲,恐瞧不起我等乡野粗鄙之人。” “孙儿不孝,决定亲自奔赴临淄,战诸子百家,获其支持,从而搅动胶西风云!” 战诸子百家……搅胶西风云。 司狸儿脸色惊恐。 她捂着小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战诸子百家…… 太疯狂! 太匪夷所思了。 在她眼里,大兄只是一个普通人,大字不识一个先不说,体格比同龄人差很多。 如今,竟然敢说出战诸子百家这种话…… 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她紧紧地握着外祖母的手,脸色焦急。 “战诸子百家……”司田氏呢喃,精神恍惚,差点倒在床上。 这还是自己的那个孙儿吗? 竟能放出如此惊人之语! 自从刘彻罢黜百家之后,世人皆知,有能力对抗整个诸子百家的人只有一个——儒家董仲舒。 董仲舒何人? 五经博士,桃李满天下的儒道宗师! 公羊学派两大领袖之一! 这种居住在长安的大人物的成就,气势乡野小民可以企及的? 司田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孙…孙儿,你……没事吧?” “大母,我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 司田氏眼眶红了,“那你为何疯言疯语?” 司匡语气坚定,“大母,相信孙儿吧!” “不去行不行?” “孙儿意已决!!” “唉……你可知其中难度?” “知晓!比董仲舒昔日行为,更难!” 当年董仲舒虽然面对百家,但是,他有一个司匡无法企及的优势——不需要对抗春秋战国两大显学之一的儒家! 而司匡前往稷下,面对的可是完全体的诸子百家。 面对的可是包含着:儒、墨、道、法……等顶级百家阵容! “罢了,罢了!既然你思考清楚,且心意已决,吾不在过问!”司田氏见司匡寸步不让的架势,只能流下了泪水。 她看着身旁的司狸儿,高呼,“狸儿,准备粟米,吾要亲自为吾家男儿郎准备饭食,以壮其威!” “诺!” 司狸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走出了内室,去准备材料。 而司田氏则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黑暗的房间,重归寂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章:出发 翌日,天刚蒙蒙亮,司匡就起床了。 由于居住之地不在高密城内,县兵管不到这里,他并不担心违反了宵禁。 他快速整理好衣冠,洗漱完毕。 对着祖父、父、母的牌位叩了三个响头之后,开始“战前准备”。 昨晚思考了一夜,谋划了一夜,今日,颇有几分想法。 去稷下学宫邀战,没有必要的准备,断然不可能成事。 自己到了那里,必须拿出点东西来! 拿出点让他们重视的东西! 拿出点足以震惊稷下那群家伙的东西! 只有这样,才会激发那群高傲学子的兴趣。 有一句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届时,只要有一家被利益吸引,愿意参战,其他百家,岂能坐观胜负? 他们如果不想辱没门风,获得一个贪生怕死、徒有虚名的帽子,没得选,只能和自己一战,也必须和自己一战! 司匡走到仅剩零星火星的火盆旁,从里面挑出来几块早就凉透了的,黑乎乎的趁手木炭。 接着,他把自己盖着的被子拿了起来。 两只手拎着同一个角。 咬了咬牙,蓄了一股劲。 两手猛地用力, “撕拉!” 粗麻布制成的被褥直接被他撕成两半! 被中灰色的柳絮在屋中纷飞,飘飘而落。 司匡没有心痛被褥的下场。 只要能赢,一条被子算什么? 十条也值了! 他将撕下来布条铺在床下靠近墙壁的案几上。 由于好久没有见到油水了,丝毫不需要担心油渍的问题。 双手轻轻捋了捋麻布。 接着,捏着木炭,开始在上面洋洋洒洒的书写。 这世间什么最能令人动心? 除了权力,只剩下了金钱。 然而,司匡这两样一样也没有。 想要打动诸子百家的门生,只能另辟蹊径了! 战斗先从一家入手……最后,扩散到百家,让百家都陷入争鸣的泥潭,无法脱身。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从哪一家入手好呢? 这个问题他盘算了很长的时间。 道? 还是算了。 没有人敢忘记。 大汉帝国最初的政治框架,正是这一群整日里鼓吹休养生息思想的老家伙们构建的。 这个统治了大汉将近百年的学派,在朝堂上还拥有活力。 汲黯不死,黄老尤存。 它们的战斗力,仍在! 儒? 不太现实。 当今儒家,赫然已成百家的老大哥。 按照齐鲁之地儒生高傲,自诩正统的性子,其他家出手之前,他们不会出手的。 毕竟,被戴上一顶贪图百家不屑一顾之物的帽子,不值得! 更何况,司匡一开始并不想招惹儒生。 哪有一开始就打BOSS的? 好歹先用小怪升升级,刷刷声望吧。 这样一来,即使终极BOSS太强,自己没打过,有小怪积累的经验,照样可以名扬天下。 况且,鬼知道遗留在稷下的儒,是哪一部分? 如果是公羊学派…… 妈的,光是想想就害怕。 别辩论的时候,把自己玩成少正卯。 当时候,可就不是以挑战诸子百家的名头名扬天下了,而是以异端邪说被儒家斩杀的名头。 所以,不到最后,司匡并不想挑战儒,应该先挑个软柿。 那挑战谁好呢。 墨? 这貌似也不是一个好的方案。 韩非子言:“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 墨离为三,分成三大派系:秦墨、楚墨、齐墨。 秦墨主机关、建造。 楚墨主游侠、武力。 齐墨主辩论、争鸣。 这三大派系,能够三足鼎立,互相之间无法吞并……就很好地表明,他们的学说水分不多,战斗力很强。 如今百年过去,墨家也发展了几百年。 虽然在政哥儿焚书坑儒的时候遭受了打击,但在秦亡之后,可是又发展了将近百年。 罢黜百家才五年而已。 如果现在有人说墨家已死,司匡绝不会相信! 墨家不仅没有死,相反,战斗力绝对比昔年更加强盛。 毕竟,它们的主要敌人,从当年的法家,变成了超级BOSS——儒家。 遇强则强,这才是百家之风。 司匡昨晚根据掌握的历史情况,分析了一下当前稷下墨家的战斗力。 如今,留在稷下的应该还是那个派系——齐墨。 墨家的这一个分支曾经长期盘踞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是墨家参加百家争鸣的主力军。 它是一个以专注于墨家治世学、逻辑辩论学等理论学术为主的流派。 它门下弟子喜欢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 他们认为:文化人,永远都是对的,你们好好听,好好学,不会吃亏。 如果把他们放在现代,可以说……就是一群营销人员。 这群人向列国孜孜不倦地推销自己的治国方案,希望得到君主采纳,以求达到墨子曾经提到过的那一个美好世界。 至于其他学说…… 儒家思想? 给爷死! 兵家思想? 给爷死! 法家? 给爷死! … 只要不是墨家思想,通通给爷死! 只要提倡暴力,就得通通给爷死! 为了宣传墨家,齐墨不注重武力,练就了一身打嘴炮的本领! 生死看淡,不服就喷。 虽然他们只是墨家的三分之一,但是,就是这三分之一,竟然和诸子百家打的难解难分,尤其是儒家,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都盖不住墨家的威风。 若是键盘出现得早,给他们一个键盘,他们能敲出一曲战国交响乐。 也正是因为齐墨的疯狂,墨家思想得以在春秋战国文化的中心——稷下学宫站稳脚跟,进而墨家思想得以流传天下。 司匡嘴唇有些发干。 这貌似……是仅次于最终BOSS的精英怪啊。 术业有专攻,人家专业就是嘴炮。 如果辩论的问题过于古怪,自己不占优势。 不能动手! 这个柿子不够软! 必须换! 再软一些。 他闭上双眸。 眼珠子“咕噜”一转。 几个呼吸之后, 计上心来! 他锁定了一个合适的“软柿子”。 司匡睁开双眼,捏着木炭那只手的手腕微微抖动。 一个个优美的隶体字从木炭下蹦出来。 “沙沙沙……”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是的! 他已经有了目标。 既然两大显学不好对付,既然黄老未死。 不如,先从没落的入手——兵家! 自从齐亡,兵家就已经失去了中心之地。 姜尚、孙武留下来的遗产,也失传的差不多了吧? 自建国之后,除了七国之乱外,大汉休养生息将近百年。 没有大规模持久战争的加持,兵家,一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 想争鸣,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理论,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谋划。 皇帝不打仗,他们能怎么办? 总不能自己发动战争吧? 至于撰写兵书…… 环境不允许啊。 春秋战国诸子能写出旷世经典,得益于连年征战的环境。 在秦统一全国之后,他们兵家,基本上可以称得上失去价值了。 朝堂中的武将,虽然统率军队,却不是兵家之人。 试问,放眼当今,还有哪一家比兵家更弱呢? 司匡心里有了底气。 越写越激动,速度越来越快。 “沙沙沙。”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 花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把《孙子兵法》一十三篇全部默写了出来。 原本沾满了污垢的被褥,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炭字占据。 司匡拎着被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轻声嘀咕,“用兵家的东西,对付兵家的人,我这也算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了。” 幸好大学选修课选了《孙子兵法讲读》。 虽然这十三篇内容并非孙武真迹,而是几百年后,一位姓曹的“性情中人”总结编撰。 但把它拿到现在,在无人可以反驳的情况下,它就是孙武真迹! 试问,在孙武后人不见踪迹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人能比齐将匡章之后更有说服力? 有了老祖宗的战绩,赝品也可以成为真品! 司匡把这份“旷世著作”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衣服的褡裢里面。 他对着忙乎了一夜,尚在歇息的大母磕了三个头。 没有打扰,没有儿女情长的告别。 而是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内室。 司匡走进厨房,从釜中取出尚存余温的粟米,用包袱包起来。 回头望了一眼内室,微微一笑,出门,踏上了征战稷下的路。 … 与此同时 内室 一直在装睡的司狸儿醒了,眼眶通红,哭成了一个泪人。 司田氏也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她轻轻抚摸着孙女的脑袋,佯装发怒,“司匡是司家男儿郎,是匡家男儿郎!他既然胸怀大丈夫之志,吾等女流之辈,只需要支持!休要再哭!” “诺!” 司田氏枯槁的大手握着孙女滑嫩的小手,淡淡地说道:“狸儿,扶老身起来。吾要在夫君与孩儿的牌位面前祈祷,祈求他们保佑孙儿平安归来。” “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章:百家门生(小说、黄老、儒、墨) 一日正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虽有阳光照射,但依旧抵不过寒冬十一月的冷风。 临淄城稷门外 士卒们身着麻衣、披着风尘仆仆的布甲,持长槊,站于城门两侧。 他们眼珠子瞪得溜圆,仔仔细细地打量来往的客商,生怕突然出现歹人,在此地惹是生非。 寒风轻抚,每名士卒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乃至数个寒颤。 尽管如此,他们也丝毫不敢松懈。 稷门不同于其他的门。 它可是整个临淄城最繁华的城门! 甚至,它的繁华程度,在济南郡、乃至整个崤山以东,都是数一数二的。 原因无他,只因它的外面存在春秋战国时期,天下第一学府——稷下学宫。 在太学尚未建立的情况下,稷下学宫的地位,始终不会动摇! 虽然与巅峰时期相比,在此地的学者大幅度减少,文化氛围凋零暗淡,但依然无法改变它在诸子百家心目中的形象。 大汉已建立百年。 文化方面,先是黄老一家独大,后又独尊儒术。 诸子百家之人,或多或少对此地还留有念想。 他们怀念争鸣时候的狂热。 他们怀念“不治而议论”的待遇! 因此,百家之门徒,至今还在稷下学宫附近活跃。 得益于此,凡是在山东之地往来的达官贵人、商贾游侠,为了沾沾“学问之气”,都会选择从稷门经过。 他们或望一眼,或者令队伍暂时驻足停留,自己一路小跑,跑到稷下学宫附近,听百家门生互相争辩,一睹不曾相见的百家争鸣场面。 不过,这都与看守稷门的士卒没有任何干系。 他们的职责是维持这附近的秩序。 除非有人闹事,否则,他们只需要把城门看好就可以了。 到了正午,尤其是冬天,很容易犯困, 士卒们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注视来往之人。 这时, 不远处,不知道谁高呼一声,“有一狂生,竟然堵着稷下学宫的门,声称要挑战诸子百家!” 此言如同滴进沸腾油锅中的水滴。 “嘭”的一声,把稷门的死寂、沉闷氛围点燃了。 “哗啦”一声! 原本赶路累了,在城墙根小憩的官吏、商贾、黎民,还有门口犯困的士卒,忽然来了精神! 不少百姓听到之后,直接跳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的,像是百米赛跑的运动员,向着稷下学宫的方向,“飞”了出去。 好位置先到先得! 这么好的娱乐活动,可不容错过。 …… 稷下学宫 此地建立以后,曾经汇聚了天下人才。 它几乎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 它汇集的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著名的稷下先生如孟轲、淳于髡、邹衍、田骈、慎到、申不害、接子、季真、环渊、彭蒙、尹文、田巴、儿说、鲁仲连、驺奭、荀况…… 巅峰时期,不治而议论者,多达百千人! 是春秋战国文化中心! 如今,昔年文化中心大门口旁,一棵合抱之木的树干上,却被人用木炭写上了六个黑漆漆的、西瓜一般大小的字:邀战诸子百家。 而撰写之人,正抱着一条沾满了黑乎乎炭屑的被子,站在大树一旁的驰道上高呼着。 “吾乃一介草民,躬耕于高密,居于陋室之中,虽夏暑冬寒,然有粟米为食,不知饥也!” “数日之前,有不法之徒持械闯入吾所居寂静之地,毁百年之安逸,意抢夺粟米,作低收高卖之用,甚是可恶。” “恶徒与村民斗之,吾亦参与其中,不幸被击,昏迷二日!” “二日来,吾思考甚多!为何穷凶极恶之徒可在大汉逍遥法外?为何官场无人插手?” 既然是邀战,自然需要师出有名。 在此之前,百家和他半分直接关系也没有,报仇这一点是别想了。 因此,只能曲线相连了。 司匡咳嗽几声,继续用洪亮的声音,吆喝着。 “思来索去,得其一原因!实属诸子百家无能耳!” “吾尝闻,百年之前,稷下为天下学术中心,稷下学子,可不治而议论,享上大夫之禄。百家诸子,宣治国理论于天下!” “如今百年已过,法、道、儒皆参与国政,世道却依旧不安!” “想来,诸子门生,都是徒有虚名之辈!诸子学说,只是孩童玩笑之言!” 司匡扯着嗓子,来来回回地喊着。 “稷下百家门生,若有不服吾之言论者,可敢出来,与吾一战,以比试定胜负?” 被他这么一闹。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官吏、商贾们在家奴地伺候下,已经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之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们看着因为叫喊,累的面红耳赤的司匡。 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是从哪来的? 一名穿着黑色汉服,衣着破旧、背后却站着十几个家奴的商贾,轻蔑地摇了摇头,“尚未加冠,竟然敢在稷下学宫门前闹事,他这是嫌命长了吧?” 坐在商贾不远处,一个腰间佩剑,头戴发冠的青年笑呵呵的回应,“说不定是听闻董博士的事迹后,失了魂儿。要不然,为何会做这种自掘坟墓之事?” “善!” 稷下学宫之内的诸生,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到了。 许多人已经带好佩剑,束紧发冠,走出屋舍,聚集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驰道上吆喝之人。 一名穿着白衣素服的青年穿过重重人群,挤到前方。 此人右手按着剑柄,眉头紧蹙,冷声说道:“此子甚是嚣张,竟然敢诋毁百家之人!诸君,是否将其直接斩杀,以儆效尤?” 严遵按住白衣青年的佩剑,摇摇头,沉声道:“不可!此人既是来邀战,不战而杀,有辱百家之名!” “可其诋毁诸子学说!诋毁我百家之人啊!” “别急!再看看!对付闹事之人,还轮不到我道家出马!” “唉,好吧。”白衣少年无奈,只好把按着剑柄的手放了下来。 师兄有命,他不得不从。 突然,站在严遵身后的皇甫休出声了,“二位师兄快看!虞初去应战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果断!” 二人循着皇甫休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面带笑容、右手握着一卷竹简的少年,慢悠悠地走出诸生群体,踏出稷下大门。 严遵双手环胸,咧开嘴,笑道:“小说家啊。他们沉寂太久了,世人都快把他们遗忘了吧?如今有人上门送声望,绝没有错过的理由。” “正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右手,拍了拍身旁白衣青年的肩膀,沉声说道:“如今儒家独大,百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随随便便给人抹杀。并不是所有的学派,都与吾道家一般,盛名在世!” “师兄教训的是,师弟受教了。” 忽然,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呵,道家之人,竟学习合纵连横的纵横家手段,也不害臊。” 严遵还没发声,其身后的皇甫休先忍不住了。 猛地扭头,寻找着声音来源,诘问,“何人在喧哗?” “是吾!”一个二十来岁、身穿华服、腰间佩剑的儒雅青年,面色高傲,向前踏出一步。 “还有吾!” “吾亦有此意!” 青年出列之后,又有两人走了出来。 看到出列众人,皇甫休脸色瞬间一变,面色凝重。 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叫出来人名字:“孔安国!衡胡!周霸!” “正是吾等!” “安国、衡生、周生,都回来!” 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孔安国的肩膀头,把他拉了回去。 然后那只大手又分别把衡胡、周霸拽了回去。 紧接着, 一个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三人训斥,“别喧哗!如今是百家之敌,尚未战,先出现内斗,丢人!” 孔安国低着头,颤巍巍的回应,“安国知罪。” 衡胡与周霸也低着头,“师兄息怒,吾二人亦知罪!” 严遵望着中年人的面孔。 蓦然,打了一个激灵。 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声线颤抖,“你竟然来了!” 褚大笑呵呵的说道:“好久不见,胡师命我出来瞧瞧。你们随意。” 随意? 严遵面色阴沉,扭过头,暗地里骂了一声:随意个屁! 妈的! 儒家都已经快要占据朝堂了,还不放过稷下学宫! 早就听闻儒家在稷下学宫坐镇者,除了那个命不久矣的胡毋生之外,还有一人。 没想到,那人竟然兰陵褚大! 儒家真够大方啊! 竟然把董仲舒门下高徒三大高徒之一派来了! 可以! 你们狠! 严遵现在的心情……像是踩到了狗屎一般。 就如同一群名声一般的游戏工作室在同一个公司招标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家名叫天美的工作室。 人家来了之后,也没说参不参与招标,就说了一句:“你们随意”。 罢黜百家之后,儒、道本就不合。 如今褚大一出现,更是让氛围变得极为尴尬。 “诸君,比试要开始了,不如,先观望?”置身儒、道之外的墨家弟子王贺忽然开口了。 严遵与褚大对视一眼,沉吟,“既然田襄子之后开口了,吾认为可行。” 褚大点点头,笑容不变,“善!”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章:碾压! 司匡立于驰道,抱着写满《孙子兵法》的被褥,注视着向自己缓缓走来,身高在一米五左右的儒雅…小不点。 “呼!”他长呼一口气,试图驱散紧张感。 双脚下意识用力蹍了蹍地面。 泥土与沉沙被他踩得“咿呀呀”的叫。 司匡直勾勾地打量虞初。 此人除了拿着一卷竹简之外,身无他物。 没有佩剑。 “呼!” 他一下子放心了。 挑战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真好。 随着虞初靠近,二人之间不足五米的时候。 司匡拱手作揖,问道:“来者隶属何家?” “小说家!”少年停下脚步,也拱手作揖一拜,回礼。 “小说家?嗐!吾还以为是兵家那群急性子先出手呢。”司匡叹了一口气。 虞初声音清朗,“良兄回家祭祖了,暂时无法回来!” “好吧!”司匡呶呶嘴,再拜,高呼,“汝乃何人?” 少年亦再拜,面带笑容,回答,“小说家——虞初!” 随后, 他直起身子,声音慷锵有力,底气十足,“听闻汝这狂徒意图挑战诸子百家?鄙人不才,愿意一战,希望汝并非沐猴而冠之辈!” 后面的话,被司匡自动忽略了,他只在意此人姓名了。 “虞初…虞初?”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 他眯着眼睛,盯着这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少年,又肆无忌惮地打量一次。 小说家。 西汉。 虞初。 难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乍然。 司匡想起来一本书。 一本编写自明末清初,很有名的书——《虞初新志》。 如果说,这个书名一时间想不起来,那就举个简单的例子。 书中有几个短篇,内容是这样的: “京中有善口技者。会宾客大宴,……”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 司匡至今清晰记得,当初学习《口技》、《核舟记》的时候,学到过《虞初新志》。 听说,这本书的书名,选自小说家巅峰时期的一个人物。 《文选·西京赋》中张衡云:“小说百家,本自虞初。” … 司匡身体一颤,忽然双腿有些无力。 他盯着笑吟吟的少年,嘴唇越来越干,忍不住咽唾液止渴。 妈耶! 这小子不会是……西汉小说家未来的扛鼎级人物吧? 稷下学宫这叫没落了? 骗鬼去吧! 好家伙! 如果不是自己心理素质强大,非得瘫坐在地上不可。 一上来就是未来的顶尖大牛。 这压力,准实有点大。 虞初并不知道司匡内心的想法。 皱着眉头,感觉被无视了,十分不爽。 他不悦地说道:“狂妄之徒,为何沉默不语?难不成觉得吾太过年少?昔年甘罗一十二岁便成为上卿,吾今年虽一十一岁,然不比其差!” “呃,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思考。” “不用解释了,都是废话。” 虞初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右手握住竹简的一头,抬起右臂,用竹简的另外一头指着司匡的鼻子,声音阵阵,“既然你妄图挑战诸子百家,吾小说家向来以脍炙人口的小说为荣!想要吾小说家认输,你需要拿出一篇精彩的小说!” “啊……”司匡上齿咬着下唇,倒吸一口凉气,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不太好吧。” “怎么,一上来就认输?”虞初轻蔑一笑,将抬起的右臂放下,高声道:“如果汝认输,那就在此跪下,向百家谢罪,向诸子谢罪!” “认输?不不不。”司匡急忙挥挥手,否认,“君误会了,吾只是担心,君输得太惨。” “狂妄!”虞初小脸瞬间变黑,“既然如此,那就比试一场吧!” 放下狠话后。 他后退一步。 将衣冠微微整理。 随后,环视围观众人,声音高昂,试图让所有人知晓小说家,试图让小说家的名号,传扬于天下! “吾自六岁起,便在琢磨商周之事,意欲编写一部关于商周的小说!” “七岁那年,吾于稷下书房阅览史书,开始动笔!” “如今,吾已一十一岁!打磨商周小说已有五年时间,在有感之时,作有几篇拙作,今日,便请君评论一番!” 他不由分说。 右手一抖,将竹简打开。 “书名,《周说》!朗诵内容,乃其中第一篇。” 声音朗朗,开始吟诵, “自上古起,三代之时……” “暴君纣,酒池肉林,搜刮天下……” “……有美人名妲己,祸国殃民,幸于纣……” “文王昌……于岐山……” “有感纣王残暴……文王寻太公……武王观之……” 关于商周的小说情节,从他的嘴里,浩浩荡荡的吐露出来。 周围围观的客商、官吏、黎民、徭役……皆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听着。 每到精彩之处,这群人就忍不住拍着大腿,大呼,“精彩!” 更有甚者,从行囊中拿出一支毛笔、一卷尚未书写的竹简,试图将内容记录下来。 所述内容能够迅速打动下层的黎民百姓,这是小说家存世的根本。 也是他们传世的根本! 虞初咧着嘴,笑着,继续讲述手中竹简的内容。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如同文人墨客喜爱饮酒一般。 “文王离世,武王继大统,约天下英雄于牧野……” “战时,商军临阵倒戈者,不可胜数……” 因为竹简长度有限,因此,整篇文章的篇幅有限,他只能尽可能地压缩文章。 看着左侧最后一片竹片,他笑嘻嘻地把竹简卷起来。 双目炯炯有神,望着百姓,高呼,“最终,纣王于宫内自焚而死,武王伐纣功成!” “好!” 顿时,周边围观之人,皆鼓掌喝彩。 “哗啦啦啦!” 掌声震天。 听着皆津津有味地向旁边之人重复诉说所听内容。 一时间, 感慨者,激动者,把驰道围满了。 虞初满面笑容,享受着这一刻。 同时,又朝司匡,抛去轻蔑的目光。 好像在说:狂妄之徒,现在知道诸子百家的厉害了吧? 站在稷下学宫大门附近的韩安国、王贺、衡胡等人,也纷纷而论。 严遵笑眯眯地盯着低着头,看似垂头丧气的司匡,毫不客气的叫嚣,“哈哈,看来胜负已定了。” 周霸点点头,感慨,“是啊。不愧是小说家的高徒!年纪轻轻,竟然能将商周之际的历史编纂成脍炙人口的小说。重振小说家者,必虞初也!” 站在严遵旁的白衣青年,杀气腾腾的询问,“此人已输,可以去斩杀此人了吧?” 皇甫休摇头劝阻,“毋急。此人还未宣扬所著小说。” 孔安国盯着司匡,评价,“此人一直低着头,怕是已经在思考求饶方式了,果然是一哗众取宠之徒。” “嗯。”褚大点了点头,看着后辈,告诫,“此处之事也算告一段落了,诸生不要忘了做今日的功课。吾还有事,就先走了。” 其后方诸生听了,皆向两侧拿出一步,为其迅速让开一条羊肠小路。 凡是儒家弟子,皆对褚大拱手作揖,以示欢送,“恭送师兄。” 褚大笑着回礼。 跟孔安国打了个招呼之后, 转身, 一步踏出。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 忽然, 一阵直击人心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这股声音如同一股麻绳,缠绕了百家门生的笑容。 随后猛地一用力,无情拧碎。 ……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 “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陰陽前。” “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 …… 原先准备离开的褚大,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心脏像是被人揪着,突然一紧。 猛地转过身。 “唰!” 布满了血丝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声音的来源。 百家门徒此刻的动作,与褚大相同。 皆死死地盯着司匡! 天啊! 刚才听到了什么? 三皇五帝? 大禹治水? 这篇小说竟然以上古之事开头……这到底想诉说什么? 还有就是…… 抛开内容,这叙述方式……新的文体? 孔安国像见了鬼似的,呆呆地盯着褚大,“褚师兄……这是……” 然而,仅仅得到四个字的冰冷回应。 “禁言!静听!” “诺!” 无奈,他把火热的目光,重新放在声音源头。 …… 驰道 司匡抬着头,眉头轻挑。 瞅了呆若木鸡的虞初一眼。 随后,又瞅了瞅同样呆若木鸡的黎民百姓、商贾官吏、贩夫走卒。 叹了一口气。 这幅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 真是的,比什么不好,非要比小说。 真不是找死吗? 托“等价交换之地”的福,以前看过的书,司匡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这就导致,虞初不是和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和一个民族几千年的底蕴在战斗。 二十一世纪的必读科目里面,可是包含了四大名著、封神演义等巅峰古典小说。 本来,司匡打算和虞初讲一讲那只从石头当中蹦出来的猴子的故事,可没想到,对面竟然吟诵了一篇《周说》…… 《周说》啊。 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用《封神演义》,感觉都对不起这位来自小说家的翘楚。 于是乎,一段文体迥异,内容押韵的小说内容,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并且,越来越多。 “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 …… “鹿台聚敛万姓苦,愁声怨气应障天,” …… “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婬巧尽心研,” “昵此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鹯鸢。” “西伯朝商囚羑里,微子抱器走风湮。” … “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入梦猎岐田,“” “共载归周辅朝政,三分有二日相沿。” … “孟津大会八百国,取彼凶残伐罪愆。” “甲子昧爽会牧野,前徒倒戈反回旋。” …… “牧马华山示偃武,开我周家八百年。” “太白旗悬独夫死,战亡将士幽魂潜。” “天挺人贤号尚父,封神坛上列花笺,” “大小英灵尊位次,商周演义古今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章:吾虞初……代表小说家,认输! 司匡所述内容,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以崩裂山石之力,震撼众人心神。 虞初木讷地站着,手中竹简早已滑落,掉在地上,被尘土污染。 其脸上骄傲得以之色一扫而空,只是两眼无神,嘴中呢喃。 “商周演义……这……不可能,你…怎么会…这是小说?” 他两股战战,精神恍惚,已经濒近崩溃的边缘。 刚才听到了什么? 用新文体写的小说? 一篇不足五百余字的文章,竟然道尽武王建国之前诸事! 自上古、通三皇、晓五帝、言禹夏、至商周。 这TMD是小说? 这玩意儿,如果放在几百年前诸子并存的时期,自成一家,称之为“经”也不为过吧! 一篇道尽先周诸事的史经! 妈耶! 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比试? 乡野村夫? 战国诸子才对吧! 一个能够自成一家的战国诸子! 虽然虞初有底蕴,奈何司匡有作弊器。 这就像是两军对垒,主将单挑时。 一方将领:身穿鎏金宝甲、手持方天戟、下跨红鬃赤兔马。以万夫不当之勇冲了出来。 另一方将领则幽幽叹了一口气,背着个画着小猪佩奇的书包缓缓走出。 随后,打开书包,掏出一把美式冲锋枪,对着来人就是“突突突”一顿扫射。 碾压! 无可争议! 一旁立于稷下门口的百家诸生,也已然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虽然他们的专业不是小说,但都是读过几天书的人,文章好坏,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尤其是儒家门生,更是如此。 小说家在九流十家中,排名末尾,被称之为不入流。 孔子认为不入流的缘故,只因其言语多违背上层统治者的意愿。 儒家并不歧视小说家,相反,很高兴小说家的存在。 因为小说家的著作,有很多传送先王功绩,这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儒生将二者所诵小说一对比。 高低立见! 人群内,孔安国与周霸互相对视一眼,嘴巴微张,欲言又止,只觉得脸痛。 刚才还在说虞初必胜,振小说家者,虞初也。 这才不到五分钟,就被“啪啪”打脸。 就连驰道两侧围观说笑的贩夫走卒、商贾官吏也立刻闭嘴。 他们绷着脸,喘着粗气,不敢吱声,唯恐打扰接下来的内容。 若有人不小心咳嗽一声,就会被一群人怒目而视,警告恐吓。 虽然已经诵读完毕。 但刚才那简短却似乎蕴含无穷奥妙的新文体小说,在他们脑海中一直回荡,似绕梁三日一般,玄妙之音久久不散。 如今底层人民的娱乐方式很有限,只能靠听听戏剧、小说等娱乐心情。 戏剧、小说的创作,依靠的是诸子百家那群有文化的人。 这群人数量有限,因此,创作数量也有限,创作周期很长。 普通民众平日里所听到的内容,大多重复,这就导致,很多人早就听得厌烦了。 刚才虞初要宣讲新小说的时候,众人为什么迫不及待的记录? 只因有新小说出现了! 终于可以告别枯燥无味的旧内容。 然而,让这群人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群人,竟然高兴早了! 天呐! 更有趣,更脍炙人口的文章,竟然在后头! 一相貌平平之人,竟然可以战胜小说家百年积累培育出的弟子! 诵者无心,听者有意! 普通百姓顶多听一个趣,乐呵乐呵,看看热闹。 一不属于百家的乡野粗鄙之人,竟然以脍炙人口的小说,战胜凭借小说,活跃了几百年的小说家。 抛开刚才司匡吟诵的内容,试问,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让人觉得有趣? 毕竟这个场面,百年难得一见。 稍微有点头脑的,则是把刚刚抄录的《周说》丢到一旁,脱下衣服,在衣裳上书写,希望在忘记之前,把这段内容,抄录,以便日后瞻仰,复读。 抄录之时,如果遇到了忘却的地方,他们又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像是丢了传家宝似的,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至于精明、财力雄厚的人,已经派家奴去打听了。 此人是谁? 是否真的无门无派? 此人之才,比起百家镇世宗师,孰强孰弱? 能否与之交好? 若拉拢,是否对吾等有利? 其可否愿意将刚才所诵文章内容,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哪怕一字千钱,也可! 汉家重视人才! 汉人很追捧人才! 例如,董仲舒这种寒门子弟,都可以被人尊为儒道宗师,且无人不服! 有人认为,刚才那一篇被称之为小说的东西,可与贾谊之文章、司马相如之赋相媲美! 说不定,一个新的宗师,将要出现了! 毕竟,一人压一家的场面,竟然在曾经的文化中心重现。 即便小说家排在百家末流,但,其积累几百年的底蕴,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之前出现是什么时候来着? 五霸? 还是七雄? 年代太久远,已经记不清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曾经有此辉煌者的名号——荀卿。 他学术大成之后,以一人之力,压制儒家亚圣孟子舆的学说。 最终, 在儒家中,继往日诸子所学,打通了公羊学派发展之路。 甚至为法家称霸大秦培育了两块基石——李斯、韩非。 战国诸子……不,战国圣人啊。 在稷下门口观望的百家诸生,虽有不爽,但已经预料到今日之事,必将传扬于天下啦! 一个堪比战国诸圣式的人物,出现了。 司匡耸了耸肩,将被褥夹在左腋下,甩了甩发酸的右胳膊。 之后,如法炮制,甩了甩左胳膊。 瞅着一动不动的虞初,淡淡地说道:“如何,还需要吾继续诵读下去吗?” 虞初渐渐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他已满头大汗,一头黑发被汗水浸湿。 寒冬十一月,冒出汗水,在外人看来,极为可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冷汗。 被吓得! 被惊得! 虞初动了动干裂嘴唇,表情错愕,声音发颤,嗓音沙哑,“你还没诵完?” 司匡咧开嘴,露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当然,这仅仅是开头罢了。” “你!”虞初脸色骤变,惊恐万分。 左手猛地捂着胸口,一口气堵住了。 自己耗费数年时光所做的《周说》,被此人打败先不说。 竟然说刚才所诵内容只是开头? 仅仅诵读开头,就令人有洪钟大吕般的感受。 这要是全文,那还了得? 自己奋斗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虞初感觉头晕目眩。 忽然,两眼一抹黑,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喉咙一甜。 “噗!” 喷出一大口淤血。 “喂,你没事吧!”司匡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把人扶住,“你没事吧?” 自己实话实说,你怎么还倒下了呢! 大汉不是讲究侠义之风吗,你这倒下算什么情况。 碰瓷?! 他怀着忐忑的心,言辞恳切,“我身无分文,穷鬼一个,你倒下我也没有钱赔啊。” “噗!”虞初黑着脸,又喷出一口血。 见此状,司匡懵了。 好家伙,别吓唬人啊! 怎么吐上瘾了? 稷下门口的百家诸生内,两个人火急火燎的挤了出来。 “师弟!” “虞师弟!” 他们冲到司匡身边。 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其中一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拱手作揖行礼。 然后把虞初扶了起来,准备搀扶回学宫。 司匡尴尬地待在那里,瞅着三人的背影。 这算赢了吧? 不会找我要营养费把。 在万千思绪涌来之际,一阵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且…且…慢。” “虞师弟?” “师兄,扶我…转过去。” “好!” 三人调转身体,重新面对这位挑战诸子百家的“狂妄之徒”。 虞初眼睛欲睁还闭,声音有气无力,“敢…问,君…刚才吟诵之内容…可有名字?” “《封神演义传》!”司匡微微一笑,拱手作揖,朗声回答。 “传…好一个传……咳咳咳,不冤,吾输得不冤!”虞初竟然笑了,“没想到,吾竟然有机会见到以小说作传的一天!值了,值了!” 古往今来,《传》载舆人之颂,《诗》美询于刍荛。 犹如儒家的《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诗三百》。 如今,司匡竟然敢打破常理,以传命名小说,吟诵名叫《封神演义传》的经典。 不枉此生! 这是虞初仅剩的念头。 “呼!呼!呼!” 他胸口不断起伏,浊气一口又一口地呼出去。 顺手推开搀扶自己的两个师兄。 对着司匡,重重一拜。 高呼,“兄长大才,初甘拜下风!” 紧接着,虞初直起身子。 环视四周。 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 忽然停下,叹息,仰天呐喊,“此役……吾虞初……代表小说家,认输!” “轰!” 消息一出,周围再次炸锅。 出大事了。 传承几百年的小说家,竟然认输了…… 虞初没有在意一旁的议论。 而是扭头看了司匡一眼,点点头,示意之后,落寞地走回稷下学宫。 他要去领罚了。 代表小说家出战,不但没赢,还惨败。 除了领罚,别无他的选择。 …… 司匡站在驰道。 等虞初彻底消失进入百家门徒构成的人群内,才又上前一步。 凝视诸生, 扯着嗓子,高呼,“稷下百家,还有哪家敢出战? 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转变讨论。 从讨论小说家战败,变成讨论今日的发展。 同时,司匡这句话,引来一片惊呼 “这小子没说假话?他真的是来砸场子的!” “天啊!难道吾有生之年,可重新目睹百家争鸣盛况?” “什么百家争鸣!这分明是一人战百家!” “小说家已败,下一个是哪家?道?儒?墨?法?” “精彩!精彩!” “下一个出来的,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吧?虞初虽然天赋异禀,终究是个孩童!若我是其他百家,定当派出中流砥柱!”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惊呼,“你们快看,儒家的褚大在!说不准,他将会是儒家的代表!” “褚大啊!董子门徒!今日,有好戏看喽!” “不一定,稷下学宫的百家门徒,学问终究有限。说不准,没人敢再出来了!” “不至于吧?百家门生也畏头畏脑?” “哈,都是人,有什么不可能的?” 驰道两侧,叽叽歪歪的讨论声,像是一股股魔音,冲击下屹立数百年的稷下学宫。 学宫门口。 百家诸生脸色都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一片浓郁的乌云,笼罩着他们的额头。 议论纷纷的百姓,让他们的无处安放自己的脸面。 小说家败了,挑战还在继续。 百姓说的没错。 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的不敢随意应战。 毕竟,此时,他们代表的不再是一个学派,而是一家! 这要是输了……后果不敢想象。 皇甫休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望,低声道:“诸位师兄,此子还在叫嚣……这一次,哪家出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章:吾农家,参战! 司匡长时间赶路。 到了之后,为了节省时间,未曾休息,就直奔稷下而来。 如今,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见无人回话,他顾不上嘲讽了,长呼一口气。 “呼!” 也不嫌脏,把脚下的小石块踢到一旁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腿盘膝,被褥团成一团,放于大腿。 本来以为,最先出战的应该是脾气比较暴躁的兵家之人……没想到,竟然是小说家。 这费了半天的劲儿,撰写的《孙子兵法》,一时间竟无用武之地。 可惜,可惜呐! 司匡摇摇头,感慨了一会儿。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衣服的褡裢。 左手伸进去。 抓了一抓。 便掏出来一把早就已经凉透了的粟米。 紧接着,右手拿着挂在腰间的竹筒。 用牙齿轻轻咬住盖子上的麻绳。 用力一拔。 “嘭!”的一声,盖子被拔了出来。 放到嘴边,轻轻吮吸。 “吸溜~” 甘甜的凉水透过牙齿,冲刷着口腔,随后,又从咽喉滑落,润了润嗓子。 司匡做完这一切,也不管旁人的目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啊猛~……啊猛~” …… 稷下门口 皇甫休见到司匡的行为,气的浑身发抖。 竟然在挑战的时候进食,欺人太甚了吧? 你就不能早点吃东西? 礼节呢! 或者,比完了再吃? 皇甫休气的跺了跺脚,转过身,凝视众人,声音朗朗,“哪位师兄弟去一雪前耻?” 然而,却无人吭声。 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诸位师兄弟,尔等对自己所学,竟无信心?” 他义愤填膺地抬起左臂,用左手食指指着狼吞虎咽的“狂妄之徒”。 “此子仅一乡野粗鄙之人耳,不曾学习我百家之学!其虽刚才凭借一篇小说,战胜了小说家,然,小说家在我诸子百家中,仅派末席!”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通红,额头的青筋都已经鼓出来了。 “况且,谁人知晓其朗诵的小说出自何处?说不定,是从他人之处偷来的……或者,为小说家自己主导的一场闹剧。吾等,只需要应战,打破这场……” 不等他说完,一愤怒的声音冲破人群,“皇甫休,你别欺人太甚!” 众人散开,一穿着黑色汉服的青年出现。 青年指着皇甫休,像是一只愤怒的公牛,气的破口大骂,“什么叫我小说家主导的闹剧?若是我小说家有此人所述之经典文章,还需要在此浪费时间?早就传颂于天下了!” “输了就是输了,我小说家不至于输不起,不需要把此人强行划分到小说家阵营!倒是你,口口声声让吾等出战,你为何不去?” 此言一出,百家诸生纷纷应和。 “是啊,皇甫休为什么不去?” “依在下拙见,恐怕他害怕了!” “呵呵呵,这就是黄老学派的高徒?虚有其表!” “是啊,想当初,其先祖拜于庄周门下,也算是仅次于道家宗师的大人物……他呀,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渍渍渍,我倒是觉得,这道家打得一手好主意啊,竟想让吾等当车前卒,摸清此子虚实。” “尔等!”皇甫休脸色苍白,急了。 气的后退一步,盯着各怀鬼胎的百家诸生,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严遵黑着脸,挥了挥手,吩咐道:“师弟,你先退下!” 皇甫休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 才对师兄拱手行礼。 “诺。” “咳咳咳。”严遵低声咳嗽,分散众人注意力,“诸位,吾等的敌人,是此子!切勿自乱阵脚!” 孔安国冷笑,双手环胸,诘问,“少废话,你们黄老学派,要不要代表道家应战?” 有褚大撑腰,他可是不惧怕在场任何人。 论辈分、论资历,场中高于褚大的,还真没有。 严遵也知道这一点,只能一头黑线,抱怨,“褚师兄,安国师弟有些无礼呀。” “哈哈哈哈,你们聊,你们聊,我就看看。安国他性子急,你因为师兄,多担待。”褚大挠挠头,哈哈哈地笑着,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 公羊学派护短! 孔安国虽然不属于公羊学派,但只要是儒家之人,就够了。 在这个百家共存的场合,只要是儒家子弟,褚大都会罩着。 想让儒家内讧? 不存在的! 儒家所有学派,在数十年前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一致对外! 要不然,怎么可能在黄老之学的欺压下流传下来,还成为百家的老大哥? 严遵的算盘,终究是落空了。 有人撑腰,孔安国更加有底气了。 他冷笑连连,语气讥讽,“严遵,赶紧撂个话,你们黄老学派,去还是不去?” “吾黄老讲究顺其自然,有理有序。”严遵把头扭回来,望着驰道上的司匡,沉声道:“此子前来,挑战的是整个诸子百家。今九流十家,末家的小说家已败,即便出战,也应该是末流先出战!”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霸出声了,“何谓末流?” 严遵毫不客气地说道:“自然是纵横、杂、农、兵其中一家!” 孔安国看了看场中纵横、杂、农、兵,四家的门生,发出一阵冷笑。 他注视着严遵,喝问,“呵呵呵,君之言论,可是来自主爵都尉?” “……不是!” 孔安国笑容不减,“呵,不是就好,若此乃主爵都尉所言,恐怕,今日过后,百家将会开战了!” “严遵,今日之事,吾纵横家记住了!来日,必定派人去主爵都尉府问个明白!”一蓝衣青年现在人群中,用冰冷刺骨的声音,斥责,“别以为有汲黯,我纵横家就怕了你们!别忘了,中大夫主父偃,可是出自纵横!” “今日之事,我兵家也记住了!”陈须向前迈出一步,阴沉着脸。 此后,又有一人走了出来,“来日,吾必书信请淮南王,亲自拜访道家!” “哼!”严遵抬着头,满不在乎。 “没想到,黄老之学失去地位之后,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人群再次散开。 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衣裳的少年,慢悠悠地走出来。 少年手上沾满了黑色的墨汁,嘴角弯弯,笑容不减。 “落下闳?”严遵眯着眼睛,“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你这个疯子怎么出来了。” 落下闳停在人群前,双手交叉,插在袖口,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再不出来,你就要欺我农家无人吧。” “师兄!你可算来了。”一直不敢发言的农家子弟,看到了落下闳,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似的,都满面笑容,一拥而上,将其拱卫起来,“黄老欺人太甚了!竟然称我农家为末流。” 落下闳虽然年仅十八,但是沉稳得像是个老人。 他摆摆手,无所谓的回应,“毋慌!是否为末流,交给天下人评判就好。” “诺!” 打发完不满的师弟,落下闳都懒得看严遵。 目光直接落到了远处,吃完饭,坐在地上,昏昏欲睡的司匡。 他压低声音,向旁边问道:“就是这个人,把虞初弄的垂头丧气?” “正是!” “相貌平平,竟然能吟诵新文体,有趣。” “师兄,您这是……” “嗯。”落下闳点了点头。 他挥挥手,示意农家弟子都退下。 然后对着褚大点头,笑了笑。 一步迈出。 …… 驰道 司匡因为赶路累的,困得都快睡着了。 他盘膝坐在寒风中,眼皮耷拉,时睁时闭。 在一旁看热闹的行人,也困得不行了。 忽然, 稷下学宫门口的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出来一个人? 司匡急匆匆地站了起来。 一只手拿着被褥,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直起身子, 望着远处, 再次扯着嗓子,高呼。 “自小说家后,诸子百家,何家应战?” “若无应战之人,那应算吾胜了!” “自此,诸子门生,都是徒有虚名之辈!诸子学说,只是孩童玩笑之言!” 落下闳在百家诸生注视下,举起手,挥了挥,高声回应,“毋急!吾来应战!” 司匡眯着眼睛,质问道:“君乃何人?” “哈哈哈,‘君’字不敢当,吾乃一无名之辈罢了。”落下闳微笑着,缓缓走来,“若君愿意,可直呼吾名——农家——落下闳!” 他走出稷下学宫的大门。 踏上驰道。 距离司匡十几米的时候,就拱手行礼。 礼节过后。 落下闳又不急不慢地走着。 直至来到司匡面前三米的位置,才再次开口,“敢问兄台,何名何姓?” “胶西司匡!” “原来是司兄!久仰久仰。” 落下闳笑吟吟的客套完。 面向驰道看热闹的人,行礼,高呼,“诸位等着急了吧,吾农家有罪。” 众人连忙回礼,声称不敢。 落下闳“咯咯咯”地笑着, 转回身子,双手重新交叉,伸进衣袖,上下打量司匡,感慨万分。 “自齐灭亡之后,稷下学宫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吾忽然有一种回到了百年前稷下大讨论的错觉。” “王霸之辩、义利之辩、天人之辩、人性善恶之辩……稷下四大辩论已然过去多年。尤其是,百家本以为人性善恶之辩将会是稷下辉煌的终点……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出现百家学说作用之辩……” “能够参加这场辩论,是落下闳的荣幸!” 落下闳一本正色,双手拿出。 拱手。 声调提升到最高。 一字一顿,高呼! “幸蒙兄台相邀……” “今日!” “吾农家!” “参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章:揍农家之前的保底行为。 司匡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来人,嘴里嘀咕,“农家……落下闳……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因为史书当中存在的人数太多。 如果没有太过特别的成就,他一时间也不可能反应过来。 只能通过对方的表现,慢慢的回忆了。 能够代表一家之人,应该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见司匡发呆,落下闳彬彬有礼,笑着,先行询问,“司兄,君既来比试,敢问,治何经典?” “鄙人不属于一派一家。”司匡拱手回应,“至于经典……儒、法、道、阴阳、兵等皆略有涉及。” “哦?这么说来,就连我农家之事,君亦有所涉猎?” “不敢,略懂一二罢了。” “好!君既然这么说了,那吾也放心了。”落下闳笑着点了点头,“原本想与君探讨比试内容……这么看来,比什么都可以啦!” 司匡右手抱着被褥,左手抬起,“请!” “不急!” 落下闳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被褥之上。 双眸微微一动,瞅了一会儿。 因为被褥团在一起,他也没有瞅出个所以然。 只是明白,上面写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否则,不会不肯放下。 于是,他与司匡对视,言语平淡。 “司兄,虞初在此比试之时,鄙人正在房内学习。听前来报信的师弟说:稷下门口,有一乡野之人,抱被褥,诵新文体小说,一人压一家。” “我原本还怀有疑惑,现在来看,疑惑解答的差不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被褥,“只是,兄长可否告知,此乃何物?能被兄长如此重视,恐怕珍贵无比吧?” 司匡用右手抓着被褥,晃了晃,淡淡地说道:“也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本兵法罢了,本来打算用这个东西对付兵家的,结果听说,兵家代表,不在稷下。” “兵法……”落下闳眼前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被褥,“好东西啊。” “怎么,落兄心动了?” “咳咳咳,抱歉,鄙人是复姓……落下。” 司匡:“……” 好家伙,竟然是复姓。 落下…… 怎么越来越熟悉。 为了早日弄清眼前这个家伙的身份,司匡与之对视,沉声道:“落下兄,赶紧比试吧,小弟愿用这本兵书作为彩头。如果兄长赢了,此兵书必双手奉上,若是小弟赢了,兄长帮小弟两个忙……如何?” 在对战其他家的时候,先来个保底,不失为一个好的抉择。 哪怕输了,还有人兜着。 不然,就这么回高密,还不得被那群人弄死? 落下闳听完,沉默了…… 他没有着急答应。 汉人继承了春秋战国士人的风尚——重信。 言出必行。 像是两百五十多年前,孟胜带领一百八十多人慷慨赴死。 像是七十二年前,田横自杀之后,五百壮士因信,皆自尽。 自己如果答应了,付出的彩头……价值不菲。 自己身上,最珍贵的,恐怕就是信义了。 落下闳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敢问,帮什么忙?” 司匡伸出两根手指,强行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 每说一条,他就收回一根手指。 “第一,有一群蛮横恶徒,在吾居住之地强行征购粮食,希望兄长帮忙摆平。” “这个好说,我农家在山东官场,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第二!小弟祖父、家父战死之后,军功被人贪墨……想让兄长凭借农家的关系,联系军方,查明情况!” 落下闳脸色彻底变了。 瞳孔猛地收缩,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贪墨军功?!” “正是!” “可不能用这种事开玩笑!” “匡所言,句句属实。” “究竟是谁,竟然这么大胆!” 司匡摇摇头,“不清楚,这需要让军方调查。” “呼。”落下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这不是小事……容我三思。” 这件事牵扯太大了。 大汉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了。 如果有士卒战死……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死在边境。 贪墨边境卖命士卒的军功…… 这是在玩火! 如果这件事传到陇西! 如果这件事传到北地! 如果这件事传到上郡! 如果这件事传到雁门! 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军心动荡; 重则,士卒哗变! 边境不能乱! 边境一乱,匈奴必定大举入侵。 大汉还没准备好,还不能应对大规模的拉锯战。 落下闳作为农家弟子,很清楚边境地区的粮食情况。 他们可不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百家一样…… 站在他们身后的,可是九卿之一——大农令——郑当时! 全国粮食,都归大农令统辖、分配。 全国边境地区的粮食余量,没有人比郑当时更清楚。 若无特殊情况,全国的粮食分配,都在一个平衡之中。 一般进行大规模的战争,都需要提前调整分配。 若是没有提前调整,依照边境现有的粮食量,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后,若无足够的粮食,边境必将失守! 因此,查明贪墨军功这件事,他落下闳不敢保证,也保证不了。 除了长安那位发话,没人敢保证。 牵一发而动全身! “兄长可知,被褥所记载之物?”司匡见落下闳一直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先发制人。 “价值千金也不行,这件事牵扯太大了,我农家,担待不起。” “如果除了农家、还有兵家、军方一同参与呢?” 落下闳瞳孔周围都是血丝,“此言怎讲?” 司匡晃了晃手中的被褥,压低声音。 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分贝,直接挑明,“这上面记载了一十三条兵法……它们出自《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不可能,良兄说过了,它早就失传了!” 落下闳的心脏又一次受到冲击。 今天是他有生以来,震惊最多的一天。 “此乃先祖所留,不会有错!” “先祖?你是孙武之后!”落下闳后退一步,大惊失色,“不对啊,你明明姓司!” “小弟并非孙子之后,家中祖先……世人称为匡子。” “啥子?”落下闳脸色憋得通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家乡方言都下意识念出来了,言语多期期艾艾,“匡子…匡…匡…匡章之后?” “然也!” “怪不得,怪不得……这就对了。孙武乃齐国人,其后孙膑,亦齐国军师,匡章乃齐国大将……这才对。” 落下闳咽了一口唾沫两眼冒出幽幽红光,死死地盯着被褥。 他现在已经有些相信司匡的话了。 如果是匡章的后代,还真有可能掌握兵家失传已久的至高兵法之一。 如果军方那群将领知道兵家圣典重现世间,为了一睹兵法真容,绝对会发了疯似的,直接从边疆杀过来。 兵法这种稀缺之物,一旦掌握,最少也是一个侯爵! 当初留侯得《素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若是他们得到《孙子兵法》……不敢想象。 很可能直接追着匈奴打! 至于司匡的要求…… 有人贪墨军功? 杀! 六百石县令干的? 杀! 国相? 杀! 诸侯王干的…… 陛下,边境十三地,几十万将士想谈一谈胶西王的事情。 落下闳敢发誓,这绝不是开玩笑。 大汉边境军方四大势力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虽然落下闳心动了,看表情,有合作的意向。 但,司匡可不想这么简单就结束挑战诸子百家。 自己已经放出话了。 如果中途退缩,世人要如何看待? 再说了,这么好的刷声望机会,可遇不可求。 在大汉,很多情况下,声望,比出身更重要。 看看人家董仲舒就明白了,声望传扬于天下。 即便在辽东高庙世间上,被刘彻冷落,地位依旧不会动摇。 五经博士! 公羊领头人! 每遇大事,刘彻必遣廷尉,入董府,请策略。 再看看河内郭解。 虽不是贵族子弟,但侠义之风闻名天下,愿意为他卖命的游侠,数不胜数! 其登高一呼,几乎可以影响三河之地三分之二的游侠! 剩下三分之一,多为墨家子弟。 “兄长可否心动?”司匡微微一笑。 “呼!”落下闳长呼一口气,“君所带之物,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会不心动吧?” “那现在可否比试了?”司匡微微一笑。 “比试?君想明白了?若是输了,可是……”落下闳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哈哈,一部兵法而已,小弟还没看在眼里。倒是兄长,一直在左右为难。” “君很自信嘛。” 司匡笑容不减,“不敢。” 今日已经可以使用“等价交换之地”了。 打不过你,就把匡章留下的手书拿去交换。 华夏上下五千年,英雄人才何其多? 总有克制你的方法! “司兄,为了农家,休怪吾无礼了!”落下闳重重一叹,“若君输了,吾虽不能将汝家军功找回,但可以将恶徒驱逐,这是吾唯一能做的了。” “兄长,小弟可不觉得会输。” “是吗?”落下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变得凝重。 “你的自信,应该来自出身乡野吧?世人皆知,吾农家擅长农业……但又有几人知晓,吾等亦通晓天文,知历法?” 将袖子撸起来。 他从褡裢里掏出来一根筷子长短的小木棒。 看了司匡一眼。 落下闳拱手作揖,郑重地说道:“在下先赔礼了。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鄙人,不想比试农业知识,而是打算与君切磋天文历法!” 他想得很周到。 与农民比拼农事,赢的几率只能对半分, 如果比拼天文历法……自己,绝对稳赢! 虽然他感觉此举有些对不起司匡……有些愧疚之心。 但只要补偿合理,相信对方也可以理解。 这也是他在正式比试之前,主动提出驱逐强行征购之徒的缘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一章:傻子……是大牛?小丑……竟是我自己? “以天文历法定胜负?”司匡低头轻吟,上齿含着下唇,一时摸不着头脑,“颛顼历已延用一百多年,其中,无可比的内容啊。” 落下闳咧嘴,得意洋洋地说道:“颛顼历乃暴秦旧历,我汉家继秦制,不得不沿用秦历。吾认为,既然大汉推翻大秦暴政,历法,亦应该做出相应的改变。” 他目光炯炯,眼睛一眨不眨,“况,吾研究了一段时间,得出一个结论。” 司匡:“???” “所谓颛顼历,只不过是古四分历、殷历的一个旁支罢了!” 落下闳满腹经纶,把知道的典籍内容,毫不吝啬的全盘托出。 “其与殷历相比,只不过是月建有差。我查阅典籍之后发现,颛顼历历策,是一个“畴人”用古四分历方法拟订的。” “这种方法虽然较殷历有所进步,但,依旧有不足之处!” 落下闳一口气说完,随后,轻轻一顿,将比试内容道出来,“司兄,你我今日邀战内容,即设计一套新式历法,代替颛顼历!” 司匡:“……” 不知为何,他现在想收回刚才见到虞初时候,评价稷下的话。 稷下学宫,看来真的是没落了。 没想到,农家的代表,竟然是个傻子。 设立新历法? 大白天的,你怕是在做梦。 历法岂是轻轻松松设计出来的? 自古至今,每一套历法的出现,都是倾尽一个王朝的底蕴,汇集全天下的天文学家,耗费数十年的时间,推演而出。 如今,自己面前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口口声声要设计新历法。 不知天高地厚! 这是司匡对落下闳的评价。 虽然这么想,但是不敢说出来。 他咳嗽一声,对面前这个划分进“傻子”阵营的农家代表,解释,“落下兄,所谓‘制历必先测天’,如今是白天,如何观测星象?再者,历法制定,非一朝一夕可成,仅凭个人之力,难以完成,不如,换一个比法?” “司兄这是怕了?还是打算认输?” “对吾等而言,汝仅有一人;对君而言,吾等当为一家。因此,本次比试,虽然难以启齿,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是个人之力,背后依靠的农家几百年的底蕴!” 落下闳面不改色,声调抬高。 “君既然企图挑战诸子百家,自应有所准备,比试内容,今日环境、时刻等,都应包含其中,其中是否符合君之习惯,不是我百家诸生该考虑的。” 司匡深呼吸,胸口上下起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最后一次确认,“落下兄,你认真的?” “自然!”落下闳平静地说道。 司匡郑重点头,撸起袖子,高呼,“那好!就比试一场吧!” 还就不信了! 自己堂堂正正的穿越者,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还比不过你一个“傻子”。 不就是历法吗? 史书中记载的历法多了。 只要自己记得历法的名字,别说是内容,就连历法制定者本身的经历,都能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 那群家伙,在“等价交换之地”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落下闳把手中那根纤细的小木棒递给司匡,“历法与星象相关,此物供君在地上画图推演。” 说完,他又重新打开褡裢,从里面取一根新的小木棒。 也不管其他的,开始自顾自的在地上画画。 一旦投入,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雷打不动! 只会研究的疯子。 司匡注视其孤凉的身影,暗道一声:“落下兄,得罪了。” 双眸微闭。 呈思考状。 意识潜入。 默念三遍:遵循等价交换。 …… 眼睛睁开,场景切换。 他再次来到了这个墙壁雪白的封闭房间。 房间布置依旧单调。 除了中央的普通案几,以及案几上方发出白光的灯泡之外,别无一物。 司匡按照记忆,走到案几前,盘膝做好。 右手放在案几上。 霎时,一股信息进入了他的大脑。 “是否开启交换?” “开启!” “您身上的气运之物,仅有一个,是否作为交易物?” “是!” 话音刚刚落下。 头顶的灯泡就发出了夺目的白色光芒。 光芒在房间中大约持续了三十秒。 之后,才缓缓散去。 “嗡!” 一个被红色绸缎包裹着的长方形托盘,出现在案几上。 托盘内部,一卷竹简静静地躺着——正是匡章所留手书。 一段金色的文字从竹简上方浮现: 物品:战国诸子匡章遗留手书。 蕴含气运点:二百八十二。 鉴定完交换物价值之后,又有一段信息流,进入了司匡的脑海。 “请您说明渴望得到物品的类型。” 司匡毫不犹豫地说道:“华夏自颛顼历后的所有历法!” “嗡!” 白色灯泡的光芒再次照耀四方。 “唰!唰!唰……”数不胜数的破空声传来。 光芒过后。 案几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团。 光团之上,带着历法的名字与价值点数。 太初历:两百四十三气运值。 … 大明历:四百三十二气运值。 … 麟德历:三百一十二气运值。 … 紫金历:五百六十七气运值。 与此同时,大脑中又收到了一部分信息。 “符合要求的历法共计五十三部,是否筛选?” 司匡黑着脸,看着自己刚刚兑换的那一丁点气运值,又瞅了瞅紫金历,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战国诸子传了几代的手书,竟然都没半部历法值钱。 天理何在? “怎么历法这么贵?” “历法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农业生产宝藏的钥匙。” “真的假的?你别诓我!” 那个信息未曾回答,而是重新询问,“请问,是否筛选?” “筛!把我兑换不起的,通通删除!” “嗡!” 白光依旧。 “唰!唰!唰!” 司匡重新睁开眼睛。 盯着案几。 筛选之后,案几上只剩下了四部历法。 太初历:两百四十三气运值。 应天历:一百一十八气运值。 授时历:两百八十气运值。 时宪历:两百八十气运值。 司匡盯着光团,沉声问道:“能介绍一下这四部历法吗?” 信息传来,“只能提供制定者的姓名以及部分成就。” “也好!” “嗡!” 光团一字排开。 原本名称与气运值之上,多了一排姓名,以及一个“()”。 “()”里面,包含着备注。 · 太初历:落下闳 (第一部比较完整的历法) · 应天历:王处讷 (夜为五更,更分五点。更以击鼓为节,点以击钟为节,更点之法自此始。) · 授时历:许衡、郭守敬、王恂 (以365.2425日为一岁,距近代观测值365.2422仅差25.92秒,) · 时宪历: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汤若望 (农历/阴历) · 司匡趴在案几上,阅读着历法上的注释。 刚打上第一眼,就失神了。 瞳孔颤抖,呼吸变得急促。 太初历…… 制定者…… 落下闳?! 你妹! “唰!” 他猛地直起身子。 “啪!”的一声,两只手按在了案几上。 压低身躯,把眼睛怼在光团上,仔仔细细地盯着那行小字,依旧难以置信。 正在和自己比试的家伙,扮猪吃老虎? 司匡瞪着“()”内的备注——第一部比较完整的历法。 那个傻子模样的家伙……竟然制定了太初历? 怪不得! 怪不得那家伙的名字,有一种熟悉感。 现在好了,想起来了! 不过,太初历的制定者落下闳不是蜀郡的人吗? 怎么在齐? 难道是为了代表农家,坐镇稷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切就讲得通了。 为什么落下闳精通:农学、医学、天文、数学。 诸子百家的部分底蕴,都在稷下。 如果年轻的时候在稷下学习,很容易把农、医、天、算融会贯通! 毕竟,留守在这里的百家诸生,都非等闲之辈。 司匡锁定了名字,很容易就锁定了落下闳这个人的资料。 直接做到知己知彼了! 第一个把正月定为岁首的家伙! 第一个把二十四节气融入历法的家伙! 第一个提出浑天说并制造浑天仪的家伙! 第一个提出通其率,并且影响了中国天文两千年的家伙。 如果说通其率不好理解,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最佳渐近分数。 后世有一个叫李约瑟的英国人,曾经把同时代,东西方天文成就作了一个比较,共列成了十大成就。 其中落下闳的成就占据了三个。 好家伙! 恐怖如斯! 司匡失神了,忍不住指着自己,问上这么一问:小丑竟是我自己? 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比试? 不对! 应该说:和自己比试的家伙,是人吗? 先不说在这个时代,哪怕再过一百年,这些成就,随随便便拎出去一项,足以碾压世界天文界、数学界。 哦,当然,有个前提,那个发明了游标卡尺,类似穿越者的家伙不算数。 司匡咽了一口唾沫,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褡裢。 若是没记错,落下闳好像还被称为春节老人…… 自己要是利用交易把春节老人给弄哭了…… 会不会日后压岁钱都没得了? 司匡现在有些心慌。 双手双脚发麻。 虽然目前面对的落下闳尚未加冠,但一想到其日后的成就,心里就没底。 鬼知道这家伙现在到哪一步了? 稷下未死! 诸子式的人物,尤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二章:『书生之力』、委婉的解释 “请问,您要交换哪一部历法?” 在此地声音的呼唤下,司匡的注意力转移到光团本身所蕴含的知识上,眉头紧蹙。 价格太贵了。 兑换之后,自己几乎可以称得上身无分文了。 于是,用商量的于是,询问,“还能便宜一点吗?太贵了。” “抱歉,‘等价交换之地’遵循等价交换,不会进行任何折扣行为。” 司匡眯着眼睛,盯着光团,呢喃。 “你确定是等价交换?” “当然!” “在交换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正式估价之前,不应该先让交换双方亮出自己所有物吗?我先把东西拿出来,你估价结束,再定义你拥有物品的价格。” 司匡皱着眉头,用右手手指,敲打着案几,制造“咚咚咚”的不满“噪音”。 “这种交换方式,我感觉并没有等价,反而是让我在承担被黑吃黑的风险。” “……”等价交换之地的声音沉默了。 它无法反驳。 按司匡所说,这种交易方法,的确存在问题。 即便它遵循的是“等价规则”,但是谁又能证明呢? 自己给自己证明…… 这种方法就如同自己审问自己。 本身就存在问题。 “行了,别沉默了。”司匡察觉到这个意识形态与物质形态皆神秘兮兮家伙的纠结,噘着嘴,“拿出点东西,进行一次性补偿,我就认可你们这种交易方式。” 这一次,传入大脑的信号,明显带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您确定?” “嗯。事先说好,我要武力值方面的奖励。这两天有一场硬战要打,武力值跟不上,又得被人打死。” “没问题!” 声音过后。 灯光如昼。 白光散去。 “嗡!” 一团红色的光团悬浮在案几上。 “这是中唐之前的『书生之力』,对您而言,应该够了。” “嗯?” 司匡瞥了一眼,心有疑惑,但没有在意。 虽然这个鬼地方的交易方式有瑕疵,但是在补偿的细节方面,应该会很大方。 就拿新手三件套来说,都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仅一分钱没花,用起来还很爽。 『书生之力』…… 泱泱华夏,文人战斗力最弱的时期,恐怕就只有五代十国之后的赵宋了。 既然这份补偿来自中唐之前,应该够用了! 春秋战国,文人与士界限比较模糊,战斗力不低。 就连孔子,也能持剑诛少正卯,更别说他教出来的弟子了。 君子六艺中,可是包含着战斗方面。 至于秦汉三国南北朝…… 只要不是郭嘉这种体弱多病的文人……问题也不大。 唐更不用说了。 相传李白的剑法,来自剑圣裴旻。 可惜呐,摸不清具体的时代,有些心痒难耐。 司匡呶呶嘴,也没有着急戳破光团。 而是把目光先放在了那一堆历法上。 现在外界环境嘈杂,保不准会出现什么幺蛾子,必须抓紧时间了。 沉思片刻。 太初改历这件事,影响太大了,开辟了历法的一个新时代! 司匡终究到底,不忍心破坏。 其他的历法,等太初历推行一段时间,时间成熟了,再拿出来,也不迟! 毕竟,它们,多多少少都有太初历的影子。 冲突不大。 等有足够的气运点,甚至可以直接把二十一世纪用的阴阳合历搬过来! 把大汉历法,推进两千年!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沉声道:“兑换……太初历吧。” “好的!如您所愿。” 一秒钟之后, 兑换成功的声音响起了。 “叮!” “物品:『太初历』,兑换成功,扣除气运点二百四十三点。” “轰!” 一段庞大的记忆,如同滚滚而来的黄河之水,直接把司匡的大脑填满了。 推演太初历需要的资料、计算公式、观测仪器制作方法、星轨图……一应俱全! …… …… 外界 “司兄,司兄,醒醒,醒醒。” “嗯?” 司匡退出“等价交换之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眸。 睡眼惺忪,眼前白茫茫一片。 长长的睫毛微微跳动,注视摇晃自己的人。 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落下闳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坐在他的身边,不断地呼唤。 “你怎么睡着了?” “哦,赶路太累了,抱歉。”司匡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落下兄,你推演的如何了?有眉目了吗?” 落下闳点点头,右手握着小木棒,指着地上一个半圆形的图,沉声道:“嗯,图纸已经画出来了,现在需要大量的进行计算。” 这位“未来的新年老人”嗔怪一声,“刚想和你商量延长比试时间这件事,就看见你睡着了。” “延长时间?” “没错!” 司匡神色诧异。 盯着因为兴奋,脸色变得红润的落下闳。 此刻,这位未来的农家宗师,正疯狂地摇晃着司匡的胳膊,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 其言之凿凿,道:“我估计过了,只要半年时间,一定可以……” “停!什么玩意儿?半年!你疯了吧?” 年纪轻轻的“新年老人”,瞪着纯洁无瑕的大眼睛,激动的话语和拨浪鼓似的,“咚咚咚咚,”的从嘴里冒出来,“这可是能被记进史册的大事!比个半年,不过分吧?当初稷下的大讨论,随随便便哪一个,持续的时间,都是三十年以上!” 司匡猛地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我赶时间!” 别说三十年了。 他三天也等不起! 按照估计,最多明日,那群恶徒又会上门。 这一次,他们必将有备而来。 “可是……” 落下闳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匡无情地打断,“这个耗费时间太长了。这样吧!我们换一个比赛内容!” 落下闳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笑吟吟地说道:“这可不行,我农家向来说话算话,既然说比历法,就绝不会更换!” 他站起来,指着坐在驰道周围,一直观看的贩夫走卒,高声。 “若是言而无信,天下之人,要如何看待我农家?” “当然,与之相同,若是君言而无信,中途退出比斗,天下之人,又如何看待?” 落下闳并没开玩笑。 一旦和诸子百家扯上关系,一举一动,皆被天下之人注视。 “司兄,如今,君只剩下了两条路,”一边说着,“新年老人”一边向站在稷下学宫门前的百家诸生投去一个必胜的笑容。 接着, 不急不慢地举起左手,伸出食指,一脸严肃。 “第一,认输,为诸子学说、为百家门生赔罪!” 又伸出中指。 “第二,留在稷下,直到历法制定出来,比试分出胜负!” 他把手放下,重新换上一副笑容,“当然,为了让君安心比试,恶徒,农家会派人处理,只不过,军功那件事……得缓一缓。” “哦,对了!”担心司匡忘了,他急忙补充,“这段时间,《孙子兵法》,也得留在稷下!” “唉,你这是何苦呢?”司匡幽幽叹息,埋怨,“本不想这么做的,为什么非要逼我出杀手锏?” 他在落下闳一头雾水中,瞅着地面上上的半圆。 声音阵阵。 “你这是浑天说吧?认为‘地浮于水上,星嵌于天球,日月五星附于“天球”运行。” 落下闳脸上的忽然笑容凝固了。 内心五味杂陈。 这就如同二将交手双方打的难解难分,正惺惺相惜的时候。 忽然,一人说道:“你为了获胜,穿了大红色的内裤!” 让另一方产生一种,类似于舌吻老母猪般的狗血心情。 秘密被人知道了! 心慌! 落下闳后退一步,脊梁渗出来豆粒一般大小的冷汗双手颤抖,尖叫,“你…你怎么知道?我未向外人说过这个猜测!” “别害怕。”司匡淡淡地说道,“吾知晓,只因……也曾这么认为,直到,我发现这是错的。” “错的?”落下闳双眸逐渐布满了血丝,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不会吧?就连家师,也不曾证明其错误,你为何敢直接断言?” 司匡耸耸肩,没敢直接解释。 这玩意儿…… 一旦解释不好,是会被烧死的。 日心说相对正确、万有引力学说,都还不到出现的时候! 担心这个未来天文数学界的扛鼎人物受到沉重打击,失去前进动力。 他沉吟一会儿,与落下闳对视,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委婉的方法。 “落下兄,小弟之所以能够看出它是错的,只因,其运行规则,与小弟制作的第二部历法的部分内容相驳。” “第二部!你在说笑呢?”落下闳的尖叫声更大了。 “唉…兄长怎么就不信呢?其实……小弟多年前,就已经制定了一部较为完整的历法,只因没有足够的竹简、布帛,无法书写出来的。” “唉……本来不打算说的,但见兄长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实在是不忍心。” “呵呵,呵呵。”落下闳发出几声怪笑,原本笑嘻嘻的脸顿时变得阴沉了。 他很讨厌做假学问的人;很讨厌吹牛说大话的人;很讨厌一副高傲嘴脸,却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整日待在房间,不出门,被严遵他们看做疯子。 原本,他对司匡的印象挺好。 但听到“与自己制作的第二部历法相驳”这句话。 好感度瞬间清零。 狂生! 不对! 狂妄之徒! 落下闳在原地蹦了蹦! 叫骂:“狂妄!哪怕是先秦诸子,穷尽一生,也不敢声称制作出一部历法。汝一黄毛小儿、寥寥无名之徒,竟然敢在稷下学宫放下如此大话!” “简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落下兄……” “住口!汝不配与我兄弟相称!” 司匡黑着脸。 “新年老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难道刚才说得不委婉? 自己制作的第二部历法…… 落下闳眼珠子瞪得鼓鼓的,手中握着的木棒来回比划。 “唰!唰!唰!” “小子,我要和你决斗!生死决斗!” 司匡高声,“不需要!我有一折中方案!” “讲!” “听闻落下兄精通数学之道!” “依我看,就以数算定胜负!” “同时,我以先祖匡章名誉担保,明日离开之前……不,明日天亮之前,给农家提供一部较为完整历法!” 他呼出一口气,胸有成竹地说道,“若是我在数算上输了,或者,没有提供出合格的历法,任凭诸子百家处置!” 落下闳看了一眼地面上,自己画的半圆,咬紧牙根,“此言当真?” “击掌为誓!天下人鉴之!” “痛快!” 落下闳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脸上的怒火依旧未减,“希望,君能拿出令吾满意的历法,不至于贻笑大方。” 司匡豪迈地笑了。 “一定!” 其他的不敢保证,这一点,敢用生命担保。 毕竟,太初历就是落下闳本人制定,虽然早了二十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三章:公羊儒家!兰陵褚大! 与“新年老人”达成比试共识。 司匡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声音高昂,“请落下兄提出数算之道比试内容吧。无论何题,小弟,皆接了!” 说实话,对于数算,他丝毫不慌。 毕竟,古人可不会解方程,更别提很多数学公式了。 然而,司匡还没开始回忆数学,拒绝声先到了。 “不用了。”落下闳摇了摇头,“我农家传承数百年,你可知,为何,连一部历法也没制定出来吗?” 司匡低着头,拱手,“小弟不知,请兄长明示。” “只因数算水平不够!”这位农家青年一辈第一人幽幽长叹,仰望天空,“历法制定,需星象。而我们的不足,皆体现在对星象运动轨迹的计算上。” 他把双手背在身后,落寞地说道:“君言一己之力制出一部完善的历法,若是真的,数算之道,定在我之上。” 落下闳顿了顿,换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此,不需要比数算,直接用历法说话吧!” 司匡嗯了一声,“如此也好,倒省了一番功夫。” 落下闳转过身,一手指日,沉声说道:“此刻已至申时,临淄城宵禁位于酉时,若是君着急赶回去,恐怕,只能再挑战一家了,否则,没有时间撰写历法喽。” “抓紧时间吧!”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背着手,慢悠悠的向稷下学宫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抬头高呼,以示众人。 “此战胜负!明日清晨!自有分晓!” 话毕。 他哼着小曲,走得更慢了。 像是一只蜗牛。 激动人心的比试没有出现。 围观众人略有失望。 … 稷下门口 百家诸生脸色从阴沉,变得黝黑。 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不远处那个缓慢挪动的身影上。 心情复杂。 落下闳虽然平时喜欢宅在屋内,但是没人敢否认,其农家年青一代第一人的地位。 稷下之内,精通农、医、天、数者,唯他一人! 哪怕是精通数算的墨家弟子,在数算之道上,也不敢与之相比。 严遵深吸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层浓密的淡黄色汗珠。 用袖子擦了擦,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落下闳也无法拿下此人?” “这可如何是好?稷下之内,学识能与落下闳相媲美者……不多了。”皇甫休哀声道。 严遵转过身,眺望,试图从在人群中找到一个主心骨。 然而,扫视了好几圈,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转回身。 气的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故作高声,抱怨,“唉!可惜!若是我道家东方朔、兵家良岳、法家张安世、杂家刘德、纵横家聂真、阴阳家公梼平、名家公孙九歌在此,此人安能如此嚣张?” “哼!”孔安国冷哼一声,颇为不满,嚷嚷,“严遵,你少冷嘲热讽,言尽百家,为何不言我儒家?” “为何不言,你不清楚?”严遵目光在褚大身上游走,冷笑。 “你!找死!”孔安国怒了。 “嗡!”佩剑出,杀死侧漏。 “我道家怕你不成?”皇甫休与旁边一白衣青年,同时拔出佩剑,站到严遵前,护卫着。 一时间,儒、道,呈剑拔弩张之势。 王贺一步踏出,拔出墨剑,挡在他们中间,劝诫,“诸君切勿冲动!” “是啊,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农家邓平也站了出来,用锄头挡住二人。 “安国,回来。” “师兄!” “回来吧!”褚大仰着头,莞尔一笑,“看来今天,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喽。否则,儒生会被人当成贪生怕死之徒。” “哒!” 一步踏出。 衣带飘飘。 浓郁且无形的浩然正气从他身上扩散出来。 高声:“始皇帝焚书坑儒,我儒家都不曾低头。今日,亦不会!” 褚大双手交叉,放于长袖。 一身灰色儒装,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他刚毅的脸庞上,写满了自信。 这是源自诸子百家第一家的自信! “既然百家皆无信心镇压此人,那就由我儒家出马!” 话毕! 他踮起脚尖,眺望驰道。 扭头,指着司匡,对孔安国笑着说道:“此人,以新文体,完败小说家,吾甚感兴趣。就让我来试试其儒学能力吧!” 说完。 褚大大步迈出。 “哒哒哒哒哒”的,连走了五、六步。 其背影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其身形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风流倜傥之气、翩翩君子之风。 寥寥几步,尽有大儒风范。 顷刻间,让诸生隐隐失神。 … 驰道尽头 返回的落下闳与出门的褚大相遇。 二人相互拱手作揖。 “褚兄,多加小心!” “贤弟勿忧!”褚大面带微笑,声音清朗,“为兄打算与其比试儒家六艺。” “不可!”落下闳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先小心翼翼张望两侧,才压低声音,解释,“儒家六艺,纳礼、乐、射、御、书、数。其中,此人乐、书、数之能,绝不在兄长之下!剩下三艺,闳尚不清楚。” 司匡在《封神演义传》引用的押韵诗,让他心有余悸。 仅仅一眼,又能看穿浑天说,让落下闳心生恐惧。 至于书艺这方面,他则是从被褥上的字体判断的。 字体工整,不是善茬! 所以,才忍不住提醒这位儒家年青一代领袖多加小心。 若是儒家再败了。 诸子百家,可真就没有可战之力了。 听闻警告,褚大脸上出现几丝忧愁。 他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麻烦。 这是从哪来的乡野村夫? 除了自己的师父董仲舒,上一个集百家大成者,只剩下杂家的吕不韦了。 难道这个人是吕不韦再世? 看来,这一次真的需要小心。 不能大意! 褚大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挑挑眉,拱手,“多谢贤弟提醒,为兄记住了。” “不必!”落下闳挥挥手,不再多聊,慢悠悠走向诸生人群。 …… 驰道。 司匡抱着脏兮兮的被褥,像是一个逃荒的难民。 见有一气质非凡之人向自己走来。 他站起来,迎了上去。 驰道两侧,原本昏昏欲睡的观众,见又有人来了,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议论纷纷。 “哪家来了?” “不清楚,不认识。” 忽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是……” “怎么,王七,你见过这个人?” 又有一人惊呼,“我的天呐!竟然是他!” “谁来了?” “谁啊!你们快说话啊!” 不认识的人还在东一头西一头的询问。 而凡是见过褚大一面,留有印象的人,都“哗啦啦”的站了起来。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大气也不敢喘。 神色庄严,像是朝拜圣人似的。 司匡杂七杂八的声音中,再此问出了那个久违的问题。 “来者何人?隶属何家?” 没有一个呼吸,清晰的回答便传了过来。 那声音洪亮震天,底气十足,于四野回荡。 “公羊儒家!” “兰陵褚大!” “轰!” 稷门外彻底炸了! 商贾、官吏疯狂了! 他们纷纷站起来,用炽热的双眼,注视声音的主人。 尖叫声、咆哮声…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需要多说,八个字足矣! 儒家,代表的本就是顶尖,更别提前方冠以儒家第一学派的公羊二字! 而兰陵,代表的是一个地名! 一个产生了大儒的地名! 当今,凡是山东吏民,除了皇帝叫刘彻之外,都知道一个名字。 哪怕不知道当地县令、郡守的姓名,也知道那个名字——褚大! 自儒家大弟子吕步舒丑闻传遍天下之后,世人皆知,儒家年青一代变天了! 新一代具备大忠、大孝、大仁、大义的人,名叫褚大! 儒家大儒,兰陵褚大! 董仲舒百年之后,儒家新一代的领袖! 司匡微微失神。 停下脚步,重复着这个名字:“褚大?这家伙竟然也在齐地?”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划过。 难道百家争斗,已经从朝堂转移到稷下了? 否则,怎么大儒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他想了一会儿,考虑到褚大还在等待。 急忙拱手,迎了上去。 “褚兄之名,早有耳闻,失敬!” “贤弟才厉害!竟然敢一人对抗百家。”褚大笑容可掬,感叹,“如今小说家已经败了,农家那里,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吧?” “哪里的话。” “不用谦虚了!我很了解落下闳这个人。他有一个特点,受到的打击越大,走路越慢!”褚大转身,看着那道还没进入稷下学宫身形,咧嘴,“农家结果,想必,百家皆明了。” 司匡只是笑着,没有接话。 褚大转回来,目光又放在被褥上, 顿时,额头多了数道凝重而生的横线。 他对脏臭的被褥,并不感兴趣。 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被褥上的字体。 “书法不错。” “兄长说笑了,涂鸦之作罢了。” “涂鸦之作?” 褚大眯着眼睛,没有明白具体意思。 不过,听这语气,应该是自谦之词。 “贤弟相当谦虚嘛。” 司匡把右腿向后挪动了几公分,深吸一口气,答道:“实话实说罢了” 不知为何,和褚大说话的时候,浑身压力很大。 就像是面对领导似的。 还未开战,气势上先输了。 难道是因为其浑身环绕着从儒家经典中培养的气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四章:儒家,无人! 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是司匡心中勃然升起的念头! 必须要必须要主动出击! 必须要打! 把战火点起来! 让火焰,烧到儒家身上! 汉人最厌恶的就是那种懦夫,更别说汉人中的激进派——公羊学子。 一昧忍让,只会让他们看不起! 只有肝胆侠义之士,才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司匡分析到这里。 将腰板挺直,被褥夹在左腋下。 来了底气! 拱手,对褚大一拜,“兄长既来,敢问,代表的可是儒家?” “善!”褚大微微一笑。 “既如此,请儒家言明比试内容吧!” “哈哈哈,贤弟这是着急了?” “然!” “那好,大(褚大的自称)就说一说!” 褚大右手抚摸着颚下短齐的胡须,灵眸微微一转。 便想出一个主意。 他侧身微转,面向驰道右侧。 面对观望众人,拱手,以沉稳有力之声,说道。 “元光元年,陛下下诏征求治国方略。家师献《举贤良对策》,独尊儒术自此而始!” “如今,大汉正统,当为儒家!” “儒者,仁义之士也!” “儒生,道德之辈也!” “儒家,天下正统也!” “自元光起,天下学子,意欲入儒家者,不可胜计。” “然,百家易传,亦易失!” “自五霸、七雄起,失传之家,亦不可胜计。” …… 稷下学宫 百家诸生都眯着眼睛,盯着远处高谈阔论的褚大 同时,又时不时瞅着满眼尽是小星星的孔安国、衡胡、周霸等人。 下意识挪动,与这群人拉开距离。 儒家的不讲武德啊! 不仅提旧事。 还开口就地图炮! 说了半天,全都是夸儒家。 整得百家好像无德似的。 尤其是道家之人。 都咬着牙,握紧拳头,脸红成了猪肝色,敢怒不敢言。 当年大意了,被儒家钻了空子!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平日里一向遵从窦太后意愿的刘彻,做事如此果断。 窦太后刚刚去世,就把其生前坚信的黄老之学打下了朝堂! 皇甫休摸着下颚,呢喃呓语,“褚大这厮,打的什么歪主意?” “吾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严遵浑身发冷,神态阴沉。 王贺狠狠地握着手中的墨剑,任其来回颤动。 沉吟,道:“诸兄,我可能猜到了……” 严遵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惊呼,“难道是……” 一旁看热闹的落下闳仿佛也想到了什么,懊悔的猛拍大腿,“不愧是董子门下第一人,吾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严遵红着眼,咬着牙,嚷嚷着,“儒家!!” …… 镜头拉回驰道。 褚大依旧抑扬顿挫地说着。 “儒家传自孔夫子。” “至于董师,已数十代。” “孔、孟、荀……董!诸子如云!也无法保证……” 司匡听的实在不耐烦了。 挥挥手,出声打断。 “褚兄,可否直言内容?” “可!” 褚大嘿嘿一笑,转过身来。 上下打量眼前这位狂生。 当看到司匡一人压制两家的时候,狂妄之徒这个名号,就已经从他脑海中清理出去了。 以狂生取而代之。 “贤弟,吾儒家的比试的很简单,请君解答一问题。” “什么问题?” 褚大搓了搓手,笑嘻嘻的。 “秦用法家,一百五十年。” “高祖皇帝用道家,不过六十八年。” “以君之才,敢问,吾儒家,应如何做,才可让陛下用儒之心亘古不变。令儒家传承千年不断,万年不衰?” “嚯。”司匡微微失神。 这褚大,不按常理出牌啊。 说好的比试,竟然成了请教。 不过,如今自己已经压制百家中的两家。 请教自己,还真没错。 毕竟儒家想传承下去,首先要把诸子百家彻底踩在脚下。 显然刚刚成为带头大哥的儒家,并没有这种经验。 自古以来,这是儒家第一次操纵国家机器。 看着褚大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司匡的眼珠子也“布灵布灵”的转了转。 这个答案,其实很容易得出来。 后世儒家,为什么能一直稳坐政坛? 还不是他们掌控了思想。 只要广建学校,让天下人学儒,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答案虽然简单,但是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说出来。 必须硬气点,换个装13的说法。 换个让儒家两股战战,不得不低头,心服口服认输的说法! 怎么做好呢。 司匡当着一群人的面,陷入了沉思。 打嘴炮? 给儒家年青一代第一人留一个深刻印象? 他没忍住,下意识念叨了出来,“嗯……可以考虑。” “贤弟?”褚大正正衣冠,轻轻呼唤。 但没被理会。 司匡的大脑正疯狂运转,进行思考呢。 分析打嘴炮成功的可能性…… 褚大师尊那个老头儿,就是靠嘴炮出身! 当初董仲舒主动进攻诸子百家学说的时候,靠的就是一张嘴。 虽然褚大现在快到不惑之年,可以看成一个老头儿,但是司匡可不会相信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鬼话。 得到董大嘴的真传,哪怕褚大年纪再大,嘴炮能力,也不会差多少。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儒家成为官方唯一认证之后,能在立稳脚跟之后,迅速巩固战略优势,他们传人的嘴炮功不可没! 自从被史书洗礼了一遍,司匡就对西汉儒生格外敏感。 他不敢忽略,董仲舒百年之后,褚大一人,挑起公羊学派大梁这件事。 嘴炮可以打! 这嘴炮不能直接打,必须往自己擅长的方向引导。 要打出真才实学,打出自己的价值,让儒家信服! 否则,针锋相对的局势,会逐渐演变成单方面碾压的场面。 当然,被碾压的肯定是自己。 司匡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褚大。 暗中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他腰板挺直。 对着褚大郑重拱手作揖,声音朗朗。 “褚兄所言,小弟已有思绪。” 褚大笑得更欢了,“哦?可否详细道来?” 司匡点点头,高声回答,“法、道被废,并非其学说无能,只因,两家无人!” 一言出! 旷野静! 几个呼吸之后,众人反应过来。 “轰!” 直接炸锅了! 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百家窃喜。 道家气的脸青。 严遵与皇甫休二人眼珠子顿时瞪得溜圆,比铜铃还大! 躺着也中枪?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两个字: “狂妄”! 说的比褚大还狂妄!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碰巧打败小说家和农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真当放狠话不用付出代价呐! 当众人以为司匡说完的时候,他嘴里,又蹦出来两句话。 “儒,亦如此!若是陛下放弃用儒,若是儒家并未传承千年……只因儒家无人!” “轰!” 炸了! 又炸了! 比赛氛围彻底炸了!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连讨论都讨论不下去了。 齐刷刷地注视着司匡。 竟然当着儒家大儒的面,骂儒家无人? 疯了! 这小子,死定了! 稷下学宫 与道家之人的反应相同,儒家诸生,脸色一片铁青。 孔安国气的把剑又拔出来了,在手里晃个不停,咆哮着,打算冲上去拼命。 如果不是几个儒家的弟子拉着,他就冲出去了。 周霸的剑也出了鞘,血红色的双眸内,尽是杀意。 竟言儒家无人。 妈的! 过分了! 看不起儒家当世之人? 你这是有多大的才能? 哪怕是孟夫子重生,也不敢说这句话吧! 如果不是师兄在与其比试,他们两个人非冲上去,把人揍一顿! 狂妄到极点,就应该被揍! 司匡对面。 褚大脸色大变。 由平淡转红润,接着转紫、转黑,最终转变成青色! 他被这句话惊住了,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脸上的笑容被冰冷刺骨的寒霜覆盖。 双手用力握拳。 软骨关节“噼里啪啦”地响。 你把自己当成谁了? 虽然儒家刚刚站稳脚跟,虽然儒家明面上的宗师只有两人,但,这仅仅是明面上! 如今,儒家尚存的开宗立派者,不在少数。 儒家分五经,五经育学派! 公羊学派只是其中一支罢了! 每一支学派,实际上,都有宗师坐镇! 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婴太傅; 言《尚书》则济南伏生、齐北欧阳生、济南张生; 言《礼》则鲁高堂生; 言《易》则菑川田生; 言《春秋》,于齐鲁则胡毋生,赵地董仲舒。 司匡一句儒家无人,不仅仅在打董仲舒的脸,更是在那打那群人的脸! 狂生哉! 太狂了! 自大汉创立之后,世人只认同一名狂生:贾谊——贾长沙! 那个人确实有真才实学! 这一点,无可挑剔! 诸子百家皆认可! 如今,一个无名小辈竟然也敢效仿贾长沙之狂。 真是应了孔子那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褚大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声音颤抖,道:“小子,太狂妄了吧?你以为自己是贾谊?” 司匡浑身气势一变,努力维持狂妄的模样。 他微微鞠躬,道:“不敢!在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好一个事实!”褚大怒极反笑,指着稷下的方向,冷声,呵斥,“真当我儒家无人啊!” “褚兄息怒!儒家如今,的确无人。” 司匡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 “如今陛下独尊儒术,只因儒家已故大儒、现存宗师共同努力。然成大儒、宗师者,皆年事已高,再无进步可能!若十几年后,他们回归一抔尘土,何人可以支撑儒家?” 褚大黑着脸,咬着牙,“几十年后,我儒家天资异禀者,定会成为新的宗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五章:大学之辩 司匡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 笑容不减,再拜, “诚然,儒家未来几十年还会出现新的宗师,正如法家自留侯张良、酂侯萧何后,又出了一个廷尉右张汤、主爵都尉汲黯。但是,褚兄岂能保证儒家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还能出宗师?” 他低着头,脑袋微微一偏,嘴角轻扬,望着稷下诸生,“正如名家,秦统一六国之后,可还有堪比公孙龙之人?” “这……”褚大脸色微微一变,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见鱼儿已经上钩。 司匡向前走了三、四步,来到了褚大右侧。 抬起右手,拍了拍这位大儒的的肩膀,附在耳边,沉声道:“依在下之见,想要支撑儒家百年、千年,也并非没有可能。” 褚大一愣,扭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后撤一步,拱手,“请赐教。” 他很想知道,眼前之狂生,有什么妙招。 如他所愿,下一刻,司匡倾诉而出。 声音宛若天籁,直击稷下学宫方圆百米诸子门生之本心! “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学问之道,在于交流。” “在下闻之。” “五帝设成均,夏有东序,商有右学,周为上庠。” “而我大汉……有何?” 最后一句话是司匡在诘问褚大。 褚大叹了一口气,神色黯淡,幽幽呢喃,“皆无!” 得到想要的答案,司匡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面向稷下学宫的正门,以朗朗之音,再次说道:“君已明白大汉文坛不足之处!若想传播儒学,只有追溯上古,效仿三代,重立教学之地!” 司匡轻轻停顿,总结道: “唯有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诚如是,方可强大汉之基,传儒学于千秋万世!” 褚大后背凉飕飕的,大惊失色,瞳孔骤然收缩。 他慌忙挺直腰板。 双眸闭上,回忆刚才的对话。 轻吟,“忆三代,兴太学、置明师、养天下之士……” 细细品味其中的奥妙。 这是儒家从未想过得新思路。 自从设立五经博士之后,儒生数量虽然有所改善,但比起在大汉扎根将近百年的黄老之学,还是有所差距。 若是真的设立一所传授儒学的太学……令文武百官皆出自儒。 儒家,可兴! 他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 原本布满平淡无波的瞳孔,瞬间变得清澈灵动。 褚大向前三步,拉近与司匡之间的距离。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他急忙改换称呼。 目光与司匡对视,作揖一拜,迫不及待地问道:“司师,敢问,何谓太学?” “师不敢当!太学者,设于长安,传授儒学之道场所!” “儒学之道?” 褚大忽然又皱着眉头。 他又迷茫了。 自从儒分为八,儒家便以这八部分为基础,衍生出来几十个分支。 太学既然传授儒家之道,那么,究竟应该接近哪一家?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太学设立,好说! 只要让师尊出山,以恳切之词,写一封奏折就行! 当今皇帝最喜欢养成游戏了。 一个能够培养人才的场所,不心动才怪! 只是奏折上太学涉及的内容,该如何撰写? 虽然五经固定,为《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但是不同学派,解释起来不同。 就拿春秋来说。 公羊学派讲述的内容,与谷梁学派、左传学派大相径庭! 虽然公羊学派很想培育儒家子弟,但,并不想资敌! 给谷梁、左传培养人才? 不可能! 要培育,也要以公羊为尊! 褚大无法参悟这个疑问,只能把目光重新放在司匡的身上。 他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压低声音,提问,“司师,我儒家学派众多,若是设立,该传授哪个学派的知识?” 司匡声音阵阵,“授大学之道,育儒道之生!” “大学之道?” 褚大念叨着,重复一遍,沉默不语,细细品味其中的奥妙。 远处 孔安国、衡胡等人一脸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褚大声音太小,他们只能听到司匡在大声呼喊。 大学之道? 什么是大学之道? 这是干什么的? 褚大还没有开口。 远处。 富有求知欲的孔安国已经把双手放在嘴边,拱出一个小喇叭的形状,高呼,“敢问,何谓大学之道?” 司匡诧异地瞅了一眼。 可以啊! 这喊话之人竟然给了一个最佳助攻。 对其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接着,顺势对褚大一拜,还礼。 在后者好奇的目光中。 洪钟大吕之音,在驰道两旁环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 司匡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的开始挥着手臂,像是一个演说家!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此乃大学之道也!” 司匡吟诵完毕,站于驰道,一言不发, 静静等待众人的反应。 大招放出来了。 该收割了! 儒家 众门徒皆沉迷在这浩浩荡荡的大道之音中。 每个人都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仿佛,已面见孔夫子,得其亲自传授一般! 甚至,衡胡、周霸二人竟喜极而泣,坐在地上不断地朝着孔子墓的方向叩首。 孔安国也很夸张。 他呆滞地坐在地上,热泪盈眶。 望着宗祠的方向,三跪九叩,似乎在招揽先祖之魂。 甚至,还有人跌跌撞撞跑向稷下学宫内部,去参拜儒家历代先贤了。 …… 诸子百家 百家诸生一脸凝重,惊愕与恐慌参半。 与儒家之人不同。 他们对大学之道并不感兴趣。 归根结底,那只是儒家的思想。 真正让他们忌惮的内容,是那个建立太学的提议! 若是太学真的建立起来了。 若是真的传授大学之道的内容。 那…… 太可怕了! 自此,儒家各派,似离似合,若浑然天成! 一旦有事,攻防一体,百家难撼。 严遵身旁的白衣青年气的跺着脚,手中的剑早已被丢在地上。 他凄惨悲鸣,“师兄,若非君拦,此子早被吾斩杀于此,何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皇甫休看了一眼自闭了的严遵,咳嗽一声,打断,沉声道:“行了,为时已晚,想想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吧!” 墨家王贺闭着眼睛,神态痛苦,不断地重复一句话,“难办,难办啊!” 农家落下闳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诸多同门。 若是刚才获胜,何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 在百家盘算各自的小九九的时候,褚大在驰道泣不成声。 他是研究《春秋》的儒家大儒,对儒学的理解早就至于臻境。 大学之道中蕴含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由浅入深,由小至大,层层递进,最终达到儒学的最终目的! 儒生一生追求的是什么? 当然是孔夫子生前追求之物! 当然是让统治者接受自己的学说! 当然是让儒学成为治国安邦的灵魂! 大学之道蕴含的八词! 指明儒学大道! 迎合了儒学的立世根基! 简直是继承了孔夫子的精神追求! 对儒生而言。 这无异于圣人之语。 除了圣人,还有谁可以总结出这八词? 除了圣人,当世还有谁能令自己这么触动? 褚大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瘫坐着。 他浑身颤抖着。 时而迷茫,时而激动。 瞳孔一抖,两行热泪从脸庞滑落。 他含着热泪,不顾形象,双手高举。 大笑,高呼, “好一个大学之道!” “孔孟遗言!” “此乃孔孟遗言也!哈哈哈哈哈……此夫子假后生之手予我也!哈哈哈哈哈!”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若是夫子再世,定会惊叹!” “哪怕师尊来了,也无法增删半字!”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褚大脸色通红,精神亢奋,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他疯狂了,以至于,被口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在观众瞠目结舌的观望下,他仰视司匡,一本正色地说道:“司师,您对大学之道的理解,远胜于我!在这方面,哪怕家师在此,也无法比拟!” 司匡急忙行礼,“不敢!” 他虽然想碾压诸子百家,但却没有招惹董仲舒的心思。 “别谦虚!大终于明白司师狂妄的原因了!” 这位公羊学派的未来领袖眼睛眯着,顿时,脸上布满了褶子。 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感叹,“单凭刚才那番话。司师就有狂妄的资本!更别说还压小说家、制农家了! “狂生哉?” “狂生也!” 褚大感叹着。 “若是贾长沙依旧在世,你与他,可为知己!可惜……可惜……唉……” 他失落地摇着头,语气微微一顿,目光在司匡身上游走。 倏忽,瞳孔一紧, 隐隐约约, 他看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消失了将近四十年的影子! 一个活着的时候,自己因为年幼,无缘相见的影子! 一个就连恩师,也深感惋惜的影子! 褚大抬起头,仰望湛蓝苍穹,呢喃,“贾生死后四十年,大汉又有大才出世,难道,是天意?” 董仲舒与孔子不同,并未对鬼神敬而远之。 相反,为了迎合刘彻的需要,他特意在新儒学中糅合了鬼神的东西。 作为董仲舒的亲传弟子,褚大亦不遑多让。 尤其是李少君死后,刘彻越发地期待鬼神。 以至于,为了让儒学变得更容易接受,褚大在朝会之时,经常在提交的奏折之内,掺杂一些谶纬的内容。 久而久之,在谶纬思想地影响下。 他开始相信天! 相信天意。 如今司匡的表现,让他……虽然意外,但是,与天联系起来,反而接受了许多。 褚大坐在地上。 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抬头望天,长呼一口气。 今日,没有白来! 等自己把这篇“大学之道”的文章交给胡师的时候,想必,他老人家,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吧。 褚大站起来。 将身上的尘土拍落。 整理衣冠,对司匡拱手作揖。 柔声询问:“司师,可否进入稷下学宫,将君刚才所述,撰成文字?” “可!”司匡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驰道两侧,小声问道:“褚兄,此役?” “我输了。” 褚大低着头,叹息, “君之才能,已凌驾世人之上。除非百家宗师出手,否则,无人可胜君!一人压百家……没想到世上还有堪比家师之人。” 一想到董仲舒,褚大忽然对失败释然了。 输给一个能够与师尊媲美的人,为什么要失落呢? 况且,自己没有白输! 得太学、大学之道,输又何妨? 他重新换上一副笑容。 整理衣冠,擦去泪珠。 转过身,坦然面对百家诸生。 上前一步。 微微停顿。 扯着嗓子,一字一顿,高呼。 “司师大才!” “我儒家!” “认输!” 这句话,犹如投掷水塘的石子。 一言激起千重浪。 “轰!” 一时间, 稷下附近,贩夫走卒,官吏商贾,感觉天像是塌了似的。 天呐! 看到了什么? 一人压百家! 不是在做梦吧? 他们纷纷站起来,面色惊恐,手足无措。 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敢相信。 儒家竟然败了?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此役过后,还有哪家敢出战? 诸子百家,竟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在众人迷茫之际,一精明的商贾,从褡裢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小木牌,塞到家奴手中,命令道:“李七,立刻拿着我的传信,去济南国太常调查此人!” 旁边一名游侠听后,立刻怒斥,“去个屁的济南国,这位大家是胶西国的!” 这个商贾憋着涨红了的脸,把气撒在家奴身上,一脚踢上去,骂道:“还不赶紧去?!” 李七颤巍巍地问道:“家主,去济南国还是胶西国?” “废话!胶西!” “诺!” 游侠与商贾这么一闹,一旁的达官贵人都反应了过来。 “快!备厚礼、拟名帖,吾要亲自拜访这位诸子般的人物!”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立刻对身后的家仆吩咐,“此人压百家年轻一辈,未来,定是董仲舒那般的人物!” “司公衣着脏乱,且抱着一破旧被褥,定是费尽心思来到稷下!来人!立刻准备衣裳、马车、金银!” 一大腹便便,穿着破旧的商贾,对身后的护卫说道:“听闻司公居住之地有穷凶极恶之徒作祟,组织人手,随公前往,与之一战!” 路旁, 一名身穿黑衣,腰配短剑、头戴斗笠遮住面孔的游侠感叹,“大丈夫当如是!此人,我应结交!” 他扭头,看着身后,吩咐,“立刻组织人手,准备援助司公。” “王公,我等不清楚司公居住之地啊。” “拿着我的传信,去稷下询问楚墨游侠,相信他们会给一个面子。” “啊,这样可会欠墨家人情啊。您身份可不比……” 斗笠之下传来了豪迈之声,“无妨!尽管去!” “诺!” … 稷下学宫外,吵吵闹闹的。 几乎所有想与司匡交好的人,都行动了起来。 一场席卷胶西国的小风暴,开始酝酿。 而此刻,位于风暴中心的这位,在褚大的引领下,在诸子百家怒目而视中,踏进了稷下学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六章:农家的打算 夜越来越深了,这股比墨鱼汁还要粘稠的黑色,压住了大汉这方广阔的天地。 冷清的寒风吹着屋檐上尚未融化的积雪,给夜色增添了一分凉意。 稷下学宫内,一个提着水桶的奴仆,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往漏壶上层水槽添加清水。 一桶、 两桶、 三桶、 … 注入了六、七桶,才停了下来。 他累的瘫坐在地上,瞅着到水面到达的刻度线,重新站起来。 走到案几旁。 拿起一卷被破旧的竹简、手提毛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端正俊秀的“寅”。 他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望着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欢呼声、争论声的学宫内各府,叹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的,今夜的稷下,格外热闹呢,百家诸生,竟都未睡。 难道,稷下学宫又重新崛起了? 难道,百家争鸣又重新出现了? 幻想仅持续了一分钟,便消失了。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一个奴仆该关心的事情。 稷下重新崛起又如何? 饭还是一天两顿,又不会多。 他重新提起木桶,慵懒的走向奴仆居住之地。 该去叫醒负责在卯时注水的奴仆了。 …… 农家 一位穿着深棕色麻布短衣,手指缝中尽是泥土的中年人,于一张案几之后,面南而坐。 他正对着的下方左手边,落下闳伏在案几上,提着毛笔,在竹简上演算着什么。 他正对着的下方右手边,邓平笔直跪坐。 中年人盯着面前案几上的数十卷简牍,面色凝重。 他生怕竹简碰伤,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卷,阅读着其中的内容。 随着视线的挪动,他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不知何时,已满面潮红。 读完。 “呼!” 他长舒一口气,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闭上双眸,重重的叹息。 倏而,房间中的寂静更浓了,如同死亡来临之前的征兆。 他聆听着外面儒家方向传来的喧嚣之音,嘴巴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话卡在了喉咙里。 双眸重新睁开。 他心怀不甘,再次捧起眼前这份简牍。 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上方的内容。 “将实际时间365.2502日定为一年,29.53086日定为一个月,以‘加差法’替代之前的“减差法”以调整时差。” “增设闰月,抵消每年之误差。” “划分二十四节气,以授农时。” “二十四节气分别为立春、谷雨、惊蛰……大寒。” “其中,相临四至时,即昼夜等分之日间隔,大致固定。” “……” “取消十月为岁首,改一月为岁首,并名其正月。” “上书陛下,在全国各地,自西向东,依次设置观星之地,以求观测天象,随时调整历法使用时间。” 中年人每读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 无法接受! 实在是无法接受! 为何提出诸多想法的人,不是我农家弟子? 农家数百年积累,竟不如一碌碌无名之辈? 中年人气愤的身躯发抖,手脚哆嗦。 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滑下一颗又一颗。 在寒冷的十一月,单纯坐着,竟然能让汗水打湿衣领! 他作为农家顶尖学者,很清楚这部历法威力。 尤其是那个“改一月为岁首,并命名为正月”的提议。 皇帝信儒,且一直在追求三代之治。 儒家讲究的“元年春,王正月”,刘彻深信不疑! 如今新历法竟然想令一月为岁首,还提出了相应的改制优势。 简直就像在勾引刘彻! 勾引皇帝更改历法,换新年号,实现王正月! 在中年人手舞足蹈之际,下方的农家弟子,除了正在推演的落下闳外,其他的人,都默默的注视着他。 也许是察觉到了弟子们的异样目光。 中年人终于放下手中的简牍,但是,叹息声再次传来。 “唉……” 他双手藏于袖口。 看着下方数十名农家顶尖门徒。 良久, 才开口说道:“诸生都看过这些简牍了吧?” 众生同时拱手,答:“恩师,吾等已阅。” 中年人面无表情,仅仅满意的点了点头,“尔等,如何看待此这部历法?” 邓平拱手,沉声说道:“师尊,弟子觉得,历法非一朝一夕可以制定。司匡撰写的历法,虽然首尾相接,似存在窥天之道,但,未经检验,没人知道其是否符合历数。” 唐都点了点头,沉声,“弟子觉得,邓师兄言之有理。这部历法能否实行,必须召集我农家、甚至是大汉顶尖天文数学家,共同探讨,检验。” 微微一顿,他继续说道:“弟子愚钝,刚刚仅仅翻阅了简牍所载的星象计算部分……” 一抹失落羞愧的神色,出现在唐都的脸上。 “其计算量过于庞大,哪怕是弟子,短时间,也无法演算其中百分之一二。” 壶遂起身,面向中年人,同时看了唐都一眼,拱手,声音恳切。 “唐师兄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那人尚未加官,精通小说、儒且不论,怎么可能亦精通数算,并且还是数算当中颇有难度的天文数算之道?” 唐都垂头丧气,苦笑,“师弟,为兄说的还是有所保留了!” 他指了指一直在推演,不曾抬头,也不曾吭声的落下闳,淡淡地说道:“你看看闳师弟。” 被他点醒。 屋内众人,同时向落下闳投去目光。 只见,“新年老人”提着毛笔,在竹简上疯狂的计算。 遇到算不清楚的地方,就在一块脏兮兮的布帛上进行标注。 原本空白的竹简,被他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唐都望着入迷的落下闳,声音发颤。 “闳师弟是我们这群人之中,对历法研究最深刻,在数算一道上走的最远的人。甚至比起齐墨门徒第一人——王贺,也不遑多让。” “如今,师弟一直在计算,不曾发出半句声音……这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 唐都说到这,忽然站起来,绕过面前的案几,走出来,站在中央,与中年人直面。 拱手,朗声,恳切说道:“师尊!弟子认为,应该立刻邀我农家顶尖人士,共商新历法之事!” “弟子附议!”邓平长舒一口气,也站起来,拱手,“历法已出,我农家,暂时输了。要想挽回农家的面子,只有验证历法是否可以实施!” 他用炯炯有神的双眸,环视四周诸位师兄弟。 声音越发有力。 “诸君,这部名为太初历的历法,不同于夏、殷之历,亦不同于颛顼之历!其不仅完备,还糅合了二十四节气。” “其运行规律如果真的符合我农家数百年来的记载,那……对百姓的重要性,不亚于五经对儒家的重要性。” “假使此历没有问题,且在我农家验证后,才通行于天下……诸君应该不难想象其中的利害得失吧?” 后面的他没有明说。 在场之人没有傻子。 都明白他话中隐藏的内容。 若是证明可行。 放在当下,上奏皇帝,绝对大功一件! 当然,这个功劳,肯定比不上司匡创历的十分之一。 但放在日后,凡是有人提起太初历,必然会提及到农家验证的功劳。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比试结果嘛… 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儒家否认输了,他们农家,何必纠结? 至于验证难度……屋内这群人,丝毫不担心。 试问,普天之下,若是耗费数百年,积累无数农时资料的农家都验证不出来,还有谁能验证可行性? 中年人跪坐,轻轻抚摸胡须。 他听着邓平的分析,并未开口,而是低着头,在心中博弈得与失。 唐都把目光投向落下闳,轻声呼唤,“闳师弟,你怎么看?” “历法是小事,创历者无门无派,才是大事!”清脆声音从落下闳的嘴里发出来。 他并未停笔。 而是低着头,一边验证,一边说出心中所思。 “我派人查过了,司匡这个人,年仅十六!稷下学宫内,除了虞初之外,皆年长于他!”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凭一人之力,在百家擅长的领域,压百家之天骄,折服儒家大儒!” 蓦然, “啪!”他把毛笔拍在案几上。 抬头,注视农家众人,一字一顿,“诸君不要在历法上迷失了方向!吾觉得,这个人,比新历法重要千万倍!” “师弟所言甚是!”邓平点点头,“听闻此人还有第二部历法,若是让他加入农家,那第二部历法,岂不是农家所制?” 嗯? 坐在首位的中年人眼前一亮。 “此法恐怕过于困难!”壶遂摇摇头,否定了邓平的建议。 他叹了一口气,走出来。 先对师尊、师兄弟拱手,才提出自己的见解。 “诸君,切勿忘记,此人,还牵扯着戍边军功被贪墨一事。若是拉拢……我农家恐在胶西国,再无立足之地,甚至,还会得罪长安中的某些官吏。” 戍边军功。 区区四个字,瞬间让在场之人沉默了。 戍边军功搞不好和诸侯王有牵连…… 他们农家不比儒、道、墨三家,底蕴太少。 在边境将领和诸侯王博弈的过程中,只能充当炮灰之类的角色。 毕竟,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农家没有军队,弟子还分散。 一旦被盯上,根本没有机会组织力量反击。 中年人望着下方的弟子,叹息。 他抬头盯着房梁,淡淡地说道:“这样吧…先效仿百家,与之交好…待我书信一封,向大农令请教之后,再谈拉拢也不迟!” 众弟子起身。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七章: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儒家 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胡毋生,穿着一袭儒服,披着一条用较为厚实的朴素被褥,端正的跪坐在床上。 他左手抓着载有《大学之道》的竹简,右手提着毛笔,试图在品诵之际,进行修改。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胡毋生轻声诵读。 握在右手的狼毫毛笔,停留在空中,久久无法落下。 就连上面的墨汁,都已经凝固了。 他逐字逐句,品读了不下十遍,依然无从下笔! 作为公羊尚存的两位宗师之一,竟然无法增删半字。 胡毋生神色错愕,平静的内心起了些许涟漪。 虽然他以《春秋》闻名于世,但凡是成为儒家顶尖宗师的人,哪个不是精通五经? 这篇《大学之道》:非诗、非书、非易、非乐;似礼非礼、似春秋又非春秋。 通篇无一儒,却又蕴含儒家大道之言,仿佛是孔、孟之遗言。 他抬头,看着身旁的褚大,询问,“大,撰此文章者,究竟何许人也?其才能,不亚于战国诸子了!” 褚大侍奉在胡毋生身旁,色恭,礼至。 再次介绍,“恩师,此人名司匡,乃胶西国高密县人。其称自己为乡野村夫!” “乡野村夫?” 胡毋生眯着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儒家理解得这么透彻,竟然只是一介农民? 真的假的? 自古以来,战国诸子几乎都是贵族之后。 出身乡野,誉满天下的人,寥寥无几。 此人竟然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他眨眨眼,看着老友亲传弟子那坚定的面庞,似乎不像在说玩笑之语。 只好低着头,嘀咕几句,“出身乡野,却有堪比诸子之能,难道是杨朱再世?” 回想着褚大刚才汇报的内容。 胡毋生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听闻,今日,这位不属于诸子百家的人,破小说家、御农家、压儒家,从而震慑诸子百家?” “正是!”褚大点点头。 “如此人才,当为我儒家所用!”胡毋生敲着案几,郑重地说道,“当为我公羊学派之用!” 接着,放下手中的竹简,但毛笔依旧持在右手。 盯着竹简上直至儒家核心的那几个词语。 忽然心血来潮。 大笔一挥,用尽气力,在案几上撰写,并且一字一顿,高声诵读! “格物!” “致知!” “诚意!” “正心!” 他越写越激动,竟然突然高高跪坐,把披在身后的被子掀开,丢到一旁。 胡毋生晃动着浑身的肌肉,调动身上每一个细胞,令这具苍老年迈的身躯,重新焕发活力。 遒劲有力的字体,从毛笔下流淌出来。 墨汁渗入案几,入木三分! 他拿着毛笔,轻轻蘸了几下墨汁。 开始写最后几个字。 “修身!” “齐家!” “治国!” “平天下!” 在写完最后三个字,放下毛笔的那一刻。 他突然身体一软,瘫了下来。 “胡师!”褚大惊慌呼唤,正欲上前。 “无事!”胡毋生挥挥手,阻止了。 他躺在被褥上,大口喘着粗气。 眼眶微微红润,咧开嘴,兴奋地笑了。 自八岁加入儒家,胡毋生成为儒生已六十多年了。 这六十年多来,除了恩师逝去的那一段时间,他的心境一直平淡,从未出现过太大的波动起伏。 先师公羊寿死后,为了支撑公羊学派、保传承不断,他一直克制内心,诵读儒家典籍,用浩然正气滋养身心。 原本,他以为这一生就在平淡心境下,悠然度过了。 没曾想,今日,竟然会打破多年修身养性的成果。 这件事如果传到老友董仲舒耳里,恐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胡毋生用右手作为支撑,勉强地坐了起来。 捋直儒服,重新看着褚大。 “大,此人如今何在?” “撰写完之后,便已赶回高密县。” 褚大说完之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补充,“弟子已托衡胡师弟驾车护送。” “唉。”胡毋生失落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那份竹简,哀鸣,“如此天资聪颖之人,竟然无缘相见。” “胡师,司匡贤弟曾托弟子向您赔罪,他也是迫不得已。” “嚯,迫不得已……”胡毋生脸色变得阴沉,诘问。“听闻,有数名恶徒在他所居之地闹事?” “嗯。” “恶徒从何而来?” 褚大回忆着和司匡交谈时候听到的内容,解释:“盖黄河下游商贾,意图勾结官府,在低收高卖中,发一笔横财。” “商贾!”胡毋生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握紧双拳,“士农工商,商子诚不欺我!” “胡师,司匡提出兴太学,养天下之士,对我儒家有恩,我等,是否予以援助?” “自然!”胡毋生点点头,微微一笑,看着褚大,谆谆教导,“切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大受教!”褚大作揖而拜。 “驱逐恶徒这件事,就让孔安国去办吧。山东是尚书学派的地盘,我公羊插手,不太好。” “诺!” “还有就是……”胡毋生忽然不说话了,而是面色凝重,与褚大对视,“汝所言:‘有人贪墨戍边士卒军功’。这件事,可为真?” “不敢有半分虚言!” “汝从何而知?” 褚大眼睛一眨不眨,斩钉截铁地说道:“司匡!” “呼!”胡毋生长呼一口气,脸上的凝结成块的阴沉之色逐渐化开,欣慰地笑了,“他应该是受害之人吧?” 这位儒家宗师顿了顿,点评道:“此子……真是不搅动天下风云誓不罢休呀。” “胡师,这件事要如何解决?” “此事甚大,老朽需要书信一封,与仲舒交流之后,方可决定。” “弟子这就准备笔墨、布帛。” “布帛准备两块吧,这件事,我顺便跟雁门那位老友说上一说。他插手,胜算便有了四成。” 这是他思索军方各派系势力之后,做出的决定。 没有军方插手,这件事,成不了。 褚大低着头,退到一旁,从书架上,取出两块布帛。 灯火摇曳,烛光照耀。 这两块干净的布帛,不久之后将会被墨汁打湿,承载着足以搅动天下的消息。 …… 临淄城内客舍 白天那名戴着斗笠,穿着黑衣的游侠在此地下榻。 然而,时至深夜,他坐在床上,依旧未睡。 床上的那张黄棕色的小案几上,也摆放着一块布帛。 “子河,今天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在门口黑影处,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回王公,一切准备妥当。凭公之名。已有二十七名好手愿意相助,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王孟淡淡地看了一眼胶西的方向,手提毛笔,不满意地摇摇头,沉声说道:“不够!人数远远不够!” “王公放心,这些人都是当地有名的游侠,武艺高超,个个都有以一敌三的能力!” “以一敌三也不行!司公之危,多半来自胶西官场。吾等此行,必须做好与胶西士卒交手的准备!” 陆子河轻咬下唇,辩解,“可时间仓促,一天之内召集二十七名游侠已经是极限了。” “呼。” 王孟长吐一口气,没有怪罪。 他也知道,自己的影响力,集中在大江中下游,吴楚之地。 若不是为了拜访故友,也不会经过临淄。 他抬着头,长叹,“若在大江之地,吾定要召集两百多名身手矫健之士!” 叹完。 他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 扭头,看着位于暗处的陆子河,道:“这样吧,我书信一封,你找一个马术好的兄弟,让他立刻送出去。” “王公这是打算求助何人?” “如今,这附近,能够在两天之内,调动五十多名游侠者,只有一人!” “谁?” “梁国——韩毋辟!” 陆子河惊呼,“竟是韩公!” 王孟叹了一口气,抬头悲叹,“可惜瞷氏、周庸二人了,若是若是二人尚在,我等何需舍近求远?” 一想到二人早些年被刘启所杀,他就悲痛欲绝。 这可都是曾经和剧孟一较高低的侠义之士啊!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大汉皇帝喜欢镇压游侠? 当年周亚夫得剧孟时候的喜悦之色,皇帝难道都忘了吗? 无奈, 他提起笔,在这块薄薄的布帛上,书写。 “沙沙沙”的声音随即弥漫。 陆子河看着正在书写求援信的老大,问道:“王公何不求助墨家?” “稷下附近,齐墨,武力不高,楚墨,人数太少,秦墨,更是寥寥无几,怕是派不上用场。” “原来如此。” 王孟将毛笔放在笔托上 举着刚刚写好的帛书,猛吹几口气。 待上面的墨迹干得差不多了, 才起身,下床。 将撰写的帛书放到陆子河手中, 帛书上内容简介,除去落款,只有三行。 “韩兄!” “胶西一侠义之人有难,吾欲救之!” “请立刻挑选五十名身手矫健兄弟援助。” “——符离·王孟。” 塞了帛书,王孟又从怀中暗口袋内容,掏出一块木质的传信。 叮嘱:“拿着此物,韩毋辟问的时候,就亮出来。” “诺!” “去安排吧!记得让他快去快回!” “小弟告退!” 陆子河拱手,行了一礼。 快速退了出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八章:礼崩乐坏自谁始? 在临淄通往高密的驰道上,一辆用来运送粮食的“敞篷”马车,正在积雪融化之后的结冰路面上飞速疾驰。 车上未载粮,而是载了人。 衡胡紧紧拽着已经勒成笔直线条的灰色缰绳,向司匡展示君子六艺中的御车之术。 “驾!” “驾!” 他不愧是儒家《周易》学派高徒。 所驾马车行驶平稳,颠簸感较轻,只有清脆的“嘎啦嘎啦”声。 司匡坐在后面。 虽然身披两条厚厚的被褥,但是感受从背后袭来的西北风,还是不由自主地打寒颤。 他实在忍不住了,往前挪了挪身子,屁股下那堆晒干了的稻草被挤成一团。 压低脑袋,大声询问:“衡兄,我们距离高密县,还有多远的距离?” 司匡当初是沿着驰道,一路走到稷下的。 路途遥远,一百六十多公里,再加上那天积雪覆盖严重,根本记不清路,只能请教这个驾车之人。 衡胡听到呼唤,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 估摸了半分钟,扭头,回答,“司公,现在是巳时,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三个时辰了。因为中途休息了一次……我估摸着,大约再有三个时辰,就能到高密县。” “衡兄受累了!为了小弟,竟然要驾车六个多时辰。” “司公客气了,能为公驾车,乃鄙人之荣幸。” 司匡趴在车沿上,靠近衡胡,笑着说道:“等到了高密,匡定当重谢!” “那鄙人就拭目以待了!” 衡胡哈哈一笑,甩缰绳的力道变得更大了。 “驾!驾!” …… 一个时辰之后 二人在路边停下了。 衡胡把马拴在一颗较为粗壮的树上,喂了几把稻草后,便拿着干粮,跑到司匡那里,套近乎。 他坐在司匡的左手边。 打开装粮食的口袋。 左手伸进去,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儿。 最终掏出一块士力架大小的肉干。 他把肉干递过去,笑着说道:“司公,吃点肉干吧,这上面撒过盐,味道甚好。” “多谢!” 司匡盯着这块肉干,眼睛冒着血淋淋的红光,双手颤抖着接过来。 放到嘴边。 牙齿一抬。 轻轻一咬。 硌牙感传遍全身! 咸溜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在舌头上打转。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一种感动到无以复加的情绪,从内心深处缓缓升起。 终于吃到肉了! 四天了! 整整四天了! 这是他穿越之后,吃到的第一块肉! 虽然很硬! 虽然盐撒的不均匀! 但味道,比以前吃过的所有美食,都要好! 司匡激动的热泪盈眶,用牙齿咬着肉干,双手猛地抓住了衡胡的双手,嘴唇轻动,但吐字不清晰,“衡松,根日鸡恩,日后定宝倍报哈。” (今日之恩,日后定百倍报答) “司公客气啦!到达高密县之后,只要司公能在空余时间,给在下讲一讲先秦之事就行啦!” “这个好说。”司匡点头答应。 随后,咬着肉干的边缘,猛地撕下一条,在嘴里咀嚼,品味。 因为肉干太硬太咸,他不得不打开竹筒,猛地喝了一口水。 将肉干连带水一同吞下肚,司匡拍拍胸口,一副交给我吧的样子,“这种小事,不用到达高密县,我现在就能讲!” “此言当真?” “当然!” 衡胡激动的脸色红润。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突然站起来,火急火燎跑回马车,从驾车的位置拿出一块木炭、一卷尚未书写的竹简。 他认为:司匡讲述的内容,连褚大都能折服,不记下来,枉听一次。 右手抓着漆黑的木炭,左手打开竹简,木炭放在竹简右上角的正上方。 他这番动作,就像是一个准备默写的小学生似的。 “司公请讲!” “咳咳咳。”司匡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先秦之事。 他盯着衡胡的双眸,率先提出一个问题。 他打算从这个问题入手。 其声音朗朗,传于八荒。 “君以为,礼崩乐坏自谁始?” “啊?”衡胡惊呼一声,随后陷入了思考,“呃呃呃……” 大脑疯狂运转。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典故,那个一箭射周王的典故。 于是自信满满的回答,“夫子曾言,郑庄公繻葛拒周!礼崩乐坏应自诸侯始!” 司匡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对!” “啊?难道是自士始?” “还是不对!” “自黎民始!” “差的越来越远了。” “啊?那到底是自谁始啊。” 衡胡抬起头,眨眨大眼,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是诸侯,不是士,不是黎民……难道是卿大夫? 难道司公想的是三家分晋,田氏代齐? 不太可能吧。 在这之前,礼崩乐坏早就开始了啊。 怀着不解的心,他张开嘴巴,准备回答这个不靠谱的答案。 司匡满面笑容,笑吟吟地说道:“行了,你是想说卿大夫吧?” “昂。” “还不对!” “啊?如果这个也不是……司公,没人了啊!” “谁说没人了?不还剩一个吗。” 司匡咧着嘴,向后一仰,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 一边说,一边在地面上写了两个历史事件。 烽火戏诸侯。 周平王东迁洛。 他用树枝把地面上的这两件事圈了起来。 沉声道:“礼崩乐坏,自周王始!昔日,周,礼崩乐坏源自平王!” “不是吧?” 衡胡右嘴角疯狂地抽搐,感觉上了贼船。 怎么眼前这位折服儒家大儒的少年,讲的内容,不符合自己受到的教育? “咕咚。”他猛地咽下一口唾沫。 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 脸上的肉堆积在一起,用颤巍巍的声线,问道:“此何解?” 虽然左传之曾经隐晦地表达出平王非礼、无能、心虚胆怯,但这并不能作为平王导致礼崩乐坏的证据吧? 《周易》讲究规律与法度。 因此,他们这群经学家,熟读的一般是《公羊春秋》。 左传这种旁门左派传达的思想,不符合他受到过的教育。 《春秋》三派,只有公羊所传授的,才是近道之策! 谷梁、左传? 旁门小道耳! 司匡笑着说道:“衡兄,想要弄明白此事容易!不过在此之前,吾想询问一个问题。” 衡胡正色道:“司公但说无妨!” “君可知,平王生平当中,做过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司匡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的询问。 “这个……”眉头一皱,衡胡沉思,快速地回忆夫子所言,“应该是迁都洛阳吧?”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 平王东迁洛,但求以兴周。 这是他自幼就懂得道理。 “哈哈。”见鱼儿上钩,司匡咧嘴一笑,随即立刻摇摇头,道,“非也!平王东迁的确是大事,但称不上最重要。” 衡胡:“????” 这都不算大事? 除了这一个外,史书上貌似没有记载其他的事情了。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秘? 难道这就是司公打算讲述的先秦之事? 他猛地坐直了。 神色庄严,拱手,“请司公教我!” 司匡点点头,答应了。 哀叹,道:“周实属可惜!封邦建国,拱卫王室虽好,但隐患太大。” “平王这一生,虽然东迁妄兴周,但他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 乍然! 司匡的眼神凌厉,似乎镶嵌了无数把锋利的刀子。 他正气凌然的说道:“衡兄,汝可知平王王位从何而来?” 衡胡不假思索直接回答:“自然是幽王所传。周幽王宠幸褒姒,烽火戏弄诸侯,致使犬戎犯边之时竟然无人来援!” “其临死之前,将王位传给嫡长子姬宜臼,平王自此立。” 宗法分封制下,嫡长子继承王位是必然。 这是三代遗传下来的祖宗之法。 哪怕周幽王再昏庸,也不敢挑战祖先吧? “不对!此乃谬论!”司匡一口否决,声音沉重,“平王之王位,乃篡夺而来!” “准确地说,其弑父之后,抢夺而来!” “幽王宠幸褒姒是没错,但并没有烽火戏诸侯!平王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特意伪造历史,诬陷其父!” 一语惊起千重浪。 “轰!” 衡胡心态炸了! 炸的彻彻底底! 脑海突然填进一片空白。 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断地计较司匡刚才说的话。 弑父? 这怎么可能! 他是嫡长子,为何要弑父? 周幽王虽然昏庸,但是不仅仅是其父亲,还是其君王!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为何《春秋》为明?! 虽然事情过了两百多年,为何孔夫子没有记录? 难不成失传了? 不! 不可能失传! 衡胡魔怔了,整个人瞪大眼睛,肝胆俱裂。 即便鲁国史书未记载,其他的诸侯国史官也应该记载吧? 为何他读过的古籍、师尊教导之言,只字未提? 按理说,这种违背大义,毁坏礼制的行为应该被儒家唾弃。 可事实却没有! 儒家的关注点更多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周平王东迁洛邑! 如今司匡声称周幽王没有烽火戏诸侯? 这…… 难不成史书上记载的完全错误吗? 他受过的教育内容直接崩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意识不在清醒。 “司,司公,慎言!如此大事,可不能编造!”衡胡期期艾艾,断断续续地说道,“这要是被我儒家宗师知道了,必定会对君口诛笔伐!” “兄长不信?” 衡胡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司匡今天讲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让他无心思考,也不敢思考。 若是再这么下去,非要离经叛道不可! 要是被师尊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太难了! 人生真的是太难了。 司匡瞥着陷入呆滞状态的衡胡。 这是在沉思? 还是在懊恼过? 不论是哪一点,反正他报恩的心情,越来越迫切了。 暗道一声: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于是。 他握紧了树枝,站起来,义正辞严地说道:“为了报答兄长今日分肉之恩,吾今日便引经据典,还原当年的真相!” “啊?不用了!” “兄长别客气!” 司匡行动迅速,不等阻拦,就已经微微转身,与衡胡面向同一个方向。 接着,树枝“沙沙沙”的,在地面上写下一个成语——讳鄚如深。 此乃《春秋谷梁传·庄公十二年》记载的一个词语。 唐改“鄚”为“莫”,所以讳莫如深即为讳鄚如深! 司匡把史书所载的内容与二十一世纪学习到的知识结合在一起,最终得出了这个思路。 想要剖析周平王弑父的言论,非从此词入不可! 因为讳鄚如深,隐藏着一个被历史抹去的国家——鄚国。 为何鲁庄公家丑事,写出“讳鄚如深”一词? 这词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史官不愿意提及鲁庄公家事,正如天下诸侯不愿意提及鄚国一样。 司匡将这一个词展示给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衡胡,询问道:“此乃《春秋谷梁传》记载,兄长可有疑义?” 衡胡眉头紧蹙,摇摇头,道:“无!” 他虽是《周易》学派门徒,但是,师尊王同可是把他当做学派未来领袖培养的。 一派领袖,不光要会自家的,还应该会他家的! 必须知己知彼! 必须学习五经! 必须钻研儒家各学派的观点! 最终,在儒家内部的抬杠中,达到轻而易举获胜的目的。 学儒二十多年,经典早就烂熟于心。 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四个字的来历。 司匡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请问此词,衡兄有何看法?为何史官对庄公家事讳鄚如深?而讳鄚如深本身指的又是什么?” “这……原意恐怕是……身为臣子,不应该插君王家事,所以才隐晦地说明吧。”衡胡迟疑不决,犹犹豫豫的,“至于本身含义,在下愚笨,不得而知。” 司匡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鄚……指的是一个诸侯国,兄长觉得如何?因为这个诸侯国令其他的诸侯感到恐慌,所以大家不愿意提及,就像是臣子不愿意插君王家事一样!” 衡胡猛地摇头,声调太高,一口否决,道:“这不可能!世间怎么可能存在令天下诸侯恐慌的诸侯国?哪怕五霸主,七雄王也不曾让天下诸侯恐慌!” “且周依旧存在,诸侯惧,应惧周!” “兄长所言甚是”,司匡哼哼一声,道:“但,若鄚国的建立者,不是蛮夷或者某位诸侯,而是周幽王之弟,周平王之叔呢!” 司匡高呼一声,道:“其以惠王称之!天下诸侯敢不敬乎?” 他诘问衡胡,道“二王并存,双周对立!诸侯奉谁为主?” “不可能!”衡胡尖叫一声,原本红润的脸变成赤红色,他一下子站起来了,俯视蹲在地上的司匡,咆哮,“此不合礼制!违背周礼!” 两王并存,这是疯了吧? 天下怎么可能出现两王并存的现象! 若真的如此,诸侯王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臣子谁敢动王?难不成想被群起而攻之? 司匡挥挥,道:“哈哈,兄长,史官当初的心情正如你现在似的!他们恐慌,忧惧,不敢书也!且平王赢后,命天下抹去鄚的记载!除非从先秦诸侯国的陪葬竹简窥得只言片语,否则,想要知晓,难上加难!” “小弟也是经过多年的推敲,才得出这么这个结论。” “荒谬!” “荒谬之语!” 衡胡彻底怒了! 双眸充满了血丝。 因为喘着粗气,鼻孔都被撑大了。 他后悔分肉了! 浪费肉干! 若不是顾忌褚大所托,他恨不得拔出佩剑,直接把司匡斩杀在这里。 恨不得,一剑出,诛邪佞,维护自己的本心。 衡胡甚至觉得,今日也算是彻彻底底体会了孔子诛少正卯时候的心情了。 怪不得讲仁义的孔父会动暴力。 面异端邪说! 当为正道! 镇压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九章:赵武灵王惶恐之地 见衡胡眼若铜铃,满面杀气,司匡嘴巴发干,心脏蹦到嗓子眼了,将吐未吐。 他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企图和身旁这只发狂的“公牛”拉开距离。 翘着的屁股,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磨出一道竖直的痕迹。 虽然在赶路的时候掌握了『书生之力』,但一没武器,二没实战,他实在没有信心对抗秦汉时期的儒家子弟。 尤其是眼前之人,还是《周易》学派的扛鼎级人物。 这要是真动起手来… 不出三个回合,自己必败。 司匡不敢忘,数年前,齐诗学派辕固生可是和野猪打了个难解难分。 虽然后来凭借景帝给的剑,才勉强赢了,但是拿剑之前,他可是徒手作战。 人力硬刚野猪,这比肉坦还猛! 武松打虎是杜撰,辕固生搏野猪,可是实打实的真事! 瞅着衡胡那把颤抖着的佩剑,司匡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 这架不能打! 必须要以理服人! 于是,他急忙表现出一副礼节充分的模样,拱手作揖,郑重说道:“请君息怒。若君不信,小弟还可以用其他的证据进行佐证!” 如今是西汉,他可没有地方去找清华简,所以只能用现存的资料! 而距离现在最近的资料,非战国策莫属! 虽然距离刘向出生还有五十多年,战国策还没有装订成册,但是,其资料来源都藏在兰台! 刘向只是战国策的整理编订者,并不是撰写者! 他的资料都是先秦时期存在的纵横家文献。 司匡伸出右手,做出一个充满诚意的手势,“衡兄,请坐,请听吾言!” “哼!”衡胡冷哼一声,蹲了下来。 他心中怒气未消,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司匡,不肯挪开。 一副“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我一定找机会弄死你”的架势。 “衡兄,君为儒家子弟,若是有机会进入兰台,一定可以览尽皇室藏书。” “我大汉兰台,藏书甚众,其中不乏萧何整理收集的暴秦遗简!小弟祖先匡章曾言,齐有隐蔽史书,藏于宫室之内,记诸侯隐秘之事。后来,秦灭齐,这一堆藏书,定被被运到了咸阳!” “而其有一篇提及到赵武灵王的话。” 司匡拿着树枝,在地面上快速书写。 “沙沙沙……” 衡胡盯着地面。 生气的脸上透露出惊讶之色。 看不懂! 他观文字样式,断句格式,似先秦之语。 至于是哪地,就不清楚了。 他暂时压住心中的怒火,忍不住看了看眼前这个企图颠覆儒家文化的狂徒。 随后瞅着地面,静静等待书写结束。 … 三分钟后 司匡手握树枝,指着地面上的古文字,轻轻诵读。 模仿着赵武灵王的语气,朗声道。 “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西有楼烦、秦、韩之边,而无骑射之备。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 随着司匡的吟诵,衡胡闭上眼睛,利用空间感细细品会。 随着构思深入,他渐渐地张大嘴巴。 下巴快要碰到地面了。 眼珠子也越瞪越大,眼神渐渐变直了。 聆听结束之后,他仿佛见到了比泰山崩塌还要恐怖的事情。 在这段叙述中,他发现了一个惊恐的字眼。 发现了一个颠覆了价值观的字眼。 求! 赵武灵王竟然在求! 英明神勇的赵武灵王竟然是自备舟楫,“求”水居之民帮忙防守两河之地。 若是为了体现感谢之心,用“请”即可。 如今,竟然说“求”? 炸了! 心态炸了! 这还是胡服骑射,培育赵骑士的一代英主吗? 这还是逐百余里,安赵国北部边境的华夏英杰吗? 用“求”字,明显表明,这些“水居之民”,不归他管。 看这架势,这群民,有自己的君主! 否则,他何需如此礼让? 可是,纵使衡胡精读先秦典籍,却丝毫想不起来,这块地区的归属者。 就像是研究世界国家的学者,某天,在自己熟悉的地域,发现了一个历经数百年,不曾被注意的国家似的。 河、薄洛之水,面积狭小,若是存在国家,定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 但赵武灵王对其不能打、不能骂,还要“求”他,放在一般的诸侯国身上,可能吗? 明显是不可能! 敢装逼? 直接打下来。 可如今,这个国家不仅存在,还威震一代雄主。 究竟什么原因,让赵武灵王恐慌到这种程度? “衡兄,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一个史书没有记载,但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个小国家。” 司匡微微一笑,“鄚国!此地乃周幽王之弟姬望建立的国家!虽然姬望,或称之为周惠王已经死去,但是其建立的国家却一直存在!” 为了保证统治的合理性,诸侯国必须有一个符合大义的来历。 要不是秦国长平之战之后,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灭了周王室,谁敢想到对“父亲国”动粗? 哪怕是雄心壮志的赵武灵王,也是乖乖的尊敬鄚国! 衡胡憋着一口气,癫狂地摇头,还是不敢信。 他嘴里不断地发出不忿的声音,怒斥,“一派胡言!荒唐至极!吾不信!不信!孔父从来没有书写,绝对为虚假之事!” “鄚国?荒谬!” 衡胡手中的竹简和木炭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用黑乎乎的右手,指着地面上的内容,质疑之火不熄,大呼一声:“此皆君之猜测,算不上事实!” 早就料到衡胡的反应,司匡眯着眼睛,道:“兄长,儒家底蕴深厚。华夏大地平王东迁初期的地图,你应该见过吧?” 他微微一顿,略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请问,为何在济水北方,黄河与薄洛之水之间,齐之北,燕之南,山东南,晋之东无国家存在?” “大好河山,空旷平野、膏臾之地,为何无国家占据?” 衡胡气的面目肿胀,脸色血红,大脑供血疯狂。 这句话他不敢接。 他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正如司匡所言,这块地方,没有国家存在的记录。 且一直没有国家侵占! “若如君所言,吾有几点不明之处,还望指教!!” 衡胡咬着牙,依次伸出了三根指。 “其一,鄚国成立,必定朝觐周王室,不然,其土从何而来?” “其二,为何周王室能够允许鄚国存在几百年?” “其三,为何平王不是先带人平定鄚国,反而先迁都洛邑!” 衡胡拱手,不再称呼司公,高声道:“请君解释!” 这种涉及孔子做法和春秋礼法的问题,儒士不能退缩! 孔父希望诸侯重礼尊王室,而王室却乱礼节于天下! 一旦这种说法成立,那么他受到的教育会受到严重冲击,世界观将会完全崩塌。 多年凝聚的儒生之心,将会彻底崩溃。 衡胡今日必须为儒家而战! 为道义而战! 为本心…… 司匡突然一笑,道:“衡兄,看来吾二人今日非要辩论一场不可啦!” 衡胡伸出左手,意志坚定,吐出一个字,“请!” “好!三点质疑,今日吾一一接下!” 司匡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一身豪迈气势直冲云霄。 想要让衡胡明白,必须要从儒家的经典入加以质问和解释。 所以司匡锁定了一个认可程度,仅次于《春秋》的史书——《国语》。 没有废话,直接开篇点题,司匡背诵道:“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此《国语·郑语》之言!” “可是,根据史册记载,恐祸灾加于身之郑桓公,竟于犬戎破镐京之战身亡。” 司匡得意地笑了笑。 “小弟不才,很是好奇。为何怕死的郑桓公竟然死战镐京?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疯狂?” 衡胡端正而坐,得意之色骤然出现。 高呼,声音嘹亮,传遍四野,“此乃义也!郑桓公为周幽王司徒,自当以大义为重!此乃臣子之义!宗族之义!为我儒家传承大道之一!” “呵呵?义?”司匡不屑的撇嘴,“若是我没记错,在周幽王宫湦九年,郑桓公东迁族人以及财产。若是为了义,为何还要迁移?为何不与周王室共患难?” 周幽王一共在位就十来年,这宫湦九年距离他死亡,也就两年罢了。 这个时候把宗族迁移,还要声称为了大义? 骗谁呢! 哪个身兼大义的人会把自己的宗族迁移到其他的地方? 衡胡一时语塞,慌忙之解释道:“这……恐怕……恐怕郑桓公别有用意!诸侯治国之能,岂是我等可以猜测的?” “呵呵,郑桓公无任何用意!”司匡呶呶嘴,翻了一个白眼,声调不减,“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其丝毫没有想到会死在镐京!” 顿了顿,接着说道:“宫湦九年,周幽王废除太子姬宜臼,改立伯服为太子。姬宜臼不服,逃回外祖父申侯所在之地!” 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司匡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战车。 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从他的嘴里缓缓道来。 “周幽王大怒,起兵讨伐姬宜臼!” “幽王计划攻申,申侯、鲁、西弗、犬戎联兵攻周,破镐京,杀幽王起兵攻击镐京,杀幽王于骊山下,掳褒姒;郑桓公战死骊山,子武公掘突嗣位。” 将目光下移,司匡与衡胡对视,一字一顿,吐出诛心之言。 “幽王既死,申侯、鲁侯及许公立平王于申;虢公翰联合数十个诸侯国立王子余臣于携!因此,周惠王亦称周携王!其鄚国之土地,多为虢国以及其他诸侯国联合赠与!” “至此!双王并存,礼崩乐坏!” 若不是姬宜臼向自己的姥爷告状,周王室绝对不可能完蛋的这么快。 犬戎虽然是周王室的头号大敌,但是在周穆王、周宣王的时候,被周朝人给狠狠地锤过很多次。 其战斗力实际上根本无法和西周媲美。 况且犬戎很分散,根本不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团体,怎么可能打败疆域广大的周? 所以,周灭亡的原因,很大一个程度上,还是周家的内乱搞得。 周平王搞死了老爹,进而把老周家的遗产给败的差不多了。 他叔余臣想要力挽狂澜,却无奈被小人搞死。 “兄长,周平王王位来历不正,周携王为何要去朝觐?有虢国等诸侯国支持,已经大伤元气的周王室自然无法讨伐这一个新成立的周王朝,只能任由其存在。” “那烽火戏诸侯……”衡胡脸色难看,无力地说道。 “哈哈,衡兄就没有一个疑问吗?为什么犬戎能穿过秦地,直捣镐京?五霸之时,以秦国的实力尚且可以抵挡犬戎,比秦强盛的周王却被犬戎所灭,岂不荒谬?烽火戏诸侯,周平王编造之事耳!” 秦国正式成为诸侯国可是在周平王的时候。 周平王为了去亲周的地区,以周国西部的地区为交换,让嬴开护送自己。 那一群刚刚建国的秦国,拿着锄头,扛着铁锹,握着鞭子,为周王室放马大老黑都能够抵抗犬戎,周王室会抵抗不住? 什么烽火戏诸侯?恐怕是诸侯攻镐京才对吧。 司匡拍了拍衡胡的肩膀,道:“兄长后两问,小弟现在就可以回答。” “犬戎破镐京之后,国都残破,周平王无颜面对宗庙,更无颜面对周之百姓!因此,不得已,迁都于洛邑。” “自此,王室衰微,无力与各国一战!更别说去消灭被数十个诸侯支持的鄚国。” “若不是晋侯昔年遭遇与姬宜臼相同,其根本不会趁周携王巡视晋地之时,将其杀害。” “因此,礼崩乐坏,周亡之因,皆在周平王!”司匡慷锵有力地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周平王不仅仅弑父,更是弑君!” “虽周幽王废嫡在先,然姬宜臼不据理力争,反而策划攻打君父,其心可诛!当无权继承神器!” 不受宗庙承认的天子,凭什么称为周王? 周平王东迁的原因之一就是,携九鼎前往拥立自己的地区,重新建立宗庙,称王! 把不承认自己的那一群老顽固,通通留在镐京和秦国大老黑作伴,让他们帮忙抵御犬戎的攻击。 为了不让衡胡彻底的崩溃,司匡有意无意地将这一件事情往儒家思想方面引导。 反正最后主要是为了说明礼崩乐坏自周平王开始而已。 犯不上把孔子的正义给抹杀。 他可没有做好被胡毋生等儒家宗师,诛杀在稷下学宫的准备。 孔子诛少正卯已经很可怕了。 要是再来一个胡毋生死前诛司匡,他可没地方哭。 “衡兄,在周平王得到神器之后,就将此事令天下各国抹除。时隔两百载,孔父无法得知正确的内容情有可原。” 司匡靠近衡胡,安慰到。 “且孔父所作之《春秋》,皆在鲁国史官基础上删减而来。史官未提及,孔夫子怎敢书写?春秋笔法,重在褒贬,未明之事,不可书也!” 衡胡额头上青筋凸起,脸色憋得通红,一言不发。 现在他很迷茫。 今日所知,师尊从未讲解, 究竟该不该信? 能不能信? 他不知道。 现在衡胡恨不得赶回三河之地,叩问王同,以咨大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章:尊师剑术如何? “衡兄……衡兄。” 司匡轻轻晃了晃衡胡的肩膀,“没事吧?” “没,没事。” “没事就好。” 司匡瞅着眼前这个浑身虚脱,陷入呆滞的儒生,又瞅了瞅自己刚才放在口袋上的那块肉干。 闪过一个念头:得赶紧吃。 万一这家伙后悔了,想把肉干要回去,可就坏了。 他拿起肉干。 牙齿合紧。 “撕拉!” 一条小拇指粗细的肉干被撕了下来。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若衡兄不信,可随兰陵褚大同去长安,请陛下开兰台,入书库,一探究竟。如今陛下看重儒家,有公羊学派的面子,陛下会准许的。”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咀嚼着。 坚硬略有咸涩的肉干被雪白的牙齿撕裂,渐渐地嚼成为肉沫。 混合着口水,吞入肚中。 司匡感觉嘴唇咸溜溜的,拿起竹筒,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放下竹筒后,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粟米,填入口中,试图调和其中的咸味。 “担心兄长期望太大,有一件事,小弟有言在先……” “秦掠六国书简,多藏于阿房宫。而阿房宫被项羽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虽然酂侯为了制定大汉律,曾经费尽心思整理秦时遗简。但因数量庞大,内容零散,整理所得,也不过竹简的万分之一罢了。” 他微微一顿,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况且,如今时隔百余年,囤在兰台的竹简,恐怕有很大一部分遭受了虫蛀……” “若是兄长企图进入兰台追寻礼崩乐坏真相,恐怕要携数百儒生,穷尽数年,恢复破损竹简。” 衡胡坐在萧瑟的冷风中,抬头仰天,呢喃,“数年吗?” 望着高高的苍穹,他那双粗大的手握成了拳头。 双瞳之中,闪过一丝坚定。 心中,亦作出了一个决定。 若能追求儒家大道,哪怕耗费一辈子,也值了。 他视线缓慢地向下移动。 重新看着司匡,拱手,诚恳地说道:“司公,高密诸事结束,胡恐怕无法与君彻夜长谈了。” 说完,衡胡慢慢地站了起来。 身上忽然多了一丝洒脱的韵味,多了一丝久经世事的沧桑感。 他转身,望着孔庙的位置,思绪万千,像是在于已经故去的孔丘精神交流。 嘴巴轻张,似在告诉世人,又似自言自语, “耗费十年可得真相,那我就耗费十年。” “耗费百年可得真相,那我就耗费百年。” “此生,若能寻求先秦大道……无憾矣!” 司匡盯着其身影,下意识问道:“若是百年依旧不得呢?” 衡胡惆怅万分,长呼一口气。 嘴角忽然咧开,笑了笑,发出了一阵豪迈之语,“百年之后未成,那就交给后人吧!” 他背着手,仰天,发出激情慷慨之声。 “若生前不得,吾只求后人百年祭奠时,可告知一二!” “如此!” “纵死,无憾!” 衡胡气场迸发。 心境貌似上升了一个层次。 若之前仅仅是儒生心境,现在,他的心境,堪比大儒! 《周易》学派新的大儒! 就连刚才劝说其要仔细考虑的司匡,也被这番话镇住了。 这就是秦汉儒生的想法吗? 投身大义,虽死无憾。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捏在手中的肉干忽然不香了。 他把还剩一半的肉干塞进装干粮的口袋,打算带回去,给大母与小妹尝尝。 放完。 两腿用力,猛地站起来。 凝视其背影,发出一阵“呃呃呃”的声音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衡兄,你没开玩笑吧?” 衡胡笑着摇了摇头,再次拱手,“多谢司公为鄙人指明大道方向!” 司匡:“……” 虽然被人感谢很快乐。 但不知怎么的,后背忽然凉飕飕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衡兄,敢问,尊师王同,如今何在?” “在三河之地静修。” “兄长在《周易》学派,才能排行第几?” 衡胡侧身,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坦然回答,“蒙上天垂怜,目前……对《易》的研究,仅次于家师。” 司匡呆如木鸡,站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似的。 忽然又不快乐了。 好像明白为什么感觉浑身发凉了。 自己随便提了那么一句,就把衡胡的未来禁锢在长安兰台了。 王同如果听说这件事,还不得提着剑,来高密拼命? 一句话葬送《周易》学派天赋最好的人。 这算不算是断人传承? 嘴中的唾液,分泌越来越快,他没忍住,咽了下去。 “咕~” 心脏“砰砰砰”,跳动的速度变快了。 “衡兄,尊师剑术如何?” “一般吧。” “呃,昔年辕固生能以人力,与野猪相搏。敢问尊师……剑术比起辕固生来,孰强孰弱?” “自然是辕固生更上一筹!”衡胡淡淡地说道。 “呼,那就好。” 司匡长舒一口气。 吓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家师剑术虽不如辕固生,但射术,应该在其之上。鄙人自幼便随家师学习射艺,如今,竟不如其十之五六。” 司匡:“……” 不知所言,冷汗直冒。 内心已经开骂了:你妹的!还不如剑术强呢!这要是在暗处放冷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司匡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珠,一脸陪笑,用商量的语气,轻声道:“衡兄,要不,再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 “先不去长安。” “司公这是在说笑吗?” 衡胡噘着嘴,皱着眉,一脸不悦。 左手把佩剑拿了起来。 “司公这么害怕鄙人长安一行,难道刚才的双王并存,礼崩乐坏,只是小说家之语?难道是害怕被我儒家发现其中的谬言谬语?” 他将佩剑挂在腰间,眼神凌厉,以手按住剑柄,等待回答。 “咕~” 司匡又咽了一口唾沫。 急忙摆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嗯?” 司匡担心被一剑戳死。 最终,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与其现在被揍,还不如等那王同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挨揍呢。 衡胡正值壮年。 一拳下去,自己最起码要断一根肋骨。 那王同已经是老头儿了。 只要提前讲好,不准用箭,哪怕挨他十拳,自己也顶多浑身酸痛。 于是,话锋一转,似谆谆教导,“这件事急不得,需要准备几年。既然是搜寻先秦简牍,必须要知晓先秦文字、句读、语法格式。” “多谢司公提醒,等高密县的事情办完,鄙人一定好生准备。” 司匡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用眼睛的余光看了衡胡一眼。 嘟囔着嘴,把装干粮的口袋捆紧。 塞进褡裢。 不敢吃了。 一顿饭的功夫,让《周易》学派少了一个天骄。 再吃下去,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万一吃饭的时候,再来上那么几句,把另外一位天才——周霸给搭上,可就坏了。 鬼知道衡胡会不会突发奇想,去长安的时候,把周霸带走? 希望他能在准备过程中知难而退,回心转意吧。 自己可没有做好直面其学派宗师的准备。 司匡幽幽一叹,“衡兄,我吃饱了。” “正好!我也吃饱了。”衡胡精神亢奋,“继续赶路吧!早到早完事。” “善!” 二人把东西收拾好,重新上车,开始奔赴高密县。 高昂的驾车声,回荡在这片驰道上。 “驾!” “驾!” …… …… 三个时辰后(申时)。 因为冬季夜幕降临的早,原本还明亮的天空,渐渐变黑。 光芒黯淡的夕阳挂在西南天空,摇摇欲坠。 衡胡驾驶的马车,迎着火红色的阳光,在乡间一条羊肠小路上缓慢的行进。 因为积雪融化了一部分,这条路变得格外泥泞。 马蹄踏下去之后,每次提起来,都要带起数道飞溅的黑色淤泥。 车轱辘也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地车辙。 司匡趴在车头,望着远处沐浴在夕阳余晖中、被农田包围的村落,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指着远处大大小小的房子,笑着说道:“衡兄,前面就是了!” “好!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说完。 他猛地甩了一下鞭子。 “啪!” “嘶~”马痛的哀鸣。 “驾!” “嘎啦嘎啦嘎啦……” 在鞭策之下,马车的速度快了许多。 “驾!驾!” 随着行进,二人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远处村庄的模样,也渐渐纳入眼底。 衡胡望着远处,忽然发出一阵惊奇声,“咦~~不太对劲啊。” 司匡好奇地靠过来,脑袋上好像挂着三个大问号,“怎么了?” 衡胡拉紧缰绳,把车速降低。 他松开左手。 抬起。 指着远处。 郁闷地说道:“司公,如今已至傍晚,为何,一缕炊烟也不曾出现?” “不会吧?” 司匡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随后,瞪大眼珠子,望着远比的村落。 夕阳越来越红。 在血红色沐浴下,村落死气沉沉的,一丝人烟也没有。 司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右手猛地锤了一下车沿,骂道:“该死!不会是回来晚了吧。” 忽然一阵心慌感,腿脚发麻。 他左手颤抖着,搭载衡胡右肩上,声线颤抖,“衡兄,麻烦快点。” “我知道了!司公,坐稳了!” 又是一鞭子。 “啪!” “驾!” “驾!” 陡然,马车提速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一章:回家 十分钟后 司匡喘着粗气,握紧双拳,迎着暗红色的夕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落日余晖撒在身上,把他阴沉的脸色,血红的双眸渲染得格外恐怖。 粗麻布袖子包裹着的手臂,早就凸起一根又一根血管。 太阳穴上也鼓出来几根青筋。 他身上的怒火好像实体化了,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红色狮子。 狮子鬃毛炸裂,利爪抓地,仰天怒吼,响遏行云。 衡胡牵着劳累的马,迈着小碎步,紧跟其后。 他感受着凝固沉闷的气氛,不敢吭声,只能左看看、右望望,观察情况。 夕阳落下,给大地上茂盛的杂草最后一丝温暖。 暗红色的阳光洒在道路两侧剩余地断壁残垣上。 经过反射,这股余留的阳光紧紧地揪住了二人的心脏。 凄凉景象,映入二人双眸。 数十座用石块垒成、以泥土粘合、茅草覆盖的房屋,被人无情的推倒。 茅草与碎石、断裂的木头混合在一起,不给地面喘息的机会,恶狠狠地压在上面。 木制房梁、家具等,在这片废墟下若隐若现。 还有几座废墟上,残留着零零星星的火光,冒着一缕缕柔弱的黑烟。 原本居住在里面的人,浑身灰尘、身带血迹,躺在废墟外。 他们盯着被摧毁的房屋,两眼无神,一动不动,精神恍惚。 脸上的泪,早就干涸了。 只有长长的泪痕,还留在沧桑的面庞。 北风萧萧。 凄冷的风从西北呼啸而过,对这群衣着单薄的人施加二次伤害。 司匡看得越多,瞳孔周围的血丝增加得越多。 最后,他气的浑身发抖,声音都跟着发颤。 “回来晚了。” 衡胡用上齿含着下唇,欲言又止,“司公……” “大母、小妹还在家中!希望她们没事。”司匡停下沉重的脚步,转过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邀请,“衡兄,先跟小弟回家。” “诺!” …… 司匡领着衡胡,沿着泥泞的道路又向内走了三、四分钟。 最终,在夜色彻底降临之前,成功到达了家门口。 原本耸立在此的那尊破烂的草房已经彻底不见了。 它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庇于其下的一切都在坍塌中遭到毁灭。 一大片带着火星的黑色废墟将这里彻底掩埋。 黑色的小颗粒弥漫在空气中,带来了烧焦的尘土味。 废墟内,碗、釜、都,都碎成了渣,搅拌在硬邦邦的泥土块中。 案几、床等木制家具,或压成了碎片,或烧成了黑灰,不见踪迹。 黑乎乎的硕大房梁,像一座墓碑,孤零零的压在废墟顶部,使人透不过气来。 房梁骨架上黏着的几根烧了一半的稻草,像是祭奠时候的纸钱,跟随冷风晃动。 凄惨,悲凉,笼罩了曾经的安宁祥和之地。 司匡眼眶泛红,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在这里面住了一天不到,但是原主人可是住了整整十六年。 这积压在记忆深处的十六年情感,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泯灭的。 他受到了影响了。 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但未落下。 “司公,快看那里!”衡胡惊呼一声,指着距离此处大约五米的一颗老槐树。 黑色夜幕下。 司田氏与司狸儿,二人正裹着同一条单薄的被褥,倚着树干,闭目小憩。 二人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沾满了黑灰,粗麻布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血迹。 司匡见状,神经绷紧,急忙跑了过去。 蹲在地上,声调颤抖,呼唤! “大母!” “小妹!” “嗯?” 司狸儿被呼唤声扰醒了。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睛。 “大兄?” “是我!” “大兄!”司狸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惊呼。“大兄,你回来了!” 霎时,热滚滚的泪珠,像是长江附近五六月份的梅雨似的,掉个不停。 见家中依靠来了,她猛地扑进司匡怀里,放声大哭,声音委屈。 “大兄,呜呜呜呜……” “今日上午…那群…那群恶徒,又来了。” 司狸儿眼眶通红,梨花带雨,泪珠将脸上的尘土冲开,在面庞上留下了两道黑色的灰痕。 她抬起头来,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比划。 “他们这一次带了很多很多人,拿着很多很多武器。” “刀、剑、弓、槊……还有一种我不认识。” “里长、亭长领着数十位邻家兄长拼死抵挡,奈何寡不敌众,被打成了重伤。” “这群人每家每户扔下十钱后,用车运走了大家囤在地窖中的粮食,还一把火烧了大家的房子。” “李三叔家那位七十岁的老翁原本在休息,被那群人强行架出来后,放火烧了家。” “呜呜呜呜……大兄,狸儿没用,没有保护好粮食,呜呜呜呜。” 司狸儿说得越多,哭得越厉害。 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严重的创伤。 司匡强颜欢笑,拍打着小妹的后背,“好了,不哭,粮食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 “嗯,” 司匡把视线投向一旁依旧在睡觉的司田氏,轻声询问,“大母情况如何?” 司狸儿一下子捂住小嘴,有些懊悔。 她压低声音,柔声道:“大母受到了惊吓,一个时辰之前,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司匡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二人没有生命危险,他长舒一口气。 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破房子没了就没了,大不了把人接到稷下,向儒家借间屋子。 他的目光放在司狸儿与司田氏衣服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上,“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挨打了?” “没有,这是邻家兄长们的血迹。”司狸儿低着头,“兄长们受伤之后,大母领着我,挨家挨户帮人包扎止血,忙乎了好长一阵子。” “有多少人受伤了?” “四十多个……” 司匡眼中闪过一抹犹豫,“那……有人因此身亡吗?” “有。”司狸儿咬着嘴唇,神情低落,点了点头,“村头的张叔……铁匠铺的牛大叔……以及李二叔……他们在械斗的时候,被活活打死了。” “莫要伤心,此仇,大兄必报!” “大兄,还有一件事……” “什么?” “那群人把我们的粮食抢走了之后,还抓走了二十多个人。” 司匡脸色陡然黑了下来,比夜色还要黑。 冰冷的声音,盖过了吹来的风,让一旁的衡胡感觉掉进了冰窟窿似的。 “抓人?” “嗯!”司狸儿点了点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好像是当壮丁…又或者,当家奴。反正被抓的人家,房子都没有被烧,还多留下来三十钱……” 司匡站了起来,目光森然。 他望着一旁不知所措的衡胡,义正辞严地说道:“衡兄,可否将佩剑借吾一用?” “司公,你这是打算……” “杀贼!” 衡胡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佩剑,“别!司公冷静啊!” “冷静?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如果是褚大在此,定然会借剑于我!” 衡胡被气势所逼,向后退了一步,暗道一声:“废话!” 公羊学派那群人的性格,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有仇必报,三世不晚! 国仇? 九世可矣! 司狸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牵马人,好奇地问道:“大兄,这位兄长是……” “哦,还未问候。”衡胡急忙放下缰绳,拱手作揖,谦谦有礼,“儒生衡胡。” 司狸儿瞪大了眼睛,欣喜地问道:“儒生……你是儒家的人?” “正是。” “大兄,衡兄跟着你回来,难不成,你加入儒家了?” 司狸儿笑嘻嘻的,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 她把目光投向司匡,满目期待。 司匡后退两步,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还有一些不知所措,“没有。我就是去和诸子百家友好交流了一天。” 陡然间,衡胡额头上多了几道黑线。 默默地低下了头。 友好交流? 好家伙! 我得亏听清楚了。 你把砸场子叫友好交流? 一时间没忍住,他用右拳抵着嘴巴,在一旁猛地咳嗽几声。 “咳咳咳!” 司匡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珠子向右一瞅,“怎么,衡兄还想再来一次友好交流?” “不了。”衡胡疯狂地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拒绝。 “那你咳嗽什么。” “嗓子不舒服。” “好吧。”司匡点点头,表示理解。 随后继续说道,“小妹,稷下的诸子百家人数很多,等报了仇,大兄带着你还有大母,去参观参观。” “好!”司狸儿高兴地拍拍手。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好奇地问道:“听闻儒家山东有一位大儒,好像是兰陵人,叫褚大。大兄,你去稷下见到他了吗?” “呃呃呃,见过了。” “那你和他交流儒家经典了吗?我之前听里长说,懂得儒家典籍的人,有机会做官呢。” 司匡想了想昨日的情况,模棱两可地说道:“应该算交流了吧,受益良多。百家诸生,学问甚高,为兄收获不小。” “咳咳咳!” 衡胡又在拼命的咳嗽。 “衡兄,这次又怎么了?” “没什么,幼时的咳疾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二章:游缴与蔷夫 司狸儿耷拉着脸,抬头,怯生生的问道:“大兄,粮食被抢走了,家也被他们烧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司匡扭头,看了一眼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亮,杀意侧漏,一字一顿,“月黑风高杀人夜!” “司公,决定了?” “自然!若是晚上一两天,恶徒必定会加强防备,若是今夜动手,其定然预料不到!” “言之有理!公既决定,吾随之!” 司匡对衡胡作揖一拜,“多谢衡兄!” 司狸儿呆呆地盯着二人,“大兄……这位兄长,你们这是打算……” 司匡与衡胡对视一眼,相继一笑,异口同声 ——“杀贼!” “可贼人都走了啊,你们去哪里找?” “小妹,这群人冒着被军队镇压的风险,肆意掠夺高密诸里,还敢打伤里长、亭长……其后台,想必已经打点好了县内诸多官僚。” 司匡眺望东北方向。 黑暗降临,虽所视不过五步,但思绪,却已囊括千里之外。 他声音平淡,“想知道有哪些官僚参与,很简单,只需要拜访一个人。” “谁?” “蔷夫!” 司狸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 她只觉得,自己大兄,自醒过来后,就变得不简单了,变得更加聪明了。 她不禁想问:难道被打晕了睡两天,就能变聪明?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也想被人打晕, 一旁的衡胡基本上理解了司匡的意思,沉声说道:“恶徒闹事,蔷夫不问、游缴不捉、三老不管,想必,此三人,已经收到了命令。只要拜访其中一位,便可以将幕后之人,彻底挖出来!” “善!” “司公,有一件事,在下想多说一句。” 司匡:“???” “动手之前,最好择一放心之人,将公之亲属,连夜送往稷下!” 衡胡眼神犀利,声音恳切。 “若是不送,万一我二人不幸遇难,那群人查出身份来,必将加害令大母、令妹!” “昨日一战,司公与虞初、落下闳,也算有了交情,况且稷下还有胡师、褚兄、安国师弟……听闻公离开稷下之时,还给兵家留下了半部兵法手札……” “九流十家,四家相护。虽四家担心陛下猜忌,不能直接干预司公复仇之事,但,保护两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司匡脸色蓦然一变,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呼!多谢兄台提醒。若是大母小妹出事,鄙人定然悔恨一生。” “无须客气,待我书信一封,将经过告知诸位师兄弟,请其派人援助!” 司匡点点头,“这件事,算我欠诸子百家一个人情!” …… 一个时辰之后, 搭载司匡、衡胡回到高密县的那辆马车,载着司田氏与司狸儿、以及司匡带回来的装干粮用的口袋,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留下的二人,拿着武器,步行前往乡蔷夫所居之地。 …… …… 戌时 蔷夫居住之地 烛光摇曳,人影攒动。 两个中年男人正围着一张鎏金边的黑色案几,觥筹交错。 案几上摆满了美食佳肴。 最中间的是一只小型烤乳猪。 周围则肉菜交错,数量众多:用盐腌制的白菘(白菜)、一盘煮豆子、三条烤鱼、一盘雕胡(茭白),一釜生由胡(芦蒿)…… 案几旁,还有一个巨大的酒觚,觚中装满了浑浊的黄酒。 借着昏暗的烛光。 一个长着黑色络腮胡、身体丰满的男人举着装满酒的觥,大笑几声,一饮而尽。 他叫李伯,是管辖此乡的蔷夫,负责乡中行政、财务小官僚。 感受着喉咙传来了火辣辣的灼烧感,李伯发出了饮酒之人都会发出的声音 ——“哈~” 他满意的赞叹,“好酒!” 李伯把酒觥放在一边,等待旁边的婢女斟酒, 同时,大声问道:“张兄,今日收获如何?” 游缴张仲把袖子卷起来,微微一笑,直接下手,从棕色的烤乳猪身上撕下来一只肥嫩的猪蹄。 晃了晃,得意洋洋地笑了。 “李公,正如猪蹄,所过之处,皆手到擒来!” 李伯满意的点了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块白菘,放在嘴里咀嚼,笑着说道:“乡中各里,征购了一半多了。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十来天,就能把上边安排的粮食征命令集完成啦。” “唉,原本还能再快一些的,都怪有几个里不配合!” “咚!” 张仲气的把铜制酒觥砸在了案几上。 “若是那群人配合,五天就能收购完成!” 李伯脸上的黑胡子一颤一颤的,脸上的肥肉都拧在了一起,心平气和地说道:“哎呀,张兄暂且息怒,和一群贱民怄什么气?今日又不是没有报仇。” 张仲点了点头,“嗯,今日,吾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一想到前几天遭遇的反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面色狰狞,神色可怖,又恶狠狠地骂了几句。 “一群贱民!” “不就是几十斛粮食吗?三家加起来,还没有我一半俸禄多。” “他们怎么不想一想,本官平日里东奔西跑,为他们捉拿盗贼,护一方平安的时候辛苦模样?” “怎么不想一想李公起早贪黑处理政务的劳累?” “良心让狗吃了吧!” “一群自私自利的贱人!” “都该死!” “真是的!非要死几个人,才知道本官的威严?” 李伯笑着摇摇头,往嘴里塞进去一块刷了油的猪肉,劝道:“张兄,差不多就行了。这里还有一个倒酒的下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斟酒的婢女呶呶嘴。 “哼,一个下人而已。”张仲脸色阴沉,怒瞅一眼,威胁道:“管好你的嘴,敢说出去,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婢女赶紧伏在地上,娇小的身躯颤抖不停,回应,“诺!” 李伯端起酒觥,晃了晃,“行了行了,喝酒!” “喝!”张仲也端了起来。 “砰!” 酒觥相碰。 二人纷纷饮下肚中。 “哈~” “哈~” 张仲左手抓着猪蹄,大口吃着。 烛光晃动,嘴角边因为沾着油水,反射的锃亮。 又饮了一杯酒。 醉意微微袭来。 他看着李伯,问道:“李公,今日安公怎么没来?” “呵,肯定又在家里数钱呗。”李伯摇摇头,轻蔑一笑,脸上的胡子张牙舞爪的晃动,低声道:“那个老家伙已过耳顺之年,还这么贪财。我要是他,一定趁着能动,赶紧多享受几年。” “哈哈,安公也享受得差不多了!”张仲哈哈大笑,双眸内闪过一丝阴险的神色,“他当三老也有十多年了吧?李公,这十多年来,安公的所作所为,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老而不尊之徒罢了!仗着三老的地位,把所有威胁他地位的人,通通给解决了。把好处都搂到自己家里。” “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李伯嘿嘿一笑,“等他大限已到,今晚数的钱财,还不是咱们兄弟二人的?” “看来李公手里留着账本呐。” “张兄不也是?”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李公,小弟敬你一杯!” “好!” 二人把酒觥端起来,都用双手托着,向前躬身。 在即将碰上之际。 忽然, “嘎吱”一声, 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布甲的士卒,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李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胡子动了动,问道:“何事?” 士卒拱手,低头,汇报。 “李公,外门有人求见。” 李伯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的光芒。 声音低沉,诘问,“何人?” 士卒答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二人有何特征?” “皆佩剑。” “呵,深夜来访,来者不善啊。”李伯对着张仲微微一笑,“张兄如何看待?” “自然是不见!”张仲吃了一块茭白,淡淡地说道:“我大汉实行宵禁,正经之人,谁会半夜登门拜访?” 李伯点头赞同。 端起酒觥,扭头,对士卒说道:“听见了吧?” 士卒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可是,那个青年,是儒家子弟。” 李伯皱了皱眉,把放到嘴边的酒觥又放了下来。 难以置信地问道:“儒家的人?” “他是这么说的。” “李公,你我二人最近忙着正事呢,小弟认为。来者不善,不见为好。” “也对。”李伯听到劝告,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就告诉二人,本官白天已前往县内,汇报乡内政务情况,不在府衙。” “诺!” 士卒拱手,后退几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重新关上。 李伯看着紧闭的房门,右眼皮跳了跳,左手挠了挠茂密的黑色胡子,嘀咕,“这二人深夜来访,究竟所为何事?希望不是和粮食征购有关。” “应该不会。”张仲摆摆手,安慰道:“动手之前,我请安公问过上面了……吾等管辖之乡,不存在大人物,也不存在和大人物交好之人。” 李伯欣慰地点点头,“嗯。安公虽然品性恶劣,但办起事来,还是比较认真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就没有问题。” 他望着门外,呢喃一声,“这两个人,究竟有何所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三章:打进去/『书生之力』 皓月似乎已经猜测到不久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它隐在厚重的灰色云层中,持久未现。 凉风飒飒。 呼啸的寒风吹落了树上仅存的几片叶子。 孤零零的深灰色枝干望着那被风卷走树叶,沉默不语。 李伯家,院子外。 司匡与衡胡皆左手按着佩剑,坐在地上,闭着双眼,调整呼吸。 二人为了到达这里,硬生生地走了一个时辰。 再加上白天长时间赶路,早就疲惫不堪。 司匡还好,赶路的时候一直在睡觉。 衡胡就没那么好运了。 除了停下休息的功夫,一直在驾驶马车。 因此,士卒进去通报的功夫,他已经闭上眼睛,打着小呼噜了。 “呼呼Zzzz,呼呼Zzzz,呼呼Zzzz……” 司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双眼欲睁还闭,眼皮沉重,只是时不时地让眼皮露出一条缝,望着那扇刷着崭新朱砂的红色大门、望着门上威风凛凛的辅首(门环)。 倏而,一阵布甲铁片碰撞的声音传来。 “哗啦啦!哗啦啦!” 进去通报的那个士卒快速走了出来。 司匡见状,轻轻晃了晃衡胡,“衡兄醒醒,出来了!” “啊?”衡胡肿胀的眼皮微微一动,稀里糊涂的醒了过来,“哦。” 他拿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腮,企图清醒清醒。 而司匡率先起来,走了上去。 他向朱红色大门内望了望,对士卒抱拳,微微一笑,“敢问兄台,蔷夫何在?” 士卒挥了挥左手,“李公不在,白天的时候去县内,向县令高公汇报最近政务了。你们先回去吧。” 司匡眉头紧皱,“这么巧?” 士卒脸色冷酷,冷笑,“只怪你们不早点来,先回去吧。等李公回来,你们二人再来拜访。” “敢问蔷夫何时回来?” “少则一两天,多则五六天。” “这么久啊。”司匡微微感慨,同时,抻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灯火通明的朱砂色大门内部,企图一探究竟。 “哎!你想干什么!”士卒惊慌失措的挡在其身前,呵斥,“此处乃乡之重地,岂能随便观望?速速回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司匡拱手作揖,行了一礼,指着衡胡,解释道:“这位是来自稷下学宫的儒生,听闻李公向来高义,特来拜见,麻烦兄台再通报一次吧。” 士卒摇摇头,挥手驱赶,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了不在,就是不在!赶紧走!” 衡胡打了个哈欠,迈着小碎步,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也向朱红色大门内瞅了一眼,随后问道:“怎么回事?蔷夫不在家?” 士卒用力地握了握持在左手的槊,一口咬定,“没错!李公去拜访县令高公了。你们赶紧走,我要关门了!” 说完,他向大门内走去。 衡胡眯着眼睛,扭头,似笑非笑,道:“司公,怎么看?” “灯火明亮,岂能不在?”司匡森然一笑,“不敢见人,恐怕心里有鬼吧。” “胡也这么认为!”衡胡挂在左侧腰间的佩剑拔出一半,“司公,他让看门士卒驱赶吾等,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嗯,那就打进去吧!”司匡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右手搭在左腰间,缓慢一抽。 “嗡!” 一把的暗黄色的青铜剑被拔了出来。 剑身寒芒乍现。 不一会儿,就覆盖了一层冬日夜间的冷霜。 这把剑是牛铁匠的遗孀听说他要为邻里报仇之后,特意遣人送来的。 剑长三尺,宽二分。 握在手中,底气十足。 司匡与衡胡对视一眼。 同时点点头。 “冲!” 说时迟,那时快。 二人蹭蹭蹭的迈着大步,冲向了朱红色的大门。 那名士卒刚刚放下手中长槊,准备关门。 只见,两个如同下山觅食凶猛恶虎的人奔着自己冲来。 杀意弥漫。 杀死纵横。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清脆,如同夺命无常。 二人手中长剑分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这士卒平日里舒坦惯了,哪见过这种场面? 顿时! 两腿一软! 汗毛炸裂! 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伴随着“咣咚”一声,他吓得瘫坐在地。 司匡一步踏出。 手腕抖动, “唰!” 剑尖停留在士卒的脖颈处。 “说!蔷夫何在?” “别!别杀我。”这个士卒脸色苍白,抬起颤个不停的手,指了指里面,“李公…不不对,李伯那厮在里面宴请游缴呢。” “游缴也在?”司匡眼皮耷拉下来,把眼睛盖住,只留一条缝隙。 “游缴正和李伯交谈,说的好像是白日征购粮食的事情……” 衡胡忽然一笑,望着里面,“呵!有意思!没想到一乡游缴,不为百姓着想,竟然帮着恶商欺压百姓!” 他看着司匡,打趣道:“司公,不如把杀进去,让他们为无辜惨死的百姓陪葬!” 司匡摇摇头,淡淡地说道:“不急!等逼问出幕后黑手,再动手也不迟!” “也好!”衡胡点头,凝视瘫在地上的士卒,警告,“你在此地坐好了,不要走动,我们去杀两个人。你若敢跑,休怪我二人无情!” 士卒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懂!懂!” “司公,走吧。” 衡胡挥了挥手,一马当先,提着剑,向内室走去。 司匡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看了士卒一眼后,跟了上去。 …… 内室 两个大男人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张兄,干!” “哈哈,好!” “砰!” “张兄,依我看呐,明日征购的时候……” “嘎吱……”门开了。 李伯瘪着嘴,怒目而视,吼了一声,“混账东西!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也不许打扰吗?” 张仲点点头,趁着醉意,大呼,“就是!若那两个家伙不死心,打出去就行了!” 衡胡右手提剑,左手把门全部推开。 笑眯眯的,和一只笑面虎似的,道:“二位很是悠闲嘛。” 司匡也提着剑,走了进来,眯着眼睛,冷笑,“把人打出去?好大的官威!” “嗯?” 看见有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李伯的醉意散去一部分,猛地站了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向后走去,把架子上的剑拿了起来。 拔出剑。 黑着脸,喝问,“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本官府邸!” “就是!”张仲也站了起来,走到李伯身边,与之共同面对司匡,振振有词,“立刻退去!否则,本官定将尔等捉拿,发配到边境充军!” “呦,充军呐。”司匡乐了,提起剑,指着这位游缴,笑着问道:“敢问,这要是杀了匈奴人,会有军功吗?” 张仲心头一沉,“你什么意思?”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司匡反应了过来,声音冰冷,寒气十足,“吾名司匡,今日来此,只为三件事!” 抬着左手,伸出三根手指,逐一放下。 “一:把今日白天抢走的粮食,一粒不落的带回去。” “二:今天白天,杀人者,皆偿命!伤人者,赔偿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抚养费!” “三:把尔等贪墨的军功,统统吐出来!” 张仲眯着眼睛,“若是一件也办不成呢?” “那就杀了你们两个人!” “荒唐!”李伯怒极反笑,手中有剑,丝毫不慌,骂道:“汝一介草民,竟敢威胁朝廷命官!嫌命长了吧!” 衡胡不耐烦地向前一步,淡淡地说道:“司公,这种事,把人揍一顿,肯定可以解决!” “那好吧!”司匡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持剑者归我,另一个归你!” “得嘞!” 一个呼吸之后。 他双眸睁开,血色弥漫。 冷声,“杀!” 衡胡嘿嘿一笑,宛若鬼魅,向张仲冲了上去。 司匡也没有犹豫,怒视李伯,也杀了上去。 只见, 他助跑三步后,一步跳出! “咚!” 左脚踏在案几上,装着豆子的盘子被踩中,直接崩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 右手一用力! 剑带着风,毫不留情地向李伯右肩口刺去。 李伯眼睛都红了,“尔敢!” 匆忙抬剑,妄图抵挡。 司匡力道不减,持续用力。 同时,暗道:『书生之力·陆逊』,发动! “轰!” 俄而,一股傲然之势从他的身上迸发! 无形的杀神的气息,把李伯一口吞了下去。 巨力压下去。 “砰!” 顷刻间,蔷夫佩剑便被司匡手中的青铜剑戳碎。 “噗嗤”一声,青铜戳进肩膀。 力道不减,直至剑没入一半。 “啊啊啊啊!!”李伯惨叫不断。 其右手一松, “啪啦!” 断剑掉在地上。 他也直接跌倒在地。 衡胡将张仲制服,见李伯惨状,惊叹,“一剑破剑穿骨?司公好身手!堪比游侠聂政啦!” “哈哈,过奖了!聂政大义,我不如也!” 司匡嘿嘿一笑,向后一用力,把剑拔了出来。 “噗嗤!” 李伯大脑中又传进去一阵痛感。 剑出。 暗黄色的青铜剑上,残留着一滩血淋淋的鲜红血珠。 司匡在掌握『书生之力』的时候,连同陆逊的记忆,他也一并吸收。 有了火烧夷陵时候的记忆,杀人都没有心理负担,更别说见血了。 他压低声音,冷声道:“李伯,现在是否愿意配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四章:春秋决狱 李伯半躺在地上,脑袋上渗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双眸被汗水浸透。 他左手握住右肩的伤口,咬着牙,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喝问:“吾乃大汉官吏,汝安敢如此?” “少废话!” 司匡阴沉着脸,一脚踢中蔷夫的肚子。 又是一阵呻吟声。 “说!粮食被弄到哪里去了?” 李伯傲然扭头,“什么粮食?本官不知道!” “不知道?很好!” 司匡愤怒地点点头,给了衡胡一个眼色。 “嘭!” 张仲被一脚踢倒,把案几彻底打翻。 斟酒的婢女蹲在房间的角落,惊吓过度,一声不吭,抱着头,瑟瑟发抖。 司匡用沾满血的见指着游缴,冷声,“你来说!” 张仲躺在地上,心惊胆颤地盯着剑尖,摇了摇头,“本官……也不……不知道!” 司匡脸色黑的和下矿刚回来的工人似的,又像是夏日的积雨云。 “都不知道?” “司公,别为难他俩了。”衡胡嘿嘿一笑,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故意用洪亮的声音,大声说道:“既然不知道,留着也没用了,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司匡顿时反应过来了。 把剑插进距离张仲二十多公分的地面。 剑刃向内。 任凭鲜血顺着剑刃滑落。 他笑眯眯的,斜着眼睛,瞄了一眼。 回应道:“也好,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不出所料。 张仲听完,吓得眼睛都直了。 身体一个激灵。 还打了一个饱嗝儿。 他好像突然变聪明了似的。 在死亡的逼迫下,化身“天才”。 大脑之中,思绪“唰!唰!唰!”的,不断涌现。 他把这些涌现的思绪整合完毕,最终,得出来一个说服自己的结论:这两个人敢直接打进来,搞不好真的会杀人。 他不想死。 于是,潸然泪下。 急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哎,别!别!大侠,有话好好说,要不,诸君再问一遍?说不定有其他收获呢?” 衡胡冷哼一声,一脚踢中了张仲的右肾,呵斥一句,“怎么,你又知道了?” 张仲躺在地上,身躯痛得,颤抖不停。 左手捏着烤乳猪的猪头,两根手指插在猪鼻孔中,在菜堆里瑟瑟发抖。 “好像…似乎…大概知道一点……” 司匡眯着眼睛,端详着,怒道:“知道就好,赶紧交代。” 张仲被吓破了胆,哭丧着脸,不敢隐瞒了,解释: “根据上面的命令,这次粮食征购…蔷夫负责按照去岁赋税,估计每里剩余的粮食数量;游缴负责给征购队伍带路,并且提供一定人手;三老负责粮食的运输。” “大侠!粮食运送的位置,只有安公知道。哪怕把我二人杀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司匡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安公如今何在?” “在家!在家呢!” “你知道其居住之地吗?” “知道!知道!” 司匡把剑收起来,腿向后一抬,对着张仲的右肾又是一脚。 “嘭!” 这位游缴捂着右肾,左手换了个地方,抓着烤乳猪的右腰子,在地上蜷缩着,哀嚎。 司匡咧嘴笑了笑。 不过笑容转瞬即逝。 又换上一副冷淡的模样,淡淡地说道:“赶紧起来,立刻带路!” “司公,那家伙怎么办?”衡胡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疼晕了的李伯,问道。 司匡笑了笑,重新把剑拔出来,“衡兄,今日,我再教君一个道理!” 衡胡:“???” “儒家若想稳居朝堂,大学之道还不够!” “还要怎么做?” “很简单!” 司匡面无表情,拿着剑,对着李伯的心脏,恶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 剑穿透了胸口,又没入一半。 一介蔷夫,直接断气,就此身亡。 躺在地上的张仲,盯着死透了的李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真的杀了?他们怎么敢的…… 还没等他惊完,又有一阵疯语在耳边萦绕。 “儒家若要制衡朝堂,还需要以春秋大义,制裁不法之人!” 司匡转身。 见这位来自《周易》学派的儒家“高材生”面带疑惑。 神态庄严,眼神犀利,一字一顿,解释:“君可理解为——‘春秋决狱’!” 衡胡:“!!!” 衡胡瞳孔骤然收缩,眼睛亮了! 以春秋决狱? 这个说法挺新鲜。 色恭,礼至,作揖而拜。 请教,“敢问司公,此四字何解?” “除了用我大汉律外,可用《易》、《诗》、《书》、《礼》、《乐》、《春秋》六经中的思想来作为判决案件的依据。当然,亦可用儒家其他经典!” “凡是大汉律中没有规定的,就以儒家经义作为裁判的依据;凡是大汉律与儒家经义相违背的,则儒家经义具有高于现行法律的效力。” 最后,微微一顿,总结用意,“以法,使儒学,深入百姓之心!可成就大一统之业!” 衡胡依旧维持着作揖的姿势,闭眼沉思。 理解有些模棱两可。 睁眼,轻呼,“公可否为学生举例?” “可!” “甲无子,捡一弃婴乙,养大之后,乙杀人,甲藏之!”司匡微微一笑,淡淡地问道:“应如何判甲?” “根据大汉律令,藏凶者,当重刑!”衡胡睁开眼,沉声回答。 “若春秋决狱,则甲无罪,乙或偿命,或发配三千里充军!” 衡胡后退一步,灵光乍现,忽然想到了什么。 沉吟半晌。 眯着眼睛,吟诵,“《论语·子路》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正是!” 张仲躺在地上,连肾痛都忘了。 他双目发直,呆呆的盯着眼前这两个杀入此地的不法之徒。 嘴有些发干,咽了一口唾沫。 这两个人是个疯子吧? 不光杀大汉官吏,还能说出一套杀人脱罪的借口。 不过,他不以为然。 狗屁的春秋大义! 狗屁的春秋决狱! 陛下奉儒家为正统又如何? 法,终究是法! 把儒用到法上,那还是儒? 况且,你俩玩这一套,不怕法家找麻烦? 这俩疯子的言论,简直是在颠覆大汉朝堂‘、颠覆大汉律法! 张仲又看了看李伯的尸体,投去怜悯的目光。 纵横此地十几年的蔷夫,竟然被疯子随随便便取了性命。 悲哀啊! 同时,他又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好好配合了。 不能和疯子犟! 疯子做事,毫无顾忌! 张仲为了活下去,急忙换上一副笑容。 坐起来,笑嘻嘻地问道:“诸君,敢问,现在带路吗?” 司匡怒瞪了他一眼。 目光一转,笑着说道:“衡兄,正事要紧,先报仇。春秋决狱,以后再详讨!” 衡胡点点头,“善!” 见二人有离意。 张仲不敢怠慢,急匆匆地爬了起来。 在衣服上擦了擦左手上的油,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菜、豆粉。 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开始笑眯眯的引路。 …… 两分钟后。 司匡与衡胡,跟着谄媚的张仲、以及吓破胆的守门士卒,共四个人,离开了蔷夫宅邸。 …… 四人走后三分钟。 又有一个人影从蔷夫府邸窜了出来。 此人行动敏捷,毫不拖泥带水。 应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云层微动,皓月的光辉透露出一丝,恰巧照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此人穿着打着补丁的麻布衣,左腰间配着一把锋利的银色短匕首。 乌黑色的头发用木簪盘了几下,后脑勺还梳着一个双平髻。 此人蹙着眉,粉嫩的小脸布满了凝重。 盯着三老所居之处,秀眉之下的双眸,犹如猎食的鹰隼一般阴狠。 若是几人没走,一定认得此人——斟酒的婢女。 刚才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模样,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凶恶。 她望着远处的黑暗,脸色陡然狰狞,嘀咕几句。 “高公这是料事如神!不出所料,这三个饭桶,果然靠不住!” 她又回忆着司匡与衡胡,用皓齿,轻咬朱唇,自言自语。 “这俩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追讨粮食还情有可原,毕竟那三个饭桶这几天的动作,太操之过急了。” “只是……”她拖着长腔,疑惑不解,沉吟片刻,呢喃呓语,“他们为何还敢追讨军功?几年前,那群讨要军功之人的下场,难道都忘了吗?大王对待这种事,可不会手软。” 她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嗤笑道:“现在的游侠,竟敢管军功的事?管得太宽了吧!敢破坏大王、胶西国两千石诸公的利益……估计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司匡一击斩断李伯的佩剑,她把二人,归结为游侠的行列了。 至于刚才啰啰嗦嗦的,什么春秋决狱啦,什么《论语》啦,她都听不懂! 她也不想听懂。 总之,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赶回县城,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让高公早做准备。 她已经遇见结果了。 高公对待叛徒,可丝毫不会手软! 死亡,是最好的结果! 婢女再次观察周遭,确定没有人跟着之后,身影一闪,消失在浓浓的黑暗中。 …… 几分钟后,她从一户早就安排好的人家中,牵出一匹马。 纵身一跃,就跳了上去。 随后,挥着鞭子,向高密县城的位置疾驰而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五章:髡刑 夜深了。 厚重的云层悄悄移动,皎洁的明月亮了出来。 明亮的月光,使天空变得更加深邃幽蓝,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 远处,几颗星星跳动着,散发出黯淡的幽光。 一阵冷风吹来,一大片云彩从远方飘来,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 三老宅邸 游缴领着一个士卒,带着两个情绪激动的“暴徒”,一脚踢破了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出来察看情况的青年直接被一剑刺伤,倒在地上,哀声呻吟。 屋内,原本已经熄灭的烛光,又被人重新点亮。 … 一分钟后 本地三老——安磨, 本地游缴——张仲, 两个人像仓鼠似的,各自缩成一团,双手抱头,分别挤在东西两个墙角里,瑟瑟发抖。 三老的家属,则被两个“暴徒”驱赶了出去。 报仇可以,祸不及家人。 这是“暴徒”中的儒生率先提出来的,另一位只好遵从。 安磨蹲在地上,扯着沙哑的嗓音,呵斥,“尔等何人?竟敢…竟敢…咳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他先被吐沫呛着了。 人呐,年纪大了,一激动,就容易咳嗽。 “竟敢……” 张仲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安磨,提醒道:“老头儿,小点声吧,这两位大侠可没工夫听你废话。” “张仲,汝竟然敢冒犯老朽?汝忘了辱骂三老,是何等罪名了吗?” 这位游缴瞥了他一眼,嘲讽道:“行了,老头儿,你和我装什么装?你做的那些破事,本官都记得一清二楚,少在这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你!你!咳咳咳咳!” 安磨气的脸色通红,身体疯狂颤抖。 在身体的带动下,脸上的白色胡须一上一下,抖个不停。 一口气卡在胸腔,一直没有呼出来,只能不断地咳嗽,“咳咳咳咳咳……” 司匡端着刚刚从厨房搜刮来的饭,面无表情,一边吃着,一边对张仲呶呶嘴,“喂,告诉他,蔷夫为什么没来。” 安磨:“???” 浑浊的双眸望着游缴,投去好奇的目光。 安静的房间内。 张仲先是看了司匡、衡胡一眼。 见这两个人在疯狂的吃饭,没空理会自己,急忙挺直身子。 大声咳嗽几下, “咳咳咳!” 表现出一副卖力的样子。 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安磨,咧开嘴,邪笑,“老头儿,擦干净耳朵,好好听着。” 安磨作为三老,哪受过这种气? 他走在乡里,鸠杖一亮,大大小小的人,都得给自己行礼。 哪怕是去面见县令,也是跪坐在草席上,用教导的口吻说话。 今晚倒好,直接被叫老头儿。 这让他的虚荣心,何处安放? 倏而,他急了。 举起苍老枯槁的右手,颤抖的过程中,手上松弛的皮肤,跟着跳动。 沙哑浑厚的嗓音,活脱脱像一只鸭子,“汝安敢放肆?” “呵!还看不清楚形式呢?孔丘说,六十而耳顺。你早就到了耳顺之年了吧?连蔷夫为什么没来都不懂?一把年纪,活到豚(猪)身上了?” “你……你!” “行了,别叫唤了。”张仲翻了个白眼,把头对准司匡,点了点,“李伯因为不老实,被这位年轻的大侠给宰了。你最好识相点。” “你说什么?李伯,死了?” 安磨眼睛和黑夜里的猫头鹰似的,瞪得滚圆,张大了嘴巴,一时间,都忘了叫唤。 他看看张仲, 又看了看司匡。 陡然,反应过来了。 扯着鸭子般的声音,尖叫,“不可能!他可是大王任命的有秩蔷夫啊!这俩贼人怎么敢……” 根据大汉律令,啬夫分为官蔷夫和乡蔷夫。 官蔷夫在县城周边,归县令管辖。 乡蔷夫,字如其名,在乡中,主管一乡诉讼和赋税徭役。 大乡的啬夫由郡署置,秩百石,称为“有秩啬夫”,小乡的啬夫由县任命,径称“啬夫”。 因为高密县是胶西的国都,其周边的乡,人口多数都在一万户以上。 因此,李伯才能混上一个有秩蔷夫。 如今,一个由诸侯王任命的蔷夫,被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给宰了。 这让他,如何敢相信? “骗人,尔等合起伙来骗我!老朽不会相信的!不信!” 安磨脸色阴沉,指着张仲,怒斥,“竖子!安敢欺我?” “老头儿,你不信,本官也没辙了。”张仲摊了摊手,又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两个“暴徒”,汇报,“诸君,我已经如实转告了。” “嗯。”司匡点点头,夹着一根雕胡,送进嘴里,“你先老实蹲着,别乱动!” “诺!” “尔等,赶紧……” “烦死了!”司匡脸色阴沉,盯着安磨,“老家伙,我且问你,强行征购的粮食,被送到哪里去了?” 安磨倒吸一口凉气,他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色大变 指着二人,诘问。“你们来这的目的,是征购的粮食?” “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安磨没有理会司匡,而是怒蹬游缴,呵斥,“张仲,汝竟敢违背高公命令?” “哼!”张仲冷哼,扭头,不理会。 “好好好!竟然敢打高公的注意!尔等,都得死!都得死!” “哎呦!老头儿,不给你点教训,真当小爷温文尔雅呢?”司匡暴脾气上来了。 把手中的饭碗“咣当”撂下。 “唰!”佩剑出鞘。 大步上前。 左手一把揪住了安磨的白发。 右手一挥。 手起剑落! 老头儿盘在头上几十年的头发,被他连根削断。 满头银发,像是冬日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若安磨本来是长发飘飘的老叟,那么现在,像是让理发师剃了一个平头的老猴。 正在吃饭的衡胡,见到这一幕,惊住了。 右手一颤,下意识一松,咬了一半的由胡,直接从筷子中间掉落。 后背冷汗直冒。 衣服浸透。 不知何时,额头上多了一层油腻的汗珠。 张仲也好不到哪去。 他脸色苍白,和一张白纸似的。 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了。 嘴里喘着粗气,两只手按在头上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生怕下一个遭罪的就是自己。 他已经怕了! 吓破胆了! 这暴徒不讲道理! 不光杀人,还敢给三老用刑。 还里面有一个儒家弟子。 呸! 儒家弟子会和这么一个人待在一起? 狠! 太狠了! 直接来精神上的刑罚! 两个旁观者呆呆地注视着地面上的“受害者”。 同时叹了一口气,表示惋惜。 而被众人注视着的安磨,脸上的皱纹竟然拧在一起,表现得格外恐怖。 两行浑浊的泪水,与脸上的头发残渣混合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头发!老朽的头发!”他心如死灰,哀嚎着,身子一下子软了。 倒在地上,两只手颤巍巍的,划拉着被司匡连根斩断的银发。 他怒火中烧。 愤怒从心脏烧到了大脑。 浑浊的双眸瞬间布满了血丝。 握紧拳头,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司匡,撕心裂肺的呐喊,“老朽,老朽跟你拼了!” 他一把抱住了凶手的左腿。 张开了还有零星牙齿的嘴巴,大口咬了上去。 嘴巴合上,像是仓鼠啃玉米似的。 “松开!” 司匡黑着脸,猛地挣扎几下,把腿抽了出来。 安磨在地上扑通几下,竟然老泪纵横,开始嚎啕大哭,“呜呜哇哇……老朽和你拼了!和你拼了啊!哇哇呜呜呜……” “司公,君这样做……会不会太狠了?” 司匡先拍了拍被咬的位置,确认没事之后,才挠挠头,转身,一脸不解。 “衡兄,这有什么问题吗?” 衡胡放下端着的碗,犹豫了一会,解释。 “这属于滥用私刑……还是重刑了。如果被胶西廷尉署知道,会来抓人的啊。” “更何况……”他盯着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痛哭流涕的安磨,沉吟一声,“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三老……” “我大汉以孝治天下,三老者,德高望重者居之。虽然此人无德,但是废除三老,需宗正卿择期,由陛下亲写诏令,祭祀上天,告祭宗庙,最后,再由长安来人,宣读处理结果。” “如今,君竟然直接给三老施加髡(kūn)刑……此乃大逆不道啊!” 衡胡与张仲二人作为西汉土著,又经常跟官场打交道,自然比司匡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更加清楚髡刑的含义与地位。 身之发肤,受之父母。 三代时期,王族犯五刑之一宫刑者,以髡刑代替! 被人剃了头发……会被人看做不孝! 让这种羞辱和异样的目光,伴随一生。 若是受刑之人年轻还好,花费个十来年,还能长出来。 可如今,司匡直接给这个年迈的老头儿来了一手。 本来年纪大了就容易掉头发,这下倒好,直接被剃光了。 别说重新长出来了,能在死之前再戴上发冠,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安磨精神崩溃了! 听着衡胡的讲解,哭的愈来愈厉害,哭得越来越大声。 司匡愣住了。 站在原地。 瞅着剑上残留的几根银发。 一时间,有点懵。 本来就想吓唬吓唬的。 现在这么一搞,别再把人吓死。 视线下移。 放在安磨身上, 他用稍微柔和的语气,询问道:“那个……三老,现在能交代粮食送到哪里去了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六章:高密县令的小九九 安磨一把鼻涕一把泪,沟壑纵横的脸上,沾满了尘土。 他躺在银发的“墓堆”里,哀嚎着。 他那赤红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司匡。 沙哑的声音,放出绝望呐喊之音,“竖子,老朽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杀了我!有本事杀了我!” 司匡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癫狂之人,“阁下,何苦呢?” “呵呵……” 安磨痴呆的笑了。 他的笑容似乎是腊月的刺骨寒风,给人一阵凄凉感。 “唉。” 司匡无奈的摇摇头,重新回到案几旁,端起饭碗,开始填肚子。 同时, 对着一旁的同伙,说道:“衡兄,你我二人累了一天了,一会儿轮流小憩片刻,以免体力不支。这老头儿不想交代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让他睡觉就行了。天亮了再审!” 衡胡点点头,认同了。 “善!” …… …… 夜 一个穿着淡黄色绸缎衣服,梳着双丫髻的妙龄少女,推开了房门。 她绕开同样用丝绸制作的、写满了儒家经义的崭新鎏金红木屏风,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床前。 少女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前写满了《道德经》的床幔,把头伸进去。 随后,用水嫩的小手轻轻拍打床上搂着另外一个妙龄女子歇息的中年人。 轻轻呼唤, “家主,家主,醒醒,醒醒。” “啊?呼!” 中年人被惊醒了。 翻了个身,扭头,恶狠狠地盯着突如其来的少女,脸部肌肉扭成一团,尽是不悦的神色。 他又把头扭了回去,用力搂了搂怀中的绝色女子。 双眸紧闭,像一头公牛似的,喘着粗气,用不耐烦的语气,呵斥,“不是说过,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打扰我休息吗?” 少女慌张地跪在地上,叩拜,“家主,灌儿从乡内回来了,她说有重要情报汇报,想立刻求见。” “不见!不见!等天亮再说!” “她特别强调了,内容是关于粮食征收的。” “粮食?” 原本睡意十足,不愿意起床的高倏,眼皮动了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杀意从双眸中闪过,平整的额头瞬间起了皱纹。 这是他近几日,最担心的事情。 虽然,这是在替那位大人物办事,但,最近几日,心里总是嗖嗖的,感觉很慌。 高倏脸色阴沉,暴力的推开怀中女子,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 在床上女子可怜巴巴目光地注视下,他俯视床下婢女,沉声道:“让她到书房等我!” “诺!” …… 十分钟之后。 书房。 一名穿着麻布衣的仆人,提着一个生满了铁锈的破旧小铁桶,往放在案几上的小青铜灯内,槽内倾倒了些许粘稠物——猪油与松树油脂的混合体。 松木皮制成的纤细灯芯,在粘稠物的浸泡下,发出更加猛烈的“滋滋”声。 燃烧产生的灰蒙蒙烟雾开始熏烤屋顶,在原本就已经沾有黑乎乎炭迹的墙壁上,持续增加新的炭含量。 油灯很小,即便点燃,这里依旧是昏昏暗暗,视线模糊。 火烛幽芒,撒在青石砖铺成的地面上,青砖反射的冷光,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墙边书架上堆满的书简,在冷光中变得格外沉重。 高倏跪坐在案几后,面无表情。 他用枯黄色的大手,抓起一根用兔毫制作的毛笔。 蘸了蘸墨,在面前早已铺开的泛黄色竹简上,写下了两个字——粮食。 他抬头,眯着眼睛,用左手推了推青铜油灯。 待黄闷的灯光照亮对面之后,才眺望案几另一侧。 看着正弯腰拱手的灌儿,淡淡地问道:“究竟何事,令汝星夜赶路,回到高密县?” 灌儿面色凝重,再拜,“高公,出事了!” 高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草席,“坐下,详讲!” “诺!” 灌儿走到草席处,跪坐下来。 侧身。 双手放在大腿上。 先望了望首座,又瞅了瞅门外。 “无需担心,本官已将闲杂人等支开了。” 这句话像是安神药似的,让灌儿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她头上的发髻跟随着身体晃了晃。 轻柔的声音,自嘴里发出。 “高公,几个时辰之前,鲁山乡蔷夫,被两名闯入的贼子杀害,游缴也被他们带走了。” 她微微一顿,叹了一口气,“估计,三老那里也……” 高倏那一双宛如鹰隼一般锋利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竹简上又写了几个字 ——蔷夫亡,游缴叛,三老暂且不知。 写完。 他把毛笔重新放在笔架上。 双手交叉,胳膊肘搭在案几上,用冰冷的双眸,盯着下方,淡淡地问道:“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灌儿坐姿端正,点了点小脑袋。 “属下在墙角蹲着的时候,清晰听到了。” “说!” “他们二人,是为了追讨鲁山乡各里粮食,才会杀入蔷夫之家。恰好游缴与蔷夫一起痛饮……也一起被他们拿下了。” “咚!”高倏用拳头,恶狠狠地砸了一下案几。 盛有墨汁的碗疯狂的颤动。 数十滴墨汁借着跳动的后劲儿,从碗里蹦了出来,染黑了案几表面。 然而,高倏却丝毫不在意。 因为,他脸阴沉的,比墨汁还要黑。 拿起竹简,挪了挪位置,生怕被墨汁污染。 牙关咬的“嘎吱嘎吱”响。 他气的,破口大骂:“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事情尚未办妥,就私自庆祝?现在好了,误大事也!” “呼!呼!呼!” 高倏气的,喘息声都变得沉重。 他现在只想弄清楚,到底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双手狠狠地按着案几表面,他皱着眉,诘问,“作为一乡有秩蔷夫,其门口的常备士卒呢?别告诉本官,那两个贼人,竟然以一当十,毫发无损的杀了进去!” 灌儿拱手,吐字清晰,“禀高公。李伯那厮,为了对付负隅顽抗之里,加快征购进度,把士卒全都充进征购队伍了。因此,傍晚时分,劳累士卒,皆回去歇息了。” 高倏脸都绿了,声线颤抖,“这头蠢彘!干这种事,还敢放松戒备?大王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东西担任有秩蔷夫!” 猪队友! 当真是猪队友! 他现在恨不得让李伯活过来,自己亲手杀他个千八百次! 原本很容易就办妥的事情,到了这里,怎么就变得这么麻烦了? 猪! 猪啊! 灌儿见自家老大正在气头上,思考能力有所下降。 急忙安慰,“高公息怒,近十年来,鲁山乡从未发生游缴、蔷夫被杀之事,估计二人也没想到,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杀入其所居之地。” “属下认为,当务之急,是立刻组织人手,保护粮食藏匿之所,防止被贼人偷袭。” “二人杀了李伯之后,让张仲带路,前往安磨居住之地了。估计,现在很可能已经拷问出粮食藏匿之处了。” 她总结道:“时不待我!不能久拖。” “这个不用担心!”高倏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那里看守之人众多,安全得很!” 他脸耷拉着,都快要碰到地面了。 眼珠子“骨碌”一转,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远处这枚早就安插下去的棋子。 冷声道:“虽然李伯、张仲是两个饭桶,但是,在效忠本官上,丝毫不含糊。” “本官很想知道,为何汝没将贼人击杀?以汝之实力,三、五个士卒,都可以轻松放倒,为何面对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恶徒,却束手无策。” 灌儿吓得脸色惊变。 急忙伏在地上,跪拜。 用求饶的语气,辩解,“高公恕罪!不是属下不肯相救,而是无能为力。” “哦?那两人的武力如此高超?”高倏双眸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启禀高公,其中一人,竟能用佩剑,斩断李伯持有的蔷夫剑,且顺势刺穿其肩膀。” 灌儿回忆起那一幕,身体就瑟瑟发抖,颤个不停。 声线跟着颤抖,“属下与之相比,实乃河伯见海洋,自愧不如。” 高倏闭上双眸,用手指背,慢慢地敲打案几。 “咚!” “咚!” “咚!” … 他在心里盘算一阵,才问道:“如此高超武力……游侠……还是墨侠?” “属下不知。”灌儿摇了摇头,“不过听闻,二人之中,好像有一个是儒家的人。” 高倏笑了。 他摇了摇头,否认了,“呵,儒家可没这么大的胆子。估计是儒家得罪了什么人吧,否则,怎么会有人打着儒家的旗号,杀我大汉官员?” “对了,高公,还有一件事。”灌儿忽然想起来了。 “讲!” “其中一人,还长李伯讨要被贪墨的军功……” “嘭!”案几上的竹简被墨汁弄脏。 高倏睁开眼,拍了一下案几,猛地站了起来。 语气焦灼,“当真?” “不敢有半分虚言!” “我知道了。” 他立刻迈着大步,走到一侧。 从书架上拿起一个锦盒。 手指一挑。 “啪嗒”一声,扣锁即开。 他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小木牌。 小木牌上用刻刀刻了一行行小字。 姓名、字、籍贯、样貌…… 这是他曾经进入关中时候的传信(身份证)。 按照大汉律令,传信这种东西,需要定期更换。 如今他手中这块废弃之物的作用,仅仅是代表身份的信物罢了。 高倏拿着传信,面色凝重,仿佛有一团阴云笼罩了上去。 他走到灌儿身前,递了过去。 声音严酷,“立刻送到县尉处,请他征调五百人手,沿着驰道,星夜先行,围了鲁山乡!高密实行宵禁,他们如果想进城追讨粮食,只有等天亮,宵禁解除,才能进城。看时辰,此时应该还在鲁山!” 其眼中杀意不掩,“切记,务必把他们,彻底斩杀!” “高公,由何人统兵?” “让县尉先挑选一个信得过的军司马!”高倏沉吟一声,“吾准备好之后,自会前往!届时,吾亲自坐镇!” 他对胶西王甚是了解。 一旦手下办的事让他不满意,就容易被杀! 两千石都能被暗杀,何况自己这六百石的官? 于是,他再三叮嘱灌儿,“谨记:兹事重大,务必办妥!否则,大王追究下来,你、我、高密县诸同僚,都要陪葬!”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七章:孤独的不屈者们 在高密县博弈的同时。 遥远的漠北。 有一群早就被遗忘的人,正在谋划一场关于民族生死存亡的博弈。 此时已至十一月中旬,当地入冬已久。 因为靠近西伯利亚,狂风暴雪是家常便饭。 大约在北纬47°,东经97°的位置。 群山背风坡的山麓地带。 一位披着羊绒外衣、披发左衽、手持一根光秃秃节杖、脚穿两双破烂步履的中年人,正侧身顶着刺骨寒风,驱赶着几十只小羊。 因为常年风吹日晒,中年人的头发相当蓬松,宛如一个鸟窝。 他皮肤干燥得很严重,已经出现了破裂的情况,再加上冬日气温低,还囊括着皲裂。 一条条沟壑般的皱纹,纵横在他干黄瘦弱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人。 在中年人的身旁,一位同样衣衫破烂、面色枯黄的青年紧紧的跟着。 青年鼻梁很高,头发颜色偏向棕色,和汉人的样貌相差很多。 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跟随的匈奴士兵之后,赶紧对着中年人说道:“张公,属下探查过了,两个月之后,会有一批西域献给单于的马种从此地经过。押送马匹的人大约有五十多人,都是匈奴士兵!” 张骞停下脚步,身体一颤。 他任由羊群向远方奔跑, 转过身,双目沧桑,声音沙哑,凝视青年。 “堂邑父,此消息从何得来?” 虽然已经在匈奴逗留七年又余,但是堂邑父时时刻刻记得大汉礼节。 于是,拱手作揖,道:“回张公,君在匈奴七载誓死不屈之气节,感动了很多人。知君早有离意,一名被俘虏大汉降兵托人转告。其还称,将士们虽然身在匈奴,然心依旧在汉。” 张骞痛苦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他轻轻呢喃,“大汉降兵吗……不……他们早就不是汉人了,应该称他们匈奴人。真正的大汉士兵,绝对不会投降!” 作为一名大汉官僚,他有自己的骄傲! 投降之人,绝非汉臣! 正是这个念头,使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想逃离匈奴,进入西域之事。 张骞悲哀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扭头,盯着堂邑父的眼睛,沉声问道:“当初与我等一同出使的几百人,如今,还剩下多少?” “回张公,吾等离开长安之时,共有四百八十三人相随。” “在大漠与匈奴士兵遭遇后,损失约两百四十六人。” “被匈奴扣押之后,娶妻生子者约一百一十三人,不幸病死者约五十一人。” 堂邑父轻声背诵具体的数据。 “愿意与吾等谋事,逃离匈奴者,有多少人?” “回张公,除不知所踪者,愿意追随者一共一百二十一人!除了娶妻生子人群中有六十五名不愿意离去之外,其他人,都愿意随君谋事!” 张骞看着南方,惊讶的呢喃,“竟然六十五人不愿意离开?难道他们忘了自己的使命了吗?” “张公,因为他们心中对匈奴妻儿怀有感情,才不忍心离开。不过,他们都声称,愿意随君抢夺马匹,只是,最终还是要留在匈奴。” “既然他们没有离去之心,那就任他们去吧!” 张骞的右手用力地握着节杖,在地上敲打了几下。 “至于抢夺马匹之事,他们不需要参与!匈奴人无情无义,对待汉人如豺狼对待鸡鸭豚兔。若是他们参与,事成之后,势必会被牵连。为了他们的妻儿,汝回去之后,转告他们,按兵不动即可!” 堂邑父有些担忧,“可是……仅凭吾等,是不是……人数……” 张骞轻蔑一笑,冷哼一声,“哼,吾等皆大汉臣民,为何要惧怕匈奴?若不是为了完成汉公交代的出使西域的任务,吾在七年前,就已经战死在大漠了!” 他与这位忠诚的手下对视,反问道:“死,可怕吗?” 堂邑父咬咬牙,沉声道:“可是多一个人,吾等就多一成把握……” “不,君错了,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张骞摇摇头,“如果有人不追随吾等,而是留在匈奴,那么,那些抛妻弃儿、誓死相随之兄弟,有好战之心!原因无他,妻儿有人照顾!若是无人留在匈奴,那么,妻儿为后顾之忧,大事难成!” 堂邑父恍然大悟,面带喜色,“原来如此!张公当真足智多谋,也怪不得单于会派大量的匈奴士兵监视方圆百里。汉家贵种,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堂邑父,吾出身并不好,不算汉家贵种。真正的贵种,乃高祖之后、留侯之后、绛侯之后!” 一提起这些充满了传闻故事的人物,张骞立刻红光满面,容光焕发,仿佛是在炫耀自己似的。 “若是淮阴侯、留侯、降侯、条侯尚在,大汉安能三载前,才正式对匈奴宣战?若是这些人物尚在,龙城早就被击破,单于早就南服长安!” “张公,匈奴常年盘踞在漠北,想要彻底收复,并不轻松。虽然大汉已经对匈奴宣战,但是,依属下之见,没有大月氏帮助,很难彻底战胜。” 张骞感慨万分,道:“是啊,所以时隔七年,吾依旧不敢忘记陛下交代之事!若是可能,吾愿意以性命作为代价,令汉公之意,抵达大月氏!” 看着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羊群,张骞和堂邑父开始快步追赶,他们的呼吸也渐渐地紊乱。 “堂邑父,两个月之后,当为春季。届时,按照匈奴人的意思,吾等需要上山放牧。吾认为,最好的动手机会,就是在上山之前的交接时期。” “汝离开之后,告诉愿意追随的兄弟,让他们准备好充足的水、充足的食物……哦,最好是羊肉!让被迫为匈奴牧羊之人,想方设法宰杀部分羊羔,将其肉晒干之后,作为粮食!” 张骞将考虑的事情全盘托出,“匈奴区域很广,若是吾等逃跑,不仅仅是离开单于庭,更要穿过屈射、蒲类等地,才可进入西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大月氏西行之地无人知晓,吾等要做好断粮、断水之准备。甚至,必须要有誓死一战之决心!” 堂邑父声音朗朗,意志坚定,“张公放心!吾等已经谋划了这么久,自然要抱着拼死一战的心,如果不然,焉能称为汉臣?” 他声音慷锵有力,“为了行动,很多兄弟已经在悄悄地制作弓箭、刀剑,只求护送张公杀出匈奴!” 张骞坦然一笑,“这七年的时间,苦了兄弟们了。待完成任务,返回长安,吾定会亲自上书陛下,陈述君等忠义之事!诸君妻儿、父母,亦当同荣!届时,荣华富贵,不再是梦!” 堂邑父谦虚地说道:“张公言重了,为陛下做事,本就是无上之荣耀!至于荣华富贵,只是外物罢了。” “嗯。”张骞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时间基本上定下了,吾等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令匈奴放松警惕!只要匈奴警惕性越低,吾等逃跑的成功率就越大!” “传吾命令,所有人一如往常,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即便是妻儿,也隐瞒不说。” “诺!”堂邑父拱手。 “为防止匈奴人察觉,汝接下来的两个月,不要再来找吾了,事多必失,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张骞特意嘱咐道。 “张公,那您的食物、衣裳要怎么办啊。” “这个不需要担心,吾一个月前,曾向公主祈求材料,以求修复汉节。前几天,军臣单于已经派人给吾回复,其称可!按照公主这七年来的行事作风,她一定会趁此机会,赐予吾些许粮食。吾和妻儿省吃俭用,可以度过这个寒冬!” 堂邑父对这位用来和亲的宗亲公主感到痛惜,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唉,苦了公主了。嫁入匈奴十年,受到的苦难一定很多。” 张骞朗声道:“正是因为如此,吾等更应该联系大月氏,早日消灭匈奴,接公主回家!蛮夷之地,焉能配得上吾大汉公主?!” 堂邑父面色凝重,沉声道:“张公,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尽管说!若是涉及到逃离计划,必须阐明!这次逃离,吾等可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绝不能有半分马虎!” 堂邑父低下头,不敢与张骞对视,“是这样的,吾等在匈奴七载,他们虽然是蛮夷之众,但是对众兄弟却有恩惠。离去之时,是否要杀戮匈奴士兵?” “吾汉人一向讲究报恩,匈奴人留兄弟们一命,这份恩情自然不能忘。但是,匈奴士兵皆为杀戮之人,在其手下丧生的汉人亦不在少数。” 张骞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沉吟半晌,道:“这样吧,两个月后,抢夺马匹之时,让兄弟们将匈奴士兵的右腿砍伤,使之无法上马作战!” “众所周知,匈奴之内弱肉强食,弱者几乎没有资源。士兵只要腿部受伤,便无法上马作战,在灾荒发生的时候,他们必定最先死亡。吾等不方便杀他们,那就让匈奴人,杀戮匈奴人吧!”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八章:暂避与预言 天亮了 司匡洗漱完毕,整理好衣冠,洗漱完毕之后,慢悠悠地走到了安磨与张仲休息的房间。 衡胡端着饭,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司匡走到案几后,一屁股坐下。 端着自己那份早饭,注视蜷缩着墙角,脸色苍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安磨。 扭头,淡淡地问道:“衡兄,这家伙,招了吗?” “嗯,一个时辰之前,他终于熬不住了,主动交代的差不多了。” 衡胡右手端着饭,左手从案几底下抽出来一卷崭新的竹简,递了过来。 司匡瞥了一眼。 放下碗。 双手平举接过。 右手高,左手低。 竹简展开。 端正的隶体字展现于眼底。 他挪动着竹片,仔细的阅读,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上面记载的东西,和张仲说的出入不大。 蔷夫、游缴、三老工作划分明确。 三人都是接到了上面的命令,为上面的大人物办事。 可以说,这是三枚棋子。 他加快阅读的速度。 最终,在中间偏左的位置,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县令——高倏负责统计各乡各乡征购粮食之数目。征购完毕,皆运至县城,由县少府、县佐统一接管。” “行动中,若遇负隅顽抗者,可便宜行事。” 司匡将手中竹简放下,呵呵一笑,重新端起饭碗。 往嘴里填着充满油水的粟米。 同时,看向安磨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许多。 好一个便宜行事。 怪不得征购队肆无忌惮,里长、亭长都敢打,原来早就得到命令了。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衡兄,这老头儿交没交代军功的事情?” “没有。只有这一点,他死活不肯透露。”衡胡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进而传遍全身,“仿佛这就是一个禁忌,每次盘问,他就会变得支支吾吾,口齿不清。” “看来这里面别有隐情啊。”司匡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的粟米,嘟囔着嘴,用眼睛的余光瞥着张仲,“游缴有没有交代这方面的事?” “亦闭口不言。”衡胡无奈地闭上眼睛,摇摇头,重重叹息,“哪怕用死亡威胁,二人也不说半个字。” 司匡咧开嘴,笑了。 他笑得很灿烂。 “呵。有意思!竟然让乡游缴、乡三老都感到恐惧,这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来头不小啊。” 衡胡沉默了一会儿,分析道:“司公,恕我直言,这件事中,恐怕带有胶西王的影子!整个胶西,也只有他,敢这么做了。” 他侧身,面色凝重,对司匡一拜,声音恳切。 “司公,听在下一言,这件事,先到此为止吧!” “胶西乃鲁国临国,曾经的军事重地之一。拥有的军队数量、余下的武器,皆不可估量。” 衡胡仿佛是一名正在向学生授课的夫子,话语多谆谆教导之感。 “昔年,项羽死后,高祖征调淮阴侯、绛侯、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攻鲁地,久攻不下。直至见霸王之首,鲁城乃降。” “此后数年,鲁地之兵器,除守备之用外,其他皆送往周边诸侯国。胶西距鲁最近,因此,接纳兵器最多!” 衡胡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保守估计,胶西武库中,存在秦弩、攻城锤、投石机等大型武器!若是与胶西王交恶,吾等,不出半日,头颅就会被悬挂在城墙之外,曝晒示众。” 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公若执意追究军功,吾建议,先回稷下,等长安董师消息!” “董师虽然离开朝堂,但与其交往者,多为达官显贵,甚至,军中数位两千石将领,亦有交集。” “待公之才能,得董师赏识,在董师引荐之下,把事情原委,向边境将领实情吐露……届时,整个胶西,皆会因公胆颤。” 衡胡目光炯炯,神情震烁,一字一顿,“没有哪个诸侯国,敢得罪边境!哪怕刘端为先帝之子,陛下之兄。” “至于……若公有主动前往长安,亲自向陛下诉说经过的想法,胡并不支持。” 他咧嘴一笑,道明原委。 “长安乃大汉中心,天子脚下。大大小小的诸侯国,在长安都有耳目!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盯上。” “长安之中,杀人之后让人抵罪的现象,不过是家常便饭。闹市内,寻一替死之人,所需不过数十金。” “愚以为,司公还是先把这口恶气咽下去,日后从长计议比较好,免遭杀身之祸。” 司匡听后,沉默了。 衡胡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自己现在没有一兵一卒。 虽然诸子百家中的几家,和自己有些交情,但仅仅是“有些”而已。 有的人,为了利益,都能父子相残,何况自己只是一个路人? 若是刘端大军压境,诸子百家之中…… 过问者,有! 营救者,无! 没有人愿意和强权作对! 除了皇帝以及手握兵权之人,没有人敢得罪诸侯王! 虽然景帝收诸侯国兵权于中央,但,这究竟收了多少,没人说得清。 后来淮南王刘安打算谋反的时候,东拼西凑都能整出数万大军,很何况产盐较多的胶西国? 依刘端这些年积累的底蕴,拿出五千装备精良的士卒,不过是盖个印玺的事情罢了。 硬碰硬不可取! 虽然身体原主人的执念时时刻刻影响着自己,但,努力咬咬牙,还是可以克服的。 军功这件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司匡换上一副笑容,拱手回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待把粮食追讨回来,匡便与君返回稷下,做学问,以鸣天下!” “嗯。” 衡胡点点头,欣慰地笑了。 他重新端起饭碗。 忽然,脑海中出现了一种可能性。 又扭头,问道:“司公,若是粮食追不回来,可否让他们用钱财抵债?商贾不缺钱,缺的是货。” “不要钱!只要粮!”司匡目光坚定。 “为何?” “呼!衡兄是否相信小弟在农学上的造诣?” “自然!” 衡胡哈哈哈地笑着,行为举止豪迈,拍了拍司匡的肩膀,“离开稷下那天,落下闳那个家伙,可是黑着脸。这可是稷下诸生第一次见呢!想必,那场比试,农家输了吧?” “嗯。”司匡点点头,规劝道:“衡兄,回到稷下之后,儒家最好也收集粮食,以做准备。” “哦?” 见衡胡越来越好奇。 司匡目眦欲裂,用杀人一般的目光,再次瞪了瞪安磨、张仲。 叹了一口气,“预言”道:“八个月后,将会有一场螟虫之灾,席卷半个大汉!那个时候,粮食可比钱财珍贵!” “螟灾……”衡胡惊呼,瞳孔一紧,窒息了。 他惊慌地连连摆手,“这……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天灾降临,可是上天警示!若是陛下知道今日之语,必将派人而来,诛杀之。” 就连蜷缩在墙角的安磨、张仲也睡意全无。 二人眼珠子都直了。 大脑一片空白。 螟虫之灾? 二人久经乡里事务,尤其是安磨,活了这么些年,自然知晓这个意味着什么。 螟虫种类较多。 有专门针对水稻叶的,有专门针对小麦的,甚至,还有针对豆子、粟米的。 几十年来,二人在高密当地见过的螟虫之灾就有五、六次。 只不过,二人见到的都是小规模的螟灾。 虽然受灾当地粮食绝收,但对其他地区来说,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如今司匡竟然口口声声说,八月会发生遍及全国的大规模螟灾,这让两个人,如何敢信? 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全国粮价,将会飙升十倍,甚至是二十倍。 届时,有粮者吃粮,没粮者,很可能吃人。 张仲皱着眉,害怕被揍,什么也没说。 而安磨则破罐子破摔了,全然忘记鼻青脸肿、剃成平头的痛苦了。 直接咧开嗓子,破口大骂,“区区黄毛小儿,焉能预料螟虫之灾?” “县令征购粮食,为卖给黄河下游受灾之人,此乃大义之举!” “尔等倒行逆施,阻挠县令,必定会被行以车裂之刑!” 司匡轻轻摇头,把辱骂之声自动过滤了,翻了个白眼,“呵,信不信由你。” 安磨大声嚷嚷着,沙哑声音越来越像“嘎嘎”叫的鸭子,“老朽不信!绝不相信!” 另一侧, 与之相反, 衡胡眉头都快拧成麻绳了。 前天司匡一人压农家的场景,他至今历历在目。 农学上的造诣,没得说,算是大汉顶尖了吧? 尤其还出身田野,对庄稼、害虫习性应该也了如指掌。 “司公,此言当真吗?” “绝无半分虚言。” 衡胡屏住呼吸,双眸闪烁,“为何会突然爆发全国性的螟虫之灾?” “螟虫喜潮湿,一般出现在吴楚之地。”司匡沉吟片刻,推测道:“我怀疑,这次的灾难和黄河决口有关。决口使河水泛滥,下游十六郡,在河水地影响下,空气潮湿闷热,螟虫卵泛滥。” 衡胡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剑,面色焦急,高呼,“兹事重大,吾等必须立刻向胡师汇报,让胡师以五经博士之身份,汇报长安!” 司匡点点头,“待粮食追回,凶手严惩,我便撰写相关资料,交给农家。待其整理之后,由胡子审阅,送往长安。” “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九章:三老已死,直接杀进去 “两位大侠,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装备精良的士卒!” 在二人商讨螟灾的时候,昨晚被“关爱”的守门士卒一把推开木门,面色恐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指着外面,高呼,“那群人已经把这里给围住了!” “什么?”司匡惊呼,瞳孔收缩,与衡胡对视一眼。 二人几乎同时放下饭碗,站了起来。 司匡阴沉着脸,拳头握紧,怒气满满,“这群人哪来的?难不成走漏了风声?” “司公,此时重大!” 衡胡皱着眉,拔出了腰间佩剑。 抱拳,沉声道:“君在此暂且恭候,将此二人看住,吾去一探究竟!” “辛苦衡兄了!” “嗯!”衡胡点点头,提着剑,走了出去。 司匡则走到门边,倚着门框,凝视外面。 看着二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绝望的安磨笑了。 他激动的脸色通红。 苍老的面孔容光焕发,褶皱都少了许多。 “哈哈哈哈!一定是县令的人到了!咳咳咳!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若汝等现在跪下,老老实实地向老朽磕头认错,吾一定在县令面前美言几句,给尔等留个全尸!” “闭嘴!”司匡拔出剑,用锐利反射着银光的剑尖指着安磨,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喝,“聒噪!” 安磨摇了摇头,“呵!不知死活!” 张仲也在一旁窃喜。 但其面不改色,依旧蜷缩在角落,一声不响。 比起老头儿,他更注重结果。 如果把二人激怒了。 在高密县兵进来之前,这俩贼人脑子一热,直接给自己来上一剑。 可没有地方哭! 想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才换来最后的胜利。 自己虽不是王,但好歹也是个官! 连顶头上司都能忍,更何况这点小小的屈辱? 只要忍住了,活下来,用不了多久,自己还是这鲁山乡的游缴! …… 灌儿腰间别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手持一根麻绳编制的长鞭,骑着一匹黑色鬃毛的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停在安磨的家门口。 在她身旁,是一个同样骑着马的男人,面色冷峻的男人。 男人全身上下,除了脸之外,都被一层黑色甲胄包裹。 他的腰间,还佩戴着一把锋利的青铜剑。 与灌儿身旁无任何护卫不同,男人身边,还围着六个骑马的亲信。 亲信身着红色皮甲,手持长槊。 把男人死死地护在中央,呈众星拱卫北斗之势。 灌儿在马上对着男人拱手,指着破了一个洞的大门,高声道:“广公,此地便是三老居住之所。” “嗯。”广放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附近居住的百姓都驱逐了吗?” 一名属下士卒跑过来,抱拳,“广公,皆已驱逐!” “此地可有后门?” “无!只有一正门!” “好!” 广放满意的拍了拍手,但是冷酷的神态丝毫不变。 盯着这名汇报的士卒,轻呼,“传我命令!” “让宋邵带领百人,将此地团团围住!” “所有企图逃离者,抓!” “若有负隅顽抗者,杀!” “若进攻命令下达,对方仍不投降,死活不论!” “若有企图营救贼人者,以通敌罪论处!” “诺!” 士卒立刻转身,立刻跑下去传达命令。 不一会儿,便有大批士卒离开了这支队伍,前往四周围墙处,进行最终围困。 灌儿右手平着挡在额头,微微侧身,看着东南天空的太阳,估摸了一下时辰。 娇躯转回来。 她柔声询问,“广公,吾等何时进攻?” 广放摇了摇头,身上的甲胄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哗啦作响。 他沉声说道:“不急!此地已围,二人插翅难逃!待吾派人先去交涉一番!再者,县令不还没到?” 他勒住缰绳,淡淡地说道:“吾接到县尉的命令,最终决断,由高公进行。吾等,只需把这里围住就行了!” “好吧。” 灌儿嘟囔着嘴,对着额头吹了一口气。 “呼!” 额前乌黑亮丽的头发,都被轻轻吹起来。 用手轻轻拨弄,理顺后,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催下去。 只好坐在马上,静静地等待。 毕竟,人家是掌握着兵权。 能和自己心平气和的交谈,完全是看在县令的面子上。 从某种意义上讲,广放的顶头上司县尉,比县令的官职,高一点。 她望着安府紧闭的大门,重新打起精神。 拱手,沉声说道:“广公,不如,吾等先把门破开?” “可!”广放点了点头。 抬起右手,向前挥了挥。 顿时,两名拿着长槊士卒出列。 二人走到安磨家的大门处。 对视一眼。 同时举起长槊。 一左一右,对着门,捅了上去。 “嘭!” “嘭!” 两道利刃穿透木头的声音响起。 昨晚被踢破的门,被彻底捅穿了。 裂痕从破口向四面八方延伸,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断裂处,木屑洋洋洒洒地飘落。 随后。 这两个士卒收起武器,各自扶着门框两侧的墙壁,抬起脚。 又不约而同地对着木门狠狠地踹了一脚。 “轰!” 破烂不堪的木门,受到巨大的冲击力之后,应声而倒。 扬起一阵黄色的尘沙。 任务完成,这两名士卒重新回到队伍中。 广放满意的点头,抚手而笑,赞扬,“很好!” 一旁的亲信从扬起的灰尘中,看到了一个身影,急忙提醒:“军司马,有人出来了!” “嗯!” 广放用力夹了一下胯下之马,只身上前一小段距离。 再次勒紧缰绳。 他盯着出来的人,大声喝斥,“贼人,我高密县兵已至,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尘沙后的人开口了,“汝乃何人?” “吾乃高密县尉统率之下,高密县军司马广放!汝乃何人?” “儒家!” “衡胡!” 尘沙彻底散开。 衡胡衣衫翩翩。 脸色凝重,持剑而立。 广放同样也好不到哪去。 他听完之后,脸色也凝重很多。 虽然早就听说这两个贼子来头不小,但是,可没听说是儒家子弟! 大汉官场的官吏,目前有三种人不愿意得罪。 第一种是官职比自己大的人! 第二种是皇亲国戚! 这两种自古以来,都是这种情况,大家都习惯了。 唯有这第三种,还没有习惯——儒生。 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行径,让太多人惊愕了。 原本在官场不起眼的儒生,摇身一变,成了官场的香饽饽。 大家都在担心,以前交恶的儒生,会不会在某一天,被陛下赏识,成为自己的上司? 以至于,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很多官吏都主动上门赔罪了。 甚至,还有的开始通读儒家经典,企图摸清陛下的心思。 这就是为什么高倏床上的帘子用的是道德经,而房间中屏风却记载儒家经典的原因。 他需要时间转换! 之前吕后、窦太后等人喜欢黄老之学,大汉都跟着喜欢黄老之学。 因此,很多喜欢谄媚的官吏,都把道经、德经摆在房间,用来奉迎。 待黄老被淘汰了,儒家成为主流了。 他们又赶紧迎着潮流,准备儒家经典。 这群人中没有傻子。 都懂得一个道理:主流学派不能得罪,必须学习其思想,必须与之门徒交好。 广放对衡胡拱手,声音朗朗,“君既为儒生,为何要违反大汉律令?汝可知,冒犯三老,乃死罪!” 灌儿脸色狰狞,提醒道:“广公,他们还杀了有秩蔷夫!” 广放皱着眉,回头恶狠狠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多说。 一个有秩蔷夫而已,官职不过少吏,杀了也就杀了,大不了交点罚金,意思意思就这么过去了。 而冒犯三老这种大罪,才最让人头痛。 衡胡面色平静,盯着统兵之人,诘问,“汝带了多少人来?” 广放没打算隐瞒,微微一笑,“五百!” 衡胡咧嘴一笑,“尔可知,未经长安批准,私自调兵,亦死罪!” “尔等冒犯三老,不需长安批准!吾自可捉拿!” “呵呵!是吗,那就来吧!”衡胡站在门口,用剑尖指着外面,高呼,“三老、游缴皆被吾二人控制,若尔等冲击大门,不出片刻,此二人,必死!” “猖狂!”广放啐了一口唾沫,脸色阴沉,“吾听闻,儒家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今,汝之行径,与乱臣贼子何异?” 灌儿急着完成任务,高呼,“广公,别和他废话了。直接杀进去吧!” “不可!三老还在!” “三老已被贼子所杀,直接杀进去!” 忽然,一阵响亮的声音从军队后方传来。 霎时。 所有人齐刷刷地把头扭过去,凝视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在十来名穿着皮甲士卒地拱卫下,骑着马,快速赶来。 男人腰间,还佩戴着一把只有俸禄在六百石以上才能拥有的佩剑。 灌儿惊喜狂欢,“高公来了!” 高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那人未到,就大喝,“三老已死,即刻将乱臣贼子斩杀,为安公报仇!” “这……”广放犹犹豫豫的。 士卒自动散开,给马让出一条路。 高倏骑马到来,环视四周士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立刻执行命令!” 广放叹了一口气,拱手,“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章:危! 广放骑着胯下的黑鬃马,返回队伍。 拉着缰绳,调整好朝向的位置。 习惯性地拔出腰间佩剑。 凝视门内,右手持着,向前指着。 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 “三军听令!” “轰!” 甲片撞击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 数十名士卒整齐划一的拿起长槊,指着身体正前方,虎视眈眈地盯着大门内部。 广放骑在马上,黝黑双眸中闪过一丝凶光。 手中佩剑趁机往正前方一捅! 剑锋撕破空气,凶狠低沉的声音响彻云霄。 “杀!!!” 与之同声, “我看谁敢!” 屋内, 司匡左手提着安磨,右手把剑搭在他的脖颈上,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其声如雷霆,把意欲冲进来的士卒直接吓唬住了。 一时间,所有的士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堆在大门口。 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司匡走到衡胡身边。 松开左手。 把安磨丢在地上。 剑尖指着其胸口,望着门口、墙边的士卒,一语不发,凭行动警告。 广放瞪着大眼,整个人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盯着已经遭受髡刑的老头儿,吓得尖叫一声,“安公?” 安磨激动的老泪纵横。 趴在地上,抬着颤抖的右手,对着广放、高倏,晃了晃。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瞳孔中,有一层阴翳覆盖着。 哀声响起,“高公、广公救我!” 高倏虽然惊愕。 但他久经官场,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摇了摇头,否认,“此人不是安公,安公已死!此秃头不孝之人,乃贼人冒充!” 他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安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冷声命令,“杀进去,直接把这几人斩杀!得贼首级者,计入军功!” 军功? 广放惊愕,回头看着高倏。 虽然杀贼有军功。 但是,对方究竟是不是贼,还没有定论呢。 “高公,这……不合适吧?” “无妨!” 高倏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作为一县之长,他在权衡利弊的时候极为果断。 一个屁用没有的三老,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选一个。 反正有人背锅! 只要能让上头那位舒舒服服的,对自己赏识有加,就不枉如此大动干戈! 谁让这几个人触碰了那位大人物的利益呢! 这两个人! 死有余辜! 高倏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一声,“安公,走好!” 重新睁开双眸。 冷冷的盯着广放,命令道:“还不动手?” 广放犹豫了几个呼吸,环视周围的士卒,又叹了一口气。 不甘心的回答,“诺!” 不出所料。 在得到县令肯定的回答之后,每个士卒的眼睛,变得格外血红。 军功! 这几个人竟然有军功拿。 红眼了! 他们激动得都快仰天长啸了。 很多人看了看手中的槊,又瞧了瞧对面手中的剑。 信心大起! 用槊对剑,这不是碾压吗? 只要平推,绝对挡不住! 唯一比较难的,就是抢人头了。 第一排的士卒互相对视几眼。 双眸似乎放出了黄色的闪电,互相攻击着。 军威大振! 司匡与衡胡同时眯着眼。 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举起佩剑,两股战战。 虽然外面这群人,只不过是一群没有经过战争的杂兵。 但奈何人多势众,给人一股强大的威压。 这就像两波人打群架。 一波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块红色的空心砖。 另一波几百人,每人装备了一把开锋了的大砍刀。 他们两个人,气势上就先输了! 更别说真正打起来了。 安磨趴在地上,整洁的衣裳上已沾满了淡黄色的尘土。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外面。 呼吸,跟随司匡、衡胡,也变得急促。 急忙再次挥手,高呼,“高公,此乃何意?吾乃鲁山乡三老安磨啊!” 高倏板着脸,冷喝。 “休得口出狂言!三老早就被尔等谋害,尔等竟然还敢冒充?” “此乃大罪!当族诛!” 见广放还在犹犹豫豫,不下达命令,高倏亲自拔出佩剑。 举着。 银辉闪烁。 他高呼, “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 “三军且听吾令!” “平举!” 话音落下。 士卒纷纷把手中长槊平举。 “唰!唰!唰……” 一时间,金属砸破空气的声音连绵不绝。 高倏面色不改,继续命令! “进!” “轰!”地面颤抖。 所有士卒,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最后。 那把指挥士卒的佩剑,向前猛地一挥。 “唰!” 最后一道命令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攻!” “轰隆隆!” 高密县这支“国家机器”动了起来。 司匡面色乍变。 高呼,“衡兄,快撤回屋内!” “好!”衡胡急忙转身,向后撤退。 二人把安磨丢在那里,直接跑了出去。 “杀!” “杀!” 军队压境! 士卒们争先恐后地踏进大门,冲到院子中。 因为院子空间有限,只能容纳几十个人,很多没能挤进来的人,都在门外垂头丧气,目中尽是嫉妒之色。 而挤进来的人,则杀气冲冲地跑到安磨身前。 不等这个老头儿辩解。 数十个狰狞的面孔,共拿着数十道长槊,一拥而上,同时捅到他的身体里。 “噗!” “噗!” … 鲜血飞溅。 把红色的皮甲染得更加血红。 身体被捅穿的声音响了十几次,盖住了安磨惊恐的哀嚎、求饶声。 其中一个士卒长槊正好将头颅砍下来。 不顾血腥,一把提起来,向周围人展示! 狰狞不甘,是这具头颅最后的样貌。 鲁山乡三老… 亡! 这群没见过军功的士卒被这种行为激到了! 彻底疯狂了! 高密位于胶西,多年无战事,驻扎在这里的士卒几乎上不了战场。 又因为参与捕捉盗贼的机会比较少,一生中,获得的军功,少得可怜。 甚至,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公士的爵位。 如今眼前有军功,他们自然要抢上一番。 至于会不会错杀? 和他们没关系。 这群人的素质,并不如六郡良家子,顾忌没有那么多。 毕竟,六郡良家子,面对的可是匈奴,不听从命令,可是要出大事的。 再者,那里军功易见,不必争抢。 虽然大汉的地主、商贾、官僚、贵族等中原地区的人看不起六郡良家子,经常欺负这些人,但是,却无法质疑那群家伙的战斗能力。 大汉能抵御匈奴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全靠那群人。 汉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李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 后来,霍去病纵横草原时率领的八百骠骑,也是六郡良家子;李陵兵败之前率领的的五千步卒,也是! 霍去病就不需要多说了。 李陵投降之前。 先以五千步卒,硬撼匈奴三万骑兵。 虽一比六。 但,胜! 最后,在单于召集了左右贤王,聚集了八万士兵的情况下… 他带领剩余的六郡良家子,转斗千里,杀敌过万,野战中以步抗骑。 哪怕被困,六郡良家子战斗力依旧。 三创者载辇,两创者将车,一创者持兵战。 打出了大汉卫、霍逝世之后,最精彩的一场战役。 虽然“一汉当五胡”是几十年后,从陈汤嘴里喊出来的。 但实际上,在此之前的李陵,已经领着六郡良家子做到了“一汉当五胡”,且其对抗的还是匈奴巅峰时期的悍卒。 … “赶紧,别浪费时间!”高倏在门外,大声催促。 这群皮甲上沾着鲜血的高密县士卒,又把目光投向角落中,正瑟瑟发抖的安磨家属。 刚才…… 县令貌似说了族诛,对吧? 霎时! 这群士卒疯了似的,又一拥而上! 不一会儿,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院子中。 地面上是一滩滩未干的鲜血。 又有几颗面容惊恐的人头,被提了出去。 院子内解决完毕! 身上多多少少沾上鲜血的士卒们,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瞳孔。 他们瞳孔周围的血丝变的更多了。 目光齐刷刷地放在了大门紧闭的内室! 这群人几乎同时侧身, 开始一步一步地,迈着缓慢的步伐,慢慢靠近。 这是最后的军功! 已经拿到人头的士卒,退了出去,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而没拿到人头的士卒,战意更盛。 他们放轻脚步,像是一个个老成的猎人,生怕把猎物吓着。 只有把人杀死,才能得到军功。 如果猎物自杀,他们可是一个军功也捞不着! “哗啦啦!”皮甲上的铁片轻轻撞击。 清脆的撞击声,最终在门口停下。 司匡与衡胡各握一把剑,神色凝重地守着门口 而张仲见到安磨的下场,懵了! 那老头儿为县令卖命那么多年,说放弃,就放弃了? 那么自己…… 会不会也被放弃? 会不会也被那群发疯的士卒,狠狠地捅死? 他不想死! 于是,拿着一把菜刀,喘着粗气,提心吊胆地待在门口,准备放手一搏。 水火不容的两方,一时间竟然结成了盟约关系。 衡胡听着门外的动静,咬了咬牙,对司匡说道:“司公,若是那群人杀了进来,吾掩护你杀出去!依君昨晚几千李伯时的身手,应该可以只身撤退!” 司匡摇摇头,神态坚定,“不可!匡虽怕死,但还不至于抛弃同袍!” 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甲胄声,衡胡高呼,“司公,此时不可意气用事!若君杀出去,请回稷下,告知吾之师弟周霸!令其告于家师王同!” 他用视死如归的目光,盯着外面,声音朗朗, “吾之师祖因高祖命令,迁至杜陵,吾师在杜陵学《易》时,认识诸侯、公卿,不在少数。” “且吾师兄主父偃在长安亦有一定的影响力。吾之死,应该可以让胶西大乱!” 衡胡看着司匡,畅然一笑。 大呼,“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一章:鲁县孔氏 门外,声音越发的嘈杂。 “杀进去!” “撕碎他们!” “杀!” 撞门开始了。 最前方的士卒前赴后继,短暂冲刺之后,用侧身撞击木门。 “嘭!” “嘭!” 木门脆弱,不出片刻,便多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裂痕。 裂痕犹如蜘蛛网似的,把门面覆盖。 而门闩的位置,在冲击之下,也已经断裂了一半。 如果不是司匡在后面倚了一张案几作支撑。 这扇摇摇欲坠的门,早就倒了。 见门不容易攻进去。 门外部分士卒转变了思路。 “窗户!吾等破窗而入!” “快!” “杀进去!军功必得!” 顿时,数名士卒转战窗户。 因为入冬了,窗户上全都是稻草。 那群士卒放下手中的槊,开始徒手薅草。 “沙!” “沙沙沙!” 一把又一把枯黄的稻草,被他们薅了下去,随意地丢在地上,任由它们随风飘荡。 呼啸的寒风从露出的缝隙中钻了进去,把恐怖氛围进一步渲染。 司匡双手同时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 将忐忑不安的心压下去,沉着地说道:“衡兄,君去对付窗外的士卒!门口这里,交与吾!” “知道了!” 衡胡点点头,提着三尺之剑,来到了内室窗户位置,等待窗外这群疯狂的家伙冲进来。 “嘭!” “嘭!” “嘭!” 撞击声越来越强烈。 “沙!” “沙!沙沙!” 薅草声,也不甘示弱。 两种声音混合交织,共同谱出一曲杀戮的乐章。 一分钟之后。 只听见“轰”的一声。 门倒了。 皮甲抖动,“哗啦啦!” 七、八个双眼冒着红光,堪比饿狼的士卒冲了进来。 他们手中长槊,大抵都对准正前方。 这几个人,没打算捉活的! 司匡持着剑,神经绷紧,迈着小碎步,慢慢后退。 那群人拿着长槊,咧着嘴笑着,缓慢前进。 在他们看来,只要这两只带走攻击性的“猎物”不自杀就行。 动作慢一点,无所谓。 况且,猎物临死挣扎,才是最需要小心的,他们也在忌惮司匡、衡胡,生怕二人殊死一搏。 一时间, 狭窄的屋内,变得格外拥挤。 “嘭,嘭,嘭!” 窗户上的稻草也被薅干净了,又有五、六名士卒翻窗,一个接着一个地挤了进来。 衡胡屏住呼吸,右手手腕微微抖动,比划了一下,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扭头,看了司匡一眼。 “司公,和他们拼了吧!” “可!你我兄弟二人,从窗户杀出去!” “好!” “杀!” “杀啊!” 二人纷纷跳上床, 以剑,与床上持槊的士卒搏杀。 屋内空间狭小,这是二人的优势。 槊除了戳之外,根本挥舞不起来! 霎时,武器清脆的碰撞声。 金属切割肌肤的声音,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呯!” “呯!呯!呯!” “噗!” 不同于二人。 拿着菜刀的张仲,仅仅一个回合,就被长槊捅伤。 “啊啊啊啊!” 他倒在血泊里,抬起手,呼喊。 “二位大侠,救吾啊!” 然而,司匡、衡胡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救人了。 士卒们抬起长槊, 激动地盯着倒地的张仲。 又有一个军功到手了! “赶紧杀了他!” “把他的头砍下来!” 锋利的武器,毫不留情,直接捅了下去。 “噗嗤!” “噗!噗!噗!” 这位鲁山乡游缴身上,顿时多了五、六个透明窟窿。 浓稠的鲜血把干净的地面,浸透。 地面上的灰,变成了暗红色。 杀了张仲,这群毫发无伤的士卒,把目标放在了床上。 此时,司匡与衡胡合力,已经击杀了四名士卒。 从窗户钻进来的士卒,不多了。 “大家一起上!” “平举!” “哈!” 一时间,从门冲进来的士卒布出了一个简易式的推进式军阵。 “衡兄!不要管他们,先杀出去,再找机会脱困!”司匡满脸鲜血,表情已经分辨出不来了,“困在这里,迟早会脱力而死!杀出去,方可有一线生机!” 衡胡哈哈大笑,“正合吾意!” 二人越战越勇,加快了攻势! “呯!呯!呯!” 佩剑将来势凶猛的长槊格挡开。 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的捅进对方的身体。 每次拔出,都会带出大量的鲜血。 血喷如柱,把墙壁染红。 这间内室,仿佛被末日的余晖洗礼了一遍。 随着司匡收剑。 最后一名从窗户冲进来的士卒倒下了。 “衡兄,就是现在!” “冲!” “哪里跑!” “捅!” “唰!唰!唰!” 长槊戳破空气! 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二人纵身一跃,从窗的位置,跳了出去。 “嘭!” “嘭!” …… 窗外, 衡胡痛的半跪在地上。 刚才跳出来的那刹那,他被槊尖捅到了一丢丢。 背后衣裳被鲜血染红了。 若是脱下来,定会发现,背后伤口位置的肌肉,已经外卷。 “衡兄!” 司匡见状,急忙搀扶。 衡胡眯着眼睛,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咬着牙,道:“司公,赶紧走!杀出去!” “不可!吾等一同离去!” “别废话了!”衡胡盯着院子中这群眼露凶光的士卒,淡淡地说道:“这里面至少有四十多人!外面士卒的数量,远远比院子多!即便是只身一人,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吾已经受伤!” 他拍了拍司匡的肩膀,笑着说道:“赶紧走。” 在他看来,能够让司匡全身而退,就不负自己的志向了。 仗义死节! 这不正是儒生追求的吗? 司匡依旧摇了摇头。 右手持剑,冷视高密士卒,沉声道:“兄长暂且休息,小弟先厮杀一阵!” “不可!快撤!” “尔等,受死!” 话毕,司匡脸色狰狞,将浑身气势提升到巅峰。 『书生之力·陆逊』,开! 火烧夷陵八万军的气势,毫不吝啬地释放出来! 上将军之威乍现! 场中士卒,压迫感顿时剧增。 甚至,有的人开始后退。 很多人心存疑惑。 为何突然有一种蜉蝣撼树的自卑感。 高倏骑在马上,透过门,盯着里面的情况。 看着畏缩不前的士卒,顿时勃然大怒。 他怒喝,“愣着干什么?赶紧诛贼!击杀此贼,抵战场甲士之军功!” 甲士二字,直接把士卒们熄灭的战意点燃了。 甲士可不比普通士卒。 军中骁楚者,方可称甲士! 按西周制度,甲士均由贵族或平民中的士担任,称为虎贲。 简单来说。 甲士=军官。 汉继秦法,商鞅变法之后,对爵位晋升有明确规定。 斩甲士者,赏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个。 虽然捉贼,即斩杀安磨,也有军功,但是含金量,没有甲士高。 斩甲士,可以直接成为公士。 斩普通士卒、贼人,需要累计,到达一定数量,才能晋升。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这群士卒一听到司匡的人头按甲士军功计算。 疯狂了! 胆怯之心虽有,但是忽然没有那么强烈。 他们想得更多的是……拿到军功之后,晋升爵位。 一士卒忽然举槊高呼。 “诸位,同上!斩杀此獠!” 院中士卒,皆响应。 “喔哦!” “同上!” “杀!” 司匡脸色凶狠,提剑而上。 “都给我受死!” “呯!呯!呯!” 激烈的战斗又开始了。 仅仅一个回合,第一批冲上来士卒就倒下了两名,生死不知。 但也有几根长槊将司匡割伤。 两臂流血。 院中呐喊声越来越高。 士卒气势在疯狂的提升。 “杀!一起上!” …… 院中激战正酣。 忽然,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从包围圈外传来。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二十多名青年,皆骑着黑鬃马、身着白衣、头戴发冠、腰间佩剑,马侧挂弓。 向这里疯狂疾驰。 马蹄滚滚,泛起尘沙。 紧接着,一声大喝从尘沙中传来,“都住手!” 高倏勒着缰绳,转身。 眯着眼睛,警惕地望着后方扬起的黄色沙尘。 大喝:“何人在此喧哗?” 那人声调抬高,冷声回应,“鲁县孔氏!” 高倏脸色逐渐阴沉,小声嘀咕,“鲁县?济南郡的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广放也听到了,峨眉轻挑。 他骑着马,来到县令身边。 盯着这群来势汹汹的人。 眉头紧蹙,小声提醒,说道:“高公,鲁县乃项羽昔日封地!儒家发源之地,恐怕是来营救此二人的。” 他微微一顿,声音恳切,“二人之中,恐有尊贵之人,否则,儒家不可能百里奔袭,从鲁县赶来。我等,要不要收手?” 高倏脸色变了,变得凝重。 当年在霸王死后,鲁县宁死不屈的事迹,他可是自幼听闻。 如今这群支援者又是儒生…… 今日,恐怕无法善了。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呢喃呓语,“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在其权衡之际,黄沙中又传来一阵声音。 “出弓!” “诺!” “嗡啦!” 霎时! 数十张弓被拉开了。 最前方一排骑马者,皆拈弓搭箭,瞄准士卒。 警告之声传来。 “立刻散开,让吾等进去!否则,弓矢不认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二章:对峙 数十支带着黑色箭簇的箭矢,正对着自家士卒。 高倏顿时脸色大变! 慌张、恐惧,替代了凝重。 仿佛有数十个死神,正拿着勾魂武器,挥舞着,朝自己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害怕了! 轻视之心荡然无存! 自从陛下独尊儒术之后,为了迎合上心,他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了解儒家的文化。 像孔孟之道啦,像《尚书》、《春秋》、《周易》啦…… 只要是涉及到儒家的文化,他都会简单的了解。 因此,君子六艺的具体内容,也熟记于心了。 君子六艺,射艺为五! 他深知,五射囊括了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种情况! 除襄尺这种“让君之射”外,其他四种,皆杀人之射! 虽然对面只有十来个人开弓,但在参连、井仪二艺地加持下,十人抵四十! 换句话说。 对准自己队伍的不是十来支箭矢,而是一场箭雨! 一场足以让自己十分之一士卒损失的箭雨! 一场足以吓破高密县士卒军心的箭雨! 况且,对面如果真的开射,岂能只射一轮? 怕是三轮都有可能! 别人办不到,儒家可以! 高倏癫狂了,颤抖着,念叨两种射艺考核的内容给自己提醒: “参连: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井仪:四矢连贯,皆正中目标。杀人之射!此乃杀人之射!” 他惊呼之后,急忙调转马的位置,意欲离开士卒群,与箭矢拉开距离。 今日来此的骑兵寥寥无几。 除了护卫自己、广放的人之外,都是步兵! 目标性相当明显! 这第一轮箭矢,想都不用想,目标,肯定是自己! 至于对方的准确性…… 他根本不带怀疑的。 如果儒家发源地——鲁县的儒生,君子六艺都不合格,那这天下儒生,还能有几个可以合格? 高倏不想被射成刺猬! 不用随从提醒,就快速后撤。 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 后方, 率领儒生之人,再次大喝,警告:“速速让开!三息不让,箭矢必出!出则杀敌!” 广放皱着眉头,青铜剑在手,怒瞪越来越近的儒家之士,扭头,沉声问道:“高公,是否冲杀?” 高倏虎躯一颤,眉头一跳,心脏都快吓出来了。 冲杀? 你搁这吓唬我玩呢? 真当这群儒生是软柿子? 人家杀人之射都出来了,傻子才和他们硬碰硬! 他急忙猛地挥了挥胳膊,匆忙安排,“让路!让他们进去!快!将其包围,断补给、断水源!快!” 广放听完,眼前一亮, 围困的精髓就是断粮断水! 当初秦国长平之战不就是这么赢下来的吗? 他坐在马上,持剑拱手,“诺!” 擎着佩剑,命令道: “立刻让路!” “已进攻者,立刻撤退!” “违令者,斩!” “呼啦!”一声。 围困此地的士卒,同时后退一步,让出来一条两米宽的路。 而进攻至院子中的士卒,则不甘心地望了望身上披着多处伤口的司匡、衡胡。 重重叹息,快速撤离。 … “收弓!” 为首之人,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以舞交衢之术前行!” “诺!” “嘎达!嘎达!嘎达……” 疾驰而来的人群,并未减速,而是在短短几个呼吸,从横着的一排变成了竖着的一列。 两米的道路,对他们而言,宽度适中,并未感觉拥挤! 一匹又一匹马,犹如子弹出膛,在扬起沙尘的缝隙中略过。 最终,他们纷纷冲进了安府的大门! “吁!” “哗啦啦啦!”这群穿着白衣的儒生同时下马。 他们分工明确。 四人负责拴马。 六人负责警戒四周。 剩下的人,全都持着弓,背着箭筒,冷冷的盯着大门的位置。 若是有人不知死活,企图冲进来。 他们不介意来上一轮抛射。 再不济,就冲出去,用腰间佩剑击杀敌酋,震慑军心! 而为首之人看见浑身是血的司匡、衡胡后,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他露出了幸运的笑容。 走上前,拱手,轻唤,“诸君,吾来晚了。没事吧?” 司匡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眼前的鲜血。 喘着粗气,拱手,“敢问,尊驾是?” 一旁的衡胡率先出声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不顾伤口,强行拱手作揖,高呼,“衡胡见过孔武师兄。” 孔武吓得,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急忙搀扶,生怕衡胡伤口破裂,大出血。 《周易》学派可就这么一个宝贝。 如果在鲁地出了事,儒家内部非要动荡不可。 “师弟快快坐下!此地有吾!” 司匡打量着这位一袭白衣的中年人,拱手,努力发出高声,“多谢孔公来救!” “哈哈,司公无需多礼”孔武豪迈大笑,走上前,拱手还礼,“公对儒家有恩,若是在鲁地出了事,这让我孔氏一族,颜面何存?相救只是吾等分内之事耳!” 司匡丢下左手那把已经卷刃的佩剑。 抬起右手,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与鲜血的混合物。 上下打量着中年人,好奇地问道:“尊驾姓孔,难道是……” 孔武坦然一笑,回答,“吾大父孔腾,蒙高祖皇帝爱戴,受封奉祀君,重荣孔氏。吾虽孔父第十世子孙,然却毫无功绩,实在是丢进了先祖颜面。” “原来是孔父之后,失敬,失敬!” 孔武挥挥手,微微害羞,急忙说道。 “儒道之上,达者为师!在武眼中,司公乃达者也。公前日所做‘大学之道’,昨日正午,便送到家父手中。” “家父阅至平天下之语时,早已泣不成声,仰天大啸——此乃孔孟遗书也!其恨不得飞至稷下,与公探讨儒学之道。” 孔武越说越激动,面庞都微微发红。 他扯着嗓子,顿了顿,继续说。 “司公,家父昨日下午,已召宗族元老,宣扬开宗庙,祭先祖,向天下儒生,传授‘大学之道’一事。” “若君不嫌弃,祭祀当日,定要光临寒舍,授儒生至理!吾孔氏,代表天下儒生,扫榻以待!” 司匡咧开嘴,忍着伤口带来的痛苦,笑着说道:“吾已和衡兄达成约定,今日之事结束,必定前往稷下,与诸子百家,共探圣人大道。在祭祀开始之前,孔公只需派人到稷下通知一声便可!小弟,自当赴约!” 孔武开心得像个孩子,笑容可掬,“哈哈哈,好!一言为定!” 他转身,怒视墙外探头探脑的士卒,淡淡地说道:“公且放心,今日之事,儒家管定了!” “是吗?好大的口气!” 门口, 在一群士卒地拱卫下,高倏、广放出现了。 声音是高倏发出来的。 他瞪着院子内,冷哼一声,言之凿凿。 “阁下可知,按大汉律例,包庇贼人,罪加一等,当施以重刑!” “念在诸君来自儒家,看在董博士的面子上,本官网开一面。尔等立刻退去,本官既往不咎,只诛二贼!” 孔武一言不发,眯着眼睛,盯着门口,皮笑肉不笑,“呵呵呵呵。” 高倏目光越发的冰冷,“君别不识好歹!” 司匡咳嗽一声,把卡在喉咙里的浊血吐了出来。 怒视高倏,高呼,“敢问县令,按大汉律令,纵容手下,斩杀三老,该当何罪?” “休得血口喷人,三老明明是尔等所杀,竟然倒打一耙!” 司匡嘴角一扬,声音高昂,“是吗?三老尸体何在?” “自然是被尔等藏了起来!”高倏咬牙,一口咬定。 虽然院子内有一具无头尸体属于安磨,但是,他不敢指认。 首级在自家士卒手中,拿出来,无异于不打自招。 他可不敢用杀光在场的儒生的方式,进行灭口。 况且,他也没有信心,把人全杀光。 高倏很清楚自家士卒的战斗力。 刚才围剿司匡、衡胡都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更别说面对与之实力相当,训练有素的儒家子弟了。 司匡哼哼一声,“这么说,高密县衙根本没有证据喽?” 孔武若有情趣地看着司匡。 享受着这一场对峙。 高倏一时语塞。 脸一阵青一阵白,时不时还会有一阵红。 他握在左手的佩剑,被捏的“嘎吱”响。 一旁的广放,叹了一口气。 上前一步,淡淡地说道:“有身份不明之人,夜闯三老府邸,这一条就足够定罪了!” 他微微一顿,指着站在士卒群中的灌儿,声音朗朗,“况且,有人作证,汝等,还杀了有秩蔷夫!按高祖皇帝约定,杀人者死!快束手就擒吧!” 被这么一提醒,高倏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用充满赞赏的目光,看了广放一眼,点点头。 随后,大声吼道。 “对!正是如此!” “此二人为贼寇,吾出兵杀贼,乃大义之举!哪怕是儒家,也无权干涉!”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孔武,又对着儒生们轻蔑一笑。 语气微微一顿,擎着佩剑,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继续说道:“若尔等不服,待吾诛杀此二贼后,本官愿与儒家,共去长安,在陛下面前辩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三章:为此子再忍七十载 “好一个在陛下面前辩论。”司匡压低眉头,冷笑,“李伯鱼肉乡里,贪污受贿,且在汝指使下,对整个鲁山乡的村民,进行粮食强征!再怎么辩论,他也该死!” 衡胡在一旁点头附和,“对!司公杀贼,乃春秋大义之举!杀得好!而汝与贼子同流合污,乃天下之耻!” 高倏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征购粮食、安磨之死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声音慷锵,吼道: “尔等休要再血口喷人了!本官清正廉明,天可鉴、地可察,与李伯鱼肉乡里毫无关系!再者,即便吾与李伯触犯大汉律令,也轮不到你们两个动手!胶西,乃大汉诸侯之国!此事,理应由大王决断!” 他双手平举手中佩剑,高呼,“本官,忠于陛下,忠于汉室,所作所为,皆问心无愧!而尔等擅自杀人,且不把大汉律令放在眼里,此乃夷灭三族之大罪!” “唰!” 佩剑出鞘。 锋利的剑尖划破空气,指着沉默不语的孔武。 他深吸一口气,用丹田发力。 大喝: “孔氏一族公然违背大汉律令,公然对抗朝廷命官,公然挑衅陛下圣威。” “此行……” “又该当何罪?” “尔等若是识相,则快快退去,别让本官再次征调军队!胶西精兵过万,不惧任何豪强大族!” “君尽管征调!今日之事,我孔氏一族必定插手!”孔武面色不改,言语有礼,淡淡地说道,“此二人,儒家,必救!” 高倏脸色狰狞,举着佩剑的右手颤抖不断,“汝此言当真?” “吾,说到做到!” 孔武漠然,挥了挥手。 命令道:“出弓!” “诺!”儒生们声音合一,同时拿出弓。 “搭箭!” “嗡啦……”纤细绷紧了地弓弦破开了空气,使原本紧张的氛围,变得凝重,迫切感十足。 孔武对微微一笑,对着外面拱了拱手,“吾给诸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若是尔等不退,我儒家子弟,就不客气了。今日哪怕是杀出一条血路,此二人,也要跟随吾等返回稷下!此乃儒生之义,不可不为!” 高倏瞳孔骤缩,汗毛炸裂。 又是数十支黑黝黝的箭簇正对自己! 气的咬了咬牙,背后流出来一层冷汗。 他向左迈了一步,躲藏在墙后,生怕有人没捏住,失手把自己给弄死。 隔着厚厚的墙壁,他扯着嗓子,大吼,“孔氏一族这是打算造反吗?” 孔武朗声大笑,“哈哈,县令想多了,吾只是在遵从命令罢了!” “何人命令?” “儒家!” 高倏脸庞阴沉得像是梅雨季节的云,久久不散。 没忍住,抬起右拳,恶狠狠的锤了一下墙面。 “咚!” 泥土砌成的墙,被打掉很大一块外皮,里面大小不一的石块露了出来。 他怒火中烧,骂道:“这是何等地疯言疯语!尔等不就是儒家!难道奉祀君也想插手这件事?” 孔武呵呵一笑,扯着嗓子,对喊,“高公,你可能理解错了!这道命令,并非来自鲁县!” “那来自哪里?” “临淄!” 高倏忽然明白了,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喊出一个名字,“稷下学宫?” “正是!” 孔武扭头,看着司匡,莞尔一笑。 虽然所述内容没变,但是所述对象却多了。 对高倏而言,是警告! 对司匡而言,是鼓励! “昨日寅时,稷下学宫传出一道号令!该命令,出自五经博士之手!” 司匡与面前这位孔氏嫡长子对视,眉头一挑,回答,“胡师?” “然也!”孔武点点头。 重新转身,面对大门。 眺望高倏露出的衣角,嘴角露出一抹这么个笑容。 他先给了身旁儒生一个眼神。 才调整表情,整理凌乱的衣冠,继续开说。 “昨日寅时,公羊学派胡师号召天下儒生,共赴稷下,学大学之道,扬儒家之法,救有恩于儒家之人!” “昨日傍晚,响应者已有:济南《尚书》学派、三河韩《诗》学派、《周易》学派,鲁县孔氏一族等共计七家。” 他微微一顿,声调越来越高。 “听闻,胡师已派大儒褚大,奔赴长安,向董博士奏明此事!不出一月,驻守长安的《春秋》三派——公羊、左传、谷梁,亦会响应!” “届时,儒家超过八成的学派,将会派遣学子,奔赴稷下,见司公,明大学至理,弘儒学之道!” 见高倏一言不发。 孔武越说越来劲! “且,吾父也已召开宗族会议,决定不日邀请司公、孔父门徒后人,开孔庙、祭祖先,诵大学之道!七十二贤之后,响应者过半!孔门七十二贤中十哲之后人,已在路上!” “若司公被尔等诛杀,我孔氏一族,我儒家,颜面何存?” “好一个召集七十二贤!”高倏瞪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啐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警告,“儒家竟然如此兴师动众,不怕学说混淆了吗?吾非儒,却知七十二贤,学说各异!” “这就不劳县令担心了!吾儒家各派,虽观点不同!但大学之道以非同寻常一至理,打破了学派限制!儒家各派,愿暂合一!” 孔武说完,再次挥了挥右手。 刹那间。 刚才他使眼色的那名儒生,竟然对着墙壁,拉弓射了出去。 “唰!” “唰!唰!唰!” 一矢在前,三矢紧跟其后。 “嘭!嘭!嘭!嘭!” 四矢呈一条直线。 直接把墙壁穿透了! …… 墙后 高倏目眦欲裂。 盯着左侧穿墙而来,距离自己已不足三公分的箭簇。 豆粒大小的汗珠,呼呼直冒。 额头表面,被一层大红色覆盖。 太阳穴附近,青筋暴跳,像是快要炸了似的。 他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刚刚睡醒,如梦似幻,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了。 他那颗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心率突破了150。 灌儿见状,急忙挤开人群,跑上前,搀扶,轻唤,“高公!” “儒家,欺人太甚了!”高倏一把推开担忧满面的灌儿,暴跳如雷,往天大吼,“大汉开国后,哪怕道家占据官场七十年,也不曾如此猖狂!儒家,占据官场五年不到,竟敢威胁朝廷命官!” 他蹲在地上,气喘吁吁。 手中青铜剑,恶狠狠地戳进地面,试图发泄心中的愤怒! 高倏愤怒到了极致,声调都已经颤抖了,“儒家,就不怕陛下震怒,惨遭罢黜吗?” “不怕!”孔武底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墙内传来,“胡博士号令之中,有一内容,鄙人愿诵,告知于君!” “讲!”高倏癫狂至极。 孔武转身,对司匡拱手作揖。 起身,笑容灿烂。 他环视四周,声音洪亮,将儒家的决心,告诉在场诸人、告诉天下之人。 “我公羊愿为此子再忍七十载!望儒家各派,谨知——兴儒家者,必司匡也!望儒家各派,为此子亦再忍七十载!” 七十载! 几乎就是自刘邦开国之后,到儒家在朝堂上巩固地位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之中,一直都是黄老学派为尊。 如今,儒家为了自己,竟然甘愿放弃当下地位! 尤其这句话,还是奋斗了将近七十年的公羊学派喊出来的! 司匡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长呼一口浊气,急忙拱手还礼,“儒家今日之恩,匡谨记之!到达稷下之后,愿将在儒学一道的浅薄学问,与儒家诸君交流!” “鄙人在此,多谢司公啦!”孔武哈哈大笑,使院子内紧迫的氛围,放松下来。 而院子外,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呼!”高倏呼出支撑着自己浑身气力的一口气。 身体一下子软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他回想着刚才公羊学派号召之语,不知该如何回应。 儒家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是打算拼命啊! 虽然他刚才声称胶西精兵过万,但那是数县之兵。 他高密县,除去胶西王宫的守备兵、除去诸侯王的私兵,拥兵之数,不过三千出头罢了。 若是天下儒生皆至胶西…… 这三千兵马,又能干什么呢? 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儒生的战斗力,刘邦攻打鲁县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 持剑之时,能近身搏斗! 骑马之时,能马背作战! 开弓之时,能百发百中! 综合战斗力:以一当五,绝对没有问题! 若是没有援军,高倏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守得住高密县衙。 广放站在另一侧墙壁之后,沉声道:“高公,此刻是否动手?” 灌儿也在一旁提醒。 她指着身后打着哈欠的士卒,声音柔和,言辞恳切,“高公,吾等今日出发甚早。若不早点动手,士卒们,恐怕会疲惫不堪,战斗力不足!” 高倏气的,坐在地上扑通几下,骂了一句,“可恶的儒家!” 他拳头先紧握片刻,又忽然松开。 抬起头,眺望高密县衙的位置。 又扭头,眺望高密县中央的胶西王宫。 洁白的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高倏抬头望天,长舒一口气。 又恶狠狠地瞪着院子,呢喃,“这是你们逼我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大王! 他用低沉的声调,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 “传我命令……” “调集鲁山乡游缴所属人马!” “调集附近征购粮食之士卒!” “调集鲁山乡今岁应服徭役之民!” “半个时辰之后,讨伐造反之众!” “斩首所获……算甲士之功!” “诺!”传令兵抱拳回礼之后,急匆匆地跑了下去。 一场杀戮,即将开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四章:一线生机 …… 一刻钟之后 司匡倚墙而坐。 先对着给自己包扎的陌生儒生笑了笑。 目光又在院子里打量一圈。 墙角处数具无头尸体,凄惨地趴在血泊中。 从尸体内中流淌出来的鲜血,把躺在墙角的农具染得通红。 牛棚中,大黄牛也放弃咀嚼食槽中的枯黄稻草,而是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安磨的无头尸体。 牛泪轻落,嘴里发着“哞哞哞”的悲惨叫声。 四周院墙外,数十名双眸血红的高密士卒,正喘着粗气,探头望着。 他们冒着红光的眼睛,已经在院中众人身上,打上了军功这个标签。 自从有了陆逊的记忆,司匡对局势把控,变得格外地敏感。 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这位孔氏一族嫡长子身上,提醒道:“孔公,吾等必须早日突围!一直原地不动,不是个办法!” “司公,衡胡师弟,你们现在还能骑马吗?”孔武转过身来,看着二人被鲜血染红的衣服,额头皱着,“若是能骑马,那么吾等可以尝试突围!” “我没问题!”衡胡强颜欢笑,“只是,司公貌似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孔武眉头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了,皱纹形成的沟也越来越深,“这可就难办了……” 司匡脸一红,低着头,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圈,“咳咳咳……衡兄,其实……骑马这件事……小弟略懂。” 衡胡:“?????” 这位《周易》学派的高徒一脸呆滞,傻眼了。 这不对啊! 从临淄到高密这一百多里路,都是他一个人在驾车。 早上出发! 傍晚到达! 一整天的时间,全是他一个人在骑马。 这不厚道啊! 司匡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衡胡,急忙解释,“在下骑术一般,单人骑行的时候,若是没有人帮忙,恐怕会掉落马下。至于驾车,是万万不会的。” “呼!” 衡胡嘴角下垂,呈拱形,委屈巴巴的。 耷拉着的小脸上,写满了:我信你个鬼。 孔武出声,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既然司公懂得御术,那就好办了!一会儿,司公与吾同乘一马;衡师弟,你与张师弟同乘一马;其他人,则拱卫吾等!” 司匡拱手,“诺!” 孔武转身,低声道:“诸生,收弓,御马!” “诺!” 顿时。 数十名儒生走到自己所骑之马的位置。 挂好弓。 解开拴着的缰绳。 纷纷纵身一跃。 上马! 司匡将卷刃的佩剑插入剑鞘,。 跟随孔武,也上了马。 衡胡紧跟其后,上了另外一个儒生的坐骑。 “嘶!!” “嘶!!!” …… 高倏盘着腿,闭着双眼,坐在一棵距离安磨府邸两百米的一棵老槐树下,静静地等待传令兵的归来。 他左右两侧,各站着三名身着皮甲、面色冷酷的士卒。 灌儿跪在他的右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其捶腿。 … “报!!”一名士卒拖着长长的腔调,跑了过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 “人都到了吗?” “县令,都在路上了!” 高倏面无表情,右手搭在灌儿的肩膀上,手指卷弄着一缕乌黑色的秀发,冷冷的问道:“大约多久能到?” “一刻钟!” “好!”他满意地笑了笑,挥挥左手,沉声道:“再探!” “诺!” 这名传令兵刚刚离开,又有一名传令兵撒腿跑来。 “报!报!高公,不好了!不好了高公!” “呵!”高倏冷笑,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这名拱手的士卒,“怎么了?” “军司马说,院中儒生,都上马了!请公速去主持大局!” “什么?!”高倏惊呼一声。 大惊失色! 猛地站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这名传令兵的衣领,瞪着眼珠子,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他们动作怎么这么快?究竟是谁,可以猜透本官心思?” 一群儒生,竟然能看透自己的意图。 他惊了! 这名传令兵摇了摇头,苦笑,“吾等也不清楚。军司马请公决断,是否阻击!” “立刻回复广公!”高倏松开手,眼中充满了凶狠的光,果断喊道:“不惜一切代价,阻杀这群儒生!” “孔氏一族如何处理?” “不要犹豫,杀!” “诺!” 这名传令兵不敢怠慢,立刻用尽全力,往回跑去。 灌儿跪在地上,望着高倏,神色慌张,小心翼翼地问道:“高公,吾等现在怎么办?坐等结果吗?” “灌儿!” “属下在!” 高倏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崭新的传信。 这块不同于交给高密县尉的那块。 那块是过期的。 这块还在“保质期”内。 “以防万一,你拿着这块令牌,立刻前往胶西王宫,面见大王!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高倏瞅着不远处越发喧嚣的院落,上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就说:望大王早做准备,销毁不利于胶西的证据!以防长安来人调查粮食、军功之事!” 多年的官场生涯,他很明白长安的尿性。 如今距离七国之乱结束还不足三十年! 皇帝如果不想再次弄出一次内乱,就必须对诸侯王施以怀柔政策! 只要没有充足的证据…… 胶西王刘端,他动不了,也不敢动! 若是刘端被无缘无故地拿下了。 那么,胶东国、鲁国、中山国、赵国、河间国、常山国将会抱团,连成一片,重现七国之乱的场面。 这几大诸侯国的诸侯王,都有一个特点——景帝之子,刘彻的兄弟们! 诸侯王都是敏感的,自由风吹草动,就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当初晁错的削藩,便是一个例子! 若是刘端被无缘无故地拿下了,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 他们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等恐慌、负面情绪积累得越来越多。 最终,只能以叛乱的形式,爆发出来。 且,他们的的叛乱,只会是一个开始。 南方的江都国(吴王刘濞过去的封国)、长沙国,也是刘彻兄弟们的封国。 若是北方一乱,南方,肯安稳的诸侯,必定寥寥无几。 况且,南方还有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淮南王刘安! 南方三国地理位置本就临近,只需往北打通楚地,东部、南部两大叛乱区将会连成一片,直接瓜分大汉半壁江山,形成比七国之乱还要厉害的叛乱。 如今,大汉老将凋零,新将未出。 若是叛乱出现,刘彻可没有能够平定叛乱的将军。 李广? 程不识? 这两个人必须坐镇北方,抵御匈奴,不可撤离。 即便韩安国再次披上战甲,重现昔日梁国坚守的场面,也挽救不了局面。 在黄老之学的影响下,大汉休养生息,将星凋零,卫霍崛起之前,几乎无人可领兵! 高倏深知大汉朝堂无合适领兵之将这一点。 这是一线生机! 这是司匡、衡胡二人逃离胶西之后,胶西的一线生机! 只要大王消灭了证据,胶西官场,可再安稳数十年! 贪污点军功算什么? 强征粮食又算什么? 随便推出来个下人背锅就行了! 只要自己忠诚,被推出来的就不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高倏神色凝重,再次叮嘱,“此事不可耽误,一定要办妥!一定亲口告诉大王!” “高公,那这群儒生要怎么办?”灌儿瞥了一眼远处,担忧地问道。 高倏叹了一口气,“我会带领士卒,尽量阻拦!吾等没有骑兵,能不能留下二贼,全看天意!” 忽然,其身后一名亲兵站了出来。 拱手,道:“家主,这群人即便突围,在疲劳状态下,根本不可能跑远。不如,遣一名亲卫,返回高密,让县尉出骑兵,在半路拦截!” “高公,属下也这么认为!”灌儿点点头,头上双平髻卷成的弧,来回晃动,“他们若想返回稷下,必定走驰道!只需请县尉在驰道埋伏一群人马,必定可以将其赶尽杀绝!” “也好!”高倏微微心动,欣慰的看着自己的手下,抚手而笑,“就这么办!尔等,立刻行动!” “诺!” 灌儿和一名亲兵立刻跑向拴马的位置。 各自骑着一匹马,向高密县城的位置奔袭。 高倏也整理好衣冠。 在剩余亲卫的拱卫下,到前方察看具体情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五章:援军 安磨府邸之外。 广放甲胄加身,面色冷峻。 他站在士卒的后面,持剑,有条不紊的抵挡儒生们的突围! “槊平举!” “腰后弓!” “不许后退!” “督战队入场!” “后退半步者,斩!” “诸生!”孔武骑在马背上,眯着眼睛,双手拉着缰绳,凝视外面的敌人,高呼,“吾儒家,行春秋大义之道!今日拼死,也要护送司公离开!” 他右手拉着缰绳,左手抽出腰间的儒生之剑。 擎着, 战意骤起! 继续高呼, “持弓!” 儒生皆拿起了弓。 “搭箭!” “嗡啦!”数十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开弓声响了。 孔武把佩剑插回左侧腰间的剑鞘,顺手将手中的弓递给司匡。 两只手专心致志地拽着缰绳。 对外高呼,“尔等,速速让开!否则,休怪吾等不客气了!” 广放丝毫不理会威胁之语,冷面依旧。 佩剑向前一指! 冷喝:“进!” “轰!” 地面微微颤抖! 这群士卒举槊平推,同时向前一步! 锋利的槊尖抵着呼啸的北风,虎视眈眈地对着院落。 “呼!”孔武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犹豫,直接下达命令。 “第一轮:井仪之射!” “杀!” 其话音落下。 “嗖!嗖!嗖!嗖……嗖!” 儒生们皆松开了手中的弓。 霎时, 一阵箭雨凌空射出! 黑色箭簇,犹如夺命的子弹,冲向了士卒的面孔。 身上有甲,伤害太小! 脸庞露出,射中必死! 司匡也小心翼翼地拉开弓,瞄准敌人,一根接着一根的射出去。 “噗!噗!噗!……” 仅仅一轮,便有二十多名士卒倒在了地上。 门口的位置,顿时多了一大块空心区域。 “孔公,就是现在!”司匡对孔武喊了一声。 “好!” “冲!” 儒生们迅速挂弓! 拔剑! 两腿用力一夹! “嘶~” “嘶~” 骏马啼鸣! 一匹匹马果断地冲了出去。 四人在前。 司匡、衡胡乘坐的马夹在中间。 四人在后。 其他人,则是护卫两侧。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马蹄哒哒,冲出大门! “啊啊!!” “呯呯呯!” “噗嗤!” 一把又一把象征着死亡的剑,割断了胶西士卒的脖子。 与此同时,儒生胯下的暴躁之马横冲直撞。 还有不少士卒,直接被马顶飞出去,生死不知。 暴力冲撞下,围困的胶西军直接阵脚大乱。 广放脸色瞬间大变,大喝:“不要乱!顶住!用槊逼退!” 高倏此时也赶到了,他脸色铁青,拔剑高呼: “杀一贼者,得公士之爵!” “杀三贼者,得上造之功!” “杀贼酋者,得簪袅之位!” 重金之下,士卒战意高昂! 只要杀一人,就能吃饱喝足! 杀三人,更是可以日后无忧了! 旋即,一声声鼓舞士气的呐喊声,从凌乱的士卒中传来。 “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为了荣华富贵!杀!” “他们只有十几个人罢了!我们可是有五百人!一起上!” 原本后退的士卒,在功名利禄的诱惑下。 重新拿着长槊,围了上来。 司匡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 对面正前方一名持槊者射了出去! 一箭封喉! “孔公,不可恋战,尽早突围!” “好!” 孔武看了看人群,调动受到阻碍的马,高呼,“向西突围!” “诺!” 高倏望着西方的士卒,面露青筋,喝道:“前后夹击,切断他们的路!” “杀!拼了!杀!!!” 几十名士卒擎着锋利的长槊,奔着儒生们,捅了上去。 “噗!” 冲在最前方的数名书生,来不及躲避,迎面撞上。 骏马啼鸣,被长槊戳到,一下子倒了。 而骑马的儒生,也跌落马下。 还没等他们起身再战! “噗!” 数根长槊,从天而降。 贯穿身躯! 孔武看着不幸陨落的同门师弟们,眼眶通红,低骂:“可恶!” “继续冲!不能停!” “第二轮:井仪之射!” 儒生们收剑,重新拿弓。 “杀!” “嗖!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覆盖性质的箭雨! 二十多名士卒就此倒地,一动不动。 司匡等人正前方,又多了一块空心区域。 胶西士卒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儒生背后的箭筒。 每人背后,大约还有五支箭! 还可以来一轮井仪之射! 孔武激情大喝:“杀出去!” 衡胡也高呼回应,“冲!” “杀!!” 儒生挥舞着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收割士卒性命。 十来名儒生,白衣浴血、发冠掉落,头发飘散。 犹如一把泛着寒芒的匕首,在西方,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骑速不减! 一群人,从这道口子中,频频冲出! 一时间,竟无人敢当。 “可恶!”高倏见状,气的跳了起来! “高公毋慌!还没结束!”广放瞪着眼睛,眺望远处。 高倏跺着脚,气愤的咆哮:“广公,立刻组织人手!追上去!” “不需要!” “为什么?” “高公,你看那里!”广放笑逐颜开,指着西方逐渐靠近小黑点,“我们的援军到了!” 高倏循着其手指着的位置望去。 只见,正有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往这里行进。 这批人马的构成成分极为复杂。 有拿着槊的! 有挎着弓的! 有腰间佩剑的! 有扛着锄头的! 还有几个拿着铁锹的! 在正前方,还有三、四个拿着菜刀的! 总之,加起来大约一百五十多号人吧。 “高公,此乃天意!此乃机会!” “嗯!” 高倏举起剑,对士卒再次命令,高呼,“兄弟们,援军到了!冲!剿贼!” 与此同时,他对几个亲卫眨眨眼,使了个眼色。 亲卫们心领神会。 纷纷提着剑,冲了上去! “杀!!” “杀啊啊啊!” 有时候,就需要有人带头。 军心涣散的胶西士卒,见又有人上了。 本着一起上,很可能捡人头的原则…… 又纷纷冲了让去! 不需要督战队督促。 他们拿着长槊,紧跟其后! 乌央乌央的,向企图骑马逃离的儒生进行追击。 …… 骏马奔驰。 司匡担心挡住孔武的视线,特意趴在马背上。 他凝视前方,目光凝重。 “孔公,现在该如何是好?” “观对面人数,约百余人。成分混杂,战斗力断然不如刚才的士卒!”孔武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望了望屁股后面的追兵。 见后方依旧穷追不舍。 他咬了咬牙,再次下达命令! “出弓!” “只出一箭,以作警告!” “诺!” 顷刻, 数十支箭矢,射进正前方人群中。 人群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散开了。 然而! 仅仅片刻! 这群人又重新聚集在一起。 举起武器,等待与儒生们的搏杀之战。 司匡盯着远处,眼睛一眨不眨,惊呼,“怎么会?” 一群临时拼凑的杂牌军,竟然悍不畏死? 忽然,一阵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搭箭!” 司匡、孔武眼睛瞪得溜圆。 这群人竟然有箭? 马上作战,就怕碰到弓箭手! 坐骑虽然速度快,但机动性不如步行! 碰到箭矢,根本无处可躲! 同时惊呼: “不好!” 司匡紧紧的贴着马的脖子,大吼一声:“快!两侧分散!” 还没等儒生反应过来。 那道洪亮的声音,又响了。 “放!”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犹如夏季的雨水,封锁了空间! 向众人迎面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它们贯穿了阻挡前行的一切事物。 “啊!!!!” 惨叫声不断。 “啊啊啊啊啊啊!!” “噗!!” “噗!噗!噗!噗!噗!” 冲在最前方的几名儒生,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掉落马下的“咣咚”声不断响起。 剩下的儒生、黑鬃马,多多少少,都被箭射中了! 他们本来就在冲刺状态。 如今又迎面撞上袭来的利箭。 箭的破坏力,直接最大化地迸发出来了。 司匡还好,趴在马背上,因为马头的抵挡,仅仅被箭擦伤罢了。 而孔武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肩膀连中二箭! 胳膊保护脑袋的时候,也中了一箭! 白衣透出鲜血。 脸色变得苍白。 司匡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 他怒火中烧地瞪着远处那群正欲二次拈弓搭箭的阻拦之人。 又回头眺望越来越近的追兵。 “可恶啊!” 如果活下来,一定要寻气运之物,兑换更强的力道! 如果兑换不了项羽、吕布、文鸯这种程度的武力值,最少,也要弄个三板斧程咬金! “司公,一会儿,我会再次组织冲锋!” 孔武眼睛附近充满了汗珠,双眸浸湿,白茫茫一片。 “呼!呼!” 他喘着粗气,叮嘱道: “若侥幸冲进敌阵中,儒生将全部下马迎敌!公趁机逃脱,前往稷下!” “此人为了剿灭吾等,竟如此兴师动众!胶西国的官场,绝对大有问题!” “公到达稷下之后,让胡博士,立刻安排人,前往长安,请陛下征调中尉甲士,来此地平乱!” 司匡目光闪烁,双手握拳,不甘心地说道:“孔公,如果不然,儒家,撤退吧!” “没用!”孔武摇了摇头,任由额头的汗珠滴下,“在儒家弟子死亡的那一刻,此地官吏,便与我儒家,结下深仇大恨了!那为首之人明显了解儒家学说,不会让吾等离开的!” 司匡拔出腰间佩剑,准备配合冲锋。 声音朗朗,道:“那就和他们拼了吧!今日,我与儒家,同生死!” “公不后悔?” “不悔!” “哈哈!好!”孔武仰头大笑,看着剩下的儒家弟子,再次举剑,高呼,“诸生,虽吾杀敌!” “冲!” “杀!!” 远处, 洪亮声音再现! “搭箭!” “嗡啦!”一根根绷紧的弦破开了空气。 还没等他发出射击的命令。 一阵传令兵的高呼声响了。 “报!!!” “何事?” “启禀田公!后方出现不明骑兵!看样子,似乎是游侠,但是人数众多,又不像游侠!” “什么?” 田冰浑身一颤,身上的皮甲“哗啦啦”的颤抖。 他急忙转身眺望。 不见人影! 只见后方有扬起满天黄尘。 田冰急忙转头,看着这个传令兵,“可否看清对方旗号?!” “王!” “立刻去上去打探他们的目的!其他人,继续阻击这群叛逆!” “高公有令!杀人者,得甲士军功!” 田冰举着佩剑,现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中,高呼,“上!与高公统率之卒汇合!” … “杀!!” “冲啊!!!”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六章:游侠 一个圆脸大汉,紧紧地拽着缰绳。 他压低身子,令胸口贴在马背上,对身旁大喝。 “王公,你带领几十名兄弟,去对付远处的胶西士卒!这群土鸡瓦狗,交给吾!” “韩公多加小心!吾去也!”王孟点了点头,两腿用力一夹,一马当先。 其左手持剑,挺直腰板,衣带飘飘,有一人敌万军之势。 他身后的游侠队伍移动分成人数相近的两波。 其中一波,跟着他,一同冲了出去。 王孟领着人从侧面迂回,企图阻击高倏。 一时间,地面上尘土四起,黄沙遮盖了湛蓝的苍穹。 …… 广放驾马,在亲兵的拱卫下,眺望远方。 见越来越近的敌人,扭头,高呼,“高公,正有大批不明骑兵靠近!” 高倏急忙上马。 他盯着远处。 脸色阴沉。 “广公,恐来者不善!请君率兵御敌!” “诺!” 广放拿起剑。 看着逐渐慢下来的士卒们。 大喝: “止步!” “擎槊!” “呈御骑之势!” 胶西士卒纷纷停下。 四野响彻着停下之后,皮甲上零星铁片撞击产生的哗啦声。 士卒死死地握着长槊。 左手在前,右手在后。 将长槊末端夹在腋下,与地面呈四十五度。 屏住呼吸,静待敌人。 …… “嘎达!嘎达!嘎达!” 马蹄声越来越强烈。 王孟率领的游侠,距离胶西军队,已不足三百步! “嘎达!嘎达!嘎达!” 广放通过咆哮,振奋军心。 “杀!诛贼!” “杀!杀!杀!” 十几个呼吸之后, 游侠与士卒交手了。 二军汇合的那刹那。 “噗嗤!” 利刃入腹的声音直接响起。 “噗嗤!” 猛地拔出,血柱横飞。 在视野受限战场上,到处都是铁器碰在一起的清脆悦耳声:“砰砰砰!” “砰!” 广放一丝不敢懈怠,死死地握住手中的佩剑。 在他周围的亲卫,身上早就已经出现了数处伤口。 血红色的血迹沾染在甲胄上,暗红色的铠甲看起来令人作呕。 “砰砰砰!” 然而这一群游侠就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冲击, 第一轮冲锋过后,四十多人的游侠队伍,最前方的数十名直接被胶西军挑飞。 他们的身体被丢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胶西军这里,也倒下了三十多个人。 王孟用力一拽,使胯下的马掉头,大喝一声:“继续冲锋!” “诺!” “嘎达!嘎达!” 广放看着又快速接近的游侠队伍,顿时怒气冲天。 他爆喝一声:“尔等究竟何人?” 然而王孟并没有回复广放,而是举着剑,呐喊道:“杀!除了司公与营救司公者,其他人死伤不论!” “杀!!” …… 在王孟与广放混战的时候。 阻拦司匡等人的胶西混合军,则凶狠地望着冲来的游侠队伍。 他们举着手中的各式各样的武器。 面目狰狞,低吼冲天! “杀啊!” “轰!” 田冰作为高倏亲兵之一,很清楚自家“老板”的性格。 事情办得让他不满意,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他匆匆上马。 举着剑,大喝一声:“诸君,虽吾杀敌!” “诺!” “杀!杀!” 韩毋辟见到冲锋而来的人,丝毫不惧怕,也提剑而上,与田冰纠缠在一起。 “砰!砰!砰!” “砰!砰!” 长剑纷纷在空中划出半圆形的弧线, 田冰手腕一转,随即向胸口刺去。 “砰!” 迅速变招,用剑身格挡。 田冰攻势不减,不断地抖动手腕,刺着韩毋辟的各处要害。 “好大的劲!”见面前之人不好纠缠,韩毋辟喝彩一声。 “砰!” “后面的劲儿,还能更大呢!”田冰不急不躁,攻势不减,“贼子,受死!” “喝!汝协助贪官污吏,与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当当当!” 又是几声剑与剑相击的声音。 “哼!高公正义之心,天地可鉴!吾胶西军捉拿违背大汉律令之人,尔等竟然敢阻拦,不怕族诛吗?” “族诛又如何?为道义而死,死得其所!” “砰砰砰!” 一边交谈,一边交手, 转瞬之间,两个人已经过招十几个回合。 韩毋辟手持长剑,双目紧盯田冰,沉着冷静地说道:“虽行为不正,但汝剑法不错!师承何人!” “哼!”田冰临危不乱,用力的挑开临面之剑,道“祖上传下,来自游侠!” “以侠客之剑,阻侠客道义,汝祖上的声名令尔败坏殆尽矣!” “住口!”田冰爆喝一声,“吾祖之威名岂容尔等奸诈小人污蔑!区区百人,妄图代表天下游侠?可笑至极!” 韩毋辟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吾虽名声浅薄,但吾响应的乃是大江游侠令!” 数日之前,王孟大侠于临淄召开集会,当着数十名游侠,发布大疆江游侠令,望天下游侠响应!” “游侠令的内容仅有一条——胶西一侠义之人有难,欲救之!” “发布当天,吾于梁地收到消息,愿响应之!” “汝乃游侠之后,掌上乘剑法,却效忠官宦之家,迫害天下之义,不觉得有愧天下游侠、有愧汝之先祖吗?!” 被接连呵斥,田冰恼羞成怒怒气越来越盛。 也不阻挡砍向胳膊的剑刃,反而是提着剑,接连刺出数下,用以命换命的打法攻击。 “喝!去死!” “噗嗤!” 一道鲜红浸染在田冰的剑上,而他的左臂也被砍伤。 韩毋辟用左手握着被刺伤的胸口,面色难看。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田冰的战斗力如此惊人! 明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有如此战斗力。 这以命换命的手法,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来两个人物! 两个活跃在高祖时期,成名在他之前的人物! 朱家! 田仲! 他从嗓子眼里面生生地挤出来惊叹之语,道:“尔之手法,以命换命!难不成,祖上乃吴楚大侠田仲!” 楚地民风剽悍,游侠勇猛。 只有他们才能有如此击剑手法。 田冰咬着牙,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呵斥道:“既然知道吾祖威名,还不速速退去!” “呵呵!汝祖朱家,田仲之威名,今日便毁于汝手!”韩毋辟痛惜一呼,“今日,吾韩毋辟便替两位大侠清理门户,铲除其不肖子孙!” “哼!猖狂!”田冰稳住胯下之马,两眼通红,浑身杀气腾腾,对韩毋辟喝问:“吾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小子,记住!杀汝者,梁——韩毋辟!” “原来是你!” 田冰眉头紧锁,大声警告,“韩毋辟,你带人冲击胶西军,难不成想要找死?就不怕我胶西国的报复吗?” “嗡!” 韩毋辟将浑身气势提升到顶峰,持剑而上,继续与田冰交手。 持剑双方铆足了劲,狠狠地抵着对方的攻势。 “当!” 剑刃再一次碰在一起。 “刺啦,刺啦!” 碰撞之处直接摩擦出金黄色的火花。 “刺啦!” “老夫年少凶悍,类济南瞷氏、陈周肤。年长之后,见瞷氏、周肤被先帝诛杀之后,方才幡然醒悟。” “虽对所做之事甚为悔恨,然为时已晚!”韩毋辟从容不迫地说道,“如今年长,日行一善,唯恐德不及人。” “蒙百姓抬举,尊称吾一声大侠!” “既然得到侠义之称,自当行侠义之事!” “今日,哪怕是豁出性命,司公,也要救下!” 田冰脸色阴沉,道:“好!那便让我瞧瞧,睢阳大侠的实力!” “当!” “当!” 又是十几个回合,二人仍未分出高下。 “痛快!痛快!不愧是田仲大侠纵横楚地的剑法!”韩毋辟气喘吁吁,勒住胯下之马,努力的调整呼吸。 田冰额头上已经汗水密布,望着韩毋辟,冷哼,“睢阳大侠,名不虚传!” “再来!” “哈哈!好!” …… 儒生们坐在地上休整。 刚才那波剧烈的突围,让他们心神疲惫。 司匡呆呆地站在原地。 眺望正前方的韩毋辟。 又瞭望正后方王孟。 整个人都傻了。 这群救兵哪来的? 目光下移。聚集在盘膝坐地,满头大汗的孔武身上。 他嘴巴微微张开,嘟囔一会儿,问道:“孔公,这群……骁勇善战者,也是儒家子弟?” 孔武摇摇头,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道:“非儒!” “不是儒家的人?”司匡挠了挠头,慢慢地坐下来,“我不记得还和哪一家交好啊。” 一旁的衡胡,用一块破布给师弟简单包扎之后,沉声道:“观这群人装扮、进攻之法,应该是游侠!” “墨家?” “非墨!稷下墨家游侠,我虽然不熟,但是都见过。这群人,都是生面孔。” 司匡这就摸不清楚了。 他眺望着前赴后继冲锋杀敌的游侠们。 翻了个身, 再次站了起来。 朗声提议,“诸君,有忠义之士拖住,我等还是赶紧撤离吧!只有吾等离开,他们才能无所顾忌的撤离此地!不能让忠义之人白白丢了性命!” “好!” 孔武点头同意。 衡胡站了起来,也提议:“游侠仗义相救,吾等,理应一拜!” “善!!” 儒生纷纷站起来,对游侠作揖而拜。 司匡也站着,行拱手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七章:何谓侠? 孔武直起身来,豪迈一笑,也不顾身上的箭伤,猛地一挥手,“上马!走!” 司匡走到马前,拽着缰绳,正欲上马,忽然,一件事从脑海中划过。 急忙扭头,询问:“孔公,这些尸体要怎么办?” 孔武依依不舍地望了望尸体,重重一叹,语气沉重,“放心吧!回到稷下之后,会有专人前来讨要诸位师弟的尸首。虽此地有阻杀儒生的胆子,但,绝无胆子毁坏儒生尸体!我儒家,绝不是放在砧板等着宰割的鱼肉!” “那小弟就放心了。”司匡点了点头,纵身上马。 其他儒生,也纷纷上马。 司匡在前,孔武在后,二人依旧坐在同一匹马上。 这位孔子的十世孙环视一圈。 确保没有遗漏之后。 大喝:“诸生,吾等直奔稷下、商量复仇之事!” “诺!” “驾!” “啪!”鞭子轻轻抽打马的屁股。 “驾!驾!” 他们从侧翼迂回,向稷下撤离。 …… 一游侠匆匆来报,“王公!司公已撤,” 王孟浑身浴血,面无表情,轻轻挥剑,砍翻周围两名士卒。 他趁机望了望司匡的背影。 咧嘴一笑。 手中佩剑快速舞动,又有两名士卒倒在他的利刃之下。 他扭头,用凶狠的目光瞪了广放、高倏一眼。 举剑,高呼,“诸兄弟,司公已安,撤!” “王公有令,撤!” “撤!” “撤退!” 倏而,所有游侠纷纷右手持剑,左手控制缰绳。 掉头。 原路返回。 “驾!驾!” “嘎达!嘎达!嘎达……”胜利的马蹄声响彻四野。 …… 混战之处。 一名游侠杀出一条血路,冲了进来,对着正在酣战的韩毋辟大呼,“韩公,司公已先行,王公已来!” “知道了!” 韩毋辟咬牙,一用力,将凶猛的攻势挡住后,急忙后撤,拉开距离。 他顺势砍翻周围两个企图偷袭的人。 瞪着田冰,冷声道:“后生,田仲威名,尽辱汝手!今日,我先放你一马,来日,必定为两位大侠,清理门户!” “呼!”田冰脸色憋得通红,喘着粗气,甩了甩发麻的虎口,轻蔑说道:“老匹夫,胜负未分,竟想撤退?真是有辱大侠之名!” “只要能保证忠义之士安然无恙,侠字之名,不要也罢!”韩毋辟大笑,调转马头,“兄弟们,撤,追上王公!让吾等见识一下一己之力压制诸子百家的忠义之士!” “喔噢~~” “噢!!” 活着的游侠像是疯子,笑的脸部肌肉都变形了。 他们同王孟所率之侠撤退时一样。 右手持剑,左手控马。 从水泄不通中,挥舞着利刃,杀出一条血路。 “驾!” 韩毋辟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后续游侠纷纷跟上。 幸存的“歪瓜裂枣”,望着游侠离去的背影,拿着武器,聚拢过来。 其中,一个拿着菜刀的男人,抻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田公,是否继续追?” “追?”田冰握着拳头,脸色阴沉,“你追得上吗?” “那现在……” “打扫战场!去高公那里汇合!” “诺!” …… 未时将至 高密通往临淄的驰道旁。 司匡等人,倚着树,暂时休息。 他们马上疾驰一个多时辰了,早就出了鲁山乡的范围。 刚坐下没多久,一大群浑身带伤的游侠,骑着马到了。 “吁!!” 王孟下马,缰绳递给陆子河。 迫不及待地拉着韩毋辟,向司匡走来。 还没到,他就兴奋地指着,介绍,“韩公,此人便是小弟所说的忠义之士!” “呃呃呃……” 司匡蒙圈了。 急匆匆地站起来,对着两个人拱手。 韩毋辟满面笑容。 走上前,用手用力拍了拍司匡的肩膀。 声音朗朗,“为解邻里危难,竟敢一己之力,挑战诸子百家!大丈夫当如是啦!” “敢问二位是?” “符离——王孟。” “梁——韩毋辟。” 司匡倒吸一口凉气,大脑闪过一道记忆。 这两个人,是游侠列传记载的大侠! 前者,纵横江淮。 后者,震惊梁地。 急忙再拜,“晚辈司匡,见过王公、韩公!诸公相救之恩,没齿难忘!” “无需多礼!” 王孟笑着,与孔武互相一拜之后,拉着司匡,重新坐下。 韩毋辟亦如此。 几个人围在一块。 满满的劫后余生欢乐感。 韩毋辟忍不住,再次打量司匡。 他吧唧一下嘴,低着头,惋惜叹气,“惜乎!当日诸子百家败状,没能亲眼一见!” 一旁,孔武有感而慨,“是啊,吾亦深感遗憾。” 司匡微微一笑,安慰,“二公虽然当日未至,但今日能不畏权贵,与贪官污吏相搏,也算得上一段佳话了。” “这算什么?”孔武委屈巴巴得,“当日,公在稷下门口,以新文体,横扫小说家。” 说了这些,他还不满意,特别地强调着。 “新文体!那可是新文体啊!” “虽其表述类似诗经,但又非诗经!” “孔父整理之后的诗经,几乎都有一共性:四言为主,兼有杂言,以重章叠句,抒发内心之感。” “而听闻司公所做之文,以独特七言,特殊韵味,概括上古三代之事!” 孔武说至口干舌燥,终于悲鸣,“未能一闻,实属遗憾!” 韩毋辟推了推得意洋洋的王孟,嘿嘿一笑。 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来。 他对着孔武挥了挥手,“哎,孔公毋急!吾有一法!” “请赐教!” “让司公再吟诵一次不就行了?” “好主意!” 司匡咽了口唾沫,“呃呃呃呃呃呃……” 瞅着这几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下意识向后一退。 孔武目光炯炯,那两颗黑色的大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他拱手,声音朗朗,“司公,请将那日所诵,再诵一遍吧!” 王孟与韩毋辟对视一眼,二人笑容可掬。 同时拱手,“司公,有劳了!” 霎时,周围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游侠、儒生,挤在一起,坐在一块,伤口像不痛了似的。 他们也想听一听击败小说家的文章。 平生能一闻,死而无憾! 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司匡站了起来。 整理好衣冠,对周围人作揖而拜。 “今日多谢诸公慷慨相救,日后若是用的上司某,尽管开口!” “司公客气了!” “是啊!” “能见司公一面,吾等无憾矣!” 司匡笑容不减,对众人挥了挥手。 随后,用慷锵有力的声音,高呼,“听闻诸公想再听一次鄙人当日所诵,鄙人以为,此事,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 所有人愣住了。 围观的儒生、游侠。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 刚才不是还说:用的上,尽管开口吗? 你搁这放屁呢。 放出来就不用负责的那种。 他们开始互相叽叽喳喳,低头接耳交流着。 衡胡嘴角疯狂抽搐。 这位老大想干什么? 人家冒死相救,你可别玩这一套。 “咳咳咳。”王孟见架势不好,急忙站起来,对跟着来的游侠拜了一拜,又看着司匡,赔礼,“是我等唐突了。古之学者,文章往往乃不传之秘,司公所作,理应如此。” 韩毋辟低着头,脸色有些阴沉,咬了咬嘴唇,长出一口气,“呼!是我之过!” “唰!” 他耷拉着脸,觉得王孟看错人了。 这一趟,白白来了! 白白若是这么多弟兄! 他越想越不爽,猛地站了起来,对司匡、孔武等人拱手。 “我突然想起来,梁地还有一些事,需要赶回去,恕不奉陪了。” 伴随着他的话,游侠们都“哗啦啦”的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司匡感受着瞪着自己的愤怒目光。 心脏咣地提起来了。 等等。 这是个误会。 “韩公且慢!” “何事?” “吾闻之,古之侠者,分为两种!” “哦?”韩毋辟转身,眯着眼睛,“哪两种?” “敢问韩公,何谓侠?” 问题一出。 四座皆沉默了。 韩毋辟心中的不爽暂且压制住,他开始低着头,思考这个问题。 儒生们,也交头接耳,思考着。 王孟沉吟半晌,道:“自由仗义,便是侠!” 韩毋辟点点头,赞同,“王公所言甚对!” “非也!”司匡摇了摇头。 韩毋辟眼睛眯的越来越厉害,都快成一条直线了,左手按在腰间,“那什么是侠?” “诸位请听吾言!”司匡淡淡一笑,高呼,“吾心中之侠,有文章一篇,请诸君鉴之!” 重新思考的王孟,忽然瞪大了眼睛。 难道! 他似乎明白刚才的不合时宜这四个字的含义了。 这是要诵读一首为游侠所撰的诗? 韩毋辟双眸熠熠闪烁,似乎也明白了。 呼吸变得急促,“愿闻!” 司匡闭上眼睛,开始背诵一首将侠客描绘至巅峰的诗。 嘴唇轻启,声音高昂,告诉众人。 “此文,名《侠客行》!” “果然!”王孟激动的挥了挥拳头。 韩毋辟微微失神,身体颤抖。 周围的游侠,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生怕打扰。 之前,一首压小说家。 如今,应该差不了多少吧? 在他们心急如焚的时候。 一股萧瑟的氛围忽然弥漫全场。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千古《德》、《道》经。” 念完。 司匡对着韩毋辟、王孟,分别拜了一拜,“小侠者,游走于官宦之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信义为先。” 王孟神色焦灼,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大侠何为?” 司匡眼中爆射出一道精光。声音不减。 “大侠者,游走于百姓之间,救助百姓,帮助民众,伸张正义!” “吾听闻……” “侠之大者!” “为国为民!” “轰!” 八字一出,犹如天雷滚滚,直接炸了。 儒生还好,虽然感受颇深,但,他们终究是儒。 而游侠可不是那样。 几十个人。 呆呆地站在原地。 面面相觑。 为国为民? 侠之大者! 这几个字对于游侠,不亚于大学之道的精髓对于儒家。 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天下共闻! 司匡用信陵君救赵之事,作为侠客之风! 今日,他们所作所为,岂不是与这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他们没有窃符,但是,却甘愿为忠义之人赴死,也算是有信陵门客之风了。 待这篇文章传扬天下,被游侠口口相传之后,今日营救之事,想必也会记入史书吧? 日后,若是有人问起这件事来,他们也有谈论的资本了。 当时候,只需要说出一句“当日营救司公者,有我一席!” 绝对会被羡慕的目光注视! 甚至,在这层光环的加持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天下游侠礼待! 不能成为镇压一方的大侠,成为名震乡里的小侠也好。 王孟激动的热泪盈眶,“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大侠之道啊。哈哈哈哈……” 他举起双手,触摸苍穹,仰天大笑,“如此看来,今日之前,我枉为大侠!” 韩毋辟也老泪纵横。 脸上的皱纹,都被眼泪打湿了,没想到老年之后,竟能明大侠之道。 他哽咽着,“司公,请受我一拜!” 在他之后,所有的游侠,皆跟随着作揖。 “司公!请受我等一拜!” 衡胡坐在一旁,见到这一幕,低声感叹,“厉害!” 孔武脸色凝重,应和,“是啊,短短一文,便收尽天下游侠之心!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做到这件事?” 作为孔氏一族的嫡长子,他的大局观还是很强的。 这首《侠客行》,足以引起天下游侠的共鸣。 恐怕,传扬出去之后,愿意为司匡赴死的人,将会成倍增加。 日后,再碰上今日之事,恐怕都不需要儒家出手。 天下游侠,何其多也? 孔武附在衡胡耳边,叮嘱,“师弟,到达稷下之后,务必善待司公家人!哪怕不能拉其进入儒家,也一定不能交恶!” “诺!” 二人谈话之际,司匡把王孟、韩毋辟分别扶了起来。 随后,对众多游侠拱手还礼,“诸公请起!” 韩毋辟擦干激动的眼泪,“王公,今日我游侠终于明白大侠之道!应当有所作为了!” “嗯!”王孟用力点头,“司公,吾等立刻启程,赶往稷下,待公安全,我们需立刻返回各自籍贯,宣诵大侠之道!” 孔武站起来,笑着说道:“早点到达稷下也好,以防追兵到来。” 司匡同意了,“那吾等启程吧!” “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八章:长安(一) 夜 皎洁的明月撒在了长安城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经过反射,地面像是积了一层水似的。 一队又一队握着长槊、穿着红色甲胄、戴着黑色盔缨头盔的士卒,举着火把,行走在黑暗中。 洛城门 一个骑着马,风尘仆仆的人影,给守卫递了一块传信。 不一会儿,在两个骑马的甲士的护卫下,他向城中驰去。 …… 两个时辰之后 董仲舒穿着朴素的儒服,缓慢地走到了院子当中。 他微微侧身,慢慢地眨了眨浑浊的双眼。 抬起右手,轻轻地将额前的白发拨开,沧桑的目光,聚集在远处高耸的未央宫宫阙之上。 他的左手里抓着一份帛书。 一份刚刚从稷下送来的帛书、一份由老伙计亲笔书写的帛书、一份关乎儒家未来七十年的帛书! 董仲舒虽然已经老了,但是,因为平时无事,经常锻炼的缘故,力气却没有减少多少。 那副年迈的身躯,不断地颤抖。 他握紧左拳,任由指甲将帛书戳破。 上面的内容他已经阅读完了。 大体的内容,也已经了解透彻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公羊学派,死保司匡。 虽然与胡毋生相隔千里。 但是,早年的交情,让他异常了解这个老友的性格:沉稳、庄重、喜欢做学问。 论心境,整个大汉,那位老友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是诸子百家公认的! 哪怕向来与儒家不和的黄老学派,也承认这一点。 自己正是在好友这种绝世而独立心境地影响下,当年才有勇气,对诸子百家宣战。 如今,一向做事沉稳的老友,竟然愿意用一生的努力,换一个年轻人的存活。 让他深感意外。 不过,当回忆道帛书中那篇大学之道的时候,董仲舒又一下子释然了。 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存在对儒学研究如此透彻之人。 正如老友胡毋生信中所言:大学之道蕴含之至理,宗师不能增删半字,哪怕圣人亲至,也只能拱手称好。 原本不信。 当阅读完之后,他彻底信了! 能作出这篇文章的人,可称宗师! 这得对儒学有多深的理解? 哪怕是自己……也写不出这种文章。 大学之道可谓是打破了儒家各学派的界限,不足千字,却贯穿了整个儒家,连接了天下儒生。 这种能够影响整个儒家的文章,在儒家传承的几百年里,都可谓是凤毛麟角。 哪怕是战国诸子,也不过如此了! 董仲舒仰着头,脸上的苍老的皱纹,变得更明显了。 他用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双手自然放在身前。 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开心地笑了。 冥冥之中,他好像从手上这篇文章中,看到了数不清的影子。 好像稷下最后一任祭酒的影子、好像看到了宗师子舆的影子、好像看到了大儒子思的影子,好像看到了大儒曾参的影子、好像看到了亚圣颜回的影子…… 最终,好像看到了孔父的影子。 儒家四百年来,能做到承上启下的文章,唯此一篇。 董仲舒没有忍住,沐浴着月光,感慨着,“此文横贯古今,堪称六经之后,儒家第一书啦!” 他轻轻地张开嘴巴,情不自禁的呢喃刚才所阅内容。 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用尽了他浑身的气力。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董仲舒闭上了眼睛,享受着。 让这天籁之音,不断修补自己那一颗产生了裂痕的心。 多么完美的句子啊。 似大道之音、圣人之语! 诵读之后,忘记了一切忧愁。 没想到今世还能阅览这种文章…… 值啦! 褚大在董仲舒后方五步的位置站立,注视那道激动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生怕出事。 忽然,苍老沙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褚大!” “师尊!” 董仲舒闭着眼睛,沉声问道:“撰写此书之人,当真不属诸子百家?” “嗯。” “好啊!好!” 这位当世儒家第一人,笑容不减,满意地睁开了双眸。 瞳孔中的阴翳,尽数消散。 他转身,看着褚大,道:“如此人才,自当为我公羊所用!” 董仲舒激动地走了起来。 他背着手,在灯光昏暗的院子中来回徘徊。 影子映在墙上,时大时小,时长时短。 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褚大目光如炬,眨了眨眼,“师尊,您这是打算插手胶西之事了?” “嗯。” 董仲舒驻足而立,抬起左手,看着已经团成一团,已经不成样子的帛书,再次小心翼翼地展开。 他高高举起帛书,透过月光,看着上面的笔迹,像是一个开心得老小孩似的,笑吟吟说道:“胡兄还是太保守啦。吾以为,兴儒家千年者,必此子也!怎能不助?” 褚大沉思片刻,道:“师尊,胶西乃诸侯王的地盘,我儒家插手,恐怕不太容易。” “我知道。”董仲舒语气平淡,一副看尽世间沧桑的模样,“胡兄信中,一共提到两件事:军功,征购粮食。” 他将帛书塞进胸口的暗兜中,转过身,看着这个徒儿。 继续说道:“按照我对刘端的了解,这两件事,必定和他有关!” 褚大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那我儒家应如何应对?” 董仲舒再次注视未央宫的宫阙,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只有那位插手!否则,无解!” “那弟子明日便入宫拜见陛下。” “不急!” “师尊?为何?” 董仲舒回忆着朝堂上的种种过往,笑了,笑得很灿烂。 当初,为了对抗窦太后,自己可没少和那位谋划。 整个大汉,除了自己,能够猜透那位心思的,恐怕寥寥无几吧。 看着弟子,直截了当地说道:“哪怕你去面见陛下,他也会以证据不足,搪塞过去。” “啊?不会吧!陛下不是一直准备削藩吗?这可是好机会啊!” “哈哈,削藩这件事,虽必行,但需要看准时机。”董仲舒瞅着未央宫的位置,淡淡地说道:“若没意外,陛下三年之内,不会削藩!” 这是他基于对刘彻性格了解,作出的判断。 刘彻这个人向来爱面子。 哪怕强硬的窦太后,在捕杀“祸乱朝堂”的儒家之人的时候,也会顾忌刘彻的面子,选择一个合适的场合。 马邑之围,过去将近三年了吧? 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大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议论的,绝不在少数。 这让一张爱面子的陛下,脸往哪搁? 虽然战争失败有背锅侠,但是,当初批准出兵的,是皇帝! 这是刘彻永远也无法泯灭的痛苦! 不过,万幸。 痛苦虽然无法泯灭,但是可以减少。 而减少的方法,那就是打一场胜仗! 打一场大汉主动出击匈奴的胜仗! 所以,董仲舒敢断定,三年之内,必定会有一次与匈奴的大战!一场用兵人数过万的大战! 古往今来,凡是用兵,都要确保后方的安定。 一旦朝堂作出出兵匈奴的决定,就必须安抚诸侯王。 这是权衡之道! 褚大急得抓耳挠腮,“师尊,那我儒家要怎么帮忙。” 董仲舒与眼前这个得意的弟子对视,嘿嘿一笑,给出来四个字:“合纵、连横!” “纵横之道?” “然也!” 褚大急忙跪地,拱手一拜,“请师尊教我!” 董仲舒摇了摇头,把弟子扶起来,淡淡地说道:“不需要教,你已经见过了?” “啊?” “胡兄除了给我送信之外,是否还给别人送信了?” 褚大低着头,眨眨眼,回忆着。 他想起来什么,道“胡师还派遣儒家弟子,送信雁门。” 董仲舒高兴地拍拍手,“这就对啦!这封信就是胡兄的合纵之策!至于连横,则需要我进行了。” “师尊,弟子不明白……” “当年,合纵乃苏秦之谋!弱国联合,对抗秦国。胡兄送信雁门,便是为了拉拢雁门军方!依雁门那位的影响力,大汉军方三分之一,都站在了我们这一边了。” 董仲舒看着更加迷茫的弟子,继续说道:“胡兄已经完成合纵,接下来,吾会在长安展开连横,寻一靠山!一个足够让我们随意行事的靠山!” 说罢。 他看着未央宫的位置,笑了。 显然,让谁做靠山,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除了那位,还有哪个靠山更加强大? 不过,在拜托那位之前,他还需要找一个人! 只要能让那个人也站队,胶西,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他轻唤,“褚大!” “弟子在。” “随为师进屋!在连横之前,为师需要给儒家各学派发一封亲笔信!一封正式表达我公羊意思的亲笔信!” 想合纵连横,必须要有底牌。 要有一个让其他势力看得起的底牌。 而他公羊学派的底牌,便是整个儒家! 董仲舒走上台阶,扭头,最后又看了一眼未央宫的宫阙。 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对着褚大挥了挥手,向书房走去。 二人长长的影子,逐渐消失在院子内。 …… 今夜 儒家准备动手了! 他们准备向世人展示他沉寂多年的獠牙。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九章:长安(二) 夜越来越深了,明月隐藏在云层中,就连星星空,也失去了它本来的深邃。 在儒家发力的时候,一位头戴黑色缨盔、身穿红色甲胄的士卒,骑着马,急匆匆地奔向了大门紧闭的未央宫。 石渠阁内 刘彻披着一件华丽的长袍,跪坐在案几的后面,借着案几上微弱的灯光,小心翼翼批改上面的文件。 … 陇西 陛下,羌人有聚集之势,陇西各县已做好全面防御之准备。然,臣恐钱、粮不足,望陛下征调钱、粮,以援陇西。 ——卫尉·李广。 … 果然! 又要钱、粮。 刘彻仿佛早就料到了。 他用手轻轻揉着右太阳穴,忧愁万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马邑之围、征十万民夫休整雁门险隘、治理黄河……还有司马相如在蜀地搞得大型工程。 这五年间,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再加上灾害频繁,税收下滑严重…… 国库,很拮据。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他这个皇帝,缺钱了。 如果不是爷爷与老爹给力,凭借文景之治,留下了数目可观的遗产,他早就没钱了。 “唉……得找一个合适的人,专门担当财政一职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文武百官的俸禄都拿不出来了。” 刘彻哭丧着脸,顿时有一种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有时候,他突然觉得,黄老之学其实还挺不错的。 虽然不利于实行大一统,但是,能搞到小钱钱啊。 他提起毛笔。 轻轻的沾了沾墨汁。 在这份简牍上写下意见。 “敕大农令,火速查阅陇西周边郡县粮库剩余情况,务必在五日之内,拿出一份支援陇西的方案。” 写完。 他把这份竹简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放到一旁,等待自然风干。 刘彻没有着急拿出下一份奏折,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幅地图——一幅秦时的郡县地图。 他的视线聚焦在地图的上方偏左的位置。河套之地。 秦的领土! 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地,称霸寰宇之时,匈奴大举南下。 蒙恬受皇帝之命,领兵三十万,直捣匈奴,一战定河套。 刘彻看着诱人的河套地区,渐渐的,失神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案几。 “嘭!” 不顾手心传来的痛楚,高呼。 “勇将哉!若朕有蒙恬,何愁匈奴不平?天下不定?” “呼!”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扭头,看了看刚才批改完成的奏折。 呢喃呓语,“李广啊,还是太保守了……总是被动防御,就不能主动进攻一次吗?还有那不败将军……何时能给寡人打出一场威震大汉的胜利?” “唉……” 每次批改奏折,他的叹息,就停不下来。 烦呢! 心烦! 刘彻从案几上再次拿了一卷竹简。 三下五除二,就把用来捆绑的麻绳拽开了。 … 雁门 卑将苏意,敬拜陛下。 据斥候探查,近几日,有数千匈奴士卒从浑庾奔赴单于庭。 其用意不明,请长安早做准备。 … 刘彻看着这份文书,眼睛眯起来,沉默了。 匈奴竟然在调兵。 难道,又想攻打雁门? 千人士卒,暂且不惧。 毕竟,驻守雁门的可是苏意老将军。 他可是祖父朝,仅存的威名老将了。 还记得祖父二十二年,匈奴大举叩边。 匈奴军队,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 祖父刘启匆忙之中,连续调动数位将领,以备不测。 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 以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 以将军张武屯北地。 以河内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 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 以祝兹侯军棘门。 如此多的调动,只为备胡。 这群将军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条侯,周亚夫了。 刘彻一想到周亚夫,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黑,心口也越来越痛。 好好的一员大将,让自己的老爹气死了。 若周亚夫在,自己不至于让王恢这个半吊子在马邑之围的时候担任领兵上将! 他越想越生气。 只能再次重重叹息。 左手握拳一阵子,又忽然松开。 刘彻仰着头,望着房梁,嘀咕,“还好,苏意老将军还在。至少在防御匈奴这方面,还没到无将可用的地步。” 在防御匈奴这方面,比起周亚夫,他更看重苏意。 虽然这个老将军年龄大了,七十来岁了,但在防御匈奴上的能力,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哪怕是李广、程不识这两个,见到苏意,也要乖乖地喊一声老将军。 这都是孝文皇帝留下来的宝贵经验啊! 那次匈奴入侵,周亚夫驻扎位置,仅仅是渭水北岸罢了。 说得好听一点是防御,实际上,就是后手罢了。若是边境失手,他将会是大汉北部最后一道防线。 真正对抗的主力,还是囤在句注的苏意等人。 句注——雁门属地! 这也是为什么,苏意年纪大了,还在雁门驻守的缘故。 四个字:经验丰富。 他老刘家,就喜欢经验丰富的! 年龄不是问题,只要能力够就行! 刘彻提起毛笔,认认真真的回复苏意的提醒。 所书基本就是老将军辛苦,自己一定会注意之类的事情。 唠家常罢了。 批复完毕。 他顺手拿下第三份竹简。 “咚,咚咚。”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刘彻抬起头,望着门口,呼道:“何事?” 常侍郎春陀在门外轻声回应:“陛下,胶西国廷尉署八百里加急!” “胶西国?” 作为皇帝,他自然知道这个国家的诸侯王是谁! 一想到那位的性格,刘彻眉头陡然皱起。 他急匆匆的,把刚刚批复的奏折通通卷了起来,放在一旁。 望着门口,道:“让人进来!” 春陀:“诺!” “嘎吱……”一阵冗长的开门声响起。 刚刚进入未央宫的那名士卒,在春陀地引领下,进入石渠阁。 “陛下,人已带到。” “嗯,”刘彻笑着对着春陀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诺。” 笑容收敛。 他用阴沉的的表情,盯着不远处的这名廷尉士卒,沉声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几日前,胶西国高密县私自调动士卒五百人,前往鲁山乡。” 这名甲士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来一份用竹筒装着的秘信。 继续说道:“此乃密奏。” 刘彻淡淡地说道:“拿过来吧。” “诺!” 士卒躬身前行,将竹筒放在案几上,又急忙退回去。 刘彻眯着眼睛,盯着案几上的绿色竹筒,打量一眼。 蜡封完好,无人打开。 拿起。 打开。 “砰!” 一份写满了文字的布帛露了出来。 刘彻抓着白色的布帛。 手腕一抖,将其打开。 双眸一转,停在右侧第一列,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 “陛下,卑职乃胶西廷尉署……元光五年十一月十七,高密县县令高倏、军司马广放私自调兵……卑职已调查清楚缘由,请陛下决断……” 刘彻双手挪动着布帛,阅读廷尉署搜查的证据。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呼吸,越发地沉重,“呼!” 脸色也越发的铁青。 胶西王贪墨军功… 胶西王为了赚钱,与商贾合作,强行征购粮食… 有一少年一己之力,压诸子百家… 有儒家弟子自稷下前往长安、雁门… 高倏与县尉联合私自调兵… 数名儒家弟子被杀… 数百游侠跨越郡国,与高密士卒厮杀… 事件中心人物——司匡… 虽然距离千里,但一切的一切,刘彻都了解清楚了。 诸侯王在长安布有眼线。 他作为大汉皇帝,在诸侯国,自然也有眼线! 他的眼线,分布在天下郡国! 胶西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皇室的情报网。 刘彻强忍着怒火,呼出一口气。 他强颜欢笑,对着这个甲士挥了挥手,“你先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 甲士退了出去。 看着关上的大门,这位皇帝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刘彻脸色红中带紫,像是一大块猪肝,咆哮着:“真以为距离远,朕就摸不清状况?刘端,你在找死啊!” “可恶!混账!该死的东西!”他气的把案几上的东西通通推到地上,不断地咒骂,“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若不是念在兄弟情谊,朕,早就杀了你了!” 春陀听到动静,推开门,进匆匆地跑了进来,“陛下!陛下!” 刘彻像是一只愤怒的公牛,吼道:“春陀,去,把卫青给朕找来!” “陛下,您现在这样……” 刘彻的声调蓦然提高了几十分贝,愤怒的吼声响彻整个房间,“去把卫青!给朕找来!” 春陀叹了口气,“诺!” 随后,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 一刻后 一个腰间佩剑、身着红色甲胄的青年跟着春陀,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青年容貌整丽,妙于谈玄,鼻子高挺,嘴唇微薄,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 若是立于人群,犹如珠玉混在瓦石之间。 “陛下!”卫青对案几拱手行礼。 刘彻看到来人,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卫青,你来了!” “陛下有何吩咐?” “朕需要你去胶西国一趟!”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章:斩蛇剑 刘彻眉头皱成了纵横的山川。 在柔弱烛光地映照下,那横过来的川字颤抖着,似乎是崩塌的前兆。 在愤怒中,刘彻站了起来。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踩着刚刚打翻的脆弱竹简,缓慢地挪动至一旁深棕色的低矮书架旁。 在卫青地注视下,他先撸了撸宽大的袖子。 随后,双手平举,轻轻地从上面取下来一把剑。 剑长三尺,宽一寸半。 那平平无起的剑鞘上,生了一层绿色的铜锈。 青铜本为暗金色。 如今外面能够生出绿色的铜锈,证明,这把剑已经有很多年头了! 刘彻小心翼翼地捧着剑。 转身,剑影斑驳。 他步步生风,迈着大步子,走到卫青身边。 声调勃然抬高,话语变得冷酷,毫无感情。 “卫青!” 卫青左腿单膝跪地,左手手掌按着地面,右手手掌搭载右腿膝盖上。 低着头,高呼,“卑臣在!” “朕封你为侍中,背高祖皇帝斩蛇之剑,出函谷,入山东,以震慑蠢蠢欲动之宵小!” “诺!” 卫青依旧低着头,单双手举过头顶。 诚惶诚恐地从刘彻手中接过了这把皇室传承之剑! 他作为皇帝的亲信,自掌管宫禁的那一刻起,就摸清楚未央宫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房一室、一器一具的布局以及作用了。 斩蛇剑,乃昔年高祖皇帝起事之信物、乃大汉皇室传承之剑! 如果说传国玉玺代表的是皇位传承,那斩蛇剑,代表的则是刘家宗室传承! 得斩蛇剑传承者,掌刘家宗庙开启之权、掌刘家祭祀祖先之权、掌刘家护卫宗庙之权。 大汉皇帝,即便得到了玉玺,在没有斩蛇剑的情况下,帝位依旧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得到宗室的认可。 见剑如见高祖这件事,刻在了老刘家基因中。 刘家宗室子弟成人之时,需入长安叩拜皇帝、入宗庙叩拜祖先。 前者进行之时,斩蛇剑摆放位置在传国玉玺右侧。 这不仅代表着叩拜刘氏族长、面见宗庙正统! 还代表着,剑重于玺!(汉左卑右尊)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刘氏子弟,就算忘了自己的奶妈长的什么样,也绝不会忘记斩蛇剑的模样。 这是加冠时候留下的恐惧感、惶恐感作祟! 卫青深知这一点! 因此,在这个姐夫以斩蛇剑作为信物的时候,他震惊了。 震惊的张大嘴巴,牙都快要掉下来了。 胶西的那位诸侯王到底做了什么天人公愤的事情? 竟然要动用宗室之剑敲打? 上一次斩蛇剑出长安,貌似还是七国之乱的时候吧? 先帝以斩蛇剑为信物,把七国诸侯王从宗室中剔除,后命周亚夫全权负责平叛之事。 自那时起,这把剑,堪比虎符! 调动大汉军队的虎符! 刘彻把卫青扶起来。 快步走回案几后,重新跪坐。 “别让朕失望!” 卫青深吸一口气,捧着剑,注视着皇帝,问道:“陛下,卑臣到胶西之后,需要做哪些事?” 刘彻气鼓鼓的,先把刚才送来的那份帛书丢给卫青,随后闭上眼睛,盘算着。 卫青上前几步,捡起来,阅读。 片刻后。 明白了大概。 此时,刘彻也思考的差不多了。 双眸睁开,淡淡的回答,“汝需做之事有五!” “请陛下吩咐!” 刘彻缓慢地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数着。 “第一:暗中前往稷下学宫,慰问五经博士胡毋生,并询问儒家对这件事的看法,咨询他的意见!” 卫青点了点头,暗中记下。 拱手,“诺!” “第二:出关之后,对沿线诸侯国逐一探查,摸清楚他们的态度。朕需要知道,这群家伙,是否影响出击匈奴!” “第三:摸清楚黄河下游的情况!”刘彻深呼一口气,道:“黄河决口已有三载,下游十六郡遭受灾难。朕曾征民夫数十万,但依未治理成功。不知下游情况怎么样了。” 卫青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陛下,丞相曾说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强塞,塞之未必应天。若是再次调查下游情况……会不会……” 田蚡这个家伙,好面子在长安可是出了名的。 前两年,他为了面子,和魏其侯窦婴的争斗,长安妇孺皆知。 如果在这件事上打他的脸,恐怕日后会有大麻烦。 “卫青,不要有顾忌,大胆去做!丞相那里,有朕在!他若不服,只管让他来未央宫!朕在石渠阁等着!” “诺!” 刘彻满意地伸伸懒腰。 随后,他伸出第四根手指。 一想到这件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脸色也愈来愈黑。 “第四:朕需要你去胶西王刘端那里一趟!” “唰!” 刘彻像是一只看到食物的猴子,猛地站了起来。 视线绷直,盯着墙壁上的大汉地图。 径直走了过去。 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他拎着右下角。 乍一用力! “撕拉!” 地图被他撕了下来! 刘彻拖着刚刚撕下来的地图,丢到卫青身边。 眉头紧蹙,与之对视,道:“把这幅地图送到朕的好八兄那里!他会明白朕的用意的。” 有时候,敲打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用几个东西暗示一下就行了。 能够成为诸侯王的兄弟,没有傻子! 相反,他们还很聪明,知道如何做才能保住自己的王位。 “陛下,若是卑臣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是否直接拿下胶西王?” “不可!”刘彻神色慌张,急忙打断卫青这个念头,“即便有证据,也不可动刘端!汝此行,只需要对其敲打!其他事情,断不可为。” “陛下,您为何不趁机……”削藩两个字,卫青终究没有说出来。 刘彻仰着头。 沉默片刻。 才不甘心的回答。 “外忧内患,外患为主。朕不如先帝,无法在短时间内平定国内叛乱;朕不如祖父,没有众多骁勇善战之将。” “虽然这种做法很痛苦,会让我大汉子民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朕必须要以大局为重,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刘彻双手背在身后,重新回到案几后。 他没有坐下。 而是瞪着明炯炯的双眼,忽然问道:“卿可知,为何项羽可破函谷关吗?” “擅长领兵,且兵强马壮!”卫青想了一会儿,回答。 “不对!”刘彻摇了摇头。 “请陛下告知。” “只因嬴政明白一个道理:国内再乱,只要边境未失守,这天下,还是秦人的天下,依旧是汉人的天下!” 刘彻神色飞扬,指着角落那一副完整无好的秦时地图,声音高昂。 “高祖皇帝入咸阳,酂侯萧何整理府库,得天下地图之外,还得始皇遗诏。” “嬴政知公子扶苏性格柔弱,恐其死后,公子扶苏无法压制六国贵族,特意留下一份遗诏:朕死之后,若天下有失,北地三十万士卒,岭南象郡四十万士卒,皆不得还!” 刘彻深呼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呢喃,“若大秦这七十万将士挥师入关,就凭项羽破釜沉舟的那一丁点人马,还想攻破函谷?恐怕不出数月,就被斩首于咸阳菜市了吧。” 他微微一顿,评价道:“嬴政虽行暴政,但大局观,吾汉家不能及!” 扭头。 这个继位已经十年了皇帝,笑着对卫青说道:“嬴政都知这个道理,朕又岂能不知?因此,朕深知:胶西即便再乱,也不值得冒着边境失守的风险,发兵灭王!” “待逐匈奴,朕有足够精力了,天下诸侯王,皆可平之!” 卫青作揖而拜,高呼,“陛下圣明!” “哈哈!”刘彻得意地摆摆手。 卫青看着笑容满面的姐夫,小声问道:“陛下,第五件事是什么?” 听到问题。 刘彻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他双手交叉,藏在袖口中。 “最后一件事,乃最重要的一件!” “陛下请吩咐!” 刘彻眯着眼睛,望着东方,朗声道:“朕需要你调查清楚那个力压诸子百家少年的情报!若其有过人之处,且可为朕所用,就把人带回来!朕不希望有堪比董仲舒之能者,被诸侯王所用!” 卫青沉默片刻,道:“若其不肯呢?” “若不可,便许以利益,再行观察。”刘彻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若还不行,那便……让他去和魏其侯作伴吧。” “诺!” “卫青啊!这次胶西一行,恐怕会直面诸侯王。朕恐这群兄弟,用军队向你施压。这样吧,你离开长安之前,去北军大营,调五百甲士随行。” 刘彻微微一顿,继续给这个小舅子开特权。 “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汝所奏内容,越过兰台,直抵石渠阁朕亲自批阅。” 一想到刘端的性格。 他沉默一会儿,再次补充:“若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步……朕准许你以斩蛇剑为信物,调动山东各郡国兵马。届时,一千石以下,可先斩后奏;一千石以上,直接拿下,押赴长安!” 说罢。 他与卫青对视,沉声叮嘱。 “切记。此行虽有安抚震慑诸侯王的成分,但切不可丢了长安的颜面!朕虽然不想与诸侯王开战,但不代表,不敢开战!” 卫青拜道:“卑臣谨遵旨意!” “嗯!去吧!” “诺!”卫青答后,退了出去。 房间中,重归宁静。 刘彻跪坐在垫子上,闭上眼睛,叹息,“希望尔等识趣吧,朕,真的不想动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一章:司狸儿的回忆 太阳越过地平线,将温和的阳光,撒在了大汉的土地上。 稷下 司匡翻了个身,从暖和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距离鲁山乡生死时刻,过了将近半个月了。 半个月前,在王孟等数百名游侠地护送下,他们平安地到达了稷下学宫。 随后,经过医家的及时治疗,身上的伤口,并未感染,没有化脓。 身旁,司狸儿窝在司田氏的怀中。 她被刚才的动静吵到了。 翻了个身,揉了揉迷迷糊糊的大眼睛,充满了起床气,嗔怪道:“大兄,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前些日子,你都是快巳时了才醒。” 司匡扭头,嘿嘿一笑,用手摸了摸鼻尖,义正辞严的说道:“小妹,为兄今日要去办一件大事!” “大事?”司狸儿惊呼一声。 她听到“大事”这两个字,顿时不困了,清醒的像一只贪吃的小猫咪似的。 她眨眨水汪汪的双眸,好奇地盯着大兄的脸。 左看看,右悄悄。 模样没变,但气质变化太大了! 大兄以前起床都是在卯时。 自从被打晕了,就变成了快巳时才起床。 可能是昏迷的后遗症吧!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是:大兄变聪明了。 在她眼里,司匡被打了之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了一个知识渊博的读书人! 以至于,她那个小脑袋时常在思考一件事:被人打一顿,能被打晕的那种。 说不定,挨打之后,自己也能变聪明,也能变成读书人。 她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愿望:和大兄一样,成为读书人,被人尊敬! 到达稷下之后,这个愿望,变得越发强烈。 司狸儿至今还清晰记着,那天自己和大母一同被人送到稷下后,那群人的友善态度。 刚到稷下门口。 赶马者拿出那个名叫衡胡兄长的亲笔手书后,守门之人仅仅看了第一眼,就直接对着稷下学宫大吼:“司匡眷属来稷下了!” 俄而。 稷下学宫炸锅了! 不仅充满了撕裂空间,响遏行云的欢呼,还有很多兴奋的咆哮。 不足三十个呼吸的功夫。 一大群人,乌央乌央的,像是一只只野豚,从稷下的四面八方,窜了出来,把自己和大母团团围住。 这群人笑嘻嘻的,都自称什么……百家诸生。 她还记得,这里面有好几个激进的家伙。 他们有几个称自己是儒家之人,又有几个好像称自己是小说家的。 不管是哪一家,都称呼自己是司匡的弟子。 司狸儿虽然一直待在鲁山乡,但是,自幼听邻里之间谈话,对百家诸生,也算有些理解。 百家诸生,佼佼者,可入朝为官,可以天天吃肉! 其他的概念她不懂,就懂这个天天吃肉! 能够天天吃肉的人,岂能是一般人? 恐怕只有官老爷们,才有这个待遇了吧? 因此,在她眼里,百家诸生,都是一群高贵之人。 如今,这群高贵之人,竟然心甘情愿称呼自己是大兄的弟子。 司狸儿的世界观,犹如那地震之后的房屋,彻底崩塌了。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哪怕是一直对大兄怀有期望的大母,也差点吓晕过去。 尤其是这群人还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大兄当日战绩:破小说、御农家、败儒家、震慑诸子百家。 让她更加惶恐。 这是人力可为? 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想到这里,司狸儿忽然有一丝骄傲。 毕竟,做到这一切的人,是自己的大兄。 至于这些自称司匡弟子的人,和大兄的具体关系,她至今也没搞明白。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群人,贼热心。 还记得…… 其中有一个叫孔安国的兄长。 在听到自己和大母来了之后,他像是被恶狗追赶一样,以火烧眉毛的迫切速度,从内室疯狂地冲了出来。 以至于,鞋子都穿反了。 左脚穿在了右脚。 右脚穿在了左脚。 那个叫孔安国的人,地位貌似不低。 来了之后,所有人都给他让出来一条路,还有很多人喊师兄。 司狸儿对此人的初步印象就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 尽管是大人物,脾气也很好。 没有那日征购粮食恶徒的态度。 因为第一次和邻里之外的人交谈。 司狸儿对当日孔安国说的话,记忆犹新。 … 孔安国先是面带微笑,拱手作揖,问好,“见过大母、小妹。” “二位能来稷下,是儒家之福、百家之福、稷下之福!” “我已派人安排住处,所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儒家必定全力相助。” “大母、小妹不必客气,司公对我儒家有传承之恩。今后,二位衣食住行,我儒家全包了!” 说完之后,孔安国还不太满意。 他“唰”的一下,拔出佩剑,向百家诸生亮了亮,佯装出一副公牛般愤怒的表情。 说出了让司狸儿这辈子难以忘记的威胁之语。 “若有人敢为难贵客,便是与我公羊学派为敌!便是与我儒家长安中的公卿为敌!便是与天下数万儒生为敌!” “吾以孔圣之后身份担保,儒家!说到做到!” …… 这些话的其他内容不好理解。 但有四个内容,司狸儿理解了。 第一:大兄帮助了儒家。 第二:有人管饭,以后能吃饱了。 第三:眼前这个人,是孔圣的后人。 第四:大兄好像凭借儒家,和长安中的大人物搭上了关系!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兄出息了。 那日,司狸儿激动地颤抖。 怀中的牌位,颤抖得好像比她还要厉害。 还不止这些。 那日,除了孔安国之外,还有一个人,给年幼的司狸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日,孔安国警告百家诸生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泥土、指甲盖下藏着黑色污垢的男人,冲进了人群。 那个人冲进人群的人嘴里念叨着一大堆令人听不懂的话 —— 《周礼·地官·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 《春官·典瑞》:“土圭以致四时日月,封国则以土地。” —— 念完了,那个人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塞给自己一个古怪的玉石。 那个东西巴掌大小,分为上下两部分。 上部分是带着孔的圆形,像是一个圆形圆孔铜钱。 下半部分是一个类似于剑尖的构造。 听说,叫什么土圭。 那个人的名字,太难记,司狸儿记不住了。 不过有一个称呼倒是记住了——疯子。 那天,周围的人,除了农家弟子称呼师兄之外,其他的,都称呼这个人——疯子。 从那以后,司狸儿也喜欢叫这个人“疯子”。 根据“疯子”所言,刚才塞给自己的土圭,是农家的见面礼。 当然,见面礼还不止这些。 知道司狸儿与司田氏有在稷下定居的打算,那个疯子,破天荒地给了自家一大块地! 土地在稷下北部,距离学宫大约有五、六里吧,面积在五亩左右,价值一万五千钱! 五亩地的年产总量大约在七石,足够一家人吃饱喝足了。 至于她们日后住的地方,是稷下学宫招待客人的驿站。 按照儒家所说,具体居住之地,需要大兄回来,再行选择。 好像这件事关系到百家未来。 哪怕是大母,一时间也被这个“百家未来”的名头吓到,不敢直接拿主意。 反正,来到稷下当天,她被这群人的热情弄得头昏脑涨。 缓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思绪回到现在。 司狸儿在被窝里蜷缩着,望着司匡,轻声问道:“大兄今日起得这么早,可是为了居住之地?” “算是吧。”司匡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答,“稷下学宫的住处归临淄城管辖,想要入住的话,需要用钱购买。” “啊?还要钱?”司狸儿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了。 她嘟囔着粉嫩的小嘴,嘀咕,“我还以为免费入住呢。” 司匡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瓜,“想什么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地既然在大汉之地,自然要向官府缴纳购买的费用。” 司狸儿把脑袋藏在被褥里,仅仅露出来鼻子之上的部分,神情失落,说道:“可是我们出来匆忙,根本没带钱啊。况且,家中早就无钱了。收获的粮食,都被那群恶徒抢走了,根本来不及换成钱。” “无妨,我们虽然没有钱,但是有人!” “嗯?” 司匡看着司狸儿那好奇的目光,搓搓手,嘿嘿一笑,“孔武兄目前还在稷下养伤,我一会儿去拜访他,借点钱花花。儒家财大气粗,应该不会缺钱。” “大兄,你要借多少?” 司匡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来六根手指头。 “六千钱?呼,还好。”司狸儿所在被褥里,长呼一口气,“省吃俭用两年,应该就还上了。” 司匡摇了摇头,道:“不是六千。” 虽然躺着,司狸儿还是觉得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她声线颤抖,“大兄……你不会是打算借六金吧?” (一金=一万钱。) “小妹,你格局还是小了。明人不说暗话,为兄打算向孔兄借六十金。” 司狸儿呆呆地注视着司匡。 没有回应。 而是翻了个身,不断的摇晃司田氏,哀鸣,“大母,大母,大兄疯了!他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二章:赚钱大计 在司狸儿地摇晃下,司田氏打个呵欠,睁开慵懒的眼睛。 她翻了个身。 用右手挠挠满头蓬松稀疏的白发,伸个懒腰,逐渐清醒了。 “狸儿,怎么了?” 司狸儿像是一只光滑的泥鳅,微微一动,便钻到司田氏的怀里,哭诉道:“大母,大兄疯了!他要去借钱!” 司田氏一边轻轻拍打着司狸儿的后背,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吾等初来乍到,身无分文,借钱一事,我看行。” “可是大兄他要借六十金啊!” “多少?” 蓦然,司田氏打了一个寒颤,一下子清醒了。 她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司匡拱手一拜,笑着说道:“大母,孙儿打算向儒家借六十金!” 司田氏愁的,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了。 她感觉嘴巴发干,主动抿了几口唾沫,咽了下去。 随后,才断断续续地问道:“你要那么多钱作甚?” “买地!” 司匡正襟危坐,声音朗朗。 “大母,稷下乃昔日天下文化中心,曾经在此居住者,不乏战国诸子。虽齐已灭亡数百年,然,此地,在诸子百家心中,依旧是争鸣之地!每年来此援助自家学派者,不可胜数!” “稷下之地有限,然其周边之地,荒芜甚多!虽然农家在稷下周围购买了许多土地,研究农业,但购买数目,不过九牛之一毛。” “若将周边之地买下,加以利用,每年所得,将在十金之上!因此,孙儿想趁此机会,向儒家借钱,购买两百亩土地。” “当然,若是可能,我还想以胶西一百亩地作为交换,得临淄土地八十亩,与购买所得,共计两百八十亩。” 司狸儿埋着头,言之凿凿,算了一遍账,“大母,大兄绝对是疯了!在胶西之时,朝廷授田百亩,每年所得,也不过七千钱罢了。两百亩地,一年怎么可能得到十万钱?” “种地当然无法得到十万钱。”司匡咧嘴一笑,“为兄打算用这些地,做点别的。” 自己好歹也是穿越者的一份子。 后世拿地赚钱的方法,多的不能再多了。 随随便便拿出来一样,就足够碾压当世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地主! 买了两百亩地之后,只有傻子,才全部投入到农业上的。 现在亩产量不过一石半,两百亩所得,一年撑死两万钱。 这个年代,农业固然能填饱肚子,但是不能让人发财。 想发财,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路是发展服务业! 另外一条路则是发展工业! 对于前者,只要自己买下靠近稷下学宫的两百亩土地,到时候,可以直接建房,打造一条住宅区兼旅游区!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赚钱? 答案当然是学区房! 稷下作为太学出现之前,大汉最大的文化圣地,想来这里交流学问的人,肯定数不胜数! 而稷下学宫内的居住之地,僧多粥少,根本无法满足天下人的需要。 当人与房子的矛盾出现了,商机也就出现了。 矛盾凝聚机遇! 只要在稷下附近建立一大片住宅区,再用街市作为补充。 届时,房价,绝对蹭蹭蹭的往上涨! 建一座百平方米房子,成本不会超过一千钱,若是用流民作为盖房子的劳动力,价格,可能更低。 黄河决口,下游十六郡受灾,流民,不在少数! 这都是赤裸裸的劳动力! 恐怕,有的人,只要给一口饭吃,就肯死心塌地的免费建房。 而这群人建成的房屋,利用地利,出售起来,一套怎么也要到六千钱吧? 地理位置好的地方,要六万钱也是有可能的! 对于一些好面子、不差钱的商贾来说,六万钱,只不过是一个月的支出罢了。 能够住在靠近稷下的位置,每天醒了能沾沾文化气息,这点小钱算什么? 这还只是居住区的价格,旅游区所得,更是要翻翻! 一亩地,光是每年的租金,就轻轻松松高于三千钱。用不了五年,借的钱就能全部回本。 至于如何吸引人口入住。 司匡方法都想好了。 临淄城有宵禁。 他这里建成之后,属于私人领地,不存在宵禁一说。 只要放出风声:压制诸子百家者,每日傍晚,将在此地讲学,所授内容,设立天文、地理、算数、典籍。 不出三天,这里就会人满为患。 不出十天,第一套房子就可以卖出去! 能够近距离接触百家诸生、还能与之交流,这样的机会,谁不想要? 哪怕咬咬牙,分期付款,也得在这里买套房。不为别的,就为学习诸子大道。 稷下附近的房地产业。 稳赚! 当然,比起这个,司匡考虑到未来十几年的时代因素,更想发展工业。 先发展两年轻工业,有一定的资本积累之后,再投入到重工业当中! 如今最赚钱的重工业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武器! 刘彻那厮马上就要对匈奴开战了! 汉匈大战一旦爆发,除了马匹之外,武器将会是决定战争走向的条件之一! 只要在那之前,把冶铁作坊搞起来了,钱就会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地流进自己的口袋。 至于竞争对手… 司匡根本不在乎。 就凭这群用煤炭冶铁炼铜的家伙,也配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如今,冶铁的主流升温法是燃煤。 在这种“落后”的技术之下,钢铁的产出率,低的可怜。 顶尖冶铁作坊,利用燃煤技术,一年下来,能打造十把钢铁剑? 槊这种武器就更甭想钢制了。 剑打造起来都困难无比,何况这种长柄武器。 就算是打造,一年的产量…… 能有五把? 还是更低? 这种估计,还是以技术顶尖、工具齐全、工匠众多的作坊为前提。 若是那种个人小作坊,一年两把都已经是奇迹了。 因此,在煤炭冶铁技术下,将钢制武器配备到边境军队,不现实。 最多也就给高级将领一人弄一把钢制武器,一套钢制铠甲罢了。 若是打算让边境士卒人手一件钢武器,则必须革新技术! 根据经验,想冶炼钢铁,必须要提供足够高的温度。 煤炭,显然不能达到合适的温度。 想成功,得用焦炭! 煤与焦,一字之差,温度天差地别,冶炼结果,也天差地别。 焦炭代替煤炭,作为增碳剂,这一步,中华民族从西汉走到南宋,用了一千两百多年。 这是冶金史上的里程碑。 有了焦炭,现代大型冶铁高炉,便有了用武之地! 冶铁炼钢的产量提升上去,大汉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就真的有着落了。 不说起步,弄出一个雏形肯定没问题。 司匡已经决定,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焦炭冶铁技术,从“等价交换之地”换出来! 既然现在身处稷下,就一定要好好利用周边的资源——向诸子百家“借”带气运的东西。 只要有了足够的气运值,分分钟把《天工开物》这个科技树给它点亮! 届时,焦炭冶铁技术,将会对大汉冶铁工业,带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冲击! 全大汉的冶铁技术,将会带来一次历史性的变革! 不出数年,全大汉都会流传这么一句话:冶铁中心,工业稷下;大汉首富,稷下司匡。 没有什么比卖武器还赚钱了。 看看后世的老鹰国就懂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家伙在北美洲生产军火,销往世界各地。 同盟军要武器? 好说! 卖! 倭国想买军火? 好说! 卖! 小到钢铁废料、大到海上武器船,陆上的重武器,天上的战斗机。 只要给钱,我就卖! 最后,第二次世界大战,老鹰国成了最大的赢家。 一口气吞下去世界百分之七十五的黄金,主导了世界货币体系,进而,推动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形成。 相对于对于房地产,武器更是稳赚不亏的行业! 只要大汉对匈奴开战了,这天下的钱,将会源源不断地流入稷下! 司匡昨晚都已经列出产品销售目录了。 卖的东西,他可不打算不局限在剑、槊这种东西上。 弓、箭矢、头盔、铠甲、马蹄铁、马镫、马鞍等等,都可以卖。 只要材料够了,蓝图也兑换出来了,没有什么铁制品,是制作不出来的。 等资金充足,工匠技术提上来了,忠诚度有了保障,可以再适当的研发一些火药武器。 稷下的道家炼丹派,应该有不少炸鼎的经验,在黑火药的配制上,也算是颇有心得吧? 不过,即便他们会配制,真正制作,也得等打好重工业基础再考虑。 没个五年、十年的沉淀,火药武器,还真不好操作。 黑火药虽然容易制造,但火铳这种武器,还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试验。 若是枪管内壁不够光滑,承热性不强,很容易炸膛。 当务之急,还是建工厂,发展冶铁技术。 用来赚钱! 虽然大汉讲究士农工商,重农抑商严重,商贾不得衣丝乘车,但,有钱总比没钱要好。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让猪上天的风口,不好好利用的人,可以称之为脑残! 况且,元光五年,除了技术风口之外,现在还有政策风口:距离盐铁官营实行,还有十三年左右的时间! 元狩六年,国家真的没有出征的资金的时候,西汉的盐铁官营才正式进入轨道,作为财政的一部分。 在此之前,绝对是盐铁商贾的天下! 天下巨商,皆出自盐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三章:必领甲士三千,捣匈奴之地 司匡越想越激动,不由自主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望着脸上写满了犹豫神色的司田氏、司狸儿。 拜曰:“大母、小妹,今日所谋,必定成功,请相信我!” 司田氏先是皱着眉,咬了咬牙。 过了一会儿,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又长叹一口气。 她笑了笑,看着怀中司狸儿,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扯着沙哑的声音,感叹,“行事作风,和汝之祖父真像啊,都是身怀一股冲劲儿。” 她把颤抖的右手伸进衣服的褡裢里,嘀嘀咕咕的,“我老了,思维跟不上你们这群年轻人啦。脑子思考事情,也不灵光喽。” 那苍老枯槁,长满了皱纹的手,左摸几下,右摸几下。 最后,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没有犹豫。 用力一撕! “刺啦!” 布条断裂的声音响起。 把手接着从断裂处伸进去。 触摸着那块坚硬的东西。 司田氏笑吟吟的,把它从衣服褡裢里掏了出来。 手掌翻过来。 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出现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司匡抛去。 喘了几口粗气。 接着,用充满威严的声音,高声说着。 “这块木牌,乃朝廷授田地契!上面所载内容,乃鲁山乡百亩之田的契约。” “昔年,老身带着尔等年仅八岁的母亲从代国逃难来此,幸有汝等祖父、祖母收留,我母女二人,才活了下来。” “只可惜,过了不到七年,吴王刘濞便发动叛乱,将战火从吴楚之地,引到胶西之地,打破了这里的安宁。” “兵荒马乱,天下不安,汝之祖母在胶西动荡中不幸去世。而汝祖父一气之下,将年仅十三岁的孩儿、家产从尽数托付于我,与其兄弟,共同前往梁国投军入伍,企图与军队作战,杀叛军,报血仇!然而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司田氏回忆起过往,回忆起故人,一股悲凉从心底升起。 眼角附近,已泛着泪花。 她哽咽了。 司狸儿也被这种悲伤触动了。 窝在她的怀里,啜泣着。 司田氏轻轻拍打外孙女的后背,继续说着。 “为了让尔等父、母安心长大,吾改名换姓,以司姓自称,自此,邻里之间都称呼我司田氏。” “七国之乱过后七年,你们的父亲加冠了,正式迎娶了你们的母亲。” “一年之后,匡儿出世。” “又过了六年,狸儿出世。” 司田氏絮絮叨叨的。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本来以为,一家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啦,哪怕饿一点、冷一点,都无所谓,只要一家人完完整整就行啦。” “没想到……没想到啊!” 她彻底忍不住了,哀鸣起来。 脸上的泪水也止不住了。 热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吧嗒、吧嗒”的,滑落。 “没想到三年之后,不幸再临!汝父在雁门服徭役之时,竟然遭遇匈奴入侵……” “这就是命吗?” “我那可怜的女儿……因为这,一病不起,终究还是去了,留下来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唉……”司田氏重重叹息,顺势抬着头,惆怅着看着天花板。 眼泪流淌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两行泪痕,留在了她那沟壑纵横的面庞之上。 司狸儿忍不住了,开始嚎啕大哭,“大母……呜呜呜……” 司匡眼眶微红。 起身,跪下,对司田氏稽首而拜,声音洪亮,道:“大母且放心,此仇必报!他日若有机会,孙儿必定领甲士三千,直捣匈奴之地,将单于头颅割下,送至父亲、母亲牌位之前!” 司田氏高呼回应,“好!老身一定活到那一刻!亲眼见证单于被诛一幕!” 说完。 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丛笑,从前额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展开。 微微一顿,感慨地说道:“吾生虽坎坷,但万幸,如今,匡儿已长大成人,还突然拥有了与百家诸生媲美的才能。尔等祖父、祖母、父、母,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老身百年之后,对他们,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视线移动。 她眼珠子一动不动,与司匡对视,声音慷锵。 “孙儿,你已经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主见,我很欣慰。” “这地契,你尽管拿去用吧!换地也好,换钱也罢,只要能发挥作用,就行了,不要有后顾之忧。” “若汝祖父泉下有知,心存不满,怪罪起来,老身,百年之后,魂入黄泉之时,愿一人担之!” 司匡双膝跪着。 对司田氏郑重一叩,“大母放心,孙儿,必定不负众望。孙儿保证,今日付出之地,五年之内,十倍赚回!” “好!老身等着!” 司田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了。 她看着照进室内的阳光,闭上眼睛,呼出疲惫之气。 “做大事者,必早日动手!既你已经有了计划,那就出发吧!我与狸儿,在此等候你的好消息!” “诺!” 司匡急匆匆下床。 将衣冠整理好。 挂上佩剑。 再次行了一礼。 踏出了门口。 …… 两刻钟后,稷下儒家居住之地。 在孔安国的迎接下,司匡走进了孔氏一族的专属居住之地。 客堂。 司匡把佩剑摘下,放在一旁,跪坐。 孔安国特意到旁边倒了一杯清水,端了过来。 随后,这位孔氏一族的次子特意找了一张草席,铺在地上,跪坐在司匡旁边。 拱手,问道:“司公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孔安国正襟危坐,微微一笑,露出一起期待的目光,小声问道:“司公此次前来,可是要加入我儒家?” “不是。” “哦?可是遇到了困难?司公对我儒家有恩,若是遇到了难事,尽管开口,儒家,必定倾力相助!”孔安国目光炯炯,神态自若。 司匡眼前一亮,“真的?” “绝无半分虚言!” “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司匡挺直腰板,眼睛注视着地面上的草席,咳嗽几声,给自己壮壮胆,才道明来意:“孔兄,匡来到稷下也有一阵子了,然而却一直住在驿站当中。考虑到日后的生活,想在稷下买套房子。” 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靠在一起,捻了捻。 害羞地说道:“买房需要钱财,然而,吾出来的太过匆忙,加之家中粮食,被恶徒一干二净……手头,一时间有点紧。” 他顿了顿,拖着长腔,“所以……” 借钱两个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不过,虽然没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司匡抬起头,注视着孔安国的目光。 眨眨眼。 充满了期待。 “嗐!吾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孔安国一副失落的模样,声调不变,“司公有住在稷下之意,乃诸子百家之福。司公看上哪个房间了?尽管开口,我一会儿派人去买下来,送与司公!” “那个……是这样的,我并不打算住在稷下之内,我打算在附近买块地,自己建房子。所以,才会来儒家借钱……” “噢,原来如此。”孔安国恍然大悟。 他摸着下颚,暗自盘算,“稷下附近,一亩地在三千钱,加上盖房子的费用,一万钱绝对够了。” 嗯! 并不多。 可以接受。 于是,这位儒家《尚书》学派未来的领袖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慷慨一笑,高声道:“钱这种东西,何谈借?司公说个数吧,我一会儿让账房送过去。公为儒家谋定传承之道,乃儒家恩人,区区几万钱,我儒家送得起。” “不不不,说了借就是借。孔兄放心,一会儿,我便书写欠条。” “司公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若安国收下欠条,如何面对众多师兄弟?”孔安国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抬起手,制止,“就这么定了!司公,你就说个数吧!我马上派人送过去!”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司匡坚持摇头,“不留下借条,万一房子建到一半,资金不够了,我不好意思再开口借钱了。” 孔安国:“……” 不知怎么的。 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建到一半,钱不够…… 怎么说得让人有点害怕。 这是打算建什么房子,几万钱都不够? 咽了口唾沫。 孔安国嘴巴微张,犹豫片刻,问道:“呃呃……那个……司公,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打算,借多少钱?” “这个数!”司匡用手做出一个“六”。 “呼,六金啊。看来阁下是打算建一个豪华的居住之地了。”孔安国笑着打趣一声。 虽然有些肉痛。 但考虑到交好这件事。 忍了! “司公,一会儿我就让下人把金饼给你……” “孔兄误会了,鄙人,打算借六十金……” 孔安国瞳孔收缩,愣住了。 身体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差点就开始骂人了。 尼玛! 六十金?! 你这是在建房子? 骗鬼呢! 六十金,说修城墙都有人信了! 整个孔氏一族,一年的收入也就一百金左右吧? 妈的,张嘴就要六十金!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司匡一直强调打欠条了。 好家伙! 不打欠条,谁敢借? 自己这要是送出去六十金,估计能直接被开除宗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四章:进击的借钱者 孔安国用舔着干裂的嘴唇,表面神态自若,实则慌得一批。 他放在腿上的双手,早就揪着自己的麻布制作的裤腿,不断拧着,旋转,试图掩盖心中的慌张。 他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司匡眨眨眼,咧着嘴,嘿嘿嘿地笑着,“孔兄,难道稷下儒家…手头也不宽裕?” “这倒不是……”孔安国低着头,面色苦楚,扭扭捏捏的否认。 即便不宽裕,也不能说出来, 除了鲁县、长安之外,稷下,可以称得上儒家的第三大本营了。 如果大本营都没钱了, 整个稷下的儒生,还不得被人打上“穷鬼”的标签? 这让整个天下,如何看待儒家? 儒生好面子,对侮辱己身、侮辱儒家之人,敢于提剑拼命。 可一旦天下之人都指着儒生骂穷鬼,他们可就没辙了。 再者说了,这借的可是六十金! 别说是儒家,哪怕是墨家、农家、法家……都不可能一次性拿出来这么多吧? 百家之中,能够拿出这么多钱的,恐怕只有纵横朝堂六十余年的道家了。 那群老家伙里面,有不少靠着炼丹忽悠大法,忽悠富商,积累数百万家财的。 虽然黄老已退出朝堂,但那群人的关系网……忽悠人的手段,还残留在权贵阶层。 百家富裕者,无出其右。 孔安国低着头,一直不敢抬。 一想到会被打上贫穷的标签,就变得格外惶恐。 刚才装的太大方了。 现在收不住了。 他感受着司匡期待的目光,用眼睛的余光瞅了瞅,脸涨得微微发红。 低着头,不太好意思。 暗道:“借不起钱不能算穷…借不起钱!……读书人的事,能算穷吗?” 他一边默念“读书人的事,不能算穷”,一边缓慢地抬起头,强颜欢笑,道:“司公……稷下的房价,没有这么贵吧?我记得地价是……是多少来着?” 司匡三根手指,“三千钱一亩。” “噢,对对对!瞧我这脑子,三千钱。”孔安国趁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容不减,“如果是建房子,满打满算也就一万钱……公真的是打算建房?” 司匡一本正经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还打算买点地。” “买多少?” “两百亩!” “咳咳咳咳……”孔安国脸从红色涨成了深紫色,被口水呛到了。 两百亩地。 这是打算把稷下周边的土地都买了啊! 作为稷下的常驻儒生,他很清楚稷下周围的情况。 稷下在临淄城西门——稷门旁。 东部靠近城池,没有空地。 唯一的空地,只有西、北、南三面。 南边为驰道,主干路,两侧可用之地,并不多,已经被农家以举家之力买下。 西部靠近黄河下游段。 因为黄河决口,西部受灾严重,所剩耕地寥寥无几。 所以,稷下附近最后的一部分土地,在北方。 那里还余下几百亩可耕之地! 司匡这一口气想买两百亩地,除了北部之外,别无他选! “司公,吾记得,君家中尚存三口人……三人之家,耕百亩之地,每年所剩,超过所得一半。为何君要买两百亩地?” “不是两百亩。” “啊!” 孔安国又慌了。 他身体颤抖着。 如果不是多年以来,在儒学上颇有几分修养造诣,早就昏倒了。 这还不算完呢? 吓唬谁呢! 这是盯上儒家了? 司匡对着孔安国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吾打算用胶西百亩之田,换临淄田地八十亩。无论优劣,只要有八十亩即可!”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地契拿了出来。 双手平举,恭恭敬敬地送到孔安国的膝前。 “孔兄尽管放心,这百亩之田,乃良田,每年每亩所得,将近两石。” “呼。”孔安国晃了晃发干的嘴,深呼一口气。 双手捡起地上的契牌,端详一阵子。 原来是换地。 这个事倒是好说。 这件事虽然操作起来有着麻烦,但总的来看,儒家还是赚了。 所换之地,不论优劣。 劣质土地,价值不足千钱,良田,价三千钱。 若是好生操作一番,儒家还能大赚一笔。 只是…… 刨去这八十亩后,那两百亩地的钱……他是真的不敢答应。 六十金。 哪怕大兄孔武在此,也没有这个权限。 虽然孔武是孔氏一族未来的家主,但是,在成为家主之前,行为规范,都会被宗族中的族老严格把控。 一旦有出格的事,就可能会被罢免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若是十金,他和大兄咬咬牙,就答应下来了。 六十金… 拿不出来! 孔氏一族是真的拿不出来。 这要是答应了,未来几年,宗族的人,都要喝西北风过日子。 至于儒家…… 这事得问胡毋生,他做不了主。 若是胡毋生能说服稷下儒家各派,那么这个钱,凑一凑,还是没问题的。 “唉……”孔安国心累的叹了一口气。 “孔兄,何故唉声叹气?”司匡挑了挑眉,明知故问。 同时,大脑飞快运转,思考对策。 可不能让这消息家伙说出儒家没钱这种话。 必须要用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 难不成,再来一次比试? 不太合适。 当初自己已经“碾压”儒家一次了,这一次,实在下不去手了。 人家鼎力相助,自己再从背后捅刀子,不太好。 得换个方案。 司匡用眼睛的余光瞥着孔安国忧愁的脸庞。 一个个念头从大脑中闪过。 用经典学说打动儒家? 念头刚刚兴起,就被他给否定了。 这招不太可行。 除了那篇大学之道,直击儒家本心的东西,已经拿不出来了。 肚子里墨水不够了! 忽悠人的方法,不太行了。 虽然有陆逊的记忆,但大多都是行军打仗的“暴力”之法。 即便陆逊存在的汉末三国鼎立时期,儒家大儒迭出。 例如古文学派的马融、许慎、荀爽、卢植等等。甚至马融的杰出弟子郑玄,继承师业,独创名家,成为汉代经学之集大成者。 又例如今文学派的集大成者——何休。 其精研六经,对“三坟五典,阴阳算术,河洛谶纬,莫不成诵”,以董何之学(董仲舒、何休并称),上承孔孟,下启程朱(宋明理学)。 但这群大儒都在京师。 他们纵有学说,只传弟子,却不传天下,以至于南方的陆逊,根本接触不到这种程度的儒学经典,更别提阅读了。 这招不可行! 必须要换一种方法。 刹那之间,司匡思考得越来越多。 孔安国属于《尚书》学派,《尚书》又隶属古文经学。 什么是古文经学呢? 这个指的是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前,用七国古文字撰写的经学典籍。 例如前些年鲁恭王从孔子故宅壁间所发现的《古文尚书》。 研究古文经学的儒生,对公羊这种研究老儒口耳相传、以汉隶书写的经典充满了不屑。 一致对外时关系好。 内斗时候,关系宛若仇雠。 因此,想打动孔安国这货,必须以最接近孔孟之道的思想,最原始的儒家思想。 司匡眼珠子“骨碌”一转,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主意,一个不仅会让孔氏一族接受,更会让儒家接受的主意! 甚至,这个主意,很可能让自己白嫖几十金。 抬起头。 望着愁容满面,欲哭无泪,想在地上打滚哭穷的孔安国。 司匡先下嘴为强,咳嗽两声,“咳咳咳。” 开口忽悠:“孔兄……” “司公,其实……” “孔兄可知为何小弟打算买地两百八十亩?” 哭穷被打断了,孔安国嘴角下凹,用幽怨的小眼神,盯着司匡,摇摇头,“呃呃……不知。” “实不相瞒!小弟醉翁之意不在酒。借钱之意,不在买地盖房,而在帮助黄河决口之后,居无定所的流民啊!” “嗯?” 倏而,孔安国皱着眉头,“此话怎讲?” 司匡嘴角邪魅一笑,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弧度。 笑容转瞬即逝,一个悲伤的表情取而代之。 鱼儿上钩了。 抱歉,这个钱,今日借定了! 握拳,抵着嘴巴, “咳咳咳。” 咳嗽几声,清清嗓子。 司匡用提问的方式,继续引诱孔安国,“孔兄来稷下之时,可曾看见灾民?” “看见了。” “他们状态如何?” 孔安国咬了咬嘴唇,脸色苍白。 双手握成拳头,指甲都陷进手心肉里了。 叹了一口气,“面色枯黄…食不果腹…居无定所。” “恐怕不止吧。”司匡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君可曾听闻易子相食这个词语?” “这……恐怕不会吧?此事违背伦理道德。”孔安国摇了摇头。 他断然不会相信。 吃人… 已经违背了传统的道德了。 他作为孔丘之后,不会相信人世间能发生这种事情。 “哈哈哈,不会?孔兄的格局,还是不够呢。对于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司匡皱着眉头,指着黄河决口的濮阳,高呼,“青壮年都活不下来,何况孩童?与其都死,有的人会选择让一个人活下来。” 他拱手,对孔安国诘问,“敢问,青壮年与孩童相比,活一个,让谁活?” “这……吾不知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五章:被忽悠的孔安国 “孔兄不知,那就让小弟来说明吧!” 司匡正襟危坐,与孔安国平视,表情严肃,声音朗朗。 “青壮年若死,徒留孩童,不出数日,孩童必死;孩童若死,徒留青壮年,数日之后,兴许有存活下来的机会。” “因此,相比与孩童一同奔赴黄泉,很多人……更愿意选择易子相食。” “别说了!”孔安国闭着眼睛,额头青筋暴起,挥了挥手。 然而,司匡可没打算就此停止。 想彻底拿下儒家,不下狠药怎么行? 残酷的消息,在客堂内回荡,萦绕在屋顶房梁之上。 “自古以来,世人皆重男轻女,若是一家几口之中,存在女孩……结局,不需要小弟多说了吧?杀人以饱腹!” 孔安国声调微怒,“司公,够了。这种事,公可亲眼所见?” “你猜。”司匡笑了笑,回答的语意不明。 “我……” “唉。”孔安国重重一叹,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弯着腰,咬着牙关,双手交叉,藏于袖口。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也不敢深入了解。 黄河决口之时,天下主流思想可是儒家。 若真的发生了易子相食之举,儒家,如何面对世人? 法家治秦,暴政闻名于世。 儒家治汉……若是以易子相食闻名于世……当代儒生,有何颜面面对先秦诸子? 他孔氏一族,有何颜面自诩孔圣之后? 孔安国握紧拳头,任由指甲盖戳进肉中。 抬起头,黝黑的瞳孔周围,布满了血丝。 他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一字一顿,“司公,敢问,两百亩地,如何救助流民?” 比起比起纠结易子相食,他更想知道解决的方案。 这关系到儒家的名声! 如今距离黄河决口,过了两年多了。 由于皇帝在一年前的时候,曾发动民夫,试图堵塞黄河。 行动虽然失败了,但那段时间当中,受灾流民,勉强劳动果腹,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饿死情况。 若是真的有易子相食的情况,绝对是最近半年才发生的! 发生时间较短! 还有弥补的机会。 若是真的能让世人不再有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吃人行为…… 六十金而已,他儒家哪怕拼尽老底,也愿意拿! 这可是名声! 儒家之辈,名声重于一切! 为何颜回被儒家子弟奉为亚圣? 只因孔子一句“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亦不改其乐”的赞扬! 虽贫犹乐! 只因孔丘虽不受列国待见,颜回依旧能侍其左右。 仁义礼智信的境界! 为了名声! 拿钱也值! 孔安国挺直腰板,拱手,对司匡一拜,“请司师教我!” “孔兄礼重了!” 司匡虚手一拖,沉声说道:“既然公已发问,那小弟就简单地说一说。” 他先起身。 环顾四周。 最后,在门后发现了一个沾满了炭灰的铜盆。 司匡走过去,不顾脏乱,徒手抓起两块木炭。 走回座位,跪坐。 右手捏着木炭,在地上画了一个矩形。 左手指着,道:“孔兄请看,这是小弟打算购买的两百亩土地!” 孔安国循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这个黑色框框。 耳朵竖起来。 他倒想听听,两百亩地究竟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司匡先盯着孔安国看了几眼,笑容藏在心底。 鱼儿咬钩了! 距离拿到钱,就差收线了。 他把视线也挪动到黑色方框内,沉声讲解。 “此处有地两百亩!小弟打算拿出一百亩地建造一处高档居民区!” 居民区? 还高档? 孔安国直接蒙了。 呆呆地抬起头,神色呆滞。 听不懂这种术语。 “司公……什么是……” “哦,就是学子居住之地!兄长可以理解为‘学里’。”司匡看出眼前这个土著的疑惑,抢先一步回答,“名字我都想好了,这里就叫‘稷下学里’。在此居住之人,都是希望与稷下百家诸生交流探讨人士。” “呼!难道,公想从事商贾?”孔安国不是傻子。 仅仅听名字,就能判断出这里的用途。 盖这么多房子,肯定不是给自己住。 那么,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拿来卖!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耷拉着脸,额头发黑,提醒,“商君言:士农工商!公身怀治世之才,为何从事低贱之位?” 孔安国摇了摇头,“若是公妄图从商,这钱,我儒家不会借的!” 开玩笑。 这要是借出去了。 岂不成了儒家支持治世之才从商? 在天下人眼里,这究竟是鼓励商贾的存在,还是在打击报复战胜诸子百家者? 无论是哪一种看法,对儒家而言,都是致命的。 对于结局,他只能想到四个字:名声尽丧! 堂堂儒家,怎么能助人行低贱之事? 不可取! 断不可取! 孔安国盯着司匡,拱手,言辞恳切,“请听在下一言: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卖的!” 司匡咧嘴一笑,“不这样做,如何救助流民?” 孔安国抻着脖子,面红耳赤,辩论,“房子建成之后,不归流民,何谈救助?” “建房管饭!”司匡淡淡地说道,“凡是来此帮助建房之人,不发钱财,以粮代替!吾将此法,称之为以工代赈!” 手中木炭快速滑动。 将地面上的矩形分割成两半。 司匡指着左边那一半,快速写下一连串孔安国看不懂的符号——阿拉伯数字。 他一边计算,一边说道。 “一亩地,若是建造房屋,除去通行之路、绿化之地、基础设置等,可得面积在五十平方米的房屋六座!”(西汉一亩地不到五百平方米。) “百亩之田,若是全部付诸于房屋之上,所得住宅之所,约为六百!” “建一层房屋,需要工匠十五,耗费五日,而吾打算令‘稷下学里’统一为三层房屋,因此,耗费时日约为半月。” “正所谓,赈济灾民之时,不能让其一直吃饱。所以,吾打算,令其工作一天,休息一天。两天得一天口粮。” 司匡咧着嘴,嘿嘿一笑。 在地面上写下来一个数字——九千。 “按照此法,百亩之田,可供九千户流民工作一月。九千户,将其家眷算上,此地可囊括流民两万人以上!” 说完,他在地面上那个被一分为二的方框右半部分,写下来两万这个数字。 这也是司匡为何留下一百多亩地的缘故。 他需要给这两万人提供一个居住吃饭的场所。 还记得电视剧上和珅曾经说过:“流民……已经不能算之为人了。” 对这群人而言,只要能活下去,环境再差,也无所谓。 孔安国盯着地面上唯一能看懂的数字, 沉默半晌,问道:“公可知两万人一天需要吃多少粮食吗?” 司匡点了点头,“七成饱的状态下,一日约三百石,折合钱,共计一金半!” “原来知道啊。那公可知其一个月的消耗?”孔安国掐着指头算了半天,在算出来之前,先问了这么一句。 “唉,两天得一天口粮,一月下来,约需二十二金半。” 孔安国目中尽是诧异之色。 口算? 数艺上的造诣这么强? 他虽然不清楚正不正确,但考虑到眼前这位曾经一己之力压制诸子百家,尤其是天文当年压制了农家之后,还是把指头收了起来。 “呃呃呃……知道就好。这二十二金半,从何弄来?” 司匡目光炯炯,淡淡地说道:“抵押!” “啊?” 孔安国脑袋上挂着三个大问号。 抵押? 这又是什么鬼方法? 在其疑惑之际,司匡开口了。 “吾打算将一百八十亩地以原价的八成,共计五十四金,抵押给诸子百家。为期五年,每年愿拿出十金,分发下去,作为感谢费用!若五年之后无法还钱,地无偿归诸子百家所有,若五年之后,钱财偿还完成,地归我所有!” “孔兄,小弟粗略算过了。诸子百家哪怕购买一亩地,五年之后,净收益最少也在三千钱!” 孔安国朗声询问:“若是每年没有支付好处费呢?” 司匡淡然一笑,“地直接归诸子百家所有!” “好一个抵押!”孔安国皱着眉,“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五年后,本金直接翻一倍!此法一出,百家诸生,恐怕会争相恐后参与此敛财之法!” 在他看来,这种方法,不算商业贸易。 只是借钱出去罢了。 五年之后,要么拿回双倍的钱,要么,直接拿地。 怎么看都不亏。 大汉买地是常态,儒家并不反对。 相反,他们还很支持这种行为。 士农工商。 买地属于农业行为了。 不论种不种地,都是农业行为。 孔安国沉默片刻,感慨,“若真用此法,所敛之财,足以让两万流民,多活两个月!” 他深知,这种算法,保守了。 稷下附近的流民,根本没有这么多。 虽然黄河下游灾民众多,但是又有多少人,能跋涉数百里,来到此地? 能有一万人就不错了。 这种方法,可以直接上让一万人多活四个月。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春季将至。 此刻种下粮食,四个月之后,便可以收获。 相当于帮助流民度过了一个粮食空窗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六章:想坑公羊的那个老头儿 借六十金,活流民数万。 孔安国沉默了。 他虽然想拒绝借钱,但是,开不了口。 儒家讲究济世。 几百年前,孟子舆首次在稷下喊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时候,当世儒生,纷纷奉为大道之语,践行者数不胜数。 在此之后,儒家分别经历了法家与道家黄老的打压,一直抬不起头来,生活条件,差的可怜。 正应了“独善其身”这四个字。 因此,儒家各派,除了勇于抵抗的公羊之外,都在沉默,都在忍辱负重,都默默地坚持心中的理念。 他们在等……等机会降临。 这一等,就是整整二百一十八年! 万幸。 四年前,机会来了! 在儒道领袖地带领下,儒家真正崛起了。 董仲舒在长安以一己之力,压制法家、道家、墨家、阴阳家、名家、兵家…… 以压制诸子百家的战绩,重新进入天下人的视线当中。 自此,儒家不再唯唯诺诺,而是,成为了“达者”。 只可惜,虽然成为“达者”,却忘记了孟轲当初表明的“兼济天下”。 孔安国微微抬头,盯着司匡,沉稳的目光幽幽闪烁。 望着眼前这个模样瘦削,尚未加冠,一副笑嘻嘻模样的身影。 他有些失神了。 几百年前儒家在稷下口号,在几百年后,竟然由一个非儒家之人在稷下践行。 这难道是天意? 是大儒子舆在九泉之下悲叹当世儒生,特意让人来提醒儒家? 孔氏一族自诩儒家正统,为司匡提出买地救济流民之前,竟无一人,提出兼济天下。 昔年,孔丘传道于曾参,曾参传道于子思,子思又传道于孟轲。 按理说,他们孔氏一族,才是最应该做出表率,引领天下儒生做到兼济天下的人。 可是,他们没做到。 惭愧! 这是他心中仅存的念头。 “唉。”孔安国低着头,长长叹息。 双手交叉,藏在袖口内,不断地掐着自己。 他深呼吸,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瞥着这位比自己更想儒家的人。 对面 司匡拿着木炭,趴在地上,孜孜不倦地写着。 刚刚仅仅计算完了工人怎么来。 现在,自己还需要计算,欠的钱,怎么还! 不仅需要偿还儒家六十金,还需要偿还一百八十亩地所筹集的资金。 木炭在地面上快速划动。 一条条乌黑色的线条,从木炭下倾泻而出。 “孔兄,按照刚才预想,吾可得房舍六百!每座房舍分为三层,若是三层相互独立,以外设楼梯作为交通路线,所得房舍,可按三倍计算!” 右手晃动。 他用隶书在地面上写了“一千八百”这四个数字。 司匡抬头。 看着表情有些麻木的孔安国,沉声问道:“敢问,稷下周边房价,约为几何?” 孔安国回过神来。 仰着头,努力回忆着当初在稷下购买居住之地时的价格。 半晌,回答,“临淄城内,一般的房舍约为六千钱。临淄城东、北、南邻里价格,约三千钱。临淄城西部,因为靠近稷下,房价约八千钱,稷下之内,两万钱之内。” “敢问孔兄,若是小弟以每间九千九百钱的价格向外出售,会有人购买吗?” “司公,你疯了?”孔安国瞪大眼珠子,一个激灵,身体一颤,“有八千钱的房舍,为何要买九千九百钱的房舍?” 这位孔氏一族次子忽然觉得,自己今日脑袋不够用了。 眼前这位,是来拿自己寻开心的吧? 借钱的时候狮子大开口这件事先搁置不说,你这卖房子,还故意往贵了卖。 把买房子的人都当成傻子了? 虽然诸子百家的人,数艺好的,只有儒生、墨徒等小半部分,但是,这种傻子都会的选择,根本不就需要计算。 有便宜的不买,买贵的,这样的傻子,不多见吧? “看来孔兄并不相信会卖出这么多钱啦。”司匡笑了笑。 端起一旁装水的酒樽,轻抿一口。 “吸溜~” 凉水入肚,口干舌燥之感略有解决。 孔安国注视着这番动作。 没有开口,仅仅是点了点头。 他不信! 想必,这天下人也不会信的。 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卖,稷下北部这片荒地,早就被商贾抢干净了,那还能轮得到司匡? 按照刚才的计算,哪怕只建六百座房舍,退去支出,所得,也在五百金以上。 商人逐利,没有人会放过这个机会。 为何一直以来,没人把主意打在这上面? 只因,弊端太多了。 人工是一个问题。 材料是一个问题。 出售,更是一个问题。 没有哪个商贾会轻而易举地拿出百万钱,经营这个虚无缥缈的房地产业。 天底之下,诸子百家门徒虽多,但大多数都是穷困潦倒之徒,与其买高价房子,还不如在临淄城中找一大户人家做工,每逢休息之日,到稷下转悠两圈呢。 因此,来买房子的主力军,只可能是有钱的商贾,或者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而这群人自由娇生惯养,早就习惯了享受的生活。对他们而言,与其挤在一个小破地方,还不如自己买地,在稷下周围建一处别院呢。 最后,怎么算,都不会有市场! 房子建成,卖不出去,有屁用? 还一万钱。 最后能两千钱卖一间就不错了。 “司公,售卖房子这种低贱之事,还是算了……吃力不讨好。”孔安国摇摇头,“依在下之见,不如把胶西百亩之田换成稷下附近百亩之田,以耕种谋生。” 他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声音阵阵。 “在山东官场,我儒家虽然地位一般,但总的来说,还能说得上话。换田之事,没有问题。至于借钱建房这件事……还是算了,只赔不赚。” “孔兄何出此言?为何无法赚钱?” 孔安国指着稷下北部,目光如炬,言语锐利,“还是那句话,建成之后,谁买?” 司匡气势如虹,朗声回应,“天下读书之人、天下商贾!” “不可能!为何他们要在‘稷下学里’买房?” 司匡自信一笑,气势不减。 “因为……” “我会在那里,开坛讲百家之学!” “孔父有言,有教无类!” “不论是否在‘稷下学里’买房,皆可倾听吾所授内容。诗、书、数、小说……只要我会的,自当毫无保留,传授天下之人!” “‘稷下学里’授课,时间不定,但只会在傍晚开始!每次授课一个半时辰!所授内容,不会比《大学》之道差太多!” “传授之时,前排听者可进行提问!只要时间未到,我会一一讲解!” 语气暂缓,换了一口气。 “为让天下之人了解授课内容的价值,第一次授课,吾将邀请公羊学派宗师、大汉五经博士胡毋生,与之探讨公羊之道!” 只要准备充足,兑换了何休的记忆、部分研究成果。 胡毋生又如何? 哪怕董仲舒来了,也不惧! 到时候,大家都是公羊学派的宗师级人物! 甚至,拥有何休记忆之后的司匡,战斗力堪比战国诸子! 何休所学,大抵为董、胡之道,甚至,在二人基础上,还有长足的发展! 你会的我会,你不会的,我还会? 怕个瓜! 尤其是现在的公羊,还存在致命瑕疵——轻经义! 这致命的瑕疵,犹如核弹头,在胡毋生、董仲舒逝世之后,彻底爆炸了。 当谷梁学派挥舞着大义冲上来的时候,这群早就迷失在谶纬道路上公羊学派,犹如白菜,被疯狂的砍烂。 根本挡不住! 因此,只要自己拿出来何休的二十八条微言大义、或者康有为的三世说进化版,足以让胡毋生阵脚大乱! 足以让天下公羊学子,相信稷下北部的“稷下学里”,存在让他们接近大道的内容! 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住那个老头儿,可能会破坏他积累已久的名声,但……能让公羊学派找到瑕疵,这老头儿也没亏,不是吗? 只要公羊掌握了春秋大义,最后气的跳脚的,只会是谷梁派与左传学派。 司匡深色盎然,镇定自若,看着孔安国,一字一顿,诘问,“孔兄,若小弟第一次授课,战胜胡博士,敢问天下公羊之士,会不会兴起买房之心?” “这……你!” 乍然! “轰”的一声,孔安国脑海炸了! 他脸色骤变,两股战战,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整个人彻底慌了。 刚才听到了什么? 战胜胡博士? 稷下姓胡的博士只有一个——公羊学派第二人! 他实在没有想到,司匡为了吸引天下诸生买房,竟然敢把主意打在公羊学派第二人身上! 那可是胡毋生! 妄图在公羊学派理论一道上战胜胡毋生。 这可能吗? 简直痴人说梦! 之前司匡一人压制诸子百家的行为,百家只是重视,并未恐惧。 因为,他仅仅压制了百家年轻一辈,并未挑战老一辈。 百家精髓,皆在存世老一辈身上凝聚着。 孔安国观司匡刚才言论,得出一个重要的消息…… 这家伙,可能打算对老一辈下手了! 第一次授课的对手是胡毋生,除董仲舒之外公羊最强者。 这如果赢了……将会震惊整个天下! 恐慌,将会在诸子百家中蔓延! 有一场无形的风暴,将会席卷大汉朝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七章:某儒在被忽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孔安国望着司匡脸上的浓郁笑容,身体一颤,整个人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对他而言,那句“战胜胡博士”,杀伤力太大了。 不亚于听到“大汉一将军打穿匈奴,一雪大汉百年之耻”这种话。 真是天方夜谭! 想都不敢想。 虽然他是《尚书》儒,但,对公羊儒的理解,不亚于对本家的理解。 自儒家地位确立之后,儒家之内的争斗就开始了。 儒家内的其他学派,包括《周易》学派、《尚书》学派、《诗经》学派等几个大型学派,都试图把《春秋》学派从政坛上揪下来,他们都希望《春秋》让路,自家当政。 甚至,《春秋》内部也在争斗。 左传、谷梁早就按捺不住,企图颠覆公羊了。 想对付公羊,首先要做什么呢? 肯定是先了解公羊! 只有充分摸清楚对手的弱点,才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动最致命的攻击。 因此,公羊的学说,他们都有所涉猎。 这也就导致,这群人,比公羊儒更加了解公羊的实力。 董仲舒在辽东高庙之后,被皇帝雪藏,为何其他学派不趁机动手? 不是他们不想动手,而是不敢。 真的打不过。 各派宗师很清楚公羊的战斗力。 顶尖战力方面,董仲舒、胡毋生两个宗师坐镇, 中流砥柱方面,存在吕步舒、褚大、吾丘寿王、羸公、段仲数位大儒。 这七人犹如天上拱卫北辰的七颗星宿,捍卫着公羊的胜利果实。 只要这群人在,其他学派,很难插手朝堂之事。 哪怕是日后颠覆了公羊学派的谷梁学派,也是在董、胡去世之后,才动手。 他们动手还不敢来明的,怕被公羊发现,而是继续隐忍,通过一步一步,对太子刘据下手的方式,缓慢侵蚀政坛。 如今,司匡竟然打算对公羊学派宗师出手。 疯了。 绝对是疯了。 除了这个答案,孔安国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答案了。 这根本就是兔子搏鹰,没事找事。 虽然半个月前,那折服褚大的风采令人失神。 但,褚大仅仅是大儒罢了,还是大儒之中,战斗力偏低的那个。 不论公羊儒是否接受,公羊最厉害的大儒只有一个人,那个跟随董仲舒几十年的弟子——吕步舒! 吕步舒和胡毋生想比,相差几何? 保守估计。 哪怕前者再沉淀三十年,也打不过后者。 开创新时代的宗师,哪个是简单的人物? 哪怕是董仲舒,早年在长安求学的时候,都想拜胡毋生为师。 虽然胡毋生这老头儿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了,反应迟钝了,但战斗力这方面,只会越来越强。 孔安国作为一个天天在稷下转悠的儒生,很清楚这一点。 他听司匡刚才的话,应该是企图以公羊之法,战胜胡老头儿。 笑了! 真的是笑了! 当世,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长安那位闭门谢客、著书立说的儒家第一人了吧? 不过哪怕是那位,也不敢放出刚才这种大话。 孔安国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狂生”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司匡笑容不减。 看着孔安国,仿佛已经料到对方的想法了。 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才理直气壮地说道:“孔兄兴许在感叹匡自不量力吧。” “断然没有!”孔安国猛地摇摇头,斩钉截铁的回答。 开玩笑,这种事怎么能承认。 “是也没关系。”司匡把玩着手中装水的酒樽,视线集中在酒樽上的浮雕上,淡淡地说道:“刚才鄙人说的那番话,传出去之后,世人相信者,恐寥寥无几。” “嗯嗯。”孔安国欣慰地点点头。 还知道这一点,看来疯的并不是很厉害。 “孔兄,你我兄弟二人相识虽短,但脾气合得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说到这里,司匡低着头,双眸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偷偷咧开,暗中窃喜。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虽胸中藏文墨,尽可倾吐,但那辩论那日,如果没有观众,怎么行? 没人来,卖给谁? 营销! 必须发动营销手段! 为什么二十一世纪,有的楼房在预售期间就能卖完,有的开盘几年了,连一栋都卖不出去? 只因,营销到不到位! 楼房开盘之前的营销很重要! 邀请胡毋生,切磋公羊大道,这就是在营销! 这就像是楼房开盘之前,邀请明星唱歌似的! 为的就是利用噱头吸引观众! 只要人来了! 那么,再拿出足够吸引人的东西,卖房子这件事,就水到渠成啦。 司匡现在首先需要思考的内容只有两个。 一是如何让胡毋生当天心甘情愿地到达“稷下学里”,参与切磋;二是如何让天下儒生在一期工程完成之时,带着钱,顺顺利利的来到“稷下学里”买房。 如果那个老头儿想在稷下搞这个活动,如果那日没有成交量,自己岂不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 司匡想到了一招:请人打广告,把这件事先宣传出去! 不论你来不来,先告诉你比试这件事! 至于请谁打广告……答案显而易见了。 稷下学宫内,把宗师、大儒剔除之后,还有什么人,能比孔子之后的影响力还大? 孔安国可能自身并未察觉,实际上,他走到哪里,都会有目光聚集。 那是儒生憧憬的注视。 自带流量! 司匡盯着孔安国的双目,仿佛散泛着金光。 在其疑惑的表情中,嘴唇轻启,声调压低。 沉声道:“敢问,君如何看待现在的公羊学派?” “儒家第一。”孔安国思考了片刻,淡淡的回答。 他虽然很不爽,但这就是现实。 俄而,第二问来了。 “这儒家第一,是否,存在一些问题呢?” 孔安国目光闪烁,沉吟半晌,不自信地说道:“…没…没有吧……” “孔兄就没从公羊学派学说本身发现问题?” “呃呃呃,没有。” “唉。”司匡佯装叹气,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孔安国看到司匡表情的时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似的,整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紧张了。 他颤巍巍的,声线也波动起伏,问道:“司公,可是安国忽略了什么?” “孔兄别泄气,这不怪你,哪怕公羊本身,也没发现。”司匡拱手,安慰完,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吾听闻,董博士经常说,夫春秋,微言大义。敢问,其可否宣讲微言大义之内容?” “这……” 猛然间,孔安国那双深黑色的瞳孔,由小,逐渐变大。 双眸从自然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瞪了起来。 脸上血色褪去,苍白覆盖在面庞。 后背肌肤上,也有数道冷汗渗出、流下。 司匡的声音,犹如魔鬼的低喃,在这位孔氏次子的耳畔回荡。 微言大义的内容。 “咕咚。”孔安国咽下一口唾沫。 被这么一提醒。 自己好像……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公羊一直在鼓吹“春秋,微言大义之文”。 可这其中的微言大义,从公羊高开始,一直到董仲舒为止,从未有人言明。 这难道就是儒家各派一直在追寻的公羊弱点? 想到这里,他呼吸变得急促许多。 《春秋公羊传》中,微言大义,究竟是什么? 既然司匡这么说了。 难道…… 他知道? 想到这里,孔安国双眸炽热,身体前倾,迫不及待地开口,“司公……”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抬手打断了。 司匡微微拱手,沉声道:“孔兄可是想问具体内容?” “对!” “抱歉,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孔安国脸色忽然涨得通红,脖子上也带着红润的血色。 他急了! “因为,我还没有总结完毕。”司匡起身,对着鲁县拱手一拜,沉声说道:“吾阅读春秋之时,有感而发,初步寻得大义二十七条。不知为何,吾隐隐约约察觉,还有一条尚未总结。” “在彻底完成之前,匡恐误人子弟,断然不会讲出。兄长不要问了。” “可是……唉……”孔安国神态失落,整个人都快颓废了。 虽然被直接拒绝,但是,他还是心有不甘。 司匡目光炯炯,声音沉稳,“孔兄,比试当日,吾定将以微言大义二十八条,迎战胡博士!请兄长转告!” 目的达到了! 只要胡毋生察觉到微言大义的不足之处,比试当天,他必去! 这老头儿为了儒家大道奋斗了一生,没有理由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放心吧,我一定转告。”孔安国面色颓然,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回答。 他仰望司匡的身影,呵呵一笑,感慨万分。 恐怕不久之后,儒家之内,又会出现大讨论了。 当年孟轲与荀况的那一战,可是改变了整个儒家。 当世多少儒生,对没能亲眼一见感到悲痛? 虽然司匡不属于儒家,但其企图以公羊学说,对抗公羊,总的来看,还是儒家内部的大辩论。 若真的有二十八条微言大义…… 儒家内部…至少是《春秋》学派内,绝对会发生大地震。 要变天了。 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孔安国脑海中:若是胡毋生在此战中败了…… 那……那一位,会不会亲临稷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八章:看似舍身证道,实则布局未来 孔安国回过神来,拱手,沉声问道:“司公,你既准备向胡博士发起挑战!……敢问,可是准备好应对那一位了?” 那一位? 司匡微微一愣,不明所以。 说的是谁? 他微加思索,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货说得应该是董仲舒吧。 董仲舒啊……公羊学派承上启下者…… 若是在对付胡毋生的时候用了微言大义……那对付长安那个老顽固……可就真没了手段。 微言大义出自《公羊春秋解诂》,所述内容是关于《春秋公羊传》中文段的总结之语。 一旦自己挑明,依董仲舒的学习能力,不出一日,便可以融会贯通! 这就是公羊宗师的实力。 董仲舒本身就难缠,一旦再把微言大义掌握完全,根本就是如虎添翼! 难办。 “唉。”司匡发自内心的重重一叹,与孔安国对视,苦笑,“若是可能,小弟这辈子不想直面董博士。” “司公,此事恐怕要不如愿了。据安国的了解,胡博士与董博士经常传递书信。若是他将此事在信中告知,恐怕,董博士将会再次出山。” 孔安国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装水的酒樽。 起身。 走到深棕色的水桶旁,给司匡重新盛了满满一樽清水。 他端回去,放在案几上。 跪坐,继续说道:“董博士已经四年多没有出门了。若他为了微言大义,真的来稷下一趟,司匡二字,将会真正传遍诸子百家,甚至会名扬朝堂,威震天下。” 他微微一顿,拱手,作揖,“望公做好准备。做好应对诸子百家的准备。” 孔安国作为孔氏一族第二继承人,大局观很强。 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一定程度上,诸子百家是可以团结起来的。 若司匡第一次授课便把公羊宗师打趴下。 那第二次又是哪家宗师? 第三次呢? 第四次呢? 那一句在“稷下学里”宣扬百家学说,足以让百家惶恐不安。 试问,传承了几百年,最后被一个无名之辈打败。 谁受得了? 让九泉之下的战国诸子听到了这种事,非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不可! 因此,为了杜绝这种事情,为了维护祖宗颜面,诸子百家明面上只有一种做法——联合! 合百家之力! 合数百名战国诸子之力! 以百家,攻司匡。 想到这种可能性,孔安国既恐慌,又兴奋。 恐慌——担心儒家战败,有愧祖宗。 兴奋——有一默默无闻之辈竟能压制诸子百家数十名宗师。 一时间, 他看司匡的眼神都变了。 变得憧憬! 变得崇拜! 像是一名疯狂的“追星族”,双眸之中,充满了金色的小星星。 若不是顾忌族中族老,孔安国都恨不得当场磕头拜师! 古往今来,能做到叫嚣诸子百家的人,这是第一个! 以前,从来没有! 之后,谁又说得准呢? 反正,这是第一人啦! 还是有真才实学的第一人! 司匡感受到有一股赤裸裸的目光在盯着自己,顿时浑身发毛。 他望着门外。 只见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 急忙右手握拳,抵着嘴巴,咳嗽几声,“咳咳咳。” “那个孔兄,扯远了。可还记得小弟的来意?” “呃呃呃……” 孔安国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双眸中的小星星同时爆炸,湮作飞灰。 他吓得肌肉抽搐几下,又打了一个嗝儿。 倏忽,身体后倾,低着头,哭丧着脸,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听就听吧,附和个锤子! 现在好了,出事了,把自己绕进去了! 妈妈的。 刚才听得太入迷,光想着房子怎么才能卖出去,挑战胡毋生之后会发生什么啊,差点忘了这个小祖宗的来意。 好像是打算洗劫自己吧? 这简直是把自己卖了,给帮着卖自己的人数钱啊! 孔安国承认,按照刚才那么算,建完房子,确实能卖出去。 甚至,即便建成之时的第一次授课,司匡败给了胡毋生……天下儒生也不会在意。 抛开精彩的宗师级辩论先不说,“稷下学里”的其他方面,足够吸引人。 靠近稷下学宫是一方面,能够听到堪比大儒水平的讲座又是一方面。 前者的好处不需要多说了,懂得都懂。 而后者,仅仅允许前排听课学生提问这一点,就足够吸引天下儒生了。 如今的夫子可没有让学生提问一说。 都是讲完了,直接拍屁股走人。 具体的大道至理,全靠学生自己领会。 这一手打破常规的允许提问,足以颠覆当今的教学方法。 试问,多花几千钱,学习明白大道至理,亏吗? 血赚好吧! 赚的孔夫子、孟宗师都不瞑目了! 当初他们求学的时候,辛辛苦苦跑遍天下,才悟出零零星星的大道。 如今,在各家各派敝帚自珍,不愿意让外人接触自己学说的情况下,竟然有人愿意主动拿出通往大道的学说领悟,分享于天下之人。 大同之世也不过如此吧? 天下儒生何其多,一旦听到这种消息,愿意倾尽家财,购买房子的儒生,绝对能达到成百上千! 不为别的,就为大道! 得大道,名扬于天下! 甚至,运气好,被胡博士看起了,还可能进入官场,入仕途! 五经博士有权力察举人才! 这是皇帝默许的事情! 如今,天下儒生距离这种种好处,只差一个条件——“稷下学里”成功建成。 而这建成的条件,就是资金到位。 说白了,眼前这家伙,是打算问自己借钱建房子! 妈的! 绕了半天! 还得拿钱? 孔安国右嘴角疯狂地抽搐,根本停不下来。 “孔兄?”见眼前这个土财主久久不语,司匡走到跟前,拍拍肩膀,轻声呼唤。 “啊?” “孔兄,你看这个钱……” “那个……其实……”孔安国满面愁容,说话期期艾艾,都不利索了,“其实吧,不止我孔氏一族,整个儒家,都挺……” 司匡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家伙,拱手,高呼,“孟子舆曰:达则兼济天下!为了天下流民,请孔兄务必借我!” “这…可是…”孔安国急得都快哭了。 早点老老实实拒绝不就好了。 现在好了,幺蛾子出来了! 儒家先辈的教导,这怎么违背? 孔安国看着司匡,咬了咬牙。 心一横。 “司公…”他深吸一口气,憋住,一字一顿,警告,“若公借钱、买地、建房,与商贾何异?恐做完之后,被天下儒生所不容啊!若是吾答应借钱,简直是把你推向黑暗可怖的无尽深渊啊!” “呼!”他把浊气吐出来。 抬手,义正辞严,高呼,“请恕安国无礼!公之名声,不能毁!” “能救流民,名声算什么?”司匡哈哈一笑,拱手,拜曰:“只要能暂且安置流民,区区名声,何足挂齿?正所谓,我不入黄泉,谁入黄泉?” 他将地藏菩萨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进行拟化,变成容易被西汉人接受的术语。 虽然与原来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相差很多,但是主旨意思没有变化——愿舍身证道。 此言一出,孔安国立刻哑口无声。 望着司匡的背影,他失神了! 原本组织好的拒绝言论,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儒家讲究济世。 司匡竟然愿意舍身济世。 他无法阻止这种行为。 这种符合儒家大义的行为,不仅不能阻止,相反,还必须给与支持! 他之所以拒绝借钱,完全是借钱之后的行为,影响了儒家精神! 作为一个高傲的儒生,怎么可能与商贾为伍? 因此,必须拒绝! 他必须用坚定不移的信念,捍卫“士农工商”的等阶制度,捍卫儒家不屑于商贾为伍的原则。 如今,借钱竟然是为了舍弃名声,证儒家仁、义之道。 面对这杀身证道之举……他动摇了。 他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孔安国目光灼灼,盯着司匡,沉声问道:“那群流民的性命,与公毫无关系。这么做,值得吗?” 司匡拱手一拜,双手一摊,笑嘻嘻的回答,“没有值不值,只有配不配。他们属于大汉之人,自然应进行救助。如今,我大汉与匈奴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开战,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 “刚才孔兄欲问《春秋》微言大义,现在,小弟便说其中一点。” “请讲!”孔安国神态严肃,一本正色。 “《公羊传·僖公十七年》曰: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司匡声音高昂洪亮,言语抑扬顿挫,“吾认为,微言大义,大复仇第一!” “自高祖白登之围,至当今陛下,我大汉已有七位皇帝!陛下既然重用儒家,儒家,自当忧虑君王复仇之事。” “救助流民,看似多管闲事,实则不然!黄河决口已经三年有余。三年时间,能活到现在的流民,毅力非常人可以比拟!若给与盔甲,他们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中尉甲士,但绝不会比高密县士卒差!若是令其进入边境,最少可抵御匈奴三千人!” 这一点,已经由一位皇帝经过证明了。 虽然李世民是让死囚活下来,但那群死囚的战斗力与颠沛流离三年的流民相比,差距并不大,甚至,还可能差很多。 死囚被抓之前,生活无忧。 而流民可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三年。 三年的磨炼,足够让一个人,变得坚定! 足够让流民拥有活下去的意志。 倘若能收服一万流民的人心…… 日后进入军方,出征匈奴的时候,未免不能拉出一支堪比中尉甲士的铁血强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九章:大汉第一危险职业(补一) 司匡向后退了两步,对孔安国拱手一拜,言辞恳切,“孔兄,倘若儒家借与我六十金,一年之内,小弟可活流民数万,三载之内,小弟可拉出一支纵横匈奴之地的强军。” 顿了顿,言辞恳切,“望兄长好好考虑一番。” 孔安国跪坐着,低着头,沉默了。 他看着地面上的数字,盘算着着种种利弊… 招收流民当做对抗匈奴的主力… 历史上,未之有也。 战斗力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 八十年前的秦末,虽然也有招用流民的情况,但那时候,大家都招收流民。 流民对抗流民,根本看不出差距。 底子都差不多,遭遇也都差不多,战斗力,在吃饱了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流民对抗匈奴…孔安国在纠结,白登之围到底算不算。 他没有亲眼见证过那一幕,也不敢想象。 当年见识过的人,基本上都死的一干二净了。 那时具体什么情况,恐怕只有百年之后,去地下问先辈。 如果算… 白登之围,好像是大汉败了吧? 刚才司匡嚷嚷的大复仇,正是这件事。 失败的白登之围,岂不是说明,流民不如匈奴士卒? 一时间,他拿不定主意了。 这可是六十金。 如果拿出来,儒家各派绝对要元气大伤。 他们虽然是正统学派,但底蕴根基太浅薄了。 天下儒生,几乎都在商鞅“士农工商”定律地影响下,放弃经商了。 在这种情况下,稍微有钱的学派,无非就那么几个。 《尚书》、公羊、韩《诗》… 这几家。 要么是家里有地,就像是孔氏一族;要么是朝廷做官,像董仲舒、韩婴。 除了这两种情况之外,没有第三种情况了。 让一群收入一般,养着一大群家奴的人掏钱…难于登天。 儒家的世界观影响着他们,不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孔安国一想到仅需六十金,便可救人、攘夷、卖人情,实现一举三得。 顿时又心痒难耐。 成本太低了! 简直像是在白送好处。 先不说借钱活流民,儒家也能跟着收声望,光那个“大复仇第一”,就羡煞人了。 这可是孔父教导后,儒家数百年之追求啊! 六十金,就可实现尊王攘夷,一雪大汉之耻。 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便宜的好事吗? 当年管夷吾为了帮助公子小白尊王攘夷,斥巨资、耗时数年,才打造出一支能够杀穿北部山戎的齐国军队。 如今,相同的机遇摆在面前… 孔安国的心脏上像是聚了一堆蚂蚁,爬个不停,直痒痒。 他猛地站起来,仰头,双手交叉自然下垂,藏在袖口,呼气长叹,“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这是孔丘对尊王攘夷的评价! 也是儒生们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也是最令他们激动兴奋的一句话。 他希望通过这一句话,找回自己的本心,捍卫儒道信仰。 “呼!”孔安国长呼一口气,调整站立位置,与司匡面对面,拱手,询问,“安国想问一件事:这六十金,阁下非借不可?” “没错!”司匡点点头,沉默一会儿,直截了当说道:“若是儒家不借,那小弟就去墨家、农家、道家…去其他诸子百家。相信,只要拿出令他们满意的利益,他们,会借的。” 绝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今稷下百家混乱,大争鸣没有,小争鸣不断。 作为唯一一个中立且能够影响百家局势的人,百家诸生应该能够权衡其中的利弊。 若不是因为儒家才是正统学说,不想得罪日后的学术正统,司匡也不会先来这里。 道家、墨家、兵家、农家…其实都可以成为借钱对象。 其掌握的内容,足以满足他们的要求。 道家,不需要太多知识,只需要找到炼丹那一脉,拿出初中的化学知识即可。 一篇化学元素周期表,一些常见的化学反应,足够让这群妄想成仙的疯子疯狂了。 至于用化学变化去忽悠刘彻… 这就算了。 忽悠得了一时,忽悠不了一世。 刘彻一老,就是仙道骗子的死期。 历史记载中,凡是用成仙之法忽悠刘彻的人,除了早死的李少君之外,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车裂,就是族诛。 用一时显赫,换这辈子短命。 不值! 与其去打动皇帝,还不如去尝试着打动其他诸子百家。 像是墨家,用一元二次方程,一元二次方程等等普通数学知识,就足够了。 像是兵家,用一篇兵书、或者直接把蕴含博弈道理的《三国演义》拿出来,也就足够了。 而农家……试问,如今位于齐地,还有什么比《齐民要术》更能让农家疯狂? 如果把贾思勰这本神书掏出来,估计天下农家子弟,会心甘情愿奉其为农家新领袖! 没有办法,这本书囊括的东西太多了。 不仅可以预防、减轻很多农业灾害,还可以提高产量,约在当前亩产收获的基础上,提高二分之一! 农业收获多了二分之一,对于整个大汉来说,非常重要。 农业=税收。 农业增产二分之一=农业税增收二分之一。 这招一出,大农令估计得从长安哭着喊着跑到稷下,替天下之人,求取增收之道。 都是钱给闹得! 如今国库紧缺,刘彻又想着打匈奴,根据祖宗之法,在高祖皇帝十五税一的底线不能触碰,先帝三十税一的参考又摆在那里的情况下… 钱从哪里来? 只有两种做法。 要么增加新的税种,加大对农民、商贾的压迫力度,要么,就想办法在原来税种的基础上,增加征收基础。 前者,大农令——郑当时是万万不敢提出来的。 开玩笑,增加税种的方案一旦提出来,绝对会遭受天下之人妒恨,这可是千古骂名啊! 死了之后都不得安宁。 而后者……只能想办法提高产量了, 产量上去了,农业税总量也就上去了。 因此,亲自求司匡传授农业增收之法,是必然的。 只要能弄到钱,面子算什么? 让皇帝不满意,别说是面子了,哪怕是脑袋,都得搬家。 万一,刘彻一不高兴,直接把拿不出钱的大农令任命成丞相……让别人做大农令。 郑当时估计得哭晕在茅房,没有三、四个壮汉拖,打死都不带出来的那种。 老刘家的丞相,可是大汉第一危险职业。 开国时候,还算正常一些,到了刘启(汉景帝),就开始出问题了。 还不是小问题! 刘启当皇帝的时候,丞相活下来的几率,仅仅只有二分之一。 除了陶青、刘舍被罢免之外,其他两个,死的时候,很皇帝都脱不了干系。 申屠嘉,被刘启联合晁错,气得吐血而死。 周亚夫,被罢免,之后后下狱绝食而死。 而到了刘彻这一代,目前已经经历了四位丞相了。 前三位丞相:卫绾、窦婴、许昌的存活率,为三分之二。 窦婴的死,多多少少跟皇帝沾点边。 刘彻能不能追平老爹的记录,就要看现任田蚡什么时候死了。 只要田蚡一死,直接追平记录。 当初刘启做皇帝的时候,年纪大,丞相数量少。 如今刘彻做皇帝,年纪轻,丞相数量肯定不止四个。 依据老刘家的尿性,第五个丞相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不死,就是最大的优待。 哪怕是边境的士卒,安全系数都比这个高。 因此,郑当时宁可丢脸,也不想丢命! 届时,司匡只要开口要两百亩地,这个大农令绝对眉头都不带皱的,分分钟拨地、给材料。 别说是两百亩,哪怕是五百亩、一千亩,都值! 这一举三得之事,不仅仅对农家而言,对任何诸子百家,几乎都相同——卖人情、救人、传学问。 当司匡讲“去其他诸子百家”这几个字之后,孔安国顿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双腿发软,站不住了。 怂了! 不敢犹豫了! 好家伙,本来以为和儒家关系好,才找儒家借钱的。 整了半天,原来仅仅是借钱目标中的一个啊! 眼前这位的本事,他是了解的——随随便便,就能够压制诸子百家年轻一辈。 半月之前的那一役,胡毋生直接得出来一个结论:司匡在百家之道上的领悟,绝对不亚于百家宗师级人物。 如果把这种人物推到竞争对手那里,无疑是自取灭亡。 尤其司匡刚才还说了“稷下学里”建成之后,打算邀请胡毋生,探讨《春秋》中的微言大义。 妈的,这要是在诸子百家资助之后,把儒家第一学派给打败了。 天下儒生的面子,往哪搁? 陛下听闻之后,又会不会对儒家的能力,产生质疑? 在百家虎视眈眈,皇帝用人暧昧不清的状况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孔安国咬着牙关,站直了。 “呼!” 先深呼吸,给自己鼓劲。 才作揖一拜,道:“公之来意,安国清楚了。六十金的数量,太过庞大,吾需要先和胡博士商讨,才能作出决定。” 他担心司匡等不及了,眼珠子“骨碌”一转,继续说道:“公且放心,哪怕儒家拿不出六十金,也一定会在最大程度上,对公进行资助!三十金、四十金、粮食等等,都可以。” 司匡拱手还礼,沉声问道:“孔公,商讨这件事,需要多久?” “明日午时之前,给公回复!” “好!匡便在驿站,等候消息。”司匡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再次问道:“还有……孔兄,敢问那个换地……” 孔安国笑着摆摆手,一副小事一桩的模样,“这没有问题!明日,吾定亲自登门,将所换地契,一并交付于公!” “多谢孔兄!”司匡再次再拜,“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鄙人,就先告退了。驿站之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孔安国神态庄重,恭恭敬敬地说道:“谨恭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章:计量单位:“司马迁” 刚入午时,阳光正媚,冷风飒飒。 孔安国送走司匡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向胡毋生居住之地奔去。 在段仲的引领下,他成功地见到了公羊学派第二人。 胡毋生穿着一身朴素的儒衣,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端正的跪坐于床上。 他双眸中的阴翳,比半个月之前,又增了一分,脸上的皱纹,也更密了。 见到来人,立刻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竹简,面南而坐。 随着笑容绽放,他眼角的褶子都展开了。 脸上的皱纹上下卷动,耷拉着的皮肤一颤一颤的,头上的银发也很随着颤抖,来回晃动。 他挥挥手,招呼着。 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安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来。” 孔安国先是跪地,小心翼翼地叩首。 随后,才起身。 再次拱手,九十度弯腰,高呼,“拜见胡子。” 他是孔子的十世孙,按照辈分,比胡毋生整整低了四辈。【世孙中的孙并不是孙子,而是指后代。例如:儿子是一世孙,孙子是二世孙,以此类推。】 公羊学派传承自子夏。 子夏作为孔门十哲,所传内容,自然是儒家正统之一。 而子夏传道于公羊高。 之后,经过多次传承,到达了胡毋生这里。 【公羊高→公羊地→公羊敢→公羊寿→胡毋子都(生)】 总的来说,胡毋生属于第六传弟子了。 不论儒家各派是否认可公羊学派的内容,他们都无法否认一件事:胡毋生是当世仅存,辈分最大的一个儒生。 哪怕是孔安国爷爷来了,按照辈分,也得在胡毋生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师公。 这是符合儒家传承的“礼”道的。 因此,孔安国每次和胡毋生对话,都深感压力,无比惶恐。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不想来。 拱手结束。 孔安国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走到床边,站在左边,与段仲一同侍奉。 胡毋生双手放在大腿上,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你不在家中治《尚书》,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一边说着,这位老者一边抬起手,捏了捏孔安国的胳膊。 感受着胳膊上肌肉的雄壮感,欣慰万分。 人老了,挂念的东西越来越多啦。 看到孔氏一族传承有望,他相当地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感觉自己思人很严重,做梦的时候,经常梦到恩师公孙寿。 这导致,他越发怀念当初求学的日子啦! 当年在长安的时候,儒生讨论最多的内容,大抵就是孔父一生困厄,却不低头;还有孟子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精神了。 正是这些东西,支撑着他咬牙坚持下来。 如今,曾经的好友辕固生已经离世,活着的人,唯一能令自己差生共鸣的,也就只有长安那个姓董的小兄弟了。 “呼。”胡毋生呼出一团浊气,捏孔安国肌肉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笑容可掬,给人一种乐观的感觉。 那双深邃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一切。 先拽了拽蓬松宽大的儒服,才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么急着来我这,可是那姓司的小友遇到了麻烦?” 孔安国神色忧愁,嗯了一声,轻轻点点头,“胡子,约一个时辰前,司匡到孔氏一族位于稷下的居住之地,拜访晚辈,提出了一个请求。” 胡毋生笑眯眯地问道:“什么请求?” “他想借钱。” “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虽然儒家并不富裕,但是,对于仗义之士,应当相助。借就行了,这种事不需要询问老朽的意见。”胡毋生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白色胡须,淡淡地说道。 “可是晚辈钱不够。”孔安国抬起头,哭丧着脸,看着眼前的老人,凄惨的哀嚎,“差的有点多。” 胡毋生蹙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心有不悦。 儒家最大的地主后裔竟然在自己面前哭穷。 不太地道。 不过,他没有明说。 而是望着身边的段仲,沉声说道:“我账房里还有点积蓄。仲郎,你一会儿去打声招呼,让安国去取钱。” “诺。”段仲拱手行礼。 随后,问道,“安国师弟,距离所借金额,还差多少?” 孔安国伸出来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金?我明白了。” “师兄,三十金。” 段仲:“……” 胡毋生:“……” 二人愣住了。 胡毋生眯着眼睛,期期艾艾的问道:“多…多少?” “还差三十金。” “他借了多少?” 孔安国愁眉苦脸的跺跺脚,用手比划了一个“六”,声调不减,沉声说道:“六十金!” “嘶!”胡毋生与段仲对视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打算把儒家宰到死啊? 儒家在稷下学宫的资产全部加起来,也到不了六十金! 哪怕算上土地、房屋这种固定资产,最多也就四十金。 借六十金。 这家伙疯了吧? 孔安国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 低着头,一声不吭,斜着眼,偷偷瞥着脸色阴沉的二人。 胡毋生不愧是宗师,心境摆在那里。 仅仅吃惊了片刻,便收住了情绪。 他瞅了瞅门外,确认没有人偷听之后,又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问道“这是犯了死罪不成?否则,为何要六十金?” 他虽然研究儒学,但对大汉律令也有所了解。 大汉支持用金子买命,美名曰:赎罪金。 在他的记忆力,孝文皇帝时期,《二年律令》明确规定了赎刑的等级和赎金数额。(已出土,具体内容,网上搜索名字可查。) 赎死,金二斤八两。 赎城旦舂、鬼薪白粲,金一斤八两。 赎斩、府(腐),金一斤四两。 赎劓、黥,金一斤。 赎耐,金十二两。 赎千(迁),金八两。 经过文景之治,大汉百姓手中金钱多了起来,因此,到了当今陛下这里,赎罪金涨到了五十万钱,也就是五十金。 (参考司马迁死刑腐刑二选一)。 如今,司匡竟然想要六十金。(约为太史公五分之六的腐刑部位。) 除了死刑免罪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方面的内容了。 “胡子误会了,司匡并无犯罪,借钱,只为买地。” “啊?”胡毋生惊呼一声,“买地需要这么多钱?我大汉地价竟涨到如此地步?” 段仲皱着眉头,挠了挠头,沉吟,道:“不对吧?我记得稷下周边地价约为三千钱啊。” “胡子、段仲师兄,请冷静。”孔安国神色正然,“其打算在稷下北部购买两百亩地!” “两百亩,耕的完吗?”段仲翻了个白眼,吐槽着。 “不是为了耕地,而是为了活黄河决口后的流民!” 胡毋生瞳孔中充斥着一股暗淡的金光,“此言怎讲?” 孔安国声音阵阵,朗声道:“买地,雇佣流民盖房,一人施工两天,可得一天食粮,能活一户人口。” 微微一顿,他忽然想起来司匡的形容词,补充道:“据说此法名曰以工代赈。” 段仲不屑一顾,摇了摇头,轻蔑一笑,“呵,什么以工代赈?根本就是商贾之法。说得好听,根本就是在行商贾之事吧?” “呃呃呃……” 孔安国一时语塞了。 他纠结的内容正是这个。 以商贾之事救济灾民,似乎违背儒家价值观,又似乎迎合儒家大道。 是否应该支持,他也没有了注意。 如果不是司匡那句“向其他诸子百家借钱”太过恐怖,他也不会来这里询问意见。 担心影响胡毋生判断,孔安国急忙准备补充,“胡子……倘若我” “此虽商贾之法,但是大义之举!”胡毋生没等他说完,便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这位老者抚手而笑,“吾认为,此法可行!此钱可借!” 段仲脸色大变,拱手,“胡师,这不符合儒家作风啊!” 胡毋生笑眯眯地问道:“我儒家是何作风?” 段仲依旧拱手,咬着牙,意志坚定,“士!农!工!商!” 胡毋生笑了,捂着肚子,豪迈大笑。 脸上那两撮白色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哈哈,此乃商君提议,本非儒!” “可是……”段仲还想说什么,被胡毋生抢先一步打断。 沙哑的提问声在屋内回荡,“仲郎,吾且问,孟子舆讲的穷则独善其身,下一句是什么?” 段仲一愣,思考着所学内容。 忽然,脸色一红。 拱手,把头埋在胳膊之间,不敢抬起来,身体颤抖,怯生生的说道:“达则…达则兼济天下。” “这就对啦!”胡毋生拍拍手,高兴得像个孩子,“救济灾民,符合我儒家道义,此钱,可借!” “胡子……那个……” 孔安国又开口了。 这次,他难言之隐更盛。 纠结的,脸部肌肉都拧成了一根麻绳。 “又怎么了?”胡毋生望着眼前这位儒家继承人,叹了一口气,“安国,这可不像你。为何说话变得唯唯诺诺,没有主见?想说就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不必藏着掖着!” 孔武虽然品行端正,但身体不好,可能挑起孔氏正统的重任,需要落在眼前这位青年身上。 然而,这家伙的性子,着实令人着急。 “唉。”孔安国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房子建成之后,司匡的第一个目标可是……可是眼前这个借钱大户啊。 总不能直接开口:“一年后,房子完成之日,就是您名声丧失之时吧?” 估计说完了,这个老头儿得气的猝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一章:春秋大义 “安国?” “啊?在。” 胡毋生的呼唤声,把沉默不语的孔安国惊醒。 “吾刚才问你话呢,究竟何事?” “那个……胡子…” “说!”胡毋生眯着眼睛,声音斩钉截铁,催促。 “哎呀!”孔安国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痛楚的感觉中,硬着头皮,说道:“司匡购买之后,所建之地,名曰‘稷下学里’。建成之后,那里……可能会出点事。” 胡毋生不耐烦了。 这个老头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能碰到比自己还墨迹的人。 他挥了挥手,“直说就行!” “诺!”孔安国行了一礼,不急不慢地说道,“司匡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 “‘稷下学里’建成之日,希望与您在那里切磋一场。至于比试内容,则为公羊学说!” “猖狂!”还没等胡毋生开口,段仲暴跳如雷,直接骂起来了,“胡子是何人物?他焉能如此?真是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段仲是来替换褚大位置的。 儒家为了镇压稷下,除了宗师之外,必会安排一位大儒坐镇。 因为来的比较晚,段仲只能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当日情况。 果不其然! 狂生! 然而,他理解下的狂生,并不是贾长沙的傲然狂,而是项羽的自负狂! 段仲拱手,高呼,“胡师,待会弟子便去寻此人,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见识见识公羊之威!” “哎!稍安勿躁。”胡毋生笑容不减,抬手打断,“仲郎,你没感觉这很有意思吗?”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黑色房梁。 声音淡淡,呢喃呓语。 “多少年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哈哈哈。好啊!” “有意思,竟然对老朽发起了挑战,有意思。” 董仲舒成长起来之前… 他是最早的一批五经博士! 是把公羊传扬出去的人! 是当世公羊第一人! 哪怕是董仲舒,都想拜师。 他一个人,扛着公羊学派,经历了窦太后把持朝政的困难时期。 期间付出的辛苦与艰辛,谁人可懂? 当年,他全力爆发时候的战斗力,哪怕是大成状态下的董仲舒,都会蹙眉,感到棘手,更别说对公羊钻研不深的人了。 如果不是年纪大了,再加上董仲舒才能显露,他才不会公羊大棒交出去,退居稷下。 如今,竟然有人要和自己比公羊之术……挑战昔日公羊第一人。 这让胡毋生又惊又喜。 他笑呵呵的,自嘲,“当年秦人攻赵…廉颇自称未老。如今,有人意图挑战老朽,老朽岂能言老?” 他挺直腰板,双眸迸发着惊慌,瞳孔周围的阴翳,都减少许多,整个人有一股老当益壮之风。 沙哑声音依旧,“老朽前几天还在信中和仲舒谈论,是否能把此人拉进公羊学派。正好,趁此机会,看看此人儒学造诣!若是造诣高超,必须拉拢!” 胡毋生笑着看着孔安国,声音柔和,道:“安国,汝且回应,此比试,老朽接下来了!” 段仲一脸不解,“胡师何必自降身份?弟子去,也可胜之!” “哎!吾的目的不是赢!”胡毋生摇了摇头,“吾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日益变差,恐命不久矣。在吾临死之际,若是能向世人展示公羊宗师的实力,兴许可震慑部分宵小之徒。” “胡师!”段仲眼眶微红,拱手作揖。 “胡子……”孔安国用上齿含着下唇。 “还有什么问题吗?” “司匡把他比试当天手段,已经告诉晚辈了。” “哦?”胡毋生笑容逐渐消失,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意思? 是自信? 还是自负? 竟然把手段告诉公羊宗师。 就不怕比试当天,自己的应对之法,其招架不住吗? 感觉被小看了! 胡毋生突然感觉很不爽! 心里堵堵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悲。 他气的揪着自己的胡须,叹气,“此子太狂了,若不收敛,日后恐怕会吃大亏!老朽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说完。 胡毋生气势汹汹的抓起来案几上的竹简、毛笔。 抓着竹简的手微微一抖,使竹片展开。 他看着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字,气愤地丢到一旁。 扭头,高呼,“仲郎!” “诺!” 不许多说,段仲已经心领神会。 他立刻跑到一旁,取来一份崭新的竹简。 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胡毋正在气头上。 脸庞微微发红,上面的皱纹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咬人。 他随手抓来竹简,粗鲁的晃动,将之展开。 侧身,蘸了蘸墨水。 低着头,准备动笔。 同时,喝问:“说吧,他这次的文章是什么?吾要记录阅读,寻找破绽!” “诺!” 孔安国双手交叉,自然下垂,放置于大腿表面。 低着头,声音小到极致,恐惊到神明。 “其言,我儒家诸子、宗师、大儒皆常言,夫《春秋》,微言大义。” “嗯。” 胡毋生听了之后,满意地笑了笑,微微点头。 一个非儒的人,能够理解到这个份上,不错啦! 仅凭这一点,心中怒气可消。 他把手中的笔重新放在案几的笔架上, 手中的竹简也合了起来。 没错! 夫《春秋》,微言大义。 这是儒家各大学派公认的事情! 也正是这一点,才导致《春秋》这个大学派出现分化,有了公羊、谷梁、左传这三个部分。 孔安国望着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胡毋生,先问了一句,“胡子,晚辈愚钝,想先问个问题。” “敏而好学者,可教!问吧!” “敢问,我儒家一直强调的微言大义,究竟是……什么内容?” “呃……” 胡毋生脸上笑容骤然凝固了。 一丝犹豫,又似乎掺杂着不解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个问题,还他真的没考虑过。 根据儒家的做法,只要诵读《春秋》一万遍,就可以理解其中的行为了! 孰对孰错,孔夫子都在上面写得很清楚了。 好好学习,以史为鉴,就是最正确的做法。 至于春秋大义,不就是其中的正义做法吗? 这具体内容,可是有点多。 于是,胡毋生沉吟半晌,淡淡地说道:“微言大义,一时半刻,岂能言尽?这只能自己领会。” “啊?”孔安国傻眼了。 嘴巴长得巨大,下巴都快碰到地面了。 什么鬼? 这是宗师的答案? 闹呢! 司匡好歹……给了其中一个。 怎么感觉,司匡才是宗师? 孔安国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咽下去几口唾沫,沉吟片刻,道:“可是,他声称从《春秋》中,总结大义,共计二十八条啊。” “什么?不可能!” 胡毋生微微发怒,猛地摇头,坚决不信。 而段仲也是这个模样。 怎么可能有二十八条春秋大义? 这简直是在颠覆世界观! 这要是信了,儒道之心,还怎么保持? “胡子,晚辈也不知道对不对。”孔安国犹豫了几个呼吸,沉声说道:“他在讲解救助流民、借以抵抗匈奴的时候,曾经告诉晚辈其中一条。” “说!” “诺!” 孔安国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睛,回忆着,下意识脱口而出。 “大复仇第一!” “轰!” 话音刚落,胡毋生脸色立刻变了,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很多内容、很多文段。 其中有一个:“襄公复仇!” “八月庚申,及齐师战于乾时,我师败绩。” 齐襄公以复仇之名,与鲁庄公作战。 仅仅三个字,便概括了春秋大义。 “这……” 霎时。 胡毋生失声了。 一旁的段仲也脸色大变,身躯颤抖,不知所措。 《春秋》中有很多类似的例子,他们所代表的,不正是这个大复仇吗? 为何孔夫子特意用一个我师败绩? 因为,他觉得,这是一场正义之战! 这是大复仇! 齐应该赢! 鲁应该输! 春秋笔法,意在褒贬。 当如是! 胡毋生猛地站起来,拖着年迈的身体,快速地挪动到孔安国身边,情绪激动,“还有吗?继续说!” “胡子,司匡就说了这么一个……据说他已经总结了二十七条,第二十八条正在总结。恐误人子弟,不能早说!” 胡毋生一把抓住孔安国的肩膀。 其脸色潮红,额头上青筋暴突,苍老的手臂中,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 “什么时候说?” “比试当日!” “好!好!”胡毋生松开手,身体抖个不停,“好!好!” “胡子,您没事吧?” “没事!” 胡毋生目光坚定,摆了摆手! 二十八条微言大义! 此战必行! 胡毋生想到比试举行的前提,侧躺着,拍了拍孔安国,“安国!” “在。” “那小子要多少金?” “六十!” “给!”胡毋生咬了咬牙,“我儒家稷下共有三十七金多,除去支出,可出三十金。剩下的,劳烦孔氏一族补上!” 担心孔安国不满意,他急忙补充,“放心,待会我便修书一封,给仲舒送去!让他立刻凑三十金,送到稷下,弥补孔氏支出!” “谢胡子体谅。”孔安国作揖一拜,“胡子放心,我孔氏也不是一毛不拔之人。愿出二十金、粮食若干,提供支持!” “善!”胡毋生点了点头。 得《春秋》大义,是儒家共同之事! 必须齐心协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二章:帛书 次日一大早, 太阳刚从东偏南的地平线上露出头来,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白色中间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黄色。 胡毋生开口之后,稷下儒家各派迅速达成了一致,连夜就打开了自家小金库,把金饼送到了公羊学派的住处。 接下来就是需要办事了 ——进城买地! 大汉机构分工明确,买地需要找专门的机构。 大农令掌管全国赋税、财务,按理说,土地应该由其管辖,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大农令管辖的仅仅是陵县之外的土地。 在汉元帝废罢太常掌管陵县的权力,令各陵县依其地界属三辅之前。 陵县(皇陵、王陵)周边的土地,都归太常管辖。 临淄作为大汉齐国都城。 虽然齐王刘寿数月之前去世,新的诸侯王任命还没下来,此地暂时归济南郡管,但,不论归哪里管辖,这里陵县的情况,始终不会变。 因此,想买稷下的土地,必须要找临淄太常衙门。 兵贵神速。 孔安国觉都没睡,直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驱赶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到达驿站,接了司匡,马不停蹄地向临淄城赶去。 …… 在孔安国的带领下,二人花费了半个时辰,便到达了太常门口。 这位孔氏次子没有太多的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小木牌——传信,亮了亮。 随后,便将马车交给门口接待的奴仆,拉着司匡,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有孔氏一族的名号摆在那里,这群奴仆知道应该做什么。 喂马、通报这种基本事情,不需要来人多嘴,他们会去办的。 …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 太常在临淄坐镇的长吏接到奴仆的消息,立刻穿着官服,腰别佩剑,拖着臃肿的身躯,从内堂火急火燎地走出来。 其一边笑,嘴里还一边嚷嚷着,“哈哈哈,稀客、稀客啊!” “呃呃呃……”司匡嘴角抽了抽,心脏“咣当”一声,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赶紧眯着眼睛,盯着这个正从不远处走来的人,仔仔细细的打量。 听到此人的声音之后,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红色头巾、一头褐色乱发的胖女人的形象。 每次打完副本,那个胖女人都会喊笑容满面,用“甜美”的声音,喊着“哈哈哈,稀客稀客~~” 如果可能,司匡并不想听到这几个字。 那个喊“稀客稀客”的胖女人,每次都是对买家狠狠地宰一比。 如今,这个卖地的官吏也这么喊…… 过分了啊! 孔安国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 见司匡在发呆,赶紧用肩膀顶了顶,偏了偏头,附在耳边介绍,提醒道:“司公,这位是临淄太常丞邱汉婴。” 然后对其拱手一拜,“见过邱公。” 司匡虽心事重重,但还是点点头,也对着邱汉婴拱手,声音朗朗,“见过太常丞。” 邱汉婴先对孔安国行了一礼,“见过郎君!” 随后,看在孔家次子的面子上,对司匡仅仅拱手,什么也没多说。 作为长安太常驻临淄第一人,他能打招呼,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荣耀。 如果再开口问好,无疑是自降身份。 邱汉婴引着二人到一旁坐下休息,三人呈三角形的模样,跪坐在草席之上。 这位太常丞给一旁下人一个眼神,示意倒水,准备点用盐煮熟的菽(大豆),当做点心 见水、菽都端上来,一切基本安排妥当后。 他才对着孔安国,笑嘻嘻的询问:“郎君来此,有何贵干?” 孔安国双手搭在大腿上,展现着儒生之风,微微一笑,解释道:“我这位朋友,想在稷下买地。” “哦?” 邱汉婴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买地? 大汉都是授田,每户都会授田一百亩,并且登籍在册。 干嘛还要买地? 难道这小子是商贾,想买地收租? 不对啊,如果是商贾… 孔氏的后裔怎么和商贾混在一起了? 一个是士,一个是商。 阶级差距在这里摆着呢。 邱汉婴越来越疑惑。 虽心有不解,但他还是把目光投向跪坐在孔安国身边的司匡,露出一抹笑容,拱手,“阁下怎么称呼?” “司匡。” “咦……这名字有点熟悉啊。”邱汉婴眉头微微一皱。 然而,日常需要处理事情太多了,整个临淄的土地、人口、户籍都需要他管辖。 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从哪里听到的了。 于是,直接询问:“君想买哪里?” “稷下北部!” 司匡正襟危坐,微笑回答。 邱汉婴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诸君稍等,我这就去把田册拿过来!” “可!” 在知会一声后,邱汉婴左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一旁的书架上。 右手轻轻地抚摸上面竹简制作的图册。 冰冷坚硬的竹子触感从指尖传进大脑。 大约花了一分钟吧,他从书架上取下来一册表面覆盖着灰尘的书。 自从黄河决口,把临淄西部绝大部分地区淹了之后,稷下附近的土地,就没人敢买了。 这要是前脚买,后脚被水淹没了,找谁哭去? 因此,记录此地的图册,也沾满了灰尘。 邱汉婴长大嘴巴,扭头,先吸了一口气。 憋着气,脸色涨得通红。 赶紧扭回来,对着逐渐用力一吹,“呼!” 霎时。 尘灰弥漫。 在尘埃飘散中,他转身,用左手拽着竹简边缘,右手握住表面。 轻轻一拉。 竹简展开。 他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时不时地点点头。 大约又花了一分钟。 他满意地拿着这份记录田地面积的图册,端着砚台、握着毛笔,走了回来,把东西放在黑色案几上。 邱汉婴重新跪坐。 把泛黄色的竹简平铺。 用雄健有力的大手握住刚刚放下的毛笔,轻轻蘸墨汁,笑着说道:“阁下,根据查阅,稷下学宫北部尚存耕地四百三十一亩,皆为良田,一年亩产收获,预计为一石半。” 他语气微微一顿,问道:“敢问阁下打算买多少?” 司匡低着头,沉默片刻,问道:“太常丞,一亩地,作价几何?” “三千两百钱!”邱汉婴笑吟吟的回答。 “还能再便宜一些吗?” 邱汉婴摇了摇头,投来一个充满歉意的苦笑,“抱歉,这已经是最低价了。若不是看在孔郎君的面子上,吾甚至会要三千五百钱。” “买的多,能否便宜?” 司匡将身子向前倾斜,双手按在地上,用力的压着地面,充满期待之色的双眸炯炯有神,亮度宛若天上群星。 邱汉婴左手放在案几上,轻轻敲打几下,犹豫着。 “咚咚咚……”的沉闷敲击声,在屋内萦绕。 稷下附近的土地好久没人了买了。 算算时间,得三年了吧? 三年里,临淄东部地区的土地,已经涨价了四五百钱。 而临淄西部,稷下北部的那一块土地,却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冤大头,可不能这么容易放过。 邱汉婴眨眨眼,眯着眼睛,伸出三根手指,淡淡地说道:“若是购买量多余三十亩,我可以做主,按照一亩地三千钱的价格,卖与君!” 司匡屏住呼吸,继续询问:“若是买的还多呢?” “还多?” 邱汉婴眼睛眯得越来越厉害,逐渐成了一条缝。 心里暗道一声:不能再低了,鬼知道这个小子的购买数量。说不准是在试探价格底线! 嗯! 他微微点头,语气强硬,一口咬定,“再多也是这个价了。这是底价!” “不能商量吗?” “不能!” “看在孔兄的面子上呢?” “抱歉!三千钱,已经是临淄有史以来的最低价了。若不是齐王之位空缺,无人管理,我也不敢这么卖!” “那好吧。”司匡叹了一口气。 他万般无奈,重新挺直腰板,与邱汉婴目光相接,沉声道:“就按这个价好了!” 这位太常丞抓着毛笔,准备在竹简上划分范围。 笑着点头,“可!” “且慢!” “嗯?”邱汉婴扭头,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郎君,还有事吗?” 孔安国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这个价格,贵了。稷下北部耕地,已经闲置三年了!三年前,价格在三千钱,三年后,怎么会变得更贵?” 邱汉婴不急不慢,呵呵一笑,道:“这是齐王去世之前定的价格。” 把事情推给死人,死无对证。 反正这个价格,不能再低了! 司匡感受着现场火药味,急忙劝道:“孔兄,三千钱可以了,反正有没涨价。” 孔安国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他抬起双手。 慢吞吞的,打开了褡裢。 从中拿出来一块白色的帛书。 捧着,放在案几上,推到邱汉婴面前。 “这是家兄手书,请过目。” 邱汉婴眉头紧蹙,拱手,“敢问是孔氏哪位弟子?” “武!” 回答短促有力,仅仅一字,却犹如晴天霹雳,直接轰在这位太常丞的心脏上。 邱汉婴脸色惊变,狰狞扭曲,仿佛老鼠碰见狸猫似的,充满了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 瞅了孔安国一眼,又瞪了司匡一眼。 赶紧起身。 颤巍巍的,把帛书捧起来,拿在手上观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三章:背靠大佬,办事不慌(这是昨日第二更,昨晚断网了没发出来) 司匡弯着腰,左手摸着下颚,眼皮内挤,一头雾水。 这太常丞刚才还对价格底线坚定不移,怎么听到“武”这个字,突然变了脸色? 孔氏中,叫武的,恐怕只有孔武了吧? 这货竟然怕孔武? 什么鬼? 这俩不论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 邱汉婴究竟在怕什么。 难道有孽缘? 不会吧…… 不过也说不准…… 自从龙阳君名扬天下之后,天下之人貌似有些接受这种行为了。 据说,当今的皇帝,曾经貌似就有男宠……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韩嫣吧。 陡然间, 司匡眼前一亮,八卦之心大起! 熊熊的八卦之火已然于心底开始燃烧! 见邱汉婴脸色沉闷的阅读帛书。 他轻轻地拽了拽孔安国的衣袖,附在耳旁,轻声问道:“孔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听到孔公之名,脸色骤变?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孔安国扭过头,压低声音,“司公有所不知,家兄来稷下之前,曾经在长安待过一阵子。” “哦?这有什么的?在长安待过的人多了啊。” “司公别急。” 孔安国嘿嘿一笑,先是抬头望了望四周,像是在做亏心事似的。 在确保没有闲杂人等之后,他贴在司匡耳边,嘀咕,“我先问一个问题,请公一猜,武兄今年几岁?” 司匡回想着孔武的样貌,又回忆了一阵子声音。 尴尬的挠挠头,盲猜了一个数字,“呃呃……恐怕要三十五、六了吧。” “非也!非也!”孔安国面带微笑,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 “三十七、八?” “还是不对!” “究竟多大?” 孔安国突然变得腹黑起来。 他嘿嘿嘿的笑个不停,双手伸出来,偷偷比划了一下,沉声道:“嘿嘿!武兄已过不惑之年!今年已四十六岁,算是个老头儿啦!”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急忙挺直腰板,抻着头,再次四处张望。 再次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他又贴近司匡的耳边,提醒,“司公心里清楚就行,武兄这个老头儿非常讨厌别人谈及他的年龄。一定别说是我说的啊!” 一想到孔武发怒的模样,这个“大嘴巴”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显然,他没少被揍。 “这跟太常丞有什么关系?” 司匡指着脸色时而苍白,时而涨得发红、身体臃肿的邱汉婴,再次问道。 难道邱汉婴来临淄之前,与孔武在长安相遇了? 这并非不无可能! 毕竟,太常丞这种重要职位的任命,都需要得到长安的授意。 大瓜啊! 孔武喜欢丰满的? 不会吧! 司匡屏住呼吸,目光灼灼,虽然没有追问出声,但是目光已经把八卦情报掌握者瞪得浑身难受。 孔安国急忙低着头,挠了挠头发,“司公有所不知,武兄十五岁的时候,被孝文皇帝封为博士!其如今虽不在长安,但博士之名,始终没变。太常丞之所以害怕,只因其身份。” “啊?就这?”司匡急的吧唧一下嘴。 还以为是龙阳之好的大瓜呢! 可惜了! 还以为儒家这群家伙当中,也有人“背叛革命”了呢。 “呃呃呃……司公,你以为是什么?”孔安国抬起头,嘴角抽搐几下,从褡裢里面掏出来一块丝绸,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司匡猛地拍了一下孔安国的大腿,嚷嚷,“没意思!我还以为是那什么呢!” “咕~”一口唾沫直接吞下去,孔安国越来越慌了,“什么那什么?”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断地看着四周,生怕大兄杀进来,把二人当做沙包。 孔氏当今的年青一代,孔武趋近公羊、孔安国、孔臧趋近尚书。 这真要是打起来,哪怕孔安国和孔臧联手,也不够孔武一个人揍的。 司匡对着孔安国眨眨眼,压低声音,问道:“孔兄,孔公就没什么特殊爱好?比如龙阳君、韩嫣这种……” 这下子孔安国彻底慌了。 他尖叫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声线颤抖,起伏不定,“司公,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武兄有儿子的!这句话要是让武兄听到,你我二人,非得被绑在树上,当箭靶子不可!” “嗐!我就是问问!又不会到处乱说。” 这位孔氏一族的次子都快哭出来了,慌忙地摆手,“别问!这件事千万别问!我还没活够呢!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如果让兄长知道自己的话让别人产生了误会,小命都得丢了! “唉,好吧。”司匡叹了一口气,对此深表遗憾。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邱汉婴身上,咧开嘴,笑了笑。 虽然幻想的不对,但好歹,终于知道眼前这位太常丞害怕的原因了。 只因——自己背后有人啊! 孔武作为大汉的博士,虽然每年俸禄仅仅只有六百石,掌管的也仅仅是教化,但是,却有一个太常丞得罪不起的权力——可与太常卿直接接触。 大汉一切博士,都归长安太常卿署衙管辖! 换而言之,孔武是太常卿的人。 而太常丞,虽然也是太常的人,但是,仅仅是地方长官罢了。 邱汉婴放在长安太常卿署衙里面,连最低层都算不上。 因此,孔武亲笔撰写的手书,对于邱汉婴而言,相当于是从中央来的文件。 必须得认真阅读,好好学习,仔细遵守! 一旦本身行为准则和文件有驳,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如果做的事让中央不满意…那就别怪换一个太常丞了。 大汉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在未央宫外等待刘彻召见的人多了去了,随随便便拉出来一个,就可以顶替邱汉婴的位置。 这也难怪这家伙这么恐慌了。 …… 在二人谈话的时候。 邱汉婴捧着帛书,额头上渗出来黄豆大小的汗珠。 他身上衣服零散,瞳孔周围布满了血丝。 神经绷紧,随时都有可能被紧张拉扯断。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打算买地的家伙,后台这么硬! 不仅仅和孔安国交好,竟然和孔武也有关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儒家疯了? 为什么对一个商贾这么友好? 邱汉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抖了抖身躯,试图让后背黏糊糊的冷汗风干。 双眸注视在帛书上,一动也不敢动。 嘴巴轻轻发颤,默读帛书上的内容。 …… “临淄太常丞亲启!” “吾名孔武,三十年前,蒙受皇恩,被孝文皇帝任命为博士,隶属大汉太常署!” “当今太常署太常卿宣平侯张欧,乃吾之好友。数年前,吾仍在长安之时,经常前往其府邸做客,把酒言欢。” “如今,吾离开长安数载,因忙于家事,无法返回长安,拜访张公,实在罪过。太常丞在汇报临淄之事时,若能替在下向宣平侯问好,鄙人不胜受恩感激。” 孔武表现得也很强势。 开头三段话,直接点明自己的背景。 不仅仅是孔子之后,还是你大BOSS的属下兼朋友! 阅读之人看到之后,如果识相,只能强忍着,保持镇定,看下去。 虽然邱汉婴不清楚孔武与宣平侯张欧的关系究竟如何,但他知道一点,孔武绝对是是博士! 既然是博士,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绝对不能得罪! 他目光移动,继续默读。 “孟子舆曾云:民贵君轻;荀况曾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亦覆舟。” “自三年前黄河决口,下游十六郡百姓流离失所者众多,无家可归者不可胜计。灾民饿殍遍野,哀嚎冲天,实乃悲壮之象。” “水已翻滚,舟恐不安稳!” “今幸有仗义疏财之士,集金买地,意为陛下分担忧愁,救流民于水深火热,实乃大汉之幸,百姓之福。” “吾听闻,黄河决口之前,稷下北部田地,三千钱一亩;如今三载已过,稷下西部,淹没之地众多,导致购买稷下北部田地者寥寥无几,其价格,兴许降低许多了吧?” “为了大汉,亦为了陛下,吾特意请胞弟孔安国,带领仗义疏财之士,前往贵衙,欲购买一部分土地,作救济灾民之用,请君好生招待。” “至于购地价格,由君对比市价后,提出即可!” 邱汉婴读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放在最后一句上,额头青筋暴起,捏着布帛的手,忽然用力。 原本整齐的边缘,被他捏的团成一团,皱巴巴的。 最后一句,与前面不同。 它没有用黑色墨汁撰写,用的是朱砂色! “买地之事,日后有时间,吾会书信一封,向太常卿赞扬临淄太常丞邱公之仁义!” 邱汉婴急了。 什么让自己定价? 这分明是在恐吓! 如果定价让这位不满意,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最后一句用朱砂撰写,看似是在表达褒扬,实则是在警告! 孔武的意思很明确了。 临淄城中的太常丞一职,不是一直不变的! 你如果不识相,那我就让太常卿换个人! 反正就是一封信的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四章:砍价把人砍出心绞痛 邱汉婴气的身体瑟瑟发抖。 那胖乎乎的脸涨得由红渐紫,和猪肝色似的。 他在心底里咆哮。 儒家这是疯了吧? 为了帮助这个小子,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几十年来,头一次啊! 孔氏兄弟这种做法,就不怕胡毋生生气吗? 你们这群书呆子,好好读书就行了,掺和农业上的事干什么? 反正你们这群穿着儒服的家伙又不种地! 不过,想归想,骂归骂,他却不敢直接说出来。 即便对上司再不满,如果不想被穿小鞋,只能忍着。 邱汉婴微微抬头,发黑的印堂一览无遗。 他把手中充满褶皱的帛书叠起来,放在案几上,接着又用泛黄的牙齿咬着嘴唇干裂产生的皮屑。 双手握在一起,藏在袖子下面,互相用力推着,衣服下的手臂上,早就凸起一根根青筋。 他脸部肌肉抖动,挤出来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轻声说道:“孔博士的意思,我已经领会了。这个地价,还可以谈一谈。” 司匡欣喜万分,急忙拱手,“多谢太常丞!” 都说托关系好办事。 这一次是真的体会到了! 这两百亩地,哪怕一亩地便宜五十钱,总价,也能便宜一金! 邱汉婴扭头。 从案几上拿起刚才那卷记载土地面积的竹简以及那根蘸墨的毛笔。 行云流水式的打开竹简。 毛笔垂直于土地范围上方,准备划分。 他皱着眉,弯着腰,喘着气,挥挥拿着毛笔的右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样吧,看在孔博士的面子上,一亩地作价两千五百钱,如何?” 司匡还没说话,孔安国嘴里突然蹦出来两个字,“贵了!” “那就两千三百钱!”邱汉婴也懒得坚持了,咬了咬牙,重新说了一个数字。 “两千两百钱!”孔安国一副老成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犹如魔鬼的步伐呼唤,丝毫不给人留下余地,“行的话我们就买了!不行,我们就再等几天,让大兄直接去长安买地。” “砍八百钱?!”邱汉婴瞳孔内的血丝进一步扩散,额头上的青筋跳个不停。 他把毛笔夹在竹简中。 把竹简暂时放在地面上。 双拳紧握,恶狠狠地压着自己的大腿,彻底急了! 不讲究! 他怒不可遏啦! 这俩家伙不讲究! 这是一点油水也不给自己留啊! 本来还想从这上面赚个外快! 现在好了,几乎没有赚头了。 孔安国对司匡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随后把目光投向邱汉婴,像一个变色龙似的,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低声问道:“行还是不行吧!” “呼!”邱汉婴长呼一口气。 两排牙齿紧紧咬合,发着“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恨得牙痒痒! 那臃肿的身体,疯狂地颤抖,像是得了癫痫似的!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最后,也许是冷静下来了。 他才强颜欢笑,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字。 “行!” 司匡向孔安国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面向对面那个几乎虚脱了的小胖,拱手,高呼,“多谢太常丞!” “无需多礼!”邱汉婴挥了挥手,低着头,脸庞已经被暗红的血色覆盖。 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暗红地衬托下,颜色分明。 肉嘟嘟的大手重新拿起竹简,把毛笔从中抽出来。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两个小祖宗送走! 再这么下去,以及迟早得疯! 不就是买地吗! 谅你也买不了多少! 一亩地两千两百钱! 你还能买一百亩不成? 邱汉婴提着笔,气呼呼的。 再次从砚台中蘸了蘸墨汁。 抬头,淡淡地问道:“尔等想买多少地?” 司匡坐直了,笑不露齿,自豪地伸出两根手指,轻声回答,“二百亩!” “多,多少?” 蓦然! 邱汉婴瞳孔瘦弱,嘴巴张大,直接愣住了。 意识抽离之后,身上的力气直接散了。 右手一松。 毛笔掉在竹简上,染黑了一小块区域。 他仅仅瞅了一眼,没有在意,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司匡身上。 听错了吧? 还是幻觉? 邱汉婴掏了掏耳朵,企图令听力水平增加。 顺势把双眼眯成一条比蚂蚁身体还要纤细的缝隙。 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汝想买多少?” “二百亩!”司匡笑容不减,重新回答。 “赫!”邱汉婴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沉重,像是哮喘似的。 吸气的时候,一大团唾液被带下去,不小心进入气管。 他又开始不间断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身上的衣服,沉得更加凌乱,像是刚从沙尘暴中走出来似的。 右手全然无力。 拖着竹简的左手,以极其高的频率抖动。 他慌了! 心慌! 心绞痛! 感觉身体被掏空! 一口气要两百亩地。 这是打算把稷下北部的土地买的一干二净啊! 本来那一块的耕地就剩下四百亩出头。 开口直接要了一半! 刚才便宜了多少钱来着? 一亩地降了八百钱…两百亩,一共便宜了十六万钱,也就是十六金。 换成粮食,大约是三千两百石!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大汉俸禄最高的那群人…… 有俸禄万石之称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月谷三百五十斛,折合下来,一年为四千二百石粮食。 比他们低一点的中二千石——九卿等,每月俸禄为谷一百八十斛,折合之后,一年俸禄为两千一百六十石。 哦! 刚才那一通降价,降掉了一个三分之二多一点个三公呀。 呵呵。 邱汉婴双目无神,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绝望了。 如果不降价,从中光捞油水,也足以让自己多得几年俸禄! 至于反悔不卖。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 如果面对的人是其他诸子百家,反悔就反悔啦。 可对面这个家伙,是儒家的人! 儒家讲究仁、信! 《论语·为政》记载了孔子的态度:“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邱汉婴可不信孔安国背不过这一条经典内容。 找理由反悔? 怕是仅需半个月,自己就名扬天下了! 不要和儒家打嘴炮! 这是全大汉的共识! 和儒家打嘴炮,只有两个结果。 最普遍的结局是完败,被儒家喷得一无是处,无地自容。 这还是幸运的了。 毕竟,没有人会记得失败者。 如果侥幸赢了…… 汉武帝初期,儒生这个群体以公羊为主。 如果赢了,那么抱歉,从此以后,被儒家盯上了! 而且是被公羊盯上。 公羊讲究复仇:我这一次输了,日后,一定要找机会赢回来! 你尽管等着吧。 哪怕追到天涯海角,这个仇也得报! 邱汉婴深知一个道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知识分子,尤其是报仇心理极强的知识分子。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司匡被孔安国带坏了,笑眯眯的,“太常丞,难道大汉律令不让买两百亩地吗?” “这倒没有…只是…” 每等邱汉婴会打,孔安国率先摇了摇头,“两百亩地不行!” “哈!” 顿时,邱汉婴瞪大眼珠子,笑逐颜开。 好人呐! 世上还是好人多! 儒家还是仁义! 他搓了搓手,准备感谢。 然而,孔安国接下来对司匡的一番话,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司公,吾儒家各派都倾尽底蕴了!” “除稷下账房拿出四十金之外,我孔氏一族出二十五金、粮食若干;公羊学派已派人去长安紧急调用资金,预计董子能凑三十金;衡胡师弟已去三河之地,求见其师王子(王同),《周易》一脉,预计可出八金,而《诗经》各派,估计可出十五金,共计一百一十八金!” “虽公仅借六十金,但,赈济灾民,事关大义,我儒家岂能袖手旁观?” “我儒家担心公买地之后,没有资金购买建筑材料,于是,儒家各派,倾尽全力,再凑五十八金,以伸张大义!!” 孔安国咽了口唾沫,语气微微一顿,笑嘻嘻的脸庞保持依旧。 “有一百一十八金在,仅买地二百亩,岂不是浪费?若是可能,多买点也好!” 这是儒家昨晚在稷下连夜开会得出来的结果。 虽然会议开始初期,儒家内部存在反对行商贾之事的声音。 但这群声音,被被胡毋生用两个字,轻轻地怼了回去——子贡。 子贡乃孔门十哲。 其当年经商,家产累至千金,孔子不仅没有反对,还大发赞赏。 今日之事,乃复行孔夫子之举! 在这个观点下,反对声音,竟全部消失了。 于是,借钱讨论就开始了。 他们担心抵押之后,司匡从欠儒家人情,变成欠诸子百家人情。 这么一弄,在整个过程中,付出最大的儒家,岂不是吃了大亏? 不能让百家占到便宜! 穷日子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哪怕儒家未来勒紧腰带过日子,也得把钱凑出来! 因此,与其让司匡买地之后,以抵押的形式,向诸子百家换钱,倒不如,儒家直接把这个窟窿填上。 反正赚钱之法已经摆在那里了,还能欠钱不成? 最终,经过昨晚那么一合计,各派都拼了老命了,把家底通通拿了出来! 在一致对外这件事上,儒家还没怕过谁! 百家在这方面,都是弟弟! 看看墨家! 虽然仅仅三分,但这三部分互不相让,甚至墨家巨子都成了三个! 再看看儒家! 虽然各派主张虽然不同,但在领袖这件事上,从来不含糊,谁能带领儒家走下去,谁就是领袖! 因为团结一致的缘故,整合后的儒家,战斗力相当恐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五章:包圆 邱汉婴瘫坐在那里,面色又由红入黑,越发地扭曲,鼻孔张大,脸上挂着大写的“卧槽”。 什么仁义道德。 我呸! 骗鬼吧! 原本以为这个姓孔的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冲上来补刀。 儒生都是大猪蹄子! “呼!” 邱汉婴喘着粗气,心脏隐隐作痛。 刚才孔安国口述出来的儒家各派出钱金额,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就只记得最后那个数字——一百一十八金。 百万钱。 已经堪比一个中等商贾的全部财产了。 这么多钱,完全可以把最后这块地,一口气买下来。 邱汉婴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了,四百亩地,被这俩货全部买下,连根毛都不给自己剩。 看来,自己今天亏掉了一个三公、数位中两千石啊! 邱汉婴坐在地上,苦笑着,“呵呵。” 大意了。 如果再坚持坚持,自己从这里面捞的油水,绝对够三四年的俸禄。 他耷拉着脸,扭了扭头,盯着案几上的那块帛书。 心累。 于是,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 沉重的叹息声,宛若一个无形的幽灵,在房间中回荡。 司匡在一旁盘算着。 听到这只幽灵的哀鸣,下意识地看了看那绝望“落魄”到极致的邱汉婴。 眼睛睁开,咧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容,勾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 差不多了。 再这么整下去,这家伙非得崩溃不可。 这次可以轻而易举的谈成这笔生意,全靠借了孔氏、尤其是孔武的势。 如果自己一个人来,这位太常丞想必见都懒得见,估计随随便便派一个少吏就打发了,更别说方面讲价了。 孔氏一族的主要势力聚集在鲁县,不可能一直待在稷下。 因此,自己不能太得罪这个太常丞。 说不准日后还得打交道呢。 相对于多一个敌人,还是多一个朋友比较靠谱。 给了一个大棒,应该送一个甜枣。 这才是社交谈判之道。 此时应该给邱汉婴一个台阶,让他顺利地下来。 如此一来,这家伙既保住面子,又能心甘情愿地给自己降价。 “咳咳咳。”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司匡用右拳抵着嘴巴,佯装嗓子痒痒,咳嗽几声。 接着对孔安国眨了眨眼,示意接下来的谈判,自己独自进行。 价格已经定下来了。 购买面积也决定增加。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买地付钱的环节了。 嘴巴轻启,呼唤,“太常丞…” “啊?” 邱汉婴缓慢地抬起头,眨眨眼。 汗水打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无处不在透露他的心酸。 “接下来谈一谈买地的面积吧。” “哦。” 邱汉婴无精打采,随随便便的回应。 他已经累了。 反正被坑已经成为了定局,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倏而,他松开握紧的双手,分别拿起竹简、毛笔。 他先在被染黑的地方标注了几个数字,才把笔尖挪到闲置区域。 “说吧,买多少?” “吾欲买田地三百亩,作价六十六金,另换地一百亩!” 邱汉婴没有下笔,而是皱着眉头,缓缓地抬起头,一头雾水,问道:“换地?” 买地三百亩他听懂了。 后面的那个换地是什么意思? 司匡双手交叉,拖着下颚,嘿嘿一笑,轻松地说道:“吾欲以胶西良田一百亩,换稷下北部良田一百亩!” “嘶!” 邱汉婴倒吸一口凉气,挺直身子,脸色微变,面色凝重,整个人忽然变得严肃。 吮吸一会儿嘴唇,沉声说道:“胶西不属于齐,这种方式,恐怕不会被接受。若是所换之地位于齐,吾可以直接批准,然而,其位于胶西……是否批准,不是吾能决定的。” 这已经属于“跨国交易”了。 除非长安批准,否则,操作起来,可以定为非法。 司匡笑容不减,视线聚集在孔安国身上,沉声说道:“太常丞无须担心,这件事,儒家已经处理好了。” “嗯?孔郎君,这是真的吗?”邱汉婴看着孔安国。神色凝重,再三询问。 这俩家伙已经在价格上坑自己了,他害怕这一百亩地被二人白嫖。 根据大汉律令,地契一旦发放,就代表土地归属权划分完毕。 从法定意义上讲,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强迫地主交出自己的土地。 地主是大汉统治阶级的构成部分,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地主。 如果连地主的权益都不能保证,何谈保证其他阶层的利益? 他必须确定清楚,再决定是否同意交换土地。 从利益方面来看,邱汉婴是愿意进行土地交换的。 稷下北部那一块耕地靠近黄河入海口,说不准哪天就被黄河之水淹没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块地的价格从三年前开始,就不断的降价。 如今一亩地的实际价值,恐怕也就两千钱刚刚出头,而且还是有市无价。 而胶西的土地不同。 其与黄河之间,还隔着一个齐国。 除非齐国被黄河彻底淹没,否则胶西的耕地,被淹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也就导致一个结果:胶西的地价保值,再怎么便宜,也不会低于三千钱。如果碰到真正想买地的人,三千五百钱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波,临淄稳赚。 只不过,邱汉婴现在很担心这个方案被执行的可能性。 胶西国的太常丞不是傻子。 胶西王也不是傻子。 没有长安的命令,这俩家伙不会同意的。 因为没有人愿意亏本,即便是不差钱的诸侯王。 抛开地价,百亩之田可是关系到王国赋税与徭役。 百亩之田,每年税收虽然只有五石,折合成钱币,也就三百钱左右的样子,但这在税收中,仅仅是小头。 真正的大头,是每年和田地税一同征收的算赋、口赋、徭役、兵役等。 算赋是人丁钱,凡是位于十五至五十六岁的男女,每年每人都要纳一算(一百二十钱)。 口赋是儿童税,七至十四岁的儿童每年每人纳二十钱。 一般而言,能耕百亩之田者,家中至少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这俩男人应该都有妻子,再算上家中的孩童… 这样一来,每年的算赋、口赋加起来,起码要五百钱! 而兵役分为郡国兵、卫士、戍卒。 男人一生要服兵役两年,一年在本地,一年在边境。 这两年产生的经济价值,对郡国来说,难以估量。 至于更役,根据大汉律令,男人到了服役年龄傅籍之后,每人每年还要在本地从事一个月的徭役。 这些杂七杂八的赋税加起来,一百亩地对一个王国每年产生的经济价值,超过一千五百钱! 十年可就是一金半!(约五亩地的价格) 相比随时都可能消失的稷下北部土地,胶西百亩土地的价值,更大! 孔安国与目光明亮的邱汉婴对视,呵呵一笑,再次打开褡裢,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用粗麻布撰写的书信。 他放在案几上。 随之推到这位小心翼翼的太常丞面前。 声音朗朗,“这里是胡子撰写的保证书信,阁下尽管放心交换。” 邱汉婴先瞥了二人一眼。 随后,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书信,沉下心来阅读。 事关重大,他必须小心谨慎。 视线在上面缓慢移动,具体内容基本了解。 正如孔安国所言,这是胡毋生的保证信。 其用五经博士的身份担保:儒家已经派人去长安交涉,换地之事,可行!若胶西太常丞有意见,让他直接到稷下与五经博士反应。 邱汉婴微微点头,满意地笑了笑,“既然胡子交代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这个方案令临淄保住了一百亩土地,他相当开心。 只要把胶西的一百亩良田卖出去,临淄能赚三十金! 虽然稷下北部的土地亏本少赚了,但是少赚的钱,小于赚的钱。 稷下三百亩地,每亩地便宜八百钱,少赚了二十四金,胶西一百亩地,赚了三十金。 一来一往,相当于把稷下的土地,按照三千钱一亩的地价,全卖出去了,还多赚了六金外快! 爽歪歪! 一时间,邱汉婴那臃肿的身躯,晃晃悠悠的,都有些飘飘然了。 甚至手中的笔都拿不稳了。 忧愁的脸色焕然消失,笑容重新挂在面庞。 这俩人,好人呐! 不仅解决了那块地三年未出售的心头病,还多送了钱。 他重新将竹简与笔执于手中。 脸上的肌肉挤在一起,笑眯眯的,用粗犷的声音,问道:“二位,三百亩地,加上交换所得,一共四百亩地,作价六十六金,请问,还有疑问吗?” 司匡报之以微笑,回答,“有!” 陡然,邱汉婴再次皱眉。 “请说。” “邱公刚才说到,稷下北部一共有地四百三十亩。如今,吾已得四百亩,余下三十一亩,不妨也一并买了吧。” “这……”邱汉婴犹豫了。 司匡在脑海中快速列了一个竖式,把答案脱口而出。 “三十一亩地,按照两千两百钱计算,共计六万八千二百钱。” 接着,他又环视这个太常丞的办公地,微笑说道:“邱公乃大汉命官,办公地点相当寒碜。本人愿意捐钱三万,用来修缮。” 语气微微一顿,总结。 “因此,吾愿付出七十六金,买下稷下北部所有土地!” “公以为如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六章:东郭一族 邱汉婴呆住了。 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愣了愣。 刚才没听错吧? 多拿三万钱帮太常署衙修缮房子… 这是明目张胆的收买吗? 不过,大汉律里面貌似没有说捐赠犯法。 这三万钱,按理说来,是合法所得,哪怕日后有人翻出来,状告到长安,自己也绝对胜诉。 当年高祖起家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可以肯定,多多少少收过商贾的好处费! 否则,他哪来的钱粮、兵器? 以为如何? 当然是没问题! 能把油水转换成他太常丞合理所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邱汉婴把竹简和毛笔放下,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笑眯眯地拱手,“公之大义,吾临淄太常署谨记在心!日后所有能用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司匡作揖而拜,声音沉着,“既然太常丞阁下没有意见,敢问,鄙人何时能拿到地契?” 钱到位,自然好办事! 邱汉婴拍拍胸口,慷慨激昂,保证道:“明日可拿!” “善!” 司匡与孔安国对视一眼,皆露出满意的笑容。 “呃……二位别急着高兴。” “嗯?” 邱汉婴整理好衣冠,面色严肃,指着案几上的竹简询问,郑重问道:“买地钱财,何时能到?” 司匡转身,把目光投向孔安国,试探性的问道:“孔兄?” 孔安国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一步踏出,拱手一拜,声音洪亮。 “买地一共七十六金,数额庞大,稷下没有这么多储备资金,因此我儒家不可能一次性付清。希望邱公可以给儒家一个月的时间,用来筹集资金。”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的暗口袋中摸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小木牌,高呼,“此乃我儒家在稷下府库的取款传信,请邱公先收下。” 孔安国把传信递了过去。 邱汉婴看了一眼,接了过来。 “邱公,吾等愿意先支付六十金,请公明日带领太常所属,前往稷下,领取钱财。而剩下的十七金,将在一个月之内付清。” 孔安国语气稍作停顿。 “公以为如何?” 邱汉婴笑了笑,点点头,朗声回答。 “可!” 随后,打开衣服的褡裢,把传信塞了进去。 还是那句话:有钱好办事! 反正这笔买卖,他稳赚不赔! 趁新齐王的任命还没下来,多捞一点算一点。 反正地就摆在那里,还能跑了不成? 邱汉婴把褡裢关好,笑眯眯的,像一只吃胖的黄鼠狼,“二位放心,明日拿钱之时,本官会把地契同时交付!” “多谢邱公!”司匡点了点头。 邱汉婴心情大好,重新坐下。 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也坐。 区区一个买地小忙,就捞到了不少油水。 如果帮更多的忙,岂不是,捞得更多?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询问:“二位可还有难题?如果有,尽管开口。临淄周边,我邱某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司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点点头,直言不讳,“还真有一个麻烦事。” “请讲!” “不瞒邱公,鄙人买地,打算修建一个‘里’。如今,地已经买到,民夫也基本上有了目标,就差购买材料了。请问邱公,这附近可有出售建房材料的商贾?” 邱汉婴作为本地的太常丞,对于往来的商人再了解不过了。 一些商贾为了在临淄办事方便,也会到太常走一遭,留下点东西。 虽然留下的东西,不怎么值钱罢了。 司匡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就知道需求了。 “阁下想找专门从事石料、木料的商贾吧。” “对!” 邱汉婴微微抬头,发着长长的“嗯”声,回忆着临淄今日的相关商贾。 司匡跪坐,身体前倾,目光中充斥着期待的光芒,“邱公可有人选?” 邱汉婴思索了好一会儿,脑海中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 然而,一个合适的也没有。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抱歉,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指着西方,解释道:“自从黄河决口,三河之地与济南、齐国之间的商路就被隔断了。因为成本的缘故,除了经营盐、铁、粮食的商贾之外,很少有其他类型的商贾,往来于两地之间了。” 司匡面不甘心,追问,“齐地就没有经营石、木的商贾?” “有是有,恐怕,满足不了阁下的需求。” 邱汉婴拿起案几上的酒樽,喝了一口樽内盛放的清水。 嗓子湿润,问道:“阁下打算购买多少石、木?” 司匡心一横,直言:“要能供一千八百间房子可用!” 一千八百间…… 邱汉婴瞳孔蓦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便是一连串堪比雷声的咳嗽。 “咳咳咳……” 刚才喝下去的水没咽好,被呛到了。 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 位于临淄城外的将近两千间的房屋建筑群…… 恐怕只有巅峰时期的稷下学宫可以比拟了。 邱汉婴猛地拍打胸口,企图缓解嗓子眼的痛苦感,用悲凄的声音问道:“阁下这是打算打造第二处稷下学宫?” “算是吧!”司匡报之以微笑。 “呼!第二处稷下……大手笔!”邱汉婴竖起一个大拇指,感叹不已,“一千八百间房子,若是能全卖出去,也未免不是一个佳话啦!” 迄今为止, 他还没见过哪个‘里’能卖掉一千八百间房舍。 哪怕是长安周围,也没有这个先例。 若是真的被司匡做到了,恐怕,齐地史书上,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公有雄心壮志,我邱某人也不能看热闹。” 邱汉婴眯着眼睛,隐藏着眼底的精光。 虽然他不清楚司匡哪来的自信,但是,既然敢建,就说明敢卖。 对司匡而言,这一千八百房舍是房子,对他这个太常丞而言,这就是税收! 一千八百个人,每人每年产生的价值按照五百钱计算,每年的税收就要多征收九十万钱! 多征九十万! 这是他平常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若是成了,绝对大功一件! 邱汉婴笑嘻嘻的,脸皮上下跳动,活脱脱一只笑面狐狸。 他起身,坐到司匡的身边。 把胳膊搭在其肩膀上,拉近乎,“司贤弟,临淄虽然没有合适的商贾,但是,为兄有一个不错的主意。” 司匡仅仅瞥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小肥手,笑容不减,“邱公请讲。” “请本地大型商贾帮忙!他们交往遍及天下,必定认识兜售木、石的商人!” “本地有大型商贾?”司匡快速眨眨眼,有些不信。 邱汉婴咧着嘴,皮笑肉不笑,“齐自古以来,就是天下重要的盐产地,这里的大型盐商,只多不少!” “这个我可以证明。”一旁的孔安国也开口了,“我孔氏与本地的商贾,也有贸易往来。若是请求他们,说不定真的可以解决问题。” 司匡神色正然,“敢问此事拜托哪家比较好?” 孔安国与邱汉婴互相对视一眼。 二人同时笑了笑。 异口同声,“东郭!” “东郭……”司匡眼皮一紧,忽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 声线颤抖,轻声发问,“敢问,其家主,不会叫东郭咸阳吧?” “正是!”邱汉婴点点头,疑惑询问,“贤弟认识他?” “呵呵,有所耳闻。” 司匡尴尬地笑了笑。 没想到还真是这个家伙。 齐地的大盐商……早就该相当的。 没想到孔安国与邱汉婴竟然会意见一致,同时推选东郭咸阳这个人。 挺难得。 不过,司匡心里却没大有底。 这货真的会心甘情愿帮忙? 就怕狮子大开口,狠狠地赚上一笔。 没办法,他被蔡东藩那句“三商当道,万姓受殃”的评价吓出心理阴影了。 汉武帝时期,有名的财政官员莫过于桑弘羊了。 汉武帝后期,那句“请烹桑弘羊”,天下人皆知。 然而,桑弘羊接管盐铁,开始敛财的时候,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 那一次,加上这位日后的顾命大臣,刘彻一共招募了三个人! 另外两个分别是: 齐地盐商东郭咸阳,为大农丞,领盐铁事。 南阳铁商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 为了让国库充实,三大商贾,直接插手了大汉财政! 东郭咸阳能够与桑弘羊一起被刘彻赏识,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司匡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不过,既然二人都推荐了,见一见也可以。 注意力重新放在邱汉婴身上,“邱公,敢问东郭咸阳现在何处?” 邱汉婴微微一笑,回答,“三河之地!数日前,他派人来我这里领了传信,带人前往三河之地售卖食盐了。” “呃呃…何时回来?” “半个月后!” “好吧。”司匡无奈的耸耸肩,看着孔安国,沉声说道:“孔兄,材料到达之前,我等先招收流民吧。” “司公尽管放心!我儒家昨晚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司匡:“???” 什么意思? “哈哈,考虑到流民分布散乱,稷下儒家弟子几乎全部出动了。” 孔安国笑容灿烂,声音自豪。 “儒门弟子以稷下为中心,携带粮食,向西、向南、向北出发,在告知流民稷下北部情况的同时,发放支撑他们赶路的干粮。” 他微微抬头,盘算一会儿,“估计第一批流民,明日一早就能到了吧。” 司匡眉头一挑,“此言当真?” “绝无半分虚言!” 司匡猛地站起来,拱手,“邱公,我等恐怕要失陪了。” “哈哈,无妨。”邱汉婴挥挥手,“明日一早,我会把地契送到稷下的。” “多谢!”司匡作揖一拜,“告辞!” 起身,对着孔安国点点头。 在孔安国的道别声中,二人离开了此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七章:饿殍遍野 呼啸的冷风张着血盆大口,吹拂着大地。 地面上的鹅毛积雪未曾融化。 在东郡通往济南的驰道旁,流民三五成群,在湿漉低矮的草丛中躺着。 流民面色枯黄,浑身褴褛,身覆污垢,指甲下藏匿着黑乎乎的淤泥,身上的皮肤已经变得黝黑。 绝望! 无助! 死气! … 世间一切消极的情绪,都挂在了他们的脸上。 一个穿着单薄麻布衣,小脸、小手通红,眼眶发红,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对身旁奄奄一息的男人哀鸣,“阿父,阿母出去找食物好多天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我饿…” 赵程艰难地抬起左手。 手臂一颤一颤的,抚摸着赵小小的脑袋。 咧开着干裂的嘴唇,强颜欢笑,“娃儿…包袱…里面,还有一把粟米…去打开…吃了…就不饿了。” 赵小小听从父亲的话,钻进赵程胳肢窝的位置。 把通红发抖小手,伸进其身下的包袱中。 油桃一般大小的小手,在包袱里面摸索了一阵子。 不一会儿,一把发干的粟米被她掏了出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粟米刚被抓出来,就被周围如狼似虎的流民盯上了! 突然,有一个青年人猛地指着赵小小,高呼, “是吃的!那里有吃的!” 这道声音犹如撕裂长空的咆哮,又像是发起进攻的号角声。 “唰!唰!唰!” 数不清的饥民猛地把头扭过来,注视着那一把粟米! 他们的双眸,都冒着血色的红光。 “咕咚。” “咕~” 无数咽唾沫的声音,从他们的嘴里发出来。 见到食物之后,他们的口腔开始快速分泌口水,宛若泉涌。 忽然。 “咣!”的一声。 一个面色发黑,皮肤粗糙,头发蓬乱的壮汉按捺不住内心的诱惑,站了起来。 他的嘴里流着口水,鼻子喘着粗气,身躯激动的来回颤抖。 拽着一块沾满泥土、烂的不成样子的破包袱,像一只发狂的公牛,迈着虚弱的脚步,踉踉跄跄的朝着赵小小走来。 六米! 五米! … 三米! 两米! 一米! 壮汉来到赵小小面前,停下脚步,其雄壮的身躯把她眼前的阳光全部挡住。 其眼中的红光,越发耀眼夺目,整个人也变得愈发黑暗。 他伸出粗大的左手掌。 粗犷低吼的声音,从的嘴里发出来。 咆哮:“拿来!快点!” 赵小小在壮汉影子地笼罩下,瑟瑟发抖。 两根比甘蔗还要细的小腿蓦地一软,吓得瘫坐在地,开始嚎啕大哭。 “哇哇呜呜呜……” 在恐慌中,她手中的粟米撒了将近一半。 赵程躺在地上,见女儿被人欺负,顿时急了。 他拖着风烛残年的身躯,艰难地半坐起来,指着壮汉,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你要…你要干什么…” 壮汉冷哼,“干什么?当然是吃东西!” 说罢,他一把抓住赵小小柔软的小手。 猛地一捏。 “啊!” 在赵小小的尖叫声中,把这一小把粟米抢了过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退填进嘴里。 黄中带黑的牙齿不断咀嚼。 坚硬的粟米在半嚼不烂的情况下,被他咽肚子。 这还不算完。 他的眼睛,又盯上了刚才取出粟米的包袱。 眼中红光不减。 壮汉咽了一口唾沫。 “咕~” “赶紧把粟米拿出来!” “你…在做梦!” 壮汉指着哭泣不停的赵小小,威胁赵程,“赶紧!否则,我就把她吃了!” “你别欺人太甚!” “呵!不信?” 壮汉被饿疯了,脑海里只有“吃”这一个字。 他伸出大手,一把提起赵小小,张开黏着口水的嘴巴。 再次恶狠狠的威胁,“快点拿出来!” “别!把我女儿放下!我给!” 赵程闭上眼睛,痛苦的交出背后沾着猩红色血迹的包袱。 壮汉虚弱得头昏眼花。 接过包袱之后,只是哼哼一声,“算你识相!” 随手一丢。 “咣咚。” 赵小小被他丢在地上。 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坐在地上,怀着激动的心情,颤巍巍地打开手中的包袱。 乍然, 周围流民的目光,都聚集在壮汉身上。 准确地说集中在他手里的包袱上。 自从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之后,他们都认清了一个规则——弱肉强食。 皇帝不下令救济百姓。 郡守不下令救济百姓。 县令不下令救济百姓。 … 在没人救济的情况下,只有抢、夺,做出一切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才能活下来。 … 壮汉的大手拎着包袱的小角,把这个沾着猩红色血迹的包袱,一层又一层的打开。 不一会儿,最后一层包袱被他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包袱内,有一件破旧的女性衣服、三分之一茶杯量的粟米、以及一根干瘦发黑,早就分辨不出模样的腿骨肉。 壮汉也不嫌脏。 快速打开自己腰间的绿色竹筒。 猛地灌了一口浑浊的水。 他用狰狞的面庞、凶狠的目光瞅着周围其他虎视眈眈的流民,发出几声恶毒的咆哮,“恶恶恶!” 这是强者吃东西时候的警告。 随后,一把抓起那根黑色的腿骨肉,张大嘴巴,吃了起来。 “撕拉!” 干硬的肉在他嘴里变得格外柔软。 随便一撕,便是一条纤细的肉干。 “啊猛!” 他一边吃,一边吧唧着嘴。 发出畅快的声音。 凶狠的脸色,也被笑容覆盖了。 一口肉,一小撮米。 有点噎就再喝一口昨夜在竹筒中积攒的雪水。 “啊猛!啊猛!” 牙齿一张一合,嘴巴来回咀嚼。 经过一阵狼吞虎咽。 包袱里面的腿骨肉、粟米,被他吃的一干二净。 壮汉擦了擦嘴边,打了个嗝儿。 拍拍自己的肚子。 吃了个三成饱。 他轻蔑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赵程,把包袱和那根干净没肉了的腿骨丢了过去。 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就走。 在一旁围观、一声不吭的其他流民,见吃的一点也没有了,纷纷低下了头,重新躺在路边,一动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流民群里就出现了一个共识。 遇见抢夺食物的现象,不要参与。 因为,这将会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被抢夺食物的赵小小趴在父亲的身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阿父……呜呜呜……” 赵程咬着牙,坐了起来。 一把搂住女儿,安慰道:“别哭!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把包袱、腿骨塞给赵小小。 右手伸进腰间,摸出来一把充满钝口的匕首。 拔开。 他面色涨红,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疯狂地挣扎几下,站了起来。 赵程面色狰狞,神经炸裂,在心底疯狂的咆哮,“畜生!我和你拼了!” 说时迟,那时快。 他拿着匕首,像是一个发疯了的老虎,对着壮汉的背影,疯狂地冲了出去。 汉人拥有血性。 对于侮辱,从不忘却! 他已经油尽灯枯,担心日后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决定在此拼命。 一声冲天的怒吼声,震惊了四野,“啊啊啊啊!” 赵程精神集中,大脑空白,忘却了一切。 只想杀掉这个家伙! 壮汉精神恍惚地走着,被身后的咆哮声吓到了。 他猛地一挥手,下意识挥拳。 “轰!” “去死!” 拳头重重的打在赵程的脸上。 “噗!” 鲜血夹杂着碎牙,一同喷了出去。 赵程如同一根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一动不动。 而壮汉呆呆地站在原地。 低着头,傻傻地望着插进胸口的那把匕首。 鲜血把胸口染红 后悔的心思填满了脑海。 他后悔了! 他后悔抢赵程的食物了。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果断,直接找自己拼命。 壮汉双眸中尽是不甘。 他望着被自己击飞的那个蝼蚁,期期艾艾的骂了一句,“你……够狠!” “咣咚!” 壮汉倒下了。 呼吸越来越弱…… 胸前渗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最终,染红了冰冷的土地。 “阿父……阿父……” 赵小小凄惨的跑到赵程身边,跪倒在地,仰着头,哭得越来越大声了。 “哇呜呜呜呜……” 红彤彤的小脸,被鼻涕、眼泪覆盖。 赵程最后摸了几下女儿的脑袋,笑了笑。 叮嘱,“活……活下去。” 然后,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越来越弱。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 隐隐约约,他听到了一阵声音。 一阵运粮马车经过的声音。 一阵宛若天籁的说话声。 …… “流民都听好了!” “吾等乃稷下儒家子弟,奉司公之命,发放救济粮食。” “自黄河决口,黄河下游百姓无家可归,饿死者不计其数!” “为了救济流民,司公在临淄稷下北部开展以工代赈! “只要做工两天,便可领取一天粮食!” “孩童还可免费在稷下读书,学习诸子大道!” “首日到达,每家每户可领一日之粮,作饱腹之用!” “此地距离临淄大约两日路程!流民都来我这里领两日干粮!” “快!” “大家都排好队!都有份,不要乱!” “领了粮食的人,若有做工意向,全都往沿着驰道,东北方向走!” “无做工意向者,也可领取粮食!只是,仅此一次!” “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无行动能力者、老人、儿童到马车旁报个数,我儒家尽量安排专人,将其送往稷下!” …… 赵程意识越来越模糊。 隐隐约约,他听到了女儿的呼救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感觉有人把自己抬起来,放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 “棺材吗……”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八章:以“质子”用人。 次日,稷下学里区域。 司匡戴着一定蓑帽,在两名儒生地守护下,顶着寒风,盘膝坐在一张用芦苇草编制而成的草席上。 他的目光集中在身前蓬头垢面的流民身上。 提着毛笔,边问,边在一卷崭新的书简上书写。 “姓名。” “李老七。” “性别。” 李老七愣了一愣。 这看不出来吗? 他察觉到面前等待的眼神,急忙回答:“男。” 司匡嗯了一声,点点头。 握着毛笔。 墨汁浸染。 根据回答的内容,在竹简上写下一列端正大方的小字。 毛笔抬起。 头也抬起来了。 “可有传信?” “有!” 李老七点点头,回答的干脆利落。 他先拍了拍身上破旧不堪的棕黄色粗麻布上衣衣服。 顿时,黄尘伴随泥沙,纷纷扬扬地从麻布衣裳的缝隙中抖落。 随后,扯开衣襟,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交给司匡查验。 这是他的身份证,乃原来户籍所在地的官衙颁布。 这上面记载了个人的详细信息。 司匡接过,视线首先聚焦在传信外表。 默默端详。 木牌字体为隶书,雕刻工整。 记述方法简介、明了。 大小、重量符合大汉官府标准。 不是伪造。 他辨明这点,才把重点放在内容上。 姓氏:李 名:老七 年龄:二十八 爵位:公士 … 祖籍:齐地。 户籍:宛朐县。 司匡沾了沾墨汁,把传信上记载的内容抄写在手中竹简上。 将之交还李老七,微微一笑,继续询问传信上不曾有的内容。 “黄河决口后,家中尚存几人?” 李老七低着头,神色黯淡,失落至极。 上齿轻轻地咬着宽厚的嘴唇,用痛苦沉重的声音回答,“只有我一人存活。” 司匡被悲伤的氛围感染了,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唉。” 无奈提笔,在竹片最底下,重重地写下了一个“一”。 随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牌子,叮嘱,“你先去领粮食吧,领完了之后,去甲组报道,明日可开工!” 李老七弯着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诺!” 司匡笑着点点头,看着蜿蜒崎岖的队伍,高呼,“下一个。” 随着呼唤。 一个提着黑色包袱,脸庞开裂,左眼至嘴角裂着一条猩红色刀疤,上身赤裸,沾满了黄色泥土的中年男人,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男人背后,是他的家眷。 一个年龄在二十多岁的妇女、一个年龄在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男人把脖子藏在肩膀之间,点头哈腰。 恐怖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比哭还要吓人的笑容,拱手,问好,“大老爷。” 《礼记·郊特牲》有载:“天子大蜡八,祭坊与水庸。” 东汉的郑玄曾经注释:“水庸,沟也。” 《周易》曰:“城复于隍,勿用师。” 而汉人喜欢把隍看做大沟——护城河。 因此,古代人最早信奉的护城沟渠神是“水庸神”,也有人喜欢称其水庸老爷。 经过漫长的演化,水庸老爷最后变成了城隍老爷这个名字。 这个男人不懂什么是以工代赈,他只知道,能给流民提供粮食的人,堪比神明。 因此,直接给打上了“大老爷”这个用来称呼神明的标签。 司而匡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在意,笑着点了点头。 出声询问“姓名。” “田冲。” “性别。” “男,男。”田冲咧着嘴,多次重复,努力地做出一副讨好的谄媚表情。 司匡没有在意,在竹简上记录好之后,按照刚才询问李老七的形式,问道:“可有传信?” “没,没有。” “没有传信……”司匡眉头紧蹙,抬头看了看田冲,以及他的家眷,淡淡地问道:“此二人与你是何关系?” “回大老爷,这两个是我的妻儿。” “这样啊。” 司匡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毛笔。 看着案几,拿着一旁蘸着红色朱砂墨的毛笔,在田冲的资料栏上写下来三个鲜红的字——“有妻儿”。 写完,放下毛笔。 对着竹简吹了几口气。 待记录干了之后,指着不远处一个写着“子”的牌子,笑着说道:“你们去子组吧。” “啊。”田冲神色惊慌。 领着妻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哀鸣。 “大老爷,我能干活,为什么不让我去甲组。只要大老爷肯给我一家老小一口饭吃,田冲必定誓死追随。” “放心,天干地支两类都能吃饱。” 田冲忧心忡忡,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刚刚离去李老七的背影,怯生生的说道:“那为什么要分成两类?而不是用乙组进行区分?” 司匡右手握着竹简的边缘,左手手腕一动。 将它卷了起来。 把竹简递给旁边右手边的儒生,双手交叉,藏在袖口,笑容满面,解释着。 “吾为了派发粮食时,操作更加方便,特意把流民分成两组。” “天干者,无家眷。” “地支者,有家眷。” “前者,登记结束之后,可直接去领取粮食,饱腹一顿,而后者,领完粮食之后,还需要另外登记。” 看着田冲越发疑惑的目光,司匡声调不变,态度,和蔼可亲,孜孜不倦地讲述。 “二次登记时,地支者,若家中有孩童,可将孩童送到稷下学习百家之术。” 司匡起身,与田冲平视。 对着稷下的位置,作揖而拜,高声道。 “吾昨晚已和诸子百家交谈完毕。凡是有愿意学习百家之术的孩童,根据兴趣,可前往稷下,自愿选择学习内容。” “儒、道、法、农、纵横、名……小说。” “稷下诸子百家,皆可学习!” 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企图令后面的流民也听清楚。 “家中孩童,凡是十二岁以下者,皆免费可学习百家之道!” “其等将住在稷下学宫,吃、住、衣,皆有诸子百家负责!” “不需任何钱财!” “只有一点需要注意——其亲属不得在稷下学里建筑时期行寻滋挑衅、犯罪之事!若有,全家直接踢出稷下,永不录用。” 这是昨晚他拜访百家之后,得到的结果。 如今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百家传承面临着严重危机。 司匡主动提出将流民之中,有天赋、对百家之学感兴趣的孩童送往稷下,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百家诸生,听到这个方案之后,都没犹豫,眼睛都不等着眨,就点头答应了。 这是好事啊。 有利于传承自家学问,干嘛拒绝? 至于儒家…… 对付他们,司匡只用了两句话。 “儒生能入朝为官,愿学儒术者,必定多于愿学百家之术者。” “此法,可为太学设立,提前培养人才。” 利大于弊。 儒家,最终同意了这个行为。 …… 不要钱! 免费吃! 学本事! 每一句话,都犹如一颗从天空坠落的原子弹。 三样加在一起,直接把现场咣咣咣的轰炸了一圈。 后方有孩童的流民,激动的痛哭流涕,当场就跪下了。 这个年头,能学习百家之术者,甚多,但是能学习其中精髓者,甚少。 他们几乎都是齐鲁之地的百姓,很清楚在稷下学宫学习意味着什么。 大汉最顶级的老师。 大汉最顶级的教材。 大汉最顶级的学习环境。 … 在种种优势下,自家孩子时候成为官吏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田冲激动的身躯颤抖,连声线,也颤个不停。 看了看司匡身边两个儒生模样的人,小心谨慎地问道:“大老爷,儒家之术也可以学习吗?” “可以。” “真的?” “吾以祖先之名保证!” 汉人重祖。 此言一出。 原本心生怀疑者,直接打消了顾虑。 没有人会用祖先的名誉开玩笑。 看来,这是真的了。 田冲得到满意的答案,领着家眷,笑嘻嘻地拜了两拜,“拜谢大老爷。” 随后,领着妻儿,向“子”组走去。 田冲渐行渐远。 不远处的流民翘首以盼,等待那一句“下一位”。 然而,这一次,司匡与身旁两个儒生都心照不宣,没有急着吆喝下一位。 卞康从袖子中掏出来另外一卷竹简,一支毛笔。 抖开竹简。 竹简最右侧,是四个显眼的大字:负责之人。 他压低声音,附在耳畔,问道:“司公,刚才这位田冲,安排什么职位?” “让他做‘子’组工程负责人吧。”司匡咧嘴笑着,看着刚才记载于竹简上的内容,点评道:“看他的样子,其子必将在稷下学习,忠诚度足够!” 赈济灾民可是一个大活。 司匡心里有数。 若是流民人数在五百之内,他还能管一管。 若是人数超过五百,他根本管不过来。 管理灾民犹如管理士兵。 自古以来, 能带兵千人以上者,莫不是校尉级别的高级将领。 而能带兵万人以上者,莫不是亲信遍布全军,名镇一方的大将。 他虽然继承了陆逊的统兵记忆,但在流民中,缺乏亲信。 没有响应者,调动起来,势必费劲。 想要让这群灾民老实、听话,就必须在其形成规模之前,分组、安排足够的打手看管。 至于打手人选……还有谁比携带家眷之人更合适的? 有“质子”在手。 不需担心打手会背叛、贪污之类的行为。 除非,他们不想孩子学习百家之术了。 这正是让地支组出现的重要原因之一——以“质子”作为筹码,用人! 卞康根据吩咐,按照记录格式,在手中竹简上写下了田冲的名字—— 地支·子·田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九章:来自兵家的战书 见卞康记录完毕。 司匡的目光重新放在不远处那群瘦皮包骨、面色枯黄、奄奄一息的流民身上。 准备再次呼叫。 “司公!司公!” 忽然,从稷下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唤声。 司匡扭头,望着声音传来的位置。 只见衡胡骑着马,向这里快速疾驰。 “卞兄,衡兄来了,估计有大事相商,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卞康拍拍胸脯,笑着说道:“司公放心,有我兄弟二人在,流民定然可以安置妥当。” 一旁的卞知正襟危坐,也开口了,“敢问司公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呃……”司匡沉吟半晌,淡淡地说道:“二位,请按照刚才的方式,挑选如下之人。” “负责登记者、秩序维持者、粮食分发者、引导新来流民者……若还有其他需要人手的地方,二位尽管安排。” 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念头。 他又补充了一句,“请二位留意一番流民之中有没有懂写字、打铁、木工活之类生活技能之人。若是有,让他们进入地支组,等我安排。” 想要办武器制作厂,必须要有足够的工匠、人才。 黄河决口淹没的面积很大,应该存在木匠、铁匠之流。 如今侠义之风盛行。 只要予以恩惠,定然可以招为己用。 除了父母生养之恩外,还有什么恩情比救命之恩大? 卞康神色端庄。 左手拿着竹简,右手握着毛笔,嘿嘿一笑,“司公放心吧,我兄弟二人,会帮忙注意的。” “多谢!” 司匡道谢之后,起身,离开座位,衡胡那里走去。 …… 一分钟后,二人汇合。 …… 司匡一步上前,控制住马,抬头,笑着问道:“衡兄,这么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衡胡满面红光,用力点点头,纵身下马。 右手伸进左袖中。 摸索一阵子,取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鎏金小铜牌。 “司公,此乃太常丞给与的地契,请验收。” 司匡接过地契,凑到眼前,细细打量。 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寥寥几行字。 …… 元光五年春正月初三 (西汉每年的季节顺序:冬春夏秋) 胶西国人士司匡买、换稷下北部土地四百三十一亩。 卖地所得皆已入府库。 作契者大汉齐国临淄城太常丞邱汉婴。 …… 司匡笑逐颜开,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那只捏着地契的手被汗水浸湿了。 大汉不像后世——房产证、土地使用证相分离,此时,地契代表的就房产证。 有了这个,他就是大汉合法地主了。 从此,也算是封建社会地主阶级一员了! 半只脚迈进了统治阶级。 司匡小心翼翼地把地契放进褡裢,对衡胡拱手一拜,“麻烦衡兄了。” “不麻烦。”衡胡笑哈哈摆摆手,“太常丞交代了,分离田地的基石,七天内送到。” 司匡继承原主人记忆之后,自然清楚基石这个东西。 凡是买地,除了随身地契之外,还需要在田地附近埋下石制的基石。 基石呈长方体,通体白色。 上刻一尊人物,两侧还刻着连璧纹。 一般而言,不论是买卖还是继承,凡是田地所有者发生转移的情况,都需要主簿、修编等司掌文墨的小吏,以及亭长等小官作为见证。 由于这块地是太常丞出售的,一切从简,小官小吏都可以免了,不需要他们出面,只需按照地契原文本雕刻即可。 但由于选材运输等原因,制作起来比较麻烦,制作时间会比较长。 司匡对此表示理解。 点了点头,轻松回答,“这个不急。” “不急就好。” 衡胡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急忙说道:“还有一件事。” 司匡:“???” 衡胡面色凝重,一字一顿,“良岳回来了!” “良岳?这人是谁?” 衡胡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他是兵家年轻一辈第一人,虽年仅二十九岁,但却立志领兵出击匈奴,创大汉百年安稳。” 司匡嘟囔着嘴,低着头,摇了摇,什么也没说。 这个人,没听说过。 当今大汉,兵家年轻一辈第一人,他只认卫青! 卫青之后,只认霍去病。 除了卫、霍之外,汉武时期,再无兵家。 一个无名之辈,竟然让衡胡这么激动。 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衡胡像是司匡肚子里的蛔虫,直接猜到了其心中的想法,嘿嘿一笑,“司公可是在怀疑良岳之能?” “有点。” “那正好!” “哦?” 司匡诧异,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 什么叫正好。 等等…… 乍然。 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 不会是…… 感觉心中猜测的符合度越来越强烈。 他眼睛眯得越来越厉害,直接成了一条缝。 衡胡松开握着缰绳的手,狡黠一笑,左手伸进右边袖口。 一个呼吸之后,掏出来一块棕黄色的帛书。 递过去, 声音朗朗。 “司公,鄙人奉良岳之托,前来传递战书!” “诸子百家——兵家·良岳,欲以兵家之道,对君发起挑战!” “若良岳胜!诸子百家胜!” “若良岳败!则兵家自愧不如!” 他微微一顿,目光灼灼,瞅着脸色发黑的司匡,高呼,“公可敢接下?” 司匡呆若木鸡:“……” 诸子百家之战都过去半个月了。 现在又要比试,成何体统? 自己不要面子的吗? 老老实实认输就这么难吗? 自己目前急着建房子、赚大钱、买爵位、当地主。 哪有功夫理会这种小打小闹。 卫霍成名之前的兵家,有能打的吗? 如果有,大汉何故对匈奴一直忍让? 早就出兵,直抵龙城了。 自从掌握《孙子兵法》、陆逊的战斗记忆后,大汉兵家之人在司匡眼里,只不过是纸上谈兵之徒罢了。 没有经过实战的兵家,屁用没有! 想成为真正的兵家,先真正带兵打一次仗再说吧! 衡胡轻声呼唤,“司公意下如何?” 司匡没有接过来。 而是抬头,摇了摇脑袋,直言,“吾不感兴趣。儒家都输了,兵家,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衡胡激动地拍拍手,“我和良岳那小子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依旧不甘心,非要比试。” 司匡挥挥手,转过身,眺望远处登记的流民,“鄙人现在只想建设稷下学里,其他的,都不感兴趣。” “如果有彩头呢?” “唰!”猛地把头扭回来。 “什么彩头?” “嘿嘿嘿嘿嘿嘿。” 衡胡笑得越来越灿烂。 和司匡待的几天里,他已经摸清楚这个狂生的脾气了——在性命无忧的前提下,追求利益。 只要价钱合理,哪怕是未央宫,也敢闯! 因此,只要彩头吸引力足够,这场比试,总会答应。 他作为诸子百家之人,很期待司匡对付兵家时候的风采。 是赢是输,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会拿出什么样的理论! 当日对抗小说、农、儒家时候的理论,可是,让三家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如果兵家也能从比试中有所收获,说不定真的可以把匈奴打穿! 衡胡面带潮红,右手握拳,抵着嘴巴,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咳咳咳咳……’” 喉咙清理的比较舒服了。 他笑容不减,声音朗朗,“良岳声称,此次比试,他愿拿出先祖所留《素书》原本作为彩头。公若获胜,《素书》尽管拿走!” 司匡眉头紧蹙,绞尽脑汁回忆这本书的相关信息。 这本书的名字很朴素。 不想儒家经典。 说是道家吧……又没怎么听过。 既然是兵家祖传之物,应该是兵书吧。 叫《素书》的兵书…… 这段记忆,就在嘴边,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急死了。 司匡擦了擦额头上被寒风吹凉的汗珠,吧唧一下嘴,“这本书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衡兄,可否提点一二!” 衡胡眼中掠过一丝得意,屁颠屁颠的提示:“嘿嘿嘿,这可是我大汉第一兵书!” 大汉第一。 范围锁定了。 他口中的大汉,指的是西汉。 而西汉最强的兵书,貌似只有一本。 司匡一个激灵,想到了答案。 双眸中金色光芒愈加强盛,呼之欲出,“不会是……” 虽未说出,但衡胡心领神会,笑着点头。“没错!七十年前,这本书被世人称为《黄石兵法》。” “轰!” 司匡脑海炸了! 真的是这本书。 兵家的彩头,过了吧? 《素书》的主人貌似只有两个。 黄石公,张子房。 如果是原本,那岂不是张良所留? 良岳姓良。 难道是…… 倏忽,一段信息从脑海中闪过。 张子房有两个儿子:张不疑、张辟疆。 前者犯罪,把侯国弄没了,成了守城更夫。而后者,在建议丞相陈平迎合吕后,便跑去了上党,改姓良。 这么说,这个良岳,是张辟疆的后代? 张良的后裔? 司匡嘴里发干,咽了口唾沫。 《素书》原本,总比匡章手书值钱吧? 这可是辅助刘邦打天下的兵书! 原本蕴含的气运点…… 最少也得四百点吧。 “呼!” 他的故意逐渐加重。 看来这个比试,非去不可了。 只要赢了,在下一次交换中,可换《齐民要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章:约定 沐浴冷风,瑟瑟而寒。 司匡的目光聚焦在衡胡手中的那块略微发皱的棕黄色帛书上。 沉默片刻。 微叹。 接了过来。 为了气运点,这个比试不得不接了。 送上门的东西,岂能不要? 《尚书·武成》可是交代了,“暴殄天物,害虐烝民。” 司匡右手捻了捻,感受着手心中的柔滑,迫不及待地将帛书打开。 黑色的墨水浸染在棕黄色的绢布上,留下了右、左两列字迹工整、内容简单的邀战之语。 —— 正月初六,百年稷下, 兵家良岳,邀君一战。 …… 正月初六,也就是三天之后了。 司匡咧嘴一笑,把这块帛书塞进左袖口内的暗口袋。 抬头,重新注视面前这位和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周易》学派传人。 朗声道:“衡兄,回去之后请转告良岳阁下,这场比试,我接了!” 衡胡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兴奋大叫,“好!” “兄长先别急着高兴,小弟对于战书上的内容,有一处不太满意,希望良兄修改。” 陡然。 衡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面色凝重,用湿润的舌头舔了嘴唇几圈,双手揪着上衣的衣角,沉吟半晌,思索着。 战书一共才十六个字。 分别交代了比试的时间、地点、人物罢了。 难道这位小祖宗对比试时间不满意? 嫌弃太晚了? 衡胡觉得有这种可能,急忙换上一副笑容。 他作为一个说客,可不想让这个比试泡汤。 虽然司匡刚才已经接下了,但若因为不满其中某项条款,拒绝出席比试,那兵家可就尴尬了。 传了出去名声不好。 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这次的比试已然上升到诸子百家对司匡复仇的高度了。 衡胡作为一名儒家子弟,更希望诸子百家赢得堂堂正正、赢得光明磊落、赢得符合春秋大义! 他弯着腰,试探性的询问:“司公可是不满意比试时间?” 本着解释清楚,一切好办的原则。 一连串话语,如同机关枪似的,从他嘴里“突突突”的喷出来。 “其实,良岳把时间定在三天后也是迫不得已。他昨日刚从长安回来,将近半个月的赶路,舟车劳顿,实在是没有可战之力……” “若是公嫌太晚,吾可以做主,把时间提前一天。” “希望司公体谅。” 司匡缓慢地摇摇头,“衡兄误会了,吾并非对时间不满。” “呃……那是对哪里不满意?” “地点!” 司匡挺直腰板,竖立于晚冬寒风之中。 嘴唇微扬,声音朗朗。 “半月之前,虽兵家第一人未在稷下,但吾已战胜诸子百家当世最强学派——儒家公羊,理论上来说,诸子百家,已全部战败!” “今日战书,吾以为……” 语气微微一顿,目光炯炯,双眸中的战意,击穿了衡胡的精神。 “并非那日比试的延续,而是诸子百家之复仇!” “犹如襄公复九世之仇一般!” “此乃诸子百家的大复仇!” “此乃春秋大义之举!” “此乃计入稷下史册之事!” 司匡嘴角轻扬,笑意藏于嘴角的弧度之中。 反正有信心对付兵家。 先把对方抬到一定的高度再说! 只要出手干脆利落,狠狠地把兵家击垮,日后其他学派,应该就死了复仇这条心了。 当然,儒家公羊学派除外。 按照那群家伙的性格,其他学派失败与否,和他们自己的复仇,没有一丁点关系! 司匡看着身体狂颤,激动至极,快要哭出来的衡胡,收敛嘴角的姿态,淡淡地说道:“行如此大义之举,却让复仇对象登门比试,未免说不过去吧?” “嗯嗯嗯嗯。”衡胡疯狂地点头,脸色通红,一言不发。 比喻真好。 好一个襄公九世大复仇。 真是说到心坎里去了。 站在儒家的角度一想,这个战书的内容,确实存在问题。 哪有邀请复仇对象来的? 复仇,肯定要登门啊! 他悟了! 俄而, 司匡转身。 “哗啦!” 寒风趁机从袖子口窜进去,衣服被吹得呼呼的作响,膨胀了好几倍。 他背对着衡胡眺望远处面带笑容,欣喜若狂的流民。 淡淡地说道:“衡兄,需要修改的地方,不需要小弟多说了吧?” “不用了!”衡胡哈哈一笑,拱手,拜曰“比试地点,确实不当!这样吧,比试场地,就定在你我二人站立的这片土地。如何?” 司匡因为追杀,已经离开胶西。 总不能为了这场比试,一大群人以身犯险,都跑去鲁山乡吧? 衡胡思来想去,只好把地点定在“稷下学里”区域。 这片地的地主是复仇对象。 来这里比试,也算是“登门”了。 “司公,三日之后,稷下学里,兵家将与君一战!” “好!”司匡转身,高呼,“我接了!” “击掌为誓!” “可!” 二人各自伸出右手。 “啪!” 约定成! “呼!”衡胡舒畅地呼了一口气,“约定已成。良岳考虑到兵家比试的特殊之处,专门吩咐胡,把比试内容告之与君!” 司匡神态自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请讲!” “比试内容一共两条!” 衡胡转身面向马,一边说,一边在侧面的包兜里翻找。 不一会儿,便拿出来一卷竹简。 他两手拉扯。 打开。 看着记录的内容,沉声念道: “比试内容一共涉及两场比斗!” 他抬头,盯着司匡的双眸,声音慷锵。 “第一战,谋略战!” … “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 “其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处耕田之业,亦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 “其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 “自公刘以来,匈奴频频频繁华夏,吾炎黄之地,王者频出,却依旧不能灭匈奴于世。” (公刘=姬刘,周朝的祖先,详情查公刘。) “穆王伐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匈奴怒之!” “秦襄公伐戎至岐,秦始列为诸侯。” “此后,齐桓公北伐山戎;晋文公兴师伐逐戎翟;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 “然,虽历经强周、五霸主、七雄王,虽强秦一统天下……匈奴却始终不灭,甚至,七十年前,高祖皇帝困于白登,险些丧命。” … 衡胡微微一顿,把这条的比试内容全盘托出。 “良岳不才,欲君讨论:自周、秦之后,大汉,应如何对付匈奴,方能一雪前耻!” 司匡一头黑线。 “这……” 好家伙。 这货不会是长安派来的吧? 直接问自己对付匈奴的方法。 虽然这个比试内容……确实属于兵家的范畴…但,貌似还有点谶纬的意味。 这要是把卫、霍交代出来,岂不是搞了一手预言? 万一把刘彻弄得误会了,把自己当成神仙,可就不妙了。 可是如果不交代…… 不交代还赢个屁啊。 汉武帝时期出击匈奴的主要将领,就这两个,其他的,只配当副手。 至于“迷路侯”李广,贰师将军李广利,在这二人面前,都黯然失色。 司匡嘴角抽搐几下。 挠挠后脑勺。 难不成……给兵家和刘彻,制定一个发展大汉、出击匈奴的五年计划? 这个比试内容,还真的仔细斟酌。 有点难办啊。 考虑到比试内容貌似有两个。 司匡的目光聚集在衡胡捧着的竹简上,小心翼翼的询问:“衡兄,第二战是什么?” “第二战,现状战!”衡胡话语掷地有声。 … “周有太公、兮甲、王孙牟、召伯虎、虢季子白、盂。” “平王东迁、先秦之前,世有管仲、乐毅、田单、匡章、孙武、孙膑、白起、廉颇、李牧、王翦、蒙恬等。” “自秦以后,至孝景皇帝之时,世存项羽、韩信、张良……周亚夫。” “泱泱华夏,名将众多。” “然,为何我朝与匈奴宣战之后,竟无可与匈奴一战之良将?” …… 衡胡把竹简合上,笑着说道:“第二战,论当今大汉,为何有勇将,无良将!” 司匡眯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衡兄,这第二战的比试内容是认真的吗?” “当然!” “嘶!”司匡倒吸一口凉气,两条腿都有些发软了。 好家伙! 这货勇气够大的啊。 就不怕得罪边境地区的将领? 这是在打李广、程不识的脸呀。 不过,这个问题,他喜欢! 如今大汉,的确还未发现良将! 呼吸逐渐平稳。 司匡拱手,对衡胡拜曰: 衡兄,比试内容我已经有数了。请转告兵家,其拿《素书》作为彩头,吾亦不是小气之人!” “此番比试,鄙人,愿用《孙子兵法》后半部分作为彩头!” 前半部分在半个月前,离开稷下的时候,就已经留下了。 如今良岳主动发起挑战,恐怕和后半部分脱不了干系? 诸子百家名声为其一。 《孙子兵法》完整版为其二! “三日后,吾与兵家,在此地,一决胜负!” “善!”衡胡笑着拍拍手,“届时,吾会来一睹君之风采。” “多谢!” …… 【致全平台读者】 本书已经六十章了,本人在强迫症的带动下,想在三十万字,也就是一百章之后,再发布vip章节。 按照更新速度,最迟5.1日,发布第一个vip章节。 希望大家到时候能给一个首订。 跪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一章:大汉北军入临淄 酉时 夕阳已经落下。 一轮弯曲到极致的残月缓缓地升起。 天色变得昏暗,黑幕笼罩了大汉这一片土地。 临淄北城门 守门的士卒手持长槊,对着城门之内大喝一声,不断催促。 “关门了,关门了!想要出门的赶紧!” “不快点,被关在城中,后果自负!” 随即,原本慢慢悠悠准备出城的百姓纷纷跑了起来,唯恐被关在城内。 如今宵禁严格,倘若留在城中,且没有居住场所,是会被巡逻守卒抓回去审问的。 “好了好了,高兄,何必和他们废话,直接关门吧,吾还等着换岗之后,去消遣消遣呢。” 姓高的士兵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随即,他们二人放下手中的长槊,走到城门洞,一起用力,将巨大的木质城门推出去。 包着铁皮的木门拖着“嘎吱……”的冗长音调,给今日的临淄城,画上一个句号。 “轰隆!” 忽然! “轰!轰隆!” 地面传来了剧烈的抖动,就好像是地龙翻身一般。 “什么情况?” 这两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高姓士卒挠了挠头,疑惑地走出城门,向远处定睛一望。 蓦然。 他的眼睛瞪成了铜铃。 急忙回头,扯着嗓子,高呼一声。 “敌袭!赶紧关城门!敌袭啊!” 由于夜色的干扰,他看不清来人,只能看清楚有一大队手持长槊的人马正在疯狂地驰骋,企图靠近临淄城。 看这架势,足足有数百人。 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要政变吗? 不对啊! 现在齐国正处于更换诸侯王的关键时期,应该不会有傻子盯上这里吧? 要知道,齐王出现之前,临淄归济南管辖! 这可是相当于两个诸侯国的力量! 疑惑归疑惑。 守门士兵们还是一同上阵,丢掉长槊,开始推动城门。 “嘎吱……” 笨重的大门渐渐地合上。 “咚!”的一声。 城门关闭。 “唰!唰!唰!” 数道门闩被插好。 “当当当!” 铜锣也被敲响了。 “咚咚咚!” 鼓也被敲打起来。 一时间,整个南门,乱成了一锅粥。 “敌袭,敌袭!准备战斗!” “敌袭!” “当当当!咚咚咚!” 漆黑的夜,铜锣与鼓声同时奏响,交织在一起,盘旋,环绕,直冲云霄,向所有的守城士兵通知,有敌情! “哒哒哒哒!” …… “哒哒!” 急切喧闹的脚步声弥漫在夜色中。 不敢犹豫。 刹那间,数百名士兵一同冲上城墙,他们皆身披皮甲,手持利刃,面色凝重。 还有几十名士兵从城门武库中推着两、三来架床弩,出现在城头之上。 这是当初从鲁县运来的! 还没用过! “嗡隆!”弩弦划破空气的声音。 弩箭上弦,对准远方,等待命令。 “呼呼呼!” 火把点亮,挂在墙上,骤然之间,临淄墙灯火通明,俨如白昼。 城门之上。 守将张宇甲胄加身,腰间佩剑。 虽然体态臃肿,但是却威风凛凛。 他皱着眉头站在城墙边,喘着粗气,望着远处在黑暗中疾驰而来的军队,汗如雨下。 这支来历不明的队伍阵型整齐,呈锥状! 冲锋起来,速度极快! 瞳孔聚焦。 由于距离过远,环境黑暗,他借助城头微弱的火光,锁定着最前方的一名士卒,只能大概地观其装备。 观模样,不像是诸侯王的属下! 他对着远处,用丹田之气,大喝。 “速速停下!” “来者何人?” “隶属何处?” …… 其话音刚落。 远处, 原本向临淄南门疾驰的这支骑兵便慢慢停了下来。 一名身穿铁甲,头戴黑色缨盔的士卒骑着马,一马当先,向城门的位置冲去,其手中还举着一支令箭。 “嘎达!嘎达!嘎达!”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这名士卒来到了临淄城城下。 因为城头火光照耀的缘故。 这一次,张宇看清楚了士卒的打扮。 “这是……” 他瞳孔骤然一缩,背后冷不丁的一凉,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直接肝胆俱裂,心态炸了! 来人身着甲胄、头戴缨盔、腰间佩剑、手提长槊。 一身作战利器。 这身装扮,他认识的。 当初在长安城服兵役的时候,经常见! 这么精良的装备,只有大汉主力军——大汉北军,才有资格装备。 张宇面色恐慌,吓得神经绷紧,牙关颤着。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话结结巴巴,“大…大汉北军…怎么来了。” 妈的! 这群阎王爷上一次来齐国,还是因为七国之乱吧? 时隔这么多年,怎么又来了? 作为一个汉人,他很清楚北军的作用。 自平定诸吕,周勃率领大汉北军,把南军杀得几乎一干二净的时候,北军的地位和作用就已经确定了! 对外作战! 对内平叛! 这群人,隶属皇帝。 只要是北军出动,只能说明一个情况;皇帝发话了。 张宇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将。 哪见过这个阵势? 吓得趴在城墙,对下面的士卒发问。 “敢问兄台,来此何事?” “吾乃北军校尉赵破奴!”下方士卒一脸高傲,举着手中的令箭,晃了晃,“此乃中尉卿韩安国韩公令箭,立刻开城门!” 张宇努力把声音变得平和,喊道:“请赵公稍等!吾需要查验令箭、传信,确认身份。” 虽然基本上确定了这群人的身份。 但根据宵禁开放流程,他还是得这么做。 这是职责! 若是查验流程做的不周到,出现了纰漏、疏忽、绝对会被北军鄙视。 为了齐地的面子,他不得不谨慎。 赵破奴不耐烦的催促,“赶紧放篮子查验!侍中还在等着呢!” 侍中? 张宇猛地一个激灵。 竟然是侍中统兵? 看来这群人,真是代表刘彻了。 一般而言,封侯应该让王太子到长安进行,如今直接派人来,恐怕,来者不善。 他不敢怠慢,立刻拱手,“诺!” …… 一刻钟后。 根据流程查验完毕。 南门大开,大汉北军入城了。 …… 一个时辰后, 齐王宫灯火通明,宫门守卫却大变样。 主要道路的的守卫士卒被替换的一干二净,全都由北军士卒接管。 宫殿内。 王太子刘次昌一身白衣,满脸笑容,面西而坐。 他的对面,是一名穿着华服的帅气青年。 青年面前的案几上,还摆放着一个长条状的华丽锦盒。 刘次昌蔽掉左右,笑呵呵的,对青年拱手,“卫侍中,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卫青微微一笑,拱手回礼,“仲卿见过王子。” “侍中不必拘束。”刘次昌挥挥手,“深夜来访,有失远迎,吾有罪啊!” 他端起酒樽,对着卫青示意。 “吾先自罚一杯,侍中轻便!” 说完,率先一饮而尽。 而卫青仅仅瞥了一眼酒樽,咧嘴笑了笑,并没有碰。 他跟着刘彻多年,办起事来,已经形成了一套专门的严谨风格。 喝酒误事。 如今还有要事要做。 这酒樽还是不碰为好。 于是,仅仅笑着回应。 “王子客气啦。” 刘次昌眉头紧蹙,有些不悦。 作为未来的齐王,这是第一次有人拒绝自己的邀请。 他借着酒意,笑容削减,骄傲之色浮现。 也不废话,心情迫切,直截了当地询问。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长安距此地数千里,侍中千里迢迢赶来,所为何事?可是为了寡人封王一事?” 卫青笑而不语,什么也没说。 而是把轻轻地打开面前的锦盒。 “啪嗒!” 盒子打开。 他捧起来,对刘次昌展示,“王子请看,此乃何物?” 刘次昌用鼻子重重呼了一下气。 眯着眼,擦了擦双眸,定睛眺望。 只见,一把破旧粗糙、还有些生锈的剑被放置于锦盒之内。 而锦盒内侧,剑的周围,竟然布满了黄金、珠宝雕刻而成的装饰品。 “轰!” 见到此物,刘次昌脸上的骄傲之色定格了。 他仿佛被电了似的大脑一片空白,睡意全无。 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呆呆地注视着锦盒。 一股记忆深处的恐惧感,从脑海深处袭来。 这把剑他小时候见过! 每当诸侯朝见皇帝的时候,这把剑都会出现。 “咕~”他咽了一口唾沫。 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从案几后面走了出来。 走到剑的面前。 跪下。 叩首。 吓得发抖,一言不发。 卫青眼睛眨了眨。 嘴角微扬, 高呼,“齐王太子刘次昌,且听圣意!” 刘次昌伏首,“诺!” 卫青淡淡地说道:“陛下准许吾以斩蛇剑为信物,调动山东各郡国兵马。一千石以下,可先斩后奏;一千石以上,可直接拿下,押赴长安!” 刘次昌对着斩蛇剑恭恭敬敬地叩首,“臣谨听命!” “王太子,请起吧。”卫青把锦盒重新放在案几上,把刘次昌扶起来。 “诺!” 刘次昌缓缓的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座位。 感觉嘴唇发干。 他皱着眉头,再次拿起酒樽,盛了杯酒,一饮而尽。 脑海中,思绪万千: 这侍中竟然背负斩蛇剑降临! 这是要干什么? 自己不记得犯过事啊。 难道是为了和死去的老爹算账? 不对吧。 即便是找老爹算账,也不应该派侍中啊。 按照规矩,来的应该是宗正卿。 这位皇帝爷爷,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注:刘次昌是刘邦第六世孙,刘彻是三世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二章:布局 刘次昌抿着嘴。 感受着喉咙中的辛辣感,额头上多了几滴黄豆大小的泛黄汗珠。 他主动将手中酒樽放在面前约五十厘米高的黑色案几上。 用左手,轻轻扶着头上那顶代表权贵身份、只有在庄重场合才能佩戴的红色刘氏冠。 抬起右手,利用绣着金边的宽大袖子,擦了擦令人烦躁不安的汗珠。 随后,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眺望不远处的卫青,呼唤,“敢问侍中前来,所为何事?” 卫青面露微笑,缓慢眨了眨眼,长长的黑色睫毛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弯弧。 双手交叉,藏于袖口,身体挺直,神采飞扬。 语气平淡,话语却似魔鬼的双手,掐住了听者的喉咙,传达着令人窒息的信息。 “陛下命吾至山东,督办不法诸侯王。” 刘次昌两股战战,双腿发麻,汗如雨下。 电光火石之间,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脏彻底提了起来,甚至卡在了嗓子眼,“嘭嘭嘭”地跳个不停。 若是再受到惊吓,很可能撕开咽喉,从嗓子里蹦出来。 果然! 和长安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督办诸侯王… 说得好听,还不是打算找理由削藩? 虽然他还不是齐王,但是老爹刘寿在此经营了这么多年,临死之前,早就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叮嘱过了: 长安的行事作风。 齐国的军事实力。 周边诸侯王的行事风格、做的恶事。 … 凡是关系到王位安稳事情,几乎一件不落,全都交代了个遍。 因此,刘次昌很清楚卫青的来意——找诸侯王的把柄。 只要过硬的把柄拿到手,长安削起藩来,就能堵住其他诸侯王的嘴! 这个年头,有哪个诸侯王的屁股是干净的? 只要长安下定决心调查,就一定可以查出个所以然! 刘次昌暗中盘算,最终,作出一个决定——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把卫青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看在配合的面子上,他绝对会网开一面,给齐国兜着点。 至于怎么配合,就看这位侍中打算要哪些情报了。 在函谷关以东的诸侯王圈子里,诸侯王的不法之事,根本不算秘密,懂得都懂。 随随便便拿出一两件,就足够刘彻当作削藩的借口。 刘次昌轻轻地点点头,给自己一丝自信。 随后,咬着牙,强忍着大腿上传来的痛楚,用被汗珠浸油的右手,擦了擦额头上再次渗出来的汗。 抬起身子,对着长安未央宫的方向拱手而拜,用义正辞严的腔调, 高呼:“陛下圣明,臣愿配合侍中,全力调查诸侯王不法之风!” 卫青笑嘻嘻地打量刘次昌,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似无意地说道:“果真如陛下所言啊。” 刘次昌:“???” “本官离开长安之时,陛下曾言:齐王刘寿之子,乃识时务俊杰,有为王之风。待手头事情处理完毕,必定下诏,邀王太子前往长安,开宗庙,拜祭列祖列宗。” “哗!” 刘次昌激动地站了起来。 大腿麻痹带来的痛楚,让他面色扭曲,神色狰狞。 虽狰狞,但兴奋之色,却掩盖不住。 他手舞足蹈,尖叫着,“陛下真的这么说?” 卫青轻轻地点点头,笑着承认,“自然。” 刘次昌面色通红,面向长安,激动地跪了下来 不顾大腿位置传来的那股万千根针银针穿透似的痛苦,“咚咚咚”的,不断磕头。 高呼,“谢陛下!臣必定不负陛下期望!” 磕了九个头。 他起身,看着卫青,拱手,又郑重一拜,“卫侍中,他日吾为齐王,断然不忘君之恩情。” 此时的刘次昌对刘彻已经忠心耿耿了。 虽然刚才的话没有明说,但是,那条开宗庙,拜祖先,已经相当于暗示了。 “王太子请起,言重了。” 卫青只是笑着挥挥手,并没有上前搀扶。 作为刘彻的近臣,他必须时时刻刻与其他势力保持距离。 可以交流。 但是,不能亲近,更不能交好! 皇帝的安全感很差,每任皇帝都有一个共性:不希望身边出现吃里扒外的家伙。 因为卫尉李广驻守陇西,没有合适人选掌管宫禁。 因此,在担任侍中之际,卫青还担任着建章宫监。 这就导致,大姐夫太仆卿公孙贺(娶卫君孺)在自己交友之事上,再三进行告诫——严禁和诸侯王、丞相走得太近。 为了让警告更加形象生动,公孙贺还专门举了一个例子! 一个发生在孝景皇帝的例子。 一个至今为止,当事人还存活的例子。 七国之乱时,卫尉李广作为骁骑都尉,跟从太尉亚夫击吴楚联军。 在战斗的的时候,成功夺取了叛军军旗,按理说,应该荣获大功。 然而,这厮竟然接受了梁王刘武的将军印。 刘启与刘武之间的关系,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结果,李广这货没事找事。 这就导致,七国之乱平定后,大多数将领都被封侯,有夺旗之功的李广,却没有得到任何侯爵。 自此,卫青明白了一个道理:和其他势力友善相处,会被皇帝疏远。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养成了一种行事作风:除了刘彻之外,其他权贵的命令,都不能听;他人的礼物,皆不能受。 因此,才会出现任由刘次昌行礼,他始终不上前搀扶的情况。 见刘次昌起身,回到座位,重新坐在丝绸缝制的席子上。 卫青咳嗽一声,压低声音,沉声道:“王太子,为了更好地完成陛下所托,吾需要询问一件事。” “请讲。” “临淄城内,有多少常备兵力?” 刘次昌与卫青对视,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答,“不算驻守在此的廷尉署、中尉署,大约有八千人吧。” “若是算上呢?” “约一万人!” “嗯。” 卫青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暗中记下这个数字。 八千常备兵,两千精兵。 这个数字,比西边任何一个诸侯国都多。 但一想到齐王一系这七十年的所作所为,卫青忽然释然许多。 当年平定诸吕的时候,齐王一系可是立了功的。 按照嫡长子继承制来说,齐王刘襄之父刘肥是刘邦的嫡长子,刘恒则是第四子,前者的齐王一脉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然而,大臣担心齐王刘襄母系一脉可能成为下一个吕后,这才让代王刘恒当了皇帝。 换而言之,代王一脉从齐王一脉手中拿了皇位。 后来七国之乱发生。 不论齐王是否参与了谋划,反正最后多亏齐王在齐鲁之地牵制了胶东、胶西、淄川、济南,四大诸侯国。 使得叛乱七国原本吴楚从南部北上攻击梁国;赵国联络匈奴从北边骚扰;胶西、胶东、淄川、济南西进,最终三面合围梁国的计划彻底破产。 使得洛阳武库和敖仓粮食不被叛军所获。 使得周亚夫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包抄吴楚后路。 若是没有齐国,梁国必定失守。 若梁失守,吴楚联军将会利用洛阳武库和敖仓粮食的资源,再次武装,屯兵函谷。 哪怕攻不破,也会形成一个东西对峙的局面,直接吞噬大汉半壁江山。 对于刘启、刘彻而言。 齐王一脉,功大于过。 兵力虽多,怪罪的可能性比较低。 卫青没有在士兵数目上纠结太多。 刚才的问题只是例行统计罢了。 当务之急,他需要把问题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 他的视线重新与刘次昌对视,微微一笑,语气平淡让人摸不清心中所想。 “听闻王太子与胶西王刘端,时有来往。可有此事?” 刘次昌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摇了摇头,咧嘴笑了,矢口否认。 “算不上来往,只是时而交流罢了,关系一般。” “哦?是吗。”卫青笑眯眯的,“太子可知前段时间,胶西王的所作所为?” 刘次昌淡定地摇摇头,一口否认,“不知。” 齐国与胶西相邻,说不知是不可能的。 用这个回答,只为了两边都不得罪罢了。 “王太子是聪明人,仲卿也不多说了。希望不要做出与胶西王相同的事情来,” “明白。” 卫青的视线,一直聚集在刘次昌身上。 笑容可掬,微微弯腰,长舒一口气。 “为了完成陛下的诏令,仲卿希望王太子帮忙做件事。” “君但说无妨。” 卫青望着殿外渐深的夜色,淡淡地说道:“征调齐国可战之兵,入临淄,以备战!” “啊!”刘次昌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侍中这是打算……” 卫青扭过头,面无表情,“太子放心,本官并无好战之心,这么做,只是为了震慑宵小。” “这……”刘次昌犹豫了,目光在宫殿内来回移动, 当他看到案几上装斩蛇剑的锦盒时,双手握拳,指甲按进手心,咬了咬牙,叹了一口气,“唉…好吧……吾尽量征调。” “任务紧急,希望太子尽快征调。”卫青起身,拱手,莞尔一笑,“天色不早了,本官就先行告退了。” “恭送!” “留步!” …… 一炷香之后, 卫青领着人,从齐王宫内走了出来。 赵破奴牵着马,快步迎了上来,“侍中。” 卫青接过缰绳,挑了挑眉,沉声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赵破奴露出一丝笑容,“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稷下兵家那边呢?” “早就派人了。” “我知道了。” 卫青扭头,看着东方,眯着眼睛,叮嘱,“派斥候,随时监察胶西国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汇报!” 赵破奴拱手,“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三章:前奏 元光五年春,正月初三。 这一天终究是被记入史册的一天。 初日刚升,天边才露出鱼肚白,一大堆装扮各异的人,踏上了稷下学里的土地。 儒服、墨袍…汉装…… 他们都是稷下学宫的学子。 三天前,司匡接受良岳战书的那一刻,诸子百家将复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稷下。 甚至,随着一些为稷下配送粮食、蔬菜小贩之口,这个消息又以恐怖的扩散速度,向临淄城统辖的下的全县传去 —— 半月之前,有自东而来者,败尽诸子百家顶尖大师。 半月之后,有诸子百家大师西来,意欲行复仇之事。 … 虽然百家在四年前就已经被罢黜,但是,他们的影响力,可没有消失。 当今大汉,凡是和诸子百家挂钩的事情,基本上都会引起一场盛大激烈的讨论。 官吏、黎民百姓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关注讨论者,遍布整个大汉。 在娱乐匮乏的今天,还有什么能比百家争鸣的时的嘴炮行为,更能吸引人? 看见那群学子辩论时候面红耳赤,急得上蹿下跳的模样,就感觉贼有意思。 知识有限的普通人,把辩论的双方当猴看待,图个乐。 稍微有些大局观的人,把辩论双方当做结交的对象看待,当做投资之前的审查。 因此,从昨日开始,便有大批的民众自发携带干粮,拖家带口,从临淄周边慕名而来,意欲近距离观看百家复仇之举。 这群人不顾夜间的寒冷,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此地蜷缩了一夜。 只因来得早,方便抢前排! 为了维持秩序,为了方便新的流民加入稷下学里的工作,招募的流民们自昨日开始,就加班加点,开始了维持秩序的引流工作。 又有几个手艺比较好的木匠,加班加点,趁着夜色,合力赶制出来一个距离地面两米高的简易的高台。 高台上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 旗杆上,一个红底黑边的旗帜正随风而舞。 上书——稷下学里。 …… 来到此地的稷下学宫学子,按照早就安排好的区域,进入靠近高台的坐席,直接入座,等候比试开始。 兵家座席区域是最靠近高台的。 兵家学子们的坐着的草席上,都摆放了一卷竹简、一支毛笔、一碗墨。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今日是兵家发起地比试。 兵家之人,自然要比其他家,得到更优的待遇。 兵家座席首位。 一个穿着白色华服、头戴刘氏帽,风度翩翩的男人,在两名佩剑随从地护卫下,淡然就坐。 其与他人不同,面前摆放的竟然是数块帛书,还有一个华丽的锦盒。 …… 随着临淄宵禁放开,越来越多的人,从稷门踏出,向这里奔来。 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商贾、游侠这些被大汉朝廷重点关注的人群,也开始出现在观众群体中。 他们或是花钱买座位,或是托关系找座位,只求得到一个靠近高台,仔细瞻仰的机会。 不到一个时辰,这里已然是人山人海。 …… 辰时, 数匹从稷下方向疾驰而来的骏马,停在了稷下学里安放分离田地基石的大坑前。 再往前,就是复仇区域了。 他们必须下马前行。 一个腰间佩剑、神色傲然的人,纵身一跃,下马。 这群人,都是诸子百家的代表,大汉年青一代在各个领域的的佼佼者。 他们都是来为良岳压阵的。 衡胡、段仲、孔安国、周霸、落下闳、邓平、唐都、虞初、王贺、严遵、皇甫休…… 兵家复百家之仇,百家一体,他们自然要支持! 这群大汉天骄左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右手牵着马,目视正前方。 目光同时聚集在领头的青年身上。 青年并不高,也就一米六五左右。 其身穿一件黑色镶金边袍子,面色冷峻。 静静地站在那里,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孔安国瞅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喊了一声,“良兄,时间差不多了。” “知道了。”良岳平淡如水,面无表情。 左手按着佩剑,挺直身躯,用迥然有神的目光,瞭望远处挤满了人的稷下学里。 像是一块木头,什么也没说。 一步踏出。 进入属于他的战场! …… 良岳的出现,让百家诸生欢呼雀跃。 “来了来了!” “快看,兵家的人来了!” “快看,是孔师兄!” “孔师兄后面那个人是……我的天,公羊学派竟然派了大儒给兵家压阵?”当有人看到段仲之后,直接发出了冲天的尖叫声。 “唰唰唰!” 刹那间,若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段仲身上。 “大儒?” 惊呼一出。 犹如一枚投进深水的炸弹,直接激起千重浪,引爆了喧嚣氛围。 儒家独尊,公羊大儒的地位,最次也是地方上县令那个级别。 像褚大、吾丘寿王这种常年在长安活动的人,地位,重要程度,堪比长安令。 儒家为了倡导大复仇理念,竟用大儒压阵,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一时间。 讨论声更加热火朝天,观众的热情,直冲云霄。 “快看,是墨家第一人王贺!” “这有什么,我在里面看到了阴阳家的公梼机!” “儒家、墨家、阴阳、杂家……九流十家,这是全来了吧?” “九流十家顶尖弟子几乎同时出动,今日盛况,盛于半月之前啊!” “哈哈哈,快哉!不枉我在此冻了两天!” …… 兵家座席上。 华服青年笑眯眯地望着距离愈来愈近地复仇队伍。 目光又时不时地仰望跪坐在高台之上,在喧闹环境中闭目养神的司匡。 小声嘀咕,“今日论战,想必会很有趣。若是陛下知晓,会不会懊恼悔恨?” 观形形色色围观之人,今日来此者,不算流民,恐怕已经超过了五千人了。 场面,堪比百家争鸣。 他跟随刘彻多年,很清楚这位小舅子的性格。 每逢遇到玩乐之事,必定围上去凑热闹。 等自己的奏折送到长安,小舅子估计会在石渠阁垂头丧气吧? 在卫青自言自语的时候,赵破奴穿着便衣,穿过重重人群,走了进来。 附在耳边,小声说道:“侍中,斥候传来消息:今日清晨,高密方向,传来调兵的动静。” “调了多少人?” “五百杂兵。” “知道了。”卫青挥挥手,咧嘴一笑,目光依旧聚集在跪坐在高台之上的司匡身上,“人安排好了吗?” “三百甲士、临淄七百守备士卒,皆持利刃、弓矢,尽藏于高密至此地的驰道要地。” “若是这群人真的来了,不必留情,直接拿下!若有不服者,杀;所有反抗者,杀。” “诺!” “还有。” “侍中请讲。” “给胶西廷尉署传达消息,让他们注意观察胶西王的动向。若其进入齐国境内,立刻向吾汇报!” “诺!”赵破奴作揖一拜,快速撤退。 而卫青,则提起毛笔,蘸了蘸汁,等待这场论战的开始。 …… 良岳在众人拱卫之下,沿着大道,迈着大步,走到距离高台三十米的位置。 停下脚步。 抬手,给后面百家诸生信号,示意他们停止前进。 随后,冷视围观之人。 不怒自威。 倏忽,喧闹的声音不见了。 所有的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良岳满意的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笑容。 笑容仅仅持续了一个呼吸,便再次消失, 他仰着头,左手扶剑,眺望高台。 气沉丹田,用尽气力。 高呼,“司匡可在!” 坐在高台,闭目养神的司匡,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双眸微微一眨,呼出一口浊气。 起身。 身影纳入众人瞳孔。 沉声回应,“吾在此!” 良岳抛开众人。 向前一步。 左手下垂,右手握住剑柄。 “嗡!” 剑出。 用比腊月寒风还要冰冷的声音,说道:“半月之前,汝压小说、御农家、败儒家,使诸子百家颜面尽失。今日,吾兵家良岳,前来讨回公道!” 其微微一顿,冷声诘问,“汝,可准备好了?” 司匡面色不改,立于高台,轻蔑地摇摇头。 这三天的时间,他已经仔仔细细梳理了脑海中的知识。 对于如何对付匈奴,已经有了详细的对策。 衡胡那日传达的两条比试内容,实际上,可以看做一条! 后者大汉为何没有可与匈奴一战的良将,实际上,可以归纳在对付匈奴的对策之中。 胸有成竹,丝毫不慌。 司匡凝视下方的良岳,做了一个请登高台的手势,淡淡地说道:“来吧。” “好!” “砰。”剑入鞘。 良岳转身。 先对着跟随自己而来的百家诸生,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又瞥了一眼兵家首席之位,对卫青点了点头。 做完这一切。 他迎着呼啸的北风,登上了对决高台。 …… 高台上。 见敌军已经登台。 司匡指了指对面的草席,微微一笑,“请坐。” “多谢。” 良岳微微点头,走到座席的位置。 打开衣服的褡裢,把记录《素书》原本内容的竹简拿了出来,放在地面上。 随后,正襟危坐,等待开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四章:平匈之策总纲 司匡双手交叉,藏于袖口,扭头,眺望下方的人群。 随后,又凝视良岳,笑容满面。 深吸一口气。 利用腹部顶着胸腔,拱手,高呼,“良公,开始吧。” 陡然。 良岳面色凝重。 同样顶着利用腹部上顶胸腔,把身躯挺得笔直,拱手作揖,朗声回应,“请!” 得到应允。 司匡转身,从身后拿出来一卷竹简,平铺在地上。 竹简上面,被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其声朗朗,底气十足。 虽未刻意发音,但全场却能清晰听见。 “三日前,儒家衡胡将兵家战书送至稷下学里。”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褡裢里面掏出来一块充满褶皱的棕黄色帛书,对着下方众人亮了亮,“兵家良岳,与吾约战,内容有二。” “一问我大汉,应如何驱逐匈奴!” “二问我大汉,为何无可驱逐匈奴之良将!” 随着司匡重复问题。 有两个倾听者,眉头紧蹙,抬着笔,忧心忡忡的记录。 第一个是挑战者良岳。 在这三天内,他虽然早就把问题思考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心里还是没有底。 自从回到稷下,观看《孙子兵法》前半部分的内容之后,他就对司匡格外忌惮。 作为兵家传人,他几乎借阅了大汉尚存的所有兵书,就连《素书》,也研究得透彻无比。 良岳原本以为,在军事理论方面,整个大汉,能够碾压自己的人,凤毛麟角,理论方面,纸上谈兵无敌。 然而,却不曾想,竟然有人拿出来了理论更加深刻的兵书。 虽然只有半部,但窥一斑而知全豹。 其中蕴含的理论,哪怕是《素书》,也不能及! 他深知,眼前这位,已经战胜三家。 这场比试,必须拿出全力! 否则,必输! 笔落惊风雨。 一条又一条可能出现的情况,被良岳率先写到竹简上。 数种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与之相同。 高台下方。 卫青的行为,如出一辙。 也抬起笔,用漆黑的墨汁,在布帛上撰写文字,记录这场比试的内容。 兵家挑战司匡,虽然是以良岳之名,但是实际策划者,是他这位大汉侍中! 听闻司匡有战胜诸子百家之能,他脑海中破天荒地涌现了这个想法。 刘彻要求把人带回去。 用什么方法,值得考究。 他思来想去,决出一个决定:不如主动出击,让这块真金,自动散发金光! 只要司匡有能力,他就可以直接进行举荐入朝! 三年前,黄河决口,发生天灾。 按照从孝文皇帝传下来的祖宗之法,天灾之后,皇帝应该纳天下言,即,让人举“贤良方正”。 这科不像元光元年的举“孝廉”似的,约束很多,只能地方郡国进行举荐。 “贤良方正”科的举主很广泛:诸王侯、三公、将军、中二千石、州牧、郡守等,都可以做举主。 如今,他背负斩蛇剑,拥有处理诸侯王的特权。 做一个举主,绰绰有余。 只要司匡能够拿出让人满意的东西,这贤良方正的举主,他当定了! 司匡显然尚不清楚这其中的博弈。 他目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挑战者揍倒,安安稳稳当地主,卖学区房。 他的目光集中在奋笔疾书的良岳身上,沉声说道:“良公,吾思考了三天,已然得出彻底战胜匈奴之法。且,经过思考,吾还得出一个结论,君这两个问题,实属同一问耳!” “同一问?” 良岳眉头皱的厉害,微微抬头,偷偷瞄了一眼高台下方的卫青。 扭头,又盯着司匡,沉默半晌,道:“请详细说明。” “那鄙人就不客气了。” 司匡哈哈一笑,站了起来。 先对着下方挥了挥手。 仅仅片刻。 四个脸色通红的流民抬着一块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长三米、宽两米,厚五厘米的空白黄色木板走上高台。 他们把木板固定在高台上早就预留出来的凹槽中后,对这位活命恩人拱拱手,又急匆匆地走了下去。 司匡也不废话。 左手端着盛放墨汁的碗,右手捏着毛笔,走到木板的正前方。 像是一个老师似的,侧身,看着良岳,沉声道:“三日内,吾对大汉当下局势思来想去,最终得出四个字。” 转身。 蘸墨。 提笔,在木板中央偏上的位置,一针见血,书写出蕴含龙飞凤舞之势的四个大字:内忧外患。 良岳赞同地点点头。 右手一动,赶紧把“内忧外患”四个字记在竹简上。 仅凭这四个字,他就对司匡刮目相看。 一个不混迹朝堂的人,竟然能看得这么透彻。 不愧是《孙子兵法》的当世掌控者! 随着记录,司匡的声音与之并行。 “自马邑之围失利后,我大汉与匈奴的关系,便发展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要么,匈奴亡,要么大汉亡!” “大汉与匈奴之间的战争,势不可免,吾敢下定结论,不出两年,大汉必将有主动出击之战!” 良岳一言不发。 继续记录“两年”这个时间结论。 “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么,如何准备战争,则成了朝堂上两千石们必须思考的事情。”司匡盯着这家伙的动作,抛出自己的观点,“吾以为,战争爆发之后,对大汉来说,若想彻底战争匈奴,必须做到如下六个字。” 忽然,下方一阵清朗的声音传来了,“哪六个字?” 司匡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兵家座席首位。 对着那个不认识的青年,露出洁白牙齿,笑了笑,一字一顿,郑重回答,“攘外,必先安内!” 卫青呆住了。 呆若木鸡地坐在座位上,藏在袖口内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诧异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凝视台上那个瘦削的身影,轻声呢喃,“攘外,必先安内。” 这个居住在齐鲁之地穷乡僻壤处的小子,竟然能直接看透刘彻一直以来的心病? 卫青忍不住在心中暗自高呼:若陛下在此,定将此子引为知己! 如此看来,这次东出函谷关的任务,能够轻轻松松地完成了! 卫青仰头,与司匡对视。 同时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克制自己。 然而,尽管如此,他的声线还是有些颤抖,“敢问,如何安内?” “问得好!”司匡嘿嘿一笑,向卫青眨眨眼,表示赞赏。 随后侧身,盯着高台上这位主要对手,沉声分析,“对于这个问题,鄙人需要先做一个说明!” 良岳右眼皮疯狂的跳动。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他先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右眼。 接着又长舒一口气。 “请讲!” 司匡点了点头,身子彻底面向眼前这块巨大的木板。 声音高亢,且充满了磁性,“三天时间,鄙人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五大方面,总结出数条大汉面临的内忧!请良兄品鉴!” 良岳心脏一紧。 虽然不明白这种总结方式,但还是先记录下来。 一会儿,他需要通过详细的记录,推翻司匡的平匈之策。 而台下卫青也面目愁容。 他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将会从这场比试中放出来。 担心被吓得发呆,存活主要内容,赶紧从给左右随从一个眼神,示意帮忙记录。 随众人抬起笔尖。 司匡的声音,似洪钟大吕,直击他们本心。 “政治上,阻挠大汉出兵的原因有很多,鄙人只列明主要原因。” “其一:诸侯王的态度!若长安大规模出击匈奴,拥有一定兵力的诸侯王,要如何对付?” 虽然七国之乱后,汉景帝把诸侯王的军事权利收回中央,但操作起来,颇为扯淡。 收军权这件事一直延续到汉武帝执政中期,还没完成。 根据记载,淮南王刘安准备发动叛乱的时候,军队数量过万。 其他响应的诸侯王,兵力也都不容小觑。 因此,出击匈奴,诸侯王的态度,颇为关键。 一旦前面战线吃紧,后面又出现诸侯王偷屁股的情况,出击,必败。 不等良岳、卫青反应过来。 司匡继续陈述。 “其二:朝堂之上,支持出兵的将领,并不多!” “陛下继位十余载。五年前,匈奴来请和亲,下议。” “大行令王恢曾言: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 “而御史大夫韩安国却称击之不便,不如和亲。” 司匡微微一顿,反问,“将领尚且反对出击,何况他人?” “若想大规模出击匈奴,必须让朝堂将领改变看法,让他们看到战争带来的利益!否则,将且无可战之心,何况士卒?” “此事亦明,并非我大汉无平定匈奴之良将,只因,将领皆不愿战而已!” 朝堂上的那群老将,被黄老腐蚀的差不多了。 尤其是大汉军方巨头之一的韩安国。 他在亲近窦太后的时间里,被黄老洗脑的太厉害。 当初那敢率领梁国老弱病残,对抗吴楚联军的雄心,早已不在。 这也是为何刘彻打算重用儒家的缘故。 窦太后死了,他这个皇帝想放手一搏,报仇雪恨,却被朝堂大多数的瓜怂百官阻拦。 这换谁能忍得了? 只有公羊提倡的大复仇,才最适合出击匈奴! 说来也是可笑。 若是没有公羊学派,大汉对匈奴用兵,恐怕要晚数十年。 若是没有元光元年的独尊儒术… 若是没有刚进入朝堂的儒生们的全力支持… 恐怕都没有元光二年的马邑之围。 更别说对匈奴彻底宣战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五章:不可说。 卫青跪坐台下,身体颤抖。 华服上的金丝绣边,似汹涌的波浪,跟随着抖动,来回翻滚。 手中那根用来记录的毛笔,已然停留在半空之中。 那句“将领不愿意作战”,真是直击要点! 他注视着司匡,那双明亮双眸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其嘴巴微张,失声道:“这小子……这小子竟然摸清朝堂上的势力博弈?怎么可能!” 五年前的那场关于和亲的讨论,虽然内容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但实质,一般人却很难看透。 哪怕是居于长安,常年了解政治变动情况的六百石官吏,也不一定能够摸透,只当做是和亲的辩论罢了。 作为刘彻的近臣,他可是很清楚,那场辩论,意味着是窦太后逝世之后,主战派与主和派的首次交锋。 那可是朝堂之上,被打压许久、隐忍多年的主战派,再一次对主和派发起的进攻。 正是这一次讨论,让刘彻彻底摸清楚了朝堂之上将领们的性格,彻底看透了一批人! 那群畏首畏脑,不愿作战,思想呆板的瓜怂,都上了刘彻的小本本。 皇帝虽然不言,但心中的确产生了芥蒂。 本来,这场博弈风波,随着马邑之围,已经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这件事,今天会被人重新提起来! 而且还是被一个从未进入函谷关的少年提起的! 此子扒开事情的表象,直抵本质! 看事竟如此透彻,见识度不亚于千石官员! 忽然。 卫青脑海中闪过一个传闻。 一个流传在长安的传闻:自秦以来,关东出相,关西出将。 难道…… “咕~” 他咽了一口唾沫,目光炯炯,打量着高台上的背影。 这小子有丞相之才? 若真的是…… 更不能让他留在齐鲁之地了。 这里诸侯国太多,一旦其加入某个诸侯,将会对长安产生不小的威胁。 他可不想亲手毁掉这么一个人才。 看来,等论战结束,必须要亲自见一面了。 …… 台上 司匡并未察觉下面的情况,而是继续向良岳陈述政治上的内忧。 “除上述两条之外,对匈奴作战,还有一个重要的政治影响因素。” “唰!唰!唰!”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毛笔快速在木板上划过。 一个个黑色的隶体字,跃然板上——“南越”、“四夷”。 “若想出兵,除诸侯王之外,还需要关心大汉南部已臣服的蛮夷诸国。蛮夷虽不足为惧,但其若趁机北伐,我大汉,将会陷入南北夹击的困境。” “大汉与匈奴之间的战争,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战争开始后,即便有了充足准备,想要战胜匈奴,最少也要十载时光。” “这十载时间,光军费支出,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使文景之治留下了大量的资金,但对于出征军费而言,只不过九牛一毛。” “此时,若南方蛮夷发生叛乱,出现南北共战之象,长安,根本拿不出支撑这场战争的军费。” “届时,应该如何对待南北之敌? “是半途而废、再言求和,还是劳民伤财、誓死一战?” 这个情况,是他根据明亡之象想到的。 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崇祯当初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除了北方疆域面积不同之外,军事上面临的情况,简直一致,双方都是长城之外,有敌侵扰。 而南方。 大汉是蛮夷诸国,崇祯是农民起义。 相比崇祯,大汉面临的困境,要大的多。 因为农民起义好歹都是锄头之类的破烂武器,起义军发生叛乱的时候,武器都不怎样。 而南部诸国,尤其是南越国,拥有的可是甲胄、弓弩这种利器。 赵佗当年南下开拓岭南,不仅带了人,还携带了大量的兵器、甲胄。 槊、戟、矛、盾、甲…… 因为地势缘故,那里常年安定,武器消耗,几乎为零,又因为靠近热带,粮食产量也多于大汉。 如今,距离秦亡,已经过了将近八十年。 这八十年的积累……恐怕,将会是一个恐怖的数量。 驻守此地的也就是赵佗这种不思进取的家伙。(赵佗公元前137年逝世) 这要是换成蒙恬。 八十年的财富积累,足够让他北出岭南,入川蜀,进而攻取关中,复秦之霸业了。 因此,面对拥有雄厚积累的南越国,南方不定,对北击匈奴而言,始终是一个心头大患。 这种情况,还是在诸侯王老实的状态下。 长沙王刘发,因为母亲缘故,对长安的恨意可是不小。 如果他意图报复,与南越联合…… 南越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挥师北上,进入大汉疆域! 届时,面对南方突然出现十几万叛军,大汉,要何去何从? 这也是他为何要把南越”、“四夷”这两个摆在台面上来。 这可是心头大患! 不得不除! 司匡侧身,毛笔反握,以手指板,沉声道:“此三者,即吾总结的政治内忧!只要解决这三件事,大汉便可一心一意筹备与匈奴全面开战的工作。” 良岳刚才听得太过入迷了,以至于大腿都麻了。 为了不在诸多围观之人面前,丢了兵家的面子,他只好用左手按着地面,支撑身躯。 刚才这番陈述,分析的很透彻。 头头是道,他无法反驳。 只能咬咬牙,高呼,“阁下大才,此三者,鄙人毫无疑义!但,别忘了今日论述之目的——寻找对抗匈奴方法。此三者鄙人无法反驳,鄙人只想问,应如何解决?” 卫青面色通红,在台下兴奋地挥挥拳头,激动地在内心深处呐喊:“问得好!” 简直是肚子里的蛔虫,问出来他也想问的问题! 木板上总结的三项内容,对卫青而言,并不稀奇。 他常年出入石渠阁,对刘彻的心头病,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这三条,正是刘彻困扰多年的心病! 倘若今日能够得以解决,他不枉此行! 然而,令二人失望的是,司匡只是看了看台下的观众,微微一笑,随后扭头,盯着良岳,笑而不语。 什么也没有说。 良岳用上齿含着嘴唇,感觉唐突,先歉意一笑,才发问,“莫非阁下也无良策?” 司匡摇摇头,轻蔑一笑。 真是笑话! 解决方案,自己当然有! 准确地说,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有人提出了解决方案了。 那篇被誉为西汉第一雄文的《陈政事疏》,早就已经点明了做法,只不过,还需要稍微改良一下而已。 只是,如今这个场面,不合适说明吧? 在敌人的地盘,宣讲对付敌人的手段,这就像是开战之前,到敌方根据地,讲解一遍己方接下来的行动。 两个字:找死。 司匡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指着地面,面色凝重,提醒道:“良公,稷下学里可是位于关外齐国。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方案,你我二人,恐怕难以见到明天的朝阳了吧?” 蓦然。 良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他面色凝重,赶紧盯着下方成分复杂的观看人群,瞅了一眼。 正如司匡所言。 在观看前排,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在临淄城混迹,效忠于各地诸侯王的身影。 他默默点头,又悄悄对着卫青眨眨眼。 得到对方挥手应允之后, 良岳把头扭回来,作揖而拜,“阁下所言甚是!这件事,不如先搁置一旁。请阁下先讲一讲……呃呃。” 他急忙低下头,看着竹简,念道:“经济、文化、社会、自然,这四个方面的情况吧。” 有点拗口。 他还是没有习惯这个说明方法。 “可!”司匡点点头。 拿着毛笔,把刚刚写的内容,直接圈了起来,作为隔离,以防弄混。 接着,在左上角的空白区域,郑重写下“经济”这两个字。 扭头,直言,“吾接下来将要陈述的内容,主要集中在大汉出征军费上!请公品鉴!” “请!” 台下卫青见状,急忙把面前最上方的那块帛书拿起来,塞给随从,严肃叮嘱,“把这块帛书保存好!” 随后,重新蘸墨,记录大汉面临的问题。 把其他问题抛开,这应该是出征面临的最大问题了。 他很赞同司匡的观点:汉匈战争,非一朝一夕之事。 自古以来,想要对外寻找必须要有足够的经济基础。 当年齐桓公尊王攘夷,靠的正是管仲治理之下的庞大经济积累。 若无经济,一切都是空谈! 只是,应该如何增加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 难不成提高征税比例? 不现实。 若是提高农业税比例,朝廷上百官不会同意的。 而提高商业税,如今重农抑商风气之下,商业税已经很高了,再高,也高不到哪去了。 总不能把商贾的利益,抢夺一空吧? 那样做是逼人造反。 虽然大汉并不惧怕商贾反抗,但是,也有所忌惮,商贾疯狂起来,可能会动摇统治。 当年汤伐夏桀,商贾纷纷投奔,那可加速了夏灭亡的速度。 因此,卫青很好奇,司匡究竟有什么方法,可以在稳定税收、稳住农商的基础上,增加大汉的财政收入。 如果靠谱,他不介意当一个中间人,向大农令引荐一番。 擅长财政之人,一直都是大汉稀缺的。 想必,大农令也在增收问题上,头痛了许些日子了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六章:喧闹 司匡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转身。 提笔蘸墨,抬笔撰写。 笔走如飞,气势磅礴。 那根平平无奇的兔毛毛笔,在木板上留下了具有浓墨重彩的四个大字“一五计划”。 随后,司匡侧身,向良岳、诸人展示,声音高亢。 “诸位,为了筹集对付匈奴的资金,吾将从农、商,两个方面,先后进行陈述,请诸公品鉴。” 洪亮的声音搭乘着呼啸的北风,向远处传播。 台下 所有来此看热闹的人,纷纷竖起耳朵,打起精神。 这个时代,民众的主体都是农民。 可以说,在场观看之人,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农民。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商贾最多占有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十,则是游侠、官吏等等。 至于为何没有工匠,只因大多数工匠,都归官府管辖,只有少部分拥有独立作坊。 而这群拥有独立作坊的工匠,本质上,还是农民。 这个时代,农民耕织结合,说是农,其实这里面还囊括了手工业者。 如今,这场规模宏大的论战,在讨论对抗匈奴的经济方面,竟然涉及到农业,这让他们每个人,额头都多了一丝凝重的神色。 这群农民虽然单纯,但是不傻,每个人都知道一件事:出征需要军费,而这经济上的讨论,恐怕和军费来源有关。 如今,台上这人直接把农业给拎了出来。 这是打算直接拿农业开刀? 不同意! 坚决不能同意! 再弱的群体,一旦遇到侵犯自己利益的事情,都可以达成联合。 霎时。 场中农民,几乎同仇敌忾,用不忿的目光,瞪着司匡。 同时,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议论了。 喧哗的声音,令司匡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于高台上驻足而立,等待这群人嚷嚷完。 …… 一个穿着打着补丁粗麻布衣服、扛着一把锄头的汉子,皱着眉头,对周围的人询问:“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筹集对抗匈奴的资金,和我农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想上书陛下,增加农业税?” “恐怕是这样!” 一个穿着草鞋、破旧麻布衣,戴着草帽,面色枯黄的男人眯着眼,双手环胸,凝视高台,说着恶狠狠的话。 “打仗要钱。我们每年缴纳的税收,数量基本上都固定了。想要增收,只有加税这一个方法!” “此法断不可行!如今的税收,乃祖宗之法,更改不得!老朽只见过陛下减免税收,从未见过增加税收!”一名脸上布满了皱纹的老丈,急得抓耳挠腮,用手中的拐杖敲打着地面,嚷嚷起来,“壮士们,此竖子若敢说出增税之法蛊惑陛下,吾等,应群起而攻之!” 西汉百姓,对于老人是相当尊重的。 一般老人说的话,大家都会仔细倾听,加以考量。 这老丈的话,说到大家心坎里了。 此言一出,应和声此起彼伏,源源不断。 “老丈所言甚是!” “若他敢增税,吾定完和他拼一个头破血流!” “打翻这个蛊惑人心的家伙!” 有几个冲动的壮汉,已经撸起了袖子。 他们伴随额头、手臂上跳动的青筋,准备冲上高台,和司匡拼命。 大汉百姓,充满了血性。 面临欺辱,哪怕是皇帝,也敢冲上去理论,更何况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普通人? “大家别冲动!吾听闻台上这位,前几日在太常购买了三百亩土地。” 一个样貌年轻的男人指着不远处的大片空地,沉声说道:“虽然有一部分正在建造房舍,但他不可能不留出一部分种地吧?若其提倡增农税,岂不是自己给自己使绊子?” 男人微微一顿,发表自己的看法,“依我看,其提农业,定然有他的用意。大家还是先听一听,再做行动吧。” “没错!我赞同!” “这位兄台说得有道理!” “大家都先看看情况吧。” …… 商贾 与农民情况相同。 这群人,也都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望着高台。 当司匡竟然在筹集军费的行为中提到商业。 在场的商贾,直接吓破了胆子。 大汉商贾,不怕农民不卖、不怕旅途遥远、不怕资金不足,就怕有新政策从长安传出来。 根据大汉立国之后七十年的经验,每当长安放出关于商贾的政策,基本上都是加税、增加行为限制之类的压迫条款。 商贾不得衣丝乘车、不得骑马、不得…… 当然,想要做这些也可以。 花钱买爵。 买爵这个方法,是从秦流传下来的对天下商贾的一种变相剥削。 《史记·秦始皇纪》载:“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汉书·食货志’上》:文帝从错之言,令民入粟于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 这些措施,看起来像是给百姓发的福利,其实,根本就是对商贾设的套。 按照一亩地一石半的产量、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的标准。 一个拥有百亩之田四口之家,在没有天灾人祸、没有额外支出的情况下,凑六百石粮食需要整整十二年。 普通百姓,谁能在完美状况下,达到这个标准? 哪怕是大地主,拿出六百石粮食出来,也得肉痛好一阵子。 况且,所得爵位,只是一个虚爵罢了。 除了特权之外,其他的一概没有。 除了商贾,谁需要这种东西? 还不如把粮食换成钱埋起来备用呢。 混在人群中的一个商贾偷偷握紧了拳头,脸色狰狞,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此子若是在我等背后捅刀子……吾必杀之!” 另一个商贾眼中掠过一丝恨意,“杀之不足以平愤,吾要让他生不如死!” “善!” …… 百家诸生坐在各自的座席上。 竖着耳朵,听者周遭纷纷扰扰的声音,禁不住陷入沉思。 … 儒家 孔安国整理衣冠。 起身,环视面红耳赤,义愤填膺的百姓,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扭头。 对一旁面无表情的段仲说道: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段师兄,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死保司公!” “知道了。”段仲神色淡然,面色冷酷,犹如一块千年寒冰,左手搭在佩剑上,淡淡地说道:“胡师已经交代了,此人与儒家千年传承息息相关,今日,拼哪怕死一战,吾也会保其安全。” 得到儒家大儒、宗师的肯定,孔安国安心多了。 他作揖而拜,压低声音,“请段师兄在此主持大局,小弟先去调集儒家弟子了。” “去吧!早去早回!” “诺!” 孔安国行礼之后,挺直身子,对着衡胡招招手。 随后,二人一同消失在人群中。 … 道家 严遵跪坐,手中握着一杯清淡的酒水。 面露微笑。 端着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贴近嘴边,畅快的抿了一口。 看到儒家支持之人遭遇百姓质疑,他相当开心。 恨屋及乌。 黄老与儒家对已成定局。 凡是和儒家交好的人,都是黄老的敌人! “皇甫师弟,令人备好笔墨,待此人出丑,立刻记录儒家之人的表情!” 皇甫休:“诺!” … 农家 落下闳个性随意,盘膝而坐,一言不发。 其右手捏着的毛笔尾端,靠近嘴边。 张嘴。 那两排整齐的皓齿,轻轻咬着。 唐都附在他的耳边,悄悄询问,“闳师弟,我农家应该怎么做?” 落下闳淡然一笑。 他可不相信司匡就这么一点本事。 能制定出一个近乎完美历法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农业? 这里提及的农业,恐怕是增收之法吧? 把笔尾从嘴里拿出来。 落下闳笑容不减,仅说四字。 “按兵不动。” “诺!” … 杂家 … 小说家 … 阴阳家 … 诸子百家,对此皆有自己的考量。 纷纷行动起来。 … 兵家首席,卫青观现场的喧闹之况,也皱起眉头。 张次公苦着脸,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蹲在卫青耳边,提醒道:“侍中,场面有些失控了。” 卫青凝视台上那道身影,低声询问,“兄弟们都在哪里?” “除赵破奴调走对付高密县杂兵的三百甲士之外,剩余兄弟,已有一百人已经混入人群,搜查不法宵小,剩下百人,皆穿甲胄、持长槊、骑于马上,等候命令。” 卫青低着头,沉吟半晌。 注视眼前案几装着斩蛇剑的锦盒,淡淡地说道:“传令给临淄守门将,让他领五百人,刀、甲齐备,来此地维持秩序!切记,司匡必须活着!” 张次公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提醒道:“侍中,这里可是有将近五千的百姓啊。若是出现冲突……陛下那边,没法交代。” 卫青双手按在锦盒上,闭上双眸。 他跟随刘彻这么多年,大局观很强。 在得到解决诸侯王的办法之前,司匡不能死。 相比诸侯王叛乱后,出现百姓民不聊生的景象,他宁可现在杀几个人! 于是,冷冷地说道:“尽管出手!出了事,吾一人承担!” “诺!”张次公拱手,退了出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七章:为民著书 台上。 司匡扫视下方,尽管喧嚣一片,心境平稳如水,未起一圈涟漪。 而良岳,则脸上布满了阴云,怀着忧愁的心思,与司匡对视。 拱手,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阁下,轻农税在大汉百姓心中已根深蒂固,若军费来源是增加农税,大可不必解说了。这方法所含难度,堪比商君变法。” 司匡笑着挥挥手拿着毛笔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 沉声道:“良公放心,先帝三十税一的制度,鄙人可没有更改的胆量。轻农税乃大汉祖宗之法,不到万不得已,相信没人敢把手伸向这个领域。” “那阁下为何把军费与农业挂钩?” “鄙人不才,虽不能增加农税征收比例,但却拥有增加农作物产出比例的方法。” 司匡嘿嘿一笑,握着毛笔,在巨大的木板上再次留下八个字:“铁犁”、“牛耕”,五年实现。 侧身,见良岳注视木板,脸上写满了不信,便轻声解释。 “此耕种之法,以牲畜代替人力,可大大节省耕种时间。此法在五霸主之时就已经出现,只是因为技术缘故,未在天下普及。” “鄙人在胶西耕种之时,曾有幸观老式牛耕之术,察其弊端后,下决心改进,遂得新式牛耕之术——二牛抬杠之法,后经过改良,又得一牛挽犁之法。” “若使用此法,可令百姓耕种速度提高约五倍!理想状态下,大汉可耕之地,可增加五倍之多!” 良岳乃兵家人士,并非农家,并不懂农业方面的知识。 司匡这番迫切激动的言论,碰触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良氏一族作为留侯之后,即便落魄了,也不是普通农民可以比拟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摆在那里,种地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种地。 因此,这铁犁牛耕之法,他以前仅仅听说过,并未亲眼见过。 二牛抬杠、一牛挽犁。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阁下竟懂耕种之法?” “略知一二罢了。” 良岳瞅着“铁犁、牛耕”这四个黑乎乎的大字,沉吟片刻,道:“若此法真能够提高耕种效率,那增加税收之事,还真有可能实现。” 虽然他对大汉可耕之地增加五倍这件事嗤之以鼻,不怎么相信,毕竟土地总数量摆在那里,再怎么增加,也不能打破每地所含土地的上限。 但对此法可增加耕种效率这件事,他却深信不疑。 从常识来看,牛的确比人力量大,耕种速度绝对比活人快。 若用牛耕,可令农民增加在织布等副业上的时间投入。 农民所织之布,很大一部分都是拿到“市”中出售。 只要出售,就势必涉及纳税。 良岳微微点头。 改进技术,增加其他方面的产出,的确是一个筹集军费的好方法。 他暗下决定:一会儿比试结束,一定要拉着农家的人,检验这方法的靠谱程度。 靠谱的话,定要让侍中上书陛下,全国推广。 良岳对司匡拱手,“待比试结束,阁下可否让鄙人亲眼见识新式牛耕之法?” “不行!” 司匡摇了摇头,一口拒绝。 “为何?” “吾忙着编撰《齐民要术》,没有展示的功夫。” 《齐民要术》? 这是什么东西? 编撰。 听起来像是一本书。 听名字,像是涉及齐地百姓的。 良岳额头上挂着三个大问号,再次拱手,试探性问道:“敢问,这是……” 司匡微微一笑,环视下方围观众人。 高呼。 “吾在齐鲁之地耕种多年,深知百姓耕种之难。虫害、洪涝、冻灾、干旱……少收……困扰天下百姓久矣。” “吾耕种之时,在对付灾害上,略有所得,加之询问德高望重前辈,于数年之前,总结耕织技巧数十种。耕种、治害、施肥、收割……诸如此类。” “为检验其真实性,吾曾经以一亩为试验田,另一亩田为对照田,进行比较。最终验得,方法可行。” “若将诸多技巧中的通用方法在大汉推广,大汉每亩产量,可在原来的基础上,增产一半。即,良田产出,在两石至三石之间!” “此法,正是军费出于农业的底气!” “吾欲将方法总结,著书一册,教天下农民。因为其源自齐地,吾特将其命名为《齐民要术》!” 良岳瞳孔逐渐变大,脸色彻底变了。 头晕目眩,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听到了什么? 为天下农民著书? 他一手撑地,借力,不顾仪表,慌忙的站了起来。 好家伙。 这牛吹的……有点过了吧? 哪怕是农家在战国时的诸子,都做不到这一点。 自古至今,从未有人做到这一点。 这个年代,写农学著作蕴含的难度,堪比制定一部新的历法。 农学著作的修订,涉及到探索、实验、成书、推广多个环节。 除非有皇室、农家的支持,仅凭一家一姓,断然不可能完成。 先不说这技巧的可信程度,单是那个产量增加一半,就有些匪夷所思,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除非长安强制推行,否则,没有哪个农民愿意冒着绝收的风险,进行耕种实验。 况且,农民根本不识字,传授种植之术这件事,最终还得落到地方上的蔷夫、里长、亭长这群人身上。 一家一姓,不可成! 这也是为何农家出现几百年,却没有人把心思投在这上面的原因。 不是不愿意,而是力量不够。 这上面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足以榨干诸子百家财产的总和。 良岳抬起左手,用力的抹了一下嘴巴,试图缓解心中的惊慌。 伴随惊慌,他的声线出现了颤抖,似心电图似的,起起伏伏。 “阁下,这番话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君可知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这是自然。”司匡抚手而笑,举止从容。 “呼!” 良岳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回答的太淡定了,让人有些害怕。 这狂生真的知道修订农书的意义吗? 自古至今,统治者除了收税、大灾之年派人治灾,文人除了借底层群众疾苦发发牢骚之外,真正无偿为农民奉献者,凤毛麟角。 真要追溯上去,寻为民者。 恐怕,只有三代之前的三皇五帝时期了吧? 伏羲授渔、燧人生火、神农尝百草、黄帝传授衣住行之术、帝喾初定二十四节气以划四时节令、尧、舜亲自躬耕、大禹为民治水。 换而言之。 若真的修订了一部农业著作,绝对会被当世农民奉为仙神。 日后每年农业祭祀的内容,恐怕都要变上一变。 皇天后土之后,多了一个农圣。 虽然有呼啸的冷风,但良岳额头上的汗珠冒的越来越多。 他视线移动,望着惊呆错愕的观战者。 下方这群人,已经停止喧闹了。 那句为天下农民著书已经把下面这群人镇住了。 那句亩产增加一半,让众人面面相觑,转动的眼珠子内冒着红光。 这是在论战,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吧? 《齐民要术》,农学耕种之法。 良岳目光继续移动。 这次放在了农家那群人的身上。 落下闳正眼冒精光,死死地盯着台上。 而唐都等人则脸色凝重,心事重重,双手环胸,低头不语。 农家竟然出奇地安静,这让他有些意外。 按照往常一样,若出现这种意图在农业上指指点点的狂妄之徒,农家弟子早就冲上来,杀一儆百了。 如今,他们竟然毫无动作。 这让良岳不由的回忆起稷下的传闻: 农家百年之底蕴,不如司匡一日之言语。 难道农家相信《齐民要术》的存在? 难道此人在农学上的造诣,真的堪比三皇五帝? 视线挪回来。 良岳重新盯着木板前的百家大敌,眉头皱的快要把额头撕裂了。 农学造诣强又如何? 他代表的是兵家! 誓死不屈的兵家! 他握紧拳头,面色通红,喘着粗气,按捺住心中的波动,发起本场论战的第一场攻击。 “阁下先前所言牛耕之术,吾姑且信了!但,后言增产之发,若无充足证据,吾坚决不信,这不能作为军费来源的理由!请阁下拿出证据来!” 司匡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意外,不由得对良岳高看一眼。 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竟然敢于农家默认的压力下发动反击。 留侯后继有人啊。 不过,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咳嗽几声,清清嗓子。 声音平淡,回答:“鉴于粟米、宿麦已经种植,无法立刻考量《齐民要术》之下的产量。对此,我有一个提议。” “请讲!” “阁下可否给鄙人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书可成!届时,书中蕴含的造林、蚕桑……酿造、烹饪、储备,以及治荒之法等,皆可与君一观!” 司匡把毛笔蘸进左手拖着的碗中,蘸了蘸,谈笑自若。 “若其他之法无误,则增产之法,亦可视为无误。” “呃……”良岳拖着长腔,低着头,舔了舔嘴唇,沉吟。 农业方法的验证,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也知道急不来。 按照侍中要求,最终的目的是得到对付匈奴的方法。 常言道:慢工出细活。 不就是一个月嘛,等了! 半晌过后,他嘟囔着嘴,“此法虽不太严谨,但,可行。” 良岳望着司匡,点了点头,“吾接受这个提议,请君接着说明商业之法吧。” “哈哈,商业之术,暂且不急。”司匡笑着摇摇头。 他转身,向右跨出一步。 提着笔,写下了“生态”二字。 乍然,脸上笑容全部消失。 其不苟言笑,庄严肃穆,指着刚刚写下的两个黑字,沉声道:“农事上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八章:贯穿南北,纵横东西。 良岳瞅着木板,压低眉头,诘问,“君言农业,为何提到生态?” “自古以来,农业与生态,本为一体!”司匡话不多说,直接在木板上写下二字“天灾”,用毛笔指着,解释道:“天灾是生态环境恶变的产物,想要从农业上得到足够的税收,仅仅提高产量还不够,重要的是预防治理灾害。” 说完。 他对着高台之下的流民群体挥挥手。 不一会儿,两个红光满面的壮汉抬着一张红棕色的案几,从下面走了上来。 案几表面,被一层黄棕色的麻布覆盖。 麻布之上,还有一根木棍。 “咣!”案几被放在高台上。 良岳向前一步,来到案几前面,挠挠头,眨眨眼,一头雾水。 “这是……” “如何治理虫灾,吾已撰入《齐民要术》,不想多言。”司匡右手捏住覆盖案几麻布的一角,呼吸平稳,“吾只言一件事:黄河泛滥之事!” 他把木棒拿起来后,猛地用力。 “哗啦!” 粗麻布被粗暴掀开! 一幅用木炭画的地图,出现在上面。 良岳双手交叉,藏在袖口,俯视。 抻着脖子,观看案几上的内容。 瞳孔聚焦。 开始观望。 一个呼吸之后。 蓦然! 瞳孔炸裂了! 同时额头上青筋暴起。 整个人猛地后退一步。 神色惊恐,指着司匡,紧张地说不出话,“你!你!” 紧接着,他对着台下的卫青疯狂挥手。 卫青眯着眼睛,给左右护卫一个眼神,冷声命令,“上!” “诺!” “咣咣咣!” 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沉闷的氛围。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手持利剑,在台下台上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冲了上去,瞬间控制住局面。 随后,卫青抱着锦盒,风度翩翩。 踩着台阶,走了上来。 他先是眯着眼,上下打量司匡一眼。 随后,看着身旁兵家年轻一代第一人,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良岳面色难看,指着案几,“阁下,请看!” 卫青好奇的走上前。 打量案几上的内容。 案几上的内容,线条为主,内容为辅。 卫青初步观察上面的线条,只觉得有些眼熟,心理并未产生太多触动。 他怀着好奇的心,观看上面的文字。 池阳! 栎阳! 重泉! 与良岳情况相同。 瞳孔蓦然骤缩! 后背汗毛炸裂! 整个人精神恍惚,意识朦朦胧胧! 头脑发热! “这是……” 卫青惊呼之后,差点跳起来。 “咚”的一声,双手按在案几上。 他死死地盯着弯弯曲曲的线条,黝黑的瞳孔周围,出现了数不清的血丝。 这些地名,全是长安附近的县城! 他仔细回忆长安附近的布局,目光凝重,汗如雨下。 这么说,线条代表的是长安附近的河流? 等等! 这幅图! 怎么越看越眼熟? 自己好像见过! 好像是一次大规模用兵的时候。 在哪里来着…… 正值冬末,豆粒大的汗珠竟然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这不是热的! 这些汗珠是慌张的产物! 汗水越来越多,他的头发都被打湿了! 大脑高速运转! 过往的记忆从脑海中划过。 这个侍中的呼吸逐渐变得厚重。 “嗡!” 蓦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刹那之间,他捕捉到了这方面的记忆。 三年前! 石渠阁! 陛下身后的那副图左下角的部分! 那幅图可是…… 想到这里,卫青缓慢地抬起头,左手按在腰间那把削铁如泥的佩剑上。 儒雅之气顿时不见! 他两眼发红,心中充满了无穷尽的血色杀意。 行军打仗时,地图的重要性不需要解释太多! 有的时候,掌握了地图,就意味着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更何况,这可是京师长安附近的地图! 非将领,非诏命,不得怀有国家郡县地图! 这是古往今来,被默认的事实! 可以说,司匡所提供的的这幅图,已经涉及到军事机密了! 卫青已经没有心思看地图。 缓慢地抬起头,视线停在司匡的脖颈处,一动不动。 他已经决定了! 杀人! 一个平头百姓,竟然掌握了大汉京师附近的地图。 不对劲! 不正常! 让他很慌! 他不怕杀人! 有斩蛇剑的特权在,一千石以下,尽可杀之! 再者,抛开自己的身份,长安闹市中,只要花费十几金,就可以找到一个顶罪之人! 为了大汉安全,十几金而已! 值! 司匡把手中毛笔丢下,装墨汁的碗放在地上,握住手中的木棍,眯着眼睛。 这兵家不讲规矩啊。 怎么突然冲上来三个人? 观这三人站立的情况,为首之人,应该是抱盒子的这个英俊男人了。 他凝视卫青,眯着眼睛,诘问,“阁下是?” 卫青面如冰霜,冷声回答,“长安之人。” “长安?兵家的?” “算是吧。” 司匡坦然一笑,持木棍上前,隔着案几,与卫青对视,“哦,那正好!我还担心良公是否能看懂这幅图的前半部分呢。既然有长安人士在,那就方便多了。” 卫青被司匡的淡定逗笑了,腰间长剑欲出鞘。 “汝很淡定嘛。汝可知这张案几代表了什么?私制大汉地图,乃是死罪!” 司匡摊摊手,眉头挑了挑,“阁下怕是误会了吧?鄙人这可不是大汉地图。” 卫青冷声呵斥,“还狡辩!郡县之名皆有!不是大汉地图,那是什么?” 司匡撸起袖子,皱着眉头。 脸上写满了不悦。 这门外汉是从哪来的? 到底懂不懂地图? 用木棍指着案几,再三强调,“请阁下看清楚,吾这是治河之策!治理黄河的水利策划书!” “水利?” 卫青愣住了。 若是水利,有郡县之名倒正常了许多。 “唰!” 他快速扭头。 左手扶剑,眼神快速瞥了一眼案几。 刚才被长安地图给镇住了,其他地方没怎么仔细观看。 这一次,他决定沉下心来,再看一眼。 然而。 就是这一眼,让他的眼睛,彻底拔不出来了。 精神犹如身体陷在泥潭一般,彻底陷在案几上的工程图中! 原本干净的棕红色案几,仿佛披上了一层黑色纹身。 蜿蜒曲折的纤细线条,连接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点——“县”。 不同线条之间,还有几根粗的黑色实线。 这些粗的黑色实线,是水利工程的修建路线, 担心这个门外汉看不懂。 司匡特意拿着手中木棍,进行解释。 “黄河涉及到下游十六郡的农业税收,不可不治。” “鉴于治理黄河涉及的内容太多,要想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必须多处同时开工。” 他先指了指工程图上标注的一个大型工程,“阁下请看这里。” 被指着的水利工程位于长安西北方。 卫青左手扶剑柄,目光聚焦在案几所呈现的地图。 他回忆长安西北之处的建设。 陡然。 瞳孔再次一紧,惊呼一声:“这里难道是……” “没错!郑国渠!”司匡声音平淡,没有抬起头,用木棍指着郑国渠,解释,“郑国渠西引泾水,东注洛水,总体东西走向。它建成之后,提供水源,使关中大部分地区,成为沃土!” “鄙人斗胆,在此基础上,有一个想法!” 木棍按在郑国渠的位置。 “哒!” 随后,司匡沿着一根黑色的粗线条,拖动木棍! “沙啦!”的噪音,一晃而过。 “阁下请看,郑国渠已成!若是在郑国渠的上游南岸开凿六小渠,以辅助灌溉郑国渠所不能达到的高地。此工程一旦完成,亦可以在关中塑造万顷良田!” 在后世,这一项工程被称为六辅渠。 可行性,百分之百。 “六小渠……?” 这位被刘彻委以重任的侍中,已经被司匡的提议吸引,他目光凝重,呢喃。 “朝堂之上,讨论的从来都是关中地区的产量不足以供给边关,必须要从南方诸侯国征调粮食,从来没想过,重新开辟一条水渠,增加产量面积。” “利用郑国渠,再造良田的策略,妙啊!妙!” 卫青惊叹之色溢于言表,他忍不住鼓起掌来。 此刻,杀意暂时消失。 他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这份水利工程策划上了。 他敢肯定,这份名叫策划书的东西若是交到陛下手中,不出一天,就会有诏令到达少府,敕有司讨论,拨款,即刻实行。 万顷良田! 想想就兴奋! 不过,卫青没有立刻把激动之情表现出来。 他挥挥手,示意两个护卫退下, 拱手,弯着腰,盯着案几,眉头的凝重还没有舒展。 刚才司匡讲解的仅仅是一小部分。 在六小渠的后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图纸没有说明。 于是,他与司匡对视,期待接下来的讲解。 司匡也没让他失望,继续说道:“六小渠建成之后,短时间内,长安必定会涌来大批百姓,淡水资源,恐难以满足诸多百姓的需要。” 卫青点点头,沉吟,“嗯,言之有理!你可有解决方案?” “有!” “哒!”木棍移动,出现在长安西南的位置。 司匡充满自信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在此地,拓宽加深‘灵沼’,修建大池,以作蓄水之用!必要时,可将沣水引入池中,补充水源!” 这个大池,被后世称之为昆明池! 可行性,同样百分之百。 “我建议,大池修成之后,再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注入渭水,由渭水供给大池。最终,形成一条从大池出发,穿过灞河,经新筑镇、新丰镇、渭南、华县到华阴北部,长约200里的新水渠,以形4500顷肥沃良田!” 这条渠道,被称为漕渠,修建时间应该约两年之后,只不过,被他提前拿了出来。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司匡换了一口气,初步总结道:“二者合力,可灌溉两万顷的良田,所产粮食,可供边境,抵御匈奴之用!” 别看两万这个数字不多。 古代的顷和现在的差距很大。 古代1顷为50市亩,大约为现在的3.33公顷多,33333平方米。 按照一家百亩之田来看,这工程将直接造福近四万户,二十万余人。 “呼!近乎完美的设计!” 卫青长呼一口气,抬起头,感慨万分。 他常年混迹朝堂,眼光毒辣。 虽然司匡一直在声明对农业的作用,而他,已经看出来除农业之外的其他作用…… 比如,调兵! 如果真如所设计得一样,这个方案,可形成一条从长安出发,进入黄河,从而贯通东西的运兵航线! 这意味着,长安对齐鲁之地的管控力度,将会倍增! 这意味着,长安将会增加几万有可战之力的士卒! 别说刘彻了,这个方法,他都心动了。 如果让刘彻知道了这个方案…… 恐怕会把田蚡之前拒绝治理黄河的提议,全部推翻,重新把心思投入进治河工程上。 因为,东西运兵航线有一个阻碍——黄河下游决口,航线不稳! 司匡说的热血沸腾,根本没注意卫青的表情。 继续说道:“长安附近航线已成,黄河中上游已经稳定,只剩下游地区决口的问题。鄙人认为,黄河这次决口,是一个机会!” “鄙人从流民之处了解到,黄河决口的位置——濮阳。决口之后,黄河南下,进入淮河!” “鄙人建议,在此基础上,继续开凿新的渠道,彻底引黄入淮,引淮入长江,在淮河下游,围出一个大湖,蓄淮河之水。于大湖之下再引河流,灌入长江,泄淮河之水!” 这一个大湖,在后世被人们称为洪泽湖。 中国第四大淡水湖。 它形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本来就存在一些小型湖泊,这是它的成型基础。 其次,多亏黄河夺道入淮,加大了淮河的水流。 因此,现在是洪泽湖出世的时候了。 “其次,于长江下游,纳山阴、会稽两县周围源之水为湖,用时约一年。完成之后,将会免会稽之民功劳之苦,甚至将得到两万顷可耕之田!安定四万户百姓。” “最后,所有举措完成之后,黄河水流必定减缓!在此情况下,将之引入新的河道,进行分洪!自濮阳出发,使河道流经决口之前故道与泰山北麓的低地中,距海较近,地形低下,行水较浚利。” “治河无非就是两点,一为疏通,二为引水!” “六小渠也好、大池也好、从淮河出发,向南流淌出现的大湖也罢……前面所有水利工程的目的,都是为了缓解黄河水势!” “黄河之所以决口,不仅仅是因为水流过大,更是因为中下游地区堵塞严重。趁此机会,我建议让民夫立刻抢疏黄河故道泥沙,以备后用。” 看了一眼地图,司匡继续说道:“接着疏通汴渠,引黄河之水进入。引水之时,采用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加之‘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最终达到无复溃漏之患’的目的。” “之后开凿河道,穿过东郡、济阴郡北部,经济北平原,由千乘入海,以解黄河之患!” “最后,再补充一点!想要减少黄河减少泛滥决口的次数,在上游地区,一定要保持水土,也就是植树种草。让有司立刻查处恶意破坏上游森林之人。树可伐,但是要和孟子所言相同:斧斤以时入山林。” “只要保持水土,黄河无患矣。” “此工程,可彻底解决黄河问题,达到一劳永逸之目的!” 这一项超级工程,是司匡融合脑海中所有知识,包括陆逊对王景治河的了解、初高中掌握的地理图册、大学历史研究等等,策划出来的。 为了让这个方案变得有可行性。 他特意融合了两个超级方案! 规划以淮河为纽带,连接了黄河与长江。 南北阶段,几乎是京杭大运河的翻版。 只不过现在的条件比隋朝好了很多,有很多河流尚未改道,也没有断流。 并且,西汉人民对于水利工程可是极为热爱,实行起来更为容易。 而东西阶段,是王景治河的方案! 他可忘不了‘王景治河,千年无患’的事迹。 两大超级计划合为一体,足以战胜黄河决口的灾难,也足以打动朝堂上的大多数人。 尤其是……出身三河之地的将领、公卿! 这个方案一旦完成,位于全段中央的三河之地,将会成为重要枢纽! 大汉运输,仰仗三河! 为了家乡,为了死后不被人戳脊梁骨,该怎么站队,那群人心里有数。 讲解完毕,司匡将手中木棍放下。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盯着这个抱着锦盒的男人,静静站立,等待回应。 卫青呆在原地。 在这庞大的工程量地冲击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最初以为司匡的策划案,只会提出一个类似于郑国渠的区域水利工程。 其他的线条,只是为了方便理解罢了。 没曾想到,到最后,所有的线条竟然都用上了! 他没想到,一向治理匈奴的策略,竟然还能引出来这么庞大的一项工程。 事到如今,卫青已经不在乎震慑诸侯王的任务了。 他只想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私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九章:兵戈可战,商亦可战 司匡打量着发呆的卫青,轻声问道:“阁下对这幅计划书可还持有疑问?” “有!” “请讲!” “今日讨论的问题乃彻底驱逐匈奴的策略,而这份水利工程又涉及到策略的生态、经济方面。” 卫青目光停留在案几上,纵观把案几划分成一块有一块的黑色线条,黝黑的双眸炯炯有神,宛若在看一个绝色美人。 其声镇定,一如常态。 “这份计划书规模庞大,若是完全实行,恐怕会耗费数十年。” 他微微一顿,问出心中疑惑所想。 “敢问,水利工程一旦开始,对匈奴出兵的时机,是否需要根据水利兴修进度,推迟数年?” “不需要推迟。”司匡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水利与出兵可同时进行。阁下不要忘了水利的目的。” “目的……” 卫青眨眨眼,沉默了。 视线移动。 看着司匡身后的木板。 “军费”两个字让他眼前一亮,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份水利夹杂着治理黄河的部分,而提出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解决下游灾患,使流民重归故地,使下游十六郡每年能够拿出足够的税收,供给出征。 当今大汉,虽然马邑之围在调兵的时候耗费钱粮众多,但有文景二帝留下的财富,负担不大。 同样。 大汉这些年来,府库积累众多,对匈奴作战的前几年,不需要过分担心军费的问题。 因此,水利的兴修进度,对出征的影响,微乎其微。 “鄙人受教了。”卫青笑容灿烂,心甘情愿,对司匡拱手。 “客气!” 司匡丢掉手中木棍,回礼后,看了看良岳。 “良公可还有疑惑?” “没有!请继续吧!” “好。”司匡点点头。 得到授意。 转身。 蹲下。 重新拿起装墨的碗以及毛笔。 蘸了蘸墨水。 面向众人,笑容不减。 刚才已经把主要的内容——政治、生态,经济的部分说明了。 剩下的就好办了。 比起前面这三件事。 文化、社会对内忧而言,仅仅起到辅助作用,这两个的真正用处是对付外患! 提笔。 在木板上挥毫。 留下两个遒劲有力且超越时代的字眼—— “商战”。 因为儒家有轻商思想的缘故,商的重要性,一直被士农工商的阶级等级掩盖,很少有人能突破阶级束缚,主动把商应用于战争。 虽然商战的相关政策可以往上追溯到管仲时期,先秦诸子百家中也有研究商战行为的轻重家,但把商的行为划分到战争当中,使中国真正形成比较系统的理论,还需要等待两千多年。 于是。 此词一出,直接全场瞩目。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科技,书籍也不多,除了基因变异之类的缘故,几乎没有近视眼。 人人都拥有近乎2.0的视力。 司匡写下这两个字之后,台下商贾脸色熏红,纷纷挺直了身子。 都眨眨眼,抻着脖子,眺望高台。 刚才台上这位可是说了。 军费来源有两个——农、商。 对农而言,这位编纂了《齐民要术》,帮农增收。 那么对商贾而言……会不会也是增收的好事? 一时间。 在场的商贾,都翘首以盼。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商战”的作用了。 … 台上。 良岳毕恭毕敬地站在卫青身后,一言不发。 卫青也不嫌地脏,笑吟吟的,直着坐在地上,望着写满平匈之策的木板,活脱脱一个认真听讲的孩子。 他作为刘彻的近臣,拥有随时进出兰台的特权。 兰台中收藏的兵书、记载的作战案例,他都有所涉猎。 但这“商战”一次,却是第一次见。 这位背负斩蛇剑的大汉侍中,被司匡胸中文墨,彻底吸引了,恨不得同榻彻夜交谈。 司匡手中毛笔笔尖,在碗中墨汁表面打着转。 清朗的声音,传进卫青的耳朵。 “阁下怎么称呼?” 称呼? 卫青眯着眼睛。 虽然名字并不需要保密,但一想到这里围观之人太多,恐有人心怀鬼胎,趁机巴结,他决定隐藏姓名。 灵性的眼珠子悄咪咪转了转。 忽然,外甥的样貌出现在眼前。 他一咧嘴,笑着回答,鄙人,卫仲孺” 姓氏不改。 而后面这个名字,是他从“亲戚”那里暂且“借”来的。 从大姐的前任、外甥的亲爹——霍仲孺那里借来的。 “卫仲孺?”司匡愣神了,右手握着毛笔,情不自禁地在盛着墨汁的碗里搅拌,嘴里嘟囔着,“姓不错……就是这个名字,可惜了。” 掌握了《史记》。 他自然清楚仲孺这个名字在西汉的意义——被加持了倒霉光环的名字,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仲孺这个名,名字很好听,就是在西汉时期的命运,有点惨。 灌夫,字仲孺。 这货因为得罪了田蚡这个“小心眼”的丞相,最终被罗织罪名,由汉武帝下令族诛。 这还不算完。 这家伙的霉运还会传染,直接传到了拼命营救他性命的窦王孙身上。 没过多久,窦王孙和田蚡发生了碰撞,最终得了一个假制圣旨的罪名,惨死。 虽然这其中有老、新外戚势力集团碰撞决战的成分,但不论怎么说,窦婴的死,和灌仲孺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司匡低着头,估摸了一会儿时间。 根据时间线,元光四年冬天,灌夫和他的家属全部被处决,同年十二月,窦婴也被斩首弃市。 窦王孙死了将近一年喽。 可惜。 当初帮着刘彻对付亲姐姐窦太后的魏其侯,就这么没了。 仲孺这名字的厄运光环,威力不是一般大。 除此以外。 那个不愿意让霍去病当儿子的家伙,名字里也带着仲孺。 “唉。”司匡幽幽叹了一口气。 看向卫青的目光变得柔和,还夹杂着一丝怜悯。 这家伙是从长安来的。 看良岳的尊敬程度,地位应该不低。 可是,卫仲孺这个名字,他掌握的史书中,都不曾提及。 估计是一个早死的可怜人吧。 司匡提着毛笔,摇了摇头,叮嘱一声,“兄台,祝你好运吧。” 随后,在卫青懵逼的状态下。 他嘴巴轻启,问道:“仲……卫公可知何谓商战?” “观其意,应该是把商业用于战争吧。”卫青反应过来,长吟,淡淡地说道。 “没错。”司匡笑着,“吾认为,兵戈可战,商亦可战。甚至,商战,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卫青眯着眼睛,急忙侧着身子,对着两个护卫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记录。 随后,转过来。 拱手,声音诚恳。 “此言何来?” 司匡咧嘴一笑,先不回答。 而是转身。 提着毛笔,在木板上书写:“齐国买鹿!” 紧接着,朗朗之声随之而来。 “为了对付楚国,管仲曾向齐桓公献计,言‘公买其鹿’” “随后,齐在边境筑城,并于楚国商贩手中以八万钱每只的价格大量购鹿,囤于城中。同时亦开始大量囤积粮草。” “之后,管仲又亲自赴楚,携两千万钱向楚王购买野鹿。楚王大喜,命令百姓捕捉楚国境内的野鹿,最终楚得钱财千万。” 卫青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说道:“管夷吾买鹿,绝楚田、断贸易,使民有钱无粮,三年后,不战而屈人之兵,遂胜楚。” 看来这家伙明白了,司匡开心地鼓掌,“正是!” “这与对付匈奴,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司匡神色正然,声调提高,“借鉴此法,可发动贸易战,消耗匈奴实力,增加大汉军费!” 不得不说,管夷吾的确是天才。 不愧“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美誉。 齐国买鹿制楚,应该是历史上最早的贸易战了。 如今的贸易战,不像后世贸易战那么复杂。 因为小农经济的缘故,炎黄一族自给自足就够了,暂且不需要和国外交流。 因此,大汉与匈奴之间经济联系并不密切,发动贸易战争之后,对自己造成的损害,比用兵要小的多。 用赵宋的话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别谈武力。 为何大宋不喜欢打仗,只喜欢拿钱? 士兵战斗力差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富得流油。 打仗花的钱,比送出去的钱,多的多。 对冗官众多的赵宋来说,花少量的钱买来和平,何乐而不为? 只可惜,他们每年给的钱,如同后世《马关条约》,为敌人发展,提供了资金。 司匡在吸取宋、清的教训后,针对大汉当下的情况,制定了一个更好的贸易战策略。 把手中笔、碗都放下。 他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 神色凝重,与卫青面面相觑,沉声道:“为了让阁下明白商战的精髓,吾想先问一个问题。” 卫青双手放在大腿上,淡淡地说道:“问吧。” 司匡眯着眼睛,道:“阁下可知,匈奴人食用的盐,从何而来?” 蓦然! 卫青身上传来了指关节摩擦的声音。 “嘎嘣!” “嘣!” 司匡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这位侍中瞳孔周围瞬间布满了血丝,愤怒的像是一只公牛。 这个问题,真是问对人了! 他有幸见过相关奏折! 他握着拳头,不甘心地说道:“匈奴无产盐之术,其所得绝大多数食盐,并非掠夺,而是是大汉商人走私!” 说完之后,卫青脸色通红,扭头,怒瞪台下,目光扫视,企图寻找商贾,恨不得拿起刀子砍人。 如今位于齐地。 齐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盐产地! 这里的商贾,凡是和盐有关的,十个里面,不说有九个吧,最起码有三、四个往匈奴里面运过盐! 这群人可不管犯不犯罪。 只要钱到位,他们什么也敢卖。 (今天中午刚打完第一针新冠疫苗,胳膊发酸,第二更取消了,抱歉。【跪着磕头】“咚!咚!咚!” )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章:中转站 在卫青杀气重重目光地扫视下,很多商贾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利用身前之人的背影挡着自己。 同时,又把脖子伸进了衣服内。 司匡瞥了一眼下方做贼心虚的商贾,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站了许久,累了。 先拽了拽衣角,随即坐在地上。 隔着刚刚抬上来的案几,与卫青对视。 双手自然地搭在大腿上,笑容满面,声音沉着。 “卫公毋忧,鄙人将述之法,最少可以令走私现象,减少七成。” “哦?”卫青轻呼,注意力从下方“卖国”商贾身上离开,转移到司匡身上,额头皱巴巴的,忧愁依旧未散,“公有何妙计?” 司匡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斜视下方商贾一眼,嘿嘿一笑,直呼:“筹军费,商战匈奴,吾有两计。” 语气微微一顿,道: “第一:令长安改良孝文皇帝的卖官鬻爵之法!” “如何改良?” 司匡挪挪身子,把刚才覆盖案几的麻布捡了起来。 铺在案几上。 又把毛笔、墨拿了过来。 边说边写: “在前者基础上,增加一项:天下商贾,运盐于北部边境者,每年按照次第,得虚爵,除俸禄、封地之外,其余特权皆可享,包括子嗣入朝为官之权。” “首年运盐者,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位列第一者,可得第五等大夫之爵;次者得四等不更之爵,位列第三者,得簪枭之爵;以此类推,位列第五者至第五十名者,皆得公士之爵;其余者,可将食盐按市价,卖与边境。” “至次年,运盐者,只取运量前十,爵增一级,其余者,可将食盐按市价,卖与边境。” 司匡考虑到这群人可能在原先的卖官鬻爵上买过爵位,特意补充。 “首年,若前五十名所怀爵位高于运盐所授之爵,可在原先基础上,增加一级,增加之后,所得爵位,最多至第九级五大夫。” 如果说首年最高授爵到大夫,只能吸引一些中小商贾参与竞争,那么后面这个增爵一级足以吸引大型商贾。 换而言之。 这一策略,足够让盐贩子,产生内斗。 只告诉他们,运量靠前才能得爵,至于运多少,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反正运少了,绝对无法在这场买爵的风暴中胜出。 再加上有按照市价卖给边境这一项保底,他们运输起来,没有后顾之忧,绝对会拼尽家产,进行厮杀。 没办法,爵位对商贾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至于天下之盐尽在北方边境,容易拉高大汉其他地区盐价这个问题,司匡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只要找一个合适的中转站进行数量调控,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调控对于交通的要求很高。 《尔雅·释宫》云:“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 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各地的郡治! 司匡笔直坐着,提着笔,在这块粗糙的麻布上,写下了一个地名——晋阳。 望着卫青,指着这两个字,继续讲解。 “天下之盐,集中在北部边境,容易造成其余之地盐量短缺,盐价抬升的情况;还蕴含匈奴合力进攻储盐之地,攻盐仓的问题。” “因此,处于安全与民生考虑,吾建议,把运输所得之盐,尽储于晋阳!” “利用所盈之利,修建晋至函谷关的汉驰道。如此一来,晋阳可北通边境;东至齐鲁、吴越;南经函谷,向西入咸阳,进而至陇西;亦可经函谷,向西入咸阳,进而南下,经武关,至于南方诸国。” “至此,晋阳成为天下储盐之地。可用盐,供给天下,维持盐价。” 本来,最适合储盐中转站是薛郡,奈何黄河决口,薛郡受到了影响。 只能作罢。 而第二合适的地位是东郡,也就是始皇三十六年落陨石的地方。 东郡是秦驰道的一个重要枢纽,向北经过巨鹿,可以到达右北平;向东可直接入齐鲁,向西连通了函谷关。 奈何,这里的郡治叫濮阳,也就是黄河决口之地。 也只能作罢。 迫于无奈,司匡只能选择了晋阳这个地方了。 既然地理位置拉低的档次,只能靠其他的优势补充,例如——商业繁荣程度。 晋阳作为太原郡的郡府、代国的国都,四通八达的评价,勉强说得过去。 这附近还是大汉王朝重要的盐铁产地。 除了齐鲁、吴越之外,全国大型盐铁商人都会在这里交易。 这里每年的税收,堪比南方三四个诸侯国的总和。 此地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抛开薛郡与东郡,作为中转仓,再合适不过。 况且,选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防御。 晋阳靠近雁门,四年前的马邑之围,就发生在晋阳之东北,雁门之东南。 若是匈奴大举进攻,北部唯一能守住匈奴的城池,只有晋阳一地。 当年秦国为何不惜冒险发动长平之战抢夺上党郡,也不愿意挥师北上,攻取晋阳? 只因若直面晋阳,再给秦国百年,其也不可能入住中原! 当年的那一场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发动,也不得不打。 哪怕是举全国之力,他们也必须拿下上党郡。 若上党打不下来,秦国进入中原只有两条路。 一:白起带兵北上,拿下晋阳。 二:通过轵关陉或崤函通道沿着黄河和王屋山之间的通道去打魏国。 很可惜,这两条路蕴含的风险,比长平之战的风险还大。 若是攻打晋阳,那么秦国的国力即便是消耗干净,也不可能前进半步。 战国七雄中,韩赵魏这三家可是都来自晋这一个老牌诸侯国。 而在三家分晋前夕的晋阳之战中,赵国开国君主赵襄子犹如战神降世一般,指挥军队,依托晋阳城抵抗智氏、韩氏、魏氏三年之久。 甚至被掘开的汾水淹灌,晋阳也未被攻克。 当年以晋国全盛时期四分之三的实力,三年都不曾拿下晋阳。 更别说晋国几乎亡了之后,才敢从西部边陲之地跑出来的秦国大老粗们。 一群穿着麻布衣服,举着青铜器,被商鞅洗脑成功的大老黑凭什么攻打赵国的龙兴之地? 难不成就依靠那几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绝响? 长平之战,秦国巅峰兵力在六十五万左右,再加上后勤兵,民夫之类的,基本上在一百万。 即便是一百万兵马,他们也不愿意攻击晋阳! 可见晋阳之坚固。 其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城池。 后世历朝历代,凡是打算北伐,或者是从北边南下,晋阳都是必争之地。 谁控制住晋阳,谁就控制住了南北主要地区的交通干线。 而当年,若选择方案二,秦国之惨状,更会惨不忍睹。 这一条路,最终的结果只有全局覆没。 在白起之前,昔年秦国霸主秦穆公在好基友晋文公死了之后,立刻派人攻打晋国。 领军之人是百里奚与蹇叔的儿子。 结果就是在方法二的路线上,他们和晋国打了一场秦晋崤之战。 这一场战争以秦国全军覆没、主将被生擒而告终。 若是白起当年敢带人走这一条路。 上党地区的赵军立马可以快马加鞭,通过太行陉或白陉抄了秦军的后路,直接断了秦军首尾。 同时再派人告诉好基友魏国,让魏军把秦军堵在山谷里,两国两面夹击,分分秒秒给秦军再来一次“崤之战”! 所以,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打。 哪怕秦昭襄王不打,日后的秦孝文王也必须打。 上党不拿,天下不统。 北上晋阳,无缘中原。 有白起都不敢走晋阳的硬气,把中转站设置在晋阳,无可厚非。 不就是向南修一条汉驰道嘛,用爵位白嫖的盐,足够支撑这条路的建设。 司匡抬起头,看着卫青,声音阵阵,“卫公,这运盐鬻爵之法,目的是屯盐,断绝大部分商贾走私之心!君觉得怎么样?” 卫青沉吟半晌,点点头,“若用此法,的确可以减少很多走私现象。” 但他还是有所顾虑,微微一顿,沉声道:“只是,吾担心一些商贾自知无法争得爵位,铤而走险,继续北上,卖盐于匈奴。” 司匡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搓搓手,“毋忧,第二计可解决此法!” 卫青正色,“请讲!” “待盐储于晋阳之后,可在边境设一盐丞官,在前两年,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将盐卖给匈奴!” 卫青嘴角抽搐几下,“这不合适吧?这可是资敌!” “非也,非也,并非资敌,而是铲除走私的中小商贾。”司匡腹黑一笑,“匈奴不是傻子,价格高与价格低,该选哪一个,他们有数。只要在这个状态下持续两年,商贾无利可图,自然会停止走私。” 价格战可是好东西。 某滴打车怎么起来的? 还不是依靠融资,在价格战中厮杀,把对手通通弄死? 社区拼团怎么起来的? 也是这个方法。 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亏本,日后总会赚回来。 有大汉政府财力做支撑,不需要融资,就可以打一个“猖狂”卖盐的价格战。 挤死小商贾。 赢者通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一章:邀请 司匡越说越激动。 左手情不自禁地挥舞起来。 他与卫青对视,开始总结这种方法的精髓。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台上之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讲述:“卫公,待中小商贾几乎停止走私之后,吾等再将价格提高,不收钱财,采取以物易物之法,只收牛、羊!” “一来,可以用肉,缓解边境粮食不足的情况。” “二来,可以减少每年运输粮食的消耗,把运粮的费用,转嫁到商贾身上。” “三来,可对匈奴进行内耗。匈奴,游牧民族。牛羊是他们的命根子,只要大量收购,他们的底蕴,会逐渐变薄,相对而言,大汉实力增强!” “四来……” 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每年限售,令匈奴各部,自行决定食盐分配数量。” 卫青瞳孔猛地收缩,“自行分配……” 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很高。 不需要司匡点明,他自己就悟到了。 匈奴各部落的联系并不强,除非匈奴单于有命令,否则,都是各过各的。 一旦自行分配食盐这个消息曝出去,为了增加自己部落的数量,他们的做法,通常都是对弱者下手! 弱肉强食,是匈奴的准则。 自相残杀这件事,他们真的做得出来。 渐渐的,卫青领悟到商战的精髓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 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年管仲能够九匡诸侯。 高! 实在是高! 如今,他已经没有心思听取下面的文化与社会的策略了。 卫青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立刻把人带回长安,推荐给刘彻。 此人拥有管仲、乐毅之能。 得此人,胜得一军团! 陡然。 卫青晃晃脑袋,把脑海中的想法清空。 对司匡拱手,笑着询问,“阁下大才,敢问,可有出仕打算?若是愿意,鄙人可以上下打点,为阁下举一个贤良方正,待时机一到,可直接入仕!” “呃……” 司匡忽然愣住了,大脑宕机。 好家伙。 眼前这家伙怎么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自己这还没问评价呢,上来就开始招揽? 此人竟然能举贤良方正,地位这么高? 这玩意儿,一般人可没有权力。 见司匡沉默不语, 卫青莞尔一笑,继续开条件,“阁下只要愿意跟随鄙人前往长安,吾以名誉保证,半月之内,必定见到陛下,与陛下交流治国之策。以君之能,不出十年,必可踏入大汉朝堂,参与朝会!” 参与朝会的条件=秩比两千石以上。 除非得到特殊应允,否则,哪怕是一千石的中大夫这类的官职,也没有权利进入大殿。 卫青这句话,几乎就是把司匡看作了一个两千石。 不过,一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作为刘彻的近臣,掌握的情报,多于绝大多数情报组织。 刘彻继位十年了。 朝堂上的老臣,绝大多数都是文景二朝的老古董了。 这群老头儿的身体状况、健康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十年之内,朝堂绝对会完成一次大换牌。 新老交替的大换牌。 为何刘彻急着召见司匡? 只因,他需要培养班底了,培养自己亲自提拔的班底。 司匡坐在地上。 鼻子呼出两道粗气。 挥挥手,淡淡的回答,“卫公,这场比试结束后再说吧。” 卫青挥挥手,笑着,“不用比了,吾可以做主,兵家认输!” 良岳急了,呼唤,“卫公!” 卫青挥了挥手,转身,瞅着这位接下自己委托的兵家第一人,“恕我直言,单是那商战一词,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平匈之策,更别提其还提出其他平匈之法了!” 他迎着凉风,看着良岳,沉声说道:“吾现在只想把他请到长安,向陛下呈递解决内忧之法!” 没办法。 解决诸侯王的策略,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可是自孝文皇帝开始,每一届大汉皇帝,都在追求的事情。 如今机会来了。 作为刘彻的近臣,他不可能放过! 良岳失落的低着头。 沉默了。 再看到案几上治河策划书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哪怕他是留侯之后,也没有亲眼见过大汉地图。 这东西,用好了,可得荣华富贵,用不好,会落得一个族诛的下场。 如今,司匡显然就是用好了, 甚至,还举一反三,打通河流,规划出造福天下的水利工程图。 输了。 的确是输了。 只是,他开不了这个口。 只能保持沉默。 一时间,高台上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司匡叹了一口气,摊摊手,开口,主动打破这个尴尬氛围。 “卫公,实话跟你说吧,鄙人恐怕无法离开稷下。” “为何?” 司匡指了指身下的这大片土地,苦笑一声,“欠着钱呢,欠了将近一百二十金,走不掉,若是走了,鄙人的名誉,岂不是一朝尽丧?” 当然。 这只是说辞。 真正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是顾忌。 长安=政治中心=风暴之地。 没有底蕴的人,到了之后,只会成为炮灰。 刘彻这一家子用人都有一个传统:用的时候重用;不喜欢用了,轻则冷处理,重则杀人。 看看周亚夫、董仲舒就知道了。 想要在大汉安稳生存。 长安,一定要去,但不是现在。 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的名头打出去——学阀的名头! 刘彻执政中后期,杀的手下很多,但是,知识分子的下场,都比较好,几乎都是遭遇冷处理。 学阀的名头,相当于一张保命符。 第二个原因则是龙城之战。 龙城之战可是侯爵孵化器。 他要利用这半年时间帮助流民“强身健体”,准备孵化爵位。 大汉律令规定,未经允许,禁止圈养私兵。 因此,他想出来“强身健体”这个理由。 半年之后,只要把把身体强壮的流民领到边境,投靠卫青,必定大富大贵! 为了未来命运,必须留在稷下。 司匡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坚定,直接把欠钱与名誉挂钩。 果不其然。 听到之后,这位侍中迟疑了了。 一百二十金。 一般人,谁能欠这么多? 卫青:“……” 他仰着头,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家财。 小舅子前几年赏赐了不少金饼。 一百二十金,虽然有些肉痛,但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罢了,这钱,吾帮你还了,只要能跟我回长安,一切好说!” “咳咳咳咳……” 司匡眼珠子瞪得溜圆,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不按套路出牌? 真当自己就这一个理由呢? “卫公,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 “吾还要在这盖房子。”他指了指流民,“鉴于黄河决口,流民众多,吾特意开展以工代赈。流民得粮食,帮吾盖房子。” 司匡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几天的时间,已经招收了一千一百二十三位流民了。若是我在此时离开,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因此,吾希望可以在半年之后,再去长安!半年时光,足以令游民吃饱!足以令游民攒下粮食,等待官府安置。” “心系百姓,君大义!”卫青望着高台下许多衣衫褴褛的观众,赞叹,“公且放心!吾会留下专人,处理这件事!” 他双手藏于袖口,微微一笑,“鄙人与齐墨的关系,还算可以。让他们派遣工匠直捣,工程质量绝对可以让君满意。另外,吾与农家,也有交情。有他们安排流民,公尽管放心前往长安!” 司匡:“……”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是兵家吗,到底和多少人交好? 墨家、农家…… 好家伙,直接提出来一个破天荒的建议,让诸子百家帮忙建房子。 这要是真的建成了……这绝对会被后世当成文物。 名头他都想出来了:稷下学里——诸子百家智慧结晶。 渐渐的。 额头渗出汗珠。 司匡情不自禁地环视台下。 忽然。 他在围观的最外圈观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孔安国。 脑海中闪过一个精光。 开口,“卫公,鄙人还是不能去!” “你!” 卫青急眼了! 腰间佩剑快要拔出来了。 “卫公,吾已经答应孔氏一族,参加其开孔庙、祭祀祖先的活动。不能言而无信!”司匡拱手,目光炯炯,“陛下独尊儒术,吾若是对儒家言而无信,岂不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这……” “请公应允!匡承诺,半年以后,定去长安!” “可是……” 卫青急得额头汗珠直冒。 毁人命运这件事,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无奈,询问。 “孔庙何时打开?” “一个多月之后的寒食!” 卫青脸色一沉,“这么久……” 他虽然来此执行任务,但是,不能久呆,必须赶紧回去。 闭上眼睛。 思考一阵子。 计上心来。 睁开眼睛,目光炯炯。 “毁人名誉之事,吾做不出来!” “根据时间估计,寻常赶路之法,路上行程恐怕需一个月。” “这样吧,以三个月为限!请君三个月后动身,前往长安!吾愿给阁下留手札一份,凭此信物,不需传信,可直接在各地驿站留宿、可直接进入函谷关!” 司匡嘿嘿一笑,点点头,“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二:你权限不够 高密通往临淄的某段驰道,回荡着骏马奔腾的喧闹声。 “嘎达!嘎达!嘎达……” 一只只马蹄踩在地面上。 马群给地面作用的力,以无形涟漪的方式,向四面八方传播。 大地在疯狂颤抖。 些许扬尘在驰道上弥漫。 马背上的士卒,皆穿着粗糙的血红色皮甲,在后背上,还挂着一把冰冷的铁制长矛。 长时间马上颠簸,令高倏面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 考虑到昨晚接到的命令。 他咬了咬牙,坚持住了。 相对于性命而言,劳累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手持缰绳,在亲兵的拱卫下,扭头,对着后面大声吆喝着。 “都快点!” “跟上!” “两个时辰之后,务必到达稷下!” “今日,一定要把那个杀害我大汉三老、蔷夫的那个不忠不孝之徒斩首!” “驾!” “驾!” 广放快速抽打几下胯下之马,提速赶了上来。 他一边控制着速度,一边扭头,对与之并列而驰的高倏喊道: “高公,吾建议一个时辰之后,暂行修整!长时间赶路,恐会降低士卒的战斗力!万万不可让罪犯行以逸待劳之举!” 高倏迎着风,面色狰狞,摇了摇头,高呼。 “不可!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为何?” “昨日大王收到消息,长安派人出函谷,入山东了!因为有人故意封锁消息,大王接到情报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晚!” 高倏低着头,换了一口气,阴沉神色不变,继续对广放解释。 “按照时间推算,长安来人,若是动作敏捷的话,应该要进入济南国了!稷下位于济南国东部,时不我待,吾等,必须火速行动,军功、征粮之事,不能让长安知道!” 广放长呼一口气。 又用鞭子,快速抽打马屁股。 “啪!” 其先瞭望身前的众多士卒。 又快速回头瞅了瞅身后的数百人。 心有顾虑,直言。 “高公,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倏马上换气,斩钉截铁。 “说!” “吾侪未经申请,直接率领五百骑兵至齐,齐之守将,是否会进行阻拦?” 广放鉴于稷下在临淄扎根数百年,心中充满顾忌。 稷下在齐的人脉圈子,恐怕遍布官场、军方。 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一个诸侯国对峙的结局。 “广公毋忧!吾昨日已得大王手书!上有胶西国印玺!大王已言,齐暂无诸侯王,当前掌权者刘次昌性格软弱,只要亮出手书,齐,必定放行!” “万一不放呢?” “无妨!大王昨日已经叮嘱!为了保证行动万无一失,大王将会带人,于今日傍晚到达临淄,以与齐王太子叙旧的名号,震慑宵小之徒!” “如此一来!吾便放心了!” 广放长舒一口气,左手扯着缰绳,抬起右臂。 抖了抖。 把衣袖抖上去一步点,露出麻布衣下的丝绸。 轻轻的擦了擦额头上黄豆粒大小的汗珠。 作罢。 他扭头,对身后大喝。 “全速前进!” “事成之后,皆得赏!” “驾!” “驾!驾!” 尘烟滚滚,这群人的驰骋速度越来越快。 …… 一个时辰之后,稷下南部二十公里。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此张扬回荡。 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强烈了。 赵破奴神态淡然。 骑着马,从一侧草丛出来,慢慢悠悠地走上驰道。 身后,还跟着一队同样骑马的中尉甲士。 他瞅着不远处的小黑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发光的牙齿。 挥了挥手。 沉声,“出弓!” 霎时。 “嗡啦!”的开弓声响起来。 “听吾命令!” “十息!” “诺!” “十!” “九!” … “二!” “一!” 赵破奴再次抬起手臂,向下猛地一挥手。 大喝,“出!” “嗖!嗖!嗖……” 数百支黑色的箭矢纷纷脱弦而出。 以漫天花雨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 处在疾驰状态的高倏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眺望前方。 忽然,瞳孔骤缩。 高呼,“停止前进!” “吁……” … “砰!砰!砰!砰!” 射出去的箭矢,恶狠狠地插在地上,把地面捅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箭矢落地之处,距离胶西士卒,不足三十米。 一般来说,骑马赶路,一个时辰大约可行二十公里。 换算下来,大约一秒钟跑三米。 若不是高倏反应迅速,快速下达命令。 那上百支箭矢,非要把前排士卒贯穿不可。 … 远处 “反应挺快嘛。”赵破奴吧唧一下嘴,笑着拍拍手。 针对没有射到人这件事,他并未感到沮丧。 本来就没打算杀人。 按照命令,把人驱离就行了。 他自幼在匈奴生活,对于马的速度格外敏感。 若他怀有杀意,只需让士卒晚十息射箭即可。 赵破奴挥了挥手,示意士卒把弓收起来。 开腔。 “甲士持长槊!” “步卒持长矛!” “前进!” 令出。 立行。 “轰!” 一千名士卒同时迈开脚步,向不请自来的那么家伙走去。 不一会儿,这支队伍就逼近了胶西士卒。 广放骑在马上,盯着这群咄咄逼人的家伙,又与赵破奴对视几眼。 左手情不自禁地按在腰间佩剑上。 小声道:“高公,情况不太对劲。” 高倏眯着眼睛,皱着眉头,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用舌头轻舔嘴唇,一字一顿,呼唤出来人的名号, “中尉甲士!” 双手握拳,心脏咣当下坠,心凉飕飕的。 暗道:“这下子麻烦了!” “高公,现在该怎么办?” 高倏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先上去摸清楚状况!吾等来此抓杀害三老、蔷夫之贼,哪怕是中尉署,也无权管辖!” “好!” 广放点点头。 双腿一用力,夹了夹一下马肚子。 穿过士卒,独自上前。 赵破奴见状,咧嘴一笑。 喝退亲兵,驱马,也独自上前。 广放左手搭载佩剑上,用粗犷的声音,喝道:“汝乃何人?为何阻挠吾等执行公务?” “吾乃大汉中尉署赵破奴!奉命在此拦截,尔等,立刻退去!” “奉命?谁的命令?” 赵破奴盯着广放,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轻蔑一笑,“汝无权知晓!” 被人无礼对待。 广放怒了。 他指着赵破奴的鼻子,嚷嚷。 “呵!真乃天大的笑话!吾乃大汉秩比四百石军司马、有官大夫之爵!竟然无权?汝倒是说说,何人有权知晓?” “嚯,原来是军司马啊……失敬失敬。” 赵破奴笑眯眯的,挠了挠后脑勺,懒洋洋的回应。 “知道还不快让开?” “让开?为什么?” 赵破奴瘪着嘴,眨眨眼睛。 广放眯着眼,声音酷冷, “普通士卒冲撞大汉高级军官,轻则处以徒刑,重则处以死刑!哪怕汝为北军士卒,犯罪亦要受罚!不想受罪,赶紧滚!” “哦……吾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条罪名呐。” 赵破奴忽然想起来了。 挑了挑眉头,耸耸肩,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丝毫没有退却的样子。 继续咧嘴笑了笑。 笑容过后,陡然,目光变得冰冷,面如冰霜。 “那什么,不好意思,鄙人,大汉中尉卿直属,官职大汉中尉中垒,秩比千石。要滚,也应该是你滚。” “若汝真想知道何人之命,就让胶西国相或者胶西王来吧!秩比两千石之上,有权知晓!” “不过吾在此提醒一句,今天哪怕是胶西王来了,也不可能如愿!” (汉武帝中期大汉北军八校尉之一——中垒校尉) 中垒…… 秩比千石…… 广放听完,老脸额头直接垮了,变得和煤炭一样黑。 背后被渗出来的汗水打湿。 这…… 是在开玩笑吧? 中垒是中尉卿直统领的官职,拥有实权。 领兵作战的将军,只有在战时才有军权,而中垒、中尉丞这种官职,平常日里一直拥有军权。 长安竟然派这种人身怀军权的人出关? 这是打算削藩吗。 虽在马上,广放还是两股战战,浑身无力。 “咕~”咽了一口唾沫。 急忙拱手, “赵公,失敬了。吾等奉命捉拿杀害大汉三老之徒,希望放行。” 赵破奴摇摇头,眼神坚定,“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哪怕胶西王来了,也不准通过!!”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 “罢了!” 广放气的一蹬腿,调转马的方向,准备返回队伍。 大汉北军都插手了。 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至于强闯这件事,他压根就没敢想。 先不说人数差距,单是战斗力,三百北军,就足以横扫胶西千人军队。 人家可是吃肉培养出来的精兵。 自己这群顿顿吃粟的士卒,拿什么和人家拼? “等一下!” 忽然,赵破奴把他叫住了。 广放:“??” 疑惑的目光笼罩在这个“中垒”身上。 只见,赵破奴侧着身,从马的左侧羊皮包里,掏出来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的东西。 对着广放丢了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声。 “将此物转交给胶西王刘端!” 广放抱着,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 随后,返回队伍。 和高倏嘀咕几声之后,立刻领着人撤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三章:长安与胶西 夜 高密与临淄的驰道某段,灯火通明。 几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卒,举着火把、拿着锋锐利器,拱卫着中间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向临淄的方向赶路。 广放与高倏在赵破奴的逼迫下,撤退很快。 在傍晚之前,就原路返回,并且遇见了意图赶往稷下的胶西王车仗。 有了大王撑腰,这俩人瞬间有了底气。 秩比一千石又如何? 再大能大过诸侯王? 在哭诉一阵子后,并入刘端军队。 原路折回,打算回去讨一个公道。 二人狐假虎威的模样,尽数展现。 广放也趁机把赵破奴带来的包裹,递给了刘端亲卫。 经亲卫检查测试,确信其中没有危险后。 那个包裹自然而然的就到了刘端手中。 …… 马车内 刘端带着刘氏冠,穿着三件丝绸纺织而成的衣衫,披着一块绵羊皮,守着火盆,脸色乌黑,面色狰狞,额头上的肌肉拧成一个横着的“川”字,阴鸷之色尽现。 在红色火光的烘托下,太阳穴位置的青筋若隐若现,里面快速流动的血液,肉眼可见。 他像是一头刚刚耕完地的老牛,喘着粗气,心脏跳的飞快。 看高倏这货的仓促模样,不用多说,任务肯定失败了。 长安来人,已经进入了齐国! 行动真快! 这一次,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竟然派出来大汉中尉。 这一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视线停留在车厢地板上。 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这中尉中垒让人送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伸出颤抖的手。 打开死结。 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 外围的麻布,被他一层一层地打开。 里面的东西,逐渐出现在视线内。 待他揭开最后一块麻布,看清楚了刘彻送来的东西——一块折叠好了的地图。 刘端心存疑惑,不知所以。 只能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把地图展开。 也许是颤抖加快了速度,没几下,地图就被展开了。 乍然。 刘端额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忧愁把额头撕开,露出密集沟壑。 刘彻送来的这份地图,竟然只有一半。 不,严格来说,不能算作一块。 它的面积,不足一半。 看裂开边缘的裂痕,刘端瞬间推断出来,这块地图是徒手撕下来的。 他按照方位,把地图铺在车板上。 摆好。 北在上,南在下,西在左,东在右。 蓦然,瞳孔骤缩了。 这幅类似于椭圆平分之后四分之一块形状的地图,左边的那条撕裂边缘,竟然把胶西国一分为二。 作为胶西国都的高密,在地图上竟然找不到。 刘端眯着眼睛,嘀咕,“警告吗。” 他和刘彻一样,年幼时期,一直居住在长安,在外封之前,兄弟之间,也有几次交流。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这位皇帝的性格。 不一会儿,刘端从这幅被撕裂的地图上读出来三个重要消息。 一:最好老实点,否则,不介意削减诸侯国疆域。 这也是撕裂胶西的用意吧。 二:严禁叛乱,胶西,必须和长安站在一起。 这也是把高密从这张地图上撕裂出去的缘故。 三:暂时不派人揭露罪名、抓捕入狱。 这是为何没有派人直接接触自己的缘故。 有时间在临淄调兵,没有理由到不了胶西。 大汉北军之所以没到,恐怕,还是出于刘彻不想内战的缘故。 刘端缓慢地睁开眼睛,呼唤着这个弟弟的名字。 “刘彘……” “你也学会恩威并施了……太皇太后死后,你成长得更快了。” “警告嘛?哈哈,寡人知道了。” 刘端把地图叠起来,粗暴地塞进包裹。 向前挪了挪身子。 “哗啦!”一声,掀开马车门帘。 高呼, “停止前进!原路返回!” 高倏一头雾水,轻唤,“大王?为何不去了?那个贼人还在稷下呢!若是他把这件事散播出去,吾等,恐怕……” 刘端摆摆手,放下门帘,重新坐回马车。 “无妨!原路返回!” 高倏声音恳切,言辞振振。 “大王三思啊!时不待我!” “如今齐国无王,吾等进入,敢阻拦者,除大汉北军之外,再无他人。” “属下一共带了五百人。再加上大王带来的几百人,加起来,有一千五百人之多!对付三百人的大汉北军,足矣!” “倘若放弃行动,那个小子把军功、粮食等事揭发了,吾侪,可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胶西只是一个诸侯国而已,若是长安下令,命胶东、齐、济南联合,共同讨伐,胶西,绝对守不住!” “属下恳请大王仔细考虑!莫要学项羽!切勿不要忘了鸿门之事!” 车厢中冷不丁地传来一阵零下数十度的声音。 “寡人说了,原路返回!” “怎么,你想忤逆寡人的命令?” 此时,广放的声音也传来了,“大王,要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考虑什么?考虑去临淄,被万人大军一锅端了?” 广放脸色有些难看,“万人……不可能吧?大汉北军就来了三百人而已,齐国军队,没有听从他们命令的权力。” “北军的确只来了三百人,但除外之外,恐怕还有人来了。” 刘端在车厢内扭头,凝望稷下的方向。 黑色瞳孔周围,尽是血丝。 “阻拦尔等,统辖北军的人是中垒。汝等并未在长安生活,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这位在胶西食物链顶层的诸侯王,回忆着年幼时期,无意中从父亲那里听到的话。 一字一顿,重复。 “中垒,掌北军营垒,执防御之事。” “这群家伙若是离开长安,只有一个可能,保护一个重要的人!” 刘端又想到前几日收到关于关外其他诸侯王的情报:长安之使,来时不迎,走时竟送。 让一个个心高气傲的诸侯王亲自送走,这次来的人,怕是不简单。 他掀开车厢的侧窗帘,皱着眉,沉声。 “吾怀疑,刘彘这次派出来的人,很可能是韩安国这种擅长作战的将领。” “尔等扪心自问,这一千五百杂兵,碰上韩安国率领的三百甲士,胜负,有几成?” “这……” 高倏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广放则直接低下了头。 韩安国这个老头儿简直就是当代廉颇。 他们这群人都是听着韩老头儿在七国之乱大显神威的故事长大的。 怎么敢与之相比? 若真是那个老头儿,不需要开战,自己这方军心直接溃散。 “哼!”刘端冷哼,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两个属下。 别的也没多说,仅仅说了一个字:“撤!” 在高倏、广放的沉默中,这支队伍原路返回,向高密赶去。 …… 一个时辰之后 某驿站。 卫青、赵破奴、张次公呈三角跪坐。 三人面前各有一张案几。 案几上都摆着猪肉、粟米、水果、蔬菜、酒水。 卫青拿起酒樽,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兄弟们连日赶路,都辛苦了。饭菜都安排好了吗?” 赵破奴拿着一根猪蹄子,一边啃,一边点头,“侍中放心,每人一斤酒、两斤肉!” 卫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张次公拿着一根芦菔,“卡!卡!卡”地啃着。 咽下肚。 沉声道:“卫公,半个时辰之前斥候回报,胶西王刘端已率兵原路返回,埋伏在道路上的兄弟,吾已经让他们撤退了。” “嗯。刘端虽然残暴,但还是识时务的。撤了就好,省下了一番力气。”卫青从案几上抓了一把豆子,往嘴里填着,咧嘴一笑,“陛下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吾等,可以安心返回长安了。” 赵破奴有些担忧,放下手中的酒樽,望着卫青。 “侍中,陛下让吾侪把那小子带回去……如今推迟了几个月,陛下那里,要怎么办?” 卫青坦然一笑,“莫慌,司匡给了我一份文书。有这个东西在,陛下那里,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哦?什么文书……” 卫青摇摇头,“此事绝密,恕青不能相语。待回到长安,举行朝会的时候,诸君自会知晓。” “好吧,” 赵破奴识相的停止追问。 张次公抿了一口酒,忽然开口,“卫公,若是刘端又折返回来,可如何是好?” 卫青把手按在身旁装着斩蛇剑的盒子上,坦然一笑。 “这个不用担心,吾已经以斩蛇剑的名义,委托齐王太子了,若是刘端返回,齐必定大军齐出,誓死相护。” 张次公不放心地问道:“刘次昌会听话吗?” “会的。吾以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尽快成为齐王作为条件。” 刘次昌虽然性格软弱,欺软怕硬,但是个聪明人。 王位与亲戚关系的选择题,他选起来没有难度。 赵破奴看了一眼东方,“卫公,胶东还去吗?” 卫青摆了摆手。 “不去了。胶东王这几年比较老实,不需要格外警告。” “待吃完这顿饭,休息之后,吾等,直接赶回长安复命。” 张次公与赵破奴相视一笑。 同时对卫青拱手,高呼。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四章:手札 第二天上午,稷下学里某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中。 司匡幽幽醒来。 在硬邦邦的床上,先伸了伸胳膊,再伸伸懒腰,长吐一口气。 两眼朦胧,白茫茫一片。 他下意识地向旁边摸索,想要找一下自己的手机。 几个呼吸之后。 回想起自己的处境。 身体一松,叹了一口气。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呢喃,“又忘了!距离手机出现还要两千多年呢!” 扭头,望着用稻草覆盖的的窗户。 看着透过窗户,射进房间的金黄色阳光,懒散地将衣服穿上。 “嗯……好困……” 穿好之后,他再一次倒在床塌上。 “砰!” 木质的塌被狠狠地地撞了一下,嘎吱作响。 他闭上眼睛,进行冥思。 “司公醒了吗?” “嗯?谁在外面?” 司匡突然睁开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询问到。 外面的声音解释。 “回司公,小的是昨日来的流民,被安排在传达消息的队伍里。” 司匡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询问。 “你来有什么事吗?” “有一位叫孔安国的郎君求见。” “我知道了!请让孔兄到客舍暂歇。” “诺。” 先秦·孔子《论语·宪问》:“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在孔子看来,一个民族的文明情况,与衣着打扮高度相关。 在独尊儒术的当今,服装的整齐格外重要。 为官之人,如果不想成为儒家子弟攻击的对象,就必须注重衣着打扮。 司匡可不想因为衣冠问题,被孔安国教育。 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衣衫。 在铜镜前稍微照了照,理顺发髻,确保没有失礼的地方,才出门,向临时客舍的方向走去。 …… 客舍。 孔安国正跪坐在一张草席上,端着酒樽,引用其中的清水。 他面前的案几上还摆了一碟煮熟了的黄豆、三卷摞着的竹简。 见司匡走进来。 他急忙起身,拱手。 “司公!” “孔兄。”司匡作揖一笑,回礼,“兄长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送东西!” 孔安国说完,正襟危坐。 指着案几上三卷泛黄色的竹简,声音朗朗。 “昨日兵家认输后,公与卫公离开匆忙,并未带走《素书》原本。吾受良岳所托,送至此地,请公验收。” 司匡跪坐在孔安国对面,丝毫没有拿起竹简的意思。 只是双手自然搭在腿上,笑吟吟的。 “辛苦孔兄了,还专门亲自送过来。等小弟去稷下的时候,再行转交,也为时不晚。” “司公客气了,《素书》顺路罢了,真正要送到,是这个!” 孔安国笑眯眯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一阵。 不一会儿,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色矩形布帛。 布帛上,撰写着几列豪迈奔放的字。 双手捧着。 把布帛递给司匡。 待对方接过去之后。 他收回双手,放在大腿上,嘴角咧着,露出微笑,一言不发。 “这是……” 孔安国趁机补充道:“此乃卫公所留,司公可凭借此物,从临淄直入长安,沿途官吏,皆会配合。” 司匡眯着眼睛。 左手托着帛书,右手拎着右下角。 视线凝聚在上面,眨眨眼,阅读上面的内容。 …… 此布帛乃大汉侍中代陛下授予胶西人士司匡。 大汉自齐至长安之间各驿站、关隘、官吏、军队,见应持此布帛者,应予以协助。 驿站给与住宿之地。 关隘禁止以任何理由,予以拦截。 官吏、军队,在必要之时,应提供援助。 …… 看完这一段。 司匡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顿时不淡定了。 妈耶! 昨日那个自称长安之人的家伙,竟然是大汉侍中! 皇帝近臣! 得亏没有得罪。 位卑权重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汉武帝时期,凡是从侍中这个位置走出来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商算结合筹大汉——桑弘羊; 将军也曾卑微做栋梁——卫青; 封狼居胥驰骋沙场——霍去病; 托孤辅政四大臣——霍光 …… 怪不得那货看着地图会那么激动。 忠心作祟呀。 司匡小心翼翼的,再次从头阅读这份手札。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四个大字 ——通关文牒。 这算不算是大汉版的通关文牒? 视线移到最左边。 他试图找到通关文牒撰写之人的名字。 想要搞清楚,究竟是哪位侍中,有机会与这份具有重要意义的手札一起,流传千古。 目光聚焦。 在最左边,他找到了一大串文字——职务与名字。 撰写人 ——大汉建章宫监、陛下钦点背负斩蛇剑之侍中,卫青卫仲卿。 司匡嘴角抽搐几下,额头发黑,沉默了。 “……” 现在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把这个痛苦的梦境打碎。 昨天自己在想什么来着? 训练军队,有一定资本的时候,去边境投靠卫青,亲身参与龙城之战,孵化一个爵位。 妈的,昨天脑子一定是被驴给踢了。 还去个锤子边境! 昨天这个未来的车骑将军、长平侯都打算给举贤良方正了。 只要自己答应,就能成为车骑一系的人物,而且还是组建初期的元老! 失算了! 投资失误了! 司匡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 抬头,望着孔安国,声音放轻松,生怕把人给吓着。 “孔兄,卫公走了吗?” “嗯,昨日连夜返回长安了。” “哦,这样啊。” 司匡苦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昨天脑子宕机太严重了。 单凭姓氏与那个倒霉名字,就该想到的! 悔恨难消。 隔着裤子。 狠狠地拧了自己大腿一下。 脑海中的痛楚,让心里的难受,缓解了许多。 孔安国抓了一把豆子,放在嘴里咀嚼。 喝了一口水。 豆子与水,一同下肚。 望着沉默的司匡,沉声说道:“司公,今日除了送东西,我来此地,还有几件事。” “何事?” “寒食之日,孔庙再开。敢问公何时到达鲁县?” 孔安国眨眨眼。 “因为今年来的人比较多,吾孔氏一族需要按照来客身份,提前安排接待规格。司公作为重要人物,我家大人希望提前了解公之动向。” “这样啊……”司匡拖着长腔,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仰头,回忆着自己的时间安排。 “临淄距离鲁县的距离,尚算适中。这样吧,吾二月初动身如何?” “可!”孔安国点头,暗中记下这个时间。 “孔兄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 孔安国藏在案几下的手挠了挠大腿,声线平稳,声调不变。 “本该三天后运到此地的粮食,可能需要晚几天。若是流民所食粮食不够,公可派人至稷下,暂调粟米。” 司匡思考着账簿上的剩余数字,追问:“具体晚几天?” “应该在六天之后到达。” 孔安国淡淡的回答,并且解释。 “这批从鲁县出发的运粮队,在运输过程中,碰到了山贼。粮食被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哄抢一空了。” “不过公且放心。公羊学派的段仲师兄今日一早便亲自带队,领着六十来个公羊学子,杀上门了。” 他瞥了一眼门外,瞅着太阳的高度,估摸着说了一个时间:“预计明日正午,就能到达目的地。明日傍晚,就能把粮食夺回来。” 六十来个公羊之辈…… 司匡听着这个数字,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水。 暗地里给这群山贼默哀。 竟然抢到了儒家的头上…… 公羊大儒带队,这是打算把这群家伙一锅端啊。 公羊之辈的战斗力,相当于这个时代的特种兵吧。 真惨。 抬头,再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有,关于流民的。”孔安国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医家让我转告,稷下剩余房舍不多了,若是再有流民送至,恐怕难以全部留宿。” “敢问,何时把已经醒来的流民,送至稷下学里?” 司匡低着头,沉吟半晌。 “请兄长转告,稷下学里的第一批房舍预计还有两天就可以完工。三天后的清晨,吾会派人去稷下,将已经醒来、并无大碍的流民,尽数接来。” “好!” 司匡目光炯炯,“孔兄,吾等是否需要把流民中的儿童一并接回?” 考虑到儿童已经到了七十多人,占据了七十多个床位,他不由得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孔安国回答得很快,“这个不需要。那些孩童几个人住一间房舍,不怎么占地方。” 司匡哦了一声,又道:“他们住的可还习惯?最近学习状态如何?” “司公放心吧,吾百家诸生正在悉心教导,争相传授。”孔安国笑着拍拍胸脯,保证着,“正好问到这件事了,敢问阁下是否有兴趣光临稷下,查看这群孩童的学习状态?”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司匡用手抚摸着下颚,沉吟,“孔兄如何来的?” “自然是骑马。” 司匡咧嘴一笑。 经受过二十一世纪形式检查的熏陶,他深知,突击检查才是最有成果的检查方式。 正好快到饭点了,去稷下蹭一顿饭也不错。 “择日不如撞日,小弟可否现在就去参观?” “可!” 孔安国一本正色。 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五章:欲搜刮医家 因为二人皆擅长马术的缘故,赶路很快。 离开稷下学里后,快速疾驰二刻,便成功到达了稷下。 时至午时。 将马拴在马厩,在孔安国的带领下,司匡向食饭之地走去。 如今生产力低下,一天只吃两顿饭。 第一顿饭名朝食,又叫饔。 按太阳在顶空中的位置标志时间,太阳行至东南角叫隅中,朝食就在隅中之前,那个时刻叫食时。 换算成现代,大约在上午九点左右。 第二顿饭名哺食,又叫飧,大约是下午四点。 考虑到稷下百家诸生的作息时间以及孩童的身体状况。 司匡特意向百家之人提出:把孩童的的吃饭时间,调整成一天三顿。 第一顿位于辰时,先于百家诸生食用。 第二顿位于午时。 第三顿位于酉时,后于百家诸生食用。 按照这个方法,可以更好地给孩童提供营养,也可以分流吃饭,防止拥挤。 虽然现在效果不明显,但待流民多了,孩童数量增加了,作用巨大! 司匡用笔算了。 一千两百位流民中,大约有七十位孩童。 若是流民数量突破一万,估计在稷下读书的孩童,会增加到七百之多。 总量占据稷下诸生数量的一小半了。 一想到稷下学子、孩童加起来两千多人,一同抢饭吃,司匡就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经历过抢饭的高中、大学生活,他格外明白其中的痛苦。 为了让百家诸生不在此事上产生厌烦之心,分流吃饭,势在必行。 …… 二人走了大约五百步吧。 来到了孩童吃饭的场所——稷下东部一块几百平方米的空旷场地。 这里空旷旷的,光秃秃一片,除了人和吃饭的工具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草席、没有案几。 所有的孩童,都是抱着一口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成一条长龙一般的队伍,静静地等候分饭。 为了保证分饭公平,每日负责分饭的共有三个人。 这三人得到这个任务是经过了两次挑选。 先从百家之中挑选三家,再由三家各出一人。 今日分饭的人,正好轮到了儒、农、墨——周霸、唐都、王贺。 三人衣冠整齐,笑容满面,分别守着一口装满食物的大釜。 周霸面前的大釜中装着满满的粟米。 他正拿着勺子,一勺又一勺地分着。 唐都面前釜中装着的则是农家自己种植的芦菔。 他撸着袖子,把青翠欲滴的芦菔,放进每个排队前行的孩童碗里。 而王贺则守着一釜散发着香味的白稠肉汤。 肉汤上面,还漂浮着两、三块瘦肉。 每当有孩童走过来,他都会把勺子在釜里转一转,把表面凝固的汤汁打碎。 待搅拌均匀。 才用勺子往伸过来的碗里面,浇上一大勺带肉的浓汤。 司匡双手环胸,与孔安国并立。 站在远处,并未惊扰众人,而是静静地观望。 “司公,根据约定,吾稷下每天中午,都会向流民孩童提供一勺肉汤,一种蔬菜。让他们补充什么……质…脂肪…素…” “是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司匡咧嘴一笑,提醒道。 “哦,对!就是这三个。” 孔安国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虽然吾不清楚这三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你还真别说,喝肉汤,吃蔬菜还真有效果!” 这位孔氏次子仿佛感受到了生物学知识的魅力。 满面红光,话语抑扬顿挫。 激动地分享这几天的情报。 “这群小娃娃每天吃一碗浇了肉汤的粟米,脸色好看了许多,枯黄之色渐渐褪去,都变得红润了。” “原本有几个小娃娃送来的时候,呼吸微弱,情况不太行了。根据公之教导,医家除了进行简单的药理治疗外,还用煮熟的鸡子(蛋)作为辅助,时不时再灌几口肉汤。” “结果你猜怎么着?没几天的功夫,缓过来了!” 孔安国抚手笑着,目光中充斥着喜悦,环视空地上那群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孩童,顿时感慨万千。 司匡莞尔一笑,扭头,沉声叮嘱:“孔兄,虽然肉汤效果明显,但请告诉做饭的人,骨头切不可多次熬汤。熬个五六天就行了。熬得次数太多,有害无益!” “好。” 孔安国点点头,谨记在心。 “哦,对咯。” 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事情,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再次说道: “司公,医家托我问一下,这个所谓的蛋白质、什么脂、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蕴含在哪些东西之中。” “自黄河决口之后,下游十六郡,时常爆发瘟疫。” “吾听闻医家之人,打算用这三者,探索瘟疫的治疗方法。” “瘟疫?”司匡转身,眯着眼睛,无奈地摇摇头,“不用探索了,这三个东西,对治疗瘟疫,根本无用。” “啊?不会吧。它们明明可以让将死之人重新获生机。” 司匡重新眺望远处生龙活虎的孩童,淡淡地说道:“二者原理不一样!不必浪费时间了。” 孔安国有些不死心,眉头紧皱,声音阵阵,“那公可有治疗瘟疫的方法?” 司匡摇摇头,重重一叹,“无!得瘟疫之人,除了自己,别人无能为力。” 如今的瘟疫,简单的来说,是由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这几乎是必死的疾病。 据他所知,古人对瘟疫的应对方法,只有爆发之后的隔离。 自秦开始,疫情隔离,就已经被列入法律。 而对瘟疫进行治疗…… 除非是手段特别高超的中医,否则,皆无能为力。 自《伤害杂病论》之后,这片土地上涌现的医术高超者众多,但都是以防控为主,真正能把病人治好的,寥寥无几。 华佗早死,《青囊书》失传,无人知晓其中内容。 而其之后,小仙翁葛洪无能为力,药王孙思邈亦无办法。 瘟疫=绝症! 孔安国悲从心来,也叹息,“公都束手无策,唉……天灾难防啊。” “这句话我不认同。”忽然,司匡来了这么一句,“天灾,并非不可防。瘟疫产生的原因,吾知晓一二,若是从源头治理,可进行简单防治。” 孔安国呼吸急促,一把抱住司匡的胳膊,不断地摇晃,声音尖锐,失声,“公有防疫之法?” “算是吧。” 司匡笑眯眯地看着孔安国,沉声道: “请孔兄转告医家。若想知晓伤寒防治之法,让他们拿《扁鹊内经》、《扁鹊外经》来换。” 微做停顿,声音低沉。 “切记,吾只要原本!” 孔安国松开手。 呼吸逐渐平稳,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会转告的。” …… 二人目光重新集中在场地中的孩童身上。 司匡再次开口,“孔兄,趁他们正在进食,可否带小弟参观一下授课之地?” 孔安国面露苦涩,“司公,吾稷下遵循自愿原则,授课之地多达十几处。倘若全部转完,恐怕会扰乱授课顺序。” “不需要全部转完,只去学子较多的地方就行。” “学子较多……当属儒、墨、农、小说、道家了。” “儒家先不去了。儒家讲究仁义,吾放心。吾想去看一看墨家、农家、小说家的授课之地。” “嘿嘿,司公谬赞了!”孔安国得意一笑,“此地距离墨家授课之地较近,不如,吾等先去墨家一观?” “可!” “这边请。” 孔安国咧着嘴。 瞅了正在分饭的王贺一眼,不怀好意一笑。 拽着司匡的胳膊,笑眯眯的,朝一个比较宽阔的院落走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六章:“符号” 几分钟后。 司匡在孔安国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大门朝南的宽敞院落。 院落长约二十步,宽约十五步。 差不多和篮球场一样大。 与分饭之地相同,这里没有摆放案几,也没有摆放草席。 院子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覆盖着大量沙尘,连野草都不见半根。 司匡扭头一瞥,向西望去。 只见墙根堆着十来根已经去除树皮的粗大木头。 木头的旁边,还挂着一块牌子。 上书:“切勿靠近”。 牌子下,则摆放着十余件银白色的木工器械。 大到铁锯,小到刻刀,应有尽有。 司匡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双臂自然下垂。 凝视牌子。 感慨一句,“吾原本以为稷下墨家,都是齐墨子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行秦墨之事。” “公有所不知,自独尊儒术之后,秦墨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一夜之间派遣数位弟子出关,入稷下,伺机而动。” 孔安国咧着嘴,笑嘻嘻的,指着墙角的木头,声音平淡,略带嘲讽: “昔年嬴政为寻求长生,集天下之力,命秦墨打造巨船——蜃楼,后派徐福携带童男童女三千,乘蜃楼出海,以寻长生。” “当今陛下,虽无嬴政之行,却有嬴政之心,其亦想长生。自李少君不明不白失踪后,其追求长生之心愈来愈烈。” “吾听闻,秦墨这群弟子,正在研究造船之法。试图再造蜃楼,寻得陛下支持,达到传承百年的目的。” “这堆木头,恐怕就是秦墨弟子,做小型蜃楼之用。” 司匡眯着眼睛,盯着墙角那一根根躺在地上的木头,也笑了。 摇摇头,沉声。 “长生之法……世间哪有长生之法?彭祖八百年,恐怕只是杜撰罢了。陛下有心追求长生,倒不如,派人仔细研究北平侯的长寿之法。” “是极!”孔安国点点头,很是认同,“若是蜃楼能寻得长生,嬴政又怎么会在巡游的道路上死亡?依我看,有空造船,倒不如完善《墨经》。” “让他们先造着吧。”司匡嘴角微微一扬,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日后会用得上的。” 虽然蜃楼不能寻求长生,但是,可以寻求高产作物。 只要卫青带人打通通往白令海峡的路,凭借现在的造船技术,未尝不可进入美洲。 太平洋不容易跨越,白令海峡还不容易吗? 土豆、玉蜀黍……可都是好东西。 只要得到一种,就能轻而易举地缓解汉武时期经常爆发的自然灾难,达到防止农民暴动的目的。 农民这个群体,老实本分,反抗之心并不强。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就行。 纵观历史,农民吃不饱,进而爆发大规模起义的原因,无非就两个。 第一:繁重的徭役,例如秦末。 第二:天灾,尤其是小冰河期带来的减产。 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小冰河期——西周革命,殷商灭亡。 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是第二次小冰河期——黄巾起义,东汉瓦解,三国鼎立。 唐末、五代、北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期——黄巢起义,唐朝瓦解,五代十国。 明末清初是第四次小冰河期,农民起义——明朝灭亡,满清入主中原。 吃不饱的农民是相当可怕的。 动辄就可以令王朝更替。 若不是文景遗泽,令百姓心怀期望;若不是刘彻后期改变了策略,以轮台罪己的方式,停止了长达几十年的战争…… 恐怕,汉武死后,也会爆发农民起义。 “呼。”司匡长呼一口气。 为了彻底驱逐匈奴。 高产作物,势在必得! 必须和秦墨合作。 作出决定之后,将注意力从那堆光不溜秋的木头上移开。 重新注视着院子凹凸不平的地面。 不远处,似乎用木炭画着什么东西。 他试图看清楚地面的画,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 孔安国快步跟上。 二人前行六、七步,到达了目标所在之地。 地面上的图案,映入眼眸。 圆、正方形、矩形、三角形。 四个基本图形聚集在一起,相互间隔不过一寸。 在图形的下方,还用黑漆漆的炭屑,标注了这些图案的边长。 “没想到竟然是几何问题……”司匡弯着腰,指着地面,看着身旁的孔安国,哈哈一笑,“孔兄,这想必就是今日的授课内容了吧?” “嗯。根据安排,在墨家学习的流民孩童,早上学习来自楚墨的防身之法,其余时间,则学习《墨经》中记载的算术之道。” 孔安国瞅着地面上的四个图形,嘟囔着嘴,呼出一口气。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虽然数乃儒家六艺之一,但我儒家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墨家走在了诸子百家前列。” “孔兄不必灰心丧气。别忘了,墨翟,出自儒。” “哈哈,也对!” 经这么一提醒,孔安国的心情顿时好多了,脸上重新挂着浓厚的笑容。 《墨经》再厉害又如何? 还不是我儒家曾经的弟子创立的? 稍微递推一步,可以把这本数学经典的创作功劳,分给儒家一份嘛。 毕竟,墨翟最初的数学知识,来自儒家。 渐渐的,孔安国凝聚在地面几何图形上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多么美妙的图形啊! 在其自娱之际。 司匡用右手食指抚摸着下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皱着眉头,沉吟半晌。 开口了。 “孔兄,吾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几何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我汉家数学大家孜孜追求的。令流民孩童研究几何,无可厚非。甚至,应该心怀感激。只是……吾有一个疑问。” 他语气微微一顿,提出了质疑。 “这群孩童能看懂几何吗?换而言之,他们数字都不懂,直接传授几何,未免有所不妥吧。” 让一群“走路”都没学会的孩童“跑”,有点不像话。 这是在超纲传授。 虽然教育界一直有一种观点:把更难的知识学会了,那与之相关、较为简单的内容,自然能够得心应手的学会。 就像是接触到高中数学之后,初中数学中的难题,感觉变简单了。 原本感觉头痛的圆内三角证全等之类的问题,做起来,像过家家似的。 又如学会了概率论之后,发现高等数学讲授的知识,也更容易理解了,证明起来也得心应手。 可这种观点,是在掌握基础的情况下。 如今这群孩子对数字都一知半解,怎么可能理解几何问题? 让他们直接学习几何,把难度从小学一年级提高到四年级,简直就是在打击这群孩子学习的积极性。 因此,司匡脸色并不好看。 “司公,这个问题吾前几日问过王贺了。” 孔安国站直了,拍了拍司匡的肩膀,咧着嘴,笑眯眯的,脸上挂着一副“你就放心吧”的表情。 “这群孩童学习速度很快,其中天赋最好的一个小姑娘,已经可以从一数到一百了。前天,墨家已经试图传授给他们九九乘法表了啦!” “我想,今日传授几何,也是在提前灌输相关内容,给这群孩子,留个印象吧。” 他生怕司匡不信这个解释。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挂在东边墙壁上的木牌。 “瞧!那就是墨家刻画的九九乘法表!” 司匡的注意力从地面上的几何图形上移开。 直起身子,循着孔安国手指的方向眺望。 一块长40厘米、宽20厘米的棕色长方形木牌,映入眼帘。 因为放置角度的原因,木牌位于阴凉处,一开始,他并未注意。 这块木牌仿佛带有魔力似的。 注意到的刹那间,司匡便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孔安国笑吟吟的,跟在后面。 二人走到墙边,赤裸裸的目光聚集在这块棕色的木牌上。 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皆是刻刀留下的痕迹。 制作之人为了让痕迹更加清晰,还特意用黑色的墨汁涂了一遍又一遍。 “司公,如何?” 司匡瞅着上面的文字,点评, “虽然阅读起来有些繁琐,但对于儿童还说,也算是一个比较优秀的数术学习方式。” 说完。 沉思片刻。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粗麻布制作的小包。 因为笔墨不易随身携带,司匡特意在空余时间,制作了几根大小适中的木炭,装在这里面。 熟练的打开小包,从中取出一块趁手的木炭。 随后,向左迈出一步。 持木炭,在石块垒成的墙壁上书写。 在孔安国疑惑不解的神色中,按照木牌上的格式,把九九乘法表,用阿拉伯数字翻译出来。 “1×1=1” “1×2=2” … “9×9=81” “司公,这是?” “君可把它理解为数字转换之后的符号!” 司匡侧身,指着刚刚书写的阿拉伯数字,微微一笑,把表示方法,从“1”至“10”挨个说明。 孔安国双手交叉,藏在袖口,眨眨眼。 既不反驳,也不惊叹。 只是在静静聆听。 自百家存世,出现的符号不胜枚举。 可如今流传下来,被天下公认的,唯有《周易》! 如今司匡提出一种代替数字的“符号”,对他而言,就像是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符号”一般,没有记住的必要。 这种方法虽然可以简化九九乘法表的记忆,但是,不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思考方式,不值得记。 除非,这玩意儿和《周易》符号似的,蕴含了至高无上哲理,未来能够被天下之人公认,被天下人争相学习。 否则,它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无用之物罢了。 试问,放眼整个大汉,专门记一个全天下只有三、四个人才能看懂得符号,有什么用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七章:竖式——宗周——成周 司匡解释完。 看着突然“老实巴交”的孔安国,脸颊向外微展,笑容浮现。 “孔兄听完为何沉默不语?” “公要吾明言?” “当然。” “呼!” 孔安国惆怅地呼了一口气。 满脸歉意,直言 “自先秦以来,九九乘法表的书写格式,已成定式。虽然这种符号能够加快撰写速度,但相比传统方法,所学之人,还要多学‘1’至‘10’等符号。总体来看,无异于增加了学习负担。” “虽然传统的方法写起来麻烦,也要学习“一”到“十”,但,那是所有学科的必修内容。哪怕数术不学,书术等,也会传授,算不上负担。” “放眼天下,恐怕罕有数学大家,会全力支持这种特殊符号。” 大汉的文化传承,除了简牍之外,基本上就剩下口口相传这种方式了。 在孔安国看来,这种把记忆流程变得繁琐的方法,不会有大家站台。 甚至搞不好,还会被当世数学宗师以“离经叛道”的罪名,口诛笔伐。 三河之地那群研究数学的家伙,因为当地曾经出了一个镇压当世数学的北平侯,性格逐渐变得高傲。 若是知道在稷下出现了意图冲击他们“统治”的记录方法,必定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担心打击到司匡,顺势补充了一句,以作鼓励,“不过这几种符号,自成一家,若是找到感兴趣的学子,也可以传承下去。” 司匡捏着手中的煤炭,转过身,背对着孔安国,笑哈哈的,明知故问,“这么说,孔兄是觉得这种记录方法,劣大于优啦。” “安国不敢隐瞒,正是这么认为!” 司匡并未生气。 而是向后扭头,身体不动,看着孔安国,淡淡微笑,发问: “君可会九九乘法表?” “司公莫要看不起我儒家弟子!” 孔安国气鼓鼓的,腮帮子通红。 “他人我不清楚,不过吾可以明确告知一件事:孔氏一族子弟,八岁之前,便熟练掌握了九九乘法表!” “七七多少?” 感觉被小看了。 孔安国脸色发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高声回答: “四十九!” “六七呢?” “四十二!” 司匡笑着拍拍手,“孔兄能熟练背诵九九乘法表,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君欲何为?” “证明这几种符号的优点!” 说完。 司匡把头扭回来。 注意力集中在刻着九九乘法表的木牌上。 目光轻触,嘴唇微张,言语连连。 “《管子·轻重》云:‘滤戏作造六峜以迎阴阳,作九九之数以合天道。’” “此表,帮助天下之人,了解算术,使大字不识之人,亦能进行简单的计算。” “且在此表的影响下,楚地之人,制《算表》,以算其他数字。” “《算表》上书之字,乃将相乘之术,转换成为相加之数。此法虽然通行天下,但查找起来比较麻烦,且携带起来,也多有不便。” “匡不才,经过研究,在九九乘法表的基础上,提出新型计算之法——竖式!” “只要掌握此符号,哪怕是稚子,也可以利用竖式,得出困难计算的结果。” “请君一观!” 孔安国挑了挑眉。 眯着眼睛,盯着司匡的背影,右眼皮时不时地跳动。 额前头发微湿。 不知为何,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他感觉,一个新的时代将要到来。 一个属于这种符号的时代。 孔安国猛地晃了晃头,清除大脑中的杂念。 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紧盯着司匡的右手,片刻不离。 屏住呼吸,静心聆听。 “沙,沙沙,沙沙沙……” 木炭摩擦着粗糙不平的墙面,发出尖锐,让人崩溃、浑身颤抖、发冷的声音。 原本极度厌恶这种声音的孔安国,竟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他想要弄明白,司匡说的“竖式”,究竟是什么! 13 +17 ——— 30 -- 13 ×17 ——— 221 -- 司匡用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用两个相同的数字,分别书写了加法、乘法。 至于减法、除法,暂时没有出现的必要。 他可不想把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传授竖式上。 反正最终的目的,就是申明阿拉伯数字的计算方式,优大于劣罢了。 写完。 木炭捏在手心。 他转身,看着一头雾水,一脸懵逼,尚在参悟的孔安国,得意一笑。 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指着墙壁。 “此乃竖式!” 孔安国挠了挠后脑勺,神色木讷,脑袋左摇右晃。 抻着头,注视半天。 大脑疯狂运转,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挖矿”电脑,进行对比分析工作。 一边从新旧九九乘法表的对照中寻找相关数字,一边理解这个古怪的东西。 一分钟 两分钟 … 五分钟 终于,他勉强总算理解了上面的内容——十三与十七的相关运算。 由于竖式书写格式是从左往右,从上往下,这让习惯从右往左的人,起来,格外吃力。 孔安国喘着粗气,噘着嘴,急得满头大汗。 “司公,安国愚钝,这要如何观看?为何‘3’、‘7’对着的下方,变成了‘0’?” 司匡笑眯眯的,耐心解释,“因为满十需要向上一位进一,君可理解成诸侯向周天子进贡。” 进贡…… 孔安国立刻把这种“进贡”思想与“周王诸侯”联系起来。 忽然。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深邃的脑海中划过。 他不加思考,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如果诸侯不想进贡……甚至还想反咬一口,掠夺周王室京畿之地呢。” 司匡:“……” 这孩子怎么反向理解。 是打算举一反三,还是纯粹想当杠精…… 反咬一口的行为,你得问减法,加法不接受。 不过鉴于的二十一世纪某些孩子在第一次学习的时候,也存在这种想法。 他就一下子释然了。 继续耐心解释。 “孔兄可以把这种加法的进位,看成宗周与诸侯的关系。” “同理!” 司匡指着乘法,“此处,三七二十一所得之二十,也需要化成‘二’向前方大宗‘进贡’。” “至于那种侵占京畿之地的行为,那是成周所为,属于减法,吾在此先不解释。若兄长感兴趣,可以改日光临寒舍,小弟必定毫无保留地传授。” 司匡害怕拿出减法之后,孔安国又开始追问“如果前面不借该怎么办”这种致命话题。 二十一世纪被这个问题逼疯的家长,可不在少数! “好吧。” 孔安国失落的撅了噘嘴。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静下心来,试图按照宗周的情况,理解乘法竖式。 灿若星辰的双眸,在乘法竖式上上下移动。 经过提点,他理解起来,快了许多。 正如司匡所言,这种方法,比《算表》简单多了! 不需要查找,只要学会九九乘法表,即可运算。 眼珠子转动。 片刻功夫,他便以口算的形式,完成了13×17的竖式检验。 激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看向墙壁的目光,变得虚幻起来。 肾上腺激素分泌加快。 大脑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是触摸数术大道的兴奋,是学会新方法的激动。 他大步迈出,凑上前,刚毅的面庞充斥着血液,腮帮子变成了深红色。 颤抖的语气,随着颤抖的声带,发了出来。 “君是如何想到这种方法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与其纠结这个,孔兄不如再算一下其他两个数字。” 司匡微微一笑,利用转移话题的形式,把这个要命的询问避开了。 右手木炭快速在墙壁上写下来两个数字。 47×98。 随后,伸出右掌,把掌心中的木炭递给孔安国。 “请!” 孔安国接过木炭。 抬起依旧在颤抖的手臂,在墙壁上的区域书写。 这一次,刺耳的“吱吱”声,由他亲自创造。 木炭在石块上留下长长的线条。 因为用力过狠,有的木屑竟已渗入墙壁。 这位第一次作用竖式进行实战的儒家未来大儒,双眼冒着红光,嘴里还碎碎叨叨,不停地呢喃着。 “此乃宗周!” “宗周,天下共主也!” “凡诸侯,皆需觐见。” “所得之数过十,需进贡。” 不一会儿,他通过列竖式,得出了一个答案。 47 ×98 ——— 4606 他将结果写在司匡刚刚列出来的式子后。 整个人如梦似幻,不由得痴了。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由于孔安国从来没有算过这两个数字,并不清楚结果的对与错,又因为出来的匆忙,没有携带《算表》,算完之后,他有些不知所措。 心情既期待,又恐慌。 手心出汗了。 木炭被汗珠浸湿。 随着紧张感的提升,捏在手心的木炭,一点一点的变碎。 忽然,一阵清朗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二位来此作甚?” 司匡与孔安国同时扭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暗黑色汉服,束着发带,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留着短胡子,约摸二、三十岁的男人,正倚着门框,双手环胸,笑容灿烂,望着院子内的二人。 “王贺,你来了!” 孔安国笑逐颜开,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一路小跑,跑过去。 没有解释,直接强硬拽着这位墨家年青一代第一人,往九九乘法表这里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八章:年轻的王贺开始踏上自闭路 王贺笑容满面,也不挣扎,任凭孔安国拖着自己前进。 来到墙边。 拱手,作揖而拜。 “见过司公。刚刚为孩子们分完饭菜,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司匡报之以微笑,拱手还礼,“王公客气了,在下来的唐突,希望没有打扰到墨家。” “司公来此,乃吾墨家之福分。”王贺笑着挥挥手,“君允许墨家从流民孩童中挑选有天分之人,此传承之恩,我墨家定铭记在心。” 一旁激动的孔安国被这客气劲儿整得,受不了。 直接开口打断。 “好了,诸君就别在这里寒暄问暖了,正事要紧!” 王贺眨眨眼,扭头,看着孔安国,直呼,“子国,这么急着把我拉过来,所为何事?” (孔安国,字:子国。) “君可携带《算表》?” “这是自然。我墨家场面和数打交道,《算表》必须随身携带。” “太好了!借吾一用!” “哦。” 王贺应了一声。 随即当着二人的面,提起左袖,右手伸进去,不断摸索。 不一会儿,一卷特殊的竹简被他掏了出来。 这份竹简与平常的竹简相比,构成的竹片,长了许多,并且,还很纤细。 他不由分说,递给孔安国。 “给。” “多谢!” 孔安国笑嘻嘻地接了过来。 也不嫌地面脏,直接一屁股坐下。 把《算表》打开,平铺在腿上。 开始查阅数字。 这玩意儿相当于一个计算器,作用的思想,类似于乘法分配律。 孔安国心中默算。 把47分成了40与7,把98分成了90与8。 紧接着,按照查阅顺序。 在第一行分别找到7、40对应的竹片。 随后, 又在第一列分别找到8、90对应的竹片。 右手的握着的木炭在地面上划着,把数字横纵交叉的数字记录下来。 3600、320,630,56。 随后,按照常规的计算方法,把这四个数值相加。 3600+320+630+56=4606。 结果相同! 王贺有些不明所以,在好奇心驱使下,轻声询问,“子国,你这是?” 然而,孔安国没有回应。 这位孔氏次子的面孔,只有癫狂,兴奋,喜悦,狂欢! 仅仅一次体验,他就陷进这种畅快的计算中。 顾不上和他人对话,直接自己给自己出题,想要二次验证! 这种学习到新知识,并且用旧知识验证成功之后产生的快感,太爽了。 手腕抖动。 在黄朴朴的地面上,写下两个数字:32×73。 随后。 竖式、《算表》齐动。 “子国,子国?”王贺皱着眉头,呼唤着。 他越发看不懂孔安国的行为。 这是疯了? 司匡双手环胸,注视着孔安国,“文明观猴”。 且笑嘻嘻地提醒王贺。 “王公毋急,孔兄这是在感受竖式的魅力。” “竖式?这是什么?” “使掌握九九乘法表的稚子,在几十个呼吸之内,算出一切乘法的计算方式。” 王贺眉头一沉,后退一步,与司匡拉开距离。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又摇摇头,假笑,沉声。 “司公真是喜欢开玩笑,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东西。先秦诸子可从未提及过这种方法。” “先秦当然不可能有,这是我参悟九九乘法表后,得到的内容。” 王贺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眉头上的皱纹横着,化成了一个川字。 “公莫不是在开玩笑?” “刚才孔兄也是这么认为的。” 司匡笑眯眯地指了指坐在地面,兴致勃勃的孔安国。 王贺的注意力转移到孔安国身上,脸上的凝重,又加深一分。 自从加入墨家后,他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稷下。 因此,他和孔安国相识很久了。 孔氏这一代人,孔臧年纪大了,怕是命不久矣。 而孔武则是身体不好,唯一能挑起孔氏大梁的,只有子国。 因此,孔家很多珍贵资源,都尽量向孔安国倾斜。 在庞大资源地浇灌下,孔安国已经是儒家大儒之下,首屈一指的人物。 如今,这位儒道的天才,竟然沉浸在这种名叫“竖式”的方法中无法自拔。 王贺那颗坚定的心,忽然,有些颤抖。 自信心,不足了。 虽未见识孔安国在数术上的造诣,但相信,绝不会比自己差。 稷下有一句话: 若想证明数术过人,就去与墨家王贺、农家落下闳、儒家孔安国切磋一场吧。 如今,稷下数学三霸之一的孔安国竟然对这种方法俯首称臣…… 王贺上齿咬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抬头,注视司匡,目光炯炯,神态松弛,请求, “公可否指点一二?”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随后,司匡又摸出来一块木炭,把给孔安国讲述的内容,又原原本本地向王贺讲述一遍。 …… 一刻钟后。 地面上。 孔安国旁边,多了一个手握木炭、盘膝而坐、情绪激动,脸色深红,犹如煮熟猪肝一般的男人。 王贺拿着木炭,瞅着《算表》,一遍又一遍的验算。 在地面上,用新学的“符号”,向数学新高峰攀登。 …… 又过了一刻钟,孔安国率先站了起来。 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土,激动的心情尚未退却。 在他的带动下,王贺也站了起来。 “孔兄,这种方法如何?” “妙不可言!”孔安国面色红润,“由此观之,这种方法,利大于弊!” “司公大才!”王贺激动的语无伦次,“若这种方法通行天下,沉浸在数学之道的人,皆会对公称师。” 一种符号,蕴含的方法,竟能容纳加减乘除。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这可是比先秦诸子更进一步!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现在就磕头拜师了。 王贺低着头,像看一个美人儿似的,盯着地面上刚刚亲笔书写的竖式。 舔了舔嘴唇。 他感慨万千,直言不讳,“若用这种方法,球的体积运算,将会更加简单了。将外接立方体体积求出,再分之十六分,取九分,就容易多了。” “唉,等等!” 司匡忽然眉头紧蹙,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特意问了一句。 “球的体积,为外界立方体的十六分之九?” “对啊。”王贺用相当平常的语气,说着,“难道司公不知道吗?” 司匡压低眉头,吧唧一下嘴,“这不对吧。” 王贺声音慷锵有力,对着三河之地拱手,双眸中充斥着崇拜的小星星,“此乃北平侯所得,不可能有错!” “敢问,北平侯按π值为几计算?” “π?这是什么。” 司匡挑了挑眉,“圆周与直径的比值!” “啊,周三径一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呀。” “怪不得!” “司公?”王贺与孔安国对视一眼,一时间搞不懂司匡的意思。 司匡用左边的牙齿轻轻咬着口腔内壁,低声骂了一句,“真是误人子弟!” 王贺有些不悦,“君这是作甚!为何辱骂我大汉已故数学宗师?为何瞧不起我大汉历代数学家所得大道?” “大道?” 司匡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蹲下,随便捡起来一块小石子。 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 “若那是大道,吾这种名叫割圆术的方法,又算得上什么?” 说完。 不等二人呵斥,匡开始陈述要点。 并且,用那块锋利的石子,刻画地面,在尘土上留下一个缠绕着密密麻麻线条的圆形图案。 “吾曾将圆等分,发现一个名为‘极限’的道理:割之弥细,所失弥少,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则与圆合体,而无所失矣。” 司匡大体地将圆分成了几份,然后指着说道: “从圆内接正六边形开始割圆,依次得正十二边形、正二十四边形……,割得越细,正多边形面积和圆面积之差越小。你看,割完之后,所得数值进行除法运算,最后得之!” “具体的计算过程太过麻烦,我给你一个更加简单的方案。” 司匡拿着石子,在圆的旁边进行注释:计算二十二除以七与三百五十五除以一百一十三。 “只要你回去仔细研究,就可以发现这两组数值的特殊性。” “我也不卖关子了,真正的圆周率为: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后面数值极多,算之无益,我未继续算下去。” “所谓的周三径一,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吾敢断定,球的体积,绝不是外接立方体的十六分之九!” “你!”王贺眉头紧蹙,驻足而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内容。 内容在脑海中思索。 脑海中开始构建虚拟模型。 圆! 嵌套正六边形。 切割! 嵌套正十二边形。 切割。 … 如此往复……循环下去。 王贺一直思考到正四十八边形。 顿时。 汗毛炸裂!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地面上的那个圆。 因为涉及的运算量太过庞大,他没有直接计算,只是通过切割的方法,简略探索。 虽未动手验证,但是,大脑中的直觉一直在反复强调:方案可行。 将一个圆反复切割…… 一般人做不到这种行为。 这是有多无聊? 他的身体好像被鬼怪控制了。 浑身无力! 双腿发软! 整个人动弹不得。 只能在原地呆呆地注视地面。 而一旁的孔安国忽然举手,支支吾吾的,“司公,这种方法似乎很巧妙,只是……吾……有一个问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九章:王贺在自闭路上越走越远 “孔兄不必拘束,讲就是了。” 孔安国眨眨眼,像是一个好奇宝宝。 蹲下来,撸起袖子,指着地面上那个圆内接正多边形的边长。 “这根线的长度如何求得?” “问得好!这便是其中精髓所在!”司匡笑着拍拍手,“割圆术的关键在于计算所需要的正多边形的周长,让其作为圆的周长,接着除以直径得到圆周率的值。” 司匡用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捏着石子,在地面上重新画了一个圆。 为了容易理解,这一次,他直接在里面画了一个内接正八边形。 并且,用线条连接圆心与正八边形的两个相临定点,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随后,又把等腰三角形的垂直平分线画了出来,并且让线的末端与“圆上”产生交点,得到正十六边形的一个端点。 “孔兄请看!这里存在四个直角三角形!”司匡指着垂直平分线,声音朗朗,“只要在此计算,利用勾股之间的关系,便可得到边长!” “勾股关系……” 孔安国嘴角疯狂抽搐,内心犹如有千万只羊驼飞奔而过。 抬头, 瞅了司匡一眼。 见对方神色正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妈的。 勾股关系? 这要怎么用? 难不成,利用勾股数构建三角形,再用三角形构建圆? 要真是这样,还叫个锤子割圆术,还不如直接叫凑圆法呢。 一旁魔怔的王贺,稍微缓过来了。 拽了拽黑色衣襟。 双手放在膝盖,蹲下来。 “司公,勾股关系如何套用进去?” “哦,王公可知其中关系?” “这当然了!”王贺的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满脸骄傲,“我墨家至典《墨经》中可是提到过众多的勾股数:三、四、五;五、十二、十三……” 司匡摇摇头,“吾问的不是这个!” “啊?那问的是什么?”王贺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整个人呈懵逼状。 “吾问的是勾、股、弦三者之间相互求证的方法。” 王贺:“……” 此刻。 这位墨家年轻一辈第一人,如同孔安国一样,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闹呢! 你妹的。 要脸不要? 你还是个人? 这割圆术究竟是什么歪门邪说,怎么还用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这个问题,哪怕墨家老祖宗墨翟来了,都解答不出来吧? 当今大汉,若是有人得出勾股关系,这成就,堪比求出更准确的圆周率了。 王贺有些手足无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期期艾艾的。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哑口无言的孔安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子国!司公来此之前,饮酒了吧?” 孔安国努努嘴,摊了摊手,“吾二人饭都没吃,哪有功夫饮酒。” “没饮酒?”王贺皱着眉头,低着头,吐槽,“没饮酒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勾股数字的组合,乃数术定律!乃算术千古之至理,何来关系一说?” 明人不说暗话,他被这个缺德的问题给问住了。 王贺此刻的心情,如同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只遇到了一道题,一道分值为一百分的题:请将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过程完整地写出来。 这已经不止超纲了! 这都快让人脱肛了! 勾股数起源大禹治水,总结于商高,存于《墨经》。 历经三代,传遍诸子百家。 哪怕是当年稷下学宫巅峰时期,汇聚战国诸子数十人的时候,都未曾给出答案。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可能解答出来? 王贺虽自诩当今稷下顶尖数学家之一,但还没有比拟战国诸子的勇气! 《墨经》仅记载而已! 为何只记载? 只因,墨家圣人墨翟,也不懂其中的奥妙。 这个问题,只是千古定理! 圣人亦不可答! “呼!看来君并不知晓。”司匡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孔安国柔和的声音响起,“司公,这个问题,太刁钻了。哪怕放眼整个天下,也不会有人知道答案。” “是啊!” 王贺嘴巴弯成了一个月牙,委屈极了,疯狂地点头。 这真不怪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是问题不对劲。 “唉,我也不为难二位了。”司匡耸耸肩,叹了口气,在地面上书写了一个公式。 勾×勾+股×股=弦×弦 随后,轻声道:“请二位用自己掌握的勾股数,品鉴一下这个公式吧。” “呃呃呃……” 孔安国与王贺同时皱着眉,吧唧了一下嘴。 面面相觑,点点头。 各自后撤一步,拿着木炭,半信半疑的在地上计算。 “沙拉,沙拉,沙拉。” 院落地面上,又多了一大滩黑色的木炭划痕。 一个个字符在二人的笔下跳动。 王贺聚精会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的功夫,就把数字算错了。 看到司匡写下来的关系公式后。 他保守起见,率先计算“三、四、五”这三个最简单的勾股数。 因为掌握九九乘法表,这个验算起来格外省力。 不到二十个呼吸的功夫,就验证完了。 公式竟然正确?! 演算完毕。 王贺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面色变得苍白,一丝凉气从涌泉穴灌注全身。 “不可能……这难道真的是!” 困扰数学界多年的难题,竟然就这么简单? 一时间,他接受不了了! 王贺喘着粗气,看了一眼笑嘻嘻的司匡,又把目光投向孔安国。 身旁这个多年的老友,脸上的兴奋、激动之色越发浓厚! 双臂的袖子挽得更高了。 手中那块木炭,正在疯狂地消耗着。 王贺盯着司匡刚刚书写下来的定理公式。 咬了咬牙,也提着木炭,继续验算, 他不信! 可能是运气,应该是偶然! 王贺不甘心的继续在地面上划着,企图验证书写在《墨经》上的一个“超级大”的勾股数——“1771、2700、3229”。 简单的数值很容易就可以作假,而极致数值,却很难作假。 只要这个大数值不对,他就可以成功推翻这个理论,保住《墨经》的颜面。 “沙拉,沙拉,沙拉……” 一幅宏伟庞大的计算过程,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写出来。 刚刚学的竖式,也被他现学现卖。 不一会儿的功夫。 墨家授课之地的地面,被王贺的演算覆盖。 他边写边后退,边后退边写。 密密麻麻的字,从木炭的尖端倾泻。 大约用了十分钟的时间。 反复计算,验证之后,他得到了结果。 答案正确! 二次演算! 计算无误! 符合这个规律。 难道真的…… 这难道就是大道至理吗! 王贺的心在颤抖。 相比之下,孔安国就好了许多,只是兴奋的验证已知的勾股数。 司匡咧着嘴,露出两排牙齿,笑得很灿烂。 先是拍了拍王贺的肩膀,又去拍了拍孔安国的肩膀。 询问:“二位体会到数学的魅力了吗?” 孔安国像是一只嘴里塞满了食物的仓鼠。 蹲在地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嗯嗯嗯”的,疯狂点着头。 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 而王贺则是慌得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不敢相信,勾股弦的关系,竟然在今日被人提了出来。 而那个提出之人,还是压制诸子百家的家伙。 这家伙,在墨家之地,用墨家最擅长的数学之道,压制了墨家…… 这算不算是被迫参战? 王贺已经预料到未来几个月,数学界的传闻了。 … 若是此时有新闻报纸,很可能是这样的头版内容。 《墨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震惊丨打败墨家的人,竟然是他!》 《自兵家战败之后,墨家再败,诸子百家,该何去何从?》 《原来勾股之间,存在这样的关系。》 《三河之地数学宗师斥墨家无能,掌墨经却不得至理。》 《墨家的没落》 《商高大呼,此人,吾之知音也》 …… 《打败墨翟的人,不是公输班,而是一个乡野村夫。》 《墨家丨垫脚石耳!》 《请墨家记住丨勾股数,非勾股定理!》 … 王贺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 喉结向上一动, 一口唾沫,咽了下去。 “咕~~”唾沫吞咽声清晰可闻。 他身体颤抖着,额头的青筋直跳,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司匡。 原本对司匡的评价,顿时上升数个台阶。 他内心深处,在疯狂咆哮。 数学宗师! 绝对是数学宗师! 太可怕了。 今日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错误! 刚才自己竟然打算用勾股数混淆大道至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墨家的名誉,算是毁在自己手里了。 不过。 一想到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数学宗师的指导,王贺又十分庆幸。 待勾股定理传出去,天下对数学有研究的人,都会前赴后继地奔赴稷下学里,向这位非百家之人请教。 说不准,诸侯国会纷纷抛出橄榄枝…… 说不准,陛下还会单独召见…… 一个数学大才之人,吸引力实在太大太大…… 过了今日,日后再想请教,恐怕就很难了。 “呼!” 王贺长呼一口气。 不知何时,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章:推开门,把魔鬼请进来 “二位对于勾股可还有疑问?” “没了。”孔安国摇摇头。 王贺低着头,应道:“吾亦如此!” “好!” 司匡抚手一笑,蹲在地上,用手中的石子,又画了两个特殊的立方体。 一个是直四棱柱。 一个是斜四棱柱。 “求球体体积的基础内容已经掌握了,接下来,吾便讲述一个拓展的内容!”他手指指着两个图形,“二位请看!” 孔安国、王贺的目光投射过去。 “敢问二位可会求这两个物体的体积?” 王贺咧嘴一笑,“这么简单的问题,稷下凡是知晓数学的学子,几乎都会!底面积与高的乘积嘛。” “诸公知晓,一切就简单多了。”司匡欣慰地点头,“鉴于等底等高,体积相等,吾在此下一个结论:缘幂势既同,则积不容异。即 —— 夹在两个平行平面间的两个几何体,被平行于这两个平行平面的任何平面所截,如果截得两个截面的面积总相等,那么这两个几何体的体积相等。” 若是有学习过球体体积计算之人,一定可以叫出这个定理的名字——祖暅定理。 祖冲之儿子在刘徽的基础上得出来的定理。 这也是求球体体积的关键定理。 司匡把石子丢掉。 站起来,抬头挺胸,双手交叉,自然下垂,笑容灿烂。 “鉴于时间的缘故,吾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精力。希望二位可以暂且记住这个定理。若是有疑问,欢迎光临稷下学里,吾会专心解答。” “至于球体的计算方式……” “只需要构造一个底面半径和高都与球半径相等的圆柱,然后在圆柱内挖去一个以圆柱下底面圆心为顶点,圆柱上底面为底面的圆锥,最后运用祖暅定理求证即可。” “答案应该是三分之四×π×半径×半径×半径。哦,π是比值,可以看做3.14。” “球的体积并不算稀奇。其实,吾更希望与各位分享一个有趣的内容。” 有趣的内容? 王贺的额头,拧成一根麻绳。 孔安国也心怀期待。 二人皆竖起耳朵,倾听。 “我已经讲解勾股至理的具体内容,求球体体积的运算中,涉及到勾股至理,而这有趣的内容,便隐藏在这里面。” 司匡语气忽然停顿。 扫视二人,神秘兮兮的, 诘问,“二位可做好准备见证一个伟大的时刻?” 王贺目光灼灼,此刻大脑竟然高度清醒! 他把精神状态保持在最佳状态。 大脑百分之二百的运转。 声音坚定:“准备好了!” “孔兄?” “吾亦准备完毕!” “好!” 司匡笑着拍拍手,对二人的状态很满意。 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神秘一笑,声音阵阵,“为了更好地理解,吾希望通过提问的方式引出。” 孔安国一看这么正经。 不敢怠慢,赶紧把因失态而弄歪的发冠扶正。 王贺则是把衣服上的褶皱快速捋直了。 伸直右手,高呼: “请!” 司匡也不客气,双手背在身后,言辞掷地有声! “请问,一个直角三角形,勾一、股一,弦为几?” 乍一看,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口算题。 凡是学过相似内容的人,都可以一口给出答案。 但是,这里面涉及到的一个东西、一个知识点,曾经可是在世界各地掀起过一阵阵腥风血雨! 四百年前(相对于元光五年来说),那个东西的部分内容在西方碰巧出现之后,曾经让很多人死于非命。 它让一个学派的理论根基差点发生动摇! 它足足颠覆了一个时代! 它的出现,把数学向前推进到一个崭新的阶段。 两百年前,欧几里得进行简单的证明,才令它勉强被少数人注意。 但……它依旧被认成异端。 被认为“无理”。 这种“无理”一直持续了两千年,一直成为数学史上的危机,直到十九世纪,才真正被解决。 它才真正成为“数”! 至于在中国,它最早出现在成书之后的《九章算术》里面。 而《九章算术》成书,结束零散状态,是在公元一世纪。 距离现在还有两百多年呢。 现在……大多数人应该还没有发觉。 即便发觉了,很可能只会当成自己的错觉! 如今,这个要命的东西,被司匡提前提了出来。 在勾股定理的基础上提了出来! 今天开始,在华夏数学界盘绕了一千多年的勾股魔鬼被降服,但是,一只新的魔鬼也被释放出来。 无理数! 这一个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数字中不知多少年的家伙,被放了出来。 这一个宛若核弹一般,足以轰塌当下众多数学理论的家伙,被丢了出来。 · 王贺并未急着思考。 而是与孔安国的动作相同,都深吸一口气,把心态调整好。 即便这个问题的勾股都为一,即便听起来,简单异常,二人还是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模型。 君尊重我,我便尊重君! 这是稷下百家的待客之道! 脑海中三角形构建完成。 按照常识,勾股各为一的直角三角形的确存在。 这么说,它的弦的确存在,那么它的长度是…… “勾一,股一……弦……”王贺不断地呢喃。 数字相加,一步接着一步进行计算。 然而,随着思考程度的加深,他的脸色竟逐渐变黑,如同吃了发馊的饭菜一样。 “这……怎么会……不可能!怎么……这不可能!” 乍然。 他尖叫了! 咆哮了! “轰!” 脑海直接发生了震天动地的爆炸! 几个呼吸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 脸色红中带黑,黑中藏红! 脖子被血色覆盖。 血管通通暴凸。 王贺一下子跳起来,盯着司匡,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黑衣带风,衣带飘飘。 一旁的孔安国像是魔怔了,一遍又一遍地计算。 “勾一与其本身的乘积,加上股一与其本身的乘积,找到相乘的长度之后便是……二,如此一来。” 不论哪一遍。 一开始的计算都很顺利,宛如顺水推舟似的。 加起来就是二嘛,简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问题了。 可是,当继续深入计算,准备开方的时候,怪事出现了。 孔安国瞳孔收缩,仿佛看见了的魔鬼,整个人癫狂了。 脑壳痛! 他两只手按着脑袋,眼睛血红,疯狂地揪着头发。 揪头发的痛苦与大脑的痛苦夹杂在一起,让他的痛,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而王贺突然跳了起来。 尖叫着,咆哮着。 “这……不可能!” “定式是假的!” “不可能!这不成立!” “假的!” “不可能!” 按照定理推进,结果竟然无法计算! 究竟什么数字的平方是二。 一? 小了! 二? 大了? 一又二分之一? 也不对! 究竟是什么。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一定有某个方面被忽略了。 不仅仅是他,恐怕这一千多年来,无数的数学大家都忽略了这一个情况。 商高并不知晓。 墨翟没有发现。 公输班也没有提出。 数学大家们总是以不可开方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 既然二十五开方之后可以成为五,那么……为何其他的数值不可以开方? 思考得越深,意识越癫狂。 终于,头晕目眩! “咣当!” 王贺一屁股坐在地上。 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 时而愤怒,时而傻笑。 孔安国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数学造诣,不比王贺低。 如今,竟然出现了一个他从未接触的答案。 这让他如何不害怕? 原本通红的脸色,已经换上了一层煞白。 额头上冷汗直呼呼地冒出来。 一刻钟之前,司匡为二人打开了一扇通往勾股大道的门。 一刻钟之后,司匡轻轻的打开了门,把勾股大道上的一只魔鬼,请了进来。 望着瘫坐在地,满头大汗的孔安国、王贺。 司匡张开双臂,笑吟吟的,像是一个降临在人世间的魔王,驱使着幽灵,虐杀老旧的数学家。 呐喊的声音,在院落里回荡。 “欢迎二位来到无理数的世界!恭喜二位迈入数学的新天地!” 孔安国张着嘴巴,懵了:“无理数……” 王贺下巴快要碰到地面了,木讷:“新天地……” 在寂静凉风地吹拂下,院门口忽然出现啊一个雄壮的身影。 孔武左手扶着佩剑,抬头挺胸,闪烁的眸子中掺杂着疑惑。 瞅着聚在一块的三个人。 唤了一声,“喂,三位,该吃饭了!” --------------- QQ群号:798451295(无进群限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一章:稷下里有几个单身狗? 孔武按着佩剑,驻足,往院落里面眺望。 除了司匡咧着嘴,对他笑之外。 剩下两个人,皆蹲在地上,低着头,像是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二人各拿着一块磨损严重的木炭,在地面上不断的画直角三角形。 他不满地摇摇头,撅了噘嘴。 左手依旧按着佩剑的剑柄。 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再次呼唤。 “三位,该吃饭了!” 随着孔武靠近,司匡灿烂地笑着,拱手问好,“孔公!” “司公!”孔武作揖而拜,笑着回礼,手指指向了稷下厨房的位置,“饭菜已经准备妥当,请来用膳吧。” “恐怕暂时不行。”司匡晃了晃脑袋,委婉谢却。 孔武愣住了,“为什么?” 司匡目光落在地上,撇了撇嘴,“观这二位的状态,恐怕一时半会儿,站起不来吧。” 孔武尴尬的挠挠头。 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一阵子,沉默半晌,才说道:“安国,王贺,你们怎么了?” 孔安国抬头,发冠倾斜,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 其双眸中似乎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清脆激动的声音,把激动之情,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兄!新时代到来了!” “啥?” 孔武眉头紧锁,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玩意儿? “孔武师兄,数术盛世来到了!” 王贺虽然在一旁应和,但是却没有抬头。 黑发垂下,挡住面庞。 他宛若一个疯子,在地面上写下一大串外人看不懂的符号。 像鬼画符似的。 “哈?” 什么鬼? 怎么自己听不懂。 孔武挪动目光,求助一旁唯一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公可知,此二人,究竟怎么了吗?” 司匡笑着拍了拍孔武的肩膀,安慰道:“孔公不必担心,他们这是被数术给迷住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数术还能把人变得意识不清?”孔武倒吸一口凉气,惊了,“吾这还是第一次知晓呢。” 司匡像是一个拥有无穷经验智慧的老人,说出谆谆教导之语。 “数术这一行的水很深。哪怕是当世顶尖数学宗师,稍有不慎,也会迷失在里面。若是沉迷其中,一直‘走不出来’,轻则疯疯癫癫,重则名誉毁坏” 这一番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数学界中,不乏这种例子,而最有名的,莫过于两个人——约翰·纳什、阿提亚爵士。 前者成功的“走了出来”,“恶名”一朝尽丧,名誉源源不断地向他袭去。 而后者,则迷失在数学奥秘之中,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场闹剧,给自己一生的辉煌,蒙上了一层阴影。 司匡望着孔武,语速稍作停顿,提醒, “数学之道,专注可以,切勿在上面迷失本性。” “武谨记!”孔武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司匡没有再多说下去,只是抚手而笑。 忽然感觉双脚发酸。 左手站立,活动了活动右脚踝。 接着,如法炮制,活动左脚脚踝。 顺势仰头,根据太阳的位置,估摸时间。 提议,“孔公,时间还早,不如你我二人先去一旁坐着休息休息?” “可!” 孔武与司匡的目光,同时投向西墙边的那堆木头。 二人相视一笑。 快步走过去。 坐在上面。 孔武坐正了,拽了拽衣服的衣摆。 随后,伸出左手,伸进右袖子当中。 摸索片刻。 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黄色的青铜牌子。 牌子正面是一个用隶书书写的“孔”,“孔”字周围,是一圈圈镂空搭雕的花纹。 牌子背面则是一个用鲁地古文字雕刻的“孔”,“孔”的下面,刻着孔子的生平事件。 他把牌子塞进司匡的手心。 笑着说道: “这块令牌是孔氏的信物。” “听闻公欲二月初动身。依鄙人的经验,此地与鲁山之间的距离,凭借寻常赶路之法,大约需要三天的时间。” “仔细一算,在二月初五,就能到的鲁县了!” “今岁寒食在二月下旬,公至鲁县后,距离开孔庙、供先师,预计还有半个月之久。” 孔武像是一个合格的导游,把详细之处,一字不落地讲出来。 “寒食将至,鲁县的盘查,会比平常日里更加严格,且除了守门士卒盘查之外,我儒家家仆,也会询问相关人士。” “公到达鲁县,凭借此牌,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且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入住孔府。” 说着说着,忽然,他话风一变。 “不过,吾并不建议直接入住。” “为何?” “阁下有所不知。寒食当日,孔门七十二贤后人大多都会到场。虽其祖上名声豁达,但历经数代之后,后人的道德修养良莠不齐。” “公以《大学之道》名扬儒坛,又压制诸子百家,如今想要结交攀高枝者,绝不在少数。” “倘若孔庙大开,公在众人面前现身。待仪式结束,恐怕将会有众多儒生,递交拜贴!届时再想游玩,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孔武咧着嘴,笑容可掬。 总结, “因此,吾认为,不如到达之后,先在周围转一转,放松心情。” “若阁下对泰山感兴趣,吾孔家可安排向导,反正单向旅程,不过三个时辰,来回,最多也就两天。” “当然,公若意欲享受慢节奏,三天足矣。” 不得不说,孔武情商很高。 直接抛出游玩的提议,又拿出规划好的游玩目的地。 两样加在一起,搞得司匡兴致劲儿被一下子调动起来。 整个人跃跃欲试了。 《孟子》记载:孔丘曾说,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游玩泰山,不失一个好的选项。 “孔公的安排,深得吾心,就这么办好了。” 孔武嘿嘿一笑,“那我一会儿就安排人,准备游玩泰山所需之物。”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孔武随意地挥挥手。 突然。 他想起来什么事情。 再次开口。 “司公,比起这件事,吾有另外一件事,想询问。” “请讲。” 孔武注视着司匡的双眸,眨眨眼睛,上齿咬着下唇,期待之色爆表。 声音柔柔弱弱的,“你这个月的十五,有空吗?” 司匡仰头,眯着眼睛,眺望天空,思考着,沉吟片刻,才不太确定的回答。 “应该有吧。” “怎么,有事?” 孔武呲着大牙,挠头,脸色微红。 “这不是到了元宵节了嘛,吾想约贤弟,在临淄游玩。虽然这里比不上长安,但当日每家每户张灯结彩,热闹程度,绝对非同往日。” “如果运气好……” 孔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露出一丝坏笑,搓搓手。 “运气好,还能碰到一、两位容貌秀美,尚未出阁的女子呢!” “届时,未尝不可寻得一位娇妻。” 大汉不像是后世。 汉代女人可以协议离婚,寡妇可以再嫁、情侣可以私奔。 此时,儒家刚刚成为正统学说,儒术里面,还没有那么多杂质,儒家思想对女子的束缚,尚在初级阶段。 再加上曾经有吕后亲政、窦太后掌权,女子的地位,都在无形之中,得到了提高。 例如,刘彻的姑母馆陶公主刘嫖寡居的时候,宠幸董偃。 一时“名称城中,号曰‘董君’”。 即便是刘彻还要尊称董偃为“主人翁”,一时“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 皇帝的姑母能明目张胆的和情夫住在一起,大汉的开放程度,可见一斑。 而司匡并没那么多期待。 他的胸腔里堵着一口郁闷之气。 心中积攒了一丝恐慌之意。 元宵节是他第一次在大汉过节。 他担心出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情愫。 “元宵……” 一想到这个节日,司匡顿时深感惆怅。 到了元宵了。 虽然大汉过年是在十月份,但是,他一想到元宵这两个字,就有一种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感觉。 元宵,虽然秦之前,有的地方就已经把它当成节日了,但成为全国性的节日,还是因为五十年前的平定诸吕。 周勃正月十五发动兵变,诛杀吕后一脉,使老刘家重新坐稳皇位。 为了纪念这一天,汉文帝,直接把这天设置成元宵节。 长安会张灯结彩。 皇帝会出宫,与民同乐… 作为全国性的节日,大汉各诸侯国国都,也会举行类似的活动,虽然热闹程度不如长安,但比起地方上,好得太多了。 司匡晃了晃头,把烦恼摇出去。 吧唧一下嘴,瞥着孔武。 挪挪屁股,拉开距离。 沉声道:“孔公怎么一提到妙龄女子就如此激动。” “咳咳咳……子曰:食色者,性也。吾这是遵从本心。” “公可有家室?” “那当然了。吾之子延年,与贤弟,都年岁相仿了!” 司匡:“……” “安国兄弟可有家室?” “有!子国的妻儿,都在孔府居住呢。” “王贺呢?” “有。” “落下闳……” “也有。” “衡胡兄弟……” “他也有!” 司匡耷拉着脸,额头紧巴巴的,脸色渐渐变黑了。 声音颤抖,情绪有些波动。 “整个稷下,不会就我一个人没有家室吧?” 单身狗竟然只有我? “那倒不至于。”孔武呵呵一笑,摆摆手,“虞初那小家伙,也没有家室。” 司匡眼珠子顿时瞪得溜圆。 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眼里,快要喷出来了。 …… 你妹的!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二章:出逃 元光五年春,正月初八,夜 匈奴之地。 凉透刺骨的寒风,将匈奴式的深灰色大帐吹的“呼呼呼”作响。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下鹅毛大小的雪花, “呜呼~” 随着风力增强,雪花也逐渐变得密集,鹅毛大雪,从湛蓝的天空,洋洋洒洒地撒在广袤辽阔的草原上。 单于庭西南三十里 三十来个腰配弯刀、穿着粗布衣服、披着白色毛绒羊皮地的匈奴人驱赶一百多匹马,顶着从西北吹的暴风,向单于庭靠近。 为首的匈奴人抬起红紫色的粗大手掌,轻轻抹去粘在睫毛上的雪花。 转身,用胳膊肘挡在嘴前,使出尽浑身的气力。 高呼。 “风雪太大了,再走下去,恐迷失在这里。吾等还是赶紧找一个地方避一避吧。” “这附近可有部落?” 一个知晓路况的匈奴人撤了撤脖子上的羊皮围脖,牵着一匹红色鬃毛野马,迎着风雪,快速走上前。 扯着嗓子吼道:“伟大的首领,根据吾等赶路的速度估计,若是吾没记错,前方三里左右,有一个汉人俘虏构成的部落。部落中有匈奴勇士驻扎,可放心停留。” 听到汉人二字,这个首领立刻神经绷紧,变得格外警惕。 不顾经过嘴巴灌入肚子的凉风。 他张开嘴巴,大吼:“其中可有怀有不臣之心的汉人?亦或是懂得相马的汉人?” “相马者无,至于不臣之心者……此乃张骞所待部落!” 张骞…… 首领身体一颤,牵着马,忽然停下了脚步。 显然,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扭头,又惊又喜。 “原来是他!” 想到张骞,他忍不住夸赞, “此人,英雄也!历经十载时光,竟无投降之心!大汉贵种,强悍如斯!正值为单于献马之机遇,如此英雄,吾当见一面!” “传吾命令,向张骞所在部落前进!暂避风雪!” …… …… 暴风雪是恐怖的。 路途虽然只有三里,但是这群匈奴人却走了很久。 因为风雪太大,伸手难辨五指。 以至于,他们进入部落大门的时候,守夜的匈奴士卒才发现。 弯刀出鞘的声音被风月呼啸的声音掩盖。 洪亮的诘问声,被嘈杂的声音吞噬。 这群来自远方的运马者,隐隐约约听到一声警惕的“微弱”声音。 “站住!尔等从何而来?” 那匈奴首领挥挥手,示意属下停下脚步。 随后自己只身上前,用纯正的匈奴语,对守门的匈奴人自报家门。 “吾乃赫连安,奉右左贤部命令,向单于进献马种。因今夜天气恶劣,特来借宿一晚,讨碗热汤,暖暖身子。 “嘶!嘶嘶嘶!”赫连安身后的骏马皆发出赞同的嘶鸣。 守夜的匈奴士卒听着熟悉的口音,顿时笑了,“原来是右左贤部的人,赶紧进来吧。” 赫连安点点头,对身后吩咐,“将马种关进马厩,留五人看管。” “诺!” “这边请!” 守夜的匈奴士卒豁达一笑,引着赫连安,向一处比较豪华的大帐走去。 赫连安走进大帐。 顿时,呼呼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像是一支脱弦而出的箭矢,猛地一跳,凑到大帐的火堆旁。 伸出被冻僵的双手,在火边来回烤着。 随着寒气从体内窜出,他的身躯,也情不自禁的颤抖几下。 “兄弟稍等,吾已经安排人去喊汉人奴隶烧汤了,不用太久,就可以喝上热汤。” 赫连安哈哈一笑,抱拳,发自肺腑地说道:“多谢!还未请教兄弟名号,所属部落。” “单于帐下,吾名万俟勃勃。” “原来是万俟兄,失敬失敬。” 万俟勃勃随意地挥了挥手,权当是回礼了。 “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学汉人那套繁文缛节。” 赫连安笑了笑,把脖子缩进肩膀中间,一屁股坐在地上。 进来之后,心思全在外面。 蓝绿色的双眸瞅着大帐门帘,搓搓手,询问道:“万俟兄弟,听闻这里有一个叫张骞的汉人。此张骞,可是传闻中十年不降者?” 这事早就在方圆数百里传开了,因此万俟勃勃没有隐瞒,点点头,承认。 “正是!” “那可否为吾引见引见?” “赫连兄弟,汝见张骞作甚?一个冥顽不灵的人罢了。” 随着搓手,赫连安的心情放松许多。 他解开围在脖子上的那根质量粗糙,沾满了泥土、雪水的围脖,爽朗大笑。 “哈哈,吾常年为右左贤部放马,几乎没有见过汉人贵种,因此,对他们的模样很是好奇。在小弟那里,张骞的样貌,可是被传的稀奇古怪。有人说他有两个头,还有人说他长着五只手。” “哪有那么恐怖!这个冥顽不灵的人,和我们长得差不多。”万俟勃勃被赫连安的话逗乐了,笑容收不住了,“既然兄弟好奇汉人贵种,吾这就让人将他唤来!” “多谢兄弟了。” …… 一刻钟后。 张骞在一名匈奴士卒地看押下,跟随万俟勃勃,进入了这一个大帐。 赫连安此时坐在地上,正端着一个碗,喝着热汤(水)。 见到万俟勃勃进来,又看到一个陌生的汉人,顿时明白了此人就是他想要见的张骞。 赫连安没有起身,向万俟勃勃点头示意之后,高傲地盯着张骞,用蹩脚的汉语,诘问:“汝为张骞?” “哼,正是乃公!” 乃公? 这是什么意思? 他汉语并不好,会的那几句,还是从汉人俘虏那里学会的。 于是,赫连安眯着眼睛,对万俟勃勃投向求助的目光。 “不用问了,乃公为竖子解答!” 张骞冷笑,也不怕把人得罪死。 先是用汉家语言嘲讽,又用匈奴语翻译。 在匈奴生活了十年,妻子又是匈奴人,他早就学会了匈奴语。 学习语言,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环境的教导。 处在一个陌生的语言环境中十年,哪怕之前没有任何功底,十年之后,也可以流畅的使用这个陌生语言。 张骞故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乃公,为老子的意思!即:吾为汝父!” 赫连安本就自傲。 一听到张骞要做自己的爹,坚决忍不了。 他暴怒地站起来,呵斥,“找死!” “唰!”拔出弯刀,他准备给这个猖狂的汉人一刀子。 然而,还没等他近身,就被神色焦急的万俟勃勃一把抱住了。 右手手腕被牢牢抓住,杀人行为被迫终止。 万俟勃勃沉声警告:“此人不能杀!别忘了他的身份!” “一介汉人而已!吾乃伟大的天狼神后裔,岂能让此人侮辱?” 万俟勃勃拍了拍赫连安的肩膀,无奈地说道:“他连伟大的军臣单于都敢骂,汝,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押张骞数年了,张骞的习惯他一清二楚。 张骞每天早上,不仅会对着大汉的方向,准确地说是未央宫的方向朝拜,晚上睡觉之前,还会高声辱骂军臣单于,声称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这情况他向单于汇报过,然而,军臣单于不但没有责怪,还很赏识这种行为,甚至,还给张骞发妹子,送食物,施以恩惠。 万俟勃勃对张骞辱骂匈奴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他还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和单于有什么血缘关系,否则,为什么现在都没被杀死? 或者难不成,伟大的军臣单于有被人辱骂的癖好? 张骞豁达一笑,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 他用右手,猛地拍了拍胸口,“哈哈哈,竖子,出刀,乃公在这里等着!” “可恶!”赫连安无奈,只能将刀插回刀鞘,用拳头狠狠地锤击了一下地面,忿忿不平,“若不是单于护着,吾必杀汝!” 单于被辱骂都没说什么,他还真的不太好动手,只能另寻机会了。 “张公,夜深了,请回吧。”万俟也勃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把张骞请出去。” 张骞眯着眼睛,破天荒的,第一次对万俟勃勃抱拳。 “告辞!” 在万俟勃勃诧异目光地注视下,押送张骞来此的士卒,再次把张骞押回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 张骞走在前,匈奴士卒握着弯刀,走在后,二人离开大帐数十步。 狂风暴雪中,到处都是“呜呼呜呼”的杂音,周围其他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张骞趁着用左衣袖遮挡面前森白风雪的时机,用眼睛的余光偷瞟一眼身后的匈奴士卒。 行走缓慢,神态懒散,浑身破绽。 这是机会! 张骞挑了挑眉头。 右手缓慢地伸进怀中,悄悄地掏出一把锋刃钝了的匕首——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在风雪的遮挡下,匈奴士卒并未发觉异常。 张骞压低眉头,眺望不远处的雪。 眼睛“骨碌”一转,计上心来。 他放开步子,故意大步迈出,并且用力踩踏。 “唰!” “咣咚!” 不出所料,他滑倒了,雪地上留下一个人形的印记。 刚毅的面庞碰到地面,被隐藏在雪层下方的小石子划开了一个小口子。 匈奴士卒停下脚步。 迎着风雪,提着弯刀,观望了一阵。 见张骞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将弯刀插进刀鞘,疑惑地走上前。 伸出左手,打算扶一把。 然而。 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刚刚伸出左手的时候,张骞猛地回过头。 脸色狰狞。 双眸瞳孔,尽是仇恨之色。 双手握在匕柄的位置。 瞄准左胸口。 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捅了上去。 匈奴士卒被吓到了。 大脑陡然空白,瞳孔猛地收缩,双手胡乱摆动。 想要躲闪,却来不及了。 下一秒,便是撕心裂肺地惨叫,“啊啊……” 这还不算完。 张骞匕首捅进去之后,还被用力的旋转,让其死的彻底。 肋骨被匕首刻划,但是刺耳的“刺啦”声,却被风雪掩盖。 在张骞凶狠目光地注视下,这个士卒又被踢了一脚。 匕首随其后退,被顺势拔了出来。 “噗!” 如柱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洁白的大地染红了。 身体一软。 这个匈奴士卒倒在地上。 瞳孔扩散,气息断绝,彻底失去了性命。 张骞长呼一口气。 刚才的剧烈运动,让他的心脏飞快跳动,胸腔快要炸了。 他喘着粗气,站起来,对这具尸体拱手。 “汉与匈奴势不两立,兄弟,对不住了。” 时间紧迫。 张骞没有处理尸体,而是立刻向自己居住的地方跑去。 在冰天雪地中,这具尸体,逐渐被从天而降的风雪掩盖。 风雪连同地面上的鲜血,祝你一同掩埋。 张骞喘着粗气,冲进自己居住的破旧帐篷。 原本在家等待的妻子、儿子都被他浑身的鲜血吓坏了。 其妻子身体僵住了。 瞳孔收缩,声线濒临崩溃,失声: “夫君……” “夫人,对不住了。” 张骞眼眶通红,泪水在眼里打转。 “扑通”跪倒在地,对着匈奴妻子磕了三个响头。 “骞已在匈奴停留十年!十年间,夙兴夜寐,汉公之命,不敢遗忘。如今正是机会,为夫决定再次前往西域!” 张骞站起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与吓得嚎啕大哭的儿子,一狠心,转过身,痛苦地闭上眼睛。 高呼: “若是张骞出使西域有幸不死,回到大汉禀明汉公之后,定会接夫人,儿子,返回大汉!吾一家三口,共享荣耀!” 他已经决定了,这次无情之罪,日后定要加倍补偿。 哪怕娶匈奴女人会被大汉朝廷上下指责辱骂,会被天下汉民唾弃。 他都认了! 对陛下忠、对妻儿仁! 这是他的气节! 原本预想的挽留没有出现,他的妻子也知道留不住。 于是,仅仅从身后抱住张骞,泪流满面,柔声道:“夫君尽管去,孩子,吾会抚养成人。” 张骞没敢回头,仅仅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他怕回头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他抽噎几声,含着泪,“夫人,儿子,保重!吾还会回来的!” 说完,他拿起早就修好的节杖,冲出了大帐,身影消失在狂风暴雪中。 …… 马厩 堂邑父带着十几个汉人,早就在此恭候多时。 见张骞到了,急忙迎上去,拱手,“张公,看守的匈奴士卒全部已经被放倒,念在多年吃住情分上,并未取他们的性命,仅仅把他们的右腿腿筋、右手的手筋挑断了。” 张骞脸上的泪水早就干涸了。 他面色严峻,点点头,沉声道:“挑断就行!令其成为废人,无法参加战争,吾等也不算愧对大汉,愧对汉公。” “汉公,此地有兄弟十九人,因为风雪降临太过突然,还没有联系上其他的兄弟。吾等,是前去接应,还是直接前往西域?” 张骞看着这群跟随自己出使,已经满面沧桑的汉人,声音朗朗,“接应!吾辈,一起离开长安,一起被匈奴人扣留,自当一起前往西域!” “张公大义!” “吾等愿誓死追随张公!” 张骞的话引起众人的共鸣! 待在匈奴,忍辱负重数十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若是抛弃兄弟,他们独自离开,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当初出生入死的兄弟? 哪怕是死了,恐怕死后也不得安宁。 要走,就一起走! 张骞环视四周,大声喊道:“粮食,饮水是否备齐?” 众人高呼,“皆齐!” 张骞大手一挥,“上马,将马群围在中央,驱赶之!与其他兄弟汇合!” 在匈奴十年,他们早就已经学会了赶马之法。 虽然雪天驱赶起来很困难,但保证大多数的马跟随,还是不成问题的。 张骞将马厩打开,率先上马,拿起鞭子,冲了出去。 “驾!” 剩下的汉人相视而笑,把马驱赶出去之后,皆上马逃离。 “驾!驾!” “嘎达!嘎达!嘎达!” 马奔跑的声音,终于给风雪天留下了一丝不同的声音。 …… 大帐 相谈甚欢的万俟勃勃、赫连安,感受着地面传来的强烈颤动。 对视一眼,脸色同时惊变,不约而同地冲出大帐。 万俟勃勃见帐外无人,内心一沉,急忙吼道:“人呢?来人啊!人呢!” 忽然,赫连安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一个“物体”,正在向大帐移动,于是不由分说地拔出弯刀,走了过去。 走近。 他发现这是一个人。 一名跟随自己送马的匈奴人。 “首领!不好了!” “怎么回事?” 这个匈奴人痛的哀嚎,“一群汉人将兄弟们的腿筋、手筋挑断,抢了马匹,跑了!” “汉人跑了?”赫连安还没反应过来,万俟先反应过来了。 他瞳孔猛地收缩,立刻向张骞的住所跑去。 “赫连兄跟我来,搞不好要出大事了!” “知道了。” 赫连安瞥了一眼地上的士卒,目光闪过一丝冰冷。 一个被挑断手、脚筋的人,已经废了,对于部落而言,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价值。 因此,他没有救助,而是径直去追万俟勃勃。 部落献给单于的马被人抢了,这可是大事! 若是处理不好,单于怪罪下来,整个部落,要为此陪葬! 两分钟后, 万俟勃勃从张骞居住之所走了出来,脸色阴沉,气的跺脚。 “该死的张骞!十年了,怎么还想着跑?不是说汉人重视情谊吗?为何这厮抛妻弃子!在雪天疾驰,够狠!” “赫连兄弟,吾立刻带人去追,汝也别休息了,立刻前往单于庭向单于解释。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部落定会受到牵连!” “请转告伟大的单于!吾抓住张骞之后,会把协助他叛逃的人,通通斩杀!” 把话撂下,万俟勃勃立刻安排人将沉睡的匈奴士卒弄醒。 带着几十个拿着武器的人到了马厩。 牵出剩下的马,顺着雪地上还没完全消失的马蹄印记追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三章:元宵前奏 距离参观稷下教学情况已经过了三天。 司匡受到孔武元宵节游玩的启发,回到稷下学里之后,就整日待在屋子里,研究关于元宵节的东西。 根据营销原则,一个合格的商人,每逢节假日,都应该推出一些稀有的活动,倒逼顾客掏钱。 对于消费者来说:过节=花钱。 对于商人来说:过节=赚大钱。 在营销观念匮乏的西汉时期,只要拿出一丢丢后世的营销手段,就可以敛财众多。 鉴于节日当天临淄城内会张灯结彩,司匡决定把重心放在“灯”的上面。 给大汉人灌输一个——无灯谜不元宵——的理念。 凭借猜灯谜这个活动,把稷下学里的名头,传播到大汉全境。 ------ ------ 司匡面带汗珠,跪坐在屋内。 提着笔,在手中纤细翠绿的修长竹片上,用工整的字体,写下一个全新的灯谜。 最后一笔完成, 他放下竹片,喘了一口气。 用左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把目光放在案几上。 经过几天的奋斗,案几上摆放的灯谜竹片,已经超过了一百个。 这里面: 有的是传统的灯谜。 有的是知识问答。 还有的是脑筋急转弯。 用笔沾了沾笔洗中的清水,去除上面的墨汁后。 轻轻地,放在小山形状的笔架上。 胳膊向外伸直,伸了个舒坦的懒腰。 随后,用清脆的声音,喊了一声。 “来人。” 门外一个从流民中挑选出来,衣服上打满了补丁,鞋子破烂的侍卫听到了呼唤,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停住。 在距离案几三米之外拱手而拜。 “司公。” 司匡看着来人,笑着,“袁丁,之前安排下去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司公,都统计完了。” 袁丁虽然低着头,但神色依旧毕恭毕敬。 右手伸进袖口。 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来一卷竹简。 弯着腰,快步走上前。 呈上。 司匡接过竹简。 随手拆开上面捆绑的绳子。 手轻微一抖。 展开。 感受着左右两端竹片的硬度,从右往左,上面庞大的数据。 ----- 截至元光五年正月十一。 稷下学里共计招收流民一千一百二十三户,合计三千两百五十七人。 五十岁以上,共计五百零九人。 其中男性四百一十三,女性九十六人。 十五岁之上,五十岁之下流民共计两千九百零一人。 其中男性流民一千五百二十九人,女性流民八百六十三人。 十五岁之下孩童共计三百五十六人。 其中男孩两百一十九,女孩一百三十七人。 ----- “没想到这么快就三千多人了。” “全都是儒家弟子四处奔走宣传的功劳。”袁丁退回原来的位置,低着头,令人看不到表情,言辞恳切,“绝大多数流民都是在儒家救济粮地支撑下,来到此地。也有小部分流民是在中途从贩夫走卒那里听来的。” 司匡笑了,欣慰地点点头。 感叹, “不愧是传承了几百年的组织,底蕴还是强大啊。” 把竹简合上。 放在了案几一角。 用温和的视线,再次与袁丁对视,“元宵用的灯笼,做的怎么样了?” “司公,因为任务太过突然,稷下学里又材料不足。尽管工匠放下手中的工作,拼命赶制,这两天,也不过做了二百三十多个而已。” “有点少。” 司匡双手合十,搭在案几上。 低着头。 自黄河决口之后,这群人就漂泊不定。 爱都吃不饱,更别说过节。 如今元宵将至,若是让他们在这里感受到元宵的快乐。 流民的整体忠诚度,势必会有所增加。 吧唧一下嘴,沉吟半晌。 道: “吩咐下去,屋舍的建设进度可以推迟,灯笼的数量一定要提升上去。” “我不会给各位规定灯笼的数量,吾只希望,尽可能地制作。” 语气微微一顿, “吾知晓临近元宵,灯笼价格会有所提升。“” “告诉后勤,他们采购的时候不要吝啬,只要灯笼材料的价格在可接受的心理价位,尽管购买!越多越好!” “吾希望元宵当天,稷下学里的每户流民,都至少能拿到一个发光的灯笼。稷下学里的孩童,人手一只灯笼!” 袁丁也知道事态的紧急性。 低头拱手,用力作揖。 高呼:“诺!” 忽然,门口有一阵冷酷无情的声音传来,“报……” “进来。” 在得到应允后。 不一会儿。 一个穿着粗麻布上衣、浓眉大眼、神色冷态的男人走了进来。 司匡望着这个走进来的男人,微笑,挥了挥手,打着招呼。 “是赵程啊,有什么事吗?” 赵程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抬着穿着破烂草鞋的脚,迈着大步,径直走到袁丁的左侧。 先拱手作揖。 再用浑厚的声音,汇报。 “司公,外面来了一支送粮车队。” “哦?” 不敢怠慢。 司匡双手扶着案几,站了起来。 “领头之人是谁啊。” 赵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简短。 “不认识。” “是稷下的人吗?” “属下在稷下的时候,一直在医家领地活动,并不认识其他的人。不过,这人在三天前的那场比试中,在众多儒生的拱卫下站着靠近高台的区域。” 司匡眯着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此人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吗?” “白色衣衫,浑身是血!” 司匡:“……” 大概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 ----- 怕怠慢贵客,司匡把其他杂事交给袁丁之后,在赵程的引领下,来到了稷下学里的大门外。 经过流民几天的努力,学里外围,已经用泥巴,垒起一座半米高、七寸厚的低矮院墙。 运粮的马车,正在大门外停着。 从屋子里走出来。 司匡隔着老远,就看到赵程说的那个人了。 门外一匹高大的黑色鬃毛马旁,站着一个身穿“血衣”、高八尺、皓齿明媚、眉毛如同月牙一般弯曲,身体瘦削的男人。 男人表情平淡,心如止水,眨眼的动作缓慢,像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 只是时不时眺望稷下学里内部。 “段兄!”距离老远,司匡就笑容满面,疯狂地挥手了。 他担心段仲久等。 左手捏着左衣袖,右手捏着右衣袖。 跑了起来。 几个呼吸之后,到达了门口,与之汇合。 司匡站在原地。 笑着对送粮食的众人拱手之后,对段仲致以亲切的问候。 “段兄,好久不见!” 段仲露出一丝微笑。 拱手。 简单的回应,“阁下客气了。” 他扯了扯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袖,随手指着身后的运输马车。 沉声: “这是一千四百石粮食,折合之后,价值四万钱。请公查收。” 司匡皱着眉头,看着段仲身后庞大的运粮队伍。 “这一趟应该是八百石才对,怎么成了一千四百石?还有这个价格,也不太对吧?” 这支队伍的押送人员,皆腰别佩剑,发冠凌乱。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根据约定,这次从鲁山县运来的粮食,应该是粟米、小麦。 这两个虽然直接吃难以下咽,但最容易吃饱! 粟米……简单的煮、熬就行了。 在几百年前,公输班就发明了石转盘(石磨)。 虽然这玩意尚未在天下普及,但是齐鲁之地各郡县,基本上都已经具备了。 只因,公输班——鲁国人。 所以,小麦磨制成面粉就行了。 可是,为何队伍后面,还有“咯咯咯咯~”和“哞~哞~”的声音。 “数量和价格,都没有问题。”段仲挥了挥手,“子国应该告知阁下粮食晚到的原因了吧?” “嗯,运粮对在中路遭遇了山贼。” 段仲咧嘴笑着,笑得很开心,仿佛在嘲笑已经下地狱的山贼恶徒。 左手搭在佩剑上,转身,沉声: “原本的八百石粮食,都在这里。” “几天前,我儒家的运粮队遭遇山贼袭击,幸存者来到稷下,向胡师汇报情况。” 段仲左手情不自禁地抚摸剑柄的椭圆段。 “得到胡师应允,吾在稷下公羊学派儒生中挑选身手矫健者六十七人,奔赴山贼所在之地,与之展开厮杀。” 司匡黑色的双眉轻轻挑了挑。 嘴角微微抽搐。 这是哪波山贼这么不长眼。 六十七个公羊精英。 妈的。 这战斗力,冲击大汉郡国三百人的士卒军阵都绰绰有余了吧? 段仲并不明白司匡的心思。 用清朗浩然的声音,继续说着。 “吾侪两天前的正午到达山贼所在之地,休息片刻后,冲击山寨。” “傍晚之前,在损失一十九人的状况下,共计斩首山贼一百四十余人,俘虏九十余人,贼酋当场授首。” “打发完山寨中,被山贼掠夺至此的无辜者后,吾等把活着的山贼,都送进当地官府,充作刑徒了。” “吾担心稷下学里缺粮,误了大事,又以公羊儒家的身份,与当地太常商量,把缴获留在当地,让临淄太常按照缴获数量,进行兑换。” 段仲指着一辆辆满载的马车,得意扬扬,“这些,便是刚刚从临淄城里带出来的。请阁下派人清点查收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四章:君最好小心点。 “儒家向来忠信,数量不需要清点了。”司匡笑着,对身后挥了挥手,“赵程,你带人把这里的粮食都送进仓库吧。” “司公,活物如何处理?” “找几个工匠,挑一个合适的空地,建一个临时圈养牲畜的畜舍。” “诺。” 赵程领着十来个流民,开始倒腾马车。 而司匡的注意力则重新转移到段仲的身上。 再次拱手作揖。 感谢, “幸段兄帮助,否则,吾稷下学里流民,恐怕要饿几天了。吾代稷下学里三千多流民,感谢儒家大义!” 这位儒家大儒赶紧把司匡扶起来。 语气平淡,“分内之事罢了,不必在意。元宵节要到了,多出来的粮食,就当给大家加餐了。” 司匡两眼发直,死死的地盯着数头进入自己地盘的“黑色大兄弟”。 用舌头舔了嘴唇周边好几圈。 咽了口唾沫。 呢喃,“有这么多牲畜,大家应该能过一个好节了。” 段仲转身。 从马的侧面拿出一卷竹简,一支毛笔。 打开挂在马侧的竹筒,蘸了蘸里面的墨汁。 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司匡的肩膀。 声音低沉,婉转,有力。 “吾的任务已经完成,要回去向胡师复命了。下一支运粮队,预计在十天之后到达。敢问,下一趟需要多少粮食?” 司匡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盘算,说了一大串段仲说不懂的话。 “吾用这几天的流民增长速度,画了一个散点图。经过计算,十天之后,流民人数估计会达到五千人之多。” “而人数一定的情况下,每天消耗的粮食,符合正态分布。” “因此,保守估计,每天平均消耗约八十石。下一个阶段的粮食消耗数量在八百石。” 司匡停顿,平视段仲,“吾希望下一趟能送一千五百至两千石粮食。” “好。”段仲点头。 提笔。 在竹简上写下一个漆黑的数字。 待回到稷下,在运粮队出发之前,他需要先把这个准确数字提供给孔武,获得运粮文书。 写完。 抬头,又道:“除了粮食之外,其他方面,有什么需求吗?” “有!希望儒家送点衣服、鞋子过来。” 司匡指着正在门口从事运粮工作的流民,用洪亮的声音,讲解。 “流民的数量越来越多,因为场地的缘故,每逢夜晚,他们都住在屋外。而身上御寒之物,只有衣裳。” “虽然流民每晚都会生火取暖,但火堆的温度,根本不足以驱散夜晚的寒冷。” “恐有人冻死,吾希望下次的物资,能有两千件粗麻布衣裳,一千双草鞋。衣裳做工不需要太好,能御寒就行。” 段仲压低眉头,面色有些凝重,“君可知这些东西,作价几何?” “知晓。” 司匡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当今生产力低下,普通人家里,人均两件衣服就不错了。 甚至,有些人的衣服,都是上一辈死前留下来的。 如今比较舒适的衣服,价格应该在三百钱左右。 麻布衣虽然做工粗糙,但考虑到生产力水平影响下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比较久,价格应该在一百钱上下浮动。 至于草鞋,价格应该稍微便宜一些,撑死也就二十钱。 这一份衣服、鞋子订单花的钱,足够让流民吃一个月了。 “阁下决定了吗?” “写上便是,开销都从借款里面扣就行。” “好吧。” 段仲叹了一口气,提着“沉重”的笔杆,把需求数量,在竹片上写了下来。 “阁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求?” 司匡苦笑着,无奈的耸耸肩,“其他的暂不需要了,这几天花的钱,着实有点多。” 都说做生意能赚钱。 可这前期的投入,实在太大了, 若不是儒家举全家之力帮助,恐怕他早就被追债的丢进茅圈里了。 段仲把装墨的竹筒盖上。 笔、竹简都放好了。 望着工作的流民,淡淡地说道:“鄙人能否问一个问题?” “请。” 段仲双手交叉,放于袖口,一本正色,“此地,巅峰时期,预计能活多少流民?” “一万人以上。” “不止吧?” “嗯,我估计最后能有两万人。” “两万吗?”段仲眼睛忽然眯起来了,“我知道了。” “段兄这是打算……?” 段仲笑了,语气淡淡。 “救济流民,本就是官府的职责,岂能让齐鲁之地的官府,袖手旁观?吾回去以后,会联络各郡国,让他们都适量出资,进行协助。” “这能行吗?” “没问题!各地太常,会给我一丝薄面。” 司匡拱手,拜曰:“辛苦段公了。” 段仲挥了挥手,没有在意,“司匡,吾有一言,希望汝谨记。” 司匡:“???” “流民究竟会在此地聚集多少人,吾管不着。吾只希望,汝能够让他们老实本分,不要生事。” 段仲压低眉头,额头上的肌肉向中间凑,“两万人的流民队伍……虽无武器,但,亦足以让上层忌惮。” “切勿忘记……当年章邯的七十万骊山刑徒军。” “其带着这七十万骊山刑徒败破曹阳,进渑池,大破周文致自刭。” “破齐楚联军,杀楚军统帅项梁于定陶;破敖仓战死田臧,破荥阳战死李归。” “接着,又连续破邓说、败伍徐、斩蔡赐、降宋留,败陈胜,围困赵王歇于巨鹿。” 段仲面色焦灼,长呼一口气,“在我看来,这三万流民,比刑徒军更加可怕!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若是成军,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三不成问题。” “这是一支足以动摇齐鲁之地郡国的力量!这是一支钉入齐鲁之地,威胁诸侯王统治的钉子。” “若是处理不好,不需要长安开口,齐、胶西、济南等国,会主动联手出击。” “如果可能,吾建议邀请临淄廷尉署进驻稷下学里。有官府掌控,上层权贵,会安心许多。” 司匡神色发白,有些恐慌。 慌忙之中,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多谢段兄提醒,小弟茅塞顿开,一定尽快解决这件事。” 这提醒的恰到好处。 自己之前一直忙着借钱,买粮食、材料,给“工人”发工资了,把最关键的事情忘了。 如果没有记错,未经允许,私自聚集,是要被抓起来的。 段仲的提议,必须要尽快执行了。 让高层派人,驻扎稷下学里,稳定统治者的心。 段仲看着惊慌失措的司匡,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直讲述沉重的话题,不符合他的性格。 于是,主动转变了谈话的内容。 “吾听闻,君在正月十五,欲与子威游临淄?” “啊?子威?”司匡惊愕。 “就是孔武师兄。” 反应过来,点头,承认。 “哦,对,没错。” “给君一句忠告:最好小心点!”段仲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逛累了,千万别和他去酒坊喝酒。” “为什么?” 段仲闭上眼睛,抚摸着自己马的脖子,神秘兮兮的,“别追问,吾不想挨揍,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他生怕司匡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 又道:“他可曾提及,约没约别人吗?” “没有。” “哈哈哈,看来子威就邀请了你一个人啊。”段仲盯着马脖子,放慢动作,轻轻来回抚摸,偷偷邪魅一笑,“君不好奇,为何子威只要请汝一个人,而不邀请稷下其他人吗?” 司匡:“……” 怎么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货不会有特殊的癖好吧? 不像啊。 他有家室,还有儿子。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如果真的好奇,就去问问子国吧,也许会告诉你……毕竟他是我们这群人中,第一个接受了邀请的人……” 司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五章:朝会 诗经云:“夜如何其?夜未央”。 此乃汉家第一宫阙,未央宫名字的来历。 长号呜鸣,在漆黑如墨的茫茫夜色中回荡。 紧接着,钟鼓齐鸣,演绎大汉磅礴之气势。 “当!”“当!”“当!” “咚咚咚咚咚……” 在交错的礼乐声中,借着皎洁明月,几十名头戴黑色官帽、身着深色汉服、盯着浓浓黑眼圈的两千石重臣,去鞋之后,如同鱼群遨游一般,涌入了承明殿。 随着大门关闭,几十名千石官员在门外等候。 九根鱼油巨烛藏在帷幔之后,其散发的柔和光芒,恰好照亮整个大殿。 刘彻头戴帝王之冠,神态威严,面向南方,端正的跪坐在榻上。 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 以韩安国为首的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向。 以田蚡为首的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向。 承明殿中文武官员,皆跪坐,静静地等待刘彻宣布今日事宜。 朝会的召开,并不像影视剧中,每天召开一次。 一般来说,西汉时期,除了在岁首会定期召开之外,其他的时间,除去一些重要节日前夕之外,都是不定期的。 没有哪一位大臣敢保证,下一次朝会是什么时候。 不过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汉宣帝,也就是刘彻的嫡曾孙子的时候就结束了。 这小子开创了常朝,每五天举行一次听政。 自此之后,文武百官在其他时间,可以放心地在家睡懒觉。 当然,紧急军情除外。 这种体贴下属的行为,应该算得上是西汉好老板了。 要不然,大臣们没有被政务累死,先被睡眠不足给戕害死了。 西汉的朝会开始于“夜漏未尽七刻”。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古代日出前二刻半是平旦,平旦是夜漏的终点、昼漏的。 夜漏未尽七刻就是平旦前七刻,夜漏未尽七刻则在日出前2小时又9分钟又36秒。 这要是在六月中旬,长安日出时间在五点半左右,大臣们朝会就要在凌晨三点多了。 这几乎堪比学习美术的高考生了。 三个字:要你命! ---- 刘彻面无表情。 用手拍了拍身前低矮的案几。 任由“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见下方两千石正襟危坐。 其厚重威严的声音,紧跟着回声,一起在大殿中荡漾。 “今日朝会开始之前,朕想先问一个问题。” 刘彻用锐利的视线,扫视下方一圈。 随后,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首位,向大殿传播。 “黄河决口已经三载!三载而来,下游数个郡县,超三十万民众,百万顷良田受难!为此,朕举全国之力,任命多名两千石以治理黄河。然,为何迟迟无法治理决口之孽龙!” 田蚡脸色微红,低着头,咧着嘴,让人分不清他的心思。 而韩安国则静静地坐着,盯着对面的文官群体,一言不发。 文、武的两大BOSS都不开口,这让百官大气也不敢喘,全都低着头,唯唯诺诺。 一时间,大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彻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忽然一笑,双手搭在大腿上,饶有情趣的询问, “为何诸卿皆沉默不语?可是有想法?” 刘彻笑的很欢。 像是一个正在提问的老师,盯着那几个头都快埋进胸口的人。 左眼一沉,眉头一皱,开始挨个点名。 “薛泽爱卿有何高见?” 一个坐在文官群体中,年纪约四十多岁、身材矮小、外貌沧桑的男人急忙起身。 拱手。 答曰:“卑臣愚钝,不知。” 刘彻失望地摇了摇头,瞥着武官的队伍,唤道:“李蔡爱卿有何高见?” 一个男人脸色惊变,猛地抬头,浑身颤栗,。 急匆匆地站起来。 与薛泽一样。 拱手, 拜曰:“陛下,卑职愚钝,亦无可行之办法。” 刘彻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挥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又瞅着郑当时,“大农令可有方案?” 大汉九卿之一的郑当时不急不慢地站起来。 咧嘴,笑着,拱手,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该询问丞相。” “哦?为何?”刘彻微微惊讶。 “一岁之前,丞相便提出黄河决口的原因。卑臣觉得,朝堂之上,对黄河最了解的,莫过于武安侯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田爱卿说两句吧。” 刘彻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落到文官之首。 田蚡乐呵呵地站起来。 先眯着眼,瞪了郑当时一眼,再笑眯眯地望着刘彻。 “陛下,一岁之前,数十万民夫都未成功治理,臣以为,能够阻挡我大汉之力者,唯天耳!以人力对抗天威,实乃不自量力。” “这么说,丞相是觉得,黄河孽龙不需治理?” “非也!”田蚡摇了摇头,“臣觉得,贸然对抗天威,只会招来祸事。降服孽龙,应靠上苍之力。只要陛下勤于祭祀,定然可以感动上苍。” “陛下,臣附议!” 忽然,一个坐在文官末席的男人站了起来。 他拱手,高呼,“陛下,五经博士董博士曾言,天人感应。微臣认为,此黄河决口天灾,是由于陛下某方面失德导致。” “哦?” 刘彻压低眉头,咧着嘴,笑容灿烂。 放在案几下的双手搓了搓,用富有深意的目光,瞅了一眼田蚡。 “请爱卿具体说说吧。” 此人见刘彻愿意听,喜上眉梢,急忙拱手,“诺!” “四年前,陛下重用儒道,废弃百家,此后,先是元光二年的马邑之失,后又元光三年的黄河决口。” “臣以为,独尊儒术祸害根源也!” “倘若陛下出罪己诏,重新召回罢免百家之官,定可以平息天怒。” “届时,黄河可治,匈奴可平!” “否则,恐今岁再现祸患。” “陛下,此乃天意!天意难违!望陛下明鉴!” 此人说完。 抬起头,对着刘彻笑了笑,又对田蚡递了个笑脸。 丞相向来推崇黄老。 如今自己这个提议,一定会被丞相赏识。 蓦然。 他愣住了。 自家的大BOSS武安侯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裂了。 其正阴沉着脸,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瞪着自己。 田蚡瞳孔周围的血丝已经爆满了,后背也被汗水打湿。 猪! 猪队友! 这是他此时唯一的念头! 陛下迫于太后的压力,大多数事情上对自己言听计从是没错,可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朝会上,哪怕自己影响力再大,也不敢和刘彻对着干。 为何刘彻在说出事情之前,想先提问? 傻子都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是在估摸朝堂之上的反对声音。 刘彻眯着眼睛,凝视这个站出来的人。 这哪里是治河之言? 根本是乱政之语。 这在抨击自己的做法,是在妨碍大一统! 看来诸子百家还是不死心,企图卷土重来! 刘彻虽然很愤怒,但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一言不发,仅仅呲着牙,对舅舅露出一个“友善”的表情。 田蚡低着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眨眨眼。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田蚡指着文官末席的那个家伙,佯装发怒,呵斥。 “一派胡言!” 其声音朗朗,似乎充满了道理。 “陛下受命于天,自然代表天意!且陛下继位以来,功绩浩荡。驱匈奴,绝和亲,扬我大汉之威!” “汝……安敢妖言惑众?” 田蚡对着门外大喊。 “来人!” 韩安国皱着眉,向刘彻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在得到老大首肯的眼神之后,也对门外,用粗犷的声音大喝。 “禁卫军何在?” “嘎吱……” 朱砂色的大门被人推开。 两名身穿甲胄的禁卫军冲了进来,他们身上的铠甲“哗啦啦!”抖动。 田蚡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指着作死的那个家伙,在其恐惧之色中, 命令:“将妖言惑众之人除去衣冠,押入廷尉,仔细审理!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指使,企图乱朝纲、毁陛下声誉!” 刘彻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对着门口的禁卫军点点头,示意拉走。 禁卫军直接把人拖了下去。 “陛下,冤枉!臣冤枉!冤枉啊!” “陛下!” “丞相,下官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 “丞相!” 那人不断地挣扎,歇斯底里的呐喊。 然而,不论那人怎么高呼,都没有人理会。 刘彻眼睛也一眨不眨。 企图阻止自己进行改革的,都是叛逆! 既然是忠臣,就在廷尉里面好好的聊聊自己代表哪一家吧! 诸子百家,除了儒家,都该退出舞台了。 刘彻端起案几上的酒樽,“吸溜~”喝了一口其中的清水。 再次环视。 “还有哪位爱卿有好的主意?” 汲黯起身。 捧着一块白玉制作的笏板,主动站了出来。 沉声: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能着急。自古以来,凡黄河决口,皆花费数十载才能治理。《孟子·膝文公上》云‘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贤者犹如此,况陛下乎?” “如今才三载之秋,未治理成功,在人之常理。” “虽黄河决口,然下方郡县、列国皆努力善后。臣以为,此乃上天之考验。正如孟子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黄河决口,此上天对我大汉之考验。臣以为,只要度过决口之危,那么大汉击败匈奴,出兵西域之机变会到来。” “爱卿所言极是。”刘彻满意地笑了,拍拍手,点点头,“我大汉人才众多,天下定有奇人异士,区区黄河孽龙,不足为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六章:朝堂争论 汲黯站在案几后,望着陛上之人。 又看了一眼大汉“小心眼”田蚡。 别人怕武安侯,他可不怕! 于是,沉默片刻,直言道:“陛下如此诉说,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吧?” “知朕者,爱卿也!”刘彻笑了,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大殿门口的位置,轻挥衣袖,轻声道:“让卫青进来。” 得到命令,一旁侍奉刘彻的太监——春陀急忙向前一步。 用他那鸭子般尖锐的嗓音, 高声道:“陛下有旨,宣,侍中——卫青上殿!” 门外守卫一字不错的重复,高呼: “陛下有旨,宣,侍中——卫青上殿!” “陛下有旨……卫青上殿!” 侍中虽然为皇帝近臣,但是根据刘邦时期的大礼仪规定,朝会的时候应该在殿外恭候。 因此,刘彻想要见卫青需要传唤。 不一会儿。 一个穿着官服,手中捧着一块洁白的玉质朝笏的青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大殿三分之二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对上方拱手,“卑臣卫青,参见陛下。” “不用多礼,平身吧。” “谢陛下。” 刘彻笑吟吟的,站了起来。 “诸爱卿,数日之前,卫青奉朕旨意出关,昨日傍晚方才回来。” 韩安国眯着眼睛,询问:“这么说,今日召开朝会,除正月十五之事外,还与卫侍中这趟出行有关了。” “没错。” 刘彻抬手,示意这位御史大夫先保持安静。 然后,对这位小舅子说道:“说一说此行收获吧。” “诺。” 卫青对众人拱手。 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摸出来一块红色的布帛。 布帛上面,用黑色的墨汁,写满了文字。 “诸公,青此行主要收获有二。”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竖起耳朵,注意力通通转移到卫青身上。 刘彻可是有言在先,今天主要有两件事。 看来,全和卫青的收获有关了。 ---- “第一件事,治河之策!” 卫青捧着帛书,声音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此法从长安西北郑国渠开始。” “经引黄入汴…” “又经采用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之法…” ………… “最后,在一切几乎完工的情况下,新的开凿河道,穿过东郡、济阴郡北部,经济北平原,最后由千乘入海。” ---- 卫青花了十来分钟,将详细内容叙述完毕。 莞尔一笑,再次拱手上奏。 “陛下,诸公,献策之人说过,此项工程消耗巨大,但是一旦完成,黄河几乎是永无水患。” 其话音刚落。 不等刘彻询问意见。 “唰!” 丞相田蚡黑着脸,绕开案几,直接出列了。 好家伙。 直接上奏治河之策? 十几分钟之前,自己可是刚说完此乃天意,人力不可为。 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不能忍,必须反驳! 田蚡面向北面,拱手,表达自己的意见。 “陛下,臣有异议,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开工,那么国库必将会消耗殆尽,文景两位先帝留下的积蓄,都会被填进这一个大窟窿。” “再者,何人能够保证,这一项工程完成之后,一定会达到预期的效果?依臣之见,此策论虽利益大,风险亦大,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三思!” 太常卿王臧(百官公卿表确实出现了,应该和死了的儒生王臧同名同姓)出列,瞥了一眼田蚡,哼哼一笑。 行礼,高呼,“陛下,正如侍中所说,此工程一旦完成,将会绝水患。黄河泛滥久矣,下游百姓受害亦久矣,臣代黄河下游百姓,求陛下实施。” “太常卿此言差矣。”一个中年将领站了出来,“如果该计划实施,那么从哪里再凑出抵御匈奴的军费?难不成增加农税吗?” “不可!农税不可动!”大农令郑当时抻着通红的脖子,一声暴喝,“陛下,农税乃祖制,是高祖、先帝与民众约法而来。一旦加重农税,势必会引起民众不满的。” “诸位的意思,难不成是放任黄河孽龙泛滥不成?”卫青黑着脸。 “自然不是。”郑当时摇了摇头,“侍中,这一项策论真的是绝妙。可实施起来,真的是难度极大。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这一个工程的耗费资金,少说也在五十万万钱以上!” 最近几年灾害很多,国库必须要留下充足的资金救助灾民。 在黄河决口之后,为了流民生计,大农令官衙所属已经拿出来大量的资金救助。 如果在这一个紧要关头,实行这么庞大的计划,无疑是火中取栗。 刘彻坐在皇位上,面无表情,静静听大臣们的争论。 一个合格的帝王,不能让人猜透心思。 要保持足够的神秘。 说实话,听完这么庞大的一项工程,任谁也不会淡定。 司匡直接给他勾勒了自北向南、自西向东,横跨中国的治河方案。 方案很好,可是最关键的钱! 钱从哪里来? 面对这一个庞大的计划,国库不支出,单凭少府,根本不可能承受这么大压力。 更何况,一旦实施下去,就要花费数年,少府那一点库存,都不够给这一项工程塞牙缝的。 刘彻环视下方,声音中不夹杂任何色彩。 淡淡地说道:“诸位爱卿,此事关重大,谁还有意见建议,尽管提出来。” “陛下,臣有奏。”张欧站了出来。 “廷尉请讲。” “陛下,臣听闻侍中内,有一精通数术之道者,不如让他上朝。” “准!”刘彻点了点头。 正好,他也想看看这一个来自商人世家的侍中值不值得培养。 如果讲得清晰明白,他不介意在老一代退场之后,让桑弘羊担任九卿之一。 如今他父皇留下来的大臣,大多年寿已高,基本上都到了下台的年龄了,培养新人,迫在眉睫。 开口对春陀吩咐, “让桑弘羊进来。” “诺!” 春陀花了几分钟,按照呼唤卫青的方法,把桑弘羊给宣了上来。 “拜见陛下。”桑弘羊拱手行礼。 “免礼!”刘彻挥挥手,“卫青,告诉桑弘羊原委。” “诺。” 卫青把帛书递过去,又小声交代几句。 桑弘羊接过帛书,看了一会儿,心算其中的费用。 一分钟后,计上心来。 用清朗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叙述自己的看法。 “陛下,诸公,既然各位都觉得这一项策论绝妙,但是又难以实施。”桑弘羊看了看出列这几位的表情,淡淡地说道,“不如我们大家各退一步,先实施计划中的部分内容。如果真的有效,那么我们在全力实行也不迟。” 卫青有一些意动,随即,他开口说道:“桑侍中的建议甚好,可是根据献策之人所言,这一些计划都是一环扣一环。如果贸然拆开,会不会引发什么其他的不良后果?这我们谁也说不准。” “侍中别急。”桑弘羊微微一笑,“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这一项计划当中,有一处承上启下的工程,即在徐州附近的山阴、会稽进行围湖。那位也估计该工程只需要一年。那么我们不如就先试试这一个计划。一年之后,整个工程的效果,一看便知。” 年轻的桑弘羊来了一场西汉版本的先试点后推广。 大农令郑当时眼前一亮。 如果仅仅是其中的一项,国库还是可以不费力地拿出来。 一年之后,增加的两万顷土地,带来的回报,绝对不比付出少。 能够赚钱的计划,他没理由拒绝。 直接出声,“臣赞同!” 王臧道:“臣附议!” “臣附议!”公孙贺从武将队伍中出列,同意这一个方案。 通过一个细节,窥测整体的优良,这对目前来说,再好不过。 “陛下,末将同意。然……黄河依然处在决口的情形,目前应该如何处理?”卫青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到。 虽然桑弘羊的办法无可挑剔,但是却解决不了当下的情况。 难不成动用七科谪征调民夫,强行堵塞黄河缺口吗? 刘彻闭着眼睛,用右手不停地敲打皇位的扶手处。 “哒!哒!哒!” 每敲一下,他的脑海便清醒一分。 “哒!哒!哒!” 继续敲打,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百官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刘彻决定。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左右,刘彻停了下来。 他用锋利的眼神扫视一圈,朗声说道:“自古以来,有得必有失。既然上天赐予假借司生之手,将绝妙治河之策告知与我,我刘彻虽不能冒险一试,亦不能做暴殄天物之人!” 注:生是对男士名字的一种简称,有尊敬之意。 他猛地一甩衣袖,决绝地说道:“传朕旨意!令天下各郡国做好准备!一年之后,待山阴,会稽二地功成,不惜一切代理,投入进黄河的治理!一年时间,朕等了!” 一个能够和大禹一争高低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这一次没有把握,那么日后想要再一次等到如此良机,恐怕难如登天。 随着他的一道道命令,大汉国家机器,彻底运转起来了。 “汲黯何在!” “臣在!” “汝即刻启程,带着朕的旨意与围湖之策,前往吴会之地,征调民夫,主持围湖工程!朕许你先斩后奏之权,如若发生意外之事,可自行决断。总之,一定要保证工程按时完成! 汲黯拱手,接旨。 “诺!” “郑当时!” “臣在!” “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须拿出一个征调国库资源,援助山东灾民的计划,不得有误。” “诺!” “桑弘羊!” “臣在!” “朕命你为大农丞,退朝之后,与韩安国同来石渠阁,朕有事交代!” “诺!” “武安侯。” “臣在。” “卿从明日起,负责策划今岁元宵安全与贤良方正招募之事。黄河治理就不需要参与了。” 田蚡老脸黑了。 别人都是任务,到了他这里,直接成了支开? 他算是看明白了。 刘彻这是害怕自己报复提出策略的人啊。 考虑到场合,田蚡把心中的不甘压了下去。 无奈拱手。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