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者的呐喊》 第一卷第一章 夏季的雨夜,磅礴的雨疯狂地往麦田里灌,王九江愤怒地向天空嘶吼着,双拳似要将这幕布一般的黑夜捶破,可惜十八年来未曾开口的他,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只能发出一声声极度压抑的“啊”....... “1859年,黎曼被选为柏林科学院通信院士,并且向柏林科学院提交了一篇题为“论小于给定数值的素数个数“的论文,这篇论文主要探究的便是素数的分布,黎曼观察到,素数的频率紧密相关于一个精心构造的所谓黎曼zeta函数ζ()的性态。黎曼假设断言,方程ζ(s)=0的所有有意义的解都在一条直线上.......”张小满扶了扶眼镜,看着下面瞬间头大如牛的学生们哑然失笑,大学的数学,绕不开的积分方程,绕不开的黎曼函数,如果那个人能像自己一样,在数学上的成就绝对比自己更加斐然,不像自己,为了一个不等式证明论文忙活了一整年,那时候那个人永远霸居着第一名的宝座,像阴影一样笼罩在班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张小满,下午放学一起走啊?”王九江转过头问道。 “不得跟你一起走。” “为啥子?” “我又不是瓜的,不跟走到一起我还可以高高兴兴跟人家说我数学今天考了满分,跟你走到一起,我一个考满分都只能是第二名,你倒是扬眉吐气,就你凶,附加题都是满分。” “那你为啥子不做附加题喃?” “我........滚!” 张小满提起书包埋头就往外走,一下狠狠撞到一个人肩膀上,定睛一看,原来是班上“匪头子”李庆。 李庆跟张小满家是邻居,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李庆的妈妈和张小满的还是从同一个地方嫁到格子村的老乡,所以两家的关系历来比较好,只是李庆读书像不带脑子一样,倒是打架在村上出了名,经常跟高年级的“匪头子”过招,张小满甚至给李庆出过几次主意教训来欺负班上同学的高年级生,不过后来因为张小满家里不让跟李庆来往,才渐渐疏远了。 见撞自己的是张小满,李庆扬了扬眉道:“学习好走路也要长点眼嘛,一天天目中无人是不是,撞到我还好说,遇到其他人你怕是今天走不脱了。” 张小满啐了一口揉了揉发痛的肩膀,哼哼唧唧道:“一天天就晓得打架,脑壳子里头长得都是肌肉。” 李庆不以为意道:“快爬,不要影响老子办正事。” 张小满看了一眼还在座位上的王九江,一下想到了李庆说的“正事”是什么,想说点什么,看到李庆眯起眼睛,只好咽了下去,低着头走了。 今天发成绩单,重要的是,格子村小学虽然是乡村小学,但是为了激发学生的竞争意识,每次考完试对学生都有奖金,第一名10元,第二名5元,在90年代的农村,已经是不少钱了。因为每一次都是第二名,张小满已经拿了几年的5元奖,同学取得外号都叫张五元,张小满也不讨厌,至少比他爸给他取的“张小满”好,他爸图方便,因为是小满那天出生,所以直接就叫张小满了,不像张五元,一听就有钱。 张小满是第二名,第一名自然是王九江,李庆打王九江奖金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小满想到这个,自然是溜之大吉,心里直庆幸“还好不是自己”,自己就5块钱,还要给他爸4块,自己就只能用一块钱,不走快点,这一块钱都保不住。 李庆看到张小满跑的像兔子一样,呸了一声,“老子要你的钱不如直接找我妈要,你个龟儿子转眼就跑到我妈跟前告状。” 搬了一个凳子坐到王九江旁边,笑呵呵道:“九江,你看我平时对你好不好,这个兄弟今天几个想吃点烧烤,你看你刚刚拿了那么多钱,嘿嘿.....” 王九江瞬间像触电一样,缩着脖子道:“李庆,我等下还要去镇上初中接我姐姐,你晓得,我爸才把腿摔断,这个钱还要给他医病的。” 李庆哼了一声,“你老汉那个腿都瘸了,还医啥,你们屋里也是造了孽,你妈是个疯子,你爸是个瘸子,你姐是个哑巴,就你还像个人,喊你请客是看得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今天不请客你走不脱”。 王九江红着眼,双拳狠狠在裤包里握着,指甲掐着肉慢慢淌出了血,盯着黑板上方的时钟,李庆眯着眼也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时钟....... 第二天上课,张小满看到前面座位是空的,就问旁边的余兮:“王九江咋没有来喃?” 余兮瞟了一周,小声道:“你还不晓得啊?” “啥子?” “你看看李庆在不在?” 张小满看向李庆的座位,也是空的,不过李庆经常逃学,所以没有一下联想到一起,经余兮这一说,惊了一跳,“到底爪子了?” “王九江他姐姐出事了。” “安?” “说的是昨天找了一晚上,没有找到,今天早上麦田里头才找到,听说拿了一把剪刀自杀,白裙子都染红了,好吓人!” “安!那关李庆啥子事?” “听说王九江昨天要去接他姐姐,李庆不让他走,这才出的事,今天早上他们都在派出所问话呢。” 张小满想到昨天下午的场景,额头顿时冒出冷汗,胡乱翻着课桌上的书,根本无心看进去。突然,看见李庆从门口低着头走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到李庆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张小满小心翼翼坐过去问道:“咋回事?” 李庆双眼无神道:“好像他姐是被人欺负了,才自杀的。” “跟你莫关系?” “跟老子没半毛钱的关系,我只是想吃顿烧烤。” “你都回来了,王九江喃?” “他.....恐怕回不来了.....” “咋?” “疯了,今天早上看到他姐姐就疯了,一直在那唱。” “唱啥子?” “打铁歌!” 张小满咽了一下口水,悄悄坐回去,盯着黑板上那个滴答滴答的时钟,想起那首从小唱的“打铁歌”: 张打铁, 李打铁 打把剪刀送姐姐 姐姐留我歇,我不歇, 我要回家割燕麦 燕麦里面有条蛇, 把我耳朵咬出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卷第二章 有些伤害,出现伤口,发痛,发痒,结痂,然后在某个清爽的早上起床忽然发现已经消失不见,甚至连疤痕都不会留下;而有的伤害,历久弥新,一年,两年,十年,都不会愈合,张大了口子嘲笑每一个试图忘记它的存在的人...... “张教授,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余兮轻轻地拍了拍手,缓缓地重新将沙漏上下调换,见张小满紧皱眉头坐了起来,叹了口气,“我之前就说过,现在这样的治疗是没有作用的,如果你想要我帮你,就要彻底放下心防配合我。” 张小满深深的换了一口气,瞅着自己慢慢翻转的左手,“我不清楚,我也很想知道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越是靠近那扇门,心里就有另一个声音对我大喊“快跑”,只能听到那扇门后传来孩子们唱的打铁歌。”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一个真相?还是说只是晚上不在做奇怪的梦,睡个好觉?” “知道吗,”张小满拉起自己左腿的裤管,一道长20厘米宽7厘米的“蜈蚣”一样手术疤痕赫然醒目,“只有每次在看到这个疤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我自己。” “所以,今天这样的情绪疏导是没有意义的,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开始下个阶段的治疗。” “催眠治疗吗?”张小满郑重地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好吧”。 “我一直有个疑问。”余兮一边拿起一个平板不停在上面哗啦,一边缓缓说道,“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你看我的眼神,总感觉有一种异样情绪。” “可能因为你也叫余兮吧,很多年前,我还记得那一段记忆里,我的同桌,也叫余兮。” 余兮将平板上预约的日期拿给张小满看了一眼,“下周五,下午4点,没有问题吧?” 张小满点了点头,“上完课我就来,走路从第六教学楼到校心理咨询师也就3分18秒的时间。” 余兮笑道,“也不用那么精准,又不是做数学题,你看,数学难题有答案,人生的难题未必有解,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你还记得林雨宣那个孩子吗?” “那是我教学生涯里唯一的憾事,怎么可能忘记。” “我是说,你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余兮直直地看着张小满,“那天晚上我跟班上的孩子们做完心理疏导,我们一起在学校后门的烧烤店,我说,林雨宣身上虽然有很多谜题未解,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却是和我这么多年在不同学校里受到伤害的孩子们的味道一样的。” 张小满闭上眼仔细地回忆起来,“没错,你还说,我的身上也有他们一样的味道。” 林雨宣这个名字对于张小满来说可谓记忆深刻,不仅仅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那是张小满在大学教书的第三个年头,在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张小满就注意到了这个同样来自农村的孩子,一个男孩子,不仅名字有些娘气,甚至行为上也和其他男生有所区别。炎热的夏天,却将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裹得严严实实,也是在第一天就提出申请在校外自住的学生。 林雨宣学习成绩也很好,只是不太愿意参加公共活动,除非是必须参加的活动,不然就只能在课堂上找到他。林雨宣的家境不好,学费是申请的助学贷款,生活费全靠自己在外面兼职打工,一天四五份兼职,大部分兼职的钱寄回老家给还在上小学的弟弟,留下很小一部分给自己用作生活必需。这些都是后来有一次张小满和班上的辅导员闲聊时才了解到的,所以后来学校有什么好一点的勤工俭学的工作,张小满第一时间都介绍给了林雨宣,又把自己空置的教师宿舍免费提供给林雨宣住。 本来一切慢慢都开始有了起色,看到林雨宣一天天越来越开朗,张小满心里也很高兴。 有一天上课结束,张小满刚刚走出教室,林雨宣就冲了出来,盯着张小满的眼睛问道:“张老师,暑假您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到我的家乡去玩,我买了两张车票,我想弟弟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您,他经常跟我说......” 张小满看了看手表,已经快4点半,要赶紧去幼儿园接女儿,随手接过林雨宣的车票,“好,好,就这样,嗯!” 后来,张小满暑假并没有和林雨宣一起去他的家乡,甚至那张车票一直夹在当初那本解析几何书里,他是真的忘记了,暑假带着女儿回了老家。暑假结束后,再回到学校,林雨宣搬出了他的教师宿舍,又独自一人在校外居住,刻意的和张小满保持着距离。 教师节的那一天,张小满收到了班上同学手写的一张张贺卡,他很好奇林雨宣会写什么,估计就是感谢之类的吧,可当他打开林雨宣的贺卡,一行红色的字映入眼帘: “你和他们都一样!” 张小满这才想起暑假林雨宣邀请自己去他家乡的事情,心想自己这件事确实不对,难怪最近林雨宣跟自己这样疏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当面跟他道歉吧,虽说年龄成年了,但毕竟是学生,心智还不成熟。 9月11日早上,张小满照常往第六教学楼走去,却看到教学楼门前围满了老师和学生,看到的只有长长的封锁线,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像被关在圈子里的鸭子,张小满来到一个围观学生身旁,问道:“怎么了?” “听说是数学系一个大二学生昨晚在这里跳楼自杀了。” 张小满想到便是自己的学生,突然脑子里闪过林雨宣的身影,死死拽过那名学生,颤抖地问道:“叫....叫什么名字?” 那名学生被张小满拽的有点生疼,也是被张小满突然举动吓到,弱弱道:“好像叫.....叫什么林雨宣...” 张小满顿时失魂落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桌面上还放着昨天学生们送的贺卡,开始突然疯狂地翻找起来,拿起昨天林雨宣的贺卡,这才注意到,贺卡的背面还有一句话: 希望,对于有些人是很恐怖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卷第三章 林雨宣去世后的第三天,张小满下课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发现屋里沙发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一个是学校的保卫处主任,还有两个就是学校附近派出所的警官。三人见张小满回来,便终止了正在谈论的话题,保卫处主任起身介绍道:“张老师,这两位便是负责林雨宣的何警官和曹警官,他们来是想找您了解点情况。” 张小满点了点头,算是跟两位警官打过招呼,一边往自己办公桌上走,一边说道:“我其实,对这个孩子并不了解,我只是一个专业课老师而已。” 戴眼镜的何警官和花白胡子的曹警官也起身往张小满办公桌凑了过去,曹警官笑道:“四处走访是我们的工作之一,有用没用不要紧,我们会自己判断,不仅是您,林雨宣的所有老师同学我们都会一一去拜访,您大可放心的把您知道一切都告诉我们。” 张小满自然知道曹警官的话外之音,也不在意,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所知道的林雨宣的情况告诉了他们。曹警官不时会问几个问题,何警官一直低着头不断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偶尔抬头扶扶眼镜看张小满一眼,张小满确实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自己私下对林雨宣多有照顾的事情,稍微在学校一打听就会知道。除此之外,就连张小满自己也发现,对于林雨宣,知之甚少。 “好了,大致情况我也了解了,”曹警官摸着胡子,“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您知不知道林雨宣经常会跟什么人打架吗?” “不可能,”张小满立马回道,“如果其他孩子,您要说经常打架,惹是生非什么的我还信,这孩子绝不可能。” “哦,如果我没有听错,您刚才用了“绝不可能”,能说明原因吗?” “一个连这顿饭吃了,下顿饭不知在哪里找补的人,如何能有心情去和乱七八糟的人打架斗殴呢。” “哦?这就很有意思了......”曹警官眯着眼道。 “有意思?”张小满惊诧道。 “没有什么,请不要在意,感谢您百忙之中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有需要,可能还需要向您了解情况,”曹警官和那个自始自终一声不吭的默默写着笔记的何警官起身准备离去,“抱歉,打扰您了。” “不是说自杀吗?怎么.....” “这一切尚未定论,即便如此,一个人缘何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是我们的调查重点”,曹警官轻轻握了握张小满的手,“总之,感谢!” 就在这时,一直从未开口的何警官,指着桌上捆绑成一摞的贺卡道,“请问,这是哪个班级学生给您写的贺卡呢?” “数学系大二的学生”,张小满知道他要问什么,“没错,就是林雨宣的那个班级。” “那么,他是否给您写过卡片呢?” “都在那里面”张小满顿了顿,“只是........” “什么?” “那算不上什么贺卡”,张小满顺手将那一摞卡片都递给何警官,“您看过就知道了。” “这样....非常感谢!”何警官接过卡片就跟着曹警官一起走了出去。 张小满并不知道这两位警官为何会对这些贺卡感兴趣,他也不想知道,因为令他更加眩晕的事情来了..... 在林雨宣去世的第五天,张小满收到了林雨宣的来信,没错,是林雨宣本人所写,这在后来警官查证生前路径中发现,林雨宣在自杀的当天去过邮局寄过一封信,由于信的地址有问题,后来在邮局工作人员查证下确认收件人是本地学校老师,这才耽误了几天送到张小满手中。 张小满看着这封信,犹豫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拆了开来,既期待又恐惧,彷佛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 亲爱的张老师: 您好!您一定很多年没有收到某某来信了吧,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您见面(我记得您说过一个词见字如面)。哈,一开始想写信给您,真要给您写,又不知该写些什么或者准确讲是不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您收到我给您的教师节贺卡了吗?一定吓了一大跳吧,请原谅我临行前的恶作剧,如果因此晚上睡不着便大可不必,说实话,我很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 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很多的人,有的人善良,有的人凶恶,更多的人是灰色的人。善良的人帮助人,凶恶的人欺负人,灰色的人很奇怪,有时候他们会和凶恶的人一起欺负人,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希望有善良的人帮助人。 您还记得新生报到第一天吗,您当时对我说,这么热的天,裹这么严实有毛病啊。哈哈,是啊,真是有病,张老师,您身上有那种不能为外人展示的地方的吗?我,浑身都是! 我已经记不清我父亲的面孔了,但他绝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杀人犯”。母亲是因为在家生小弟时难产死的,所幸小弟艰难的活了下来,母亲的娘家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是父亲害死了母亲,在村上大闹过很多次,就连村上的人也都开始相信他们的话。 父亲因此在村上再也找不到活计,我们也因此搬离原来的住处,单纯的想要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可是,有些东西总是像影子一样跟随,不管我们搬到什么地方,总会有“同村”人突然出现,告诉人们父亲的事情,就这样原先和善的人们也开始疏远,在学校,有些人也慢慢总会对我有各种奇怪的“约定”,“放学后操场见”,“来厕所一下”等等,从最开始的恐惧,到慢慢习惯,继而原谅他们。经过很多次的重新开始后,我开始在想,林雨宣也不过是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我高考的那一年,父亲因为想要快点攒够我大学的学费,在工作的工地晚上偷偷运出一些废弃的钢筋贩卖,终究被人发现,在追逐过程中不慎从高处坠落身亡,就这样,我和弟弟身上的标签从此又多一个“小偷家族”。 说起来是给您写信,信中却是大半讲诉我的家庭,您可能根本毫无兴趣,之所以跟您讲诉这些,一来,是不想死后仍然被人贴上那些标签,二来,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最终的选择,原谅我的懦弱,我很希望成为您一样的人,但我终究还是不行。 给您的车票,相比您早已丢弃,但即便是万分之一,如若未曾丢弃,请您回去帮我看看我的弟弟,我知道我并没有理由如此要求您,就当是我最后卑微的请求。如果可以,回来麻烦您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即将远行,祝您一切都好! 林雨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卷第四章 余兮的手轻轻摩挲这封明显已经有岁月痕迹而泛黄的信,递回给张小满,“没想到,林雨宣还有这样的故事,已经五年了啊,恐怕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 “至少我还没有忘记。”张小满站在咨询室窗边,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喃喃自语。 “难怪后来调查组也很快结案了,估计也是这封信的作用吧。” 张小满点点头,“没错,后来我把信转交给当时的那个何警官,不过很快又把信还了回来,案子也结了,不过,”张小满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那个人好像至今都未放弃。” “真是个固执的人啊,你呢?”余兮指了指沙发,示意张小满坐下,“今天治疗之前跟我说这些,不也是没有放下吗。” “是该去看看的,只是有些迟了,”张小满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吧!” “好了,那我们开始吧,这里没有能打扰你的东西,除了我的说话声和水滴声,你什么也听不见.....”余兮放下沙漏,打开录音笔,“随着我的数数,你会感觉越来越困,一,想象你在家里浴缸,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你感觉舒服极了......” “二,你的头脑开始模糊了.....” “三,周围安静极了,你什么也听不见了.....” ....... 余兮拿起一旁的本子,开始记录,“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很黑,我的脚下是一条长长向下的阶梯。” “好,现在试着往下走一走。” “这里有一道门.....” “有什么特别的吗?比如门上有什么标记?” “没...没什么,只是”,张小满皱着眉头,“锁是坏的。” “现在试着推开门,走进去。” “这里.....是我的家”,张小满拿起书桌的一本五年级数学教科书,看着铺着大碎花床单的小木床,墙上贴着的一张张有些破旧的奖状,书桌上简易木头拼搭的书架,头顶上孤零零满是蜘蛛网的白炽灯,这间房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彷佛就在昨天,“确切的说,是我小时候的房间。” “一模一样吗?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什么东西不见,或者什么东西是之前没有的。” “几乎一模一样,等一等”,张小满忽然注意到书架后面有一个小木匣,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架上滑下,正好夹在了书架和墙壁之间,但他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个小木匣,用力地搬开书桌,拿到那个小木匣,“是个木匣子。” “能打开吗?” “可以,我先看看.....”张小满轻轻吹了吹盖子上的灰尘,抽开木匣的盖子,匣子里面放着一把崭新的剪刀,黑色的柄,明晃晃的刀口,“是.....一把剪刀.......” 就在张小满还在发愣的时候,书架突然一下倒了过来,压住了张小满的左腿,木框插进大腿,血一下涌了出来,房间里不知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着火,火越来越大,黑滚滚的烟扑面而来,张小满感觉越来越难以呼吸。 余兮看到张小满突然在沙发渐渐缩成一团,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起火了!” “不要着急,冷静,能出来吗?” “不行!我的腿被压住了!” “没事,你可以的,来按我说的步骤来,一,试着推开书架,不管用什么方法.....” 张小满用力抓住书架的一条木框,使劲往上抬,慢慢把左腿挪了出来,“嗬,咳咳,推开了!” “二,捂住口鼻,尽量减少呼入黑烟,看看门在哪里.....” “咳咳....门......消失了!” “有窗户吗?” “有!” “跳出去!” “好!”张小满见火势越来越大,抱着小木匣往窗户撞了上去。 “出来了吗?” “出.....出来了”,张小满瘫坐在楼梯上,“只是,好像回到刚才的地方...” “哪里?” “刚才的楼梯,这里也有一道门”,张小满用力推,可是怎么也推不开,“打不开!” 突然,从门上伸出很多只小孩的手,用力的拉住张小满,有的手绑住张小满的腿和胳膊,有的缠住张小满的腰,勒紧张小满的脖子,捂住他的嘴,他惊恐极了! 余兮看到张小满神色,急忙关掉手机的水滴声,来到张小满的身边,“现在我将从五数到一,当数到一的时候,你就可以醒来...” “五,你的头脑开始清晰,肌肉慢慢恢复弹性和力量” “四,你的耳朵开始灵敏,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喧杂声” ..... “一,你已经完全清醒,醒来吧!”说着,余兮轻轻拍了拍手掌。 张小满慢慢睁开双眼,额头满是大汗,沉默地深深呼出一口气,余兮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看来很多东西在你心底隐藏很深,不是短时间能解开的,不用着急。” 张小满嘬了一口水,“刚才的感觉,很像,很像我小时候那场事故,这种感觉像是刻在肉里,敲打着骨头,却又像是一个旁观者,很奇怪。” “你的记忆也是因为那场事故才有所缺失,现在很多你记忆的东西并不准确,都是来自你的潜意识和想象,所以也才会有自我否定的感觉”,余兮从抽屉拿出一瓶药放到张小满面前,“睡前吃一粒,今晚就睡个好觉吧。” 张小满默默把药放进口袋,站起来准备要走,斜瞟一眼,看见余兮记录本上的字,“楼梯”,“坏了的门锁”,“儿时的房间”,“木匣”,“剪刀”,“火”,“消失的门”,“唯一的窗”,沉吟了一些,“还应该再加一点。” “嗯?”正在收拾东西的余兮,抬头不明的看向他。 “还应该再加一个关键词”,张小满指了指沙发上的记录本,““门后的儿歌”,在醒来之前我又听见那首儿歌了。” 说着,便走了出去,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张小满轻声的哼唱: 张打铁, 李打铁 打把剪刀送姐姐 姐姐留我歇,我不歇, 我要回家割燕麦, 燕麦里面有条蛇, 把我耳朵咬出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卷第五章 “还是决定要去了吗?”妻子黄晓晓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着,看见丈夫张小满在客厅收拾着行李。 “当时就该去看看的,不管是那个孩子的嘱托,还是解答我自己的困惑”,张小满抬头瞟了一眼妻子,像是回答妻子的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当时是不敢去,只想着不让自己沾染这些是是非非,这么多年过去了,终究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说到底还是愧疚的。” “日子才刚好一点,女儿也才刚上幼儿园,”黄晓晓低着头剁菜,“我不想你再陷进这些漩涡里,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好吗?愧疚?说到底,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终究是我的学生……” “终究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而已!”黄晓晓说着扔下手里的菜刀,头也不回的走进卧室,关上门。 张小满没有想到妻子的反应会这么大,走到玄关门口望了望紧闭的卧室门,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午饭也只能在车上对付了。黄晓晓低着头坐在卧室床上,泪流满面,手里拿着那瓶已经打开的张小满从心理咨询室拿回来的催眠药,不住地颤抖着,“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开往M县的动车上,张小满一边吃着盒饭等候动车发车,一边看着之前林雨宣给自己的已经褶皱不堪的火车票和自己今天买的动车票,细细对比着,5年了,这世界果然不会因谁而停留,车票已经必须实名才能购买,火车换成了动车,林雨宣的家还在吗?他的弟弟还在吗? 正想的入神,对面的空座上坐下一个戴墨镜的女子,女人笑了笑,“教授,真是缘分啊!” 张小满见是余兮,翻了翻白眼,“你怎么来了?” “对于谜题,我也是很感兴趣”,余兮又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张小满,“更何况,这也是一次深入了解我的患者的机会。” ....... 王九江沉默地扛着锄头,像往常一样低着头从田里往家走,头发糙乱不堪,像是贴着头皮长了一把枯草,衣服无论是领口袖口还是衣角均已磨破,黑色裤子屁股后面破了一个大洞,污糟糟的劳保鞋也张开了嘴。 看到李庆家的小儿子李俊坐在李家大铁门口玩泥巴,就跟以前一样走了过去,蹲在李俊的对面,流着鼻涕李俊看到是王九江,拍着满是泥巴的手,唱到: 王家有条大傻狗 两只眼睛黑黝黝 见我就要伸舌头 我家有根大骨头 唱完朝着伸出舌头的王九江的脸上扔了一块黄泥巴,刚刚打完牌回来的李庆的媳妇蒋风儿看见,连忙一把拉李俊,拧着李俊耳朵就朝门里走,骂骂咧咧:“天天就晓得跟瓜娃子耍,看老娘不收拾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要是变成个瓜娃子,看老娘养不养你,呸....” 王九江站起身来,拍了拍后脑勺,嘿嘿一笑就走了。快走到家门口,觉得鞋子实在不跟脚,有些碍事,脱下来扔在一旁。刚走了两步,想起来了什么,又走回去捡起来穿上,摇头晃脑地走回家。 院坝里光秃秃的,王九江把锄头一扔,从锅里舀出一碗凉透了的稀饭,瓦了一坨辣椒酱,蹲在门口正要吃,看了一眼旁边地上缺了一个圆角的陶碗,又倒出一半分过去,这才吸溜起来。不一会,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条小黑狗,只有三只脚,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坐在王九江的旁边,小心地舔着破碗里的稀饭。 这条“三只脚”是当初从李庆家出来的,也是有些来历,起因是当时还是四只脚的小黑不小心咬了李庆媳妇娘家人大腿一口,对方也是个不依不饶的主,李庆带着打了狂犬疫苗,又赔了钱还不算,非要打断小黑的一条腿。李庆成天看着“三只脚”也别扭,就给赶出了家门,活也好,死也罢,都听天由命。王九江就把三只脚带回了家,村里人直笑话,“傻子配瘸狗,天长地也久”。 王九江吸溜完半碗稀饭,抬头望了望天,自言自语道:“哎,鞋子烂是烂,还不到丢的时候啊.....”说完,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小纸团,一点点捋开,上面写着“A市德川大学数学系教授”。 ....... 张小满听了老大爷的话顿时有些吃惊,“什么?怎么可能?叔,你会不会记错咯?” “后生,我人虽老,但是还没有到糊涂的时候,”老大爷白了一眼张小满,“莫得错,十年前这家的老大就病死了,就叫那个啥子.....林雨宣!” 张小满和余兮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打听到林雨宣的旧址,到了以后又被告知早就荒废拆掉了,终于找到一个当年对林雨宣有点印象的人,却又是现在这般模样,余兮又问道:“那这家的弟弟现在在哪里?” “这个就不晓得了,有的人说考上大学走了,有的说出去打工了。” 当张小满听到“考上大学”几个字,有什么在脑海里突然闪现,“不应该是还在读高中吗?” “啥子嘛,那两个娃娃本来就差3岁,这都好几年了,咋可能还读啥子高中哦!”老大爷不以为意道。 这下张小满和余兮更加震惊,死去的林雨宣19岁,当时说自己的弟弟还在读小学,不论是小学几年级,都没有道理5年后考上大学,如果说当时林雨宣的弟弟不是小学而是高中,那么林雨宣为什么要说谎弟弟还在读小学,没有必要啊!如果说林雨宣10年前就死了,那么5年前自杀的“林雨宣”又是谁? “叔,那您知道当时这家弟弟考上的是什么大学?”张小满拿出自己的教师证,指着封面的“A市德川大学”,“是这所学校吗?” “这个就不太清楚咯!” 余兮拿出一张不知从哪扯下来的学生寸照,“您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老大爷摇摇头,“不晓得,那两个娃儿都差不多,干巴巴的,矮矮的,平常又喜欢埋着个脑壳走路,哪个记得到哦!” 张小满不甘心问道:“那您知道他们读的是哪一所中学吗?” 老大爷还是摇摇头,“不晓得,他们这家是外来户,平常又没有跟哪个有来往,”想了想,“哦,听说之前这家在车轮镇,你们到那里去问一下嘛!” 余兮和张小满谢过这位邻居大爷,火急火燎地叫了一个出租车,赶去M县的车轮镇,张小满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卷第六章 何警官一大步跨了出去,整个人犹如突发而至的弓箭,狠狠地瞄准电瓶车上的人扑了上去。只听车上的人“哎哟”一声应声而倒,何警官干净利落地将那人按在地上,双手绑在后背,拷上手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 曹警官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了过来,“要说,这不服老不行啊,以前抓这小毛贼不跟玩似的,现在,老咯,跑两步就喘得不行。” “哎,你都快退休了,跟着我折腾干嘛,”何警官拉起那个拷着手铐的小伙子,把他推给曹警官,从地上捡起一个女士挎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所里给你安排了文职,安安静静坐着等退休不好吗?非要天天跟着我日晒雨淋的,图啥?” “嘿,这话说的,你让张飞去绣花,你说是不是为难人,”曹警官知道小何是为自己好,经常在一线工作害怕自己遇到什么危险,临末了“晚节不保”,这孩子面冷心热,摆摆手,“再说,没有我看着你小子,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何警官把挎包还给赶过来的年轻女子,拍了一下曹警官,带着抢包的小伙子,上了警车,“走吧。” 派出所录完口供,曹警官见到小何又盯着墙上的挂钟发呆,咳了一声,“还在想那个案子?” 何警官点了点头,从右手档案柜最下方抽出一个档案袋,袋子上写着“A市德川大学自杀案件”,拿出卷宗,一张张铺开,“比起在街上抓流窜的抢包贼,我还是更想知道这道谜题的答案。” “案子五年前就结了,有些事情,小何我得说一说你了,太执着不是好事,有些东西该放下的时候就得放下,”曹警官顿了顿,“以前的案子的真相再重要,也比不上现在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听说现在可以通过碳14同位素判断年龄,比之以前的方法更加精确,误差可以达到1.6年以内”,何警官眼睛突然放光一般。 “我是不懂这些什么这个方法那个技术,不过,当年法医就给了骨龄鉴定报告,你还说不准,非要法医又做什么牙釉质磨损鉴定书,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骨龄判断,只能在青春期以前比较精准,青春期以后骨生长闭合了无法准确判断了,只能是个大概,牙釉质磨损相对更加准确一些,可是也有误差5、6年的情况,”何警官看着一份报告解释道,“这个案子跟其他案子不一样,我总感觉年龄是打开谜底的关键。” “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这就是一起普普通通的自杀案件,年轻人嘛,毕竟心理脆弱,偶尔谁的话说得重一点,女朋友闹个别扭啊,都有可能是诱因,”曹警官皱着眉道。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向林雨宣的数学老师询问的情况吗?” “那个叫什么.....满.....” “张小满!” “对,没什么特别的啊?” “他当时说,暑假之前林雨宣曾邀请他一起去家乡度假,看看林雨宣还在上小学的弟弟。” “有什么奇怪的吗?一个穷学生希望自己爱戴的老师见一见自己的家人,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没什么嘛!”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这个弟弟,我做过调查,林雨宣是有一个弟弟,不过很多年前就病死了!”何警官阴沉沉地说道。 ........ 车轮镇,张小满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当时林雨宣父亲打工所在工地的包工头,当时的工地早已变成商场大楼,之所以还能找到这个包工头,是因为这个包工头在商场里盘了两个铺面,让自己的媳妇打理。 “林杰这个人还是可以,当然是说他做事哈,做人确实就差了点,当时外头疯传他原来那些事,我还不信,我还说这个人做事踏实,肯吃苦,莫想到啊,转过背就偷老子东西,呸!”包工头吐出一圈烟,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余兮捂住口鼻,皱了皱眉,“那您知道他儿子的情况吗?” 包工头上下打量着余兮,笑嘻嘻道:“美女,要问其他人,可能悬,他们毕竟不是本地人,平时有不咋个出门,不过,问哥哥我就对了,后来因为林杰的事情他们搬到县城去住,我有一回去县城办事碰到了,才晓得他们屋里那个小儿子过世了,我还给了个大红包,都是看娃儿可怜,谁让哥哥我仗义.....” “什么?!”张小满和余兮同时惊诧道。 “他们小儿子啊,那个造孽哦,那么小哦,也是穷苦人家,看不起那些病,那时候医学也不发达,嗐,还是现在好啊......” “你是说,死的是小儿子?”张小满一把拉住包工头道。 “快松手,抓那么紧搞啥子,神经病,”包工头一把扯出自己的手,“你们也是,前两年来过一个警察也是,反应大得很,也难怪,他们老大那个林雨宣本来就营养不良,放了学还来我这搬砖当小工,看上去确实矮小得紧,误会很正常。” “对不起,对不起,”张小满为自己得莽撞连连道歉,又拿出之前余兮得那张学生寸照,“你看看这个是老大还是老二?” “这个有点像是老大林雨宣,”包工头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前几年有个警察还是给我看过,哎呀,其实这个也不好讲,一天天两个娃儿脸弄得脏兮兮的,又过了好多年了。” 张小满和余兮谢过包工头,正要走的时候,包工头突然叫住他们,“有个事情,我想还是要给你们说一下,大概是他们搬走的第二年,有人寄了封信给林杰那个大儿子,找不到他们人,就让我给转交,”包工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我事情太多,就给忘记了,再去县城找他们的时候,人都不见了,所以......” 张小满连忙转身道:“信呢?” 包工头搓搓手,道:“那回那个警察同志来问话,我说丢了,其实没有,只是你晓得,我毕竟是生意人,不想跟这些穿制服打太多交道,名声不好。” “信呢!”张小满一下有些亢奋地问道。 “等我一下,”说着包工头从铺面里面仓库翻找,不一会,走了出来递给张小满一封信,“可不敢说是我给你们的哈。”说完摆摆手,示意张小满他们赶快离开。 张小满看着眼前这封信,收件人自然是林雨宣,寄件人姓名确实不详,当注意到寄件栏的时候,张小满如遭雷击: D市银月镇格子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卷第七章 双生麻雀: 近来很少收到你的来信,我很担心。想来定是非常忙碌的一段时间,又一次的搬迁,如果听从了我的建议,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谣言这种东西就像附骨之蛆,并不会因为你逃避就会消失。不论是学校里的遭遇,还是周遭的人们的态度,一切都是来自那个“根源”。识清问题的本源非常重要,我仍然记得小时候数学老师的讲的一个著名数学家笛卡尔的4条规则: 绝不承认任何事物为真,对于我完全不怀疑的事物才视为真理; 必须将每个问题分成若干个简单的部分来处理; 思想必须从简单到复杂; 我们应该时常进行彻底的检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希望这能帮助到你处理眼前的困境,同时,我很高兴你能做出“切断”的决定,真心地祝愿你能开启新生的大门。 另外,你寄来的叫“手机”的东西我已经收到,正在研究,也同时了解到了网络这个神奇的事物。但我仍想以目前的方式与你联系,我并不是什么不愿接受新事物的老顽固,相反,对于新兴产物我总是抱着极大的兴趣进行研究。只是,我近来发现,这种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纽带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更像是放在身边的眼睛,无时无刻总感觉有人以某种方式正盯着我,让我很是不安。 有一个好消息想要与你分享,原来在这世上我并不是那个孤独的“一”,还有人与我血脉相连,下一次“火祭”我会当面介绍给你,到时你不要惊讶。所以,上次你说到对于弟弟冰冷的态度很是寒心,你一定不要心生怨愤,相反,要更加谅解,谁都有“幸好不是自己”这种想法的时候。 你可能会想,“这家伙,哼,跟其他人也没两样嘛,只会叫嚣着宽容一些,再多一点谅解,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无耻地要求别人”。可是,因为我们是怀着相同信念的“战友”,所以我并不希望有一天你成为我这样的人。要知道,当美丽的花朵浇灌以怨恨的毒素,长出尖锐的毒刺,最终伤害的也只会是那些想要亲近自己的人。 许久没有联系,不知不觉已经说了这么多,请不要嫌我啰嗦,最后,下一次的寄信地址如下: 14,15,13,23,45,11,33,14,11,53,45,15 期待你的回信,祝君安好! 血红花泪 张小满读完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得出来这个“血红花泪”不是第一次给林雨宣写信了,并且也知道林雨宣的真实姓名,这从收信人明确无误地写着“林雨宣”可以得知,却又在信中称呼林雨宣为“双生麻雀”,这种化名是否是某种组织里的称呼?或者是某种暗示?是因为林雨宣有个弟弟吗?那么血红花泪又是何种含义呢?真正让自己在意的是,为什么寄信人的地址会是自己的家乡,是自己熟识的人吗?总之,有太多的问题难以明了。 余兮默默地看完信的内容,“本来以为这次来到车轮镇可以解开所有谜题,没想到,谜题一个没有解开,反而增多了。” “不,不是谜题增多,是已知条件增多而已,这是好事,只要不被题面迷惑,始终朝着求解的唯一谜底前进,得出答案是迟早的问题”,张小满扶了一下眼镜自信说道。 “这组数字是什么意思?”余兮指着信尾的那组数字问道。 “按某种加密方式排列后的密文,现在我还不敢确定,只能用排除法一点点推导。” “现在怎么办?”余兮无可奈何地瘫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 “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回到故事的起点,或许能解开这最后一环,”张小满眯着眼道。 “自杀的时候吗?可是,我想学校已经不会有什么线索了,”余兮不解道。 “不,是谣言的起点,林雨宣的家乡。”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林雨宣的原籍啊!” “有一个人或许知道”,张小满沉吟道。 ........ 何警官拿着新鲜出炉的检验报告,激动不已,时隔多年,林雨宣早已火化,幸亏当时自己留了个心眼,在法医尸检时要求留下了一颗林雨宣的牙齿。果然,与自己的猜想不相上下,这都得依赖日新月异的科技啊。突然,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何警官吗?” “是的,您是?” “我是德川大学的数学老师张小满,您有印象吗?” “当然,突然打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抱歉,冒昧打扰,只是有个不情之请,”张小满顿了顿,“请问您能告诉我林雨宣的原籍地址吗?” “可以,正好,我也要去一趟核实一些情况,”何警官从电脑上户籍系统检索林雨宣的原籍地址,“您现在在哪里?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去如何?” “我现在在M县的车轮镇,”张小满有些为难道,“至于一起去的话,我需要征询一下同伴的意见,”见余兮点了点头,“好的,没有问题,那么,请务必尽快赶来。” “好的,就这样约定了。”何警官愉快地挂断电话,马上预定了一个小时后去往M县的动车票。 3个半小时后,何警官在M县车轮镇的旅居酒店见到了张小满和余兮。 “再见到您非常高兴,您还和当时一样,”何警官微笑地对着张小满道,“这位是?” “这位算是我的同事,我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师,余兮,”张小满同样笑着介绍道,“我们一起出来旅游,碰巧得知这里当年林雨宣也在此处生活过,询问了一些情况想要去他的家乡去看一看,所以冒昧给您打了电话。” 何警官听他们说来旅游,明显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笑道:“谈不上打扰,正好我也有事想去了解一番,顺道而已,有您和这位心理师大美女在,我相信一定是一趟奇妙的旅程。” 余兮掩笑道:“有您的加入,真是完美的组合,智慧有张教授,武力有何警官,而我,便可以放心的欣赏这一程的风景了。” 张小满笑了笑,正色道:“电话里尚未询问,不知道这目的地是在?” 何警官神秘一笑,“D市银月镇红花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卷第八章 到达D市银月镇已经是深夜,张小满一行人只得在镇上找了一家小旅馆入住,准备第二天再去红花村。张小满躺在床上,仍然处于震惊之中,没想到林雨宣的家乡跟自己的家乡如此相近,竟是同一乡镇的村庄。那么,那个神秘的“血红花泪”是否真是自己认识的人呢?张小满感到有一种神秘的雾团正在向自己侵袭而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余兮呆呆地站在房间的穿衣镜前,一点点褪去身上的衣衫,看着小腹左边的那道浅浅的伤疤,脸上渐渐流溢出一种莫名的悲伤...... 翌日,张小满和余兮在何警官的带领下来到了红花村。四处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林雨宣曾经的家。孤零零地坐落在山脚下,围墙不知何时已经倒下,一眼便能看到荒草丛生的院坝,铁门也早已锈得斑驳。何警官跨过倒塌的围墙走了进去,细细地搜索起来,张小满和余兮也跟了上去。 踹开客厅的大门,一股荒芜的气息铺面而来。正中央一张腐蚀不堪的小桌,四条凳子,便是客厅所有的家具。两个卧室一大一小,里面除了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木床什么也没有。只有墙上已经被雨水侵蚀,模模糊糊的彩笔画才显示出这个家曾经有人居住过。 余兮努力地想看清墙上彩笔画的内容,一种来自多年给孩子们做心理辅导的直觉告诉自己,画的内容非常重要。何警官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里很难有什么收获了。” 这时候,张小满却从小房间的床下检出一张画纸,泛黄的纸张已经变脆,张小满小心翼翼地展开,画的天空挂着一轮黑色的太阳,下面正是一间小小的房子,房子外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在两个人对面有一个张着大口,头上长着的黑色犄角的红色妖怪。余兮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指着画上面房子的窗户道:“这里还有一个人。”果然,在窗户下面有一个小小的脑袋。 何警官闻声也走了过来,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张小满却注意到一个两人不曾发现的细节,画上房子外的两个人的脚下都有一块红色的印记,沉吟道:“走吧,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了,”转身往外走去,“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证实一件事。” 在离林雨宣的家一里路外,有一户还在此处生活的人家,男人出外打工了,家里只剩下耳聋的老太婆和种田的媳妇。来的时候便是这家的媳妇指的路,现在又回到这里,何警官对着女人笑道:“嫂子,又来打扰您了,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您看方便不?” 女人皱着眉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是干啥的?” 何警官掏出自己的证件,“我是警察,不用怕,”又指着张小满和余兮,“他们是林雨宣的朋友,都不是坏人。” 女人“哦”了一声,又斜瞟了张小满和余兮一眼,“问啥子嘛?” 何警官学着口音嘿嘿笑道:“你晓不晓得那个林雨宣屋里的情况?” “不晓得!”女人不耐烦道。 “听说这家的男人杀了自己的老婆是不是嘛?” “听那些龟儿子打胡乱说,”女人生气道,“这么多年了,还在造谣。” “哦?”何警官见女人松了口,连忙问道,“说一下嘛。” 女人叹了一口气,“都是苦命人啊,也是这两年村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才敢跟你说,那个婆娘是难产死的。” 余兮想起林雨宣这么多年的遭遇,都是起源这么一个“杀人犯的儿子”的谣言,忿忿不平道:“你当时咋不说喃?” “说啥子!我一个老公在外头打工的女人敢说啥子!”女人气呼呼道,“我还要过日子哩。” 何警官连忙打圆场道:“是是是,都不容易,后来喃?” 女人疑惑道:“啥子后来?当时有天下午我看到林杰从山上下来,也是可怜他们,悄悄递了个话,就说听我男人讲的,M县车轮镇有个工地在招工,让他到那里去找找活计,村子上是呆不成了。他们不走,其他人也别扭,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了。” 人们就是这样,不清楚某种真相还能跟着其他人合流,一旦知道实际情况与大部分人所知不符的时候,又怯于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看见欺压,也不敢伸张,只希望自己见不到就好,希望其他的什么人能给予那个人帮助,而不是自己。 何警官皱眉道:“他们没有回来过吗?那两个娃儿也没有回来啊?” 女人想了想,“没有。” 余兮又拿出那张学生寸照,问道:“大嫂,你看看这个是哥哥还是弟弟?” 女人拿着照片仔细端详了半天,摇摇头,“变化大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认不清。” 何警官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叹了口气,有意无意说道,“林雨宣死了。” 女人不以为意道:“正常嘛,那个哥哥造孽,原来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病,天天咳血,找村里头老赤脚医生看过都莫得办法,我当时就晓得这娃儿怕是活不久。” 张小满听罢,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一环扣上了...... 回到镇上酒店,三人坐在一起,何警官盯着张小满的脸道:“张教授,现在知道当时我们为什么会找到您了解情况了吗?” 张小满点了点,“只怕你们也没想到,作为半个老乡的我是真的毫不知情。” 何警官认真道:“当时,我以为,学校为什么会突然传出林雨宣的各种消息,作为同一乡镇出身的你多少是不是在隐瞒什么,现在看来,确实太想当然了。” 说完,何警官从包里拿出一份报告,“这是我最近托人用最新的碳14同位素检测林雨宣的牙齿得出的报告,结论是”,何警官指着最后的结语,“该死者的年龄16岁5个月。” “我们至始至终不知道姓名的那个弟弟才是我的学生“林雨宣”。”张小满低着头道。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何警官拿出一沓照片,照片是林雨宣死后法医检查身体各处拍摄的,何警官指着每张照片不同角度的伤疤和淤痕,“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知道,当时你问我林雨宣有没有经常和人打架,”张小满皱眉道,“就算是现在,我也可以肯定告诉你,没有!” “那么,请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回事?”何警官逼视着张小满。 “等一等,”坐在一旁从未吭声的余兮叫道,拿着一张张照片仔细看着,不时用手比划一下,“我知道这些是怎么造成的!” 何警官和张小满都转过头看向余兮,“这些都是自残留下的伤痕,有新有旧,”余兮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比如腹部的这道刺伤,自上而下,就是这样。” 何警官一脸震惊,但张小满似乎并不惊讶,从看到照片的时候就有了某种猜测,张小满幽幽道:“林雨宣常年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我早就有所猜测,以前以为是家庭暴力或者是校园的某些怪物家伙,直到知道哥哥生下来就有病,常年咳血,而在我记忆中大学的林雨宣却是没有任何疾病历史的。” 余兮点头赞同,接过话,说道:“我常年跟孩子相处,知道哪些上是打架形成的,哪些又是因为自己的某种原因造成,这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惩罚,”皱了皱眉,“他到底在赎什么罪呢?” “还记得在林雨宣家里找到的那幅画吗?”张小满叹口气道,“房子外面的两个人脚下都有红色的印记,怪物的身上也是红色,懦弱的父亲和病弱的哥哥在外抵抗着伤害,自己却只能躲在窗下。” “恐怕让弟弟顶替哥哥上大学,也是哥哥的主意,”何警官眯着眼道,“病弱的哥哥自父亲死后一直照顾着弟弟,同时又渴望弟弟能尽快获得活下去的希望,一边拖着虚脱的身体打工,一边刻苦地学习考上大学。” 张小满突然想到,“父亲偷盗钢筋的时候真的是失足坠落而死吗?” 几人顿时沉默不言,只得轻叹一声,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意愿,各自回房。 一觉醒来,张小满看着酒店书桌上自己解答出来那封信结尾数字的密文:“de da xue”——德川大学的拼音,心中那种讨厌的溺水窒息感袭来,走到窗边,怔怔出神: 暗沉的天空,灰色的太阳和银色的月亮同时悬挂在天上,不断被云雾侵袭,都发出不清晰的光,那么,谁又能知道,哪一个是太阳,哪一个是月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卷第一章 黄晓晓从商场里牵着女儿张允熙走了出来,心里总想着那件事,烦躁迷乱,也没有心情购物,只当是打发时间。 一辆疾驰的电瓶车向她驶了过来,擦身而过的时候,电瓶车上戴着头盔的男子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挎包。 黄晓晓顿时一惊,拼命地扯住挎包的肩带,头盔男子后坐上面戴口罩的另一名男子见状抡起手中的棒球棒向一旁呆住的女儿张允熙头上砸去。黄晓晓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松开扯住挎包的双手,扑上去想要替女儿挡下,可是已经来不及,棒球棒“咚”地一声实实砸在张允熙头上,头盔男子没有料到口罩男会做出这种事,也惊叫一声“卧槽”…… 张小满刚刚下课,一脸疲容,自打从红花村回来以后,精神总是恍惚,看似一切都结束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边的谜团才刚刚开始显现。林雨宣的父亲真是失足坠亡吗,明明已经做了“切断”的林雨宣为何会再次陷入校园扑朔迷离的流言蜚语之中,是谁再次旧事重提?“血红花泪”到底是谁?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这重重的谜团下掩盖的到底是什么,张小满烦闷地抓了抓头,掏出裤兜的手机,这才注意到手机上妻子打给自己的17个未接电话,连忙拨了过去。 “喂,出什么事了吗?”张小满疑惑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压抑的哭声,黄晓晓断断续续道:“允……熙……” 张小满顿时不安,急切道:“怎么了?这样,你先别着急,先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黄晓晓仍是痛苦地抽泣,“我们……在……市……一医院……” 张小满心急火燎地赶到市一医院,得知妻子和女儿在急救室,连忙冲向急救室。看到急救室外瘫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的黄晓晓,一时也慌了神,“到底怎么回事?” 黄晓晓慢慢向张小满讲述商场外的遭遇,张小满一边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抚,一边说道:“晓晓,不要责怪自己,你那时并没有做错什么,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下意识保护自己的挎包的。” 黄晓晓呜咽道:“不是,都怪我,我应该先松手的,一个包而已……” 张小满叹息道:“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要相信我们的女儿,允熙她……会没事的!” 不一会儿,医生和护士满头大汗地从急救室走了出来,张小满和黄晓晓连忙过去询问女儿的情况。 医生呼出一口气,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头部受到撞击,有些轻微脑震荡,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了,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黄晓晓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带着哭腔道:“谢……谢!” 医生欲言又止地对张小满道:“孩子现在没事,只是,有些事,我想还是要告诉你们,这样,你们先看孩子,完了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黄晓晓早已急不可耐地冲进急救室,没有在意医生后面所说的内容,张小满也只得跟了进去,先看看女儿情况再说。看见粉雕玉琢的女儿额头鼓起淤青的大包,张小满不由十分心疼。最近真是有些魔障了,为了那些虚无的事情,忽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这次的事情给自己提了个醒,什么事情也比不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重要。轻轻地将自己的脸贴着女儿的脸庞,感受着女儿平稳温热的呼吸,张小满下定决心,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 女儿既然已经没有大碍,张小满想起医生的话,嘱咐妻子留在病房守着女儿,自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找到医生的办公室,张小满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医生,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允熙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张小满担心地问道。 “那倒不是,”医生摆摆手,“我刚才说您的女儿这次事件没有什么大碍是真的,这点母庸置疑,”医生示意张小满坐下,接着说道,“只是在给您女儿做身体检查时,我们还发现了点其他的情况,所以想找您聊聊。” 张小满不解道:“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医生摇摇头道:“您的女儿身体很健康,不过”,医生拿出自己的手机,“您还是自己看吧。”张小满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医生一边划拉手机里面的照片,一边解释:“您看,左上臂这处淤青已经逐渐黯淡,说明是之前造成的”,滑向另一张,“右小臂牙齿印痕非常明显,血痂也是近期凝结,应该是最近造成的,而且.......” 张小满恨恨道:“这不是小孩的牙齿口径大小!” 医生点点头道:“没错,另外在右腿大腿上还发现了一个针眼,”医生放大图片,“这里!” 张小满脑袋嗡嗡地响,是谁?谁这么恶毒,连4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医生叹气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我相信您和您的妻子一定非常爱您的女儿,肯定不会伤害她,平常孩子除了您和您的妻子还有别人跟孩子长时间相处吗?比如保姆什么的?” 张小满皱眉道:“没有,因为我是大学老师,平常除了上课和研究课题,没有其他事,我的妻子也早就辞掉工作在家照顾孩子,所以我们觉得没有必要雇请保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 医生困惑道:“那就非常奇怪了,您女儿身上伤痕不是一次造成的,说明必定是长时间相处的人才能具备的条件。” 张小满眯着眼道:“除了一个地方。” 医生见张小满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人造成的,就不再多问,“总之,我是想给您提醒一下,您的孩子正在遭受某种虐待,希望您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才好。” 张小满感激道:“哪里的话,十分感谢!” 张小满正要从办公室出去,医生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叫道:“请等一下,”说着从白大褂的兜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画纸,递交给张小满,“刚才忘记拿给您了,这是在给您女儿治疗时从她衣服口袋里发现的。” 张小满慢慢展开画纸,画上面是一家三口,戴着金色手表的爸爸,一头微卷长发的妈妈,和一个穿着绿色小裙的女儿,在一家三口的右边是一只老虎,左边的大树上挂着一条黑色的大蛇。 张小满诧异道:“这不是我女儿的画啊,”见医生不解,解释道,“每次女儿画我,都会画上我的眼镜,我的妻子也不是长发,如您刚才所见,是短发。” “可是为什么会在您女儿的衣服口袋里.......” 张小满也是一头雾水,刚要重新叠起来,却发现,画的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小字: 丢,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她 快点快点抓住她 快点快点抓住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卷第二章 余兮站在咨询室的落地窗前,感受着照射在脸庞灼热的阳光,缓缓转过身来,“你已经很久没来我这里了。” 张小满站在办公桌前面,低着头没有看向余兮,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到书签标记的一页,不自觉读了起来: “谁杀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她死去? 是我,苍蝇说, 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见她死去......” 余兮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张小满,拿起两个马克杯,走到咖啡机前接了两杯咖啡,递给张小满一杯,自己拿着一杯抿了一口,“《鹅妈妈童谣》的知更鸟之死,怎么,你也有兴趣?” 张小满摇摇头:“最近发生了点事情,说起来正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张彩笔画,“你看看这幅画。” 余兮盯着画看了半天,沉吟道:“画的很好,露出牙齿的老虎和吐着信子的蛇都很生动。” 张小满撇了撇嘴,“你能看出这画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余兮瞅着张小满憔悴的面容,正色道:“还是先告诉我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吧。” 张小满将妻子和小儿在商场外的遭遇以及后来单独和医生见面了解的情况告诉了余兮,“后来允熙醒了以后,我问过她,她只说画不是她的,其他却什么都不肯跟我讲。” 余兮拿起咖啡,走到沙发坐下,把画放在茶几上,慢悠悠说道:“她当然不会告诉你。” 张小满坐到余兮的对面,一脸迷惑,“为什么?” 余兮指着画中的一家三口,“难道你就没有发现,画中的人都没有嘴巴吗?” 张小满定睛一看,果然如此,“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余兮指着画中的老虎和蛇,“露出牙齿的老虎代表着某种会带来巨大伤害的力量,吐着信子的蛇代表存在于暗处恶毒的威胁,这就是你女儿什么也不和你说的原因,”又指着画中的男人和女人,“孩子的爸爸和妈妈也没有嘴巴,身体也没有靠向孩子,这是代表对孩子漠不关心的父母,”最后指着画中小女孩,“没有嘴巴的小女孩穿着绿色的小裙,绿色的裙子应该是小孩平常最喜欢的穿着,双手放在背后,表示某种妥协和害怕,如果说,这不是你女儿的画,那么,还有一个孩子正在遭受虐待。” 张小满咬牙切齿道:“这些畜生!” 翻到画的背面,张小满指着那几行字说道,“对了,这里还有一首童谣.....” 余兮歪着头看了一会,“这不像小孩子的字迹,是谁写的?” 张小满瘪着嘴:“这个就无从得知,你能想到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余兮叹息一声,“知道《鹅妈妈童谣》里面有一首伦敦桥吗?”余兮哀伤地唱了一遍那首英文童谣,“我猜测这首丢手绢与伦敦桥其中的一个说法相似,先不管这个,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张小满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嬉笑玩闹来往的学生,沉默不语..... 何警官缓缓走进审讯室,将本子重重摔在桌上,一脸冷峻,“说吧!你的同伙呢?” 坐在对面被拷着的正是那天的骑着电瓶车抢包的头盔男子,缩着脖子道:“我不知道。” 何警官嗤笑道:“哟,没看出来,还是个讲义气的。告诉你,现在不说后面可就没机会了,到时候再给你加一条包庇罪,”将桌上台灯对着头盔男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头盔男子吓得哆哆嗦嗦,“不......不是,我是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哪,我就想抢一包,”越说越委屈,“没想伤人,那家伙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跟之前商量的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何警官瞪着眼道:“那你们当时是怎么说的,那家伙的联系方式总归有的吧,跟你是什么关系,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头盔男子抽着鼻子,“我跟那家伙不熟....” “不熟,能一起抢劫?”何警官一拍桌子,“糊弄谁呢!” “真的!我发誓,那家伙跟我真没关系,就抢包的前一天才认识的,”头盔男子信誓旦旦,“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最近不大顺利,现在的人警惕心太强了,我有点郁闷,那天晚上就喝了点酒,就是钱包丢了”,头盔男子说到这,一脸尴尬,“真的,不是我故意想不给钱,我也不知道哪个三只手什么时候不长眼对我下了手,正跟老板扯皮,那家伙说帮我付了,所以一起喝了两杯,他说他最近也缺钱,我说我这里有来钱快的门道.......” 何警官怎么看眼前的头盔男子怎么觉得他就是一个棒槌,随便一个帮他付了点酒钱的人,就能拉着别人一起干抢劫的勾当,“那你总记得那家伙的样子吧?” 何警官正要打算让人进来做嫌疑犯画像,头盔男子扭扭捏捏道:“我没见过那家伙的脸.....” “你不是跟他喝了两杯吗?” “那家伙说他最近感冒,吃了药,不喝酒,一直都带着口罩,酒都是我喝的.....” 何警官气不打一处来,好笑道:“我猜,那对母女也是那家伙发现的目标。” 头盔男子竖起大拇指,“您真是包青天,真神了。没错,当时我们在街上骑着车溜达了好久,围着那个商场都转了好几圈,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下手。后来,那对母女从里面出来,那家伙说,你看,那个女人傻傻的,还带着一个孩子,这不是天赐良机吗,所以.....不过,我再说一次,真的,我不知道他会真下手,当时明明说的只是吓唬一下。” 何警官摸着下巴,喃喃道:“有意思。” 头盔男子以为是在怀疑他的话,连忙叫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不信啊!” “信!”何警官边说边走,“真是个棒槌!” ....... 余兮走到车水马龙的校门口,东瞅瞅,西瞧瞧,正疑惑怎么还没到的时候,突然一只男子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长出一口气,嗔怪道:“你这小猴子,吓了我一跳。” 男子拉着余兮,走到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打开车门,故作绅士,“我美丽的姐姐,请上车。”余兮笑呵呵地坐上车,男子关上车门,从车尾绕过去的时候,脱下身上的皮夹克,打开后备箱,随手扔了进去,正好盖住一个一个用报纸包裹着的棒球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卷第三章 张小满一手提着一袋苹果,一手提着一盒蛋糕,走到春田幼儿园门口。孩子们在操场上零零散散,三个一堆,五个一群,有的拿着塑料小铲在沙坑玩着,有的在滑梯上上下下,有追逐打闹的,也有安静蹲在花坛旁数蚂蚁的。允熙曾经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孩子啊,却平白遭受了那些,想到此处,张小满脸上不由裹上了一层寒霜。 来之前已经和园长打过招呼,没有等待多久,张小满就被园长迎了进去。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简单的寒暄过后,张小满微笑说道:“这段时间允熙承蒙您的照顾,真是麻烦您,”把蛋糕和苹果放在茶桌上,“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园长脸上堆满笑容,“看您说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又担忧道,“允熙身体没问题了吧?” 张小满点点头,“身体已经好多了,本来也没什么,”歉意道,“只是难免受到了惊吓,所以暂时不能来幼儿园了,非常抱歉。” 园长也点头道,“是的,我和孩子的几个老师也是非常揪心,在家多休养一下总归是好的。” 张小满客气道:“没错,我和妻子都是这个想法,所以今天才来找您,另外想跟孩子的几个老师商量一下,顺便感谢一下老师的辛苦教导,请您一定成全。” 园长呵呵笑着起身,“那好,我这就叫老师们过来。” 张小满站起身,微微倾斜身子鞠躬,“麻烦您了。” 见园长走了出去,张小满从袋子里拿出几个苹果,走到办公室旁边的茶水间,仔仔细细地洗了起来。不一会,园长带着几个穿着幼儿园老师制服的女人走进了办公室。各自介绍完以后,张小满拿着刚刚洗完的苹果,一个个分给老师和园长,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这是你我特意买来感谢大家的苹果,刚刚洗过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尝尝。” 园长咬了一口,“很甜,您真是太客气了。”老师们也都咬了一口,纷纷点头。 张小满又把蛋糕打开,分成好几块,放在一个个小碟子上面,“再尝尝这个,允熙平常一定麻烦大家不少,这是她平常最喜欢的蛋糕,味道应该不错!” 园长和老师们把才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茶桌上,端起蛋糕纷纷品尝了起来,就在老师和园长愉快地交谈着的时候,张小满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扔在茶桌上。 “这是医生在治疗允熙的时候拍下的,”张小满寒着脸,“我实在想不出允熙还能在什么地方受到这种触目惊心的伤害,最后只能想到这里”,眼睛瞟过一个个老师的嘴巴,拿起桌上一张手臂齿痕的照片,“刚才,你们在咬苹果的时候我观察过各位的牙齿口径,大致符合的有三位,”指着照片里上排齿痕中一个突出的圆凹形,“这里的痕迹很明显是畸形凸出的尖锐虎牙造成的,”看向坐在园长左边第二个老师,“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你,小刘老师!” 其他人看着桌上的一张张照片,又看向低下头的小刘老师,恍然大悟。园长突然站起身来,想起了什么,迅速走到办公室电脑前,打开一个个文件夹,找到十天前张允熙班级的教室监控视频,点开视频: 明亮的教室里,孩子们一个个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一个小女孩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白色手绢,局促不安。小刘老师瞪了那个小女孩一眼,女孩慢慢地从一个个孩子背后走过,嘴里唱着“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走到张允熙背后的时候,把小手绢放在了张允熙背后的地板上,“大家不要告诉她,快点快点抓住她,快点快点抓住她”。这时候,小刘老师一把拉起张允熙,朝着教室里面的杂货间走了进去..... 园长看完视频,头皮发麻,对小刘老师狠狠扇了一巴掌,转身又对张小满深深鞠躬道:“对不起,没想到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 几分钟后,何警官和曹警官来到办公室,带走了小刘老师,其他老师也都回到各自的教室,办公室又只剩下张小满和园长。园长不停地道歉,张小满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拿出那张画纸,郑重说道:“园长,您不必这样,法律会让小刘老师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您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吗?” 园长拿着画瞅了半天,为难道:“抱歉,平时我很少跟孩子们在一起,实在想不出这是哪个孩子的画。” 张小满皱眉道:“是这样的,我问过允熙,她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不是她的。那么,肯定还有一个遭受了虐待的孩子不知道在哪里,找到这个孩子,好好进行治疗才是当务之急,”想了想余兮的话,“请问,您见过一个经常穿着绿色小裙的女孩吗?” 园长仔细想了想,“请稍等”,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到张允熙班级的照片,“入园时,我们给孩子们拍过一个集体照,我记得当时就有一个小女孩是穿着绿色小裙子的。” 张小满也凑了过来,仔细打量着照片里孩子的穿着,忽然发现最后一排右边第1个小女孩就是穿着绿色小裙,指着问道:“这个女孩是谁?” 园长拿出照片翻到背面,在对应的位置找到孩子的姓名,“叫孙甜甜,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她。” 张小满问道:“能联系上孩子的父母吗?” 园长摇摇头,“事实上,之所以有点印象,就是因为联系不上父母,他们就只在孩子入园的时候来了一次,交了一点钱。今年的时候,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弄得我们也很为难。” 张小满砸吧一下嘴巴,“有联系地址吗?” 园长连忙在电脑的管理系统检索,找到一个地址,在本子上写下,撕下来递给张小满,“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您可以试一下。” 城郊的老平房住宅区,张小满仔细对着手里地址一个个门牌寻找,终于找到一间小小的平房,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正打算回去,在街道左边的一条小巷子忽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急忙跑了过去。女孩穿着绿色的小裙,正在垃圾桶翻找着什么,小小的手里拿着一条只剩下骨刺挂着些许肉的鱼....... 妻子给孙甜甜洗完澡,换了衣服,让她和女儿允熙一起在客厅搭积木,自己走到厨房做饭,叹气道:“我看见她身上的那些伤了,比允熙还多,这孩子真可怜!她父母呢?就这样带回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张小满看着在客厅笑着玩耍的两个孩子,“我去过她家,敲了半天没人回应,后来才在巷子垃圾桶那里发现的她,问了同村的那些人,都说已经很久没见过孩子的父母回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妻子埋怨道。 孙甜甜似乎能感受到张小满夫妇的善意,虽然不管是吃饭的时候给她夹菜,还是安排睡在张允熙旁边的小客房,都不说话,但是并不抗拒,甚至可以说十分乖巧。 深夜,所有人都已经睡下,客房小床上的孙甜甜掀开被子,穿着白色的睡衣,光着脚走在地板上,拉开旁边的衣柜,蹲在里面,关上衣柜门,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 嘘!别出声,敢说出去,扭断你的脖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卷第四章 月牙公园,何警官眉头紧蹙,办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案子。 今天一大早,派出所接到报案电话,说是月牙公园公共男厕所里发现大量血迹,报案的是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所里立即出动了所有办案人员,通知了法医。法医到场后,从地上、墙上的血液含量元素和出血量判断,是凶杀案。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不论是厕所还是公园,里里外外搜寻了好几遍,并没有找到死者。甚至,连拖拽、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何警官在公园里来回踱步,在大脑中构建出公园的模型:公园是开放式社区公园,没有大门和围墙,北面是一个大型超市,南面和西面都是住宅小区,东面是一条河。公园正中央是一个广场,往西大约50米就是厕所。由于是社区公园,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有很多附近小区的人在这里散步,现场足迹恐怕早就被破坏了..... 凶手是如何带走死者的呢? 没有目击者,甚至连死者也没有,何警官回到派出所,决定先从失踪人口查起。下午,法医传来血液提取的DNA比对结果,更令人匪夷所思,失踪人口中也没有匹配的。并且从血液凝聚程度和元素变化来看,案发时间在24小时内...... 张小满带着孙甜甜来到德川大学的心理咨询室,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亟待解决,而余兮恰恰不仅仅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更多次组织关爱儿童心理健康的社区慈善活动。 余兮拿出一套常用的拼图玩具,一块空白的木板纸,让孙甜甜随意在上面放置图片。余兮时不时问孙甜甜几个问题,但是都石沉大海,孙甜甜并不回答。过了一会,木板纸上被甜甜放置了很多图片。青青的草地,升起的气球,飞舞的小蝴蝶,一座蓝色的小房子,草地上还放了一个小女孩。余兮拿起一个象征女人的拼图,放在草地上,“甜甜,真棒,这么漂亮的地方让妈妈也进来好不好?” 孙甜甜粗暴地把象征妈妈的拼图扔了桌上,仍旧沉默着。余兮又拿起一个男人形象的图片,放在草地的小女孩拼图旁边,“那爸爸呢?爸爸陪着甜甜好不好?” 孙甜甜一把抓起男人形象的拼图,把男人的头拧了下来,扔在地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别出声,敢说出去,扭断你的脖子!” 张小满和余兮毛骨悚然地对视了一眼,余兮轻声道:“甜甜,这是谁对你说的?” 孙甜甜又低着头沉默地玩着拼图,余兮和张小满走到一旁,对张小满说道:“还是联系不上甜甜的爸爸妈妈,是吧?” 张小满无可奈何摇摇头:“又去他们住的地方打听了几次,毫无线索。” 余兮咬着嘴唇说道:“必须要尽快找到他们,我怀疑甜甜可能遭受了比我们想象还可怕的事情!” 张小满摸出手机,“事到如今,也只有看看何警官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拨通了何警官的电话。简单询问一番后,何警官查到了孙甜甜父母的信息。孙甜甜的爸爸叫孙建,是一个无业游民,曾经因为赌博事件被拘留过,所以在派出所留有案底,很容易查到。但由于经常流窜各种赌场,至于现在在哪、干什么就不清楚了。甜甜的妈妈叫沈巍巍,倒是很简单,是一个网络平台的主播网红。 张小满记下了网络平台公司的地址和沈巍巍的手机号码,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正打算要带着甜甜去见沈巍巍。余兮摇摇头,拦住他,从张小满手里拿走联系方式的纸条,“从甜甜刚刚的表现来看,现在还不适合带她去见妈妈,还是让我先去会会这个沈巍巍吧!” 张小满想了想,“也好,女人跟女人总归容易谈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 SK咖啡厅,余兮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翻开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静静等着。约莫10分钟后,一个戴着墨镜,脸上浓妆艳抹,手上涂抹着红色得指甲,脖子挂着一串珍珠项链,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纱裙的女子在余兮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沈巍巍?”余兮抬头盯着女人道。 “没错,”沈巍巍同样盯着余兮道,“你又是谁?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见面?” 余兮拿出包里孙甜甜的照片,“孙甜甜是你的女儿吧?” 沈巍巍瞟了一眼,抬了抬眉,“是我的女儿,怎么,现在幼儿园都开始找人催款了吗?” 余兮抿了一口咖啡,“我想你是有什么误会,我不是什么幼儿园催款的,”把菜单往沈巍巍面前推了推,“要喝点什么吗?” 沈巍巍不耐烦道:“我没那么闲,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着就要起身,余兮又从包里扔出几张照片,照片是孙甜甜身上的各处伤痕,余兮漫不经心道,“先看看这些再说。” 沈巍巍拿起照片,开始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后来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怎么了?小孩子磕磕绊绊很正常嘛!” 余兮嗤笑一声,“这可不是什么磕磕绊绊,幼儿园一个老师干的,告诉你这叫虐童!” 沈巍巍皱眉说道:“那又怎么样?孩子顽皮,老师打两下很正常嘛,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余兮气的嘴唇发抖,“就是有你这样的父母,甜甜才会遭遇到那些,只能在垃圾桶里捡剩菜剩饭吃!” 沈巍巍眉毛抖了抖,轻咳一声,“这得找他爸爸,我早就没跟他们住在一起,都是他爸爸在管。”这时候,沈巍巍的手机来了好几条信息,余兮瞟了一眼,都是银行的催款信息。沈巍巍一边划拉删除信息,一边烦躁道:“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可走了。” 余兮无奈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她爸爸在哪里?” 沈巍巍正要说什么,来了一个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嗯......知道,可是亮哥,我是真的没钱啊......一定,好勒,谢谢亮哥!”挂断电话,沈巍巍无所谓耸耸肩,对余兮说道:“我也想知道那个王八蛋跑哪去鬼混了,都跟你说了,我早就没跟他们住一起了,”忽然想到什么,歪着头问余兮:“你刚才是说甜甜是被幼儿园老师打的吧?那我是不是可以找他们索要赔偿?” 余兮翻着白眼,彻底绝望,不再搭理沈巍巍,径直往外走,这个女的算是没救了..... 郊外废弃工厂内,孙建睁开眼,脑袋疼得要炸裂一般,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身体剧烈扭动起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木椅上,想要大喊,嘴巴却被一团破布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扭着脖子左右望去四周都是钢铁做的墙壁,刺眼的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射进来,头顶上是一根根巨大腐锈的管道。 铁门突然嘎吱一声,走进来一个戴着稻草做的面具的人,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棒围着孙建走了一圈,在孙建面前停了下来,啧啧称奇,“你这家伙,生命力挺强嘛,一天之内抽了2500毫升血,居然还没死,血红花泪那家伙还说什么失血达到30%以上就足以致命,什么嘛!”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扔下棒球棒,拍着手,“不过这样更好,我想到一个更好玩的主意.!” 绅士一般对着孙建深深地鞠了一躬,“亲爱的孙建先生,接下来,请迎接您的审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卷第五章 张小满还是决定自己再去见一见沈巍巍,如果想要知道孙甜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除非孙甜甜自己说出来,否则又会是一个永远的谜,就如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一般。 而打开孙甜甜心结的关键,还是在那个叫沈巍巍的女人身上。 当张小满和沈巍巍见面后,终于知道余兮所说的“令人绝望的女人”是什么意思了,一个在以陪自己女儿玩一天为交换条件,从张小满这里索要了5万块“演出费”的人,怎么能不令人窒息呢? 刚开始,孙甜甜还对沈巍巍有些抗拒,不愿跟沈巍巍去玩游乐园的项目。慢慢地,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力量发挥作用,从不再强烈排斥,到孙甜甜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下午,沈巍巍又带着孙甜甜逛了商场,买了好些漂亮的小衣服、小裙子。最后,沈巍巍将孙甜甜交给张小满的时候,明显已经感觉到孙甜甜对沈巍巍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已经不再那么讨厌这个叫沈巍巍的女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张小满,无奈感叹,有时候孩子真的很容易满足,只是希望爸爸妈妈陪着自己而已,可是有些人却连这些都无法办到...... 第二天,张小满带着孙甜甜又来到余兮的心理咨询室。余兮这次拿出一盘橡皮泥黏土儿童玩具,让孙甜甜自己想捏什么就捏什么。孙甜甜开始的时候捏了很多小动物,又捏了昨天游乐园坐过的海盗船,想了想,最后又捏了两个小人。 余兮指着两个小人,“这是妈妈和甜甜吗?” 孙甜甜点了点,又继续捏了起来,这次也是一个小泥人。 余兮问道:“这是爸爸吗?” 孙甜甜摇摇头,指了指张小满,“叔叔。” 见孙甜甜终于肯说话了,余兮继续问道:“爸爸呢?是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甜甜点了点,这次没有说话。 余兮急忙追问到:“是什么样的人对爸爸做了可怕的事呢?” 甜甜摇摇头,呆呆看着余兮。 余兮安慰道:“甜甜,你要告诉余阿姨和张叔叔,我们才能帮你,现在甜甜很安全,不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可以告诉阿姨是谁做了可怕的事情吗?” 甜甜哭着点点头,糯糯的声音有些颤抖,“一个笑着哭泣的人。” 张小满和余兮面面相觑,始终无法理解甜甜说的“笑着哭泣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余兮抬眼看着张小满,“后面打算怎么办?总这样不是个办法,你也不可能一直带着甜甜。” 张小满摊摊手,“走一步算一步,总不能再让孩子回去捡垃圾吃,”苦笑着,“我问过一些福利院,都说很麻烦,甜甜的父母又都还在,这种情况福利院是不能收的。” 余兮看了看还在玩橡皮泥的孙甜甜,“我来想想办法吧.....” 派出所,何警官站在白板前,一点点整理公园案件的线索,忽然想起之前张小满妻子和女儿遇袭,想到始终联系不上的孙建,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闪现过去,又抓不住..... 曹警官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悠悠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白板上的案情梳理,一边吹着杯沿的茶末,一边说道:“这案子真邪门,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还是头一次遇到连受害者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案子,小何啊,当心点,案子破不破不是最重要的,我总感觉这件事很危险!” 何警官白了一眼曹警官,“知道危险,你还陷进来?” 曹警官嬉皮笑脸道:“我这不还有一个月就退休了,以后啊,就只能种种花养养鸟。一个月内,这个案子破了,我退休脸上也有光,够我吹一辈子了。没破,也不打紧,至少最后努力一把了,也没啥遗憾的。” 何警官摸着下巴,盯着白板上一张张案发现场照片,“知道吗,老曹,我昨天调查了全市的医院诊所,没有一家最近有丢失血袋或者有突然失血过多病人的治疗记录。” 曹警官摸摸头,“什么意思?” 何警官转过身,眯了眯眼,“意思是,受害者很可能已经死亡。” 曹警官砸吧一下嘴巴,吐出一根茶叶,“嗐,也不知道死的是哪个倒霉鬼,有时候觉得真没意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坏蛋却还可以活着,甚至还有机会改过自新,重头再来,可那些死者的家属一辈子就只能活在悲痛当中。那个叫孙甜甜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何警官无奈摇摇头,“现在还在张小满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曹警官不知从哪里提了一个椅子,坐在何警官面前,望着天花板长长的白色灯管,“这件事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家暴案,”曹警官慢慢回忆着,“我那会也还跟你一样,一腔热血的愣头青。当时有一家子,男人经常在外花天酒地,也不挣钱养家,女人一天做4份工作,挣点钱全被男人抢走,男人喝醉酒就回家打老婆孩子。有一次实在打的厉害,女人被打断了几条肋骨,邻居实在看不下去就报了警,”曹警官指着自己的鼻子,“当时就是我接的电话,我到医院看过女人和孩子身上的伤,我也是气昏了头,打了那个男人一顿,还把他以故意伤害罪刑事拘留了起来。” 何警官点点头,“抓人是应该的,但你不该打人,怎么,受了处分?” 曹警官摇摇头,“处分不处分的事情倒不是重要的,抓那个人渣的时候,他居然还在跟别的女人在夜总会跳舞,就这一顿打,不管处分不处分,我都是不后悔的。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又把那个人渣放了吗?” 何警官皱着眉不解道:“为什么?” 曹警官叹了口气,“那个女人从医院带着浑身的伤跑到派出所,哭天喊地求我,让我放了他男人,不放的话,就一头撞死在派出所。” 何警官顿时如遭雷击,也知道当时曹警官心里会如何翻天覆地,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曹警官无可奈何又叹息一声,“是啊,为什么?我当时也是这样问那个女人的,她告诉我,那个男人再浑球,再怎么不是人,也是孩子的爸爸,她不想让孩子那么小就没了爸爸.......小何啊,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当警察是为了声张正义,惩恶扬善,可是,你看,只要受害者不追究或者谅解了,坏人就不可能受到惩罚。甜甜的事也是,问起这个就是想告诉你,那个叫沈巍巍的人以监护人的资格和你抓的小刘老师已经达成了和解......听说,只......要了两万块.....” 何警官想起孙甜甜可爱的样子,又想起孙甜甜身上的那些伤,一拳锤在桌子上,“怎么可以这样!”又想起张允熙,问道:“张小满呢?难道他也这样算了?” 曹警官正色道:“张小满还是决定要起诉小刘老师,他说,坏人得不到惩罚,法律将是一纸空文。”见何警官松了一口气,曹警官继续道:“另外,我要提醒你,小何,不要和张小满这样的人走得太近,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鼻子很灵,张小满身上的味道很危险,你要当心!” 何警官没有在意曹警官后半段的话,只想着要是所有的父母都像孙甜甜父母一样,那得多么可怕,这样的父母还不如没有。何警官突然站了起来,像是想到某种可能...... 这时候,派出所的电话响了起来,报案的是一个拾荒老人,说是在郊外废弃工厂发现一具焦尸。何警官和曹警官急忙出动,赶到现场。 废弃工厂内,正中央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浑身已经被烧成焦黑。口鼻内均有黑色烟尘,这个人是被活活烧死的,何警官一边查看,一边仔细判断,凑近闻了闻,是汽油。手背反绑在椅子后面,以椅子为中心,地上有一个红色油漆画的圆圈。椅子下方有一个红色油漆的数字——14,红色圆圈外对称的写着几个数字:11,34,13,11,34,42,15,33。 曹警官忽然叫道,“小何,看这里!” 何警官闻声寻去,曹警官正站在面对死者的墙壁,墙壁上有一行同样用红色油漆写的字: 火祭已经开始,稻草人一落泪,大麦田吃掉一个孩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卷第六章 雨夜,雷声轰响不停,不时有闪电划破漆黑的夜。 张小满从卧室走到客厅,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只钉锤,轻轻扭开小客房的门。慢慢走到床边,看着正在熟睡的孙甜甜,举起手中的钉锤,砸了下去,一锤,两锤.......喷薄而出的血液溅射在张小满的脸上,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张小满痛苦扭曲的脸庞...... 翌日,德川大学,张小满正在数学系的教室里上课,从教室后门进来一个人,弯着腰鬼鬼祟祟地找了一个周围没人的后排位置坐下。张小满没有在意进来的是谁,连抬眼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在他的班上,从来不会点名,他向来主张知识不应当是被动接受,而应该主动获取。然而,奇怪的是和其他数学专业课相比,张小满课堂上的学生反而是最多的。 “人总是要死的,但是,他们的功绩永存。这句话与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中“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有异曲同工之妙。有谁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张小满盯着下面的学生说道。 有几个女学生笑着齐声答道:“奥古斯丁·路易斯·柯西!” 张小满点点头,在黑板上写下“柯西”两个字,“不错,还知道做课前预习,接下来,我要讲的便是柯西中值定理.......” 下课后,张小满刚刚走出教室,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张小满翻了一个白眼,“何警官,你就算拿十本书挡在你脸上,你脚下这双police执勤皮鞋也还是出卖了你。” 何警官放下挡在面前的数学系专业课本,打了个哈哈,“张老师,我耐着性子可是听了你一节课,不明觉厉啊!” 张小满对此嗤之以鼻,“说吧,有何贵干,您能大老远跑一趟,绝非只是为了听一堂数学课。” “确实有事要求你帮忙,”忽然发现张小满左手手掌缠着隐隐带有血迹的绷带,“你手怎么回事?” “修车的时候没留神,引擎盖落下来砸的,”张小满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说道,“看来不是小事啊!” 走到办公室,张小满给何警官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说吧。” 何警官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到桌上,见张小满拿起照片一张张查看,何警官在一旁解说,“最开始是月牙公园一个环卫工人在早上打扫清洁卫生时,发现公共厕所的男厕所地上墙上有大面积血迹,法医判断出血量在2000-3000毫升,如果没有及时就医,很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现场却没有发现受害者。” 张小满把公园案件的照片放在桌上的一边,继续看手里的其他照片,“医院呢?查过吗?” 何警官挠挠头,“医院我第一时间就查过了,既没有近期失血过多的病人,也没有因为失血过多的死者。不仅如此,我还比对了失踪人口的DNA,也没有与之匹配的。还有就是第二天郊外废厂又出现一起焦尸案,你先看看,总之,我说不上来,很奇怪。” 看到最后一张照片,张小满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那是废弃工厂现场的整体环境照片。看着照片里墙上的“火祭已经开始,稻草人一落泪,大麦田吃掉一个孩子”那句话,怔怔出神,那个叫血红花泪的人给林雨宣写的信里就提到过“火祭”。 何警官指着最后那张照片地上的圆圈和数字,“这就是我要求你帮的忙。” 张小满这才回过神来,脑海里迅速将地上的9个红漆数字进行排列组合,“14,11,34,13,11,34,42,15,33,这是正确的数字排序。” 何警官瞬间惊呆了,“这么快?什么意思?” “只有这样排列,才能组成完成有意义的词,”张小满凝重道,“稻草人。” 见何警官仍是一脸疑惑,张小满又解释道,“Polybius 密码,又称为棋盘密码,”张小满从办公桌拿过来一张草稿纸和笔,在草稿纸画下一张5*5表,将26个字母填写其中,i和j共用一格,“实质上每一个数字对应都是一个坐标,例如14是(1,4),对应的便是字母d,依此类推,所以整组数字组合的意思是dao、cao、ren——稻草人。” 何警官呆呆地拍了拍掌,“精彩!我想了好几天,没想到你几分钟就解决了,你是怎么想到?” 张小满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书,拿出书中夹着的一封信,交给何警官,“事实上,我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密文,这是一个叫血红花泪的人写给林雨宣的信。” 等到何警官看完整封信,张小满沉吟道:“如果这就是火祭,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死者。” “你怎么会有这封信?”何警官还没有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来。 “当初道车轮镇的时候,一个包工头给我的。” 何警官知道张小满说的是谁,也就不再在意,“孙甜甜现在还好吗?” 张小满愣了一下,“还好,还在我家,平时我妻子在带着两个孩子,”想了一下,“余兮找了一个互助会,说是帮甜甜在国外找到了学校和收留的寄宿家庭,只差沈巍巍签字了。” “知道第二个案子里的焦尸是谁吗?” “孙建?” “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不会这样问。” 张小满和何警官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张小满盯着照片里焦尸右手手腕,指着一处焦黑翻裂的皮肤,“有没有查过孙建体内的血液含量?” 何警官也看到了那个地方,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 张小满皱了皱眉,“别高兴得太早,比对一下DNA,我觉得公园厕所的血不会是孙建的。” 何警官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灭,“为什么?” “太过顺理成章,很容易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是错的,是题目中的陷阱。” 何警官叹了口气,准备回去,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当时为什么不拿出这封信?” “因为那封信的最后,血红花泪告诉林雨宣下次的寄信地址,”张小满指了指脚下,“就是这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卷第七章 没有月亮,甚至一颗微弱的星星也没有,黑洞洞的夜像是吞没一切的无底洞。余一烦闷地掐断燃了一半的香烟,站起身来,望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余兮,往事如电影画面一般一幕幕闪过...... 余一是个孤儿,父母在他6岁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那一天是他的生日,爸爸妈妈终于答应了给他买心仪好久了的变形金刚,每一次在玩具城看到变形金刚他都走不动道。就在放学去学校接他的路上,一辆大货车突然撞向爸爸妈妈的小奥拓,小小的奥托被轧得变形,跟着变形支离破碎的是车里的爸爸妈妈。余一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爸爸妈妈,等来的确是一辆警车。货车司机是个单身汉,疲劳驾驶,由于当场也已经身亡,自然也没有什么人给余一赔偿,亲戚们就更不愿收留他,只得把他送到了福利院。 在福利院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只有两顿饭,午饭是没有剥皮的水煮土豆,晚饭是大人们午饭后剩下的饭菜。所有的孩子每天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折布袋。福利院附近有个包装厂,每天会运来一车又一车的布袋。包装厂每个月会给福利院一笔捐款,而作为回报,孩子们每天的工作便是将刚刚生产出来的布袋一个个折好,剪掉露出来的线头。做不好或者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接受福利院大人的特殊教育,先抽一顿藤条,再饿上一天。 余一尝试过很多次逃跑,刚开始的时候,以为只要逃出福利院,外面的大人就会帮助自己。可是,第一次被抓回去的时候,外面的大人们给他的只有冷漠的眼神,甚至听到那些人说的话“没爹妈的孩子,净给福利院添麻烦”。后来,余一只想尽可能逃得远远的。可是,那些外面好心的大人们碰见他的时候,还是会通知福利院接他回去。 那是怎样绝望的日子啊! 再后来的一天,福利院来了一群人,说是自愿者组织的孤儿慰问活动。那一天,余兮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梳着长长的马尾,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站在余一的面前,如同春天明媚的阳光 “你就是余一?你好,正好我也姓余,我叫余兮,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 余兮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下来,走到卧室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从抽屉拿出一张信笺纸,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接下来,所有的事按照我说的去做。” 余一颤声道:“姐,你没有必要这样......” 余兮温柔地看着余一,“你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余一一把抢过信笺纸,“没有人会知道的!” 余兮摇摇头,“那个人现在和何警官走得很近,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凡存在过,必留下痕迹,现在我要让一切混乱起来。” 那天晚上失眠,见弟弟鬼鬼祟祟深夜出去,余兮出于一时好奇,想着看弟弟在哪里鬼混,来个“人赃并获”,好生劝导一番。结果,跟着余一来到了郊外废弃铁厂。亲眼见着余一将一个人手腕割开,用一个塑料桶接着,再把血一点点灌进一个个医用输血袋封好,余兮吓得捂住嘴巴默默流泪。余兮从那时便想问余一: “为什么?” 余一盯着梳妆镜里余兮惨白的脸,歪着脖子道,“姐,你知道那个人渣都干了什么吗?” 余一转过身,颓然地坐在床上,“他和沈巍巍生了孩子,不管不养,孩子只能每天在垃圾堆找东西吃,这是他该死的第一个原因;每天在外面赌博,回来就打老婆,老婆打跑了就打小孩,这是他必须死的第二个理由,”余一惨笑着,“知道吗,血红花泪去他家的时候,那家伙正打算打断小孩的腿去骗保险金!” 余一将手机里的一段视频点开,一个戴着哭泣小丑面具的人出现在了画面里,小丑悄悄走进孙建的家,来到平房的窗边。里面孙甜甜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玩着一个纸盒,孙建突然站起身来,嘿嘿笑起来,一边嚷着“这办法真不错”,一边地上捡起一根铁棍。正要向孙甜甜砸去,小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孙建背后,抡起一个铁锤砸向孙建的头。孙建缓缓地倒了下去,小丑把孙甜甜藏在柜子里后,拖着孙建走了出去.... 余兮浑身颤抖着看完视频,终于明白孙甜甜说的“笑着哭泣的人”是什么意思了,“你为什么会拍下这些?” “我的代号是稻草人,其实就是火祭时负责看守全程的人,只是这一次我想要亲自动手!” “血红花泪是谁?” “我也不知道,这也是我为什么留下视频的原因。”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 余一努力皱着眉,“以前每次火祭都有5个人参加,双生麻雀死掉后,只剩下4个人,除我之外,也就是3个人。” “也就是除了血红花泪还有两个人?” 余一点了点头,“没错,不过,另外两个人都不会直接参与到火祭当中,一个人负责给出完美的计划,一个人负责善后,”余一面色有些尴尬,“他们只与血红花泪联系,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而且,每一次其实祭品都是以“意外”结局,唯独这一次,因为我带走了孙建。” 当初,也是血红花泪找到的余一,因为怀着相同的信仰,余一加入了进来,代号稻草人。“稻草人”是麦田守护者,他只有一个愿望——守护好姐姐余兮。 “你们每次都以信件联络?”余兮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笺纸。 “是的,出于某些考虑,信件是最好的选择。” 余兮目光坚定,“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稻草人!” 余一蹲下来,把头放在余兮的腿上,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姐,跟我一起走好吗?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余兮摸了摸余一的头,“我不想再逃了,有些事也该有个了断,”余兮盯着手腕上那道细细的红线,喃喃自语,“张小满,这道题你打算怎么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卷第二卷第八章 风,已经呼啸了很久。只有两张A4打印纸大小的台阶上,余一艰难地向上爬行。寂静的深夜里,只有余一自己拖拉的脚步声在山谷里回荡。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衣,冷风一灌,余一打了个激灵。 到了半山腰一处森森的树林里,余一将肩上的麻袋随意地一扔,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麻袋里传出一声闷哼,余一扭动了几下酸麻的脖子,直起身子,走到麻袋旁解开绳结。一个人的头从里面冒了出来,双手双脚都被胶带绑着,像蚯蚓一样在地上弓着身子。 余一合掌拍起手来,那拍手的声音在山谷里显得特别清脆、响亮,“不错的求生欲。” 沈巍巍瞪大了双眼,嘴巴里呜呜呜地求饶,不停地扭动身子。 “你求饶的德行跟你那个死鬼老公真是一模一样,”余一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矿泉水瓶,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体,蹲在沈巍巍的面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沈巍巍吓得魂飞魄散,更加剧烈地扭动身子,余一毫不留情一把撕开贴在沈巍巍嘴上的胶布,“求求你,放过我......救命啊.......” 余一拧开瓶盖,一只手捏开沈巍巍的嘴巴,将矿泉水瓶里的液体猛地倒进沈巍巍的嘴巴,“是水啊!笨蛋!” 一瓶水灌完,沈巍巍被呛得剧烈咳嗽,艰难地继续求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 余一一脚踹向沈巍巍的小腹,沈巍巍痛的直翻白眼,“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卧槽,”又一脚踹向沈巍巍的胸部,“你知道孙甜甜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她就像一件垃圾被你扔在那里,她也想问你一句为什么!” “现在,该你感受一下绝望无助的滋味了,”说着余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矿泉水瓶,里面也是装满了透明的液体。再一次来到沈巍巍身边蹲下,瓶子里的水哗啦啦流了下来,沈巍巍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然而,预想中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水倒在了离她一个拳头距离的地面上,地面的落叶和枯草发出“滋滋”的声音,冒着黄烟,沈巍巍打了一个冷颤。 “王水,”余一得意地向沈巍巍展示手中的瓶子,“听说连黄金都可以溶掉,多么霸气的名字啊!用在你这种废物身上可惜了,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你赢了,我就放你走。” 沈巍巍嘴皮哆嗦着,“真的吗?” “当然,我是最讲信用的,”余一一边说着一边拿小刀割开绑着沈巍巍脚上的胶带,“游戏很简单,给你30秒,”拉起沈巍巍指着旁边的小路,“看见没有?从这里跑下去,只要不被我抓住,你就可以活。” 沈巍巍疯狂地点头,还没等到余一说“开始”,就迫不及待向山下冲去。跑着跑着,一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向山下滚去。头在一处台阶上狠狠地磕了一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看见余一慢悠悠地从山上走了下来,视线逐渐模糊..... 余一抽出一把小刀,正要向沈巍巍心口插去,余兮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好了,可以了。” 余一嘟囔着嘴不满道:“这种人杀了也没什么的。” 余兮握住余一拿刀的手,“没有那种必要,你该走了,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 ......... 派出所,何警官看着手里的尸检报告,撇撇嘴,“你猜对了,公园厕所的血液与孙建的血液不匹配。” 张小满站在白板前,打量着何警官贴在白板上的照片,“证明了这是干扰因素,接下来事情也就简单多了,”张小满从白板扯下公园案件的照片随意扔在桌上,“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设置了这样的陷阱,接下来,只需要查两件事,第一,汽油和油漆的来源,现场附近来往车辆的监控。” 何警官捏了捏眉心,“汽油和油漆来源,很难查到,都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附近因为是废弃工厂,没有什么监控设施,最近的监控是就是绕城高速上的监控了,可是附近根本没有上下高速的收费口,根本不可能从高速上下来。” “排除掉所有可能,”张小满拿出地图,在废弃工厂附近的高速上圈下一个高速服务区,“只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问题最终的答案。” 何警官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是说?” 何警官立刻派人前去服务区查证,果然如张小满所说,案发前一天夜里确实有一辆黑色轿车在服务区过夜,第二天早上才离开服务区。何警官调出服务区加油站的监控录像,找到了那辆车的车牌。张小满看到录像里的车牌,呆呆说道:“怎么会是她的车!” 何警官转过头问道:“谁的?” 张小满叹了一口气,“这是余兮的车,我不会记错的。” 何警官命人一查,果然车主是余兮。张小满一瞬间想到了很多,难怪,血红花泪的寄信地址会是德川大学,余兮最近也有好几天没去心理咨询室了,“马上查查余兮的手机位置,”张小满一拍脑袋,“还有沈巍巍的手机位置!” 何警官也被张小满的猜测吓了一跳,如果凶手真是余兮,那么现在最危险的就是沈巍巍了。立马,何警官一边带着张小满开车前往余兮的家,一边等着派出所查出两人的位置。 路程行至一半,何警官等了许久的电话终于响了。 “小何,你现在到哪了?”电话里是曹警官焦急的声音。 “我和张小满正前往余兮的家里,找到余兮的位置了吗?” “找到了.....余兮现在的位置在德川大学,你们赶紧过去!” “沈巍巍呢?” “沈巍巍你不用管了,已经在医院了,今早有人在东山边上发现了沈巍巍,医生说是从山上滚下来头部受到了撞击,现在还昏迷不醒。总之,你先去找到余兮,我这边也马上通知人一起出发。” “好,我马上过去。” 余兮把余一和孙甜甜送到机场,看着余一走进登机口,余兮慢慢转过身往回走。想要真正让这件事形成完美的闭环,必须先要送走余一。 当初余一在向自己坦白的时候,余兮就已经想好了,她当然知道只是障眼法骗不了张小满。自己说的信心满满,余一也信以为真,等把孙甜甜送到国外就回来和她相聚。可是,如果不加上最后一笔,这案子不会停下,余一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何尝不是。 张小满和何警官来到学校心理咨询室,一把推开心理咨询室的大门。余兮正站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咖啡,优雅的笑有些惨白,“恭候多时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第二卷第九章 云朵像棉花一样漂浮在天空,偶尔露出湛蓝的底色,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余兮讲完那个小男孩的故事,视线从窗外移向目瞪口呆的何警官,吐吐舌头笑道,“你看,难怪别人都说你一根筋,女人的话你也信,”挽了挽耳边的垂发,“尤其是我这样漂亮的女人。” 何警官挠挠头,有些暴躁,目前并没有证据证实余兮就是凶手。如果真是余兮弟弟所为,一切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从情感上讲,他甚至希望事实如此。何警官眼神复杂看着余兮,怒声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进一步调查核实,他的遭遇我很同情,但不是他犯法的理由,不管你弟弟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他抓回来。现在,请你跟我回派出所一趟。” 余兮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还是不懂,”盯着张小满左手的伤,“你的手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张小满将左手藏在背后,“前几天,这不重要。” 余兮嘟了嘟嘴,“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冰冷淡漠得不像是人吗?看你现在的状态,我给你的药看来你并没有当一回事啊!” 张小满皱眉道:“我每天都在吃,确实睡得比以前好多了。” 余兮像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轻拍手笑道,“有意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双手展开,“你看,我今天穿的裙子漂亮吗?” 那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似雪一般轻柔。此刻的余兮的模样,和张小满脑海中某个记忆点的画面慢慢重合。余兮右手缓缓地高高举起,在何警官的惊呼中,猛地刺向自己的胸膛。如同刀子插入豆腐一般,张小满踉跄奔向余兮,想要接住倒下的余兮,可仍旧晚了,余兮飘然倒地,鲜血慢慢浸出,染红了白色的衣裙。 张小满跪在余兮身旁,呆若木鸡,18年前,王九江的姐姐,那个哑巴女子,也是穿了这样一身白色衣裙,也是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是这一次,张小满看到了更早之前的一个画面。金色的麦田里,一个小男孩从麦田深处钻了出来,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如同破布娃娃的哑巴,扔下一把白晃晃崭新的黑铁剪刀,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看到了那个男孩的脸,因为,那是他自己的脸...... 几个星期后的一天,张小满久违地接到了何警官的电话,约他晚上到一个小酒馆相聚。七月的天气闷燥难耐,汽车呼啸而过的烟尘更是像倾倒在身上的沙砾。临近傍晚,天色暗沉下来,忽而一会下起了小雨,张小满撑着一把黑伞穿梭在人群中。来来往往,行色匆忙的人们,不会对自己之外的生活投入丝毫热情,固执地奔波在自己的柴米油盐中。 推开小酒馆的木门,门口的风铃叮叮作响,小酒馆里零星坐着几个人,没人在意张小满走了进来。张小满收起雨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抬眼一望,就看见何警官坐在窗边的一个桌边剥着花生米。 走到桌子边坐下,却见何警官头也不抬地打了个招呼,继续在那剥花生米,但是并不吃剥出来的花生。张小满讪讪一笑,“你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何警官闷声闷气说道:“你不知道,刚才我在等你的时候,就在这剥花生米吃,可是吃着吃着,发现了几粒生的。这炒过的花生米和生的花生米,外观都差不多,从表面很难判断,有几次我认为是生的,剥开却是熟的。等到我以为都是熟的的时候,冷不丁又冒出几粒生的。” 张小满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满一杯白酒,咕咚咕咚灌下去,满是血丝的眼睛像是进了什么东西,扭向窗边。何警官拍了拍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扔了几粒花生米在嘴巴里,砸吧一口酒,“糟蹋东西,酒要这么喝才有滋味。” 张小满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我去过余兮说的那个福利院了。” “哦?看来你也没歇着。” “福利院没有收养过一个叫余一的小男孩,”张小满夹了一块黄瓜嚼了嚼,“有一个小女孩和余兮小时候的照片很相似。” “那个女孩叫杨怡,”何警官把花生米一粒挨着一粒排成长长的“一”,“从福利院逃到A市之后,被一户无法生育的人家收养,改名余兮,左腹有一处刀伤,应该就是在逃跑过程中被福利院什么狗屁“监管”划伤的。” “那天接走孙甜甜的是谁?” “玛丽亚?还是茱莉亚?”何警官挠挠头,“总之,就是国外的某一个收养孙甜甜的女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宽心,我托人在那边调查过,余兮算是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 “案子虽然结了,看来你也没少下工夫,沈巍巍醒了吗?” “醒了!” “她说什么?” “不是一个人,”何警官端起酒杯闷了一大口酒,“她醒来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是一个人。” “她说的应该是,一个人好像却有几个人的意思吧,”张小满低着头说道。 “没错,”何警官瘪着嘴,“我还去过余兮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生活的痕迹,马桶圈坐垫就没抬起过,上面倒是干净,底下灰都有这么厚,”何警官拿起一粒花生米比了比,又从皮衣内袋掏出一封信,“还发现了这封信。” 淡黄色的信封隐隐透出一股奇异的香气,寄信人是稻草人,收信人是血红花泪,地址却是空缺。显然,这是一封寄不出的信件。信封早已拆开,何警官必定已经看过。张小满既是期待,又有些害怕,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纸上不是预想中的长篇大论,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幅彩笔画: 金色的麦田里白色的蝴蝶飞舞,一个白衣少女倒在麦田中央,血红色浸染大片麦地,头顶盘旋着几只黑色的乌鸦,麦地的一个角落站立着一个穿着破烂衣帽的稻草人。 下面写着一首歌谣: 蛋在悬崖上孵着 孵着孵着,掉了下来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马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臣子 蛋也不能再恢复原来的样子 张小满默默收好信封,“有一句话我憋了很久了。” 何警官不解地抬头,“什么?” “下次你如果没钱,就不要说请客,”张小满用筷子戳了戳桌上孤零零的一盘黄瓜。 何警官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低着头面红耳赤地大把大把嚼着花生米。张小满望向窗外,眼角终究湿润起来,我希望你讲的故事是真的,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保护他,这次就让你得逞吧!起码,那一刻,身边还有人能温暖着绝望的你,空无一人,该是多么可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卷卷第一章 曹警官死了,就像是大马路上被碾碎的西瓜一样。事情发生的时候,何警官正把双脚放在派出所的办公桌,像白痴一样把花生米抛向空中,用嘴叼住。 当所里负责接警电话的同事告知他的时候,何警官呆立了许久,手里的花生米散落了一地。失魂落魄地赶到事发现场,警戒线外面已经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旁边是医院白色的救护车。拨开嘈杂的人群,刚好看到曹警官的尸体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看着上面的盖着的白布,何警官有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老曹!”何警官暴躁地喊道。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希望这一切都是曹警官的恶作剧,忽然从担架上坐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哈哈,被我骗到了吧!” 何警官想要冲过去,揭开那层阻隔在他和曹警官之间讨厌的白布。一只手臂拽住了他,负责现场勘察的交通警察拦下他。何警官眼神有些发冷地瞪了对方一眼,掏出自己的证件,寒声道:“让开!” 这时候,曹警官的手臂从狭窄的担架垂落下来。周围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照,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皮肉模糊的手臂,不自然的向后弯曲,像是被折断的树枝,断口处汨汨地流着汁液。 交通警察查看了何警官的证件后,无奈放下阻挡的手臂,板起脸对着人群的兴奋涌动喝止。救护车载着曹警官离去之后,围观的人们才开始悻悻地离去,没了看热闹的兴致,赶着上班的去上班,着急奔赴约会的匆忙奔赴约会,总之,各有前程。 何警官面无表情地对交警说道,“肇事者呢?” 交警撅了撅嘴,指着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的一个少年,“诺,那就是。” 一身黑色的皮夹克,牛仔裤上开着大大小小的破洞,脸上稚气未脱,明显的青春模样。少年正拿起一瓶矿泉水猛灌,马路边上的栏杆处残留着东一滩西一滩的呕吐物,在他的旁边停着一辆灰色的五座越野车。车头已经严重变形,挡风玻璃也如蛛网一般碎裂。 看着车头前的那些血迹,何警官只觉得有些晕眩,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双眼无神,像是没有听见。何警官大步走过去,扯着少年的衣领,喝道:“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听见了没有!” 少年浑身一颤,哆哆嗦嗦道:“我......叫......马一航。” “年龄!” “十......四。” 何警官努力克制着将眼前这个少年撕碎的想法,双眼喷火道:“把刚才的经过完完整整给我讲一遍!” 马一航断断续续讲完事件经过,委屈地哭了起来,“我按过喇叭了,我远远地就按过喇叭了,他为什么不让开呢!” 何警官一巴掌狠狠扇在马一航脸上,“你他么不会刹车吗!” 马一航更委屈了,哭得更大声,像是被抢走玩具的孩子,“我只想看看,人被车撞了会怎么样,电视里不是经常会有那种被撞了却什么事也没有的事情吗?是他运气不好对不对?” 何警官顿时懵在那里,老曹,怎么会死在这种傻缺手里...... 张小满被毫无节奏的闹钟铃声叫醒,闹钟的扬声器明显已经濒临毁坏的边缘。不打紧,只要能叫醒自己这才是关键所在。从硬木板单人床上坐了起来,望着已经昏黄的日光,原来已经下午了。 走到外面的走廊阳台,拧开满是铁锈的水龙头,胡乱地洗了脸,往嘴里吞了几口冷水。旁边的小木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泡面,随便拿起一盒拆开,放在屋里的写字桌上,桌下的电水壶呜呜作响。张小满拿起笔在墙上的挂历上,打上一个叉,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张小满已经在这住了将近一个月了,自从余兮事件之后,张小满就从学校以研究课题为由要来了这个单人间。走到写字桌旁边墙上的穿衣镜前,脱下上衣,赤裸着上身转了一圈。张小满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好,并没有哪里受伤。有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你能欺骗的只能是信任你的人;你能伤害的,只能是亲近你的人。一定要避免后一种悲剧发生,这是张小满自从那个雷雨夜过后的醒悟。 在自己梦境中偶尔闪现的大麦田画面,更是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每每想要回归正常的生活,就告诉他自己是一颗危险的种子,只会给妻女平静的生活带去惊涛骇浪。 拿起手机,摁亮屏幕,没有什么信息,也没有谁打来电话。屏保画面是张允熙和黄晓晓的合照,每一次拿起手机看到这张图片,心里都会充满慰藉。 打开矮桌上的电视机,泡上泡面,拿起前天从图书馆借的数学杂志,靠在沙发上随意翻阅。电视里正在播报一则快讯,今天下午一点,我市静平路发生一桩交通事故。肇事者是一名未满14岁的初中学生,驾驶一辆黑色越野车冲向一名年满55岁的男子,造成该名男子当场死亡....... 这世上果然平平无奇,就连每天的新闻内容都大同小异。肚子有些咕咕作响,张小满没有在意电视上的画面,低着头迫不及待吸溜着泡面。一不留神,手里的杂志滑落到地上。 张小满弯下腰,伸手去捡,眼睛瞟了一眼电视机,电视机的画面正巧定格在何警官冷若冰霜的脸上。抓了抓耳朵,被自己的猜测所震惊。捡起杂志,拍了拍尘土。不料,有一个黄色信封从里面掉落出来。 一种不详的氤氲在心中不断扩散,张小满拿起信封,像是有一种奇异的呼喊声在召唤他。信封外面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记号。小心地撕开信封的封口,抽出里面的黄色信纸,张小满豁然起身,盯着电视机里的画面,呐呐道:“怎么可能?” 这本前天借阅的杂志里夹着的信件,淡黄的纸上画着的是一条长长的马路和一辆飞驰的黑色小车。车头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下是一片血红。驾驶舱的车窗里伸出了一只小手,车里的小孩露出诡异的微笑。在信纸的下方,有一行小字: 看,少年孵化的声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卷第十章 三角眼躺在病床上,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闻着窗外杏花传来的淡淡香味,心情也不由地开朗起来。想到身体里那颗年轻的肾脏,正随着呼吸慢慢和自己融为一体,最终会完全成长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三角眼想要欢快地放声大笑。 就连看这个一大早就把刚刚睡下的自己吵醒,满脸苦瓜相的张小满也顺眼多了,三角眼指了指凳子,示意张小满搬个凳子过来坐下,呵呵笑道,“本来之前就说好的,给你的时间就那两天,之后你不能再上来,今天我心情好,再加上你今天也要出院了,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张小满搬了一个矮凳坐在三角眼床边,瞥见三角眼缠着一圈圈绷带的腹部,眼皮一跳,怔怔道:“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三角眼爽朗一笑,“今天一大早5点多做的移植手术,钱给够了就是不一样,一分钱一分效率啊。” 张小满嘴巴有些发苦问道:“捐献者是谁知道吗?” 三角眼摇摇头,“说是为了保护对方的隐私,并没有告诉我是谁,”翻了一个白眼,三角眼继续道,“我也想感谢对方来着,可是你猜医院怎么对我说的,‘这就是一桩交易’,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不过,想想也是,现在不是有很多那种初出社会的年轻人,为了区区一个手机或者一个名牌包,可以卖血,甚至是自己身上的零部件。说是交易,确实也不为过,只是这话从医院的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是滋味。” 张小满沉下脸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没有需求方,就不会有想要以此换取利益的提供者,更不会有做这桩买卖的人。” 三角眼脸色不自然道,“你这话有些含沙射影啊。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小满,你仔细想想看,事情如果发生在你的身上呢?假设你身患绝症,这时候急需有人捐献器官给你,你会怎么做?慢慢等死,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张小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会自杀。” 三角眼被张小满的话惊了一下,皱眉道,“那如果是你的家人呢?你的妻子,或者是你的女儿?也劝她们自杀?” 沉默地低下头,张小满双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膝盖,这个问题自己的确没有思考过,不由地陷入两难的抉择中。 三角眼轻笑一声,“谁都不是圣人,即便是对自己的生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却总有心中牵挂着的那个人。直面死亡,不是谁都能做到坦然。杀一人救百人的故事,还用我多讲吗?更何况,现在不用杀人,也能救人,有什么不对呢?” 张小满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如果捐给你肾脏的那个人不是自愿的呢?如果她是被人绑在手术台像牲口一样被人切切割割,论斤称两地卖给你的呢?” 三角眼后背有些发凉,“什么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敢这样做的人比比皆是,”张小满逼视着三角眼,“一开始都是像你这样的想法,人们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都是交易而已,对他人的生死漠不关心,就像在市场上看着杀猪宰牛一样。可是,一旦这样的事情泛滥起来,商人都是逐利的动物,只会想着如何降低成本,利益最大化,人就被商品化了。被商品化的人还是人吗?” “今天有人出价买你的肝,你就会被人绑去切下你的肝!” “明天有人病危,高价悬赏,重赏之下必有莽夫,切下你的肾给别人双手端去。” “再过几天,有人觉得你这样苟延残喘下去毫无意义,干脆掏出你的心脏最后再赚一笔。” “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一场与他人无关,你情我愿的生意吗?” 三角眼看着张小满逼近身前,眼中泛着寒光,浑身一哆嗦,忙不迭说道,“我没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这也有错?我当然知道器官的买卖在a市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一开始顶楼给我的建议就被我严词拒绝了。可是,张小满,一天天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啊。我就想糊涂这一回,说到底,我只是个在医院交钱治病的病人,至于医院是从哪里找到的合适的肾脏与我无关。” 张小满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和那些人并无区别,都是吃人的野兽。” 努力地克制住想要挖出三角眼身体里的肾脏,看看那究竟属于谁的想法,张小满摇着头失望地从三角眼房里离开。本来今天自己一大早上来,就是想告诉三角眼,他已经托海外的朋友找到一个遗体捐献者,那个人的肾脏刚好和三角眼相匹配。如今看来,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与其在这瞎耽误工夫,不如趁此机会,先在顶楼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在何警官来之前找到魏雪的手机或者其他别的什么线索。 盯着张小满有些落寞的身影,三角眼叹息一声,叫住快要踏出房门的张小满,“你这几天在顶楼究竟查出了些什么东西?” 张小满回转过身子,讥笑道,“怎么,这才加入到对方的利益集群,现在就开始为你们的共同利益要扫清障碍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雷大厅长。” 三角眼努力坐直身子,脑袋耷拉在两个肩膀之间,眼神复杂说道,“不必这样冷嘲热讽,朋友一场,不想你走弯路,白忙活一场。有些事,如果你想知道,大可先问问我。” 张小满踱步走到床边,“你都知道些什么?” “想来你应该会对那个吕成有所兴趣,我要告诉你的便是关于他的事,说起来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开始选择这家医院的原因之一。”三角眼抬起头盯着张小满的眼睛说道。 二十年前,雷海还只是一个社区派出所的小警员,每天处理得最多的都是一些社区小偷小摸c邻里纠纷这样鸡毛蒜皮的小案件。这对年轻的雷海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喜欢看警匪片的他,整天琢磨着怎么办出一件漂亮的大案。 每天在街道上巡逻,是雷海的工作之一。刻意地观察社区来往形形色色的每一个人,记住每一个住户的特征,雷海以此培养起自己敏锐的洞察力。路过一间低矮的平房,雷海靠着墙边点燃一支香烟,往房屋的窗户瞟了一眼,阳台的晾衣架还是那些衣服,这间屋子里住着的女人和小孩已经三天没有出来了。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小孩生活,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何况,时不时还会有一个不在社区居住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找上门。社区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猜测那个女人肯定是别人养在外面的情妇,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 一天夜里,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又来到女人的家,这次却没有在这呆多长时间,和女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愤愤离开了。之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在社区里出现过,女人夜夜躲在房间里哭泣,社区里很多人都在心底暗暗骂出两个字“活该”。 这样家庭背景下的小孩是很难交到朋友的,那个小男孩自然不能例外。每天放学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别的小朋友嬉戏打闹,自己只能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发呆。有一天,雷海从公园路过,正巧看见几个小孩围着小男孩,在他的身上扔小石子。雷海立马上前制止,并严厉批评了那几个孩子,故意留下他们,打算等他们的父母来找他们时,再好好教育一番。 出乎雷海的预料,那些孩子的家长并没有批评自己的孩子,甚至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有做错什么。那个小男孩的妈妈直到天黑也没有出来找他,低着头抠着手指的小男孩更像是那个犯了错的孩子。那一天,那个小男孩第一次感受到有人送他回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对着雷海挥手告别的时候,第一次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吕成。 雷海掐灭手中的香烟,用手轻轻在衣领处扇了扇。最近的天气真是太过闷燥了,将头上的帽子正了正,决心明天如果那家人还不出门,自己就敲门问问看是出了什么事。抬腿从房屋窗户旁走过时,雷海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不由地皱起眉来,什么味道? 站在窗户底下,雷海仔细地嗅了嗅,刺鼻的味道直冲大脑。是什么东西腐烂的霉臭味,不会有错,这种味道雷海在停尸房那些尸体上闻到过。踮起脚尖,极尽目力向里面瞅了一眼,看不真切。雷海立即来到房门前,用力地叩响破旧的木门。 敲了许久也无人回应,雷海非常肯定三天前那个小男孩是回到家里了的,因为那天正是他送小男孩回家的。之后几天都没有见到女人和吕成出来过,雷海不免想起那些艰难度日的家长带着孩子一起自杀的案件,眼皮狂跳,心中暗道不好。 情急之下,雷海退后几步,向着木门猛地冲撞过去。一声巨响,木门被雷海撞开,刚刚站定的雷海瞅着屋内的情况,顿时胃里一阵翻腾,雷海立刻跑出房间,扶着墙边呕吐起来。 空荡荡的客厅上悬挂着一具女尸,正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穿着白色的睡衣,四肢无力地垂下,面色乌青,脖子勒在一根悬挂在房梁的尼龙绳上,身体上爬满了白色的尸蛆和黑色的閰魔虫。 吕成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小脸有些枯黄,身旁是几个空空的矿泉水瓶和一些连残渣都不剩的面包包装袋。三天以来就靠这些吃食熬过来,如今家里毫无存粮,饥肠辘辘的吕成正从脚边抓起一大把閰魔虫往嘴里喂。看见冲进来又跑出去的雷海,吕成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干嚎 故事似乎正是雷海所猜想的那样,活不下去的女人打算掐死自己的孩子,然后自己再上吊自杀,结束悲惨的人生。可是,这里稍微有一点不同,吕成只是暂时晕了过去,神志恍惚的女人并没有分辨出吕成的生死,就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了。 张小满皱眉道,“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吕成悲惨的童年?” 三角眼惨笑一声,“我想告诉你的是,那个女人不是什么狐狸精。” “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的丈夫正是这家医院的创立者,冯科。她不是什么狐狸精,只是一个老掉牙的‘现代陈世美’的故事。他和冯科都是你一个村里走出来的,早年便和冯科结了婚。只是后来冯科在医学上的成就斐然,渐渐地开始厌弃她,另结新欢。吕成,就是她和冯科的孩子。” 张小满想起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心头一紧,如果这里面还有着如此盘综复杂的关系,那魏雪的处境更加凶险。 三角眼朝着张小满摆摆手,“你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一切有我担着。当初,我在看a市所有医院资料时,就注意到了这点,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选择这家医院的原因,我想看看当年的那个孩子现在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张小满,不要轻易相信你的眼睛,吕成那孩子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第五卷第十一章 魏雪在那间房里再次醒来,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依然是那盏明晃晃的无影灯,捆绑自己的皮带已经消失无踪。只有腹部传来的阵痛,让魏雪知道,这一切真真实实发生了。吕成从自己的身体里,取走了一样东西。想到这些,魏雪就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掏空的洋娃娃,身体里塞满了充当五脏六腑的稻草。 涕泗横流,魏雪小声地抽泣起来。想到那个恶魔可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魏雪用袖子擦干泪痕,绝不能坐以待毙。努力地撑起身子,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着屋内情况,四周是水泥砌的灰色墙壁,没有窗户,光着脚站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潮湿,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狭小的地下室。 房间只有一道铁门,上面没有任何把手之类的东西,就像是一块沉重的铁板镶嵌在水泥墙内。魏雪趴在地上,想要透过门与地面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可是间隙太小了,只能隐约看见一线光亮。 魏雪举起手想要敲门呼救,又担心再把吕成招来,手在空中划过半个弧度生生止住。绝望地看了一眼满是血迹的手术台和那盏作为屋内唯一光源的无影灯,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房间,魏雪深深感到了无力。 靠着灰色的墙壁缓缓坐在地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安静单调的房间让她越来越疯狂。不管是否会将吕成招来,也要尝试呼救,再这样下去还不用等到吕成来对自己做什么,自己就会被自己逼疯的。 再次将脸贴着地面,魏雪朝着门下面的缝隙竭尽全力地大喊。没有人回应,就连吕成似乎也不在附近。魏雪全身颤抖,汗液黏乎乎地沾满全身,再次从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发出求救的呼喊,直至声嘶力竭。 扶着铁门再次站起,对着铁门又是一阵猛烈地踢打,还是没有用。这里,似乎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魏雪此刻甚至希望吕成赶紧到来,给自己一个痛快,她会无比感激。 倏尔,铁门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打开。吕成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看着蹲坐在地上两眼空洞的魏雪,将一盒止痛药扔在地上,“不用我教你该怎么吃这药吧?” 魏雪怔怔地盯着眼前的止痛药,“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成扭了扭脖子,“一大早连着做了几台手术,真是累得够呛,也好,反正以后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了,一次性做个够也算没什么好遗憾的。”对着一脸茫然的魏雪挑了一下眉,嘴角微微扬起,“你该庆幸直到最后一刻你都没有讲出杨冬冬的下落,不然这会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我之前说的也是真的,现在带走他与杀了他无异。” 魏雪手摸着自己的腹部,皱眉道,“你到底从我身体里拿走了什么?” 吕成嘟起嘴,摸着下巴,并不直接回答魏雪的问题,“你应该能自己从这走出去吧,看你刚才的劲头,走个几公里的路不成问题。”转身打算离开,背对着魏雪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和杨冬冬是什么关系,有句话还是想告诉你,别让那个女人再靠近他,如果你不想上次的事情再次发生的话。当然假设你也不愿他继续活下去的话,就当我没说,这孩子确实活得太辛苦了些。” 魏雪瞪大眼睛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吕成抬起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要去做我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太久,我害怕继续等下去,我会忘记我活着的真正目的。”嘴角浮现一丝浅笑,“临行前,给你个忠告,别再暴饮暴食了。” 直到吕成的背影完全消失,魏雪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回想起刚刚吕成的话,立刻回过神来,那个蠢女人,必须要立刻制止她。魏雪忍着剧痛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止痛药,蹒跚地走出地下室 张小满刚从三角眼的病房出来,就碰见手拿一纸搜查令急匆匆赶来的何警官。何警官向着病房努努嘴,“那家伙说了些什么?” 张小满摇摇头,“先找到魏雪手机再说。” 何警官立刻吩咐身后的警员开始在顶楼各处搜查,自己则是看向张小满,问道:“有没有什么想法,从哪开始查起?” 张小满指向03号病房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先从吕成的办公室查起,魏雪的手机应该在这里面。” 正当他们要破门进入吕成的办公室时,一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男人从院长办公室走了出来,叉着腰对着他们大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何警官疑惑地看向张小满,张小满低声说道,“他就是冯伦,这家医院现在的院长。” 快步走到冯伦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搜查令,何警官冷声道,“警察,现在怀疑圣彼得与一桩活体器官的买卖以及非法监禁案件有关,这是搜查令,请配合!” 冯伦鼻孔朝天 ,白眼道,“管你是谁,你要知道这里是圣彼得,有搜查令又怎么样,知道这里都住着什么人吗?敢乱动试试看,小心打断你的狗爪子。” 何警官一把推开冯伦,径直朝院长办公室内走去,不理会冯伦的大喊大叫,对着张小满说道,“我先查查这家伙的屋子,感觉肯定能给我惊喜,你自己先去吕成办公室找找,有事随时叫我。” 张小满点点头,从走廊消防箱取出一个灭火器,对着吕成的办公室门锁位置狠狠砸下去。几番打砸之后,房门应声而开,张小满随即走了进去。自己之所以猜测魏雪的手机在这间办公室,是因为那晚魏雪最后回到的就是这个房间,一定是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魏雪的失踪。 拿出手机,一边拨通魏雪的电话,一边巡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翻找过所有抽屉c柜子,没有找到魏雪的手机,张小满歪着头陷入沉思,这时候突然注意到头顶天花板上有一处透着微弱的亮光。 张小满立刻从检修口爬进天花板,在挨着墙边的一个角落终于找到了魏雪的手机。不知是手机原本就没有设置密码,还是魏雪在情急之下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形,最后关头解除了手机的开锁密码。张小满划动手机的屏幕,很顺畅地进入到手机主菜单界面。 手机能留存的证据,无外乎短信c通话录音c录像c照片之类的东西,张小满依次点开相应的软件查看。短信除了发给自己的那条短信,还和另外一个人的手机号码发过类似的讯息。果然,那晚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通话录音是空白的,想来当时的情形下录音录像显然不可能。张小满直接点开相册,找到魏雪最后拍摄的那组照片,不断放大照片观察每一个细节。张小满不禁摇摇头,终究是术业有专攻。在他看来,照片里不过是一些用福尔马林制作的器官标本,虽然知道魏雪肯定从其中看出了一些猫腻,但自己却无法找到其中的关键点。 对应照片里的位置,张小满取下药柜的隔板,里面已经空荡荡的,那些照片里的瓶瓶罐罐显然已经被吕成处理掉了。那么,手机里的照片就显得至关重要。张小满立刻拿着手机去找何警官,刚走进院长办公室,就看见何警官铁青着脸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扬了扬手中捂着的手机,出声问道:“手机我找到了,你这边查的怎么样?” 何警官咬牙切齿道:“这些畜生!”从地上拎起刚刚已经被他揍了一拳的冯伦,厉声道,“说!把魏雪关在什么地方?” 张小满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正播放着魏雪被捆在手术台上拼命求饶的样子,气得嘴唇发抖,狠狠地扇了冯伦一巴掌。冯伦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一边吐出嘴里的鲜血,一边丧心病狂地笑道,“打啊,来打死我啊,哈哈,打死我你们永远找不到那个女人,哈哈哈” 何警官正打算又要对冯伦下手,张小满拦住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冯伦,“别浪费力气了,他是不会说的。”再次盯着电脑屏幕,将视频中房间的每一处地方在脑中不断放大,指着屏幕上房间的地面说道,“地面有反光,说明地面非常潮湿,又是这样密不透风的房间,可能是在地下室。” 何警官烦躁地抓抓头发,“a市这么大,地下室数不胜数,这要如何去找?” 张小满注意到视频传送的时间是早上5点06分,想起三角眼是在早上5点多做的手术,主刀医生正是吕成。如此来说,视频中的地下室必定是离医院不远的地方,只有这样吕成才能赶得及回来给三角眼做手术。 在脑中构建出以医院为中心的三维地图,附近五公里以内的建筑一一在上面插入。排除掉住宅区c学校c商场,这些场合不太可能有符合条件的地下室,且不谈隐蔽不隐蔽的问题,就是那样一扇厚厚的电动铁门,也不会是寻常场合能见到的。 一栋建筑在张小满脑中猛地放大,没错,就是这个地方。张小满一下睁开眼睛,对着何警官说道:“快,去医院东面的那个废弃殡仪馆找找,魏雪很可能就在那里。” 再次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张小满更加确定心中猜想,由于吕成拿着手术刀,再加上那盏无影灯,自己先入为主地认为魏雪是被绑在一个手术台上。如果遮掉那盏无影灯,实际上那个台子更像是殡仪馆临时呈放死者的地方,方便家属与死者私密地进行最后的告别。 何警官吩咐其他警员将地上的冯伦拷回警局,自己准备即刻动身去搜寻魏雪。见仍站在原地的张小满,何警官疑惑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张小满将魏雪的手机揣进裤兜,摇摇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警官皱眉道,“还有什么事情比搜救魏雪更重要?” 张小满抿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雷海说得对,很多事情确实不能单凭眼睛看见的下判断。你先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联系你的。” 何警官用力地甩了甩头走出去,自己这浆糊脑袋,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免得自取其辱。 看着 风风火火离开的何警官,张小满再次拿出魏雪的手机,就在刚刚,那晚与魏雪联系的人再次发来一条讯息: 雪儿,我带着冬冬去找他爸了,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吕医生其实和我们都一样,都是在这世间苦苦挣命的可怜人,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已经明白过来。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个懦弱的女人罢了,愿你一切安好! 第五卷第十二章 天空和大海拥有共同的蔚蓝,风卷起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击着海岸。阳光洒在白色的沙滩上,珊瑚或是珠贝的残骸被随意地镶嵌在上面,细碎且耀眼。沙滩上的肉色小蟹横来横去,或是哭,或是笑,或是欢天喜地,或是死去活来。 文倩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杨冬冬,向着大海深处走去。抚了一下被风带起的秀发,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是个远行的好天气,和那年一模一样,什么海枯石烂,都是骗人的鬼话,谁能比大海更长寿,谁又能比石头更顽强呢! 伸手拉了拉盖在儿子膝盖上的薄毯,文倩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冬冬,我们去找爸爸好吗?” 杨冬冬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艰难地做出一个笑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用袖子轻轻地擦了擦儿子嘴角的口水,一滴泪水从文倩的眼角滑落,滴在杨冬冬的手背上。杨冬冬感受到手背上的冰凉,呼吸变得紧张急促,嘴巴一张一合,“妈妈不哭” “是妈妈对不起你,”文倩将脸埋在杨冬冬腿上的薄毯里,放声大哭,“妈妈那天不该那样对你,冬冬一定吓坏了吧,对不起,妈妈再也不会那样粗鲁了。这一次,妈妈和冬冬一起走。” 杨冬冬将手放在文倩的头上,嘴巴扯向一边,发出“嗬嗬”的怪声,一个词一个词地从嘴里蹦出来,“冬冬不怪妈妈” “他当然不会责怪你,从小就对你言听计从,要说他是你的儿子其实并不恰当,应该是你的玩偶才对,开心了就带在身边,不喜欢了就果断扔到垃圾桶里,你又何苦多此一问。”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沙滩上突然炸开。 文倩闻言气得浑身发抖,立刻站起身来,恨声道,“胡说!我才不是”看着缓步走向自己的那人,想起那天自己在医院大闹时的场景,颤抖地指着对方,“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不难猜,”张小满感受着阳光晒在脸上的温暖,伸了一个懒腰,“结束悲剧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到悲剧开始的,”指着坐在轮椅上的杨冬冬,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虽然是你和你的丈夫赋予了他的生命,但是现在那条命是他自己的,你有什么资格拿走。” 文倩将轮椅原地转了半圈,让杨冬冬正对着张小满,惨笑道:“你觉得他这样活着就是好事吗?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以为我会歹毒到非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不可?所以说,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只会随意地苛责批评别人,对着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好彰显你们自己的高人一等是不是?” 张小满望着远处的海际线,沉沉地叹息一声,“你对这个世界的怨念太深了,人不该这样活着。我知道你过得困苦,可是,谁不是每天在这世上苦苦为自己挣命呢。” “起早贪黑,受人无数白眼轻视的环卫工人,每天扛着水泥板在工地挥汗如雨的建筑工人,挖煤的老汉,送外卖的孕妇,他们都在为自己挣命,也在为自己的家人挣命。面对生活的磨难,他们从未低下头颅。而你,居然想要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弃,连带着你儿子也一起被迫选择放弃。你不是无可奈何,你只是选择了一条最容易的路走,为你的懦弱找个借口罢了。” “好吧,你可以说你问过你儿子,他也是这样选择的。可是,我倒想问问你,他才几岁?成年了吗?他有自己的人生观吗?他见识过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吗?他走过最远的路不过是上学放学回家的路,他眼中的世界只有一家三口,现在你还敢说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这种混账话吗?” “活得再辛苦也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才能知道明天的太阳和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什么‘与其苟且地活着,不如痛快地去死’这种鬼话,只是胆小鬼的遮羞布,人间值得不值得,要自己走过一遭才知道。” 张小满身上散发出一种莫名让人信服,不可反对的气势,一步步走到文倩身边,拿开文倩放在轮椅上的手,“你这种人不配做他的妈妈,说到底,总埋怨社会不公,别人对你的遭遇冷漠,实际上,你自己对儿子的生命的漠视才是你们悲惨生活的根本原因。” 文倩捂着脸坐在沙滩上抽泣起来,杨冬冬在轮椅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努力地想要从轮椅上下去,向着文倩伸出双臂,想要去抱住正在哭泣的文倩。只是沉疴难起,最终从轮椅上摔落到沙滩上,朝着文倩努力地爬去。 张小满抱臂站在一旁,冷冷观看,并不上前帮忙。要想这对母子真正的活过来,必须要让他们自己重新拾起生活的信心。 看着用下巴犁地前进的儿子,文倩痛呼一声,上前一把抱住儿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儿子,为了来到自己身旁,爆发出的巨大毅力让文倩一惊。没错,即便真的被生活打倒了,自己还可以爬着前进,只要一息尚 存,总能到达自己想要的地方。 文倩从地上抱起杨冬冬,将他放回轮椅上,看着一脸冷酷的张小满,“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子真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张小满浑不在意,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即可,从衣服兜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一个在海外行医的朋友,我想,他或许能帮到你们,”顿了一下,“钱的事,不用担心,会有专门的慈善救助基金为你们支付相应的医疗费用。” 文倩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伸手接过张小满递出的名片,小心地放进衣服兜里,微微躬下身子,对着张小满说道,“谢谢!” 张小满摆摆手,“能帮你们的终究还是你们自己,好了,既然你已经不再想着‘一家团聚’,那我就走了。” 文倩突然叫住准备转身离去的张小满,脸色复杂地说道,“你是要去找吕医生吗?” 张小满皱眉道,“怎么了?” 文倩咬咬嘴唇,“在那之前,有些事我想在你去见吕医生之前告诉你,或许会让你对整件事有不一样的看法,事情要从两年前的那场意外说起” 两年前的那天,同样是难得的好天气,丈夫老杨带着自己和儿子来海边游玩。第一次来海边玩耍的冬冬显得兴奋异常,满世界地乱跑,丈夫拎着儿子的背包跟在后面呵呵笑着。文倩躲在一把蘑菇伞下,躺在沙滩椅上涂着防晒霜。 有人支着三角画板在海边写生,有人拿着水枪在浅滩嬉戏,还有人像文倩一样无聊地躺在沙滩椅上沐浴阳光。老杨带着冬冬在沙滩上堆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堡,似乎想要在沙滩上筑起长城。不过,冬冬似乎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那就是将身子埋入沙中的“沙滩埋人”游戏。拗不过执意要玩的冬冬,老杨无奈地将自己的身子镶嵌进沙滩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在文倩不知道的某一刻,意外悄然发生。海水不知何时突然退潮,留下更大一片湿滩,裸露出茫然四顾的鱼虾蟹贝。岸边游玩的人们都不知所措地盯着海岸线,转瞬之间,巨大的浪潮从海际线升起,向着海岸遮天蔽日地袭来。 岸上的人们就像受惊的羊群一样,四散奔逃。文倩一边向着高处的大道上逃去,一边四下寻找丈夫和儿子。等到她已经登上高地,也没有发现丈夫和儿子的身影,顿时心中一紧,再想要下去寻找,却被海上治安队的人死死拉住。 浪潮拍击堤坝发出巨大的轰响,这一声巨响同样在文倩的心中轰鸣,最后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潮水再次退去之后,文倩在警察的带领下找到了丈夫和儿子。死去的丈夫拱着身子立在沙滩上,身下是昏睡过去的杨冬冬。 慌乱发生的时候,老杨已经注意到了翻滚的浪潮,准备迅速从沙滩里拔起,带着杨冬冬逃跑。正当他趴着身子刨出杨冬冬的时候,一只大脚踩在了他的背上,然后是更多只脚,有的落在他的背上,有的落在他的头上,有的落在他的大腿上。 可能是最先踩过他身子的人发现了不对,急急停了下来,向老杨这边疑惑地张望。可是,很快那人就被接踵而至的人群裹挟继续往前。老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竭尽全力地护卫身下的已经因踩踏昏迷过去的儿子。 鲜血从嘴角慢慢淌出,想起平日下班回家和儿子一起在夕阳下奔跑的欢快情形,老杨脸上挂着微笑,轻声在儿子耳边哼唱那首他们最喜爱的童谣,“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抱着丈夫冰冷的尸体,文倩心里怒火中烧,却也只能生生咽下苦果,法不责众,更何况这只是一场谁也没有料及的意外。直至到达医院,文倩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已经发生,像是游荡在天地间的孤魂,呆呆地看着医生和护士抢救昏迷过去的儿子。 雪上加霜的是,经过一番抢救之后,满头大汗的医生告诉文倩,冬冬的心脏因为浪潮的拍击严重破损,需要立即进行移植手术。接连的打击,文倩面如死灰,丈夫已经去世,儿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来。 吕医生的出现,无疑是文倩即将溺毙于无边苦难中的唯一救命稻草。只要在那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再按下一个红红的手指印,不仅可以救回命悬一线的冬冬,就连高昂的医药费也完全不用自己担心。 自己虽然对于医学一无所知,可是圣彼得的大名也还是听过的,毕竟是a市首屈一指的高级私立医院。况且,就连吕医生也会立马和冬冬一起转去圣彼得,作为冬冬的主治医师全程监护。 文倩根本就没有看文件上的内容,立马就在合同上签字画押。后来,冬冬确实被吕医生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只是文倩发现了一些怪异的现象。冬冬的一些行为习惯越来越像去世的丈夫,甚至有一次睡梦中的冬冬呼唤她的名字,语气声调和老杨一模一样。 怀疑儿子被死去的丈夫鬼魂附身,文倩将这些情况和吕医生说明,吕医生告知她,移植进冬冬身体里的正是老杨的心脏。当时签字画押的文件里,同时标明了对于 丈夫的遗体捐赠。木已成舟,文倩自然只能接受,即便是老杨还活着,知道自己的心脏能救活自己的孩子,也会毫不犹豫地掏出心脏装进冬冬的身体里。 即便是有些别扭,文倩也安慰自己,只要冬冬能活着就好,哪怕是和老杨共用一条命。只是,后来情况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吕医生告诉自己,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冬冬待在一起。因为,文倩签署那份合同里还有一份药物科学试验的文件,并且写明了不能家属陪同。 凡事都有代价,世上就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即便有,你也得想想在重力加速度得作用下,掉下来得馅饼是不是会砸死自己。这就是自己不用支付圣彼得高昂医药费的代价,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将会成为科学试验的小白鼠,文倩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你后来就偷走了冬冬?”张小满眉头紧蹙,“可是,为什么想要杀死他?” 文倩惨然一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面看上去和别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可是里面确实一团糟,只是久别重逢后的短暂相处,我就已经知道了。” 摸了摸杨冬冬皱褶的脸,文倩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见面的第一句话,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文倩,我想去游泳,还去我们常去的那家游泳馆吧,便宜’,知道吗,那个游泳馆我一次都没有带冬冬去过,因为老杨总跟我抱怨那里的水不干净。” “当他脱下身上的衣服,下水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和伤疤,我就在想,我要是这样,还想不想活下去。在心中得到答案的同时,就对还在水里的冬冬下手了,要不是雪儿突然赶到,可能早已酿成悲剧。” 张小满叹息一声,“你们和魏雪是什么关系?” “雪儿的妈妈和老杨的妈妈是亲姐妹,以前也住在我们那个小区,后来搬走了,我也是一次偶然在医院碰见她,才知道她也转到这家医院工作的。” 眯着眼睛看向文倩,张小满说道,“那天晚上放在厕所的清洁车是你们故意设计放在那里的?” 文倩歉意地点点头,“没错,我第一次带走冬冬就是假扮的清洁工,只是雪儿说法子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灵了,顶楼已经不允许清洁工擅自进入病房。不过,清洁车倒是可以继续派上用场。” 张小满背对着文倩,“最后一个问题,吕成是否一开始就知道我和魏雪的计划?” 从身后传来一句轻飘飘的“是”,张小满缩了缩脖子,觉得岸边腥咸的海风有些微寒,不再继续停留,向着来时的方向低着头走去 第五卷第十三章 何警官正心急火燎地行驶在医院通往废弃殡仪馆的街道上,忽然瞥见路边有个女人正在步履蹒跚地迎面走来。定睛一看,正是脸色苍白的魏雪,一脚踩住刹车,车子骤然停住,摇下车窗,何警官瞪大眼睛叫道:“魏雪?” 魏雪抬眼看向何警官,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 何警官注意到魏雪右手捂着腹部,血水正从伤口处浸出,焦急道,“是张小满告诉我你可能在殡仪馆,吕成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快上来,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魏雪打开车门,靠着后排的座椅坐下,摇摇头,“先别去医院,我没什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何警官皱眉道,“什么叫没什么,我可看见那个混蛋对你总之,先去医院,你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不管什么重要的事都等你身体没问题了再去做。” 魏雪咬着嘴唇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张小满没有跟你一起过来,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我要是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他肯定会和你一起过来找我的。事有轻重缓急,他知道我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才叫你一个人过来的,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何警官愣了一下,嘟囔道,“他也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雪白了一眼何警官,“我的手机找到了吗?” 何警官这才想起手机还在张小满那里,一拍脑门道,“手机他没有给我,难道说”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魏雪叹了一口气,“他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猪队友,赶紧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何警官讪讪一笑,拿出手机拨通张小满的电话,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通。魏雪沉思片刻,让何警官将手机交给她,在手机键盘上按下一组号码,嘟嘟响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 魏雪沉着脸道:“是我。” “雪儿?你没事吧?” 魏雪冷哼一声,“我没事,冬冬还好吧?” “很好雪儿,对不起”女人吞吞吐吐道。 “你和吕成串通骗我的账,以后再算,张小满是不是来找过你?” “他刚离开,多亏了他我已经想明白了怎么了?” 魏雪松了一口气,张小满既然已经找过文倩,那就说明文倩那边不会再有什么问题,面色阴晴不定,“他有没有说要去哪?” “没有不过,我告诉他了一些事情,我想,他可能会去找吕医生” “好,我知道了。”说完,魏雪立即挂断了电话,似乎不想跟对方再多说什么。将手机还给何警官,魏雪呼出一口浊气,“你能不能查到吕医生现在在哪里?” 何警官尴尬地说道,“刚才过来找你的时候,就通知局里去查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估计是还没有查到。” “那查查张小满手机的位置或者我的手机的位置,我想,他们应该在一起。”魏雪低声说道。 何警官随即让局里的同事发来魏雪手机的定位位置,在车载导航上输入“文登社区”,砸吧一下嘴巴,“怎么跑到这里去?” 魏雪瞄了一眼导航的地理位置,“果然吕医生的家就在那里” 何警官闻言即刻发动汽车,从后视镜里盯着后座闭上眼睛的魏雪,问出了那句憋了许久的话,“所以,吕成那家伙到底从你肚子里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魏雪咬着嘴唇,脸色青红交加,声如细丝地吐出两个字,“盲肠” 何警官努力憋住想笑的冲动,想到那天晚上初见魏雪时,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暗道一声,活该 吕成端了一杯茶放在老院长面前,毕恭毕敬对着坐在沙发上的老人说道,“您肯定许久没有来过这里,家里没什么好招待您的,略备薄茶,请您品鉴。” 老人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杯边沿的茶末,抿了一口,“茶倒是不错,不过,你今天应该不止是请我来喝茶这么简单吧。说吧,有什么事?” 脸色挂着淡淡的笑容,吕成反问道,“昨天晚上医院发生的事想必您已经听说了吧?” 老人双眼微眯,“你处理的不错,你电话里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如果是想以此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吕成啧啧两声,斜着眼盯着老人,“老院长,您还是这般高高在上,总以为别人都是有求于您,所有人必须围着你转。我今天叫你来,当然不是那么无聊地想要提出什么要求,事实上,本来就是我刻意让他们带走那个孩子的。” 老院长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一冷,“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吕成仰起头,看着这间破旧老房的横梁,幽幽说道,“你就没有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老院长目光阴冷地盯着吕成。 “哈哈,可怜那个跟你一起从乡下出来的女人,临死前对你都念念不忘,”吕成拍着手大笑起来,面色狰狞道,“你居然连她什么时候死的都不记得了,好得很!好得很!” 老院长寒声道,“当初我就跟你说过,不要在我的面前再提起那个女人。” “爸,”两行泪水顺着吕成的脸庞流了下来,“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对她的愧疚之情吗?” “住口!”老院长厉声道,“不要那样叫我,我的儿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冯伦。” 吕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寒芒一现,“也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没有什么心里负担了。” 老院长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沉,摇摇晃晃道,“你在茶里下了什么东西?” 吕成冷笑道,“别紧张,一点麻药而已,我可舍不得你就这样安逸地死去。” 老院长的身子如同在风中摇曳的落叶,终究倒向地面。吕成踱步到老院长旁边,正打算弯下腰将他从地上抱起,玄关处传来门扉轻启的响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踏步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地上的老院长,脸上波澜不惊,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向吕成,就像是在自家的花园散步一般。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吕成瞪着来人质问道。 “今天早上离开医院之前,雷海给我的,总算来的不算太晚,”男人将手中的钥匙放在客厅的餐桌上,“钥匙算是还给你了,他还让我带句话给你,‘不可因噎废食,凡事三思而后行’。” 吕成讥笑道,“这可不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男人点点头,“确实,”突然瞪大眼睛对着吕成吼道,“白痴!不能因为一个王八蛋毁了自己的一生啊!”干咳两声,男人又恢复那副淡定如水的模样,“这才是他的原话。” 吕成哈哈笑道,“这才像话嘛,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出象牙,何况还是条自诩哮天犬的老狗。” 男人撇撇嘴,指着地上的老院长,“冒昧问一下,你打算对他做什么?” 吕成盯着地上的老院长,歪着嘴道,“确实有些冒昧,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既然你来了,就好好看下去,正好弥补了没有观众的遗憾。” 男人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摸着下巴说道,“愿闻其详。” 在老院长的肚子上比划了几下,吕成耸耸肩,“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开膛破肚,顺道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男人摇摇头,“不好,这刑罚应该施加在他儿子冯伦身上,还轮不到他。” 吕成眉毛一挑,“哦?那就在他身上也插上三千二百七十个针管,也给他注射实验药物,怎么样?” 男人还是摇摇头,“时间不充分,况且,这应该是杨冬冬对你做的事,虽然老家伙是幕后主使,但毕竟付诸行动的是你。” 吕成扭扭脖子,从地上站起来,抱着手臂对着男人说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男人冷笑一声,突然抬起右脚,一脚跺下去,挪开右脚,一只黑色小虫的四分五裂地躺在地板上,“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吕成拍手赞道,“张小满,你的确很聪明,只是你今天却干了一件蠢事,”脸色骤然一寒,“你不该来的。” “你利用了文倩,文倩利用了魏雪,魏雪算计了我,怎么说我都和聪明无关。该来不该来的,也都来了。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当然,你不想回答也可以。”张小满扶了一下眼镜,慢悠悠说道。 吕成右手放进衣服兜里,将一个针管拿在手中,“想问什么都可以,对待将死之人我一向都是有求必应。” “你是从那场意外之前就开始计划今天的复仇,对吗?” “没错,从我妈自杀的那一天开始,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但是不得不说,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我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杨冬冬就是我敲开圣彼得大门的敲门砖,没有他,我不知道要继续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转来圣彼得。” “用活体器官当作赚钱的工具是你向冯伦提议的?” 吕成再次鼓掌道,“一点没错,那个脑满肥肠的家伙,整日就知道赌钱,高利贷公司已经来医院好几趟了。看着忧心忡忡的他,我就‘好心’地给他出了一个小小的主意,算是帮他打开财路。谁知道,这家伙尝到一点甜头,就忘乎所以,越来越出格。” 张小满冷哼一声,“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那些流浪汉在哪里?” “什么流浪汉?”吕成惊疑道。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不知道吧?”张小满歪着头说道,“最近a市闹得沸沸扬扬的流浪汉失踪案,不是你的手笔吗?” 吕成摆摆手,“你觉得现在我有必要骗你吗,事实上,对于你和警察的突然介入,我曾经一度非常惊恐,尤其是那晚看见你和杨冬冬见面,甚至想要暂时中止计划,又有些不甘心。还好,事情终究还是回归正轨。” 张小满一怔,“不是你?那些装着五脏六腑的瓶子呢?” 吕成诡异一笑,“以后你自会明白,还有什么问题吗?” 对着吕成摇了摇头,张小满盯着躺在地上的老院长说道,“听了这么久,你也该起来了,别装了。” 吕成诧异地看向张小满,又扭头看向地上的老院长。只见原本昏迷的老院长,从地上慢吞吞站了起来,右手捶了捶后腰,老院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张小满走到沙发旁,指着地板上的一滩水渍,“显而易见,你根本就没有喝那杯茶。” 老院长拿起靠在沙发边的拐杖,“不愧是我得意之作,比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吕成眼神怨毒,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装神弄鬼的老家伙。” 张小满一脸惊愕道:“什么意思?” 老院长疯狂大笑起来,“你果然忘了,要说起来,吕成这家伙的悲剧可是因你而起的。”话音未落,老院长突然扭动拐杖上的鸟头,咔擦一声,抽出一把刺刀,狠狠刺向站在他和吕成之间的张小满。 张小满眼看着刺向自己的表情扭曲的老院长,一时之间有些愣神,来不及躲避。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闪在张小满身前,刺刀狠狠捅进那人的身体里,刀尖透出后背,带出一大片血花。 吕成闷哼一声,死死地抓住刺刀刀身,将老院长一把拽到身前,举起藏在兜里的右手,倾尽全力地扎在老院长的肩膀上,针管内的液体迅速注入体内。肩膀突然吃痛的老院长,一脚将吕成踢开,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片刻之后,呼吸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愈加急促,最终满脸潮红的老院长直直地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已经发生,又都已经结束。张小满连忙跑过去坐在地上抱起吕成,想要用手按住伤口,可是血依然泉涌而出。张小满嘴里有些发苦,“为什么?” “那老家伙想杀的人,我就要救下来,”吕成虚弱地说道,“张小满,你信不信,我没有杀过一个人?” 张小满喉咙有些干涩,“我信” 吕成嘴角淌出一股血沫,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最后还是我赢了”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上面的红色按钮,房间里传出某一道铁门打开的声响,吕成闭上眼睛,吐出最后一个字,“跑” 密密麻麻的閰魔虫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簇拥而来,排山倒海地涌向屋内的三人,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恶狼,龇牙咧嘴地发泄着凶狠 第五卷第十四章 何警官刚刚冲进屋内,看着眼前的情形,头皮有些发麻。跟在一旁的魏雪尖叫一声,何警官顿时回神,拉起呆坐在地上的张小满,往屋外仓皇逃去。回头注意到还有不少黑虫追来,想到虫子大多怕火,何警官脱下自己的外衣,拿出打火机点燃,不断挥舞。 张小满神情恍惚,斜瞥一眼屋内四周湿漉漉墙脚边的木地板,悚然一惊,连忙制止何警官,“快住手!” 何警官不明所以看向张小满,这时手腕上飞上一只閰魔虫,叮咬的刺痛感有神经传递到大脑,何警官一哆嗦,手上燃烧着的外衣顺势掉落在地上。脚下一堆閰魔虫身上带着火焰向四周窜去,屋内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张小满吞咽了一下口水,拉着何警官和魏雪,奋力地向房门外扑出去。刚刚落到屋外地面上,屋内立刻传来一声爆炸的轰响,整个房子都被大火吞没。 何警官望着眼前不可遏制的火势,张大嘴巴,喉结一动,“你大爷!” 张小满抬起手臂,看着上面还歇着一只黑色的閰魔虫,用手指捏起来,“原来这就是吕成每日饱尝的噬心之痛。” 魏雪一掌拍落张小满手上的虫子,用脚尖在地上碾死,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这玩意儿太恶心了!你的意思是吕成每天都和这些虫子打交道?” 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张小满眼神怜悯地盯着大火中的房门,“这是我在吕成办公室找你手机时在他抽屉发现的,这种神经镇定类药物想来你应该很熟悉。”顿了一下,“雷海曾经告诉过我当年他发现吕成母亲自杀的场景,我想,这便是吕成生活的炼狱,也是他最想实施的复仇手段。” 何警官不解道,“这火是怎么回事?” “这是吕成最后的保障手段,屋内四周都浇上了酒精,由于是陈年老屋,里面气味驳杂,我刚开始也没发现,”张小满沉重地叹息一声,“他担心这些虫子逃出去会误伤其他无辜的人,所以留了一手。” 魏雪想到那个曾经带给自己无边恐惧的冷酷男人,临死前居然还在为他人的安危着想,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滴落 几天之后,张小满再次来到三角眼的病房,瞧见三角眼正在闭目养神,将一个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沉声道,“对不起。” 三角眼缓缓睁开眼睛,皱着鼻子说道,“如果是为吕成的事,大可不必,这本来就是他的归宿。” 张小满摇摇头,“我为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道歉,我查过了,你的肾脏来源很干净,是遗体捐赠。” 三角眼撇着嘴,“我算是被这家医院坑了不少钱,一个医院也玩起饥饿营销,真他娘混账。” 张小满干咳两声,“那个院长冯伦,确实进行一些不法的交易,但对象大多都是一些脑袋不清楚的年轻人。有的可能迫于生活压力,有的可能就是虚荣心作祟,冯伦正是利用了这点,但也算是双方自愿。他的胆量还不足以干出绑架活人强行挖心掏肺的事情,不过,他依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看着欲言又止的三角眼,张小满补充道,“知道你想问什么,吕成和这些事情无关。虽说是他向冯伦提议的,但是冯伦忌惮吕成和老院长的关系,真正实施的是这家医院的一个矮个子医生。” 三角眼用手抹了一下脸,“那些流浪汉又是怎么回事?” 张小满摇摇头,“这个目前仍未查清,不过,那些流浪汉窝棚的器官,经法医检验,都是属于死去很久的人身上的,而且也和从窝棚里找到的流浪汉的dna不匹配。”脸色有些暗沉,“我猜测,是有人故意想要将警方引到圣彼得,那辆复制的救护车就是明证。” 三角眼拍拍脑袋,“啧啧,有点意思。” 张小满面色有些难看,“这些人兴许是冲着我来的,”捏捏眉心,“还有一件事,从殡仪馆找到之前魏雪在吕成办公室发现的那些瓶瓶罐罐,后来经过鉴定,都是医院病人身上病变摘除的脏器吕成,没有伤害任何人” 三角眼觉得胸口有些沉闷,“他到底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张小满从兜里拿出一把被烧得黢黑的钥匙,递给三角眼,“大火后,我从废墟里找到的,你留着做个念想。对了,你怎么会有他家的钥匙?” 三角眼摸着手上黑黑的钥匙,感觉有些滚烫,眼神迷离道,“那是他母亲自杀后,他亲自给我的,他说他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去,求我帮他将屋子保持原样,里面有他妈妈的味道。” 看着陷入沉思的张小满,三角眼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黄色牛皮纸文件袋,“这是今天早上一个护士给我的,说是吕成之前交给她,让她在今天转交给我。我瞟了一眼封面,没拆开,好像是给你的东西。” 张小满接过文件袋,袋子有些发脆,一看就有些年头,封面上写着“医疗档案”四个暗红色大字,张小满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下面的患者姓名一栏,主治医生歪歪斜斜写着“冯科”两个字。 摸了摸后面的红色火漆,张小满撕开文件袋的封口,倒出里面的一个黑色笔记本,一张张翻阅起来: 5月11日,今天县城医院接到一名特殊的患者,是个家里突发火灾的小孩子。之所以说是“特殊”,是因为这个小孩似乎是专程为了我而来,虽然这么说有些自恋,但事实确实如此,那个大腿上还插着烧焦的木棍的少年,躺在手术台上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果然,见到你了”。 5月12日,那个少年对我说,他看过一篇报纸上,上面报道了我最新的一项研究,一种关于大脑神经的药物,可以作用于某一段神经区域,从而删除或者恢复大脑某段记忆。他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真是有些可笑。窝在这样一家小医院,每天应付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得到别人的认可,我还是很开心的,即便对方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5月13日,今天那个孩子再次找到我,他说他希望我可以把那种神奇的药物用在他的身上,开什么玩笑!那还只是处在研发阶段的药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用在人的身上。 6月7日,药物试验第一阶段,患者注射“天机”后,无不良反应,亦无失忆状况发生。果真,这只是我的臆想吗?不!一定可以找到改进的方案。 6月16日,药物试验第二阶段,由于是我和那个孩子秘密进行的实验,我只能在晚上悄悄回到医院,今天险些被人撞见,还好那个孩子帮忙搪塞了过去。经过改良后的“天机”,注射在患者身上后,果然出现了反应,那个孩子昏睡了过去。期待明天他醒来之后,能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6月17日,那个孩子醒过来了,兴奋地告诉我,的确有效,有部分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是我注意到,晚上沉睡后,他出现了梦游的症状,怎么说,也不能简单地称为梦游,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冰冷的眼神令人心里发寒。这应该是药物的副作用吧,得想办法解决。 6月18日,他今天再次要求我加大剂量,扩大药物作用的神经区域,他说他计算过,一次的剂量大概是83滴,如果加到剂量到3倍,按照之前失去记忆的区间计算,正好从他想要消除的记忆到今天的位置,明天他就可以获得新生。白痴!这哪里是简单的加法计算就能解决的问题! 6月19日,那个叫张小满的孩子,已经成功地不记得和我的实验约定了 6月20日,昨晚我在医院守了一夜,那个孩子既没有来找我,也没有再次出现梦游的症状,看来我在他大脑情感控制中枢的神经位置注射的新药物,对于“天机”的副作用有一定的缓冲作用 张小满失魂落魄地看着笔记上冯科的字迹,脑袋像是被铁锤击打一般痛得即将炸裂,记忆深处那道封存很久的大门轰然打开。 一个身穿的白衣的少年坐在书桌前,将一面崭新的凸透镜放置在书桌上,凸透镜下面是一把头朝内围成一圈的火柴。火柴的下方垫着一卷拖向地面的卫生纸,地面上散落地铺面了书本和纸张。书桌上胡乱地放着各种零食空空的塑料包装袋,一直延伸到与书桌相接的书架。 少年看了一眼外面炎炎的烈日,又抬头盯着屋顶的茅草,满意地笑了笑。在书架的一端笔直躺下,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是该换间房子了。” 在某一刻,凸透镜的火柴呲地一声剧烈燃烧起来,火顺着火柴下面的卫生纸在房间里窜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书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倒了下来,一根燃烧着的木棍插入少年的大腿,少年立刻大声哀嚎起来,在院坝里晾晒粮食的父母闻声赶来 那场无妄之灾的凶手竟会是自己 三角眼看着痛苦地捂着脑袋的张小满,急声问道:“怎么了?” 张小满深吸一口气,“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确实是我以前的就医记录,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站起身来,对着三角眼歉意道,“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三角眼眯着眼睛盯了一会面色铁青的张小满,语气低沉道,“好。” 张小满走出三角眼的病房,从黑色笔记本的封皮里取出一张小纸片,纸片上是熟悉的工笔字: 张小满,我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落款是——血红花泪。 在紧邻a市的b市一处工厂的大门前,停放着一辆车身写着“圣彼得”的白色救护车,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从驾驶室走了下来,手拿一部黑色老年电话贴着耳边,正在和什么人通话。 “好,我这边处理完就马上回去,你也要小心。”说完,男子挂断电话,走到车后,拉开救护车的车门,对着里面乌泱泱坐着的几个流浪汉笑呵呵说道,“这个工厂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好地方,包 吃包住,活还不累,即便你们身有残障也能做得下来,也不会计较你们的过往和出身,你们算是捡着了。” 一个流浪汉从车上走下来,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工厂,双手合十,满脸堆笑道,“要不说您该有福气,天天都能钓着好些大鱼,好人自然有好报嘛。没想到我们这些烂泥,也有扶上墙的一天。多余的话不说了,感谢!” 男子指着车身的“圣彼得”三个字,哈哈笑道,“要感谢就得感谢圣彼得,我也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流浪汉大笑两声,抬腿向工厂内走去。救护车内的其他流浪汉,也都鱼贯而出,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走进工厂。 每个人都有一个圈子,流浪汉也不例外。 男子看着走进工厂的流浪汉,关上车门,拍了拍车身上的“圣彼得”几个字,“啧啧,也算是替这家缺德医院积德了。” 何警官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人正是当初报警说流浪汉失踪的钓鱼老头;张小满如果在这里也会惊掉下巴,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头,正是银月镇小学那位看门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