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理服人张天师》 第一章 我原来不是人 “徒儿,如今苍生浩劫,乾坤易变,该是你下山的时候了!” “我信了师傅你的邪!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末法之世,科技兴盛,神通不显,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哪来的苍生浩劫?” “这……天机不可泄露。徒儿你是个成熟的天师,该自己学会降妖除魔了。盛世和尚乱世道,这正是吾等道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可是……” “不要多言!为师心意已定,你现在就下山去吧!” “不要啊!师傅,不要赶我走……我还没苟成老天师呢!说好的金光咒、五雷法,八绝技呢?万一遇到全性怎么办,那可就凉了啊!” …… 一阵拉长地惨叫声,张余福惊坐起身,头上都是冷汗。 他本能摸了一下身体,发现四肢还在,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一身玄青色的道袍上灰尘扑扑,被树枝划出道道裂缝。 四周更是郁郁葱葱连绵的山林,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孤零零坐在一块乱石上,发型在风中凌乱。 “师傅,我真的被你坑惨了!” 张余福仰天长叹,有句真心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的!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平平无奇的道系青年,虽然经过正经的大学教育,但在人人内卷的时代,只能从心地选择了躺平。 谁知道就因为这一点被那便宜师傅给看重了,说他淡泊名利,骨骼惊奇,是那万中无一的天生道子。 半骗半忽悠,张余福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一个后现代真道士。 但一入山门,他就后悔了。 山上的场景是这样的。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观,观里有着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小道士,有一天对老道山对小道士是说:“从前有座山……” 这门派不但听都没听过,整个门派加在一起,就只有他和师傅两个。 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山上清苦,餐风露宿,生活哪怕躺平了也不好受。 直到偶然间,张余福在破道观中找到一卷垫桌脚的泛黄古册,他这才愕然发现,这连名号都没有的山门竟然还是龙虎山的旁支,真正列入了道牒,算是天师道第六十六代了。 张余福兴奋了。 按照网文的说法,这不岂是要毕生修行无人问,一朝下山老天师,横扫全性无敌手的节奏了? 直到有一天,他干饭干多了,山上清苦实在养不起他这个干饭人,便宜师傅一气之下把他赶下了山…… 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 老天师的幻想破灭,张余福心灰意冷,浑浑噩噩地下了山。 突然莫名一阵妖风袭来,天昏地暗,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来,就来到了这荒芜人烟的山岭里。 “有人吗?” “救命!” “喂,来人啊!救命啊!!!……” …… 嗷呜!嗷呜! 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无人回应,只激起一阵阵凄厉地狼嚎兽吼。 张余福连忙捂住嘴巴,眼中透着惊恐。 这山里有…有狼,有大脑斧? 我…我又不会滑铲…… 张余福欲哭无泪,抿着嘴目光小心地望向四周,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向山下溜去。 奇怪的是,那一阵妖风昏天暗地,不知道让他迷路到了什么地方。 眼前只有一重一重的山,一座一座的岭,连个公路都没有,只有崎岖蜿蜒的山路,不知绵延到何方,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半天的功夫下来,张余福没吃没喝,又饥又饿,实在走不动了,找到了一处山阴处,背靠崖壁瘫坐着喘气,迷迷糊糊地就又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似有沙哑苍凉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将军问俺去哪吆 黄沙百战解金甲吆 田园将芜胡不归喽 家有八十老娘亲吆 …… ” 声音粗犷高亢,激起林木飒飒。 张余福想要睁眼,可是实在太累了,实在抬不起眼皮,只模糊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面前,使劲摇晃起来。 “小哥,小哥,醒醒!快醒醒!” 半睡半醒间,张余福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下一刻豁然睁大。 眼前站着一个肤色蜡黄的大汉,结实的身材黝黑高大,肌肉块垒虬结。 口音奇怪,像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却从没听过。 关键是这人还身着一副淡银色的全身铠,上面沾满黑褐色的斑驳痕迹,像是…血迹? 眼前这一幕,就像是走进了古装电视剧里一样。 但这大汉面色平静,没有一点演戏的痕迹,斑驳铠甲上有着挥散不尽的煞气。 这是一个真正的百战老兵! 张余福如此想道,突然瞳孔剧缩。 若这是真的…… 我,穿越了? 他一瞬间面色阴晴变化,良久才勉强平静,略显笨拙地稽首道:“居士多福,小道有礼了!小道在山中迷路了,还请居士指一条出路!” “这有很难?”老兵不介意地笑着,“你我顺路,一起出山就是了!” “多谢居士了!”张余福为之一喜,有意套起了近乎,逐渐了解到眼前老兵的一些情况。 这老兵名叫方老根,只因家中排行老大,所以通常被人称呼为方大郎。 他本是金国的一名老兵,征战半生,最近终于得了自家将军的同意,可以解甲归田了。 这不,他背后扛着个大包裹,装满了细布、白盐等一些乡下的稀罕物,准备带回去给自家老娘和婆姨的。 一路下山,有说有笑。 无意间,张余福眼角余光一扫,身子立刻僵在原地,冷汗如雨。 林间缝隙中有阳光洒落而下,脚下一道影子拉得无比细长。 可他们明明是两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没有影子? 凉了啊! …… “法师,看你面生不像是本地人,你可要小心了。”方大郎若无所觉,还特意提醒道,“现在战乱迭起,到处都不安生。我好些同袍都命丧荒野,无人收尸,魂魄难归故里,下场实在是惨啊!” 说到这,他一脸地后怕。 “没想到,老哥你还挺有逼数!”张余福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什么数?”老兵诧异。 “额!所谓逼数,在我的家乡就是夸人很善良,宅心仁厚!”张余福擦了擦额头。 “法师,太过夸奖了。俺就是个粗人!”老兵方老根一听,挠了挠头。 “居士,客气了!夸人,小道可是认真的!”张余福很是正经。 方老根憨厚地笑了。 此时张余福悄悄咽了咽喉咙,这才貌似无意地笑道:“居士,你出门在外已经一年多了吧!” “是啊,有一年六个月了!”方大郎点头道:“自从跟着将军南征北战,就与老娘、婆姨聚少离多!咦,法师你是怎么知道我出门一年多了!” 他惊疑起来, 张余福瞥了一眼他六寸有余的胡须,笑而不语。 “原来法师竟是会算命的高人!”方大郎眼神变了。 “你方家一脉单传,你这个家主离家一年,可想家中艰难!这可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余福竖掌于胸前,慨然而叹,双眼微闭,尽是悲天悯人之色。 “我方家三代单传,法师这都知道!”方大郎惊愕,越发恭敬。 你岁数不到四十,老娘却八十了,老来得子,这还不是一脉单传还是什么。 张余福微瞥的眼神悄悄收回,不做解释。 此时方大郎想到了什么,眼睛越发热了起来。 他粗大的双手紧张地搓着,又是忐忑又是期待,“法师,你算无遗漏,可不可以算算我老娘和婆姨在老家现在怎样了?我许久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你归家在即,到时候一看便知,何必急于一时。”张余福轻声道,笑容神秘得有点诡异,意味而深长,“但小道知道,居士回家,全村人肯定都会去你家吃席!” “全村去我家吃席?”方大郎先是一惊,随后大喜道谢。 “高人,真是高人,神机妙算,实在太准了!俺离家的时候,郎中就说我家婆姨有喜了。算算日子,孩子出生正满一周岁!没想到,法师连这都算出来,真是神了!” “这也行……” …… 一次次暗示不见效果,张余福沉默了。 人不知其死吗? 这老兵一举一动不像作假。 此刻,张余福无比确认,这是个有着牛鬼蛇神的古代世界。 据说客死异乡的人如果执念太强,魂魄不散,不知身亡,一切行动都会如同生前,一心归乡。 执念是鬼物存在于世的根本。 而回家,就是方大郎唯一的念头,是维持理智的锚。 若是冒然戳破,后果将…… 张余福不禁打了个哆嗦。 鬼物是真鬼物。 他这个天师却是假天师啊! 末法之世,只有经书,哪里还有法术。 与鬼同行,是谁都慌? 你不慌? 该怎么办呢? 正在张余福左右为难时,突听一声兴奋的大喊。 “法师,快看!那就是我老家,我们快到了!” 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山路豁然开阔。 山脚下坐落着一座山庄,隐约可见。 兴奋之情,一下子让方大郎快速冲了上去,双脚立地,阴风呼啸而去,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模样。 下一刻…… “怎么会,村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娘,孩子他妈,我的儿,你们在哪?俺回来了,你们快出来啊!” “啊啊啊啊啊啊……谁干的,我要宰了他!” …… 撕心裂肺地哀嚎,空中的气氛陡然变了。 下午时分,明明还是白天,却阴冷得如同冬夜。 破落的村庄,土屋倒塌,人影全无,墙壁,地面上更残留着块块不祥的黑褐色,隐隐成人形,角落里堆积着一具具支离破碎的森森头骨,黑窟窿的眼眶瞪着天空…… 方大郎站在其中,身形逐渐模糊起来,七窍流血,将银亮的盔甲彻底染成了不祥的血红。 半张面孔失去了血肉,化作森森白骨,眼窟窿中冒出渗人的血光。 “是谁害了我们村子?是谁,快告诉我!”方大郎歇斯底里地狂吼着,陡然一双血目锁定在场唯一的活人身上。 张余福身子一紧,危机感一瞬间上升到极点。 “告诉我,快告诉我!” 赤罗罗的恶意,不加掩饰。 方大郎嘶吼着,一步步逼近,凶厉之气笼罩周身,早已不复人形,面目扭曲不清,眼眶中射出逼人的血光。 “不好!希望破灭,执念入魔,他要化作恶鬼!” 张余福心沉谷底。 突然他目光一凝,只见方大郎没有影子的脚下此刻蔓延出一道狰狞的黑影,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凶鬼现形! 张余福灵光一现,陡然声如惊雷地大喝:“方大郎,看看你身后是谁?” 方大郎本能回头,目光一下子锁定在地面黑影上,狰狞魁梧的身影僵住了。 粗重的喘息声中响起一声痛苦的迟疑。 “这…这是我的样子?” 之前种种,浮现到了眼前。 “原来这就是…全村去我家吃席?” 此刻他才明白高人言语中透露得是何等深意。 凶煞之气溃散,露出方大郎一张毫无血色的青黑色面孔。 他嘴唇哆嗦,面孔似哭似笑,一双血泪无声流淌。 “我原来不是人!” 第二章 福生无量天尊 空气沉寂,阳光普照,气氛却反而冰冷,更透出刺骨的寒意。 张余福远远看着眼前这张狰狞凶恶的身影,无比小心。 狰狞凶煞的身躯,身高一丈,不复人形,身着斑驳血甲,脊椎有根根骨刺破甲而出,似是无边地狱中爬出的夜叉恶鬼,凶恶可怖。 唯有一张面孔隐约可见方老三的本来面目,抬头望天,似哭似笑,血泪无声。 “原来我早就死了!” “这里就是我的家!” “娘,孩子他娘,我回来了!” …… 白骨露于野,小村无鸡鸣。 站在老家的废墟上,方大郎久久呢喃,双目血色渐褪。 噗通! 他魁梧身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倒在地,磕头哽咽,“多谢法师点醒!孤魂野鬼,浑浑噩噩于人间,不知生死,今日方知本来面目。” 方大郎悲怆一笑,走入破败村庄中径直来到了一处墙壁倒塌的草屋门口,缓缓蹲坐下来。 此刻他的面孔是如此的安详,就像忙碌一天的老农扛着锄头坐在自己家的屋檐下,享受着午后片刻的安宁,粗犷的面孔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我…终于回家了!” 沉重的包裹放下,一枚枚鲜红的野果滚落出来。 新鲜欲滴! 一看就是早上刚从树上摘下的。 可以想象,一心回家的野鬼不知身死,每日采摘野果当做回家的礼物。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一直活在死后的那一天里,陷入死循环般的轮回中也在所不惜,只为了…回家! 张余福久久沉默。 “十六从军,每年归家不到十日。上一次出征,大战在即,家有老娘,婆姨有孕,可是将军有招,只能狠心离家而去! 临走前说好了,此战一了,就和将军请辞,解甲归田,从此男耕女织为乐。 没想到黑岭一战,真是好一场厮杀,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同袍尽没,就连我也… 死前不甘,一心只想回家,化为孤魂野鬼也在所不惜。 没想到现在连……” 方大郎静静坐在自家门口,自顾自地说着,平静的话语中透出浓浓的不祥。 他回头望向张余福,“为国征战,将士百死,家乡荒芜……法师,你能告诉我,以后这人间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张余福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低声而道:“老兵不死,只是渐渐凋零……” 没有回答,却又像是回答。 “老兵不死吗?”方大郎喃喃一声,陡然一笑,似乎释然了什么。 他仰着头,阳光通过屋檐洒下,不知何时,一双血色的眼眶早就恢复了清明,若有亮光。 “回家,真…好…” 身影渐渐虚幻,缕缕青烟溃散。 尘归尘,土归土,该去的不可留…… 这时,有道音仙韵缥缈,悠悠颂唱。 “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 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 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 ……” 只见此时张余福竖掌于前,掐印念诵,垂眸肃穆,面相庄严。 “这是……”方大郎惊诧而望,随后身躯微震,竟有凝实之意,随后面露喜色。 没有天花乱坠,没有地涌金莲,没有无边异象……唯有那袅袅道音,声虽不大,却十分清晰,在耳边响起,却回荡在心灵深处,洗涤一切杂念。 “多谢法师!”方大郎诚心拜首。 “多谢法师!”虚空中也有众多声音回荡。 一缕缕袅袅雾气从大地之上升腾而起,隐隐化作一个个透明的人形,男、女、老、幼都有,原本面目扭曲,尽是痛苦、咒怨、憎恶……生前都曾经历着莫大的痛苦。 但此刻沐浴在道音之下,无尽的怨恨憎执会无声化解,面孔渐渐变得平和起来,一一在虚空中拜倒。 一声声呢喃回响,“多谢法师慈悲,救我等脱离苦海!” 它们面带彻悟笑容,身形缓缓浮空,化作阵阵荧光消散不见。 “家!我回家了!”一声惊喜地呐喊。 方大郎大踏步走进了那团清光中。 染血的银甲已经解下,穿上了麻衣,扛上了锄头。 这是一个淳朴的汉子,脸上的风霜被抚平,一如当初那离家的游子。 出走半生,归来仍如少年。 拐着拐杖笑眯眯的老婆婆,抱着孩子的农妇,早已远远迎了上去。 没了生的痛苦,只有安息宁静。 一家子朝着张余福远远点头。 “多谢法师!我们终于团圆了!” 一群人影随后沐浴日光而散,点点星光,似是飞蛾漫天,投入一扇无形却又仿若真实存在的光门中,消逝不见。 它们,不,他们……归天了! “真美啊!”张余福放下了手印,眸子迎着日光,不由感叹。 他念得正是《太上救苦经》,又名《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之所以如此,只因为这老兵哪怕坠入恶鬼之道,从始至终都没有害人之心。 他唯一的念头只有回家而已! 回家吗? 我的家又在何方呢? 张余福望着无垠的天空,一时痴了。 前世今生,两界相隔,此生能否回去,希望渺茫。 但不管如何,之前好不容易记下视之无用的经文没想到真的有救世度人之能,这倒是穿越之后最大的意外之喜了。 果然…… 大道从来不虚,只在无常之间。 这可真是…… “福生无量天尊!”张余福由心而叹。 道音落下,随后就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浮上心头,造化生玄机。 “超度满村冤魂,善功三百。 超度阴兵凶魂,善功三百六十六。 善功六百六十六,福报:地煞七十二之第一变:通幽!” 缥缈的讯息凭空生出。 “ 历代神仙通真鉴,七十二般地煞变。 三十六种天罡法,玄之又玄造化仙。 ……” 通幽,谓与神灵相遇,谓深邃入神,可以洞察冥府地狱,又能看破虚妄也。 张余福随之恍然。 这就是我的福报吗? 不是很九,但是很六! 这可真是…… 福生无量天尊! 第三章 地煞通幽 太平佛寺迎香客,道门归隐山林间。 乱世菩提不问事,老君背剑救苍生。 道家修行,从来不是出世归隐这么简单。 若是一味枯坐,无情无性,只修得木人一尊,又算什么超凡脱俗呢? 张余福虽然是半路出家的道士,但也知道道家经典正统道藏《道法会元》上明确有载。 “救人谓之功,积德谓之行,一功约救百人也。为国延寿及解大难事,关宗社,折二功…为民祈晴祷雨,驱遣虫蝗,解除大疫,及禳水火,利及民物,折一功。强祟盘错,显形现迹,众所不伏,能断其根,折一功。……” 济世救人,积攒善功,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可见…… 大道,从来不远与人。 太上忘情,却不是无情。 刚才念诵“福生无量天尊”之时,张余福冥冥中感觉到自身的心神似乎于一重无比缥缈宏大的存在相连,非物非人,只感到无比崇高宏伟,直如苍天在上。 那是…道? 或是…无量天尊? …… 不得而知。 但张余福却清楚一点。 修善功,得福报,这就是我的天师修行之道? 果然……金手指,穿越者的福利,一个都不能少。 冤魂超度,无形中一股阴森之气散去。 阳光洒落人间无比温暖,似是破开了一重无形的迷障,四周景象开阔,一马平川,再无阻拦。 小村破落,无地可住。 天色不早了,张余福还在愁天黑去哪里落脚的时候。 “咦?”陡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悠长的嘶叫声,马嘶中伴随着车轮滚动。 隐约间,可见一条长长的黑影从视线尽头若有若无地出现。 “有人?”张余福顾不得多想,大踏步追了过去,很快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成了一个黑点。 “方大郎,竟然归天了!”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突兀响起。 虚空扭曲,又有三道身影无声浮现。 一个黑铁塔般的赤须壮汉,身躯魁梧足有八尺半,此时面色颇为复杂。 “我们一众兄弟,唯有方大郎执念归家,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身死的事实,陷入日日循环的轮回中不得超脱。数十年来一直如此。没想到今日却被这无名道士一语解开执念,超度归天,免坠恶鬼之道!” “哎!方大郎兄弟倒也算因祸得福了。没想到如今这世道,竟还有这等真道人。”一旁另一个矮壮敦实的方脸军汉赞叹有声。 “你们知道刚才那道人念诵得经文内容吗?”清朗之声,为首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银甲将军,此时沉声而问。 赤须壮汉和方脸军汉对视一眼,这才迟疑道:“应该是…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 ” 二人声音低沉,缓缓诵念。 话音一落,气氛立变。 玄秘之声,无形无相,却仿若有着某种实质,如清风荡涤。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不祥黑气从他们身上散出,溃散一空。 只念诵一半,二人就停了下来,无力为继。 即使如此。 “这是……”他们环视自身,目中已经尽是骇然。 没等他们细看,此时郎朗声音又起。 那银甲将军肃穆而念,竟又续上了经文,将后半段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 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 ……” 道音洗礼,内外通明。 两个军汉随之闭目,粗犷得吓得孩童止哭的面孔此时一片平和,竟有点宝相庄严之态。 他们随后而念,声音汇到一起,响彻在山村内外。 凝若实质的黑色阴煞从他们周身溢出,一丝丝、一缕缕、一股股……从中隐约可以见到一张张狰狞面孔,无声嘶吼,尽显憎恶。 但在道音之下,一一抚平,最后竟是一一含笑闭目。 一片清净祥和之气笼罩四周。 三道身影静立其中,久久无言。 直到那方脸军汉按捺不住惊呼。 “我身上的孽气溃散大半了!” “俺也一样!” “躯体更加化实了。” “俺也一样!” “鬼丹竟也被提炼。” “俺也一样!” …… 相视惊吓乃至无言,方脸军汉和赤须壮汉纷纷低吼出声,“那是什么经文?本以为广平道的《仙品度世经》是世上第一的超度经文,没想到这无名经文更加玄妙,光是念诵就能度亡者升天!” 两个军汉惊骇失声。 “可惜,此经终究不全!”银甲将军却是缓缓睁眼,面有遗憾。 “少帅,我们何不将那道士请回来?若是能从他口中换取全本真经,传给其他弟兄,就再不怕……”赤须壮汉狂喜。 “不错,少帅,事不宜迟!”方脸军汉也是意动。 “外来的道士好念经吗?”银甲将军暗道一声,却是不答反问,若有所思,“如今这个时候,你们不觉得这外来道士出现太过巧合了吗?这道人随口就能念诵出如此真经,岂是没有来历之人?” “少帅,你是说……”两个军汉瞳孔剧缩。 “等待多年,时机将至,不容有失。当下不必节外生枝,以免误了大事!”银甲将军沉声道。 “有此半卷残经倒是正好!足以让各位兄弟摆脱孽气缠身之苦,又可以防其中暗藏着什么隐秘手段!” “诺!谨遵少帅之命!”两个军汉相视一眼,这才作罢,重重抱拳,缓缓后退,身形无声没入虚空不见。 唯有那银甲将军立在原地,望向那远处黑点似的人影,目光幽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后,才有一声压低的笑声响起。 “老兵不死,只是渐渐凋零吗?出家人尚且如此,朝堂之上难道不清楚?不然我等怎会……”笑着笑着,已是一片不忿悲凉之意。 银甲将军深深地看着张余福了一眼,最后转身走入虚空,身影消失不见。 “张余福?嘿,好一个道人!” “咦?”正在赶路的张余福突然停下脚步,隐约听见山风肆意中,有声传来。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谁在念太上救苦经?” 不止如此,他更听到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可回头一望,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 “传播太上救苦经,净化凶魂二,善功加两百。净化恶鬼一,善功加三百。” 人在路上走,善功天上来! 净化凶魂? 张余福不但没有欣喜,反而看着那空荡荡地村庄,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通幽,为地煞第一变。 此术,能通幽界,与神鬼交流。 他刚才听到的声音绝不是假! 想到这,张余福不敢多停,加快步伐,匆匆离去。 …… “大家,快点赶路!走完这趟镖,当家绝不会亏待大家。好酒,喝个够!好肉,吃个饱!” 咕噜咕噜…… 车轱辘滚动,排成长龙的十多辆大车,满载着密封的箱子,在地面压出很深的车辙印。 握刀的老汉在前领路,不时大声鼓舞着随后的一群精悍壮汉加紧赶路。 而回应的却是一阵懒洋洋地声音。 “现在是第几圈了?”有人压低声音问。 “第五圈了!” “走了五遍还没走出这该死的山路。鬼打墙,我们一定是遇到了鬼打墙!” “一直在原地打转!女子行镖,实在太不吉利,太晦气了!” …… 队伍中嘀咕声不停。 青衣女子骑马在前方领路,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不到二十的年纪,扎了个马尾,额角垂下几缕发丝,正是江湖儿女的扮相。 双腿修长,身姿有型,颇有一股英气,眼角带着担忧,却更是倔强。 提刀的老镖师见状叹了一口气。 自从镖头出了事后,这偌大的镖局都靠着自家大小姐陆月英一个女子支撑下来,实在是艰难了。 如今这混乱的世道,一个女子武艺再高,又能有什么用呢? 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幸灾乐祸。 这样下去,曾经威震安业城的四海镖局就要彻底败落了。 这次走镖,可是笔大买卖,也是镖局最后翻身的机会,不容有失。 可是老天爷似乎也与四海镖局过不去,一路走来,事故迭出,行走困难,已经好几位兄弟受到惊吓,人都废了! 现在又迷路在这鬼打墙似的迷路中,若是误了镖期,本就破落的镖局可就要彻底散了。 作为镖局中的一个老人,老镖师暗暗干着急,但面对这种灵异事件,却也毫无办法。 气氛越来越沉闷,紧张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各个镖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浓密的山林,眼神惊恐,走路都心惊胆战,似乎其中藏着什么妖魔鬼怪,随时都会跳出来择人而噬。 “什么声音?”眼看着镖队中的气氛就如同压抑的火山,随时就会爆开一般,骑马女子陆月英暗暗着急却无法可想,突然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声,不由惊诧望去。 一阵玄妙之声不知从何而来。 像是男子念经,清清朗朗,声虽不大,却清晰闯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如清泉浇灌而下,不自觉让人心头浮躁尽去。 “快看,前方出现了一条小道!” “咦?绕了了好几圈,之前怎么没发现?” “真是被鬼迷了眼!” …… 镖队中一阵低语。 陆月英正在惊疑不定,老镖师却率先喝道,“俺们当家的吉人自有天相,福星高照,前方必是有高人做法诵经,这才破了这鬼打墙的迷障!快走!” “高人吗?”陆月英眸中闪过一道异光,沉喝一声,“走!” 她率先骑马朝着新出现的小道而去。 “跟上,快跟上!”其他镖师慌忙跟上。 走入岔道中,视线陡然一阔,竟是再没任何迷障和阻拦。 “咦?有人!”还没等多做高兴,陆月英眼睛视线中就见神出鬼没一般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浓眉星目的道袍男子,独自面对他们偌大的四海镖局,竟是不闪也不避,就站在路边,还伸出一只手,翘起了大拇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十分好奇地打量他们一行。 好奇,真的是好奇! 陆月英从小在镖局长大,五湖四海,天南地北,见的人多了,自然分得清人的一举一动。 她可以看出这人是真的好奇,似乎第一次看到走镖一样。 陆月英更是奇了。 到底什么样的人,连镖局都没见过。 额…… 定定看着眼前这道袍男子,正在想着,陆月英愣莫名地,脸一下子红了。 这男子长得可真好看啊…… 不像镖局里的粗人,长年餐风露宿,膀大腰圆,皮肤粗犷。 这道袍男子身量颇高,皮肤更是白皙得过分,似比富甲小姐还要秀气。 一身道袍贴在身上,整个人修修长长,虽然显得有些破烂,但不知道是什么精贵的绸料做的,丝滑反光,一看就十分名贵。 呸呸呸,陆月英,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人家是修行人。 可这也是一个修行人中的俊哥儿啊! 芳心大乱,陆月英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见自己镖局的伙计没人发现自己的异样,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勉强按下羞意,她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这道袍男子。 这一看,就发现了奇特之处。 说这男子是道人吧,却只留着一头寸长的短发,没有那高高竖起的牛鼻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辱。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眸子升起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霾,抿了抿嘴,随后开口。 冷冷的一句,差点让那道袍男子暴跳如雷。 “秃驴?” 第四章 外来的道士好念经 “不,道士!” 张余福努力保持笑容。 “道装秃驴?” 张余福嘴角在抽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弥…不对,再来!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张余福,龙虎山天师道第六十六代传人,在此稽首了!” 声如金石脆响,这次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 龙虎山? 天师道! 六十六代……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只觉得不明而厉 话中的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但连在一起,就都不认识了。 这个道门从没听说过,但能传六十六代,又会是何等的古老,来历神秘? “安业城四海镖局,见过龙虎山张法师!”镖局一群人慌忙见礼。 张余福眼睛一亮,“原来是四海镖局的居士,幸会幸会。小道正好要去安业城,不知能否同路?” “这……”陆月英迟疑。 她有点担心,这位是不是个正经法师! 这位法师俊秀得脱俗,但她可不是见色起意的蠢女人。 是吧? 僧不僧,道不道的,总令她有点忐忑。 要知道,这次走镖是四海镖局最后翻身的机会。 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若是再出了纰漏,恐怕…… 后果如何,她不敢多想。 对于这些镖手的犹豫,张余福笑容如常,并不意外。 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一个人,要搭便车,任是谁都会心存顾虑的,顺其自然就是。 “不知刚才是法师在念经吗?”这时,陆月英盯着他身上的道袍若有所思地问。 张余福愣了一下,表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四海镖局的众人目光却变了,无比恭敬地谢道:“多谢法师,原来刚才是尊驾的念经声引领我们走出了鬼打墙的迷障!” 念经还有这等功效? 张余福心中难免纳闷。 难道那山村作为方大郎的执念所在,本身已是一处怪异,光是靠近就会发生种种不祥? 超度亡魂之后,怪异也随之消失。 这倒是阴差阳错了。 猜测出了七八成,这等好事张余福自然不会放过,不客气地受了众人一礼:“各位居士客气了,这非小道之功,而是各位吉人天相所至!缘,妙不可言!” “肉眼凡胎,不知法师深藏不漏的高人。法师与我等有恩,屈尊同行是我等的福气。江湖儿女,有恩必报!若是再迟疑,就是不识抬举了!小女子请法师上车!”此时陆月英含笑盈盈,一改之前的犹豫,主动郑重请张余福上车。 “多谢了!”张余福也不矫情,上车坐稳。 镖局众人欲言又止,但大小姐既然做出了决定,终究无言继续干路。 此时张余福惊奇发现车中竟放有干粮和净水。 虽然对吃惯了现代美食的他来说,味道实在不好,但饿了整整一天,仍是好一顿狼吞虎咽。 “大小姐,你真信这个外来的道士吗?”镖队前进,老镖师悄悄来到陆月英身旁,不禁问道。 陆月英微微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声音低低地问道:“李叔,你说我们这一趟行镖状况如何?” 老镖师李叔皱眉,语气惊悸:“真是邪了门了!怪异迭出,要知道我和老镖手行镖半辈子,加起来还没有这一趟镖遇到的怪事多,真是奇哉怪也!” “是啊!”陆月英轻叹道,仍残留着几分少女稚气的脸上此刻却尽是忧心忡忡,“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趟镖非同往常,涉及到四海镖局的生死存亡。我已经带上了镖局所有压箱底的家当,只求辟邪无阻。但没想到一路上异状迭出,防不胜防,不自觉已经深感无力了。” 说到这,她脸上升起羞愧之色。 “现在镖局的兄弟都如惊弓之鸟,再这样下去,镖还没送完,恐怕队伍就要散了!鬼打墙中深陷困境,若非张道人念经引路,后果不堪设想。而我冥冥中有着预感,或许将是我们这趟行镖由祸转福的最大转机!” “大小姐,你是说……”听她这么一说,陈叔走镖半辈子早已是个人精,一想就通。 都说外来的道士好念经! 既然那张道人光是念经之声就能破除鬼打墙的迷障,必是有法力在身,不是抗蒙拐骗之辈。 而降妖除魔,不正是道人的看家本事吗? 简简单单一句报恩,就将这位高人上了他们这条漏水的破船,不正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事情吗? 想到这,他满是叹服道:“老镖头将镖局交给大小姐你,或许是他这一辈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我本以为大小姐初次做镖头,难免被张道人的男色所迷。没想到,却是老头子我将大小姐想得肤浅了。老了,真是老了!” 陈叔老怀欣慰地走了,却没看见陆月英脸庞早已殷红欲滴,似五月的桃杏一般明媚。 莫名地她心虚地看了镖队最后的马车一眼,又做贼似地收回目光,却又按捺不住悄悄地瞥去。 张余福道人虽然一口答应,但上了马车后就不露真容了,离得老远,让她又是欣喜又是失落。 什么? 贪图那道人的男色! 呵呵,没有的事…… 陆月英嘴角却憨憨地笑了起来。 呵,女人! 张余福口中嚼着病,面无表情地做着一个干饭人。 地煞通幽,捕风捉影,通晓隐秘。 那陆月英和陈叔自以为说得轻微,却不知每一句话都尽入他的耳中。 只要自己躺得够平,就没人能割我的韭菜! 哼哼哼,就是这么无情! 吃饱喝足之后,困意上头,张余福斜靠着就睡了过去。 马车颠簸,迷迷糊糊间只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也不知多久,可能只是一小会,就有惊喜声传来。 “大小姐快看,前方有荒废的山村!” “这倒是正好!天色已晚,今天兄弟们赶路都累了。就在那休息一宿吧,养精蓄锐,明天继续赶路!”陆月英心情不错,声音也欢快了几分。 随后一阵欢呼声。 “好啊!终于可以休息了!” “赶了一天路,累死老子了!” “一路走来,到处见鬼!今晚我非要做个好梦压压惊不可!” …… 马车骤然停下,张余福也被晃醒了。 这么快就找到落脚地了吗? 张余福掀开帘子往外望去,下一刻笑容彻底僵硬了。 “不行!不能在这里驻扎!” 冷不丁一个陌生的大喊,将刚刚坐下的众镖手都吓得跳了起来,一个个握刀惊恐望着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 紧张的寻声望去,才发现居然是那半路上车的外来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出了马车,面色沉重。 一惊一乍的,他们面色都不好看。 张余福却顾不得他们,沉喝道:“此地不祥,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快快离去!” “法师,别吓唬人啊!” “我们干了一天路,实在太累了!” “人都是爹娘养的,肉体凡胎,又不是铁打的!” …… 你一言我一句。 那些镖手懒洋洋地,根本不愿动弹。 张余福着急。 这其中的原因,与这些憨货怎么说得清楚? “住嘴!”镖手们吵吵嚷嚷,一声清喝压下了众人。 “法师,此地莫非有什么不妥?见张余福严肃,陆月英心头一紧。 “不瞒各位居士,小道念经之后正是从这山村走出来的。而之前,这里还没有这些坟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本能望去,立刻就见到村东头新立着一排排坟包。 堆积得都是新土,像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只是这些坟包快有上百了吧,需要多少人力,哪里是片刻钟就可以挖好的。 可为什么一点人活动的踪迹都没有。 很不和谐,很不对劲!!! 凉意上窜,镖师们直接从头凉到脚。 无边的寒意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刚出鬼打墙,又入灵异村! 凉了啊! 咕噜咕噜……一阵阵咽口水的声音。 四海镖局的人看着张余福,又看着那些坟包,结结巴巴道:“法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哎!”张余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贫道本想以凡俗的身份和你们接触,但如今只能摊…不,实话实说了!” 第五章 这里有妖气 “容小道讲一个故事!” 四海镖局众人惊心悸,张余福幽幽而道。 “这金国之中有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兵,名字叫方老根,因家中排行老大,又被人称为方大郎…… 十六从军,征战半生,难以归家。家有老娘,婆姨有孕,将军有招,他不得不狠心离家而去! 原本临走前已说好,此战一了,就和将军请辞,解甲归田,却没想到黑山一战…… 夙愿得偿,方大郎一朝执念化解,终得解脱,与父老乡亲的冤魂一同归天。 小道为之诵经超度,只不过感慨哪怕坠入恶鬼之道,方大郎却始终无害人之心。 人性本善,化而为鬼,始终不改本心。 魂魄循着归乡之路,竟然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小道虽久闻神鬼志怪之事,若不是亲眼所见,也是不敢相信的。 人生海海,天道无常,命运多舛,除了自己,又有几人知晓呢? ” 张余福悠悠而叹,不再多言。 镖局众人听得入神,陡然似乎回过神来,根根寒毛都竖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 “法师,你是说这…这里就是那方大郎的家乡!” 张余福点了点头,又郑重道:“各位居士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说此地不可留宿了吧?小道分明记得,念经超度之后,这村里还是没有这些坟包的!” 嘶…… 一阵齐齐倒吸凉气的声音。 坟包成排,堆积新土,这么大的工程短短时间岂是人力所能做到? 那会是什么? “走,快走!”众镖手一阵惊呼,慌忙就收拾起自身的家当。 也不叫苦什么累了一天没有力气了,走得比兔子还快! “多谢张道兄提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四海镖局又受了你的恩惠。日后必有报答!”陆月英走上前来,面带后怕,郑重相谢。 “陆小姐客气了!道不远人,这都是小道应该做的!”张余福回道。 见张余福没在意她暗暗改了称呼,小心思得逞,陆月英美目晶亮,一扭腰欢快地走了。 不一会的功夫,镖队就整装重新出发。 张余福见状这才舒了一口气,随即低低一笑,“小道我一向以理服人!” 天色已黑,山路难行! 但先是鬼打墙,又是灵异村……三番两次的变故,让镖局众人顾不得再喊累了,下意识加快步伐,想要离得越远越好。 “传播太上救苦经,净化凶魂,善功加一百、加一百、加一百……” 又来? 安稳坐在马车上的张余福此时真是见了鬼了。 我什么也没做,谁传的救苦经? 他面色一变,陡然想到一个可能。 方大郎之前曾说,他生前最后战于黑岭,同袍尽没。 他既然成了阴兵,其他士兵未必不可以。 我之前以太上救苦经度化方大郎,莫非都被他同袍看在眼中? 一想到之前,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一双双无形的眼睛看在眼中,张余福就不禁背生寒意。 “善功加一百、加一百、加一百……” 善功正在以稳步快速地不停上升,每一次数值的跳动都让他心跳加快。 这么多善功,到底还有多少阴兵? 看着后方渐渐没入黑暗的村子,张余福不禁心悸,但冷静下来心中更是奇怪。 他只是刚刚穿越,就接二连三遇到这么多怪事,频率也太高了吧! 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吸鬼体质? 不会吧,不会吧! 到底是他自己有问题,还是…这世界有问题! 这由不得他不怀疑。 这个诡异的世界对于他这个穿越过来的小白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太多太多的危险了。 前路未卜,迷雾重重。 但不管如何,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有自保之力才能不变应万变。 想到这,张余福端坐于马车中,屏息凝神,调整气息。 呼…吸…呼…吸吸…呼呼…吸…… 胸膛起伏,遵循着某种特定的呼吸节奏吐纳,不自觉间诸多杂念一一抛空。 意识缓缓下沉,口鼻眼耳意等五识抛却肉身而去,最后沉浸入一片无根无垠之境。 “这就是识海吗?”心湖中泛起涟漪。 一种由心的欢喜弥漫开来。 前世末法,内视观想百试不灵,来到异世,只是初步一试,却立刻见效。 心识一动,立刻就见心湖识海中一枚符箓漂浮虚空,沉沉浮浮,透出幽幽冥冥的光,难以揣测。 道家授箓! 张余福只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道家外箓地煞术的通幽箓。 道,玄之又玄。 正所谓法不传六耳,真正秘传从不记载于书文,只以秘箓相传。 符箓为道家秘书,其上记载着诸般道家玄秘,上到大道口诀,神吏名号及召役神吏,施行法术的牒文,该有诸天神像和无穷妙术 唯有承载一脉道统的真传才可授箓传道。 而法箓根据本质,又有内、外箓之分。 内箓载道,外箓录法。 思绪一闪而过,张余福凝神其中,立刻有信息浮现在眼前。 地煞七十二术,术术有特异,妙用无穷。 壶天:壶中洞天,收纳万物,自有乾坤。 神行:精神脱体,元神出窍,神游万里。 杖解:驱物变化,解物代形,真假难分。 此外还有分化假身的分身,隐藏踪迹的隐形,砍头不死的续头…… 每一种地煞术都各有玄妙,神用无方,合乎大道,更不缺一同炼成,就神行无忌,神通广大之术。 而七十二般地煞术,通幽赫然位列第一。 奇怪的是,通幽并不像壶天、吐火、剑术等拥有种种强悍威力。 通幽,谓与神灵相遇,谓深邃入神,可以洞察冥府地狱,又能看破虚妄也…… 张余福感应通幽秘箓,立刻名为其中玄秘。 原来通幽是突破五感,察觉诡秘之法。 此为修道入门之法,万法根基。 肉体凡胎,与灵性隔绝,不识世界隐秘,如何入道? 前世就是如此,末法地球,灵性衰竭。 哪怕祖传真法,乃至公布于世,但不通灵性,千般苦修,万般求索,最多也只落得一具养生长寿的肉体凡胎而已,更多的却是走入心执魔障,徒耗心力,折损元寿。 日日见身体衰老,皱纹密布,终究是空有道心,无力回天。 这不是人之功罪,而是世界无法! 现在不是如此了。 换了人间,又有了通幽之法,与天地幽冥相通,沟通灵性,为己所用。 练到精深处,理论上可见万物本来面目,天地之大,也将再无隐秘。 符箓在心,奥妙内藏。 张余福运转通幽之道,立刻就觉得天地景象一变,肉身像是突破了一重无形的屏障,五感拔高,摆脱了肉身的束缚,链接了外界无比广大的天地。 耳朵微动,风声、鸟叫、虫鸣……声声入耳。 眸光倒映,微尘、光线、毫毛……一一在目。 鼻尖轻嗅,花香、草芬、土味……百般无漏。 …… 前所未有的感受,似是揭开了一层薄纱,世界的真面目都在他感应之中,似是天人合一,又像是置身天上,感受到了天地万物的悸动。 这种玄奇的感觉如同闪电透进心扉,将张余福心中的恐惧、焦虑、压抑和混乱感扫去,让他的心宁静下来。 吱、吱、吱…… 听! 那是草木发芽的声音,花朵在开放,霜露在凝结……有光、有声、有味…谱写着一曲天地的交响。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减缓了流速。 光、声、味……大到山风狂卷,小到草木生长,都在张余福心湖之上溅起涟漪,重重交叠,万物线条,自成画卷。 心生道意,万物盛开。 “好美啊!”张余福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不禁感叹。 不是有意为之,只因…问道而喜,情难自禁。 原来天地间竟有如此美妙的景象,言语无法表达,若非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道经在人看来说得玄乎又玄,晦涩难懂。 只因大道无边界,人言有穷尽,言所不逮而已。 端坐不动,张余福嘴角带笑,虽不见任何动静,但心湖之中早已别有天地。 此中玄妙,实不足为外人道。 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尽道者则畏。 无形中一股渺渺茫茫难以名状的气息扩散出来,视之不见,却有无处不在。 …… 一趟走镖下来,怪事迭出,经历了三番两次的惊吓,众镖手身心疲惫,随着远离那诡村,崩上的心弦放松下来,难以自已地疲惫就如积蓄的洪水反涌而起。 不一会,他们就眼皮打架,步伐摇摇晃起来。 “咦?” “什么声音?” “那是!” …… 突然,一阵剧烈如飓风的声音传来将他们惊醒。 呼…吸…呼…吸…… 风声起伏,强而有力地节奏。 “那是……呼吸声?!”镖手们瞳孔剧缩,循声望向车队后。 一俩颠簸不停的马车默默跟随车队,但此时却莫名有种不动如山的韵味,不为外物所动。 呼…吸…呼…吸… 声声入耳,气息悠长,吞吐间,仿佛山岭间的云气都随之而动,形成一层薄薄的云雾,将整辆马车都笼罩其中。 更有飘飘渺渺的气息,看似在眼前,却仿若远在天外,不可琢磨。 如清风徐来,浑身疲惫一扫而空,四海镖局的众人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如仙如圣的的一幕。 这难道就是…天仙临尘? 真…神仙道人! 此情此景,无声胜有声。 镖队众人小心放缓了了动作,就连马儿也停止了喘息。 那人坐在马车中,不露面目,他们却有着错觉,那里仿佛成了天地的中央,万物随之欢喜。 一路前行无声。 银月高悬,照亮前行。 冥冥中有着感应,之后一路平坦,再无波澜。 绕过了三道山弯,眼前豁然开阔。 “大小姐,快看!”前方探路的老镖师陈叔大喜喊道,往前方一指。 镖队众人停下脚步,陆月英在马上探望,就见一片灯火映入眼前,只见皎白的天地上立着一座阔气的山庄。 “终于见到人家了!占地广阔,不是豪族,就是富商!今晚正好到那里去借宿,买些好酒好肉,让兄弟吃个饱,也睡个好觉!”陆月英笑道、 话音一落,顿时引来四周镖手纷纷欢呼。 “镖头说得对!终于可以歇歇脚了。” “快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吧。” “这一次,我一定要吃饱喝足,累死老子了!” …… 一想到好酒好肉就在眼前,镖手不由加快了步伐,很快一座院墙森严的山庄出现在眼前,其上挂着一个牌匾,“胡家庄”! “什么人?”听到车马声,庄内惊动了,有人隔着大门喊道。 “我们是走镖的镖客,逢临贵宝地,特来借宿一晚,买点酒肉。还请行个方便!”老镖师陈叔远远喊道。 哗啦! 大门拉开,从内走出一个身材矮小富态的老汉,满脸堆笑,“原来是远方来的朋友!你们来的倒是巧了。我家老太君一向与人为善,今日正在举办宴席。来者是客,还请入席吧,自有酒肉奉上!” “还有这等好事?”镖头们兴奋了。 但山庄内飘出浓郁的酒肉香味不是假的。 骨碌碌…… 镖手各个都是精装汉子,腹中空空,肚响如雷,眼睛都红了。 “一路上吃干粮,肚子都淡出鸟了!” “好不容易遇到这好心人家,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同去,同去!” …… 镖手们一窝蜂地拥了过去。 陆月英眉头一皱,立刻觉得浓浓的不妥。 老镖师陈叔也是面色凝重。 在这少人的山岭里,酒肉昂贵,哪有送上来白吃的道理? “陈叔……”陆月英迟疑,有心阻拦。 “此事不对,但阻拦不住。我们静观其变,小心应付才是。”陈叔摇了摇头,沉声道。 陆月英顿时默然。 的确,走镖是个苦活,又脏又累,没有油水,一路又遭遇种种怪事,早就到了极限。 这不,镖手们听到酒肉随便吃,早就亢奋了,谁都拦不住。 若是阻止,恐怕立刻就要翻脸造反了。 二人警惕跟在众镖手身后,进了山庄。 只见庄内广场上竟是摆满了一桌桌上好的酒菜,坐满了宾客。 更有一个个妙龄女子在其中游走,身姿婀娜,一下子就将镖手看直了眼。 他们这些精壮汉子,血气方刚,哪受得了这些刺激,顿时面红耳赤,就连呼吸都粗壮起来。 奇异的是,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味,浓郁入鼻,让人气息亢奋,热血上涌。 “喝酒,吃肉,玩……”镖手们一阵狼嚎,就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端坐在马车中的张余福眼眸豁然睁开,倒映幽光,咄咄逼人。 “不对,这里有妖气!” “好骚啊!” 第六章 真·钢铁道士 “这就是灵气吗?”张余福心湖中泛起回音。 于通幽感应中,他清晰地“看到”虚空中赫然有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红的炽热,黑的冰冷、白的锋锐……五颜六色,丝丝缕缕,依附在万物之中,不分彼此,多少虽有不同,但都赋予了某种非凡的超越本质。 这方世界的万物似乎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性。 伴随着镖队一路前行,外界的景象也在随时变化。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受中,突然气氛一变,虚空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气机,显现出妖异的粉色,与四周格格不入。 近似红色,却一点也不炙热,也不像之前靠近鬼物的阴寒。 其中有着生命的气息,却充斥着发自灵魂本性的邪意和暴虐,没有半点人性。 “妖?” 张余福豁然睁眼,不由惊悸。 什么是妖? 常言道,事出反常即为妖! 非人的诡异生物,除了妖,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是什么了。 张余福一言难尽。 自从见到阴兵方大郎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绝对是个牛鬼蛇神的世界。 而道士又是一个与诡异为伍的行当,种种怪异,早晚会遇到。 但刚出鬼穴,又进妖窟,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而再,再而三,他不相信巧合。 但不容多想,自从镖局的人进入山庄后,空气中弥漫得妖异气氛如同云雾一般,越来越浓郁了。 四面八方都是将他们一行人彻底包住了。 他小心走下车,环视一圈,面色古怪。 没有想象中的妖魔乱舞,而是热火朝天的…… 吃席! 错觉? 不可能的! “好香的肉,好烈的酒!这胡家庄都是好人啊。” “太好吃了!” “肉好,酒好,人也…!” …… 山庄内酒香飘散,肉香四溢,一张张桌前坐满了人。 那些镖手胡吃海喝,脸都快要埋进去了,嘴巴流油,满面红光,目光更是不停贪婪地斜瞥过去。 一个个婢女身姿婀娜,在酒席间穿梭着,热情地劝酒。 男人贪婪地视线炽热地在那前凸后翘地曼妙处游走,露出“嘿嘿嘿”的笑声。 唯有陆月英和陈叔在各自的位置上如坐针毡。 美酒好肉在前,难以下咽,不敢吃上一口。 “小姐,快看!”正在陆月英面色凝重时,陈叔一声低呼,就见不知何时一个道袍身影走了进来。 陆月英面色一喜,正要起身。 却见张余福朝她望来,微微摇头,随后悄无声息地另寻另一处僻静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陆月英正在疑惑,突然就见到道袍男子的眸子竟从内浮出一层幽幽之光,如同幽潭一般冰冷深邃,冷冷地映出场上的每一幕。 众生之相,尽在一览。 她心中一寒,嘴唇嚅动,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小姐不用在意!张仙师乃是不世出的高人,一举一动必有深意,非凡人可以领会。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不管如何,有仙师在,局面再恶劣又会坏到哪里去?”陈叔沉声道。 一路走来,见这半路捡来的高人屡现异象,不自觉间他口中的称呼再次变化。 陆月英点了点头,提着的心不自觉放松许多,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而张余福独坐一角,始终不动神色 酒味肉香中,男子满嘴流油,妙龄身段游走。 “大家吃好喝好。这都是我家老太君一份心意!”和气老管家站在场上,看着全场,温和笑道。 只是天色已黑,他身影站在背光处,身影模糊,面目更是显得阴暗不定。 “各位客人,不要客气吖……”婢女们娇笑盈盈,各个姿色不俗,眼砰波流转间尽是媚态,柔声细语地劝着,柔软的身子更主动贴了上来。 嗷嗷嗷…… 全场男子一时间个个如饿狼,眼珠子都红了。 男欢女爱,场面气氛逐渐无比香艳起来。 “好骚啊!”张余福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场面难堪,他眼睛虽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鼻子却先嗅到了一股异样的香味,如同麋香,弥漫整片空气中,让人不自觉间意乱神迷。 香到极致,即为臭! 这反而倒更像是一种类似狐臭的浓重骚味! “胡家庄吗?” 张余福暗暗想道。 “哎吆,这里竟有位法师!”这时,一个貌似惊喜的笑声。 不知何时,和气管家来到了跟前,看着张余福一身道袍,目光深处显出异样的光芒。 “法师光临鄙庄真是蓬荜生辉!小宁,还不过来招待尊贵的法师!”他喝了一声。 “哎,来了!”只听一声软蠕到骨子里的声音,一道窈窕的身影走入场中。 嘶…… 好家伙! 全场人直呼好家伙。 这女人也太美了! 这是一个身穿雪白衣裙的妙龄女子,腰如纤纤细柳,峨眉轻蹙如一抹化不开的愁云,桃花似的面容带着几分病色,被明暗不安的烛火照在脸上却分外的妩媚。 体态袅娜纤巧,纤细的腰肢,一手可握,似乎来一阵风就会将她吹倒。 眉目间几分自带的忧愁,更是惹人怜惜。 此女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那些婢女姿色原本也不俗,但与之相比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一样,黯然失色了。 镖手们五大三粗,什么时候看过这么极品的女人,呼吸急促,眼睛看得直了。 那些婢女也收起了脸上的媚笑,看着那女子小宁,瞳孔隐隐拉长变得竖直。 而那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却只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道袍男子。 张余福也恍惚起来,随后猛然惊醒,有冷汗滴下。 好惊人的魅惑力! 要不是他深受亚洲四大邪术以及瘦脸、美图的摧残,神经足够大条,说不定还真的着了这妖精的道。 “我家老太君最是奉道。今日大寿,得法师捧场,真是倍增福气!还请满饮此杯!”绝色女子小宁亲自举着酒杯,迎上前来,主动送到张余福的口前,曼妙的身姿似乎整个贴上来。 四周众人尤其是那些镖手们更是眼红。 这种齐人之福,怎么没落在他们身上,一个个恨不得取而代之。 奇异的是,那些婢女此时也盯着身着道袍的张余福,细舌舔唇,竟有种垂涎欲滴的意味。 小宁娇媚的脸蛋整个凑到面前,红唇吐着香气,整个人似是熟透了蜜桃,任人采撷。 好一个妖精! 张余福口观鼻,鼻观心,不解风情道:“小宁姑娘客气了!出家人常奉三清,是不能近女色,喝酒破戒的!” “哎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法师你可不要误会。”小宁双手捧心,脸蛋红红,像是被戳破了女儿家心思,一脸娇羞。 这样的姿态,世俗男儿几个能抗住。 “小宁姑娘,你好茶啊!”张余福却是笑了。 “什么是茶?”小宁双眸含情,一脸天真。 “茶是绿色的,是万物生长,草木的颜色。在我的家乡,就是夸奖你很活泼很有生气!”张余福笑着解释道。 “真的吗?”小宁一下子眼睛睁大,高兴地叫了出来,“法师,你好温柔哦。小宁我也想找像你一样怜惜人的良人……可是始终没人喜欢小女子!” 小女子楚楚可怜,让人于心不忍。 抱住她,快抱住她,你不行就换我来! 在场男人的眼神都被吸引了过来,恨不得立刻将那娇弱的身影揉入怀中,肆意安抚。 “小宁姑娘说得对,小女子是这样的。”张余福却是煞有其事地点头,“俗话说,肤白貌美大长腿,胸口没有三两肉,哪个男儿会喜欢?” 小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看着小宁纤细的身影,语重心长道:“小宁姑娘,你莫不会以为世间男儿都是只看脸的俗物吧。难道我们指望如今世道审美如此之低。如意郎君随便找?一点压力都没有?看到喜欢的有情人只要一追求就到手。不会吧,不会吧!” 伴随着两个“不会吧”,小宁面色早已铁青,瞳孔渐渐拉长。 “小宁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啊。要知道,大就是美,挺就是强!”张余福又劝道。 咯吱咯吱…… 双手攥紧,骨节咯吱作响,小宁牙都要咬碎了,一瞬间她都有吃人的冲动了。 但一想到坏了事,老太君的惩罚更是不寒而栗,她只能勉强笑道:“法师,你说得对!” 她眸子灵活转动,突然似是又发现了什么,重新扬起妩媚的笑容,看着张余福身材挺拔,娇滴滴道:“哇~~法师你好有料哦,我可以捏捏吗?你也可以捏我的呀!” “嗯?我为什么要捏你的?”张余福瞥了一眼,不屑一顾,“你有我的大吗?” 小宁:“……” 原来张仙师你是这样的人?! 看了看与张余福打成一片的小宁,本就是绝美脱俗的女子,现在更是满献阴晴,一男一女像是在打情骂俏! 陆月英紧抿着唇,只觉刺眼,心中难受,却一时也说不出为何。 一旁陈叔却是旁观者清。 大小姐一介女子,撑起偌大的四海镖局,实在艰难! 张仙师非是凡俗,本也倒是良配。 可惜终究是个出家人! …… 陆月英暗自难受,却不知自己眼中的小宁,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之后的对话是这样的。 “法师,我心口好疼,你要不来摸摸?” “女人身体不舒服,就要多喝热水!这都不知道吗?” …… “哼!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做个人吧?这么大还要人心疼?” …… “难道小宁不是你的真命天女吗?” “你好油!我命由我不由天?” …… 小宁只觉得眼前这个道人如同雷打不动地钢铁一般,句句扎心,根本没有下不去手啊。 张余福嘴角勾出一丝弧度,略带邪魅。 你这个绿茶妖精,别以为你长得美,就可以为所欲为地作妖。 前世以他的容貌,要不是现代钢铁直男,怎么会上山当道士? 你跟谁贩茶叶呢? …… 小宁作妖,张余福可没闲着。 随着酒席上的气氛越来越浓,气氛正酣。 男人各个面红耳赤,醉意熏熏。 而那些美貌婢女脸蛋泛起红晕,眸子深处却泛起诡异的绿光,一闪即逝,再一看仍是面若桃花,巧笑嫣然。 通幽箓迸射幽光。 随着张余福全力集中精神,若有若无有隐秘的回路浮现在双眸中,仿若阴阳二色流转。 渐渐突破了一重迷障,视线都变! 那一双双摇曳生姿的翘臀上竟有长长的影子在晃荡,一只、两只…… 婢女娇媚的脸上长满了细密的毛发,眼角拉长,嘴巴尖细…… 狐狸精! 张余福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 再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吃席,分明是妖魔乱舞。 “来,我的宝,快陪我喝酒!”场上男子目眩神迷。 “贵客,你真的讨厌!你把我当做什么了?”女子娇笑连连。 “当然是天仙啊!”男子色眯眯道。 “讨厌!”狐女嘴上说着讨厌,脸上却笑开了花,一个个投怀送抱地凑到男子,红唇猩红,轻轻一吸。 嘶…… 一股股白色的气机从男子额头上被吸出。 男子面孔渐渐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消瘦,整张面孔诡异地“尖”了起来,更有毛茬长出,鼻子长长,看上去好像一条“狗”啊。 而狐女面容越来越平滑白净,毛发褪去,尾巴缩回了裙下再也不见,似乎变得更像“人”了? 无量天尊! 张余福直呼无量天尊! 这就是舔狗的代价吗? “法师,你原来是这样的人!讨厌……”娇滴滴的声音渗入人的骨子里。 不知何时,小宁双眸带春,又主动贴了上来。 她看着这些原本远远不如自己的同类纷纷得偿所愿,正在咬牙不甘。 当发现张余福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同类的臀上,她顿时不干了。 瞧你这个仙师浓眉大眼,没想到还是改不了男人的本性啊。 四周众人也纷纷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公子,你看小女像什么?”小宁一手放在胸口勾勒处,一手抚臀尖最挺翘处,笑吟吟问道。 张余福也笑了,单掌竖在胸前,“小姐,天生丽质,风**人,当然是……” “像你妈耶!” 第七章 贫道以理服人 小宁愣了。 陆月英愣了。 全场不管人和妖,都愣了。 场面十分诡异,大眼瞪小眼。 “法师,这是何意?”小宁勉强一笑,面色苍白。 而在张余福眼中,她瞳孔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竖长,毛发在脸上生长。 他微微而笑,并不意外。 什么寿宴? 不过是一场封正宴而已。 狐女设宴,只为障眼法骗人,讨口封而已。 古老相传,山精野怪修到一定的道行,就有一大关难过,这就是化形关。 人为万物之灵,灵性天生,窍穴皆通。 一旦化形,妖精就能获得近人的灵性。 但光凭自己化形难关,就得要拦路乞人,这叫讨口封。 一旦得人承认,冥冥有感,化形之难将大大减低。 但对人来说,这可就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了,相反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只因为你的一句话,或许自己以为只是寻常,但对这些山精野怪来说,就等于变相的替老天爷做了主。 自古异类想要修成正果那是劫难重重,一旦“讨封”功成。 一句话免了这畜生的灾劫苦修,因果反噬,自然要报应在人身上。 说妖像人,扭转造化,结的是因果,耗的是气运,给自己子孙后辈遗祸无穷,穷困潦倒,家宅难安都算好的,或许一个不慎,就是族灭人亡,断子绝孙。 可若你说妖不像人。 妖怪本就道行到了化成人形这一关,言出法随,道行被废,更是要缠着你,子孙不宁。 不像不行,像也不行,总而言之,里外不是人。 说破了这一层,眼前场景立变。 张余福眼中,场上哪里还有什么群芳斗艳,绝世美女,分明是一个个人面狐狸。 “法师,你不要开玩笑了。”小宁面色没有一点血色,话语中满是乞求之色。 张余福却道:“人是人她妈生的,妖是妖她妈生的!你若不是彼其娘之,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话音一落,求锤得锤! 伴随着一声惨叫,声音是如此尖锐,吓了全场人一跳。 只见那绝世美女小宁匍匐在地,竟化成一个浑身染血的白毛狐狸,哀嚎不止,随后没了声息。 “妖道,你对小宁做了什么?”那和气管家惊怒吼道,身形却慌忙向后退去。 那些婢女更是尖叫着四散逃开。 “张法师是妖道!”那些镖手原本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现在被彻底吓醒了,无比恐惧地看着一脸平静地道者。 “张仙师是妖道?”活生生一个美女变成了狐狸,老镖师陈叔行镖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也吓得结巴起来。 陆月英虽是不敢置信,本能失声道:“不可能的!张仙师愿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阴兵超度,又提醒我们逃离鬼村。有这样,不可能是妖道!” 而此时张余福却是一脸平静。 “口封除妖狐,破其百年道行,善功加三十!” 只加三十吗? 他心中有疑惑,但看着四周一双双惊恐畏惧如视妖魔的眼神,他摇了摇头,“人在迷中却不自知!你们看看四周!” 一语道破,景象大变。 只见广场面哪里有什么酒席,大鱼大肉,分明是烂树叶、野果子、破树皮堆积成堆。 全场声音戛然而止,全场客人全都成了纸人,两腮红红,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 寒意一涌而上,所有的醉意都吓醒了。 “这是什么?”四海镖局的镖手们全都吓瘫在地。 大变纸人,这不但是惊恐,简直是惊吓了! “你们还不明白吗?”张余福道,“你们是中了障眼法了!” “障眼法?”众人不可思议。 “不错,这些是狐妖特意向你们讨口封布置的局。一旦你们被迷得神魂颠倒,封它们为人。而妖怪化形的劫难就要转移到你们头上,从此多灾多难,家宅难安。” 随后他一指地上的死狐,“我只说这小宁长得像它妈,为什么就化成了一头白狐呢? 只因为妖怪讨口封,事关化形,全凭一言夺之,本就是说啥想啥的。小宁之所以如此,只因为它妈就是头狐狸精而已。 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而狐狸精的孩子天生就会骗人!” “张仙师,这……”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一时惊吓得说不出来。 而障眼法被破,四周景象仍在变化。 高大的围墙都彻底消失,化作一个个土坡上面有着洞口,像是一个个野兽的巢穴。 所谓障眼法,就是如此。 看似唬人,其实本质为虚,只能迷幻人的视线,没有半点威力。 一旦道破,就不值一提了。 “臭道士,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四海镖局的人还在惊疑不定,却听一声尖叫刺穿耳膜。 但见夜晚阴影里,土丘上一个个蹲着毛茸茸的玩意儿,个大如狼,细长灿亮的眼睛冒着绿光,人立而起,直勾勾盯着他们。 狐狸,全都是人面狐狸! 砰砰砰…… 整个桌子都被掀翻了,破碗碎了一地。 “妖,妖怪啊!” “啊!!!” “哎呦妈呀!!快抄家伙!” …… 三魂六魄吓得离体,那些镖手连滚带爬,朝着张余福靠近过来。 在野外行镖,狐狸见过不少,但狗还大,还能直立行走,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陆月英呼吸紊乱,面色苍白,“张仙师,我们……” 没等她说完,张余福就举手拦住了她。 他脸色并不好看,只是背对着众人看不见,咽了口口水,紧张的注视着前方。 “别动!更大的来了……” “有请老太君!”尖细地笑声。 突见灯火如长龙,只见一个个人立而起的狐狸人模人样地穿着婢女服,手里捧着灯笼,拥着一个华服美人狐走到了众人面前。 说是美人狐,只因为这狐妖几乎完全是一张人脸了,柳叶眉,丹凤眼,粉面含春,丹唇如漆。 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袄,外罩五彩刻丝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绉裙,好一副贵妇之相。 在众人难以置信眼神中中,美人狐双手交叠,屈身一礼,到了一个万福,细声细语的说道:“见过各位贵客了!” 这么有礼貌的妖精! 众人面面相觑,甚至有镖手把持不住,看着那张绝美绝伦的脸,结结巴巴道:“美…美人,你好!” 而张余福却是如临大敌,不敢妄动。 这样似人的老狐该是多少年的道行? 太可怕了…… “哦!我美吗?”听到他人夸奖,美人狐却是笑得妩媚,明眸望去,浮现粉色的妖光。 “美!好美!”一个镖手一脸痴汉地道。 “谢谢你,我更美了!”美人狐手指放在丹唇上,遥遥一个飞吻,眉心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一颗朱砂痣,更增诡异的魅惑力。 “呵呵呵……”中了飞吻,那镖手满脸红晕,喉咙间发出享受至极的笑声,随即仰面而倒,没了气息。 “你、你、你……”镖局众人慌忙后退,哆嗦个不停,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美人狐忽然把眼神看向张余福,笑吟吟又问,“法师,你快说说,我像人吗?” “我像人吗?” “我像人吗?” “我像人吗?” …… 四周那些直立狐也纷纷大叫。 尖锐之声,刺穿人的耳膜,仿佛一根根钢钎在人的脑内搅动,成了浆糊。 “你…你像人!”有镖手忍受不住,颤声道。 “桀桀桀,我要化形了!”随后一个人立狐立刻尖声大叫。 它浑身皮毛簌簌褪去,尖细的面孔长出人的五官来,浮现出欣喜若狂地笑容。。 而那镖手却浑身长毛,成了一个狐脸人身的怪物倒地而亡。 天地万物,皆有定数。 狐若成了人,就必须有一人以命相偿。 寒意涌遍全身,众人一动也不敢妄动。 而此时其他直立狐竖瞳中早已尽是绿油油的光,争先恐后地凑了上来。 “我像人吗?” “你看,我像人吗?” “废话!肯定是我更像人!” …… 魔音灌耳,将人的意识搅乱,不停摩擦,眼看就要彻底沉沦。 就在这时,有人受不了了,一声大喝,“你当然是彼其娘之!” 一声喝下,一个直立狐惨叫一声,眼珠子就直勾勾的盯着陆月英,然后“呲溜”一下,屁股一扭,拖着两条尾巴,转头就往狐狸洞钻去,边跑变口鼻喷血,殷红点点,洒了一路。 众人见状,顿时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妈耶”之声响彻虚空。 每一声落下,都有一个狐狸讨口封被破,呜呜咽咽的怪嚎,响彻了夜空,听的人头皮发麻。 “臭道士,我胡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美人狐面色大变,憎恨恼怒地盯着张余福这个始作俑者。 “福生无量天尊!”张余福悠悠而念,随后轻笑出声,“胡居士何必明知故问。小道一向以理服人。讲道理,这一切只因为小道一眼看出你们不是人啊!” “以理服人,真是可笑!坏我儿孙道行,此仇不共戴天,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今日非要你……”美人狐正在狞笑。 下一刻一声大喝响起,打断了她的得意。 “大胆妖孽,竟敢班门弄斧,今日我让你原形毕露!” 只见张余福张余福单手擎天,下一刻猛然压下,掌心中已然迸射出无边的雷光!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