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不承欢:腹黑国师别乱撩》 第1章 送你一片锦绣河山 一眼心动,岁月情深,她是他今生的妙不可言。卡Kа酷Ku尐裞網 …… 显庆元年三月,楚国新帝登基,京城草长莺飞。 沈国公府没迎来扶持新帝登基的殊荣,却被冠之以谋逆罪名,抄家问斩。 沈家原本与新帝约为婚姻,却因这谋逆,婚约也被取消。 而本该做皇后娘娘的国公府大小姐沈妙言,不曾去过椒房殿,倒是直接上了断头台。 她的爹娘和祖母,在上个月就被处死。 圣上说,念及她年纪幼小,加上又曾与他有过婚约关系,便容她多活一个月。 可究竟是多活一个月,还是多受一个月的罪,无从说起。 沈妙言跪在断头台上,想着三个月以前,她还是国公府受尽万千宠爱的娇娇小姐。 楚云间也还不是皇帝,只是个庶出的皇子,会专程去寻来精致的糕点,派人送到她的房中,像是在讨好。 堂姐沈月如,也还不是如今才名远扬的皇后,只是沈家庶出二房的女儿。 她正想着,却看见一辆奢华的黑金车驾,打法场经过,黑色绣金蟒的旗帜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是国师府的马车。 沈妙言瞳眸微动,随即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缓缓挑开纱帘,坐在马车里的男人漠然地扫视了她一眼,薄唇轻启,轻描淡写地抛下句诗: “三月春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沈妙言虽是国公府的小姐,可平日里性子顽劣嚣张,压根儿不曾读过几本书,因此也不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 但是监斩官却没再动手,而是派了人去宫里汇报。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圣旨便传了下来,说是念及沈家祖上曾经立下的功勋,给沈国公府留个后。 于是,她孤苦伶仃地活了下来。 她跪在祖母、爹爹、娘亲的坟前,大哭了一场。 她拖着跪得酸胀的腿,在沈家府邸外晃了一圈,看着朱红大门上明晃晃的白封条,又大哭一场。 她无处可去,试图去投靠新近封了御史的二叔,可还没挨近二叔府邸的门,就被看门的婆子拿扫帚撵得远远的,骂她不是个好东西,说是别连累了御史大人。 徘徊在街头时,沈妙言想起大牢里,爹爹把她搂在怀里说过的话: “妙妙,你不要怕,爹爹不会让你死,会有人来救你的。若是被救后走投无路,就再去找那个人。妙妙,你不要哭,不要恨,要好好活下去。” 那一晚,爹爹拉着她的手,句句泣血,却没说明白,到底谁会来救她,为什么会来救她。 她虽没读过几本书,却也并不蠢笨。知晓自己能够活下来,大约是和国师大人说的那句诗有关系。 于是她守在国师府门口,这么一守,便是两天两夜。 沈妙言盯着地上的一片枯树叶,正饿得发慌,却见眼前停了一双黑底金线绣云纹的靴子。 她抬起脸,便对上了那双淡漠的狭眸。 当朝国师,君天澜。 她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 君天澜越过她,径直往府里走。 “你等等!”沈妙言大声喊了句,见他果然不走了,连忙拎着破烂的小裙摆走到他面前,仰着一张沾满灰尘的小脸端详他的面容。 君天澜的容颜生得的确好看,怪不得市井之间都争相传颂他的姿容。 只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势,却将人都隔绝开了。 侍从见这小姑娘就这么打量他家主子,不由厉声呵斥:“大胆!国师大人的容貌,岂是你可以随意窥视的?!” 沈妙言没搭理那侍卫,只是朝君天澜勾勾小手,脆生生地说道:“你趴下来,我跟你说句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身后的几个侍卫傻眼了,这小姑娘打哪儿来的,好大胆子,居然敢叫他们家主子趴下去听她说话?饶是先皇在世时,都不敢说这种话! 正当侍卫准备将沈妙言扔出去时,君天澜幽幽开口:“说。” 沈妙言看他实在不愿意趴下来,只得朗声道:“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救了我,就该对我负起责来。” 君天澜负手而立,瞥了眼这个小姑娘,却见她那双眼睛里透着清亮,满是无畏无惧。 他嗤笑一声:“这么说,本座救你,倒是给自己救了个麻烦回来?” 他的声音透着清寒,直冷到人的骨子里去。 那几个侍卫同情地望了眼这小姑娘,他们记得,上一次被主子称作“麻烦”的人,已经被送到山里喂野狗了。 沈妙言却无知无觉:“我怎么会是麻烦呢?我聪明伶俐,爹爹曾说,我是开心果,与人解闷儿,是最好不过的。我常常帮爹爹研磨,你把我放在身边,我偶尔给你研个磨,也算是你的荣幸。” 君天澜身后的侍卫们,恨不得上前捂住这小姑娘的嘴巴。 这京城里,不知多少千金小姐,巴望着为他们家主子研墨添香。她倒好,磨个墨罢了,开口便是,这是他们家主子的荣幸! 正当他们以为国师大人会生气时,君天澜却低低笑了起来。 这小姑娘会来找他,应当是沈国公的主意。 刚刚那一番话,听着狂妄,可字里行间,却都在提她的父亲沈国公。 她大约猜到,她的父亲同自己,乃是有渊源的。 她觉得他看在沈国公的面上救了她,想必也会看在沈国公的面上,收留她。 她虽聪明,然而国师府,终究不是寻常府邸。 他的笑声和他的气场一样,透着阴冷,像是潜伏在黑暗角落里的毒蛇,叫人畏惧。 沈妙言眨巴着清亮的大眼睛:“你笑什么?” “沈妙言,本座从不养无用之人。你告诉本座,你会什么?”狭眸里透着揶揄,君天澜问得不怀好意。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国公府的小姐沈妙言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算术不行,女红极烂,读书更是一塌糊涂。 倒是她那个堂姐沈月如,御史府的大小姐、新近册封的皇后,却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厉害角色。 沈妙言闻言,也不惊慌,再次勾勾小手:“你趴下,我告诉你我的厉害。” 君天澜盯着她,半晌后,破天荒的,竟然在她面前微微俯首。 沈妙言只及到他的胸口下方,眼见着离他的耳朵还差一点距离,便站到台阶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声音脆嫩: “我出生时,佛庙里得了道的上僧来府里卜卦,说我以后是当皇后娘娘的命。楚云间他没福气娶我,所以这皇位,他注定是坐不长久的。等我长大,你若愿意娶我,我倒是也愿意送你一片锦绣河山。”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小嘴里的热气呼进他的耳朵里,让君天澜觉着有些痒。 他抬眼看她,她的小脸通红通红,却不肯挪开目光,只定定望着他。 目光下移,他清晰地看见,她的小手紧紧抠进了布包里。 大约是双腿颤抖的缘故,裙子也在微微抖动。 分明,是紧张至极的模样。 看来这面上的从容淡定,也不过是变着法儿吸引他的戏码。 于是,他微微一笑。 第2章 只为一笑红颜 精致而削薄的唇含着一抹轻笑,他居高临下,注视着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沈妙言,刚刚的话若是传出去,你可知,是何罪行?” 沈妙言迎着三月春光,模样乖巧,可那张红润的小嘴,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觉得,你大约也不甘心,被楚云间这么压着。爹爹在世时曾说过,你功高盖主,迟早是要被皇上废掉的。” 四周寂静,几个侍卫低下头,这话太过惊悚,他们只当没听见。 君天澜盯了她良久,狭眸中情绪莫测,最后抬步往国师府走去。 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咬咬牙,迈着小细腿跟上。 她跑着追上君天澜,脏兮兮的小手攥住他的衣襟:“国师,满京城的人都说我德行恶劣,可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虽然爹爹叫我不要恨,但我却容不得他在那个皇位上,逍遥自在地活着。” 她逆光而立,明明乖巧至极,然而君天澜却看见,她的大眼睛里,全是浓烈的恨。 见他打量自己,沈妙言龇着两排小白牙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我二叔家的门房嬷嬷,骂我不是个好东西。我听说国师你的名声也不怎么样,既然咱们都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不凑成一对儿呢?” 她仰头望着君天澜,他站在阳光下,宽大的黑色袍袖被风吹得鼓了起来,金线绣边的薄披风翻转回旋。卡Kа酷Ku尐裞網 玉冠束发,修长的身影挺拔如松。那张脸明明俊美如谪仙,却又透着阴冷狠戾,叫人无端生惧。 她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便只能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直到她站得小腿杆子发麻,他才轻声一笑:“沈妙言,进了国师府,可就容不得你随意离开。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沈妙言闻言,心中一喜,用力拍着小胸脯,脆生生答道:“我沈妙言,生是国师府的人,死是国师府的鬼!国师大人叫我向东走,我绝不往西跑!国师大人叫我打奴才,我绝不去揍丫鬟!” 君天澜瞥了眼她的小胸脯,淡漠地往主院而去:“别拍了,本来就平得很。” 沈妙言:“……” 话说,这一位,真的是传说中祸国殃民、草菅人命的冷酷国师吗? 想起什么,她又紧忙追上去:“国师,我住哪儿啊?” “东隔房。”大步走在前面的男人声音淡淡。卡Kа酷Ku尐裞網 “东隔房大不大,精不精致啊?”她追着他,一边跑一边喊,看起来没心没肺得很。 国师府草木扶疏,处处透着一股端严和冷肃。 君天澜在衡芜院前停下,回转身,便看见她拎着素白色的裙摆,一路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国师,你走慢一点!” 春风拂过,她的裙角在风中飞扬,灵动的模样,为这死水一般的国师府添上了几分生趣。 沈妙言注意到君天澜正注视着她,于是抬起头,冲他一笑,声音甜脆:“国师!” 她的身后,葱葱郁郁,开遍了玫红的雏菊。 君天澜望着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老戏词里的一句话:这江山锦绣,却抵不过她的笑靥如花。 他勾起薄唇,“沈妙言,本座最后问你一遍,你真想待在本座身边?” “国师,除非你赶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她应承得干脆。 于是,沈妙言正式成了君天澜身边的小丫鬟。 他把紧依着他卧房的东隔间给了她,院子里的大丫鬟拂衣却有些犹豫:“主子,慕容小姐一直想要那座东隔间,若是等她回来,知道主子把东隔间给了别人……” 君天澜摘下披风:“本座的府邸宅院如何分配,何时轮到她做主了?” 拂衣将披风小心翼翼地挂在衣架上,望了眼他毫无表情的侧脸,恭声应是,随即看了一眼身后的沈妙言,示意她跟自己来。 东隔间与君天澜的卧房不过一帘之隔,本是用来给贴身伺候的丫鬟用的,只是君天澜素来不喜人近身伺候,因此一直空置着。 却不知怎的,忽然给了沈妙言。 沈妙言跨进门槛,这东隔间虽然不大,但摆设精美,竟不输她在沈国公府里的闺房。 她随手摸了摸一只青花双耳大瓷瓶,眸光微闪,国师府很有钱啊! “小小姐好福气,这间房,府里可是有不少丫头眼馋惦记的。”拂衣笑着打开窗户,给房间换气。 沈妙言把小布包袱放在桌子上,跳上高脚凳坐好,甜甜说道:“姐姐,你刚刚说的慕容小姐,是谁啊?” 拂衣低头将窗户支好,听见“慕容”二字时,眼底掠过一丝惧意,转身望向她,却只是笑笑:“小小姐用的东西,奴婢等会让人给你送来。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微微行了个福身礼,有些仓促地离开。 沈妙言晃悠着脚丫子,双手托腮,盯着拂衣的背影,看似纯净的大眼睛里,掠过一抹暗光。 过了片刻,她轻笑一声,跳下高脚凳,去找君天澜。 君天澜站在窗边的书桌前,正临着一幅字。 她伸长脖子望去,“路……其……远兮,吾……上下而求……” 她念得很有些吃力,还有好多字不认识。 君天澜的笔尖顿了顿,侧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的脸上都是懵懂无知。 他收回视线,笔下游龙走凤:“十二岁了?” “嗯。”她应了声。 狭眸中暗了几分,他知道沈妙言读书烂得很,却不曾料到,竟烂到这个地步。 已经十二岁了,却连“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名句,都不知晓。 卧房里很沉默,沈妙言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正逐渐散发出一股压迫感。 她站了片刻,伸手去捏他的衣角,声音软糯:“国师,我会用心学的,你不要嫌弃我。” 他依旧临摹着《楚辞》,没说话。 房中又陷入沉默,他身上的阴冷气场,让沈妙言觉得难堪,于是默默收回了手。 察觉到衣角上重量的消失,他微微侧过脸,便瞧见她垂着头站在原地,小脸皱成了团,那双大眼睛像兔子一样红红的,有泪珠子滚落下来。 收回视线,他抬笔蘸饱墨水,声音清淡:“不是说,会研磨吗?” 沈妙言一愣,抬头看去,他的侧脸线条完美,薄唇轻轻抿着一丝笑。 她傻乎乎地跟着笑了下,连忙抬袖擦干净眼泪。 她个子还没长高,够不着那方砚台,只得搬来一张小板凳踩上去,十分乖顺地为他研磨。 角落的青铜小兽香炉静静燃烧,散发出袅袅的檀香烟圈。 窗外,名贵的雪塔山茶开得千娇百媚,春风十里,尽显柔情。 第3章 讨他欢喜 沈妙言长这么大,若非要说出个能拿得出手的活儿,便也只有研磨这一项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爱读书,沈国公为她延请名师教导,名师在上面口若悬河,她就在下面百无聊赖地摆弄那方砚台和墨条。 长此以为,只要她想,她可以精准研磨出各种浓度的墨水。并针对不同种类的墨条,做了十分细致的区分。 后来那位名师,见她从头到尾都在起劲地玩墨水,大约实在是不想教她了,于是每天上课也不讲授文章了,就瞪着眼看她玩墨水。 房间里,君天澜很快写完一幅字,用白虎型的玉镇将字压住,自然地伸出手来。 沈妙言愣了愣,抬头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他微微蹙眉:“净手。” 沈妙言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却不知如何帮他净手。 正好拂衣进来,看到房间的场景,连忙去拿了金盆,放了掺着玫瑰花露的温水,恭恭敬敬跪呈到君天澜跟前。 君天澜净了手,拂衣微微抬头,悄悄对沈妙言使了个眼色。 沈妙言领会,拿起金盆边缘搭着的绸巾,去帮君天澜擦手。 刚擦干净,外头进来了另一个大丫鬟添香,朝君天澜福了福身子:“主子,皇上派人来,请您进宫一叙!” “嗯。”君天澜声音淡淡。 他走后,拂衣起身,见沈妙言好奇地朝外面张望,笑着说道:“小小姐,奴婢带您去沐浴更衣。” 沈妙言回过神,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好!” 小姑娘沐过浴,换了身新衣服。 沐浴过后的她白净可爱,拂衣手痒,想给她打扮华丽些,却因着她还在服丧,只能穿些素雅的。 此时小妙言身着素色交领襦裙,襦裙裹着精致的墨绿边,外面配一件玉绿的褙子,袖口缀着些青竹叶,格外雅致。 拂衣笑道:“小小姐先将就着穿。主子赐了两匹含雪缎,已经拿去绣娘那儿,给您裁新衣了。” 沈妙言闻言,立即谢过她。 拂衣把她领到自己住的小厢房,让她坐在梳妆台前。 沈妙言的头发又细又软,刚刚用木槿叶的汁子洗过,还散发着一股草木清香。 拂衣梳头的手艺很好,三两下就给她扎好两个圆鼓鼓的团子。因着要在大人身边伺候,不可太过素净,于是又在发团子上缀了小银铃铛和碧绿色的流苏穗儿。 “小小姐生得好看,真是怎么打扮都漂亮!”拂衣将她额前细碎的刘海儿梳拢,笑道。卡Kа酷Ku尐裞網 镜中的小姑娘,有一张白嫩嫩的小圆脸,温润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红唇微翘,一看便是个聪明伶俐的。 沈妙言对着镜子笑了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声音又甜又脆:“拂衣姐姐,谢谢你!” 服侍了某个阴冷腹黑主子太久的拂衣,听着这春风拂柳般的声音,心底顿时一片柔软。 添香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沈妙言,连忙风风火火奔过来,杏眼里都是惊喜:“好可爱的小姑娘!” 她说着,见沈妙言脸颊肉肉的,泛着粉嫩嫩的颜色,忍不住上前捏了一把,一脸惊奇:“滑腻腻的,好舒服!” 她还想要再捏,却被拂衣拦住,“当心捏坏了!” “哪有那么容易捏坏!” 大约府里从未有过小孩儿,拂衣和添香对沈妙言都很热情欢喜。 添香还把自己珍藏的一匣子干果点心拿出来,与她一起分吃了。 而君天澜直到天黑才回来。 东隔间内,沈妙言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外面丫鬟奴才们的动静,只抱着枕头不说话。 以前在沈府里时,人人都道她没心没肺,只知吃喝玩乐。却不知道,她沈妙言,最是记仇之人。 也不知道楚云间召君天澜入宫做什么,她前脚刚进府,后脚君天澜就被召走,楚云间那个狗皇帝,肯定是跟君天澜说她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坐在烛光下,一张小脸有些阴郁。 外面的门被推开,沈妙言听见了脚步声。 想了想,她将枕头放下,起身走出去。 她挑开绸布帘子,倚着门框,声音脆嫩:“国师,你饿不饿?”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穿着素雅干净,一张萌萌的包子脸白生生粉嫩嫩的,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灵气。 他没说话,只是自然地展开双臂。 沈妙言会意,小鸟般扑到他跟前,搬了张小凳子踩上去,却才刚刚及到他的下巴。 她仰着头,伸手给他解开披风的系带。 她下午沐浴的,身上还散发着澡豆的自然芳香。 君天澜垂眸看她,她的模样乖巧的不得了。 沈妙言给他解下披风,跳下小凳子,费劲儿地挂到金丝楠木大衣架上。 她站在衣架旁,伸手将他的衣裳理整齐,声音甜软里带着一丝不经意:“国师,楚云间跟你说了什么呀?他是不是不要你收养我?” 君天澜在软榻上坐了,静静看着她生疏的动作。 她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可眼底的担忧和恐慌,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随手拿起一卷书,“你猜。” 沈妙言的动作顿了顿,走到他跟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国师,你不会把我送走的,是不是?” 君天澜位高权重,世上有谁的大腿比他粗?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赖在国师府了。 君天澜被她摇晃着衣袖,抬起眼帘,却看到她的眼圈红红的,鼻尖也泛着一点红,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见君天澜没反应,沈妙言咬牙,干脆在他脚边的软毯上跪坐下来,握着小拳头帮他捶腿,仰着可怜兮兮的小脸:“国师,你可不能把我送走,不然别人娶了我,你就当不成皇帝了!” 君天澜的目光盯着书卷,却是声音淡淡:“本座何时说过,要把你送走?” 沈妙言闻言,心中一喜,捶腿的劲道都大了几分,声音里狗腿意味十足:“国师大人英明!” 君天澜盯着书卷,薄唇轻抿,似笑非笑。 沈国公和他的夫人都呆板得很,却不曾想,竟生了个这样口齿伶俐的小丫头。 他正想着要不要夸她几句,却听她又认真说道:“国师大人放心,等您老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孝顺…… 君天澜唇角的那一丝笑容消失殆尽,周身气势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他,很老吗? 沈妙言脸上的笑容僵住,她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拂衣,府中人不懂规矩,该当如何?”君天澜冷声。 守在门外的拂衣匆匆进来,望了眼小妙言,犹豫着轻声道:“罚俸一月,关柴房三日……” 君天澜目光仍旧落在书卷上,“带去柴房。” “是。” 沈妙言因为说错了句话就被罚了,心里不平得很,于是从地上爬起来瞪了眼君天澜,不高兴地跟着拂衣离开。 拂衣把妙言带走了,添香只得进来伺候。 她将灯笼里的烛芯拨得亮些,却闻得君天澜淡淡问道:“本座老吗?” 添香惊了惊,斗胆抬眼看向君天澜,只见他的脸色颇有些阴沉可怕。 她福了福身子,回答得小心翼翼:“主子年方弱冠,玉树芝兰,与‘老’字是万万没有关系的!” 第4章 不怕吃苦,只怕你不要我 春夜里泛着凉意,添香见君天澜在灯下坐久了,于是给他抱来金丝软毯。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已深,添香有些撑不住,倚在桌子旁睡了过去。 君天澜终于看完那册书卷,望向窗外的夜色,眼前却浮现出一张嫩生生的包子脸。 她怯怯地攥着他的衣袖,声音里还带着童音和稚嫩:国师,你不会把我送走的,是不是? 他默了下,有些烦,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添香被推门声惊醒,睁开眼,却瞧见他又折回来,拿了金丝软毯。 君天澜一路走到后院柴房门口,随手拧开门上的青铜锁。 这柴房年久失修,屋顶破损了小半,素白的月光漏进来,正好洒在稻草堆里的小姑娘身上。 她缩成一团,看起来小小的、软软的,一只小手紧紧抓着一把稻草。眼角,依稀还凝结着一颗泪珠。 君天澜默默望着,她是娇养的国公府小姐,现在没了父母,却还要遭受这种苦。 他走过去,在她跟前蹲下,轻轻为她盖上金丝软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却惊醒了。 自打被投入大牢,她的睡眠就很浅,稍有些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 君天澜还来不及收回眼底的那一抹温柔,沈妙言敏锐地捕捉到,于是连忙攥住了他的衣角,眼圈通红:“国师,我知错了。你不要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我害怕!” 她哽咽着,声音发酸。 君天澜还未说话,角落里忽然传来老鼠的吱吱叫声。 沈妙言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加厉害:“国师,我想回家!我想爹爹和娘亲!” 她那么小、那么软,身上又很香,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 君天澜素来不同人亲近,可不知怎的,这一次,竟没推开她。 他用金丝软毯把她裹住,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将她抱了起来。 沈妙言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一搭一搭地啜泣。 君天澜抱着她离开柴房,顺着花园里的小路往衡芜院走去。 今夜月色极好。 花园里的梨花都开好了,月光撒落到梨花枝上,层层叠叠的白,像是凝结的霜雪。 寒露从芙蓉花瓣尖坠落,更深露重,冷雾扑面。 沈妙言裹在软毯里,一手环着他的脖颈,一手擦了擦眼泪。 她望着他的脸,他明明还是那样阴冷的样子,她却觉得,安心温暖。 两人回到衡芜院,君天澜把小妙言抱到东隔间的床上。 沈妙言躺着,见他要走,便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 君天澜回过头,她从床上坐起来,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声音里带着迟疑:“国师,我不怕吃苦,我就怕……你不要我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等一个承诺。 君天澜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团子:“我不会赶你走。” 沈妙言依旧捏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红通通的双眼:“国师,你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将来是皇后,所以才对我好的呀?你想当皇帝,是不是?”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君天澜却并未恼火,只是淡淡笑了一声:“丫头,本座的基业,从不是靠女人打下的。”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他坐在床边,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拉得修长。 他身着黑色绣金蟒锦绣长袍,黑金玉冠束发。 鬓如刀裁,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着,狭眸中一片冰冷。 周身的气场虽然强势,却叫人安心。 于是她拉过被子,放心地躺了下去。 她年纪小,在国师府门口守了两天两夜,今天又受到惊吓,所以很快就睡了过去。 君天澜注视着她的睡颜,狭眸里晦暗不明。 今日皇帝召他入宫,的确是与这小东西有关。 皇帝,要她入宫。 新帝生性多疑,到底是不放心沈国公府还留了个后,怕她日后长大了,向他寻仇。 可是圣旨已经颁布,若是这丫头忽然死了,那些谏官绝对会以为是他下的手,他的英明便会因此沾上污点。 所以,让沈妙言入宫,随时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是最好的法子。 “朕知道你十年前,曾受过沈国公的恩。她现在活下来,你的恩也算是报了。至于她的将来,便不用你来操心。” “国师处理朝政辛苦,不值当为了个小东西浪费时间。等到这小东西入了宫,朕便为国师加封异姓王称号,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烛火下,君天澜摩挲着指间的墨绿扳指,盯着沈妙言的睡颜,薄唇似笑非笑。 楚云间玩得一手好权术,明明只是个庶出的皇子,却能够踩着嫡出的太子登基,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他偏偏就要保下这个丫头。 放在身边端茶递水,也是有趣的。 他望着沈妙言,目光又深了几分。 翌日一早,沈妙言醒来的时候,君天澜已经上朝去了。 她坐起来,自己穿好衣裳,站到镜子前准备梳头发。 可她的头发,以往都是丫鬟梳的,现在自己亲自动手,却是怎么都梳不好,最后歪歪扭扭扎出两个圆团子。 君天澜走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挑开布帘子,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丫鬟正忙着整理君天澜的床铺。 那丫鬟注意到沈妙言,微微蹙眉:“你便是主子昨天带回来的小乞丐?” 沈妙言清晰地察觉到这丫鬟的敌意,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我叫绣禾,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接近主子的,但你既然住进来了,便该做起事情来。” 绣禾双手叉腰,施着薄粉的俏脸上,隐隐有着怒意:“你住在东隔间里,是要照顾主子的。主子今日上朝,你可曾起来伺候了?” 不等沈妙言回答,她便板了脸,继续说道:“国师府不养闲人,你记着,日后五更天便得起来服侍主子!听见没?!” 沈妙言倚着门框,望着她,乖巧地点点头。 绣禾见她如此乖顺,眼里又流露出一丝厌恶:“你的事情都被我做了,作为交换,你得去帮我把昨晚的衣裳洗了!” 第5章 他的残酷 沈妙言坐在一处偏僻院子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只大木盆,盆中是堆积如山的各色绫罗绸缎。 她双手托腮,琥珀色眼睛里忽闪着光芒。 这个绣禾,故意找来这么多衣裳让她洗,不过是为了磋磨她。 府里一等和二等丫鬟的衣裳,明明就有浣衣房来洗,何时需要自己动手了?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大门前,想要推门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 她冷笑一声,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一棵树上,抬头打量了下高度,便挽了袖子,灵巧地攀爬到树上,即刻顺着树枝爬到围墙上。 这座围墙低矮得很,她直接跳了下去。 她会的东西不多,爬树翻墙却是很有一手。 她在后院里溜达了一上午,又顺手从厨房里拿了些吃食。 下午,她折回那座偏僻的院子,在树下吃完点心,惬意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暮。 她揉了揉眼睛,刚坐起来,就听见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瞳眸里流露出一抹坏意,她径直窜上了树。 进来的是绣禾,她着急忙慌地大声呼喊:“沈妙言,你在哪儿?给我出来!” 沈妙言坐在树枝上,透过树叶间隙静静望着她。 她猜测,大约是君天澜回来了,想要找她却找不见人。 “这小贱人!”绣禾气呼呼地在把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却依旧不见沈妙言的人影。 她恨得咬牙切齿,又匆匆跑了出去。 沈妙言从树上爬下来,将木盆里的衣裳踩了几脚,又全都捞起来,一一挂到晾衣杆上。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外面响起远远近近的声音,君天澜发动了府里不少人,到处在找她。 她重又回到树上坐好,看见院子外全是游动的灯火,那些丫鬟婆子们一声声喊着“沈小姐”。 琥珀色瞳眸微微闪烁,黑夜里,像是猫的眼睛。 月牙儿渐渐升起,绣禾又折了回来,提着灯笼,脚步很乱,喘气声连树上的沈妙言都听到了。 绣禾是恼怒的,她觉得这罪臣之女不配住东隔间,只有慕容小姐才有资格住进去。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主子今日一下朝,就问那小蹄子去哪儿了,早知道主子这样看重这小蹄子,她就不让她洗那么多衣裳了! 沈妙言故意折断树上的树枝,绣禾才注意到原来她躲在树上。 她慌里慌张地奔到树下,将灯笼举过头顶,勉强露出个笑:“沈小姐,你在树上做什么?主子到处找你,快随我回去吧!” 沈妙言晃悠着双腿,“凭什么?” 绣禾一愣,意识到她生气了,于是软声道:“你随我回去,我给你玫瑰酥糖糕吃好不好?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千万别跟主子提起。” 全然是哄小孩儿的语气。 沈妙言望了眼院子外,借着灯火,可见拂衣和添香提着灯笼往这边过来。 她们身后的那个男人,一身风华,隐在夜色里,黑色锦袍上的金蟒随风翻动,栩栩如生。 她收回视线,忽然哽咽起来:“绣禾姐姐,我害怕,呜呜呜……” 绣禾一愣,还没弄清楚这小蹄子在玩什么花样,就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好想叫沈妙言不要哭,然而拂衣和添香已经走了过来。 绣禾正想着怎么收买拂衣和添香,却突然看到,君天澜竟然亲自来找人了! 君天澜走到树下,声音阴冷:“怎么跑树上去了?” 沈妙言呜咽着,伸出小手,指着院子里的竹竿:“绣禾姐姐叫我洗衣裳,我就来帮她洗衣裳……等我洗完,天都黑了。我想要回去,可是门从外面锁住了,我一个人害怕,就上了树,呜呜呜……” 众人看去,只见院子里搭着七八根竹竿,上面晒了几十件衣裳。 绣禾心里一咯噔,连忙跪了下来:“主子,不是这样的,是沈小姐,她自己说要帮我洗衣服的!” 添香大怒:“就算小姐说要帮你洗衣服,你何至于把门从外面锁上?!” 绣禾嗫嚅片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恐惧,她的身体不住抖动起来,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小院子里很寂静,只能听见沈妙言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君天澜声音淡淡:“下来。” 沈妙言哭着,有点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小身子慢吞吞地往下扭,小心翼翼从树上跳了下来。 因为寒冷,她的小脸儿冻得通红,两个发团子扎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无比可怜。 君天澜把她接到怀里,抱着往院子外走去。 拂衣和添香紧紧跟上,没人去管跪在地上的绣禾。 一阵夜风吹来,绣禾只觉铺天盖地的冷。 君天澜将沈妙言抱回衡芜院,沈妙言却只是搂着他的脖子哭,委屈的不得了。 君天澜示意拂衣和添香带她先去洗澡,两人给她洗了个干净,又换了身素净衣裳,才把她送进卧房。 沈妙言进来时,双眼依旧红红的,见君天澜背对着她在窗下临字,便擦了擦眼泪,走过去,站到小板凳上帮他研墨。 君天澜微微侧目,只见她拿着墨条,小手白白嫩嫩,不像是洗衣裳泡久了的样子。 更何况…… 晾在那院子里的衣裳,还在滴水,分明是刚刚才被挂上晾衣杆的。 博取同情这一手,小丫头倒是玩得顺溜。 薄唇抿起一丝轻笑,他继续写字:“委屈了?” 沈妙言耷拉着脑袋,悄悄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委屈……就是害怕。” “你知道,那个丫鬟,会是什么下场吗?”他问。 沈妙言摇了摇头。 “敢动我的人,杖毙。” 他蘸了蘸墨水,修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 沈妙言心跳一顿,研磨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盯着他,发现他并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 一股无名的恐惧,从心底深处升了起来。 世人都说,国师君天澜是祸国殃民、草菅人命的佞臣。 他,真的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杖毙绣禾吗? 第6章 国师大人,好手艺 君天澜对她的害怕视而不见:“本座喜欢府里清净。”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我不会乱来了。国师,你别打死她。” 她不觉得绣禾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吓一吓就够了,还不至于要为此送命。 君天澜声音淡淡:“去睡觉。” “啊?”小姑娘愣了愣。 “明天带你出府。” 沈妙言站在小板凳上,看着他专心写字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答应放过绣禾了。 翌日,五更天刚过,天色尚暗,房间里静悄悄的。 沈妙言从东隔间里走出来,两个发团子依旧扎得歪歪扭扭。 她擎着一盏烛火走到君天澜的床边,但见黑底金线绣云纹的帐幔低垂,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躺着的人影。 她咳嗽了声,见帐幔内的人没反应,于是将烛台搁在桌上,伸手挑开帐幔。 床上,君天澜身着白色丝绸中衣,乌发铺散在枕上。卡Kа酷Ku尐裞網 饶是男人,他这么看上去也是光风霁月的模样,十分俊美。 “国师?” 沈妙言做贼似的,轻声唤他。 君天澜一动不动。 “国师?!”沈妙言又唤了一声,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忍不住伸爪去戳君天澜的脸,“不会死了吧?” 君天澜早就醒了,正闭目养神着,想看看她会怎么把自己叫醒,结果大清早的,居然听见她在那里怀疑自己死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偏偏光线昏暗,沈妙言看不见。 她凑近君天澜的面庞,只觉这个男人生得真好看。 她摸了摸他脸上的皮肤,又滑又腻,还很白。 唇瓣虽然薄,但是精致得很,颜色也漂亮。 她望了半晌,忍不住,慢慢俯下身。 两人的面庞相距越来越近,她的鼻尖同男人高挺的鼻梁相触,她盯紧了那薄唇,缓缓靠近…… 正紧张时,君天澜睁开眼,幽深的瞳眸中,倒映出一张放大的包子脸。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双圆眼睛忽闪忽闪,带着一丝懵懂,像是偷腥被抓住的猫儿。 沈妙言与他对视半晌,默默起身,掩住帐幔,背对着床铺,捂脸! 君天澜面无表情:“更衣。” “哦……”沈妙言面颊爆红。 穿好衣裳,君天澜坐到檀木镜台前,示意沈妙言帮他梳头。 沈妙言将他的长发理整齐,还没梳两下,握不住那把滑溜溜的白象牙雕花梳子,梳子直接砸到了地上。 她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想继续梳,君天澜望了眼她那歪歪扭扭的发团子,想想还是从她手里拿过木梳,自己梳头。 沈妙言讪讪站在他身后,她这是被人嫌弃了吗? 君天澜束好发髻,又望了一眼她那歪歪扭扭的发团,终究是无法直视,示意她坐到镜台前。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忐忑地坐好,他站在她身后,解开她的发团子,将头发梳顺。 大约从未替别人梳过头,他的动作并不温柔。 沈妙言觉得头皮都被扯痛了,可是看着镜子里这个男人阴沉沉的脸,还是不敢说出来,生生忍受着来自头皮的折磨。 君天澜瞥了眼镜子,镜中的小姑娘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却强忍着着不敢吭声,两排小白牙紧紧咬在一起,双眼眯着,看起来要多痛有多痛。 薄唇抿了一丝笑,他不觉放轻了手中的动作。 过了片刻,沈妙言的发团终于在他的大掌里成型。 沈妙言默默看着镜子里,那两个一大一小、歪到外祖母家的发团子,不知该做何表情。 半晌后,她低垂着脑袋起身,朝君天澜福了福身子:“国师大人,好手艺……” 君天澜没想到小姑娘的头发那么难扎,觉着面子上过不去,于是立即转移话题:“去叫拂衣进来,伺候本座洗漱。” 沈妙言吸了吸鼻子,又望了一眼镜子,顶着这种发型,真的很不想出门啊! 洗漱完毕后,沈妙言跟着君天澜去用早膳。 添香带着两个小丫鬟将早膳摆上桌,看见沈妙言,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沈妙言连忙给她打眼色,示意她别管自己的头发,谁料添香横眉怒目,连珠炮似的地说道:“谁把你的头发糟蹋成这样了?!昨儿才有个绣禾欺负小小姐,现在是随便一个丫鬟,都能欺负小姐了吗?!” 沈妙言揪心不已,瞅了眼正喝汤的君天澜,轻声道:“是我自己扎的,不怪别人。” 不管怎样,先狗腿地帮国师维护住面子要紧。 君天澜优雅地用完早膳,净了手,声音淡淡:“添香打扰本座用膳的兴致,罚俸三月。” 话音落地,拂袖离席。 添香:“……” 楚国都城繁华热闹,巷陌纵横,车流络绎不绝,摊贩数不胜数,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辆黑金马车行驶在街头,十六名高手骑在黑马上开道,架势煊赫,端肃而令人生畏。 一只嫩生生的小手掀开黑金马车的窗帘一角,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来。 沈妙言张望着这条长街的繁艳,这是沈府出事后,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以前,沈国公府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她只能和堂姐们一起玩,也常常跟她们来这里买东西看热闹。 想起如今贵为皇后的大堂姐,她的瞳眸里掠过阴霾,放下了窗帘。 马车东拐西绕,最后在一处古董铺子前停了下来。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下车,进了店铺。 店铺中琳琅满目摆放着各色古董,君天澜让沈妙言在外面等他,他自己随掌柜进了里间。 可沈妙言在外面坐了很久,却还不见他出来。 她忍不住走到里间的木门外,刚伸手推开一条门缝,便听见里面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何必为了一个小女孩,打乱计划?若是让她发现……” 第7章 国师,借点银子 沈妙言偷眼瞄去,只见里间光线昏暗,靠墙摆着一张软榻,软榻上半躺着一个男人,面容泛着病态的苍白,只身着素纱中衣,身姿修长却羸弱。 因为虚弱,他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钦原,你顾虑太多。” 男人喝了一口热茶,“他本来就对你忌惮得很,你偏又保下他想杀掉的人……” 他说着,目光忽然落在了木门上。 那道目光太过锋利,沈妙言惊了惊,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于是立即敛去瞳眸里的好奇,推开门,装作一脸懵懂无知,捏着衣角走进来。 她有些畏惧地望了眼这个陌生男人,小心翼翼地倚靠在君天澜身边,声音甜软:“国师,我在外面等得急了。” 软榻上的男人咳嗽得厉害,原本苍白的面颊,竟浮上一层红晕。 他单手撑在床上,望了一眼君天澜,并未再说话。 君天澜起身,“你好好养病。” 说罢,牵着沈妙言出了里间。 沈妙言抬头望向君天澜,虽然疑惑那个病人是谁,可看着他漠然的侧脸,便将疑问都咽进了肚子里。 回府的路上,小姑娘发现君天澜比之前阴沉了些。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跟君天澜谈了什么,只是直觉,那个男人,并不喜欢自己。 他说的那句话,似乎也在针对自己。 她瞅了瞅闭目养神的君天澜,掀开车帘,无聊地望向外面的街景。 她正观望着,目光忽然顿住:“停车!” 君天澜睁开眼,看见她满脸焦急,好似遇到了天大的事。 马车徐徐停下,沈妙言跳下车,朝墙上的一张告示跑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告示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她站在人群外,盯着告示,手脚冰凉。 告示上说,沈国公不忠不义,其府邸和资产将于十日后拍卖出售,所得拍卖银两,全部充作军资。 君天澜挑开车帘,清楚地看见了告示上的内容。 薄唇扬起一抹冷笑,楚云间果然会做人,这么一来,便等于在民间树立了好皇帝的名声。 他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小丫头背影纤弱瘦小,站在偌大的告示下方,看起来…… 孤苦伶仃。 沈妙言张望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回到马车上。 她抱着膝盖苦思冥想了片刻,忽然抬头问道:“国师,你很有钱,是不是?” 君天澜瞟了她一眼。 “你先借我几万两银子,我以后一定还你,好不好?”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态度很真诚。 “你拿什么还?” 沈妙言语噎,眼珠一转,凑到他跟前,“我是你的未婚妻,你的财产,我也有份!” 君天澜嗤笑一声,别过脸:“本座何时说过,会娶你?” 沈妙言又蹭到他跟前,推了推他,猫儿似的,带着撒娇的味道,软软地唤他:“国师,国师……” 君天澜低头整了整袍袖,面色冷淡地转向窗外:“本座不会借你银子。” 沈妙言盯着他,好半晌后,见他神情依旧冷硬,忍不住在心底暗暗骂了几句,恶狠狠瞪他。 君天澜注意到她目光不善,转头看来,她立即抱住膝盖,小嘴嘟着,眼圈泛红,不时眨巴眨巴眼去瞅他,活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白兔。 他挪开视线,只当没看见。 马车停下后,君天澜下了车,见沈妙言还窝在里面,弄出一副故作伤心的姿态,声音不禁冷了几分:“是不是要本座把你拎下来?” 沈妙言不情不愿地蹭下马车,小小声:“明明很有钱……真是小气!” 君天澜周身气势一冷,还未发作,便听见哭天抢地的求饶声:“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留下奴婢吧!呜呜呜……” 两个侍卫正架着绣禾要把她扔出府,绣禾看见君天澜回来,连忙跪下哭着求饶:“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惹了沈小姐!求大人留下奴婢,奴婢一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好大人和小姐!” 她双眼红肿,俨然是哭了一个晚上。 君天澜对绣禾的哭求视而不见,抬脚便往府里去。 绣禾在他身后不停磕头,声音急促:“慕容小姐过两天就要回来了,奴婢一向是伺候慕容小姐的,若是小姐回来不见了奴婢,定会忧思神伤!奴婢陪着慕容小姐长大,不忍小姐伤心!求大人留下奴婢吧,奴婢一定不敢再犯!” 她很用力地磕头,直将额头都磕破了,地面都有了鲜血的痕迹。 君天澜看向旁边一脸为难的管家,管家连忙点头:“回主子,慕容小姐去南城游玩,这丫头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才没跟去。这阵子,主子身边的素问告假,属下觉得她做事细心,便将她临时调了过来……不想,她不长眼,竟敢对沈小姐下手。”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望了眼哭得稀里哗啦的绣禾,淡淡瞥向沈妙言。 沈妙言愣了愣,这是要她拿主意的意思吗? 琥珀色瞳眸掠过暗光,她知晓府里的很多人都盯着她,如果她坚持要赶绣禾离开,定会落个刻薄下人的名声。 倒不如,留下绣禾,成全自己的名声。 好歹,自己是要长住国师府的。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既是伺候慕容小姐的,那便留下吧?” 君天澜面无表情,大步进府。 第8章 墨玉麒麟 绣禾跪在原地,满脸泪痕,浑身发颤。卡Kа酷Ku尐裞網 被主人家赶出去的丫鬟,其他大户人家也是不敢收的。 她又不会什么手艺,到时候只能是穷困潦倒、冻饿而死这一个下场。 好在,主子将她留下了…… 她胡乱擦干眼泪,长长松了一口气。 沈妙言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后怕的模样,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对自己说什么感激的话。 可见,不是每个人,都有感恩之心的。 她冷笑了一下,转身去追君天澜。 君天澜的书房和卧室是连在一起的,他坐在那把黄花梨嵌牙木雕山水大椅上看书,沈妙言就百无聊赖地站在旁边,软趴趴地靠着书架,想自己的心事。 君天澜盯着书卷,伸手端茶送到唇边,却见杯中的茶水都干了。 他瞥向沈妙言,这小丫头大约还在想沈府被拍卖的事情,一副发呆出神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伺候人的自觉。 他心中不悦,将茶杯重重搁在紫檀木的桌案上。 沈妙言回过神,“怎么了?” “茶。”他冷声。 沈妙言“哦”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去给他泡茶喝。 君天澜盯着她拎着空水壶慢吞吞走出去的背影,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收了个伺候人的丫鬟在身边,而是请了尊菩萨,得随时供着。 入夜之后,国师府,华容池。 先帝感念国师操劳,于是特别恩赐,从城郊外引了一眼温泉到国师府内,号为华容泉,以供国师平日里浸泡,舒缓周身疲劳。 君天澜用黑色大理石将这眼温泉砌起来,建成了一个天然温泉池。因着温泉的作用,池边四季常青,乃是国师府一处特别的景致。 沈妙言系着薄薄的淡青色披风,一手提着盏灯笼,一手挽着竹篮,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拧巴着。 今夜京城里有焰火看,拂衣和添香许久不曾出府,想要出去看个热闹,她念着白日里添香因为她的头发倒霉,于是便主动代替她俩伺候国师沐浴。 可是,这沐浴乃是十分私密之事,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伺候君天澜啊? 她穿过梨花林,前方有汨汨水声传来,隐约可见不远处有一个池子。 池子周围水雾缭绕,数十盏灯笼挂在池边的梨树枝上,透出朦朦胧胧的光晕。 一个人影泡在温泉里,背对着沈妙言,身姿修长。 沈妙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君天澜侧头,便看见穿着素白襦裙、系着淡青色披风的小姑娘,正慢吞吞地走过来。 她穿着鹅黄色绣花鞋,夜风吹来,树枝上的梨花瓣纷纷扬扬,都落到了她柔软的头发和翻卷的披风上。 狭眸中暗光微闪,他收回视线,唇线紧绷。 沈妙言在池边蹲下来,将灯笼和竹篮放到地上。 “国师,拂衣姐姐和添香姐姐出门看焰火了,我代她们伺候你沐浴。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说着,歪了歪脑袋,注意到君天澜脖子上戴着一根墨线,前面似乎坠着一个什么东西。 “搓背。”君天澜冷声。 沈妙言从竹篮里取出一块搓澡布,帮他搓起背来。 她其实是恼怒的,这货明明很有钱,却连几万两银子都舍不得借给她!现在还让她搓澡,搓搓搓,搓毛线! 她一脸阴郁,双手使劲儿,几乎要将君天澜的后背搓掉一层皮才罢休。 君天澜闭目养神,却觉得,这劲道正好。 沐浴过后,君天澜随手拿起竹篮里的黑色丝绸袍子披上,沈妙言壮着胆子望去,只见他衣衫大开,胸前裸·露着大片健壮的胸肌。 脖颈的墨线下,系着一块麒麟形状的墨玉。 君天澜扫了她一眼,将领口合拢,挡住了那块墨玉麒麟,抬步往衡芜院而去。 沈妙言收回视线,眼底有暗光闪过。 她小跑着跟上去,却不知怎的,忽然脚下一滑,尖叫一声,往前面的君天澜扑去。 君天澜微微侧身,她扑了个狗爬,抬头一脸幽怨地盯着君天澜:“国师,你不能接我一下吗?你好狠毒!” 君天澜懒得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沈妙言坐在地上,揉了揉脚踝:“国师,我脚扭了,走不动!” “那你晚上就睡这儿。”君天澜声音冰冰冷冷。 “国师!国师!”沈妙言扯着嗓子,“好疼啊!” 君天澜被她叫得烦躁,折回来,蹲下来看了看她的脚踝,那一块果然肿了起来。 他不耐烦地在她前面蹲下:“趴上来。” “国师你真好!”沈妙言一改哭脸,笑容甜甜地趴上了他的背。 她的手从后面环着他的脖颈,手掌正好贴在他胸前。 琥珀色瞳眸流光溢彩,隔着布料,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墨玉麒麟冰凉的温度。 两根手指悄然滑进到君天澜的袍子里,这墨玉触手质厚温润、坚硬细腻,以她的经验来看,绝对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若是能悄悄偷了玉,拿去典当,说不定能用典当的银子赎回沈府。 黑夜的梨花林里,沈妙言趴在君天澜后背上,嘴角微扬,双眸亮得出奇。 衡芜院内,绣禾正坐在屋檐下值夜,见君天澜背着沈妙言回来,惊了惊,连忙福身行礼。 君天澜视而不见,直接进了寝房。 绣禾呆呆看着门从里面关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一向不喜欢碰女人的主子,居然背着沈妙言回来了? 主子看上沈妙言了? 那慕容小姐怎么办?! 第9章 傲娇的国师 绣禾盯着紧闭的雕花木门,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严格来说,她并非国师府的丫鬟,而是慕容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慕容小姐进了国师府,她才跟着进来的。 所以私心里,自然是偏自家小姐。 她摸了摸额头上贴着的膏药,对沈妙言的怨愤又多了一重。 君天澜将沈妙言放到她的小床上,拿了伤药过来,坐在床沿上给她敷药。 沈妙言望着他娴熟的动作,忽然问道:“国师,你为什么不让拂衣姐姐她们帮我敷药?” 君天澜用纱布在她的脚踝上缠了几道,沉默着起身离开。 沈妙言却拉住他的衣袖:“国师,你心疼我?” 君天澜回头,正对上她的双眼。 琥珀色的瞳眸,闪烁着浅浅的狡黠。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收回视线,声音低沉:“你能不能有点有自知之明?” 说罢,便离开了隔间。 沈妙言撇撇嘴,摸了摸被包扎好的脚踝,转身趴在软被上,开始寻思怎么才能弄到那块墨玉麒麟。 君天澜在书房看完半册书卷,正待宽衣就寝,忽然想起梨树林里,小丫头趴在地上,抬起小脑袋,一脸幽怨地说:国师,你不能接我一下吗?你好狠毒! 明明是怒骂,他想起来时,唇角却不觉抿了一丝笑。 他把腰带搁在衣架上,进了东隔间。 东隔间内,床头静静点着一盏烛火,小丫头趴在被子上,小手紧紧攥着被角,睡姿难看得很。 他伸手,将她翻了个面儿,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注视了她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沈妙言睁开眼,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背影。 唇角噙起一抹笑,这国师,嘴上说着要有自知之明的话,可实际上,却分明对她关心得很。 傲娇的家伙啊! 翌日,小姑娘起得有点晚,梳洗完毕时,君天澜已经去上早朝了。 今日的阳光很好,拂衣坐在屋檐下,说要给她绣几方手帕。 添香拉着她在院子里踢毽子,添香的毽子踢得很好,引得四周的小丫鬟们连声叫好。 沈妙言正拍手看着,绣禾忽然端着一盘点心过来,俏脸上都是歉意:“沈小姐,那天是奴婢的错。这盘玫瑰酥糖糕,算是奴婢向你赔礼道歉的。你吃了点心,就不要怪奴婢了?” 沈妙言看过去,绣禾的额头还贴着膏药,眼圈泛红,表情很真诚。 她扬起一个笑容,看起来颇为大度:“绣禾姐姐真是客气,我并没有责怪你呢!” 两人当着院中众人的面握手言和,俨然一副姐妹好的模样。 中午吃过饭,沈妙言要午睡,绣禾说想陪她,她也不反对,由她进了东隔间。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沈妙言很自然地问道:“绣禾姐姐,你和那位慕容小姐,很熟吗?” 绣禾没料到她会问起小姐,于是颇有些得意地答道:“奴婢照顾小姐长大,小姐生得漂亮,很得国师大人喜欢。” 沈妙言眸光暗了暗:“慕容小姐为什么会住在国师府?” 绣禾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骄傲:“慕容小姐的父亲,慕容将军,曾是国师大人的副将。在一次剿匪当中,慕容将军因公殉职。国师大人见慕容小姐孤苦无依,就把她接到府中好生抚养。” 沈妙言面朝墙壁,圆眼睛里晦暗不明:“她为什么不跟着慕容夫人生活?” “夫人在生下小姐后不久,就去世了。说起来,小姐十分可怜呢。”绣禾轻声说道。 沈妙言不再多言,闭起眼睛睡觉。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绣禾起身下床,缓步朝外面走去。 没过会儿,她又回来,轻手轻脚地躺下。 小姑娘眉头微微蹙起,却依旧不动声色。 傍晚时分,君天澜即将从宫中回来,衡芜院中都忙了开来。 沈妙言一想到君天澜脖颈上那块墨玉就心痒痒,于是跑了出去,巴巴儿地在衡芜院门口守着。 三月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他系着薄披风走回来,看见那小姑娘倚在衡芜院的门框上,淡漠的狭眸里不禁掠过暖色。 沈妙言跑上前,小手握住他的手指,嘴巴上好似抹了蜜:“国师,今日见你,我觉得你又高大英俊了几分。” 君天澜听着小丫头的恭维,心情不错,面容却依旧清冷,淡淡道:“少拍马屁。” 两人走进寝房,沈妙言殷勤地伺候着他更了衣,状似无意地说道:“今天我们在院子里玩耍时,绣禾姐姐当众给我道歉了,还拿了一盘玫瑰酥糖糕给我吃。绣禾姐姐好奇怪,昨天不道歉,偏偏今天道歉。害得我昨天,还想着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呢。” 君天澜望了她一眼,她正认真地将他的外套理整齐,仿佛这番话只是随口说说的。 他站在书桌边,随手翻了翻书桌上的字帖。 拂衣走进来,福了福身子,“主子,晚膳备好了。” 君天澜背对着她,目光只落在那本字帖上。 半晌后,他合上字帖,什么都没说,转身牵了沈妙言的小手去用膳。 第10章 我就是烧尽楚云间的那一点星火 添香带着小丫鬟们过来布菜,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一道雪耳鱼骨汤是奴婢特地为小姐做的,很补的,有利于长个子。” 沈妙言望着那道散发着浓浓骨香的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很矮吗? 添香仿佛看不见她发窘的表情,继续暴击:“小姐跟同龄人相比,看起来的确小了点,像是根豆芽。不过没关系,奴婢以后一定会给小姐多做些补汤,争取把小姐补上来!” 沈妙言扶额,好吧,她知道她看起来顶多也就十岁的模样,可是也不至于像根豆芽吧! 再说了,有的人天生就发育得比较晚,她这是天生的! 君天澜在一旁,优雅地将盘中的一根碧玉豆芽吃进嘴里,心里很赞同添香的话,小丫头的确像是一根豆芽。 正在这时,站在沈妙言背后的绣禾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错!求主子不要责怪沈小姐!” 满屋子的人都望了过来,沈小姐没长高,关她什么事?! 绣禾轻声啜泣:“主子的那本字帖,不是沈小姐将水泼上去的!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打翻水杯,才弄湿了的!沈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话透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在众人听来,像是在为沈妙言顶罪。 沈妙言慢慢喝了一口添香给她盛的雪耳鱼骨汤,嫩生生的包子脸上,满是无辜:“绣禾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国师大人的字帖明明是完好无损的,你怎么说打湿了呢?” 绣禾愣了愣,望向君天澜,却见他半垂着眼帘,表情淡漠,不像是被毁掉了珍爱字帖的模样。 她跪在地上,双手抓着裙摆,有些不知所措。 她明明弄湿了那本字帖,想要栽赃嫁祸沈妙言,那字帖怎么可能还是完好的?! 不对啊!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沈妙言眨巴着大眼睛,又道:“绣禾姐姐,你为什么说字帖打湿了呀?” 绣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如何接话。 四周人的目光渐渐变了,在场的都不是糊涂人,这件事,定是绣禾故意的,想要在主子面前,故做好人,咬沈小姐一口。 “奴婢,奴婢大约是记错了……”绣禾嗫嚅着解释。 沈妙言突然放下汤碗,拿了帕子擦起眼泪,直接把事情撕破给人看: “我以为,绣禾姐姐是真心想与我和好的……却没想到,你居然想栽赃陷害我!你一定是因为前几天的事对我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原来你早上在院子里的那番姿态,全是做给旁人看的!亏我,亏我还绞尽脑汁,想着回送你什么礼物好……” 她哭得伤心,跳下椅子,以袖掩面,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根本,就不给绣禾解释和翻盘的机会。 花厅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侍女都跪了下来,屏息凝神。 君天澜依旧优雅地用着晚膳。 绣禾瘫坐在地,双眸中都是困惑。 她还没有转过神来,她明明亲手打湿了那本字帖,就是为了嫁祸沈妙言,好让她失了主子的恩宠。 可是,可是…… 她想着,忽然一愣,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君天澜,是主子吗?是主子有意包庇沈妙言? 主子他,看重沈妙言?! 可沈妙言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根本比不上自家小姐,凭什么能得主子看重?! 她脸上全是茫然和恐惧,怎么都想不通。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用罢晚膳,净了手,薄唇轻启:“绣禾栽赃陷害,扰乱府中清净,杖毙。” 一句“杖毙”,他说得风轻云淡。 花厅中的侍女没人敢求情,侍卫进来,将依旧茫然的绣禾拉了下去。 大约嘴里被塞了东西,没过会儿,外面院子里就响起女人痛苦难耐的闷叫。 那闷叫声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彻底没了声响。 君天澜起身,一脸漠然地往卧房去。 沈妙言坐在东隔间里,抱着绣花软枕,表情恍惚。 她知道,绣禾会是什么下场。 她摸了摸床铺,白天的时候,绣禾还活生生睡在这里…… “研磨。”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沈妙言走到外面,抬脚想要去踩小板凳,却是双腿发软,扶着桌角,才站上去。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她的小脸很是苍白,大约是被吓到了。 他抽出一张宣纸,在笔架上挑了根稍细的毛笔:“握着。” 沈妙言愣了愣,伸手握住毛笔。 君天澜站在她背后,大掌覆到她的小手上,将她握笔的姿势调整好。 沈妙言惊讶地仰头看他,却正对上他坚毅的下巴。 君天澜握着她的手,让毛笔蘸饱墨水,在砚台边缘拂了拂,撇去多余的墨汁,在宣纸上缓缓落笔。 他的掌心有薄薄的茧,沈妙言觉得蹭的她手背有点痒。 片刻功夫,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斩草除根”。 沈妙言又仰头看他,双眼懵懂:“国师,我只认识一个‘草’字。” 君天澜沉默片刻,说道:“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沈妙言的目光落在纸上,瞳眸里掠过阴霾,“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国师嫌我昨天在府门口时,没有赶走绣禾,才惹来今日的事端,是不是?” “嗯。”他淡淡应着,换了张宣纸,握着她的手,继续写字。 沈妙言却有些心不在焉:“我下午睡饱后,就偷偷换掉了她打湿的那本字帖。国师,谢谢你信我。” 君天澜不语,笔尖游移,在纸上落下了沈妙言的名字。 沈妙言望着那三个力透纸背、跌宕遒丽的字,有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里,爹爹无数次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只是,当时只心心念念着花园里的好景致,怎么都不肯好好学,常常气得爹爹吹胡子瞪眼。 现在她想要好好学了,可是爹爹却已经不在了。 她想着,忽然抬头,“楚云间想要杀我,就是想对沈国公斩草除根,是不是?” 君天澜沉默。 沈妙言望着他幽深的狭眸,声音脆嫩却认真:“国师,他知道斩草除根的意思,我却也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国师,我就是烧尽楚云间的那一点星火。” 第11章 慕容嫣回府 第二日,正值君天澜休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发现他真的很喜欢写字,从早上开始就站在窗下,不停临摹各家书体。 她站在旁边研磨,又困又无聊之际,管家顾明进来,恭敬道:“主子,慕容小姐的轿子已经到朱雀门了!府里接风宴也已准备妥当,就设在谢风亭里。” 朱雀门距离国师府很近,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沈妙言睡意全消,望向君天澜,他却依旧淡定地写字。 她慢慢研着磨,瞟了眼东隔间,当初拂衣姐姐可是说了,这位慕容小姐,很想要这个东隔间。 她若是知道自己住在里面,怕是会对自己有很大意见。 “你去门口迎她。” 她正出神时,忽然听见君天澜的吩咐。 她放下墨条,应了声是,便跟着顾明一道出去了。 顾明约莫四十岁,是个十分温厚的人,深得君天澜信任。 两人走出衡芜院,沈妙言轻声问道:“顾叔,不知那位慕容小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告诉我,我待会儿也好注意分寸。” 她说得认真,顾明看了她一眼,她小小的,双眼明亮,看起来很懂事的模样。 顾明想起她的身世,又想起慕容嫣的性子,不禁先对沈妙言心疼了几分,回答道:“慕容小姐单名一个‘嫣’字,性情嘛,在主子面前还好。主子不在的时候,却很有些骄纵。若是跟沈小姐发生冲突,还望沈小姐让一让她才好。” 话说完,却又觉得不该说这话。 他晓得沈妙言从前也是金尊玉贵娇养的小姐,现在住在国师府,却是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又有个罪臣之女的名头,和慕容嫣比起来,在身份上便先矮了一截。 若是两个人闹起来,慕容嫣的爹爹到底是为民牺牲的将军,主子会帮谁,一目了然。 他犹豫地望向沈妙言,正想着要不要说些宽慰她的话,却见她那张嫩生生的小脸上,扬起笑容:“谢谢顾叔的提点,我不会惹慕容小姐生气的。” 她的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听得顾明心疼不已,在慕容嫣和她之间,一颗心已然偏向了她。 府门打开,沈妙言跟着顾明走下台阶,只见门口已经等了不少国师府的丫鬟。 他们等了一刻钟,终于看见一抬湖蓝色缎底绣花软轿过来了。 软轿四周跟着七八个模样标致的丫鬟,个个儿脸上都带着一股傲气。 想起绣禾身上同样具备的傲气,以及拂衣在提到慕容小姐时的畏惧,沈妙言差不多能够想象出,这位慕容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软轿在门前落地,顾明殷勤地过去,亲自揭开轿帘:“小姐可算回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接风宴已经准备妥当,全是小姐爱吃的菜。” 沈妙言掂起脚尖,看见一只素白娇嫩的手从软轿中伸了出来,扶住一个大丫鬟,紧接着,那位慕容小姐便走了出来。 她约莫十四五岁,身姿高挑纤瘦,穿藕荷色方领对襟绣芙蓉花的上襦,下身着一条兰青色百褶襦裙。 春日的阳光下,她发间的宁琅珠翠熠熠生辉,柳眉杏目,小脸只有巴掌大,肤色洁白,是个美人,配得上“嫣”这个名字。 不过嘴唇略薄了些,下巴过于尖,看起来,少了些福相。 一个丫鬟拿了早准备好的水红色绣花披风,小心翼翼为她系上。 众人服侍周到,她坦然地接受她们的伺候,俨然是贵族小姐模样。 沈妙言观望着,慕容嫣的目光忽然投向她,声音里带着几分高傲:“你就是沈妙言?” 她还未进城,便听见一些传言,说是国师大人养了个罪臣之女在身边。 沈妙言被丫鬟们推到她跟前,她打量了几眼,嗤笑一声:“所谓的罪臣之女,原来长的是这个模样,本小姐算长了见识。” 她说话刻薄,沈妙言笑容淡淡:“你再不进去,谢风亭里的宴席就要凉了。” 慕容嫣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在众多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府。 顾明低声对沈妙言道:“沈小姐,慕容小姐就是这副性子,不过,她人虽高傲了点,但心地却不坏。日后你们处久了,就知道了。” 沈妙言不以为意。 谢风亭是建在花园湖面上的一处凉亭,慕容嫣老远看见君天澜在里面坐着,连忙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她进了凉亭,小脸上都是笑,“天澜哥哥,这趟南城之行,我玩得很开心,还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立即有丫鬟呈上一只木盒。 她将木盒打开来,里面的丝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只小巧的狼毫: “笔杆是上好的白玉雕成,内心镂空,握起来,夏日温凉,冬日暖润。笔头的毛是用雪狼尾巴尖儿上最好的毛制成的,天澜哥哥一定喜欢!” 君天澜示意顾明收了。 慕容嫣在他对面坐下,望了眼石桌上丰富的菜肴,眉眼弯弯:“天澜哥哥,我在南城时,最想念府里的竹叶杏酪,顾管家心细,我一回来,就给我备下了!” 跟进来的顾明陪着笑,客气道:“哪里是奴才心细,是主子知道小姐爱吃,叮嘱厨房备下的。” 慕容嫣脸上笑容更盛:“天澜哥哥,你对嫣儿真好!” 沈妙言站在顾明旁边,静静望着他们二人,只觉得这些天,君天澜对自己的好,都是一场梦。 她心里泛酸,忍不住别过脸去。 第12章 她的独一无二 几个丫鬟上前布菜,慕容嫣的目光忽然落在沈妙言身上,指着她说道:“你过来,给我布菜。” 沈妙言的手在袖子里攥成拳,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慕容嫣不悦,正要说话,君天澜开口道:“过来。” 沈妙言见他也这么说,顿时委屈起来。 “过来。”君天澜加重语气。 慕容嫣窃喜,像沈妙言这样的人,从小养尊处优,现在就该敲打敲打,才懂得什么叫做听话。 沈妙言低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去,心里暗自生恼,君天澜这个坏人,一看见别的女人,就把她忘在脑后了! 明明她才是他的未婚妻! 虽然,他还没有承认…… 她正伤心,君天澜忽然握住她的手,“沈妙言,只负责伺候本座。卡Kа酷Ku尐裞網其他人,不准指使她,都记牢了。”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面色如常,狭眸中依旧淡漠。 谢风亭内一片寂静。 慕容嫣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后,才回过神,笑得尴尬:“妙言这么可爱,我刚刚也是想要逗她。天澜哥哥,咱们吃饭吧!” 君天澜没接她的话,转而对沈妙言道:“坐下。” 小姑娘讪讪坐下,顾明已经机灵地叫下人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 慕容嫣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自打她进入国师府,饭桌上就只有她和君天澜两人。 她一直觉得,这是她身份的象征。 可是现在,忽然多了个沈妙言,她是罪臣之女啊,她有什么资格,跟他们一起用膳?! 她恼火不已,忽然将自己的筷箸重重搁在桌上:“顾管家,你也别派人去拿了,我让位就是!” 说罢,鼻尖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起身,大步跑出了凉亭。 沈妙言低下头,紧紧攥住裙摆。 顾明无奈:“主子,可要把慕容小姐追回来?” 君天澜狭长的凤眸中,尽是冰凉:“不必。” 顾明应了声,退到旁边。 他就知道,慕容嫣太过骄纵,虽然在主子面前一直很乖巧,可迟早有一天,她的坏脾气爆发出来会惹到主子。 如今沈小姐来了倒也好,正好磨一磨慕容小姐的心性。 嫣然阁,慕容嫣趴在绣床上大哭出声,贴身的大丫鬟阿沁在旁边轻声劝慰:“小姐,今日的确是您不对。既然主子看重沈小姐,您就该好好对人家。” 慕容嫣抬起脸,带着哭腔:“阿沁,连你也向着外人吗?她沈妙言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凭什么能得天澜哥哥看重?定是她使了狐媚妖术,才得了天澜哥哥的青眼!” 阿沁哭笑不得:“我的好小姐,沈小姐她不过十二岁,哪里就有本事使什么狐媚妖术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嫣然阁的主事王嬷嬷过来禀报这些天的情况,语调夸张:“小姐,您不在这的这段时间,可出了大事!” “怎么了?”慕容嫣擦了擦眼泪,好奇问道。 “先是那位沈小姐进府,您说进府就进府吧,大人却将衡芜院的东隔间给了她!”王嬷嬷说着,有些气愤,眼圈都红了,“这第二桩,乃是绣禾!小姐可知道,绣禾已经去了?” 慕容嫣不可置信地坐起来:“绣禾去了?!” 王嬷嬷老泪纵横:“可不是!” 她说着,将前几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哭道,“可怜绣禾那孩子,平日里最是乖巧不过,就因为沈小姐几句话,丢了性命!老奴真不知道,沈小姐做了这种亏心事,晚上睡觉,可还能睡得安稳!” 阿沁帮慕容嫣擦干眼泪,“嬷嬷,我知道绣禾是你的干女儿,可你在小姐面前这样哭骂,成何体统?” 王嬷嬷依旧不停哭嚎:“绣禾一心向着小姐,代表的乃是小姐的脸面!可沈小姐偏偏不顾及小姐,直接就杖毙了绣禾!这打的,是小姐的脸啊!” “好了,嬷嬷,小姐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阿沁皱眉。 王嬷嬷瞟了眼出神的慕容嫣,擦着眼泪退了出去。 她走后,慕容嫣一把抓住阿沁的衣袖:“阿沁,绣禾死了……” “小姐不必害怕,也不要听王嬷嬷一面之词。想来,定是绣禾不知分寸,触怒了大人,这才被赐了杖毙。”阿沁柔声,“大人向来赏罚分明,不会随意赐死丫鬟的。” “她自幼就跟在我身边,可我不过出去游玩一趟,她竟然就去了……”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身上那股嚣张跋扈的气势竟都不见了,只剩下悲伤。 阿沁又安慰了她几句,可越是安慰,慕容嫣的眉头就蹙得越深:“定是沈妙言,她看不惯绣禾帮我,就想着弄死绣禾……沈妙言,她好狠的心!” 阿沁无奈,想要再说几句,慕容嫣却难过地在床上躺了:“阿沁,我乏了,你出去吧。” 阿沁不便再多言,替她拢好被子,放下帐幔和窗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此时衡芜院的书房里,君天澜坐在那把黄花梨嵌牙木雕山水大椅上,正翻看一本史书。 沈妙言站在窗下,捧一本《诗经》,默默瞅他。 他说,要自己多读书,还拿了这一本,让自己仔细研读。 可她翻了翻,好多字不认识,没意思得很。 第13章 他只是陌生人 她转身趴到窗台前,窗外是一片池塘,此时已有些碧绿的水生植物覆在上头,很是好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忽然想起以前,每年这个时候京城郊外的春日宴。 那是京中贵族举办的宴会,有很多好吃好喝的,特别热闹。 她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每年都会和两位堂姐一起去。 可就是去年的春日宴上,她的两位好堂姐,步步为营坏了她的名声,叫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沈妙言不仅小小年纪就不学无术,还德行败坏不知廉耻,与定西侯府的世子牵扯不清。 她盯着池塘,悄悄攥紧拳头…… 好想,好想报复回去! 她失去的东西,她要一一夺回来! 名声,荣耀,即将被拍卖的沈府大宅! 她卷起书,磨蹭着走到君天澜身边,“国师……” 君天澜翻了页书,没搭理她。 沈妙言抿抿小嘴巴,拿卷起来的书戳了戳他:“国师,借我点银子呗?” 君天澜瞥了眼那本被她蹂躏的《诗经》:“你可知,你手中的书,值多少银子?” 沈妙言低头望了眼,这书纸页泛黄,装线松散老旧。 她随口道:“三文钱?” 君天澜嘴角抽了抽,前朝帝师大儒、一代书法名家荀卿的手抄本,被这丫头叫价三文钱? 若给荀卿知道,他的棺材板怕是要按不住了。 沈妙言见他如此表情,猜测自己手里的书大约是个宝贝,双眼放光道:“这玩意儿,难道能换一座沈府?!” 说着,巴巴儿地地望向君天澜的书架,那几座金丝楠木大书架上,全都是这样的老书,她要发了! 君天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夺回《诗经》,“本座只是提醒你,若是弄坏了这书,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沈妙言委屈:“我也不便宜好吗?” 君天澜唇角抿起一丝笑,周身气质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 沈妙言小心翼翼蹭了蹭他:“国师,我既然是你的未婚妻,那么沈府便算是你岳丈的府邸。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岳丈的府邸,被旁人买走吧?” 她说着,目光落在他后脖颈上,一截墨线在那里露了出来。 她盯着墨线,小手忍不住伸了过去。 只是刚捏住墨线,君天澜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周身的温和,霎时转为阴冷:“你在做什么?” 沈妙言吓了一跳,对上他的瞳眸,惊觉那双狭长的凤眼里,此刻全是彻骨的冷意。 周围的平和氛围,瞬间化为压抑。 她松开握住墨线的手,有些害怕:“我,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那块玉……” 她瑟缩着,却因为手腕被君天澜握住,根本无法逃走。 君天澜松开手,她往后踉跄了几步,狼狈地跌倒在地。 君天澜收回视线,薄唇紧抿:“跪着。” 沈妙言畏惧地爬起来,望着他冷毅的侧脸,忐忑不安地跪在了地上。 她很惶恐,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间反应这么激烈。 那块玉,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重要到,旁人不能触碰,甚至都不能看上一眼? 她惶然失措,只有他发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他不是她可以轻易糊弄的对象。 他不是和爹爹、娘亲一样,无原则向她妥协的至亲之人。 他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当朝国师。 他是她只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 他有着市井小孩儿闻之啼哭的名字——君天澜。 书房里阴沉压抑,就连从窗户洒进来的春日阳光,都无法驱走满室阴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妙言低着头,双眉紧蹙。 是她逾矩了,也太过心急。 就算偷了墨玉,她也没有机会拿出去典当。 再者,就算买回了沈府,可她一个小姑娘,能不能守得住,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她稳住心神,抬手揉了揉眼睛,努力蓄出两个眼泪泡,巴巴儿地抬起头,正要认错时,顾明进来,说是慕容小姐突然发病,晕厥过去了。 君天澜将手中的书放下,没看沈妙言一眼,冷着脸起身离开。 沈妙言跪在地上,默默看着丝绸布帘垂下,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嫣然阁内,早已乱作一团。 一个白胡子大夫在慕容嫣手腕上搭了丝帕,细细诊脉后,摇了摇头,“慕容小姐身子本就虚弱,今日受了风寒,胸腔又郁结于气,气血攻心,这才突然晕厥。待老夫开了药,细细调养,就会没事了。只是日后须得切记,万万不可再让小姐动气。” 君天澜坐在帐幔外的花厅里,听着里头大夫的话,狭长的凤眸一片深沉。 将大夫送走后,阿沁过来为他添茶,还未说话,那厢王嬷嬷从帐幔后面出来,抹着眼泪道:“主子,这事儿说起来,都是沈小姐的不是。” 阿沁听了,吓了一跳,这嬷嬷真是糊涂,哪有奴婢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的?! 她正想阻止她说下去,王嬷嬷却扑通一声在君天澜面前跪下:“主子,那沈小姐是罪臣之女啊,主子将她放在身边,还待她如小姐一般,能不气着慕容小姐吗?!依老奴之见,不如将沈小姐送到城郊庄子里,免得慕容小姐看见,又得动气!” 君天澜倚靠在大椅上,拿茶盖拂了拂茶盏上的碧绿浮叶,掀起眼皮,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王嬷嬷斗胆抬起头,见他正垂眸喝茶,黑色织锦长袍上的金线绣蟒,栩栩如生,透着威风和霸道,像是也在盯着她一般。 她鼓起勇气,说道:“主子,以前沈小姐没来咱们府上时,府里一片安和。沈小姐一来,先是绣禾去了,再是慕容小姐晕倒……再者,再者沈小姐她年纪轻轻就克死了父母,可见,沈小姐她……她不祥啊!” 闺房里一片安静,君天澜的凤眸之中,满是刻骨冷意。 第14章 手下留情 闺房里一片寂静,君天澜缓缓抬眸,凤眸之中,满是刻骨冷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还未开口,帐幔后的慕容嫣忽然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阿沁连忙挑了帘子进去:“小姐,你可觉得好些了?” “有点头晕……阿沁,我这是怎么了?” 阿沁轻声道:“小姐午睡之后,奴婢伺候小姐洗漱,小姐忽然就晕了过去。国师大人也来了,就在外面坐着呢。” “天澜哥哥来了?!”慕容嫣迅速穿了绣鞋,披着水红的薄裳,走到圆形的梨木雕花月门前,挑开帘子,便看见那个一身风华的男人端坐在大椅上喝茶。 她的小脸儿苍白一片,连嘴唇都没有血色,看见君天澜后,眼圈却先红了:“天澜哥哥既是喜爱沈小姐,又来看嫣儿做什么?!” 君天澜见她虽然摇摇欲坠,说话却很精神,于是放了心,只淡淡道:“先把身子养好。”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慕容嫣忍不住上前几步,一双含泪的杏眸中尽是不舍:“天澜哥哥……” 君天澜大步走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往后踉跄了几步,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嫣然阁外,一股怒气窜了上来,忍不住抓起桌案上的茶盏,猛地摔了出去。 上好的冰裂纹青瓷,在地面四分五裂。 她还不够解气,将桌上的茶壶也一并砸了。 阿沁见她身子摇摇晃晃,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不要动怒,大夫刚刚说——” 慕容嫣转身抱住她,大哭出声:“这府中的人虽然把我当小姐看待,可我要的,却不仅仅是小姐这个身份!阿沁,你懂我吗?你懂我吗?!” 阿沁跟在她身边两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意。 她轻轻拍着慕容嫣的后背,却不知从何安慰。 国师大人,对小姐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可是小姐,偏偏飞蛾扑火似的,就那么一头撞了上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嬷嬷从地上站起来,“小姐,依老奴看,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先把那个沈妙言解决掉才好。” 阿沁看向她,她的老脸都在发狠,看起来颇有些狰狞。 阿沁扶着慕容嫣坐了,替慕容嫣擦着眼泪,语气严厉:“王嬷嬷,这话说一次也就够了。若是传到大人耳中,还不定会和小姐闹成什么样!绣禾没了,我知晓嬷嬷伤心,可再怎么伤心,也不该撺掇小姐胡乱行事!” 王嬷嬷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一张老脸挂不住,刚要辩解,慕容嫣拿了桌上的瓷瓶砸到她脚边,柳眉竖起:“王嬷嬷,你是寻思着我好说话,想拿我当枪使?刚刚在天澜哥哥面前,若非我醒过来,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王嬷嬷一愣,原来小姐早就醒了…… 她想起刚刚国师大人的阴冷和杀意,不禁有些畏惧,“老奴知错……” 慕容嫣轻哼一声,盯着外面飘飞的柳絮,陷入了沉思。 衡芜院,书房。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跪在地上,一双猫儿般的圆眼睛,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平静,默默注视着地面跳跃的光斑 这阳光,它能穿透衣裳,给身体带来暖意,却无法穿透心房,给人心带来一丝半点的温暖。 她闭上双眼,轻轻倚靠在大椅边缘,一张嫩生生的小脸上,满是难以描述的疲惫。 一只修长的手挑开布帘,映入君天澜眼帘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金色的春阳洒了小丫头遍身,明明该是暖色的画面,可他却读出了几分无言的悲伤。 他缓步走进,沈妙言默默听着他的脚步声,不知怎的,并不想睁开眼。 不想看见,这个需要她低眉顺眼伺候的男人。 君天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面庞,她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即将振翅飞走的蝶。 不知怎的,这一刻,君天澜并不想将她当做孩子来对待。 “沈妙言。” 他轻启薄唇,紧盯着她的面庞,“你后悔了吗?后悔来到本座身边?” 沈妙言感受着他冰凉的指尖,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 很久之后,她缓缓睁开眼,圆眼睛里的疲倦和平静消失不见,只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煞是可怜:“国师,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 君天澜幽暗狭眸中的情绪消失不见,宛如古井般深沉。 他收回手,转而拿了书,在大椅上落座。 沈妙言跪在他的脚边,沙漏毫无声息地流逝。 傍晚时分,拂衣进来,心疼地望了一眼沈妙言,继而朝君天澜福身行礼:“主子,晚膳已经备好了。” 君天澜“嗯”了声,将书放下,起身离开。 拂衣不知道沈妙言犯了什么错才被罚跪,本想为她求情,却听得君天澜先开了口:“沈妙言,本座要的是绝对的忠诚。本座不希望,再看到你的小心思。” 沈妙言抬头,他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孤傲。 圆眼睛里情绪转了转,她声音淡淡:“我不会背叛你。” 外面的小丫鬟挑开门帘,君天澜大步走了出去。 拂衣松了口气,连忙将沈妙言扶起来:“小姐,到底是怎么了?主子怎么就生了那么大的气?” 沈妙言只觉腿都要跪断了,抱着拂衣的胳膊,眼泪先掉了下来:“我摸了不该摸的东西……” 拂衣愣了愣,随即庆幸:“这倒是不冤了!以前院子里有个丫鬟,伺候主子沐浴时,不小心摸了一下主子脖颈上佩戴的一块玉佩,你猜怎么着了?” 沈妙言好奇:“怎么了?” “主子发了雷霆之怒,直接下令,将那丫鬟给杖毙了!”拂衣说着,还有些后怕。 沈妙言听罢,却有些恍惚。 君天澜,对她,手下留情了吗? 第15章 永以为好也 花厅里早备好了丰盛的晚膳。 君天澜踏进去,慕容嫣连忙起身,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天澜哥哥,你来了。” 她望了眼君天澜身后,却不见沈妙言跟来。 君天澜落座,“摆膳。” 慕容嫣收回目光,心下却有些欢喜,莫非,天澜哥哥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却知道她讨厌沈妙言? 所以,这次是为了她,才不让沈妙言跟过来用膳的? 这么一想,下午的阴霾尽都驱散,连带着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丝红晕。 她殷勤地为君天澜斟酒:“天澜哥哥,近日公事,可还算繁忙?” “还好。”君天澜面无表情,开始用菜。 慕容嫣望了他一眼,知晓他素来不怎么说话,便将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只是每每抬头,见桌上还是他和她时,心底便会涌上浓浓的欢喜。 而衡芜院的东隔间里,沈妙言坐在床上,拂衣掀开她的裙裾,只见膝盖上都是淤青,在白嫩的腿上,格外显眼。 她心疼不已,拿剥了壳的鸡蛋,温柔地在淤青处反复滚擦。 “奴婢知晓,外间常常传闻,主子为人暴戾,乃是祸国殃民的佞臣。可是,只要不冒犯主子的底线,主子待人还是很好的。奴婢看得出来,主子很宠小姐。说句不该说的,小姐今后的日子,可全都指着主子,小姐切莫再触怒了主子。” 拂衣说着,将她的裙裾放下来,拿了软被,替她盖上。 沈妙言望着她温柔的侧脸,觉得她就像是自己的姐姐。 她应道:“谢谢拂衣姐姐。” 拂衣笑着起身道:“小姐饿了吧,奴婢去拿些点心进来。” 沈妙言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何尝不知,她今后的日子,全得靠着君天澜? 只是…… 君天澜回来的时候,已经沐浴过了。 他跨进门槛,望了眼东隔间的布帘,心下微动,走了过去。 挑开布帘,里头只在床边点着一盏灯。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个小小的姑娘,披着衣衫坐在床上,手捧一本书,读得认真。 灯笼的光晕照在她的小脸上,那双平日里猫儿般狡黠黑亮的眼睛,此刻透着平静,倒不像是她了。 似乎听见动静,沈妙言抬起头,便对上了君天澜的目光。 她放下书卷,声音软糯:“国师……” 君天澜“嗯”了声,转身离开。 沈妙言揉了揉膝盖,咬牙下床,慢吞吞走了出去。 他依旧在灯下写字,她便踩上小板凳,乖巧地为他研磨。 “刚刚读的什么?”他笔下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读的《论语》。”沈妙言仰着小脑袋,“孔子说,仁义礼智信。可是国师,为什么很多人不具备仁义礼智信,却也能身居高位?” 君天澜在纸上写了一个“清”字,灯火下,他侧脸精致宛如白玉:“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沈妙言盯着宣纸上那个大字,怔愣半晌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明白了。国师的意思是,完全纯白干净的人,不会耍手段和心眼,也就培养不出自己的势力,反而登不上高位。” “想学东西吗?”君天澜搁下毛笔,问道。 “你愿意教我?”沈妙言惊讶,随即又有些黯然,“从前教我的夫子说,我是‘朽木不可雕’,还是算了吧。” 君天澜没说话,只是从桌角拿了一只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的丝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根细细的白玉狼毫。 他将狼毫取出来,递给沈妙言:“先教你握笔。” 沈妙言注意到,这根毛笔是白日里,慕容嫣赠给君天澜的,可是见他认真,也不好推拒,只得先握住了。 “先写几个字。”他淡淡道。 沈妙言有些心虚地在宣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她握笔的姿势像是在拿筷箸,而三个字写完,则歪歪扭扭犹如鸡扒。 君天澜脸色沉了沉。 沈妙言望了望自己写的字,又望了望君天澜的字,暗暗红了脸。 君天澜站到她身后,握住她的小手:“握笔时,切记指实、掌虚、掌竖、腕平、管直。” 沈妙言仰头看他,他的表情依旧淡淡,下巴的线条完美精致。 她收回心神,开始专注地听讲。 今晚月色极好,透过木格子窗户洒进来,与灯火融为一体。 君天澜握着沈妙言的手,狭眸低垂,在纸上一遍遍写她的名字。 一横一竖,都遒劲有力。 一勾一撇,都恰到好处。 夜风送来窗外雪塔山茶花的清甜,与满纸墨香静静交融。 沈妙言盯着宣纸,鼻尖弥漫的,却是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浅浅梨花香。 …… 第二日,沈妙言醒来时,君天澜已经去上早朝了。 她洗漱完毕,来到书桌前,拿了白玉狼毫笔,临摹他留下的一本字帖。 拂衣和添香在院子里晒太阳,添香有点好奇地望了眼紧闭的房门:“拂衣,小姐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跟咱们玩?” “在习字呢。”拂衣低着头绣小方帕,嘴角噙着一抹笑。 “都习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休息了!”添香双眼一亮,“我去拿糕点给小姐吃!” 傍晚时分,君天澜从宫中议事回来,先回了衡芜院换掉朝服。 他推开门,却见满地废纸,小丫头盘腿坐在一张大椅上,抱着一本书,睡得香甜。 他走过去,她的小脸上还残留着几道墨痕,像是一只小花猫。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从她怀中抽出那本书,翻开的一页,正是《诗经》里的那首《木瓜》: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薄唇抿了起浅浅的弧度,他轻声道:“去打水来。” 拂衣进来,望了眼小花猫似的沈妙言,笑着应了声是。 第16章 借醉告白 拂衣端来水盆,君天澜亲自拧了湿帕,为她擦脸。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惊醒,声音里还带着睡意:“国师,你回来了呀。什么时辰了?” “已是酉时三刻,”拂衣在一旁答道,“花厅的晚膳也已备好。” 另一边,慕容嫣从嫣然阁出来,一路往花厅而去。 她今日着一袭缀珍珠粒的曳地襦裙,樱唇粉红,修剪整齐的指甲涂着同色系的丹蔻。 王嬷嬷望了眼她雀跃的表情,忍不住说道:“小姐,老奴听说,昨儿夜里,大人亲自教沈小姐写字,教了一宿呢。” 慕容嫣脚步顿了顿,“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老奴仔细费了心思,才打听到的。”王嬷嬷陪着笑脸,双眼透着精光,“小姐,老奴就说了,那位沈小姐,就是小姐的绊脚石!” 阿沁抱着一瓶酒,淡淡道:“沈小姐年纪小,对小姐能有什么威胁?大人总不见得对一个小女孩儿动心吧?” 王嬷嬷脸色讪讪,没说话。 慕容嫣则沉思着,一路走向花厅。 到了花厅,她没坐一会儿,就看见君天澜带着沈妙言过来。 她愣了愣,杏眼里立即涌上不满。 沈妙言却很有礼貌地走上前,对她见了个礼:“慕容姐姐。” 慕容嫣在君天澜面前,不好摆姿态,便淡淡应了声,转而笑望向君天澜:“天澜哥哥,母亲以前酒铺子的掌柜,今儿送了一瓶好酒给我。我想着,好东西得和天澜哥哥分享,才不辜负天澜哥哥素日里对我的好,所以就带了过来。” 阿沁呈上酒,立即有小丫鬟拿来三只素白酒盏。 阿沁拔了木塞,将酒水倾倒进酒盏内,笑道:“此酒名为梨花醉,产于川地,小孩子也是可以喝的。” 她声音润和,沈妙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生得清秀温柔,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目光又落在自己面前,但见酒盏雪白,衬得杯中酒水清冽见底,浅浅的梨花香逸散出来,令人闻之欲醉。 她端起酒盏,抿了一小口,只觉如梨汁蔗浆,甘甜醇厚,一点都不像酒。 她觉得很好喝,于是抱着酒盏,饮了大口。 君天澜本想拦着她喝酒,却又想起下午,她抱着书困顿睡觉的模样,心下一软,便由她去了。 慕容嫣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朝君天澜举杯:“天澜哥哥,这杯酒,嫣儿敬你。” 这一席饭,沈妙言只顾着喝酒去了,一瓶梨花醉,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慕容嫣虽未及笄,却为了在沈妙言面前展示优越感,于是将自己看做一个成熟的女人,时而与君天澜闲谈几句,时而抬手将垂落的碎发勾到耳后,一举一动,风情无限。 月牙儿渐渐升了上来,沈妙言趴在桌上,酒劲上了头,竟是动弹不得了。 她闭着眼睛,恍惚中,忽然听到慕容嫣尖刻而压抑的嘶吼:“天澜哥哥,我是什么心意,你不知道吗?!我已经陷了进去,你却同我说这种话,你要我怎么办?!” 紧接着,耳边便响起君天澜淡漠的声音:“嫣儿,一年后你及笄,本座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我不要什么好亲事!我就要天澜哥哥你!” 慕容嫣似乎哭了,声音里含着泪腔。 沈妙言睁开一条眼缝,花厅里的丫鬟们早没了踪影,灯笼的光晕里,君天澜端坐在桌边,慕容嫣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慕容嫣已经十四岁了,身姿如抽了条的柳芽儿,柔软而娇嫩,粉面桃腮亦很是动人。 这么哭着,便有了梨花带雨的娇态,惹人怜惜。 可君天澜却猛地起身,周身气势阴冷:“慕容嫣,本座不喜人碰触。” 慕容嫣狼狈地跌坐在地,捂住心口,泪珠子不停掉落,“你以后不会娶妻吗?不会纳妾吗?!你能碰她们,为何就不能碰我?!甚至,甚至你能够手把手教这个罪臣之女写字,为什么就不能碰我慕容嫣?!我是比她们都脏,还是天澜哥哥从骨子里,就讨厌嫣儿?!” 君天澜周身气势愈发冷冽,语气是彻骨的寒凉:“慕容嫣,从你进府第一天起,本座就告诉过你,你是功臣之后,你做人,要有骨气。你现在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 慕容嫣并不答话,只是哀哀地哭起来。 她喜欢他,有什么错? 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为此不惜鼓起莫大的勇气,亲口在他面前说出来,有什么错?! “来人,把她带回嫣然阁,禁足三天。”君天澜冷声。 慕容嫣被人带走后,君天澜在屋中站立良久,才缓缓落座。 桌上的酒菜早已凉了,他拿了酒壶想给自己倒一杯酒,却发现酒壶已空。 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借着灯笼的光,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还在偷看什么?” 沈妙言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中,透着醉意。 沈妙言想要开口,却发现舌头直打转:“国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不打扰你了……” 她撑着桌子起身,刚迈开步子,双腿发软,竟直接栽倒下去。 却落进了一个有力的臂弯。 君天澜皱着眉头,把她捞到身边。 梨花醉初喝只觉如果汁清甜,可后面的酒劲其实大得很。 沈妙言倒在他怀中,脑袋里一片迷糊。 君天澜望着她醉酒红透的脸蛋,那唇角上还沾着一粒晶莹的米饭。 他垂眸,轻柔地替她拂拭掉那颗米。 第17章 打起来了 接连几日都是阴雨天,好不容易挨到艳阳日,府里的丫鬟们都活跃起来。 沈妙言坐在花园八角凉亭里,石桌上堆放着笔墨纸砚,几张写废的纸被揉做团扔在了地上。 她趴在一堆宣纸上,扳着手指头算日子,再过四天,沈府就该被拍卖出去了,君天澜那个德行,大约是不会借她银子把沈府买回来。 她双手托腮,小脸纠结。 她想了会儿,又拿起那支白玉狼毫,蘸饱墨水,取了张纸,一笔一划写起字来。 君天澜昨晚给她留了功课,要她抄二十首《诗经》里的诗,现在都下午了,她才抄好三首。 旁边研墨的添香见她苦着小脸抄诗的模样,扑哧一笑,“小姐,厨房的补汤该熬好了,奴婢去端来给你喝!” 说罢,风一般跑出八角亭。 想起添香的补汤,沈妙言的脸又拧巴起来。 这几日,她顿顿都得喝那些补汤,她觉得,自己没怎么长高,倒是先胖了一圈。 正拧巴间,不远处传来声音: “小姐,您看那些海棠,开得真好。” 她偏头看去,阿沁陪着慕容嫣,朝这边而来。 慕容嫣望了眼牡丹花丛,小脸上带着一抹不以为意,颇为挑剔地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去年天澜哥哥带我去晋宁王府,那里的牡丹开得才叫好。说到底,还是咱们府里的花匠没本事。” 阿沁闻见晋宁王府,唇角不觉噙起一抹笑,“小姐说的是。” 慕容嫣很快看见八角亭里的沈妙言,脸色先是难看了三分,继而高傲地拾阶进了凉亭。 她扫了眼悬挂在空中丝绳上的三幅字,不由嗤笑:“沈妙言,你不是国公府的小姐么,怎么写字这样难看?” 说着,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白玉狼毫上,不由大怒,一把夺回那根毛笔:“谁许你偷天澜哥哥东西的?!” 沈妙言辩解:“这是他给我的!” 慕容嫣尖声:“不可能!你骗我!” 沈妙言不愿搭理她,换了支笔继续写字。 慕容嫣却怒不可遏,直接将那支白玉狼毫砸了,恶狠狠瞪着沈妙言:“你摆什么架子,不过是罪臣之女罢了,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你连这府中的丫鬟都不如!还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姐?呸,瞧你写的字,一看就是有爹生没娘养的!” ——有爹生没娘养的…… 沈妙言倏地攥紧毛笔,抬头冷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清清白白的姑娘,却学那些烟花女子的作风,跟男人拉拉扯扯,还主动去抱男人!不要脸!” 慕容嫣人呆住了,那天晚上,沈妙言没有醉?! 八角亭中剑拔弩张,慕容嫣忽然尖叫一声,冲上前就去扇沈妙言耳光。 沈妙言避开她的手,反手就去扇她。 慕容嫣白嫩的面颊上,立即出现了五个鲜红指印,她怄得要死,伸手便去扯沈妙言的头发。 两人拉扯在一起,滚到地上,都将对方往死里揍。 阿沁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连忙上前拉架,正好添香端着汤回来,愣了愣,紧忙把汤扔了冲上来:“好你个阿沁,居然帮着你们小姐二打一!” 阿沁无奈:“什么二打一,我是在拉架呢!” 她们费了大功夫,总算将两人分开。 两人喘着粗气,双眼发红地瞪着对方,衣服上全是鞋印和灰尘,发髻凌乱,脸上遍布巴掌印和掐痕。 而不知何时,八角亭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丫鬟和奴仆。 二人自觉失态,正想着赶紧回去处理一下,人群忽然让开一条路,君天澜身边的侍卫统领夜凛走了进来,“主子吩咐,二位小姐府中斗殴,违反府规,罚今晚不许吃饭。” 沈妙言:“……” 慕容嫣:“……” 她们怎么不知道,国师府还有府规这玩意儿? 入夜之后,沈妙言坐在小床上,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突然好想念添香做的汤。 她跳下床,掀开一角布帘,见君天澜坐在那把大椅上,手持书卷,背影挺拔孤傲。 目光落在他手边的桌案上,上面摆着一盘粉白的芙蓉糕,糕面撒着些碎核桃、芝麻、瓜子,看起来香喷喷的。 摸了摸肚子,舔了舔嘴唇,她弓着腰,蹑手蹑脚地朝芙蓉糕走去。 君天澜眸光微动,在沈妙言的刚摸到一块糕时,淡淡出声:“过来。” 沈妙言如惊弓之鸟,恋恋不舍地把芙蓉糕放回盘子里,蹭到他跟前,随口道:“国师,我正要来给你捏肩捶背呢。” 第18章 妙言挨罚 君天澜见她已经收拾干净,小脸上还敷着透明药膏。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翻了页书,“抄的诗呢?” 沈妙言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小心脏先抖了抖:“诗……诗啊……” 她只抄了三首,还在和慕容嫣的打架过程中,被对方撕得七零八落。 她咳嗽一声,心虚地回答道:“我本来都抄好了的,可是全都被慕容姐姐撕了!慕容姐姐发起火来,真是可怕呢!幸好国师你没娶她!” 君天澜狭眸深沉,语气幽幽:“撕了?” “是啊!可惜了我的墨宝,那二十首诗,一笔一划,我可都是认真抄写的!”沈妙言一脸正色。 君天澜淡淡开口:“来人。” 夜凛出现在房中,朝他拱手:“主子有何吩咐?” “去花园,把她写的东西,全都拼好带回来。一张碎纸,都不许落下。” 沈妙言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国师,今晚风大,我写的东西,肯定都被风吹走了!” 君天澜笑非笑:“负责清扫的侍女,早把你的墨宝收起来了,不必担心。” 他加重了“墨宝”两字,听得沈妙言心惊胆战。 她的眼珠子快速转了转,忽然捂住肚子,语带哭腔:“国师,我突然肚子疼!我要去茅房!” 说罢,转身便要往外跑。 君天澜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跟前,“正巧,本座新学了一手止肚疼的妙方。” 沈妙言欲哭无泪:“国师……” 布帘翻动,夜凛大步走进来,手中捧着数十张宣纸,恭敬地呈给君天澜:“主子!” 沈妙言站在旁边,走又不敢走,紧紧揪着衣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君天澜一张张看过去,大部分纸张都是空白,其余的,要么画了些乱七八糟的图案,要么只写了两三个字,就沾了大团墨迹。 好容易有三张拼凑起来的完整诗篇,可那字,歪歪斜斜,跟鸡扒没什么区别。 可见,这几天,小丫头根本没有认真习字。 沈妙言快要哭出来了:“国师,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错哪儿了?” 沈妙言揪着衣角,声音细弱:“错在没有好好完成国师布置的功课,还对国师撒谎……” “还有呢?” “还有……不该和慕容姐姐打架。”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她穿着素色衫子,低垂着小脑袋,看起来像是被欺负了的小白兔。 “还有呢?”他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 沈妙言大眼睛里都是委屈:“没有了。” 君天澜轻轻“呵”了一声。 沈妙言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没有了,于是十分肯定地回答道:“真没有了。” 君天澜将茶盏放下,“手。” 沈妙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伸出左手,他握住她的指尖,让她手心朝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正好奇,却见他忽然抽出一把戒尺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君天澜握着她的指尖,她根本抽不回来。 “国师——” “啪!” 她还没喊完,一戒尺已经重重落到她白嫩的掌心。 “啊啊啊啊啊——!” 沈妙言疼得跳起来,望着掌心出现的红痕,立即红了眼圈。 “没完成功课,该打。”男人声音淡淡,又一戒尺落了下来:“字写得不好,该打。” 沈妙言疼得眼泪都涌了出来,“疼!疼!” 君天澜又是重重一戒尺:“撒谎,该打。” 小姑娘哭得厉害,君天澜又是一尺子:“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该打。” 沈妙言掌心又疼又烫,托住手掌,一边哭,一边朝手心吹气,满脸都是泪。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含泪,怨恨地瞪了一眼君天澜,一哭着跑进了东隔间。 君天澜将戒尺搁到桌上,沉默半晌,拿了桌上没读完的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大的自制力的,而沈妙言又从小娇生惯养,对付她,不用强,她不知道分寸。 小丫头委屈的哭声从东隔间里传了出来,他背对着那扇雕花月门,狭长的凤眸中,情绪莫测。 第二日,花厅中,用膳的只有君天澜一人。 顾明站在旁边,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君天澜用完早膳,随意净了手:“想说什么?” 顾明恭敬地俯身:“主子,明天晋宁王在城郊举办春日宴会,今儿一早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您和慕容小姐赴宴。还捎人来说,今年的曲水流觞诗会,轮到您出酒水了,还得再出一样彩头。” 君天澜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根象牙筷子,“把地窖里那桶南浔酒拿去。” 顾明双手接过象牙筷子,不禁汗颜,主子可真够小气的,就拿这么个筷子当彩头…… 且那南浔酒素以清辣闻名,适合出现在曲水流觞上吗? 那些娇娇小姐,喝了可怎么受得了。 君天澜正待踏出去,忽然又道:“明日宴会,沈府可有人去?” 顾明愣了愣,意识到他说的是沈御史府,于是应道:“有的,沈府的公子虽然游学在外,可沈府二小姐尚在府中,也在邀请之列。” 已是晌午,沈妙言躺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床。 添香站在床头,手中还捧着一碗补汤:“小姐,太阳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睡着?快起来喝汤!” 沈妙言有气无力:“不要喝汤……”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兴冲冲跑进来:“沈小姐的新衣裳做好了!主子说,明日晋宁王爷在城郊举办春日宴会,让沈小姐也一道去呢!” 第19章 春日宴 添香笑道:“是了,小姐初来府上时,主子就赐了两匹含雪缎。这缎料很好,外面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呢。” 说着,推了推沈妙言,笑道:“小姐,快起来吧,等下绣娘送衣裳过来,你总得试一试!” 沈妙言用被子蒙住头:“我不试!什么春日宴会,我不去不去!” 傍晚时分,君天澜从宫中回来,拂衣过来禀报:“主子您可回来了,小姐一天都没吃东西。” 君天澜扫了眼东隔间紧拉着的布帘,张开双臂让拂衣为他更衣,“随她。” 沈妙言躺在小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暗自咬了咬唇,她知道君天澜打她戒尺是为了她好,可她从来就没被人那么打过…… 她不要面子的嘛?! 君天澜在花厅用完膳回来,正看见添香将满满当当的晚膳端出来。添香福身行礼:“主子,小姐说她没胃口。” 君天澜抬手示意她下去,走到月门前,顿了顿,还是挑开了布帘。 此时屋中冷冷清清,沈妙言面向墙壁,不知在想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走进去,在床沿边坐了,望了眼桌子上那些盛着新衣裳的托盘:“不喜欢新衣服?” 沈妙言低头摸了摸仍旧发红的掌心,不说话。 过了许久,君天澜又道:“明日随我去城郊。” “不去……” 沈妙言拧巴着,暗暗道你哄我一下,给我点儿颜面,我就去呀! 君天澜一手撑在床上,俯下身去,认真地看她的脸,“明日宴会,你的堂姐也会去。不想去问一问,为什么在你家落魄时,你的庶叔却能升迁?为什么你和楚云间的婚约被毁,沈月如却能当上皇后?” 他声音低沉,透着诱惑。 小姑娘双眼紧盯着墙壁,是啊,庶叔原本不过是个正四品官员,凭什么就能一步登天,成为正一品御史大夫? 她和楚云间的婚约,凭什么就落在了堂姐头上? 爹爹在世时,在官场上没少帮衬过庶叔,可为什么她家落难时,那个做御史大夫的庶叔,那个做皇后的堂姐,不曾出言为她家求情?! 想到这里,她偏过头望向君天澜,谁知君天澜正俯身看她,这么一偏头,樱唇便恰恰从他的唇角擦了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唇,好凉…… 君天澜周身的气势,瞬间拔高,眼见着要发怒,沈妙言连忙伸出小手,遮住他的嘴唇:“国师,明天一定要带着我。我睡了!” 说罢,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君天澜盯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小姑娘,硬生生将怒意憋了回去。 他走到门帘边,伸手掀开门帘,终是忍不住,回头冷声:“别再有下次!” 只看见锦被抖动,被子下面的小姑娘拼命点头。 他走后,沈妙言掀开被褥,惊魂甫定地坐在床上喘气,又摸摸自己的唇角,很是害羞,捧着发红发烫的脸,又钻进了被褥。 一帘之隔的君天澜,站在灯盏旁,抬手摸了摸唇角,凤眸中,似是生气,似是探究。 翌日。 今日晴好,国师府门前,早停了两辆马车。 君天澜上了第一辆,慕容嫣和沈妙言则上了第二辆。 马车缓缓往城郊而去,慕容嫣打量沈妙言,只见她今日穿着柔软的雪色襦裙,腰间系一条鹅黄色腰带,外面罩着件水青色的褙子,只在袖口上绣了些竹叶。 乌发挽成两个圆团子,缀了小巧的银镂兰铃花,十分素雅。 她打量完,轻哼一声,“知道的晓得你是去参加晋宁王爷的春日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奔丧呢。” 沈妙言瞟了她一眼,“大早上的,也就慕容姐姐能说出‘奔丧’这种晦气话。” 阿沁生怕她们又吵了起来,连忙捧出一只食盒,笑道:“奴婢备了些肉脯、瓜子,小姐们若是路上无聊,可以吃着解解闷儿。” 慕容嫣不悦:“阿沁,你到底是谁的丫鬟?干嘛把我的东西给她吃?!” 沈妙言撇嘴,她才不稀罕。 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马车,触目所及都是青山绿水。 远处的山脚下,亭台楼阁耸立。一条溪水蜿蜒而过,溪水上漂浮着莲叶,每一片莲叶上,都摆着一只碧玉酒盏。 草地上摆了不少桌椅,晋宁王府的侍婢们来来往往,正将美酒佳肴摆上去。 一些年轻的世家公子小姐已经到了,正和交好的彼此交谈。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酒香,和春日的花香交融在一起,令人闻之欲醉。 沈妙言朝四周看了看,君天澜不知去了哪儿。 夜凛过来,声音冰冷:“两位小姐,主子有事离开,请你们随意逛一逛。” “多谢夜侍卫提醒。”慕容嫣微一颔首,也不管沈妙言,自己带着阿沁去玩了。 沈妙言站在马车边,目光在场中打转,最后落在了站在溪水边缘的一位少女身上。 那少女穿着玫红底色绣金蝶图案对襟上衫,下身着一条海棠色裙底绣繁复牡丹的八福裙,配着一枚红澄澄的压裙玉佩,项间戴一只宝玉璎珞,耳垂上戴着两枚明珠,发间插一对珐琅蝴蝶垂珍珠流苏发钗,打扮得华贵无双。 她被五六位贵女们包围着,掩唇浅笑,施着上好胭脂粉的脸,看起来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沈妙言静静看着她被众星捧月的模样,这是她的二堂姐,沈月彤。 她记得,从前沈月彤虽然喜欢打扮艳丽,却从不曾穿得这样招摇过。 她冷笑了一声,也是,沈月彤如今是御史府的嫡出小姐,又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妹,当然有理由打扮得花枝招展、高贵美艳。 她下意识地朝沈月彤走过去,在距离她五步外地方停了下来。 有贵女在看见她时,惊了惊,连忙拉了拉沈月彤。 第20章 不配姓沈 沈月彤转过身,就看见了沈妙言。 阳光下,她就那么静静站着,无悲也无喜。 她嗤笑一声,微微抬起下巴,甩了甩手中丝帕:“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沈妙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好久不见,二姐姐。” “你叫谁呢?!”沈月彤冷声,美目中流转着不屑,“谁是你二姐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妄想高攀上我!你如今是罪臣之女,我可不敢担你这声姐姐!” 周围的贵女们见她如此态度,知晓沈御史府是不会护着这个小孤女了,于是那份世家小姐的矜持端庄统统消失不见,个个儿脸上露出一副高贵模样: “罪臣之女,竟然也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负责宴会安全的侍卫都去哪儿了?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吗?” “就是,瞧她那穷酸样儿,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大约是这里的丫鬟吧?” “原来从前的国公府沈小姐,现在是晋宁王府的丫鬟了,真是有趣!” 她们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在沈妙言这里踩上几脚,各种奚落的话,从那一张张红艳艳的嘴唇里吐出来,尖酸又刻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眯了眯眼睛,那些张张合合的嘴唇,曾经无数次对她说出恭维的话,可如今…… 她轻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户部侍郎家的小姐江淑,为了讨好沈月彤,叉着腰站了出来:“沈妙言,你笑什么?还当自己是沈府的小姐吗?!” 沈月彤却忽然握住江淑的手,笑容高贵:“淑儿,你说错了。” 众人不解,沈月彤抬高声音:“沈国公府犯了谋逆之罪,早已在族谱上被除名。卡Kа酷Ku尐裞網他们是乱臣贼子,不配与我们同姓。现在的沈府,指的是——忠于圣上的沈御史府。”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字,让在场的人都听清了沈御史府的立场。 沈妙言的双手早已在袖中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柔嫩的掌心里,鲜血流了满手,却浑然不觉。 江淑笑了笑,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妙言:“沈妙言,本小姐命令你,现在伺候本小姐用核桃!本小姐要你亲手剥核桃仁,要现剥!” 不知何时,周围早已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和小姐,有的人抱着同情怜悯的表情,有的人抱着不屑的态度,而更多的人,是事不关己的看好戏。 沈妙言却不曾理睬江淑,缓缓走到沈月彤跟前,定定注视着她:“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们为什么不肯帮我爹爹和娘亲?叔叔做了高官,大姐做了皇后,明明,明明你们只需要向皇上求个情——” 沈月彤不屑:“我们家,才不屑与乱臣贼子为伍!沈妙言,你站在这里,就不觉得难堪吗?你还要不要脸了?!” 她说着,突然笑道:“也是,像你这样臭名远扬的草包,脸面这种东西,早就不要了。” 话音落地,四周的人都窃笑起来。 不远处的楼阁上,君天澜坐在扶手边,狭长的眸子注视着溪水边的情景,俊美如谪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身边还坐着位贵公子,面若春晓、鬓如刀裁,身着火红色华丽长衫,手持折扇坐在大椅上。 那贵公子微微一笑,摇开折扇,浑身都是一派潇洒风流:“大人,你养的小宠物被人欺负了,不去帮忙?” 君天澜漠然。 贵公子又忽然惊讶道:“哎?有人在给你的小宠物出头!” 溪水边,只见一位年轻公子拨开人群,一把拉住沈妙言的手腕。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看去,便对上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她怔愣两秒,轻声唤道:“叙之哥哥?!” 这公子身着深蓝色长衫,文文弱弱,浑身充斥着一股书卷气,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嫡次子韩叙之。 韩叙之满脸惊喜:“妙言妹妹,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以为你……” 说着,便因为激动,说不下去了。 楼阁上的贵公子轻笑一声,瞟了眼君天澜:“这可真是英雄救美。” 君天澜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随风而舞,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看上去,阴冷如地狱修罗。 韩叙之正要带沈妙言离开,沈月彤却上前一步,拦住二人:“韩二公子,这春日宴,乃是晋宁王爷所办。你把他的侍女带走,谁来服侍我们这些人?” 韩叙之有点恼怒,“这里这么多婢女,怎么就缺妙言妹妹一人?!你们分明是故意欺负妙言妹妹!” 沈妙言本想说自己不是晋宁王府的人,只是抬头看见韩叙之恼怒的神情,便将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人群中的慕容嫣撇撇嘴,“阿沁,没咱们的事,咱们走!” “是!”阿沁连忙跟上,心里却觉着有些好笑,难道,刚刚小姐是打算为沈妙言出头? 沈月彤对上韩叙之,笑得明媚:“韩公子说的什么话?在其位谋其事,沈妙言既然是晋宁王府的婢女,就该做婢女该做的事!沈妙言,淑儿让你去剥核桃,你听不见?!” 她说罢,也不容韩叙之再说什么,只霸道吩咐:“荷香,拿核桃来。” 第21章 小丫头的衣裳很贵 她的贴身丫鬟荷香立即捧来核桃,笑得不怀好意:“沈妙言,请吧。” 韩叙之把沈妙言护在身后,“你们太胡闹了!” 沈月彤把玩着十根葱葱玉指,含笑道:“我不过是在训练她,如何做伺候人的婢女。” 江淑站在沈月彤身后,轻笑着插嘴:“韩公子,以沈妙言如今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你的。做个侍妾,都算是抬举她了。你这样护着她,又有什么意义?” 韩叙之没搭理江淑,只对沈月彤皱眉:“她是你堂妹!” “我可不承认,这个罪臣之女是我的堂妹。”沈月彤翻了个白眼,姿态倨傲,“来人啊,把沈妙言带过来,本小姐今儿个,就要吃她剥的核桃!” 沈御史府的几名侍女立刻上前,想把沈妙言从韩叙之身后抓过来。 眼见着下面闹得厉害,楼阁之上,花容战以扇掩面,勾人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国师大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那韩家小子有意英雄救美,只可惜,他分量不够。啧,若我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如此无用,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那不如本座去晋宁王妃面前,告诉她你这份勇气?” “别!”花容战连忙出声,那双好看过分的桃花眼不自然地眯了眯,“咳咳,我去溪边儿走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盯着韩叙之,眸光渐冷。 他君天澜的人,何时需要一个外人来护着了? 沈御史府的两个丫鬟抓着沈妙言,要把她带到沈月彤面前。 韩叙之护不住她,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和丫鬟们拉扯,只得站在原地,白净的脸上,颇有些恼恨。 江淑故意挑了颗没缝的核桃,递到沈妙言面前,“请吧?” 围在沈月彤身边的那群贵女,脸上俱都眉飞色舞。 沈妙言接过核桃,冷笑一声,直接砸到江淑脸上。 江淑痛得尖叫一声,连忙捂住脸。 沈月彤一拍桌子:“沈妙言,你好大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沈妙言挑眉:“以下犯上?你们算什么东西,一群曾经围在我身边的狗,如今换了主子,就真以为自己翻了身?!” 沈月彤背后的贵女们被她羞辱的满面通红,江淑更是怒不可遏,抓起石桌上的一杯果汁,尽数泼到沈妙言脸上:“小贱人,本小姐今日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罢,丢掉杯盏,扬手就要去打沈妙言耳光。 沈妙言握住江淑的手腕,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暴戾道:“姑奶奶怎么做人,轮不到你一条狗来教!” “啊啊啊啊啊——!” 江淑痛得捂住脸,指着沈妙言的鼻尖,“反了你了!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四周的侍女纷纷涌过来,沈妙言仗着人小身姿灵活,在人群中乱窜起来,嚷嚷出声:“杀人啦!户部尚书的小姐杀人啦!” 江淑气得直跺脚,不停指挥那些丫鬟:“她在那里,那里!你们的眼睛长着做什么使的!快把她抓起来呀!” 沈月彤望着四周一片鸡飞狗跳,不悦地皱眉,正要叫她的丫鬟去逮人,谁料沈妙言从背后扑过来,直接把她摁在地上狠揍。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沈妙言的名声早没了,因此一点都不怕丢人,拳头凶狠地砸在沈月彤脸上,“雷劈脑子五鬼分尸没良心的种子!枉我过去唤你那么多声姐姐,你如今却如此待我!” “啊啊啊啊啊——!” 沈月彤叫得无比凄厉,想还手却又怕坏了自己的形象,正痛不欲生间,一位年轻公子英勇地冲了过来:“彤儿妹妹,我来救你!” 沈妙言一掀眼皮,好嘛,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定西侯府世子华扬! 他是沈月彤的表哥,去年春日宴上,沈月如和沈月彤一唱一和,叫人家误会,她沈妙言小小年纪不正经,亲自缝制荷包送给华扬,她原本只是草包废物,直接又被人加了条不知廉耻。 然而可笑的是,她连针线都不会做,又怎么可能缝制荷包送人?! “彤儿表妹!” 华扬已经奔了过来,伸手就去拉扯沈妙言。 沈妙言借势起身,直接一脚踹在华扬膝盖窝上。 华扬未及提防,直接趴在了沈月彤身上! 围观众人惊了惊,这可真是好一出大戏了! 沈月彤又羞又怒,一把推开华扬,怒喝出声:“沈妙言,你好大的胆子!” 沈妙言挑眉:“哟,二堂姐不是喜欢华世子吗?我这不是在成全你吗?” 沈月彤怒不可遏:“你放屁!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沈妙言面露惊诧,“你不喜欢,去年为何托我替你送荷包给华世子?” “我什么时候——”沈月彤猛地刹住话题,双眸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妙言,这个贱人,她是在洗白她自己?! 四周围观的人俱都面面相觑,原来去年,并不是沈妙言要送荷包给华扬,而是沈月彤托她送的…… 那……那他们骂了一整年不知廉耻之人,其实不是沈妙言喽? 沈月彤百口莫辩,直接狼狈地气哭了。 正在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年轻男音:“啧,曲水流觞的游戏还没开始,本公子倒是提前看了一出好戏。” 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位俊美非凡的红衣公子摇着折扇踏进来。 他生得实在太美,顾盼之间,竟生生将这群打扮艳丽的小姐们的美貌,尽数压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认识他,花容战,楚国排行前三的富豪,年轻潇洒,生得玉树临风,最喜着红衣。 沈月彤脸上烧得厉害,厉声道:“你看了什么好戏?!” 花容战收拢折扇,从袖袋里取出丝帕,替沈妙言擦去脸上的果汁,声音好听得犹如珠落玉盘:“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沈国公府虽垮台了,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 以沈月彤为首的贵女们,脸色倏地变了。 沈月彤被丫鬟扶起来,冷冷道:“敢问花公子,你和沈妙言,是何关系?” 传闻这位花公子性情莫测、放荡不羁,素来不会多看女人一眼。 可今日,怎会为沈妙言出头? 第22章 国师大人,好闷骚 花容战没搭理她,瞟了眼沈妙言被果汁沾湿的衣襟,将目光投向江淑,“这杯果汁,是你泼的?” 沈妙言低头望向自己的衣裳,想起添香那日说的含雪缎,圆眼睛里忽然多了几分戏谑。 江淑面对如此俊美的男子,心跳很快,先在气势上矮了三分,摆出一副媚态来,声音娇弱:“沈妙言她以下犯上,淑儿稍作惩罚,不知花公子有何指教?” “本公子还真有所指教。”花容战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坏意,却更加迷人,“沈小姐身上穿的衣裳,乃是含雪缎所制,寸衣寸金。江小姐将这身衣裳毁了,打算如何赔偿?”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含雪缎?!” 含雪缎乃是蜀州进贡的极品锦缎,一年也就两匹而已。 可今年进贡的含雪缎,全都被皇上赏给了国师,怎么会出现在沈妙言身上?! 他们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妙言的衣裳,只见微风吹来,裙摆宛如流水般拂动,却又有如堆雪砌玉,妙不可言,美不胜收。 不是含雪缎,又是什么? 江淑也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她怎么穿得起含雪缎?!像她这样的罪臣之女,就该穿粗布麻衣才对!” 沈月彤同样面露惊讶,忍不住上前细看,阳光下,只见衣料纹理清晰,犹如片片雪花织缀而成,微风拂动,衣料上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梅花清香,正是含雪缎无疑! 花容战摇着折扇,好整以暇地盯着江淑:“大家都知道,含雪缎这东西,珍贵无比,得用冬日存储的梅花雪水来洗。一旦沾染了其他水,这衣料便等于毁了。江小姐,你打算赔偿多少银子给沈小姐?”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穿得起含雪缎……” 江淑仍旧震惊,可是看见沈月彤遍布阴霾的脸色,她便知道,花容战并未说谎。 含雪缎一年就那么两匹,连公主都未必穿得起,可见价值贵重。 让她赔,她拿什么赔?! 花容战望向沈妙言,笑容透着一丝坏意:“沈小姐,你打算开什么价?” 沈妙言圆眼睛里都是狡黠:“江姐姐,念在你初犯,我做个好人,也不讹你了。你看我身上都湿了,不如你把你的衣裳脱下来给我穿,我便放过你好了。” 花容战扑哧一笑,以扇掩面,一双弯弯的桃花眼望向江淑:“哟,江小姐这可是赚了呢!” “你们……你们欺负人!”江淑连忙抱胸,气红了眼圈。 让她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裳,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她含泪转向沈月彤:“沈家姐姐,你可得帮我!” 沈月彤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有空管她的事,神态极为冷淡道:“是你自己泼的水,与我何干?” 江淑见她翻脸不认账,顿时涨红了脸。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摇着折扇:“江小姐若是不肯脱,那便拿五千两黄金出来吧。对江府而言,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淑听了,差点晕厥过去。 五千两黄金,是他们江府十年的进账了!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江淑只觉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江小姐,你到底脱不脱啊?”花容战拉长了音调,声音里含着调侃。 虽说逼女人并非君子所为,可他花容战素来不是什么君子,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沈妙言懒懒道:“江姐姐,要么拿五千两黄金出来,要么把你身上的衣裳给我,我可等着呢。” 江淑红着脸,早知道这小丫头不简单,她就不会那么猴急地跳出来对付她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若是让爹爹知道她随手一杯水,就泼没了五千两黄金,定会打断她的腿! 她悔恨不已,不敢让家里拿这么多钱出来,只得选择第二种法子。 她的手指停在胸前的盘扣上,缓缓地解开了衣扣。 周围的窃笑声更甚,她的眼泪不停掉落,委屈得要命。 为了展示好身段,她里面只穿了一件抹胸肚兜,外面套着广袖云罗束腰裙。 这么一脱,浑身上下便只剩肚兜和亵裤了。 大好春光展现在众人面前,一些贵公子们连忙别过脸去,可到底还是匆匆扫了几眼。 贴身的丫鬟连忙拿了自己的外套,给江淑披上,江淑早已无脸待在这里,掩面哭嚎着冲了出去。 沈妙言颇为嫌弃地望了眼地上的广袖云罗束腰裙,小脸上都是不屑:“本小姐穿惯了含雪缎,这种粗衣,本小姐当真穿不得。” 说罢,脊背挺直地走了过去,还顺带踩了一脚江淑的衣裳。 花容战轻笑出声,很快跟上去。 韩叙之本想要跟上去,只是看了看花容战随风扬起的火红色广袖,终究还是不甘地收回了步子。 四周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沈月彤面色冷凝:“荷香,你去查查,为什么含雪缎,会在沈妙言手中。” “是!” 沈妙言心情颇好,转身望向花容战:“你为什么会帮我?” 花容战笑了笑,抬步往不远处的阁楼走去:“受人之托。” 沈妙言目光往阁楼上看去,只见一位俊美如谪仙的男人,正负手站在雕花木栏后。 山风吹来,他黑色绣金蟒的衣袍飞扬起舞,狭长的凤眸里,都是冷漠和霸道。 沈妙言仰着小脑袋看他,忍不住扑哧一笑。 国师大人,好闷骚! 君天澜站在楼上,只看见那小东西站在草地上对他傻笑,随即拎着小裙子,轻快地跑了上来。 花容战后一步上来,便看见沈妙言张开双臂冲到君天澜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小脸儿贴着他的后背,猫儿一般蹭了蹭:“国师大人,你真好!” 君天澜背对着她,尽管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花容战却惊讶地发现,这货的嘴角分明微微翘了起来! 他摇开折扇,不住往自己身上扇风,今儿可真是见了鬼,向来高冷孤傲、不喜女人的国师大人,居然会让一个小女孩儿抱他,居然还笑了! 君天澜回头望了眼沈妙言,“去换衣裳。”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早把前些日子被打手心的仇恨抛到九霄云外,跟着侍女去换衣裳了。 晋宁王妃办事周到,早备了些新衣在客房里,以供女客使用。 沈妙言在一个小丫鬟的帮助下换了套衣裙,刚打开门准备去找君天澜,便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自隔壁响起:“她沈妙言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罪臣之女,连贱民都不如,她凭什么穿含雪缎?她凭什么羞辱我?” 是江淑的声音。 “那个含雪缎,明明被圣上赐给了国师!是了,你看她长得白嫩,定是做了国师的禁·脔,才换来的荣华富贵!真是不要脸!” 江淑毫不避讳,什么话都往外冒:“也是,她那种身份,做人侍妾都是抬举!也不知道那个国师长得什么样,虽然大家都说国师风华无双,可我看,他定是个鹤发老头!不然,怎么看得上沈妙言呢?哼,我要去告诉大家!” 话音落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淑大步跨出了门槛,刚转身,就看见了沈妙言。 第23章 江淑的下场 君天澜不知何时下来了,就站在江淑背后。 江淑无知无觉,满脸都是鄙夷,“小小年纪,就做了老头的禁·脔,呸,真是不知廉耻!沈妙言,出卖色相和身体换来的荣华富贵,也值得你穿出来?!” 沈妙言扫了眼君天澜,挑眉道:“江姐姐怎么就觉得,国师大人是老头子呢?” “哼,若他真同传闻一般,是那盖世无双的俊美公子,岂会看得上你?!像你这样的,也就只能做那种最下贱的事了!你真脏,本小姐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 沈妙言慢条斯理道:“那江姐姐觉得,国师大人脏吗?” 江淑冷笑,“世人谁不知他是祸国殃民的大奸臣?!等着瞧吧,他迟早要被皇上抄家灭族!” 话音落地,低沉阴冷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本座竟不知,江侍郎的千金,如此狂妄。” 江淑愣了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位俊美非凡的男人站在身后,身着黑色绣五爪金蟒的织锦长袍。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样的服制,似乎只有国师才有资格穿。 再加上他的自称…… 她身子一抖,只觉膝盖重如千斤,竟不知不觉跪了下去! “国师大人,小女子……小女子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发抖,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沈妙言走到君天澜身边,仰头看他,声音甜糯:“国师,这个女人说你的坏话呢!” 江淑本就畏惧得不行,听见沈妙言的话,差点脱口叫她一声小祖宗! 她浑身发颤,轻声辩解道:“沈小姐在溪水边羞辱了小女子,小女子只是想要争回面子,并没有侮辱国师大人的意思!求国师大人明察!” 说罢,恐惧地以头贴地。 国师君天澜,征伐四方,功高盖世,先帝下旨特许,可不跪皇帝。卡Kа酷Ku尐裞網 而百官见到他,须得行大礼。 一个小小侍郎府,在他面前当真是不够看的。 君天澜牵住沈妙言的小手,“依妙妙的意思,该当如何?” 江淑恐惧地抬头望向沈妙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沈小姐,我刚刚不是故意那么说你的……” 沈妙言拉了拉君天澜,君天澜俯身,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畔,小小声:“怎么都可以吗?” “嗯。” 沈妙言狡黠地笑了笑,缓缓道:“国师,我听说绵州刺史新近丧了一名侍妾,不如把江姐姐许配给他?” “甚妥。” 绵州刺史是一位快要告老还乡的大儒,素日里行事却很荒唐,以六十高龄跑到青楼里,纳了一位花魁娘子做侍妾,惹得他的夫人大怒,竟下令将那名花魁娘子活活打死。 这件事在楚国闹得人尽皆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江淑自然也曾听过,小脸顿时惨白惨白。 她不过说了几句沈妙言做侍妾都算是抬举了的话,怎么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求饶,君天澜已经牵着沈妙言的小手离开。 江淑颓然地瘫坐在地,国师开口,就算是皇帝,也得给几分面子,何况是她的父亲? 为了保住官位,牺牲她算什么? 她悔不当初,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刚刚画好的妆容都花了,看起来狼狈至极。 国师大人为了帮沈妙言出气,恶惩江淑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来参加春日宴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沈妙言虽不再是国公府的娇娇小姐,却成了国师的掌上明珠。 沈月彤听着荷香的禀报,一张俏脸立即狰狞起来。 她把瓷杯掷到石桌上,“好一个沈妙言,竟然和国师府扯上了关系!我倒真是小瞧她了!” 从前,她和姐姐虽然常常带着沈妙言一起玩,可在她们姐妹看来,这沈妙言不过是个没用的草包而已,参加宴会,也只是为了烘托她们姐妹二人的才华美貌。 可是,这样一个草包沈妙言,怎么会勾搭上国师?! 国师那么俊美…… 沈月彤想起君天澜,不由悄悄红了脸。 她曾有幸,在一次国宴上见过君天澜一面。 只那一面,她便知晓,天底下,再无一个男儿,能够像他那样好看,像他那样有本事。 少女的心就此动摇,深陷于苦恋的囹圄之中。 可是,可是她还没和国师大人说过一句话,沈妙言那个草包,竟然就住进了国师府里! 凭什么?! “小姐不必动怒,”荷香轻声劝解,“奴婢听说,沈妙言在国师府,也不过只是个伺候国师大人的小丫鬟而已,并没有什么身份可言。小姐无论是在身份还是在美貌上,都远远盖过沈妙言,国师大人是不会放着小姐不要,反而看上一个草包孤女的!” 沈月彤听罢,觉得甚是有理,于是稳了心神,冷笑道:“曲水流觞快要开始了,荷香,引我去见慕容嫣。” 慕容嫣此刻正跪坐在溪水边缘的蒲团上,仔细分辨着溪水中的荷叶酒盏,“阿沁,你说,天澜哥哥今年,拿出的是什么酒?彩头又是什么?” 阿沁笑得温和:“小姐都猜不到国师大人的心思,奴婢就更加猜不到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沈月彤在荷香的搀扶下款款而来:“慕容小姐,好巧。” 她的面上虽然挂着热情的笑容,但她其实,挺看不起慕容嫣的。 第24章 曲水流觞沈月彤被辱(1) 在沈月彤看来,慕容嫣的父亲官职并不高,她不过是沾了国师大人的光,才有资格参加这上流贵族的春日宴。 慕容嫣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语气客套:“沈小姐别来无恙。” 沈月彤微微一笑,“我听闻,国师大人对慕容小姐颇为恩宠。只是近日,国师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将慕容小姐的恩宠分了大半,可是真的?” 慕容嫣见她笑盈盈的模样,心头不禁厌恶起她来,果然姓沈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妙言跟她抢天澜哥哥,这个沈月彤就来挑唆她对付沈妙言,想拿她当枪使。 沈月彤又执起她的手,“不是我多嘴,慕容小姐客居人下,如今芳龄也有十四,眼看着明年便要及笄,可得多为自己打算。可慕容小姐能嫁什么人,全都看国师大人的态度。若是国师大人对别人上心,岂不就是对慕容小姐的分心?到时候,慕容小姐又该如何是好?” 慕容嫣心头火起,谁说她要嫁给别人了?! 她心中,就只有一个天澜哥哥! 她抽回手,冷冷一笑,起身道:“我竟不知,沈小姐放着好好的御史府二小姐不做,竟改行做起媒婆来了!沈小姐与其操心别人的姻缘,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的!” 说完,转身就走。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大怒,自打她父亲做了御史大夫、姐姐当了皇后,还没人敢对她摆这样的脸色! 她追上慕容嫣,拉住她的衣袖,努力维持住笑脸,声音却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慕容小姐可是在忌惮沈妙言那个小贱人?只要慕容小姐愿意同我里应外合,对付区区沈妙言,又岂在话下?” 慕容嫣挣脱她的手,冷眼斜睨她:“沈二小姐好不要脸,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罢了,也值得你这样费心费力对付?!你若是喜欢对付她,尽管自己去就是了,可别把我当枪使!” 沈月彤被她这么羞辱了,面色又红又青,眼睁睁望着她走远,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荷香小声劝道:“小姐,咱们指望不上她帮忙,不如直接去国师面前,告诉他沈妙言是个草包?如此一来,还能获得国师大人对小姐的关注。” 沈月彤望了眼溪水两岸,已经有不少公子小姐们入座。 她想起自己前些天苦思冥想作好的诗,红唇勾起一抹轻笑:“曲水流觞的诗会就要开始,与其主动到国师面前,还不如拔得头筹,让他主动关注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便坐在慕容嫣旁边好了。” 她说着,以高傲的姿态走到慕容嫣旁边的空位上,落座。 慕容嫣托着额头,指间的水红丝帕随着春风飞舞,余光瞥了眼沈月彤,唇角的冷笑多了几分。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在溪水边散落的蒲团上跪坐下来,没过一会儿,只见晋宁王妃被众多侍女簇拥着,款款而来。 她身着锦绣华服,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鸦鬓重重,只簪着一根样式简单却不失奢华的红宝石发簪。 面庞细腻白净,周身透着温婉大方,亲切却又不失威严。 她语带笑意,“诸位久等了。王爷临时有事,这一场曲水流觞,便由本妃来陪诸位,还望诸位能够玩得尽兴才好。” 说罢,拾阶上了溪水尽头的藕香亭内。 她在藕香亭内落座后,便有大丫鬟捧了一盏精致的木雕莲花酒盏过来,“娘娘。” 纤手捧过莲花酒盏,晋宁王妃侧身坐到藕香亭边,望了眼众人,笑道:“这第一局,不知会花落谁家?本妃预祝各位好运了。” 说着,松开手,那只木雕莲花酒盏立即落进水中。 溪流汨汨,酒盏摇摇晃晃地朝溪水下游飘去。 一些作诗不好的公子小姐自然祈求这酒盏万万不要落在自己面前,可沈月彤却紧紧盯着酒盏,美眸中都是期待。 虽然国师还没有出现,可他一定是坐在某个角落里,静静看着这边的情景。 只要她吟诵出前些天苦心孤诣作出的好诗,一定能吸引国师大人的目光……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沈妙言趴在扶手边,静静望着他们在溪水边玩游戏。 君天澜拿着书卷,随手翻了几页:“想去?” 沈妙言回头,龇牙一笑:“想去看沈月彤出糗!” 君天澜将书卷放下,喝了口茶,“不是你堂姐吗?反目成仇了?” 沈妙言噔噔噔跑到他跟前,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的脸:“国师,我家势力那么大,楚云间却能在一夜之间就拔除得干干净净。我家被抄的时候,他的人还从我家搜出了许多谋逆的证据。” 她抿了抿小嘴巴,“可是在大牢里时,爹爹告诉我,我们家世代忠良,绝没有谋反。国师,你说,那些所谓的证据,会不会是楚云间和人里应外合,陷害我家的?如果是里应外合,那这个‘里应’,又是谁?”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狭长的凤眸中,暗光闪烁。 这小丫头,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 第25章 曲水流觞沈月彤被辱(2) “我家刚垮台,沈月彤他们一家就鸡犬升天了,怎么就这么巧?!他们升天的缘故,他们得楚云间青眼的缘故,就是帮着他陷害我爹爹!”沈妙言掷地有声。卡Kа酷Ku尐裞網 鸡犬升天……君天澜薄唇抿着一丝笑,小丫头虽是胡乱用词,却很有意思。 沈妙言盯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的笑:“国师,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君天澜敛去多余的表情,将茶盏放下,起身往楼下去了。 沈妙言连忙跟上。 溪水边,那只酒盏竟真的如沈月彤所期待的那般,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惊喜万分,连忙捞起酒盏。 藕香亭内的晋宁王妃也笑了笑,“照规矩,请沈二小姐品了这杯酒,作诗一首吧。” 沈月彤正要做做样子抿一口酒,忽然听见四周传来惊讶的吸气声。 她偏头一看,只见不远处,身着黑色绣金蟒织锦长袍的高大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儿,正缓步而来。 男人鬓如刀裁,狭眸幽深,鼻梁高挺,薄唇性感。 那一张脸,那一个修长挺拔的身躯,无一寸不精致,无一寸不诱人。 那周身浑然天成的贵气、孤傲清绝的风华,叫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叫所有的贵公子都自惭形秽。 沈月彤呆呆望着君天澜,只觉得这十里春风、绿水青山,在他面前,都失了颜色。 君天澜牵着沈妙言的小手,面无表情地进了藕香亭。 晋宁王妃的目光从沈妙言身上扫过,随即起身,彬彬有礼地邀请君天澜落座。 沈妙言站在君天澜身后,朝端着酒盏的沈月彤扮鬼脸吐舌头。 沈月彤远远看着她竟然站在君天澜身后,不由怒火中烧,在她看来,这世上只有她沈月彤,才有资格站在君天澜身边! 慕容嫣同样不乐意看见沈妙言和君天澜在一起,不过看到沈月彤吃瘪的模样,心里也挺快活,于是催促道:“沈小姐,你倒是快作诗啊!正好天澜哥哥来了,让他给你品鉴品鉴。” 外人不了解君天澜,只道国师府里有位慕容小姐,毒舌难缠。可她却知道,天澜哥哥若是毒舌起来,十个她都不是对手。 沈月彤的目光从沈妙言身上转到君天澜身上,含羞带怯地朝他微微福身:“彤儿献丑了。” 说罢,正要吟诗,君天澜忽然出声道:“沈小姐,你还未喝酒。” 沈月彤愣了愣,虽说规矩是先饮酒再做诗,可约定成俗,曲水流觞的杯中酒都不过是·游·戏·的道具而已,几乎没人会喝。 但是……她杏目含情,又望了一眼君天澜,国师大人,这是在主动跟她说话吗? 在场的众多小姐们纷纷艳羡地望着沈月彤,能让国师主动开口说话,这可真是莫大的荣幸! 沈妙言不悦,暗自从背后推了推君天澜,可君天澜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将她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 沈月彤面颊红若桃花,朝君天澜福了福身子:“彤儿多谢国师大人提醒。” 说罢,美眸又含情望了眼君天澜,随即以袖遮面,将那木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且看着吧。”君天澜捏了捏沈妙言肉乎乎的小爪子。 沈妙言盯着沈月彤,只见她喝了酒,忽然面色涨得通红,随手丢了酒盏,捏住自己的咽喉,剧烈咳嗽起来。 她咳嗽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只觉自己的咽喉就像是火烧火燎一样难受! 荷香连忙扶住她:“小姐,你怎么了?!” 她双手捂着喉咙,辣的根本说不出来。 荷香连忙往四周看去,好不容易从不远处倒来一杯水,“小姐,润润喉咙先。” 沈月彤不顾形象地大口灌下去,火烧感这才稍稍缓解。 她自觉失态,连忙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受伤模样,朝君天澜福身行礼:“彤儿失仪了。” 可这么一开口,便是喑哑难听的声音,惹来四周一阵窃笑。 沈月彤羞得面色通红,为了挽回面子,于是上前几步,双眼中蓄了眼泪:“娘娘,这酒水清辣无比,定是有人偷换了佳酿,故意让彤儿难堪!求娘娘明察,为彤儿做主!” 晋宁王妃瞥了眼面无表情地君天澜,用只有亭子里的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国师大人惹出的祸端,请自行料理。” 君天澜却转向沈妙言,“如此,妙妙可满意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被山风送出凉亭,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合着国师大人之所以让沈月彤喝酒,乃是为了给沈妙言出气? 众人这才想起,今年曲水流觞的酒水,似乎是出自国师府。 沈月彤的脸色倏地变白,盯着君天澜,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怎么会?! 国师大人,怎么会亲自纡尊降贵,就为了给沈妙言出气?! 似是要印证沈月彤心里所想,君天澜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怎么,沈小姐是看不上本座的南浔酒?” 南浔酒素以清辣闻名,在场的人顿时心下了然。 沈月彤面对他看似含笑实在威压十足的目光,只得言不由衷地说道:“小女子不敢……多谢国师的美酒!” 说罢,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了座位,将吟诗一事也忘在了脑后。 沈妙言欢喜雀跃,恨不得搂住君天澜亲上两口! 看见沈月彤那副表情,跟之前的趾高气扬形成鲜明对比,真是太解气了! 君天澜悠闲地转动手中茶盏:“晋宁王妃,第二轮可以开始了。” 晋宁王妃回过神,笑得温婉,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拿了一只银制镂花杯盏,缓缓放进溪水里。 知道那南浔酒的威力后,一些酒量不行的小姐们纷纷退避,生怕那酒盏落在了自己跟前。 君天澜看向沈妙言,见她眼巴巴儿地盯着酒盏,于是薄唇噙了一丝笑,放在桌上的大掌微微运起内力来。 眼见着那只酒盏要停在慕容嫣跟前,可是一阵邪风吹来,那酒盏晃晃悠悠,竟还是落在了沈月彤跟前! 沈月彤的脸刷地白了,盯着那酒盏,还未回过神,便听见那个低沉魅惑的声音自凉亭里响起:“沈小姐,请。” 第26章 曲水流觞沈月彤受辱(3) 沈月彤紧紧攥着衣襟,咬紧牙关,抬头望向君天澜,“国师大人,您是刻意为难彤儿?!” 君天澜晃了晃杯中茶水,“夜凛。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名身着黑衣的侍卫立即出现,弯腰从溪水里捞起酒盏送到沈月彤面前:“沈小姐,请用酒。” 周围安安静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早先有传言说,国师为了给沈妙言出气,让江淑给年过六十的绵州刺史做侍妾,他们还不信。 可现在,他们亲眼看见国师大人为了沈妙言而恶整沈月彤,可见之前的传言不虚。 他们望着沈妙言的目光里,不禁又多了些深意。 沈月彤孤立无援,素日里交好的小姐们动都不敢动,更别提为她出头求情。 一身煞气的侍卫端着酒杯呈在她面前,大有她不喝,就不收回手的架势。 为了免去更长时间的狼狈和尴尬,沈月彤只得含泪端起那杯酒,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饮而尽。 荷香连忙拿了温茶给她润嗓子,她双眼通红,可到底是不敢在君天澜面前放肆,只得强忍着委屈和怒火,将银杯塞给荷香。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儿,微风吹来,海棠色的裙摆飞扬,美人落泪,真真是让人怜惜。 沈妙言眯起眼,不得不说,她这位二堂姐的容貌的确不错,比她大堂姐还要漂亮。 在场的公子们,已经有大半将目光都投向了沈月彤。 沈妙言不由望了一眼君天澜,他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沈月彤上前几步,微微福身行礼,声音喑哑:“国师大人、娘娘,彤儿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 晋宁王妃看向君天澜,君天澜摩挲着手中茶盏,声音悦耳,却自带一股阴冷之意:“本座刚来不久,沈二小姐便要告退离场。可是看不起本座?” 沈月彤身子一震,斗胆抬眸望向君天澜,他黑色绣金蟒的衣袍在微风中拂动,只是静静端坐在那里,就已然气势逼人。 她曾在姐姐宫中拜见过皇帝,可皇帝的龙威比起国师的气场,也不过如此。 她低着头,恐惧自脚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终,她的傲气敌不过这份畏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若是彤儿有得罪国师大人的地方,还请国师大人念在彤儿年幼无知,饶恕彤儿!” 君天澜盯着她,目光无情,犹如盯着一只蝼蚁。 正在这时,一位年轻公子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袭绿色绸袍,发髻上还簪了朵大红花,大约是喝醉了,满脸酡红,笑嘻嘻地朝君天澜拱了拱手:“国师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要与这么一位娇弱小姐计较?我家彤儿表妹,素日里最是仰慕国师!” 君天澜的视线扫过去,花容战不知何时摇着扇子进了藕香亭:“他是安西侯府世子,沈月彤的表哥,名为华扬,素日里游手好闲,最喜欢为美人出头。” 君天澜的薄唇勾起一道弧度,“华世子如此怜香惜玉,本座若是再做为难,反倒不美。华世子,你送沈二小姐回沈府。” 尽管他的语气始终带着一股清寒,可不知怎的,这语气在众人听来,就仿佛华扬与沈月彤有一腿似的。 众人目光古怪,沈月彤更是羞红了脸,跺了跺脚,羞愤地转身跑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华扬心里欢喜,忙不迭跌跌撞撞地去追:“彤儿表妹,等等表哥啊,表哥送你回府!” 沈月彤走后,君天澜便牵了沈妙言的手,很快离开藕香亭。 他这一走,对溪水边的众多少男少女们而言,就好似压在头顶的巨石被挪走,连带着呼吸都顺畅起来。 慕容嫣却猛地攥紧裙裾,“天澜哥哥他,从没有如此护过我!” 阿沁安抚着她,“若是小姐被人奚落,国师大人也定然会护着小姐的!今年的彩头是大人所出,小姐不如赢了这曲水流觞,看看大人的彩头是什么?” 慕容嫣心绪稍稍平复,闷闷应了一声好。 而君天澜牵着沈妙言,一路往楼阁上而去。 沈妙言抬头看他,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国师,你今天真是高大威猛,叫我刮目相看!”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本座从前不高大吗?不威猛吗?” “不不不,国师在我心中的形象,始终都高大犹如巨山,威猛犹如大海!只是今天,更加厉害!”沈妙言笑得一脸谄媚。 君天澜听着她的恭维,唇角不觉抿出一丝笑意来。 而此时的藕香亭内,晋宁王妃正淡然地品着酒。 花容战撩开衣袍坐在她旁边,扫了眼杯中酒水,笑道:“我记得多年前,王妃还待字闺中时,可是沾酒必醉的。如今,连这清辣的南浔酒,竟也能面无表情地饮下。” 晋宁王妃笑得温婉大方,美眸注视着溪水边缘吟诗作画的公子小姐们:“花公子,本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容战盯着她保持距离的客套模样,忽然伸手,捉住了她放在石桌下的玉手。 晋宁王妃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想要挣脱开来,可花容战却死死握着,绝艳的面容上,挂着痞痞的笑:“若是王妃不想名誉受损,最好别乱动。” 晋宁王妃强压抑住快速的心跳,勉强维持着笑颜,声音很低:“花容战,过去已经是过去!你这样,有意思吗?!若是让王爷知道——” “有没有意思,本公子说了算。”花容战凑近她,声音里带着恶意,“你以为楚随玉为何今日不到场?他正忙着和新纳的侍妾甜蜜恩爱,谁有空管你?” 在外人看来,这画面不过是晋宁王妃和花容战笑谈品论他们做的诗词歌赋而已,可只有晋宁王妃知道,花容战的那双桃花眼中,此刻闪烁着多大的邪恶。 她努力想要抽回手,然而屡次都是徒劳,最后她冷笑一声:“那个侍妾,便也是你牵线搭桥的吧?” “吏部尚书的庶女,年芳二八,正值豆蔻,鲜嫩得很……”花容战含笑说着,目光下移,轻轻捏了捏晋宁王妃柔嫩的手掌,“若是让众人知晓,晋宁王妃嫁给晋宁王一整年,却还是个处子之身,不知会作何感想?” “花容战!”晋宁王妃大怒,随即皱着眉头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花容战见她美眸之中都是遮挡不住的怒意,俊脸上的笑容不禁多了几分。 他松开手,摇着折扇,散漫地迈出藕香亭,背对着晋宁王妃,面上虽是含笑的,可声音里却仿佛浸了冰霜:“温倾慕,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我历历在目。” “所以,你是在报复?”晋宁王妃温倾慕冷声。 这两年,府中不停地有新的侍妾进来,她知道,全都拜花容战所赐。 第27章 你想玩,本座奉陪到底 花容战背对着她,脚步顿了顿,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大步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倾慕盯着他翻飞的火红衣袂,美眸中忍不住蒙了一层雾气,仰头大口饮尽了杯中清辣的酒水。 花容战上了高楼,君天澜瞧见他脸色不虞,于是让沈妙言先回马车上去。 沈妙言望了望两人,知道二人有话要谈,便乖巧地跟君天澜作别,下了楼。 而溪水边,曲水流觞的游戏结束后,慕容嫣如愿以偿得到了第一名,还拿到了彩头。 阿沁端详着那只方形小长盒,忍不住笑道:“小姐,国师大人该不会在里面放了金条吧?” 慕容嫣扑哧一笑,看见不远处的沈妙言,便快步走过去,拿着小长盒在她跟前晃了晃:“沈妙言,这是本小姐今日得的彩头!而今年的彩头,正是天澜哥哥出的。你羡慕吗?” 沈妙言瞥了眼那小长盒,撇撇嘴:“我才不羡慕呢。国师大人那么小气,就算出彩头,也肯定不是值钱的东西。” 说罢,扭着小脑袋往马车上走。 慕容嫣气急败坏,拎起裙子跟了上去:“就算不值钱,那也是天澜哥哥的东西!你懂什么?!” 君天澜和花容战一前一后走过来,花容战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笑道:“瞧,连你的小宠物都知道,你这人,最是抠门不过。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白了他一眼,又望了眼沈妙言的马车,心情很不美丽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国师府的侍卫都到齐了,正要启程回府,韩叙之忽然赶了来。 赶车的侍卫匆匆去跟君天澜禀报,君天澜掀开车帘,便瞧见韩叙之站在另一辆马车的窗口边,正同里面的沈妙言说话:“妙言妹妹,你在国师府,过得好吗?” 沈妙言坐在窗前,却瞧见对面的君天澜正往这边看。 不知怎的,她有些心虚,于是轻声道:“我过得很好……” “我一直在念着你,若非爹爹阻拦,我便要去寻你了。”韩叙之满脸都是遗憾,随即又振作起来,“妙言妹妹,我听说沈府明日便要被拍卖,我会替你将沈府买下来!等我攒够钱,就去国师府把你赎出来,你一定要等我!” 沈妙言一脸尴尬,合着大家都以为,她卖身国师府为奴了? 没等她说话,君天澜已经放下车帘,声音阴沉冰冷:“启程。” 韩叙之站在草地上,目送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出去,高声喊道:“妙言妹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妙言趴在车窗前,对韩叙之挥手作别。 等她放下车帘坐回去时,便听见慕容嫣阴阳怪气地开口:“妙言妹妹?啧,这称呼还真是亲切!” 沈妙言转向她,见她一脸鄙夷,不由扬起一个甜甜的笑:“慕容姐姐,那彩头是什么呀,你打开,让我也开开眼界?” 慕容嫣正捧着那小长盒,听见她的话,轻哼一声,十分宝贵地拍了拍盒子表面:“看在你叫我一声姐姐的份上,便让你开开眼界又何妨。” 说着,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 沈妙言看过去,盒子里的丝绒布上,正静静躺着一只象牙筷子。 她捂嘴轻笑,一脸无辜:“哎呀,好大的彩头,可真把妹妹吓到了!” 慕容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地将盒子盖好收起来:“这是天澜哥哥的东西,再不好我也喜欢!”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等到了国师府,天色已经暗了。 用过晚膳后,沈妙言伺候君天澜写字,因着白日里的奔波,颇有些疲倦,不住地揉眼睛。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望着君天澜专心致志地侧脸,忍不住说道:“国师,我困了。” 君天澜没理她,依旧在写字。 沈妙言打了个呵欠,望着他略显阴沉的沉默面容,想起什么,圆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精光,“国师,你该不会是因为叙之哥哥,吃醋了吧?!” 君天澜手一顿,好好的白纸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墨点。 沈妙言跳下小板凳,伸手扯住他的衣襟,仰头看他:“国师,你真的吃醋了?” 君天澜将那白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本座说过,让你有自知之明。今日护你,不过是不想你丢了国师府的颜面。换做嫣儿,本座一样会出手。” 沈妙言听罢,有些失望,松开手,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解释:“以前,叙之哥哥常常来沈府玩,请教父亲一些文章,我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自然会待我好!” 君天澜听着“叙之哥哥”这四个字,便觉刺耳,于是将笔搁了,声音冷漠:“净手。” 沈妙言见他神情似乎更加冰冷,于是不悦地鼓起腮帮子,去门外端水。 她将水端回来时,君天澜正坐在大椅上。 “国师,你净手吧。”她把水盆凑到他跟前。 君天澜慢条斯理地洗着手,水盆挺重的,沈妙言见他动作慢吞吞,忍不住拿眼睛不时去瞪他。 君天澜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却洗得愈发慢了。 沈妙言端着水盆,小手腕纤细,她觉得她那手腕快要断了,于是催促道:“国师,你洗快一点,我要端不住了!” 君天澜却不为所动,依旧洗得四平八稳。 沈妙言咬牙,在心中暗骂了句君天澜腹黑,随即眼底抹过精光,悄悄松了手。 安静的寝屋里,只听得一声“哐啷”,那只雕花红木盆整个儿地砸到地上,将一盆水溅得到处都是。 君天澜阴沉着脸站起身,抖了抖被打湿的袍子。 拂衣和添香听见声响后连忙推门进来,看见这情景,以为又是君天澜发怒,连忙上前准备收拾。 君天澜却冷声道:“退下。” 两人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一脸无辜的沈妙言,只得福了福身子掩门退下。 沈妙言甩了甩小手,瞥了眼君天澜湿漉漉的织锦长袍,一脸无辜地说道:“对不起啊国师,我手滑。”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好玩吗?” “国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回视他的狭眸,眼中满是无畏无惧。 她其实,挺心安理得的。 君天澜故意磨磨蹭蹭洗手,就是为了整她,她只是稍稍反击一下下,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再说,她就一口咬定是端不动才打翻的,难不成君天澜还能吃了她不成? 君天澜冷眼盯了她半晌:“日后,本座的贴身事宜,全部由你来做。”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圆眼睛里都是天真无邪:“国师,你是不打算要拂衣姐姐和添香姐姐了吗?” 君天澜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她圆圆的黑眸,双指捏住她的下颌,似笑非笑,答非所问:“小丫头,你想玩,本座奉陪到底。” 他的目光太过阴冷腹黑,让沈妙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是不是,玩过了? 第28章 国师大人,好腹黑(1) 见小丫头瞳孔里闪烁着害怕,君天澜的心情终于好了点,于是收回手,往衣架旁走去:“过来伺候本座更衣。” 沈妙言磨磨蹭蹭挪过去,她个子小,得踮着脚尖,才勉强将他的外裳褪下。 他的衣裳里总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十分好闻。 她将他的衣裳放到衣架上挂好,一转身,却见他依旧伸展着双臂。 灯火照耀下,那雪白的中衣仿佛散发出莹莹光芒,他整个人,都好似沐浴着光芒,圣洁而美好。 沈妙言擦了擦眼睛,回过神来,却看见君天澜狭眸中都是淡漠,什么圣洁美好,分明就生了一副腹黑像。 差一点就被这家伙的美***惑了……她想着,上前去给他更衣。 她毛手毛脚地为他褪下中衣,刚抬起头,就看见他腹肌分明,身体的每一寸线条都精壮有力,仿佛是上苍精致雕刻出来的工艺品。 就算是身上的伤疤,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有男子气概…… 寝房里很安静,连灯花落下、窗风掠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然而就在这样寂静里,君天澜听见了一声“咕嘟”。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低头看去,小丫头似乎,正在咽口水…… 沈妙言清晰地感觉到,投注在自己头顶上的那一柱冰凉视线,顿时面颊爆红,转身就往帘子后面跑去:“我去给你拿衣裳!” 君天澜望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沈妙言躲在帷幕后面,重重喘着粗气,真是太丢人了! 她拍了拍自己发烫的面颊,好不容易平复下心跳,这才去给他找衣裳。 等她拿来一套新的中衣和外裳,便看到君天澜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上,正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持着书卷。 几缕黑发散落下来,愈发衬托出他白若凝脂的肌肤。 烛火明灭间,狭长的凤眸含着跳跃的光点,鼻梁高挺,嫣红的性感薄唇透着一股邪气。 真是妖孽。 她暗自想着,随即别开目光,捧着衣裳走到他面前:“国师,更衣了。” “嗯。”君天澜放下书卷,她爬到他的床上,慢吞吞给他套上衣服。 等这一出闹完,沈妙言是真的困了,打着呵欠,眼巴巴瞅着君天澜,就盼着他放自己去睡觉。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仿佛看不见她的盼望,随手掀了被子上床,“把帐幔放下,再去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 沈妙言深呼吸,强自镇定下来,盯着床上的人,忍着脾气给他将帐幔放下来。 她从外面寻来抹布和小盆,趴到地上去,一边擦一边咒骂君天澜是个腹黑货。 擦了一会儿,她跪坐在地上,忍不住往大床上看去,那黑底金纹帐幔背后,躺着的人若隐若现。 她忍不住将抹布甩进小盆里,就没见过哪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的! 亏她还说,要给他做娘子。 呸,她什么都不做了! 她抬头望着外面的月色,已经是四月初了,月牙儿高悬在深碧色的苍天中,看起来孤独寂寥。 她又幽幽叹了口气,在旁边的软毯上,挑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双手托腮,直勾勾盯着那轮明月。 明天沈府就要被卖出去了,那府里,有她和爹娘的许多记忆,她是真的很想买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惜她没银子,根本买不起。 君天澜侧过头,便瞧见她趴在地上,朦胧月色下,嫩生生的小脸上都是幽怨,仿佛他亏待她了似的。 沈妙言就这么怔怔看着窗外的月牙儿,君天澜则侧着头,默默凝视着她。 灯笼里的烛火燃尽了,屋子里只剩下清寒的月光。 他挑开帐幔,小丫头竟就这么趴在地上,睡了过去,身边还摆着小盆和抹布。 他下床,轻手轻脚地抱起沈妙言,往东隔间里走去。 他将她放到东隔间的小床上,替她拉拢被子,又轻轻捋开她额前的碎发。 那两弯柳叶眉下,素日里狡黠的黑亮眼睛此刻紧闭着,只余两道漆黑睫毛。 他摸了摸她的小脸,将她的手塞进被窝,这才离开。 寝屋里一室清辉,他轻声叫了拂衣进来,将地上的水渍弄干净。 临上床前,他望了眼东隔间的布帘,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他如死水一般的心,如今也会泛起淡淡涟漪了? 什么东西,将他的心境扰乱? 金炉香灭,漏尽更残。 待到再睁眼时,便已是第二日天明。 沈妙言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她怎么睡在这里了?! 她不是在看月亮吗? 她往窗外望了一眼,早就天色大亮了,哪里还有什么月亮。 她匆匆套了衣裳,梳了两个团子头,撩开布帘,便看到君天澜坐在镜台前。 君天澜见她出来,淡淡道:“过来为本座束发。” 这些时日,沈妙言已经学会自己扎头发了。不过给君天澜束发,对她而言还是颇有些难度。 君天澜的头发又黑又密,她一只手根本握不住,手忙脚乱,才勉强束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发髻,又小心翼翼捧起那顶黑玉冠为他戴上。 君天澜拿梳子理了理,起身往门外走去。 沈妙言迅速跟上,抬头望着他的侧脸,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两人穿过长廊,迎面而来多侍女纷纷退避到边缘行礼。 快到花厅时,沈妙言终于忍不住,伸出小手,握住了君天澜的大掌:“国师,我的月钱呢?” 君天澜低头看她:“月钱?” “是啊,”沈妙言眨巴着猫儿一般的大眼睛,嫩生生的小脸上都是认真,“算我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月钱,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我打算问你预支十年的月钱,好不好?” 君天澜面无表情,“第一,谁告诉你,你月钱有一百两银子的?就算是拂衣和添香,也不过一个月十两。第二,本座这里,没有预支一说。第三,就算你有一万两千两白银,也不够买回沈府。” “那要多少银子才够?”沈妙言好奇。 君天澜沉吟片刻,答道:“沈府只值五万两白银,但是不排除有人虚抬价格的情况。” 他说罢,望了眼一脸纠结的沈妙言,便抽身而去。 沈妙言忍不住低下头,扳起小指头算钱。 按照一个月十两来算,算来算去,她都得给君天澜做上四百多年的小丫鬟,才能买得起一座沈府。 她风中凌乱,四百多年,她早就化成灰了! 第29章 国师大人,好腹黑(2) 沈妙言抬头望向远处长廊里君天澜的背影,圆眼睛里忽然掠过一道光,今天,君天澜没有穿朝服。卡Kа酷Ku尐裞網 也就是说,他今天不用去早朝。 这是不是代表,他可能会去拍卖会? 她顿时激动起来,拎起裙子,一路朝君天澜奔去:“国师,等等我!” 用早膳时,沈妙言一直笑眯眯讨好地看着君天澜,慕容嫣在旁边气得不行,想发作又不敢在君天澜面前发,只得硬生生憋着气,直憋得脸都红了。 君天澜用罢,便起身离席。 沈妙言正要追上去,慕容嫣一把抓住沈妙言的衣袖:“你干嘛一直盯着天澜哥哥?你要不要脸?!” 沈妙言挣脱她的手:“我可没像某人一样不要脸,国师都说了不喜欢,还去抱国师!” “你——”慕容嫣大怒,还没酝酿好反击的话,沈妙言已经窜了出去。 王嬷嬷趁着阿沁不在,连忙上前低声说道:“小姐,您可看见了,这沈小姐现在就蹬鼻子上脸了,将来,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慕容嫣气得不轻,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美眸中流转着怒意:“怎么,王嬷嬷也学着把我当枪使了?” 王嬷嬷见心思被拆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老奴哪敢把小姐当枪使?老奴看着小姐娇生惯养地长大,小姐金贵着哩,哪能让她一个罪臣之女骑到头上去?!” “王嬷嬷,”慕容嫣唤了她一声,冷笑道,“你若是有好主意,不妨直接道来。” 王嬷嬷腆着脸,凑到她耳畔,“咱们虽不能取人性命,可让那沈小姐吃点苦头,还是轻而易举的。毕竟,小姐在这府里待了两年,这府里不少人,都听小姐的话……” 这厢主仆二人商量着,另一边,沈妙言追上君天澜,拉住他的衣袖,喘着粗气:“国师,你要去哪儿?” 君天澜回头看她,见她一双眼晶亮晶亮,心下好笑,却故意板着脸,拿开她的小手:“本座去哪儿,何时需要告知你了?” 沈妙言仰着小脸,圆眼睛里都是开心:“你今日不用早朝,定是要去帮我买回沈府,是不是?” 君天澜盯着她,狭眸中掠过一道暗光。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自信满满,“国师大人,您想为我买回沈府就直说嘛,何必这么闷骚!或者,您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闷骚……君天澜的面色阴沉下来,从他记事起,还没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评价他。 眼见着这尊菩萨又要发怒,沈妙言连忙摆摆手:“好了,国师,你别闹了,咱们收拾收拾,赶紧去买沈府吧。” 说罢,一副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走到前面去了。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半晌后,竟破天荒地没有发怒,而是跟了上去。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纷纷惊掉了下巴,他们英明伟岸、孤傲清高的国师大人,居然被人说成闷骚,也不生气?! 几个人纷纷手搭凉棚往前方观望,看来这位沈小姐,深得国师欢心啊!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上了马车,吩咐赶车的夜凛往紫辛斋拍卖行而去。 马车内,沈妙言开心的不得了,完全不顾君天澜“生人勿近”的脸色,直接抱住他的胳膊摇晃:“国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喜欢我吗?” 马车外的夜凛嘴角抽了抽,这沈小姐如此恃宠而骄,也不怕主子生气。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她的小身子软软的,散发出淡淡甜香,整个人软趴趴挂在他身上,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娇笑着仰望他,圆眼睛里都是孺慕。 这样的沈妙言,像是一只恋主的小白兔,让他无法推拒。 马车很快到了目的地。 沈妙言往四周看去,只见街道两旁停了不少富贵人家的马车,一座金碧辉煌的屋宇楼阁耸立在街头,上头的匾额大书着“紫辛斋”三个金字,十分壮观。 沈妙言随着君天澜踏入紫辛斋,小二哥很有眼色地将他们迎到二楼雅间,侍女立即送来好茶和瓜果点心,招待殷勤。 沈妙言吃着果脯,好奇地往雅间外面张望,只见楼下已经坐了不少人,看着装,都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其中还不乏戴着面纱出来见世面的娇娇小姐。 二楼的其他雅间也有贵客陆陆续续上来,只是彼此隔开,并不知道上来的人都是谁。 她回头看向君天澜,他正端坐着,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杯碧瓷茶盏,衬得手指莹白如玉。 她有些嫉妒,这个家伙,真是无论做什么事都好看。 正想着,雅间的门被打开,一身火红衣衫的花容战摇着折扇进来,笑容满面:“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君天澜优雅地抿了一口茶:“你又何尝不是?” 沈妙言不懂他们二人之间的哑谜,听见下面圆台上的动静,知晓拍卖会要开始了,于是乖巧地回到君天澜身边坐好。 主持拍卖会的是一名身着华衣的漂亮少女,她彬彬有礼地向众人问了好,随即笑盈盈开始了拍卖。 前几件物品都平淡无奇,无外乎是珠宝香料、古董字画一类的东西,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反响平平,二楼更是寂静无声,无人叫价。 到第五件时,开始出现了一点骚动。 到第六件时,二楼雅室里的人,也开始了骚动。 沈妙言好奇:“国师,好东西都是放在后面吗?” 君天澜微微颔首。 花容战摇着扇子,笑道:“若是好东西都放在前面,谁还会留到最后?”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那少女娇声道:“第七件拍卖品,乃是从异域得来的宝物,一件七星匕首。” 说着,立刻有两名美貌姑娘打开缎盒。 众人看去,只见缎盒内躺着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镶嵌着七颗色彩各异的明珠,绚烂而夺人眼球。 那少女小心翼翼拿起匕首,另一个姑娘捧出一只铁块来,少女握着匕首,刀刃竟硬生生将那铁块划成了两半。 再看那匕首,却是丝毫无损,刀刃锋利。 下方的一些年轻公子们不觉震惊,少女浅笑道:“七星匕首,起拍价,两千两白银。” “我出三千两!” “五千两!” 沈妙言讪讪看向君天澜:“国师,你要买吗?” 君天澜不语,倒是一旁的花容战,轻摇折扇,似是在等待什么。 第30章 国师大人,好腹黑(3) 等到下方叫价达到一万两时,隔壁雅间响起一个温婉的女音:“两万两。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说得风轻云淡,却直接将价钱翻了整整一倍。 这个声音是…… 沈妙言抱着自己的茶盏,圆眼睛里都是好奇,晋宁王妃? 紫辛斋内逐渐安静下来,花容战摇着折扇,含笑出声:“四万两。” 沈妙言望着花容战,觉得这个看起来风流不羁的花公子,此刻的笑容竟有些可怕。 “国师……”她不觉往君天澜身边靠了靠。 君天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狭眸中一片幽深,没有说话。 那把七星匕首的价值,撑死也就三万两,容战却直接抬到了四万两,可见,他是铁了心和温倾慕过不去。 他想着,端起茶盏,淡然地抿了一口。 隔壁雅间沉默片刻,又报了一个数字:“五万两。” “十万两。”花容战摇着折扇,浑然不顾全场震惊,“本公子就是钱多了没处烧,晋宁王妃,还要跟本公子抬价吗?” 隔壁雅间陷入了沉默。 他冷笑一声,“唰”地收起折扇,“清宁。” 拍卖台上的少女回过神,连忙喊道:“花公子出十万两,成功拍得七星匕首!恭喜花公子!” 沈妙言望着花容战,他此刻含笑的桃花眼里,正闪烁着重重仇恨。 又拍卖了几件物品之后,拍卖台上的清宁郑重宣布:“下面的拍卖品,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物,乃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派人,委托本拍卖行进行拍卖。” 她话音落地,下方就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谁都知道,这压轴,便是昔日的沈国公府邸了。 沈妙言忍不住趴到二楼扶手边,便瞧见清宁取出房契和地契,“陛下口谕,此次沈国公府邸拍卖所得,将全部捐作军资。” 她话未说完,下面的人立即交口称赞起来,都是夸圣上年轻有为,是圣明的皇帝。 沈妙言听着那些话,瞳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愤怒,楚云间若真是好皇帝,就不会陷害忠良了! “沈府起拍价,八万两。”清宁高声宣布。 八万两?! 沈妙言惊讶,国师明明说,沈府只值五万两,可是这起拍价,居然就远远超过了实际价值。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这是为了弄钱,而对群臣不择手段吗? 还是说,他是为了在群臣里面,挑出忠于他的人? 果然,下面一些大臣为了表示对楚云间的支持,立即狗腿地把价钱往上抬: “十万两!” “十一万两!” “十一万两零两千!” 他们似乎唯恐有楚云间的人暗中窥探竞价情况,于是纷纷豪气干云地大喊出声,以表对新帝的大力支持。 只是眨眼的功夫,一座府邸的价格就被抬到了十五万两。 沈妙言失魂落魄地回到君天澜身边:“国师,下面的人都疯了。”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疯的人在二楼。” 沈妙言这才意识到,二楼的这些雅间,还没人开始竞价。 相比一楼,二楼坐着的,才真正是贵族中的贵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捏着衣角,眼巴巴地望着君天澜,价钱被抬得这么高,国师,是否还会为了她竞价? 君天澜避开她灼热的目光,只是淡然饮茶。 就在下方竞价激烈时,隔壁雅间传出开门声,里面的主人似乎离开了。 花容战收拢折扇,朝君天澜拱了拱手:“大人,告辞!” 说罢,很快出去了。 下方的价格被抬到了二十万两白银,就在声音渐小时,二楼有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开始参与竞价。 沈妙言望向君天澜,君天澜依旧品着茶,仿佛对这里的事毫不关心。 而二楼雅间之间的走道里,花容战堵住了正欲下楼的晋宁王妃温倾慕。 温倾慕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眸在外面,素来温婉大方的气质,在面对花容战时,却都化为了紧张和厌恶:“花公子,请让路。” 走道很窄,只容得一个人经过。 花容战就这么定定站在路中央,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听闻晋宁王早就心仪这把七星匕首,王妃是想买来送给他,讨他欢心吧?” 温倾慕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的贴身丫鬟连忙护住她:“花公子,我家小姐与你早没了瓜葛,请你让开!” 花容战面对这小丫鬟,却没了好脸色:“你再大声点,我马上让你家王妃名誉尽毁!” 那小丫鬟被他吓到,温倾慕示意她先后退,自己与花容战交涉:“花公子想要得到的也得到了,可否让本妃离开?” “我想得到的?”花容战上前两步,俯身凑近温倾慕的耳畔,“我想得到什么,王妃不知道吗?” 他说着,恶意而轻薄地舔了一下温倾慕的耳垂。 战栗蔓延至四肢百骸,温倾慕扶住小丫鬟,满脸通红:“花容战,你——” “我什么?”花容战打断她的话,摇开折扇,一派风流模样,“王妃今年十六,却已失了晋宁王的宠爱。晋宁王府有十几房美貌鲜嫩的小妾,也不知道,到了王妃人老珠黄的时候,是否会被人取代现在的正室位置?下堂妇的滋味儿,怕是不好受啊!” “花容战!”温倾慕难堪至极。 花容战盯着她,绝艳的脸上都是奚落:“我知道王妃想要借七星匕首挽回晋宁王的心,只是可惜,王妃终究是失算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不过,王妃若是肯陪本公子睡一觉,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将这七星匕首赠给你。” “你做梦!”温倾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花容战冷笑,随即拂袖离去。 温倾慕只觉发腿发软,扶住小丫鬟,好不容易才站稳。 那小丫鬟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花公子从前和王妃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 “云儿!”温倾慕打断她的话,双眸泛冷,“咱们走。” “是……”云儿含泪扶着温倾慕,慢慢往楼下走去。 二楼雅间内,沈妙言双手托腮,价钱已经被叫到了二十五万。 楚云间的拥护者还真多,瞧这些竞价者的架势,简直是倾家荡产都要把沈府买下来。 就在价钱被喊到二十六万两时,二楼响起了沈妙言熟悉的声音:“二十七万两!” 是叙之哥哥! 沈妙言猛地瞪大双眼,二十七万白银,叙之哥哥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第31章 国师大人,好腹黑(4) 沈妙言的小手紧紧攥住裙角,据她所知,韩家虽是书香世家,可在财钱方面并不是很富庶,叙之哥哥他…… 君天澜将她的神色变化都收在眼底,心头顿时不悦起来。 莫名的,不喜欢小丫头因为别的男人而变换心情。 随即,沈月彤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十万两!” 她叫得豪气,沈妙言却怔了怔,沈月彤要这沈府做什么? 而韩叙之似乎是顿了顿,又很快跟着喊道:“三十五万两!” 沈家包下的雅间内,沈月彤嗑着瓜子,在听见韩叙之的报价后,冷哼一声:“韩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姐姐争?” 荷香连声称是,“韩公子有眼无珠,竟然为了沈妙言那个小贱人跟皇后娘娘作对!也不知道沈妙言有什么好,依奴婢看,一百个沈妙言都比不上小姐!” 沈月彤听着这恭维的话,觉得很舒心,于是继续喊价:“三十七万两!” 下方拍卖台上的清宁娇笑道:“已经有贵客出到了三十七万两,不知是否还有贵客要继续往上加?” 韩家的雅间内,韩叙之身着深蓝色锦袍,鼻翼两侧沁出了细汗。卡Kа酷Ku尐裞網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私自跑出来买下沈府,还花了这么多银子,一定会骂死他。 可是,那是妙言妹妹的家…… 一旁的小厮哭丧着脸劝道:“少爷,您还是别争了,若是让老爷知道您拿出了这么多银子,不说少爷要被禁足,怕是老爷发起怒来,就连小的都要发卖出去了!” 韩叙之擦了把汗,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若是父亲问起来,就说我是代他向陛下表忠心,父亲应当不会责怪。” 说罢,便喊价道:“四十万两!” 全场只有沈月彤和韩叙之在互相竞价,沈妙言的心揪成了一团,既不想沈月彤把沈府买下,又不想韩叙之花那么多钱。 她一脸纠结地望向君天澜,君天澜始终都在淡漠地饮茶,似乎并不是来拍沈府的,而只是来看个热闹。 老实说,她心里其实有点失望。 她本来以为…… 君天澜看着沈妙言微微叹气的小模样,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卡Kа酷Ku尐裞網 眼看着价格被沈月彤喊到了五十万两,韩叙之满头大汗,再也无法竞价下去。 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已经跟妙言妹妹说了,他会为她拍下沈府,可如今…… 小厮轻声劝道:“公子不必丧气,沈小姐还小,随便拿几件首饰胭脂哄一哄,想必就不会埋怨公子了。” “你当妙言妹妹是青楼里的姑娘吗?”韩叙之不悦。 沈家雅间内,沈月彤志得意满,把玩着涂着鲜红丹蔻的纤纤十指,只等着清宁宣布竞价结束:“韩叙之跟本小姐叫了这么久的价,也算是他的本事。不过可惜,到底是争不过我。” 荷香连忙称是,恭恭敬敬地为她奉上一盏茶。 沈妙言则一脸沮丧,连桌上的上好点心,都没了胃口。 与其让沈月彤拍得沈府,她宁愿欠韩叙之一个天大的人情。 君天澜瞥了眼沈妙言,薄唇微不可察地噙起一抹轻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府会落入沈月彤手中时,一楼忽然有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人淡淡出声:“一百万两。” 全场悚然。 那座沈府,只值五万两,沈二小姐出五十万,已经是极限。 可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男人,居然直接将价钱翻了两倍,抬到了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能买下京城的一整条街! 真是疯了! 沈月彤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那把瓜子没拿稳,直接就洒在了地上。 她僵了两瞬后,奔到二楼的扶手边,只见叫价的那个黑衣男人端坐在后排,看起来脸生得很。 “这人是谁?”她怒声。 荷香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奴婢也不认识,小姐还要继续叫价吗?” “叫什么叫?”沈月彤怒火中烧地瞪了她一眼,“你出的起一百万两吗?!” 荷香低头不敢多言,唯恐触怒了她。 而另一边,沈妙言忍不住瞪大眼睛,居然有人出一百万两白银买她家府邸,她家有这么值钱吗?! 不过,她微微松了口气,沈府被陌生人拍走,也比落入二叔他们手里好。 她想着,又忍不住看向君天澜,不知为何,对他,她的心里总还抱着一丝期望。 清宁娇媚的声音回荡在紫辛斋中:“一百万两第一次,一百万两第两次……” 沈妙言静静注视着君天澜,对方根本就没有叫价的意思。 她的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最后一丝期望,彻底破碎。 也是,君天澜已经救了她,她又怎么能再奢望,他会为自己出这么多银子呢? 他又不是财神爷。 她收回视线,郁闷地双手托腮,圆眼睛里都是黯然。 “一百万两第三次!”清宁声音含笑,“恭喜这位公子,拍得沈府。” 一场拍卖会,到此结束。 君天澜放下杯盏,“你先回马车,本座有点事要处理。” “喔。”沈妙言看都没看他一眼,失魂落魄地下了楼。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狭眸中掠过淡淡笑意,随即抬步离开。 沈妙言独自走下楼,却是冤家路窄,在门口正好遇到沈月彤。 沈月彤一看见她,就想起上次曲水流觞所受的屈辱。 她见沈妙言独自一人,便起了戏弄她的心思,上前拦住她:“哟,这不是国师府的小丫鬟吗?怎么,你也来参加拍卖会?你有银子嘛,能买得起东西吗?” 四周来往之人颇多,见这里起了冲突,于是纷纷看了过来。 沈妙言冷笑一声:“二姐姐很有钱吗?那怎么连一百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 沈月彤面色一白,随即嘲讽地说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连自己爹娘的府邸都守不住,也有脸说我?不是抱了国师的大腿吗?怎么,你的金主不肯为你出这钱?!” 围观的人逐渐多了,有贵族的公子小姐,也有不少平民百姓。 沈月彤说着,扫了眼沈妙言浑身上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哦,也是,你现在这小身板儿,国师大人怕也是无法下嘴。国师大人若真为你出一百万两白银,那着实是亏了!” 第32章 国师大人,好腹黑(5) 周遭人看着沈妙言的目光渐渐变了,沈妙言感受着那些或瞧不起、或鄙夷的视线,面颊逐渐涨得通红:“沈月彤,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吗?”沈月彤高傲地抬起下巴,“你能够入住国师府,不就是靠着出卖色相吗?!” 这话从世家小姐口中说出来,着实不妥。卡Kа酷Ku尐裞網只是众人的焦点都聚集在沈妙言身上,根本无人去管沈月彤这话是否妥当。 “沈月彤!”沈妙言怒不可遏,沈月彤不要脸,可她沈妙言,还是挺在乎自己清白的。 于是她猛地扑了上去,伸手就去挠沈月彤。 沈月彤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立即出现了五道指印。 她抬手摸了摸,看见手指上沾着的丝丝鲜血,不禁尖叫了声,“好你个沈妙言,居然抓破我的皮肤!来人啊,给我打!” 荷香回过神,连忙指挥着四个沈府家丁去揍沈妙言。 沈妙言还没来得及撒蹄子跑路,就已经被逮住。 沈月彤上前,仔细看了看沈妙言,不禁皱起眉头来。 这小贱人还没长开,看起来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真不知道国师大人到底是看中她那一点了。 莫非,国师喜好幼女?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还没想清楚,却因为焦急,在大庭广众下直接脱口而出:“沈妙言,你老实告诉我,国师大人,他是不是就喜欢幼女?!” 沈妙言愣了愣,清楚地看见了沈月彤眼中的焦急。 联想起上一次春日宴上,沈月彤对君天澜频送秋波的场景,她不禁恍然,原来,沈月彤喜欢国师大人…… 而因着沈月彤这声问,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纷纷讨论开来,国师现在还未娶亲,莫不是真的喜好幼女? 沈月彤摇了摇头,决定先不管国师到底喜不喜欢幼女,捂着被抓伤的脖子,凶狠地命令道:“这小贱人抓伤我,先给我狠狠地打!” 那几个家丁正要动手,君天澜背着手,从紫辛斋内信步而出,面无表情,声音低沉:“不知本座的小丫头,怎么得罪沈二小姐了?” 他周身气势摄人,一开口,街市就瞬间安静下来。 沈妙言偏头看去,他站在台阶上,负手而立,和风掀卷起他的袍摆和广袖,栩栩如生的绣金蟒摇曳飞舞。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就那么静静站着,看起来是那么的…… 妖冶清贵,威风凛凛。 “国师!”她犹如找到了主心骨,娇弱地唤了一声,挣开那几个家丁,奔到君天澜身边,小手揪住他的衣襟,仰头可怜兮兮地说道,“沈月彤乱嚼舌根,说您喜好幼女,我看不过去,就教训了她一下!” 沈月彤目瞪口呆,沈妙言什么时候这么会告状了? 君天澜盯着沈月彤,那狭长凤眸中的冷酷让沈月彤只觉遍体生寒。 她嗫嚅了几声,想要辩解:“不是的,我并没有说那种话,是沈妙言,她抓伤了我的脖子……” 说着,侧过头,想要给君天澜看她脖颈上的五道挠痕。 君天澜薄唇噙起一抹危险的笑意:“沈二小姐是把本座和在场的人,都当成聋子了吗?” 他的气势太过阴冷可怕,语调肃冷,在场的人被震慑住,纷纷低下头去。 沈月彤浑身颤抖,末了,竟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国师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早有过交代,这朝中,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招惹君天澜。 君天澜的势力,即便是皇帝姐夫,都忌惮三分。 可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厉害的国师大人,竟然会为了沈妙言这小贱人,而当众落了她沈家二小姐的脸面。 她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君天澜的目光静静落在她的头顶,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声音清寒: “本座特地命人买下沈府,乃是为国出力,将这一百万两白银捐作军资。原本想当一回无名英雄,可本座为国劳心至此,却不曾想,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竟然在背地里污损本座名声。” 他不疾不徐地说着,最后轻笑一声:“沈御史,养了个好女儿啊。” 沈月彤的面色一片灰白,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买下沈府的人,是君天澜?! 沈妙言同样不可置信地望着君天澜,那个黑衣男人,是他的人?! 众人也同样震惊,以前只听传言说国师大人是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可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出一百万两捐作军资! 可见,国师大人分明是个好官,传言乃是虚妄。 一时间,君天澜捐出一百万白银充作军资的消息,在市井之间不胫而走,楚国百姓纷纷称赞国师英明清廉,当然这是后话。 君天澜冷冷扫了眼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沈月彤,带着沈妙言,面无表情地离去。 上了马车后,沈妙言殷勤地给君天澜捧来果盘:“国师大人,您饿不饿?” 见君天澜没反应,她又忙不迭地端来茶水:“国师大人,您渴不渴?” 见他依旧没反应,她十分狗腿地跪坐在软垫上给他捶腿,笑靥如花:“国师,您今天真是威风!” 君天澜扫了她一眼,“你再怎么讨好,本座都不会把沈府送你。” 见心事被拆穿,沈妙言不禁暗自磨牙,面上却笑得甜美:“国师说的什么话!妙妙不过是单纯觉得,国师大人今天很帅罢了!” 君天澜俯视着她,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本座今天不仅仅是为你出气,更重要的,是为自己正名。” 沈妙言对上他的狭眸,这才想起,经过今天一事,君天澜踩着沈月彤,成功洗脱“奸臣”这顶黑帽。 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原来,国师并不是为了她…… 她望着君天澜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问道:“那么,我和沈月彤起冲突,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内?” 君天澜静静欣赏着她由兴奋转为失落的表情,薄唇含着一抹笑:“不在。即便没有你这一出,本座同样有办法,引出本座想引出的事。” 沈妙言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心里却对君天澜,更加敬畏。 君天澜声音清淡:“今日这出局,第一,洗白了本座的名声。第二,楚云间本想借此拍卖,彰显他作为皇帝的仁义,却被本座搅了场,截了他的好名声。第三,也顺带为你出了口气。妙妙,这就叫,一箭三雕。” 沈妙言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腹黑和心计,都是她惹不起的。 似是看穿沈妙言的心思,君天澜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她白嫩的下巴,笑得风华绝代:“妙妙,对于惹不起的人,你能做的,只有投诚……和攀附。” 第33章 被欺负了 马车到达国师府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嫣然阁内的慕容嫣便得知了君天澜拍下沈府的消息。 彼时她正坐在嫣然阁小花厅里品茶,听见王嬷嬷说了这事儿,顿时柳眉竖起,纤纤玉手猛地拍到红木桌案上:“好一个沈妙言,竟然敢让天澜哥哥花这么多银子!” 王嬷嬷连忙捧住她的小手,面上作一派心疼之色,朝着那通红的掌心吹气:“小姐莫要气恼!老奴都说了,这沈小姐,就是小姐锦绣路上的障碍!不给她一点厉害瞧瞧,她就以为,这国师府,是她沈国公府了!” 阿沁端着小厨房新做的杏酪过来,听见王嬷嬷的话,微微蹙眉,正要反驳,那王嬷嬷却抢先说道:“阿沁,你休要再说什么沈小姐不会威胁到咱们小姐的浑话了!等再过两年,那沈小姐长大了,谁能担保大人不会动心?” “王嬷嬷,你这样怂恿小姐行事,不过是为着绣禾。若是小姐因此与大人生了间隙,你能担这个责吗?”阿沁将那盘杏酪放下,冷声说道。 慕容嫣抬手:“阿沁,你先下去吧。” 阿沁愣了愣,见慕容嫣一脸冷漠,只得低头,行过礼后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嬷嬷老眼里闪过得意,凑近慕容嫣,声音里带着讨好:“小姐,这阿沁本就是国师府里的丫鬟,不过伺候了小姐两年。老奴可是小姐从慕容府里带过来的,她哪有老奴对小姐忠心?老奴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为着小姐的前程着想!” 慕容嫣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喜鹊登枝茶盏,拿茶盖轻轻抚开水面上的浮叶,“王嬷嬷,你少跟我来这套。” 王嬷嬷笑容讪讪,微微俯下身子:“老奴哪敢糊弄小姐?不过是——” “砰!” 一声巨响,王嬷嬷心肝儿一颤,低头便看见那只喜鹊登枝的茶盏在自己脚边碎裂开来。 她斗胆,抬眸望向慕容嫣,却见她的瓜子脸上一片怒意:“你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你有这等心思,不如拿去对付沈妙言,跟我争辩什么?!滚!” 王嬷嬷吓得不轻,忙不迭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她走到外面,寻思着小姐这话,大约是允许她对沈妙言下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精光,她快步往大厨房去了。 用完午膳,君天澜外出办事,沈妙言则百无聊赖地花园里散步消食。 她刚走了几步,添香便气冲冲跑了过来:“小小姐,奴婢让厨房炖的补汤,居然被嫣然阁里的人端走了!真是气死人了!” 沈妙言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猫儿似的圆眼睛里,流露出一抹不悦。 虽然不大想喝补汤,可那也是添香辛辛苦苦搜罗来的膳方,怎么能平白让别人拿走? 再说,爹爹的府邸才被国师买走,自己连根毛都没捞着,现在连补汤都要被人抢了,这可不行! 她想着,小脸一板:“岂有此理!添香姐姐,你带路,咱们去嫣然阁讨个说法!” 添香见她板起小脸还蛮有架势,不禁扑哧一笑,“小小姐,你可比拂衣厉害多了!” 说着,往花园里一条小路上走去,“小小姐,这边走。” 沈妙言跟上,好奇地问道:“拂衣怎么了?” “拂衣长得好看,又是近身伺候主子的,曾经一度引来慕容小姐的不满。她寻了各种理由,那阵子害得拂衣吃了不少苦头。”添香说着,笑吟吟转向沈妙言,“最绝的,是慕容小姐常常会装晕,你瞧她那脸色,老是苍白苍白的,加上身子弱,往地上一倒,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沈妙言回想起第一次问拂衣慕容嫣的事,当时她的眼底都透着恐惧,大约是真心怕了慕容嫣。 没想到慕容嫣看起来那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姑娘,居然能耐还挺大…… 她想着,跟着添香一路走到了嫣然阁门口。 看门的婆子向里面传了话,得到允准后,才放两人进去。 两人走进嫣然阁的小花厅,扑面而来都是大骨汤的鲜郁浓香。 慕容嫣坐在软榻上,身着鹅黄色绣葳蕤牡丹襦裙,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拿着调羹,低垂着眼帘,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汤。 添香皱了皱鼻子,率先开口道:“慕容小姐,这是奴婢命人炖给沈小姐的,你喝什么?” 慕容嫣晃了晃白瓷汤碗,朝添香翻了个白眼。 一旁王嬷嬷极有眼色地回答道:“慕容小姐喝这汤,是给你脸面,你啰嗦什么?” 添香见嫣然阁里的嬷嬷都敢对她甩脸色,不由大怒,双手叉腰骂道:“我好歹也是衡芜院的一等丫鬟,你算什么东西?!” 王嬷嬷正要理论,慕容嫣傲慢开口:“今儿这汤,本小姐就是喝了。明儿的汤,本小姐也会喝掉。有本事,你们去告诉天澜哥哥啊!想跑本小姐这儿耍威风,也得看本小姐买不买账!” “慕容姐姐,你就不怕国师知道了,认为你嚣张跋扈吗?”沈妙言声音脆嫩。 不是说慕容嫣喜欢君天澜吗?若是喜欢,也该顾及着形象才是,可是看慕容嫣这架势,却全然不把自己的形象当一回事儿。 王嬷嬷得意起来:“沈小姐,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小姐身子弱,多喝些补汤算什么?便是要大人亲自过来照顾小姐,那也是使得的!” 她的口气无比夸张,好似慕容嫣是君天澜的挚爱一般。 沈妙言盯着慕容嫣,却见她垂下眼帘,以喝汤掩饰王嬷嬷这番话所产生的尴尬。 沈妙言不屑地撇撇嘴,大步上前,直接端了剩下的那一盅汤,转身便要往外走:“添香姐姐,咱们回去吧!” 王嬷嬷一见,顿时急了:“小姐,您看见没有,这个沈妙言,压根儿不把您放在眼里!” 慕容嫣冷哼一声,手中的汤碗直接砸向沈妙言的后背。 那汤还很烫,沈妙言惊呼一声,手中的汤盅砸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添香连忙扶住她,“小小姐!” 沈妙言疼得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想要伸手摸一摸后背,可刚一回头,却瞥见慕容嫣略带惊慌的脸色。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干脆地晕了过去。 第34章 要为妙妙做主 添香连忙抱住她,惊吓不已:“小小姐,小小姐?你怎么了?!” 沈妙言伸手掐了她一把,添香愣了愣,回过神后望了眼花厅里一脸惊慌的慕容嫣,于是抱起沈妙言往嫣然阁外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到外面,便开始很配合的一路嚎回了衡芜院:“我的小小姐啊,您不过是去讨碗汤,竟然就被打成了这样!呜呜呜……” 于是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国师府所有下人都知道,沈妙言被慕容嫣狠狠欺负了。 添香刚把沈妙言放到东隔间的小床上,拂衣便匆匆走了进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我听人说——” 添香狠狠吸了吸鼻子,拿帕子轻轻掩唇,一副泣涕悲伤的模样:“就是你听说的那样!小小姐她可怜,被慕容小姐欺负了!” 拂衣还待再问,忽然发现身后笼罩下一片阴影。 她和添香看过去,君天澜不知何时回来了,正一脸冰冷地站在她们背后。 两人连忙福身行礼,君天澜坐到床沿边,沈妙言正趴在床上,后背的衣裳都湿了,看起来甚是可怜。 添香将嫣然阁里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君天澜听罢后,声音淡淡:“去取药箱。” “不唤府医吗?”拂衣轻声问道。 “不必。” 拂衣捧来药箱,君天澜就让她们二人退下。 安静的东隔间内,沈妙言趴在床上,小眉头皱了皱。 君天澜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剪刀,直接从她的后领口剪了下去,很快,沈妙言整个后背都呈现在了君天澜眼中。 她的肌肤很嫩,透着莹白,像是一块易碎的温润白玉。 那两扇蝴蝶骨还没有发育得很完美,只稍显稚嫩,在旁边雪色丝绸的衬托下,像是包裹在茧中的幼蝶。 狭长的凤眸晦暗不明,君天澜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 那背部中央,通红通红,俨然是被烫过的痕迹。 沈妙言只觉后背火烧火燎的疼,可他的指尖冰凉无比,拂过后背的感觉,像是冰棱划过被烧得灼热的铁板。 她强力压抑住呻·吟出声的冲动,双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绣枕边缘。 君天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淡然地拿了一盒药膏出来,往被烫红的地方涂抹。 药膏冰凉,被他轻轻涂抹开来,在背部化成了露状,最后一点点渗进了皮肤之中。 沈妙言觉得那灼热感逐渐消失,直至不见。 “沈妙言,本座说过,喜欢府中清净。” 君天澜的大掌落在她的后背上,冰冷的触感,让沈妙言的小心肝不禁颤了颤。 知道自己被识破,她翻了个身,侧卧着,一双猫儿似的圆眼睛紧紧盯着君天澜:“国师,今天她抢了我的汤,明儿就该抢我的房间了。我不主动欺负人,却也没有让她欺负到头上,而不还手的道理。” 君天澜盯着她,狭眸中流转着晦暗不明的光:“她是国师府的小姐,你是什么?” 他语气清冷,似是在提醒沈妙言,要有自知之明。 沈妙言望了他片刻,忽然咧嘴一笑,从床上爬坐起来,这么跪坐着的姿势,却比坐在床沿边的君天澜依旧矮了大半个脑袋。 她伸出双手,轻轻抱住君天澜的脖颈,声音娇嫩:“国师,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君天澜嘴角狠狠一抽,还未来得及将她甩开,她已经八爪鱼一般吊在了他的脖子上,语调百转千回:“国师……” 她声音娇软,带着十二分的撒娇意味儿,叫君天澜浑身不自在。 他掰下她的爪子,站起身来:“本座念着你身体虚弱,本欲为你做主,如今看来,你有力气的很。做主这回事,却是不必了。” 沈妙言愣了愣,旋即抹起眼泪,一把抱住君天澜的腰:“国师,您要为妙妙做主啊!妙妙今天受了好大的委屈!后背还很疼呢!” 君天澜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沈妙言没提防,直接往后撞在了被褥上。 其实后背已经不疼了,只是沈妙言觉得这么被推开,又委屈又没面子,于是嘴巴一瘪,便要嚎哭起来。 她身上的衣裳都被划开了,刚抬起手,前面的宽大衣衫便往下滑落,只剩个小小的雪白肚兜。 她还没来得及哭出声,连忙掀起被褥,将自己牢牢裹住,这才抬起一双猫儿似的瞳眸,怯怯望向床边的君天澜。 君天澜别过脸去,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此情此景,比战场上对手的十万精兵还要难对付。 沈妙言盯着他看了半晌,清晰地捕捉到他耳尖上的一点红晕,不由轻声问道:“国师,你不会……没看过女人吧?” 君天澜猛地转向她:“沈妙言,你还要不要脸?谁教的你,说这种没羞没臊的话?!” 沈妙言往后缩了缩,圆眼睛里都是委屈。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哭声,随即帘子被挑开,慕容嫣推开拂衣和添香的阻拦,带着王嬷嬷冲了进来:“天澜哥哥,你要为我做主!” 她拿着绣花丝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纤弱的双肩一抖一抖:“嬷嬷不过是端错了汤,沈妹妹就跑到嫣然阁大闹!她自己横冲直撞弄翻了那碗汤,偏偏还说是我欺负了她!天澜哥哥,她这么一闹,府里的下人要怎么看待嫣儿?!他们定会以为,嫣儿是个不讲道理、胡乱撒泼的人!” 虽然,她的确是个不讲道理、胡乱撒泼的人。 可是,不能让天澜哥哥知道啊! 她一边说一边哭,王嬷嬷在一旁扶住她,跟着抹眼泪:“小姐真是命苦,老爷跟夫人去了,小姐无依无靠,本以为大人能够照拂一二,可现在,府里是随便一个丫头,都能欺负到小姐头上了!我可怜的小姐啊!” 慕容嫣哭得更加厉害,沈妙言眼尖,眼见着她微微闭上双眼,似是哭得要晕厥过去,于是马上翘起兰花指,娇弱扶额,“哎呀,我不行了……” 说罢,赶在慕容嫣之前,直接倒在了锦被上。 小隔间内的人都震惊了,原本还想装晕的慕容嫣硬生生收回了倒下去的力道,一手扶着王嬷嬷,恶狠狠盯着床上的沈妙言,掐死她的冲动都有了! 第35章 庶婶上门 君天澜瞥了眼床上的小东西,却见她的睫毛一抖一抖,哪里是真的晕过去了? 不过……他倒是挺愿意配合这小东西演戏。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一撩袍摆,在床沿边坐了:“嫣儿,今日之事,本座自有论断。你回房,抄写两遍《女戒》。” “天澜哥哥!”慕容嫣不悦。 君天澜抬眸,慕容嫣连忙收起脸上的不悦表情,只低垂着脑袋。 君天澜的目光转向王嬷嬷,声音更加冰冷:“怂恿主子胡乱行事,杖责三十。拉下去。” 王嬷嬷惊骇不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人,老奴冤枉啊!” 君天澜却看也不看她,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 立即有两名侍卫进来,将王嬷嬷左右架起,便往外面拖。 王嬷嬷转向慕容嫣:“小姐,老奴冤枉啊小姐!” 慕容嫣捏着衣角,她最怕的便是君天澜发火,况且王嬷嬷这段时日的确常常撺掇她对付沈妙言,她哪里敢为她求情! 她颤抖着对君天澜行了个福身礼,随即飞快出了衡芜院,生怕再惹君天澜发怒。 东隔间内,只剩下君天澜和沈妙言两人后,他瞥了眼床上的小姑娘,她紧紧闭着双眼,小脸嫩生生的,透着稚气,看起来无辜又单纯。 望着那粉嫩饱满的苹果脸,不知怎的,他心下一动,伸手去掐了下她的脸蛋。 沈妙言痛呼一声,捂住脸,睁开双眼,便对上他那双淡漠的狭眸。 她收回视线,不自然地坐起来,拿被子裹住自己,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国师真是讨厌。” “哦?本座今日为你做了主,却又怎生惹你讨厌了?”君天澜挑眉。 沈妙言摸了摸被掐的脸蛋,抬眸看向君天澜,圆眼睛里都是狡黠:“国师若是喜欢掐人脸蛋,只管去掐拂衣姐姐和添香姐姐的就是了!再不济,还有个慕容姐姐巴望着国师去掐呢!干嘛就掐我了?” 君天澜伸出手,微微托起她的下颌,语气霸道:“本座掐你,是你的荣幸。” 沈妙言盯着他的狭眸,歪了歪脑袋,“国师,自打我住进这里,就不见你宠幸过谁。卡Kа酷Ku尐裞網拂衣姐姐和添香姐姐,不是你的通房吗?” 君天澜盯着她,只见她的瞳眸里都是无邪,好似问得并非是什么无法启齿的事儿。 他心中莫名产生一股不悦,到底是谁教小丫头,这些糟七八遭东西的?! “国师,”见君天澜狭眸微微发狠,沈妙言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你是不是还没有通房丫鬟啊?” 君天澜收回托着她下颌的手,“本座乃是洁身自好之人。” 沈妙言盯着他耳尖上那抹不自然的红,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很好。 君天澜扫了她一眼,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笑容促狭:“国师,我没进门前,你可不许宠幸其他女人!你要等着我长大!” 君天澜的背影顿了顿,随即加快步伐离开。 沈妙言独自倒在床上打滚,捧着肚子大笑。 国师真是……闷骚啊! 君天澜走到外间的窗边,双手撑在桌案上,素来冰冷无情的面庞,此刻竟隐隐发烫。 他长到二十岁,还不曾有人同沈妙言这般大胆,对他撒谎,对他撒娇,甚至搂抱他! 这些,都是他曾经绝不允许别人做的事。 他侧头,瞥了眼东隔间拉着布帘的雕花月门,精致的薄唇紧紧抿起。 “国师!”又一声娇呼从东隔间传出,沈妙言掀开布帘,穿着素白的小小襦裙,赤着脚踩在深红色的软毯上,跑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国师,我饿了,要吃点心!”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可她的身子又小又软,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叫他忽然之间就无法推开。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后,轻轻落在了沈妙言的小脑袋上:“好。” 沈妙言仰起小脸,朝他露出一个萌萌的笑:“国师你真好!” 说着,便将脸颊贴到他的腰间,猫儿似的蹭了蹭。 君天澜望着她傲娇的小模样,宠一个小女孩的感觉,其实也挺好。 不如,就这样宠着吧? 而嫣然阁内,慕容嫣跪坐在蒲团上,安安静静地抄写《女戒》。 帷幔低垂,外面响起嘈杂声,她抬头看去,阿沁正端着一杯热茶进来,朝她福身行礼:“小姐,王嬷嬷被抬回来了。” 慕容嫣的笔尖顿了顿,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抄写。 阿沁将热茶放到矮几前,在她身边跪坐下来:“小姐——” “你不要再说了。”慕容嫣盯着宣纸,一手簪花小楷颇为漂亮,“我不会再愚蠢地针对沈妙言。既然天澜哥哥喜欢她,那我便也把她当做妹妹供着就是。” 阿沁笑了笑,“小姐顺着大人的心意,总不至于惹了大人厌烦。” 翌日,天还未亮,沈妙言爬起来伺候着君天澜穿好衣裳,送他去上早朝后,便又回了东隔间小床睡回笼觉。 不知怎的,这段时间,她的睡眠好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马上醒过来。 她正睡得迷糊时,添香匆匆忙忙跑进来,将她推醒:“小小姐,沈府来人了!” 沈妙言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沈府?哪个沈府?!” “还能有哪个沈府,就是你庶叔那个沈府啊!”添香说着,拿了挂在床头的衣裳,给她一件件穿上,“你庶婶带着人,正堵在府门前呢。慕容小姐不肯管事,顾总管跟你庶婶怎么说,她都不肯走!” 沈妙言想起昨天早上,在紫辛斋外国师羞辱沈月彤之事,顿时来了兴致:“怕是来找麻烦的吧?” 添香给她穿戴好,沈妙言不忙不慌地洗漱完,又吃了几只油酥春卷,这才带着拂衣和添香出去。 她走到沈府门口,顾明早已恭候良久,“沈小姐。” “开门吧。”沈妙言开口说道。 国师府大门徐徐打开,只见门口停着两顶华丽的软轿,后面站着十几个沈府家丁。 其中一顶软轿内,还不时传来少女的轻声啜泣。 不少百姓都在围观,朝着国师府指指点点,好似君天澜占了那轿中少女的清白似的。 第36章 小贱人挥金如土 见国师府大门打开,一名站在轿子旁边的嬷嬷立即俯身对轿中说了几句。卡Kа酷Ku尐裞網 旋即,轿帘被挑开,一位年近四十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穿着宝蓝色立领对襟衫子,脖子上戴着一串翠绿晶莹的碧玺珠子,腕间各挂两个纯金实心镯子,发髻上插着琳琅满目的珠宝。 她生得白净,微微有些发胖,五官颇有些福相。只是一双柳眉高高挑起,看起来有些尖刻了。 沈妙言的圆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个女人,正是她的庶婶,华氏。 华氏往日里待她很是不错,处处都尽着她先,好似她才是她的亲生闺女。 只是今日这一面,沈妙言却敏锐地捕捉到,华氏眼中的那抹不屑和鄙夷。 华氏后面的那顶软轿里,也走出个人,身着烟萝色百褶襦裙,打扮得富丽堂皇,正是沈月彤。 沈月彤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倚着华氏,不住地抹眼泪。 华氏微微清了清嗓子,以对丫鬟说话的语气朝着沈妙言道:“把你家主子请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静静看着她,笑得甜美:“庶婶,国师还没有下朝呢,你这般兴师动众过来,是想做什么?” 一声庶婶,当即就让华氏眉心直跳。 她嫁的是沈家二房,二房乃是沈家庶出,处处都比嫡出的沈国公府矮了一个头。 每次宴会,人家都会称那贱人国公夫人,而称她作二夫人。 可自打新帝登基,她相公做了御史大夫、她大女儿做了皇后,便没人敢像从前那般,称她一声二夫人,更遑论庶字? 她强自压抑怒气,冷笑一声,说道:“你这罪臣之女,怎敢质问本夫人?!” “罪臣之女?”沈妙言静静站在大门口,甜甜的笑容泛起冷意来,“妙妙记得从前,庶婶可是很疼妙妙的,可如今转变怎么这样的大?皇上宽赦了我,我是无罪的,庶婶一口一个罪臣之女,莫非从前对妙妙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华氏盯着沈妙言,几个月不见,这小贱人竟然比从前还要伶牙俐齿。卡Kа酷Ku尐裞網 “娘,您看见了吧?这小贱人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怪不得国师大人会被她迷得对付女儿!”沈月彤在一边小声说道。 华氏冷哼一声,“她一个罪臣之女,那小嘴再如何厉害,还能翻过你去不成?” 说着,便看向顾明,抬高声音:“这位总管,本夫人竟不知,堂堂偌大的国师府,竟然没个能出来说话的人了!派一个罪臣之女同本夫人说话,是何道理?本夫人乃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这便是你们国师府的待客之道了?!” 不远处,一顶黑底绣金云纹奢华软轿静静停在路边,因为围观人群的阻挡,所以无论是华氏还是沈妙言,都没有注意到。 君天澜端坐在轿中,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神态冷漠。 顾明还未说话,沈妙言双手叉腰,抢先答道:“庶婶,你明知道国师还未成亲,这般带着二姐姐兴师动众地过来,又是何道理?可是要将二姐姐说给国师?这一品诰命夫人,竟也做起媒婆的活儿了,真是稀奇!” 添香一听,脸色没绷住,一下子清脆地笑出了声。卡Kа酷Ku尐裞網就连素日里端庄温婉的拂衣,也抿嘴轻笑。 顾明微微咳嗽一声掩饰住笑意,看着沈妙言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钦佩,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就是能镇得住场子! 周围的百姓们同时发出窃笑,让沈家的人羞得恨不得钻进地下。 华氏差点被这番话气死,又羞又怒,脸上的肉都抖动起来,指着沈妙言,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月彤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轻声道:“娘亲,莫要忘了咱们这一趟的目的了。” 华氏回过神,转向顾明,语气稍稍客气了些:“这位管家,既然国师还不回来,我也没有站在门口,和一个罪臣之女打交道的道理。” 说着,整了整衣衫,慢条斯理地说道:“劳烦你替我转告国师,彤儿年纪小,不过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嘱托,才在昨日竞价买沈府。皇后娘娘本是想要用这沈府,当做老爷四十大寿的礼物,全然出自一片孝心,还请国师见谅,不要和彤儿过不去。” 沈妙言耳朵竖着,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昨天上午在紫辛斋门口的那出戏,全然是国师欺负了沈月彤。 华氏正等着顾明的回答,却见顾明望向了沈妙言。 她心中不禁一咯噔,这小贱人,在国师府的地位很高?! 可国师和这小贱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们是怎么搅合到一起去的? 没等她想明白,沈妙言便开了口:“原本我还以为,二姐姐拍下沈府,乃是为了筹备军资。可是听庶婶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大姐为了尽孝。这一件礼物就得花五十万两白银,皇后大姐真是有钱!” 她声音里带着稚嫩,好似童言无忌,却让在场的百姓们,看着华氏的目光纷纷变了。 传说当今皇后德才兼备,可是他们现在怎么觉得,有点虚假呢? 这一件礼物都得五十万两白银,那御史大夫的一个寿诞,岂不得花上几百万两?! 那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华氏的脸色当即变了,这小贱人好厉害的一张嘴! 她不过是想用“孝”的名义,为彤儿争回名声,好挽回昨天上午在紫辛斋丢掉的脸面。 可是,这小贱人不仅没让她挽回彤儿的脸面,还把如儿的名声也一起搭了进去! 不远处的黑金软轿内,君天澜的薄唇抿起一丝笑,小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 华氏却不肯轻易罢休,还要再争,沈妙言打了个呵欠,握住拂衣的手,仰头娇声说道:“拂衣姐姐,我困了,想要回去睡觉!” 拂衣微微一笑,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叮嘱道:“小小姐要睡觉了,快去吩咐小厨房温一碗鲜牛乳,多放些御赐的雪域冰糖!都细心着点儿,若是有一点差池,惹得小小姐不满,仔细大人回来算账!” 她的声音很大,下方的华氏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又是皱眉,国师大人,竟然是这样供着沈妙言的?! 沈月彤同样瞪大双眼,且不说鲜牛乳的难寻,那雪域冰糖,乃是御赐之物,甜而不腻、美容养颜,据说连姐姐宫中都才只分到十几颗。 可沈妙言,喝杯牛乳,便要如此挥金如土?! 她不禁有些嫉妒,她御史府二小姐的身份,过得都没有如此豪奢! 第37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沈妙言对拂衣的配合相当满意,于是昂着小脑袋,摆出一副傲娇的矜贵小姐模样,扭着小蛮腰转身往府里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国师府大门重重合上,只留华氏和沈月彤呆呆站在街道上。 “娘!”沈月彤此时也忘了装哭,紧紧攥住华氏的衣角,“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华氏盯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咬牙切齿,“这小贱人的能耐,倒是比我想得还要大!先回去找你爹爹商议!” 说罢,便愤愤坐进软轿离开。 沈御史府的人走了之后,围观的百姓们也渐渐散了。 大门后面,沈妙言伸手牵住拂衣的手掌,仰头娇笑:“拂衣姐姐,谢谢你刚刚那么给我面子!” 拂衣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未说话,添香抢道:“小小姐,这给面子是一回事儿,这喝牛乳,又是一回事儿。听说常常喝牛乳,有利于长个子呢,你快快回去喝了!” “可以不喝吗?”沈妙言可怜兮兮。 这些天,她时不时就会被灌补汤、牛乳,她觉得她没怎么长高,倒是先胖了一圈。卡Kа酷Ku尐裞網 “不可以!”拂衣和添香同时答道。 沈妙言皱着个小脸,可怜巴巴地跟着两人回了衡芜院。 而此时的嫣然阁内,慕容嫣仍旧在抄《女戒》。 两个小丫鬟扶着王嬷嬷进来,王嬷嬷面色苍白憔悴,勉强福身对慕容嫣行了个礼:“小姐!不知您唤老奴来,所为何事?” 她昨天挨了三十板子,差点就一命呜呼。 慕容嫣连头都没抬,蘸了蘸墨水,淡然地提笔写字:“在慕容家时,你伺候了我三年。加上国师府的这两年,一共是五年。阿沁。” 旁边的布帘被挑开,阿沁端着一只托盘出来,托盘上赫然摆着五列银元宝。 “这五百两银子,是我给嬷嬷养老的心意。嬷嬷拿了,便离开国师府吧。”慕容嫣声音寡淡,依旧专注地写字。 王嬷嬷浑身发起抖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慕容嫣:“小姐……您是,不喜老奴了?!” 被打了板子的第二天,就被主子打发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她这张老脸也甭要了! 慕容嫣盯着宣纸,眼底都是冷意。 王嬷嬷已经触怒天澜哥哥,留在身边,若是给天澜哥哥看到,只会让他恼怒,连带着不喜自己。 如此,还不如打发了。 反正这王嬷嬷,心思太重,也不见得对自己多忠心。 倒是绣禾…… 她放下毛笔,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王嬷嬷:“嬷嬷先回房休息,等伤养好,再走不迟。”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王嬷嬷退下。 王嬷嬷有苦不能言,只得含泪告退。 她回到自己的厢房,左思右想,愤愤不平。 她若是这么离府,阿禾的仇,这辈子都甭想报了。 她紧紧攥住被子,一张老脸陡然现出重重恨意,离府之前,便是拼了这条老命,她都得为阿禾报仇! 而衡芜院内,沈妙言喝罢温热的牛乳,漱了口后,上床继续睡觉。卡Kа酷Ku尐裞網 虽然君天澜说了要她做这屋里的所有事,可是拂衣姐姐和添香姐姐帮她把事情做了大半,她也就是在君天澜回来的时候,装装样子而已。 君天澜进了衡芜院里的寝房,走到东隔间月门前,挑开布帘,便瞧见小丫头正睡得无比踏实。 他走到床前,小丫头睡熟的时候看起来乖巧得很,和刚刚在大门前张扬跋扈的小姑娘竟不像是一个人了。 他伸出手,冰凉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白嫩的面颊,明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狭眸中却有一丝暖意。 沈妙言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将小手探出被窝,翻了个身,薄被只恰恰盖住了她的小肚子。 虽是四月初,可天气还很凉。 于是,君天澜伸出手,将薄被给她盖好,又将她的小手放进被子里。 沈妙言睡得朦胧,只觉有个人正温柔地给她盖好被子,恍惚里,伸手拉了君天澜的一角衣襟,声音软糯,带着小姑娘十足的稚嫩和娇气:“娘亲……” 君天澜瞳眸微暗,低头看去,只见她漆黑的睫毛里,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怔了怔,便瞧见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悬挂在泛红的鼻尖上,最后滴落进了绣着霞草花的丝绸软枕里。 他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素来阴冷的狭眸之中,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温柔。 沈妙言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和君天澜在衡芜院用了午膳,君天澜要午休,她却是一点都睡不着了。 她伺候着君天澜脱了外裳上床,给他放下帐幔,自个儿便拿了他的毛笔,踩在小板凳上练字。 这里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连字帖都是君天澜为她事先准备好的。 沈妙言端详着那册墨绿封皮的字帖,里面的字有些熟悉,像是君天澜的。 她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君天澜透过帐幔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声音淡淡:“后日浴佛节,你随我一道去承恩寺。” “咦,”沈妙言好奇地偏过头看他,可是隔着帐幔,看不大清里面的人,“国师也信佛吗?” 君天澜躺在床上,薄唇中吐出的声音透着清寒:“不信。” 沈妙言笑了笑,没再继续问下去。 既然不信佛,那去佛寺,便不是拜佛的。 大约,国师有重要的事情,要借着拜佛之名完成吧?他肯带自己去,乃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表现。 这个认知让沈妙言开心不已,觉得自己离这个冰冷的国师大人,似乎更近了一步。 入夜之后,吃完晚膳,添香照例去厨房端熬好的汤。 “添香姐姐,刚刚王嬷嬷来过了呢!”一个小丫鬟凑过来,低声八卦,“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说是再过几天就要走了,要为她家小姐熬最后一次蘑菇鸡汤。看着,还怪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什么好同情的。”添香不以为意,将炭火上的陶罐端了起来。 “也是,素日里,咱们姐妹去嫣然阁送膳食,就没见她给过我们好脸色!”那个小丫鬟愤愤不平。 第38章 第四个好处 添香笑了笑,将陶罐里的高汤倒进一只精巧的瓷盆里,“我回去了,你且忙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端着汤回到衡芜院,就着灯笼的光,看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姑娘,背着个小包袱,正慢吞吞走过来。 她有些惊讶:“素问?” 素问正是当初告假的那个衡芜院二等丫鬟,因为她告假回家,绣禾才会被调遣进来。 她朝添香微微点头:“添香姐姐。” 添香见她面容消瘦不少,与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 素问看起来不过十四岁模样,长发只简单地用一根银簪挽起,模样生得玲珑小巧,一双杏眸似泣非泣,蒙着一层薄薄水雾,十分惹人怜惜。 “妹妹病入膏肓,前些日子去了。” 春风吹过,她抓着包袱的系带,轻声说道。 添香心中一咯噔,偏头望向她,她却只是低头,掩去了满面愁容。卡Kа酷Ku尐裞網 “连你也治不好?”添香蹙眉,素问的医术很是了得,本来能当上医女,后来被主子纳入了麾下。 素问摇了摇头,跟着她一道跨进衡芜院的主厅。 添香将瓷盆放在桌上,拿了小碗来盛:“你回去的这段时日,咱们府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听顾总管说了,”素问抓着小包袱,笑得有些勉强,“那位小小姐,倒是同我妹妹一般大小。真想见见,她长得什么模样。” 添香盛了一碗高汤,高汤的鲜香味儿立即弥漫开来。 素问皱了皱鼻子,“这汤是?” “是我吩咐厨房的人,熬了给小小姐补身子的。怎么了?”添香轻声问道。 素问越闻越不对劲儿,于是拔下头上的那根银簪子,直接探进汤水里。 不过几瞬的功夫,那根银簪就变得乌黑乌黑。 添香吓了一跳,堪堪将汤碗放到桌上,压低了声音,一脸不可思议:“有人下毒?!” 此时君天澜并不在府内,沈妙言正坐在他书房的软榻上,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听两人说了毒高汤的事儿,顿时来了精神:“这府里看我不过眼的,还能有谁?定是那个老妖婆暗地里使得坏!” “是了!奴婢去端汤的时候,就听厨房里的小丫头说,王嬷嬷今日去过厨房,还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添香不忿,“她还真是心狠手辣!” 素问却望着沈妙言,这小姑娘长得圆圆乎乎、白白嫩嫩,比自己妹妹看起来有福气多了。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现在,唯一的亲人都离开了她,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才好。 沈妙言扫了眼素问,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叹息和忧愁,可话却是对着添香说的: “添香姐姐,国师叫我看《中庸集注》,上面有句话说,君子之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汤,你想办法送到王嬷嬷房中吧。若是被国师责怪,我替你担着!” 添香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小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说着,连忙端着汤出去了。 她跟在君天澜身边数年,虽是婢女身份,可手中,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许多杀戮和血腥之事。 弄死一个嬷嬷,算得了什么? 而素问不禁对沈妙言多看了几眼,这位沈小姐看起来人畜无害、懵懂稚嫩,却不曾想,心思竟然会这样狠。 沈妙言瞧出她的心思,认真说道:“素问姐姐,她若是不曾害我,还是好端端的王嬷嬷。可是,她偏偏不识趣儿,这就怪不得我了!” 说着,不等素问说话,从桌上的碟子里拿了一把糖果塞进她的手里,声音甜甜:“素问姐姐,你刚刚,在叹息什么?吃几块糖,莫要再烦恼了。” 素问愣了愣,没料到这沈小姐看着不大,心思却如此细密。 她捏着那把糖,只觉掌心汗涔涔的。 半晌后,她十分恭敬地对沈妙言行了个福身礼:“奴婢不打扰小小姐读书,奴婢告退。” 说罢,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帷幕外隐隐露出一片黑色衣角来。 她抱着书,摇头晃脑:“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国师大人,何时成了不懂礼仪之人?亏国师这里,还摆了这么多圣贤书!” 君天澜从帷幕外走进来,薄唇噙着一点笑,“你如今,倒是满腹经纶了。” 沈妙言拿书掩了唇瓣,只在灯下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能得国师大人一句赞,真是不容易!” 君天澜在她身边坐下来,长臂一伸,直接将她圈在怀里,两手握住她手中的书,“看到哪儿了?” 沈妙言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亲密动作来,于是愣了愣,仰起头,却正对上他幽深的双眸。 灯下,他那张脸精致冷峻,虽然透着阴沉和霸道,却并不叫人害怕。身上的阵阵龙涎香透出来,却又携裹着夜色的冰凉,甘甜清寒,很是好闻。 沈妙言只觉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了,脸颊红了红,低头指着书上的那句话:“看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你倒是会活学活用。”君天澜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沈妙言撇撇嘴,轻声说道:“国师之前教我,斩草除根和一箭三雕,妙妙可都认真记着的。把那汤送给王嬷嬷,便是斩草除根,免得她日后再起坏心思害我。” “那一箭三雕,又作何说?”君天澜依旧圈着她,拿过她手中的书,随手翻了翻。 他额前的几缕长长碎发垂落下来,正好落在沈妙言的面颊旁,有点痒痒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住他的一缕乌黑长发,嗅着他身上的香,有些游离出神:“斩草除根,是第一个好处。警告慕容嫣别再随便纵容下人害我,是第二个好处。让我在这府里立信,是第三个好处。” 君天澜听罢,眼底浮现出点点笑意,收回了手,“去泡茶。” 沈妙言跳下软榻往外跑,心中却想着,做和国师一样铁石心肠的人,讨他喜欢,是第四个好处。 第39章 佛寺命运交锋(1) 沈妙言跑到茶水间,拂衣听说君天澜要喝茶,于是笑盈盈拿了一盒新茶过来:“今年的松山云雾送来的有些晚,主子连着几日都喝的白茶,想来早已厌恶。小小姐拿松山云雾泡给主子喝罢。” 沈妙言看过去,只见那茶叶根根碧绿分明,只在尖头处有一点泛白,像是一叶叶小舟般在木茶盒中排列整齐,漂亮得不像话。 拂衣先给她示范了一遍泡松山云雾的顺序,这茶是极品好茶,泡法十分复杂,沈妙言勉强记下,便端着茶去找君天澜了。 她穿过雕花游廊,游廊每隔五步,就在上方悬挂一盏八角琉璃灯笼。 四周传来莫名虫儿的叫声,她偏过头往远处看去,庭院里有婢女提着灯往远处而去,那朦胧灯光照亮了几棵石榴树,火红的石榴花正悄然绽放。 她收回视线,低下头,想起从前浴佛节时,都是爹爹带她去承恩寺游玩的。 承恩寺后院有很大一片石榴树林,小的时候,爹爹会把她扛在肩头,穿过那些石榴树,叫她摘石榴花,回头送给娘亲。 娘亲说,寺院里的石榴花沾染了佛性,配戴在身上能够保佑平安,所以每年都会将那些花朵晒干了,缝进她的荷包。 可若真能够保佑平安,沈国公府,何以会遭此大难? 她双手紧紧抓住托盘两端,缓缓抬起眼眸,廊下灯笼的光线下,那双猫儿一般的茶色瞳眸里,都是刻骨冷漠。 佛若无悲悯之心,拜祭又有何用? 佛若有悲悯之心,天下要这皇帝,又有何用? 八角琉璃灯的红色光晕笼罩在她嫩生生的小脸上,那双圆眼睛里泛着浅浅的红,不知是浮了灯笼的光,还是闪烁了仇恨。 而此时,嫣然阁的厢房内。 有面生的小丫鬟捧来鲜香的高汤,朝王嬷嬷行了个礼,声音细弱:“王嬷嬷,小姐感念嬷嬷花了一个下午为她熬的鸡汤,所以吩咐我送来补汤,说是有利于嬷嬷恢复身体。” 王嬷嬷正焦急紧张地倚在床边等待沈妙言被毒死的消息,谁料却等到这一出。 她回过神,老眼里掠过精芒:“可是小姐开恩,打算叫我留下?” 小丫鬟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嬷嬷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你出去吧。” 小丫鬟怯怯抬眸,望了她一眼:“这汤里,放了很多药材,珍贵得很。嬷嬷若是要喝,还得趁热。” 王嬷嬷因为忙着熬汤,已是连着两顿不曾进餐,如今闻着汤香,不禁食指大动,倒是馋了起来。 小丫鬟连忙给她盛了一碗,她捧过,吹了吹汤面,便迫不及待地饮了下去。 小丫鬟瞧着她喝了,瞳眸暗了暗,随即又行了个礼:“嬷嬷慢用,我先下去做事了。” 说罢,匆匆离开了厢房。 半个时辰后,沈妙言正伺候君天澜写字,拂衣匆匆进来禀报:“主子,嫣然阁中的王嬷嬷,没了!大夫检查,说是中毒身亡。慕容小姐哭得厉害,主子可要去瞧瞧?” 君天澜连头都没回,依旧淡定地写字:“府中没了个奴才,这种小事也要劳驾本座?” 拂衣并不知晓王嬷嬷的事情,只是愕然地望着君天澜的背影。卡Kа酷Ku尐裞網 主子素来厌恶府中人生事,如何这一次听见有人投毒,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添香跟了进来,拉了拉拂衣的衣袖,示意她出来。 沈妙言望着她们二人出去,又抬头望向君天澜,好奇问道:“国师,你不去看看慕容姐姐?” 君天澜似是嫌弃她话多,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写字。 沈妙言研着磨,莫名的……心情好。 嫣然阁内,慕容嫣等了许久,却也不见君天澜过来安慰。 她哭哭啼啼地在一个小侍女的伺候下上床歇了,过了很久,阿沁匆匆回来,听见她还在哭,便上前挑了帐幔,动作轻柔地为她掖了被子: “小姐,奴婢去了趟衡芜院,从添香那儿打听到消息了。” 慕容嫣双眼红肿,声音颇有些沙哑:“什么消息?” 阿沁将王嬷嬷做的歹事说了一遍,慕容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扶着阿沁坐起来:“我道她是个可怜人,竟不知……” 她没有说下去,眼泪却流得更凶。 阿沁在床沿边缘坐下,轻声安慰:“容奴婢说句不敬的,嬷嬷去了倒也罢了。若是留着,指不定还得为小姐带来怎样的麻烦。小姐且忘了吧,安心睡个觉,明日去跟国师大人认个错,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慕容嫣紧紧握着阿沁的手掌,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尽数流进了单薄的中衣里,“天澜哥哥他,定会以为这刁奴是我指使的……阿沁,天澜哥哥越发讨厌我了,怎么办啊?” 阿沁将她揽着,说着安慰的话,哄了许久,才将她哄得睡下。 她端着房屋里的烛火出去,站在布帘外,幽幽叹了口气。 翌日,君天澜去上朝,沈妙言在屋檐下设了桌椅,趴在木桌上写字。 昨晚国师给她留了功课,叫她抄写三十篇《诗经》里的诗词,她抓着笔杆子,抄得正认真时,听见有人说话:“沈小姐。” 她从书卷堆里抬头看去,便见阿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乌发挽了起来,额前散落着的几缕碎发,衬托得她的脸庞柔和清秀。 阿沁也望着沈妙言,只见她高高挽起素色长袖,露出一截玉藕般的手臂。发团子颇有些凌乱,手背和小脸都沾了墨渍也浑然不觉。 桌上最前面摆着一本摊开的《诗经》,纸张到处都是,里面还混杂着两碟点心和一杯茶。 “是你啊。”沈妙言搁下笔,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碟百果糕,圆眼睛里都是善意,“你吃吗?” 阿沁笑着摇了摇头,弯腰为她将凌乱的桌面整理好,“奴婢过来,便是想跟沈小姐说一说王嬷嬷的事情。” 沈妙言望着她的动作,捧了桌上的茶,抿了一小口:“你想说什么?” “慕容小姐脾气虽不好,却是嘴硬心软之人,心思再单纯不过。王嬷嬷下毒,乃是因为绣禾是她的干女儿,她是想为绣禾报仇,才对沈小姐下毒手的,与慕容小姐没有半分关系。” 她将宣纸一张张摞好,轻声解释。 第40章 佛寺命运交锋(2) 见沈妙言不说话,阿沁在椅边蹲下来,轻轻替她整理好衣袖和衣衫,“慕容小姐过得并不容易,常常在绣楼里哭呢。” 沈妙言听着她细声细气地说话,对慕容嫣依旧没什么好感,却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于是拉住她的手:“阿沁姐姐,你这样好的人,怎么不待在衡芜院呢?” 添香正打游廊那一头过来,听见这话,顿时虎起脸:“好啊,小小姐,我和拂衣辛辛苦苦去帮你搜罗你爱吃的零嘴,打算明日给你在去承恩寺的路上吃,你却看上了别的丫头!真没良心!” 沈妙言被抓个正着,不由吐吐舌头:“被你发现了……” “你等着!”添香捋起袖子,便要去挠沈妙言的痒。 沈妙言咯咯直笑,连忙跳起来,与她在院子里追逐。 阿沁起身望着她们,唇角笑容柔和。 随即,她偏过头,看见拂衣站在廊下,手中端着食盒,正冲她微笑致意。 而那微笑里,还含着几分复杂与警惕。 翌日天气晴好,春风和煦。 君天澜带了沈妙言出府,在侍卫的护送下,一路往承恩寺而去。 今日街上格外热闹,沈妙言挑了车帘一角,但见行人商贩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各处都在举办庙会、放生、放船施粥等活动。 马车行驶到承恩寺所在的山脚下时,卖香花灯烛、茶果斋饭的小摊逐渐多了起来。 马车徐徐停下,沈妙言随着君天澜下了车,忍不住跑到小摊前看热闹,君天澜抬步往台阶上而去,声音淡淡:“跟上。” 沈妙言拎着小裙角跟上来,石阶两侧栽种着萧萧竹木,十分规整有序。 君天澜带她来到寺庙前,早有僧弥在外恭候,双手合十,朝着君天澜念了声“阿弥陀佛”,便引着二人进了寺庙。 承恩寺乃是高僧云集之地,曾被誉为护国寺,因此来往之人都是皇亲贵戚、达官显贵。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穿过禅院,只见佛浴金身,不少僧侣都忙于其中。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些贵族小姐和公子们则四处游玩,鸟语莺啼,整座寺庙都很热闹。 她跟着君天澜穿过大雄宝殿,穿过重重庭院,最后走到一排禅房前。 君天澜让她在外面等候,他则随那个僧弥进了其中一间禅房。 沈妙言等了许久,却还不见他出来。 她忍不住溜达着穿过一座拱形月门,循小路往外面去了。 承恩寺后院很大,种着十几棵石榴树,旁边还有几棵桂花树。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榴花院落,细柳庭轩,引雏之燕,求友之莺,一派清和。 不知怎的,这偌大的院落里,却格外安静,不见人来。 她站在石榴树下,火红灿烂的石榴花落了一地。 她弯腰捡起几朵把玩,细细观看下,花蕊虽依旧金黄,只是花瓣上,都已经有些枯损的焦黄痕迹了。 她把那些残花丢落在地,圆眼睛里掠过思量,随即狡黠一笑,往一棵最大最粗的石榴树上爬去。 她要摘几朵最好最完美的石榴花送给君天澜,叫他知道,她可是念着他的好的。 她在树上倒腾了一会儿,好容易摘到四五朵形状完美的榴花,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 “……那国师残酷无情,能容得下谁?公子乃万金之体,莫要动怒。” 沈妙言小心翼翼在树上站好,透过茂密的枝叶间隙看过去,只见一个面容白净的年轻男人正媚笑着,声音有几分不自然。 听着像是…… 太监。 她好奇地望向另一个男人,枝叶挡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他身姿修长,身着玉白锦衣,腰间系一条金丝嵌玉腰带,脚踩祥云靴,看起来容姿不凡。 “自是不会动怒。”他开口,声音犹如雪山上贮存了千年的冰雪,冷漠彻骨,却又含着十二万分的尊贵,叫旁边的谄媚男人腰弯得更低。 他负手走到石榴树下,随手折了一枝石榴花,细细把玩片刻,低吟出声:“见说上林无此树,只叫桃柳占年芳。” 沈妙言忍不住踮起脚尖,从树上去看他的脸,枝叶掩映,她看了半晌也没看清楚,最后,那男人忽然抬头看向她。 沈妙言的目光顿住,这个男人面如冠玉、俊美出尘,却偏生了一双极为凌厉的双眸。 乍一对上,叫她忍不住心生恐惧。 院落里安静了半晌,那名太监终于注意到沈妙言,顿时气急败坏地低喝出声:“你是何人,怎敢躲在此处,偷听旁人说话?!” 沈妙言的目光却全然都在那个白衣男人身上,她曾经跟随娘亲参加皇宫夜宴,远远见过这个男人…… 那时候,娘亲指着他说,妙妙,看,那就是你以后的夫君,他会保护你,怜惜你。 沈妙言心乱如麻,抱着树干的小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只盯着男人不说话。 他是…… 楚云间。 男人清晰地察觉到她的小脸上有惊恐,有慌张,有无措,还有…… 仇恨。 他微微挑眉,他并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姑娘。 那太监颇为恼怒:“你是谁家的姑娘?!竟敢惊扰我家公子!还不速速滚下来!” 沈妙言浑身抖得厉害,张开小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脚下一滑,直接掉下了树! 楚云间仰着头,只看见满树火红石榴花,穿着素色衣衫的小姑娘从天而降,一只手中还牢牢抓着几朵花,嫩生生的小包子脸上,全是惊慌。 她看起来,很软很嫩。 下意识地,他朝她伸出了手。 第41章 佛寺命运交锋(3) 满院石榴花,在暮春的风中开得热烈。 楚云间伸出手,可他还没触碰到这个小姑娘的衣角,身着黑色织锦修身长袍的男人,已经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君天澜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吓到了?” 沈妙言圆眼睛里都是懵懂,好半晌才回过神,猛地搂抱住君天澜的脖颈,声音脆嫩:“国师!” 君天澜这才看向对面的楚云间,微微颔首:“臣见过陛下。” 楚云间从沈妙言身上收回视线,掩去了瞳眸中的凌厉,随意观赏着榴花,负着双手,淡淡开口:“国师也来参加斋会?” “随意一观罢了。陛下若是无事,臣告退。” 君天澜声音慵懒,抱着沈妙言,转身便往院落外而去。 这副不羁的态度落在楚云间眼中,他面容未改,只是淡定地目送他离开。 等到君天澜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那太监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连陛下都敢不放在眼里!” 楚云间冷情的面容上出现一抹轻笑:“他的确是个人物。卡Kа酷Ku尐裞網你去查查,刚刚那个小姑娘,可是沈国公府的余孽。” “奴才遵旨!”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一直走到禅房外,才将她放下。 沈妙言此时已经完全回过神了,仰头望他,正要检讨一番她乱走惹麻烦的事,一位小僧弥匆匆走过来,朝两人施了一礼:“施主,斋饭已经备好,请随贫僧这边来。” 君天澜牵了沈妙言的手,“承恩寺的斋饭不错,去尝尝罢。” 沈妙言知晓他不想听她的检讨,便也不再开口。 小僧弥将两人引到承恩寺后院,这里是一片开阔草地,草地上建了一座木阁,四面却没有墙壁,只挂着寺院特有的素色轻纱。 站在草地上,可以眺望得见远处山下的大片石榴花海,像是火烧云降落在地面,蔚为壮观绚烂。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进了木阁,木阁中摆着一座矮几,上面放着七个盛了素菜的青瓷碟。矮几旁是一座红泥小炉,炉子上煮着一只陶壶,隐隐透出酒香和青梅香。 沈妙言在矮几旁的一个蒲团上跪坐下来,好奇地嗅了嗅,“寺院里,还准备了酒水?” “只要捐的香钱够多,你要什么他们不会准备?”君天澜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青瓷莲花小盏上,“斟酒。” 沈妙言“哦”了一声。 她知道,越是大的寺庙,里面的曲折道道就越是多。 清冽香甜的酒水沿着壶口滚落进青瓷小盏里,沈妙言又忍不住问道:“国师,你捐了多少香钱?” 君天澜端起酒盏,淡然地抿了一口,没说话。 沈妙言将陶壶放回到炉子上,笑嘻嘻地:“我知道了,像国师这样一毛不拔的人,定是一个铜板儿都不会捐的!” 君天澜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也不恼。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另一边,两个男人正往这边走来。 其中一位乃是楚云间,他身边跟着的太监此时已经不在,而是一位纤瘦修长的公子陪着。 已是四月的天了,这公子却还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 细看之下,他面容惨白,正是上次在古董铺子里,被沈妙言撞见的那一位。 “朕只想着来承恩寺观看浴佛、与民同乐,却不曾想,竟能有幸碰到顾先生。”楚云间声音亲切,周身都是温和气质,与沈妙言碰见时的模样,俨然十分不同。 顾钦原虚弱地笑了笑:“草民不敢当。” 楚云间也笑了笑,“后院有一处亭阁,顾先生随我一道去坐坐吧。如今四月天,正值青梅煮酒的好时候。” “得天子邀,草民不胜荣幸。”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后院。 从这里往草地上去,须得穿过一个庭院。 两人走到这里,守在庭院门边的小僧弥吓了一跳,他是认得楚云间的,可国师还在亭阁里,这可如何是好? 见小僧弥呆若木鸡的模样,楚云间眼中闪过不喜,随即抬步跨出门槛:“顾先生,这边请。” 楚云间老远便看见亭阁的素白帐幔被风翻卷起来,里头隐约坐着君天澜。 他不动声色地和顾钦原走进去,目光从沈妙言身上掠过:“国师好雅兴。” 沈妙言从蒲团上爬起来,跑到君天澜身后跪坐下来,只低着头,并不看楚云间。 楚云间和顾钦原在君天澜对面跪坐下来,君天澜淡淡道:“贵客来了,妙妙,斟酒。” 沈妙言低垂着头,从矮几下方拿出两个青瓷莲花酒盏摆在两人面前,一板一眼地斟了酒。 楚云间紧盯着君天澜的面容,淡笑着介绍:“二位想必不认识吧?国师,这位便是以书法和诗赋名满天下的顾钦原顾先生。” 顾钦原起身,朝君天澜恭敬拱手行礼:“国师大人,久仰!” 君天澜两指端着小盏,面容淡漠:“顾先生请坐。” 沈妙言悄悄抬眼看去,只见这位顾先生,分明是上次在古董铺子里,卧病在床的那一位。 她记得,国师与他乃是相识的。 楚云间见君天澜面色如常,唇角的笑容稍稍明显了些,目光又落在沈妙言身上:“这一位,是国师的侍女?” 君天澜微微侧头,目光幽凉如水:“她便是沈家的女儿,沈妙言。” 亭阁内外唯有山风吹过的声音,楚云间饮了口青梅酒,声音不咸不淡:“生得倒是标致。” 沈妙言低头为他添酒,却忽而被他握住了手腕:“沈家丫头,你可怨朕?”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握在她的墨绿的衣袖上,显得分外白皙。 沈妙言盯着那只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民女不敢。” 她没有抬头,却依旧察觉到,楚云间的目光犹如刀剑,正一寸寸凌迟着她的身体,锋利而残酷。 想起爹娘就是死于这个人之手,她虽然怨恨,却也很害怕。 终究,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而已。 楚云间感受着她身体的战栗,手中力道加大:“是不敢,还是没有?” 风声如唳,顾钦原端坐不语。 君天澜品着青梅酒,狭眸微微抬起,眸光晦暗不明,只落在沈妙言腕间楚云间的那只手上。 “民女……没有!” 半晌后,沈妙言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又过了许久,楚云间终于收回手,面上一派风轻云淡:“朕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何必惊吓至此?倒是无趣。” 第42章 你要保护我 沈妙言只唯唯诺诺地退到君天澜身后,圆眼睛里犹带泪雾,俨然是恐惧至极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见她如此,便不再管她,端着酒盏,对君天澜说道:“顾先生有着济世经邦之才,朕屡屡劝说他出山,襄助朕治理江山,他却总是拒绝。国师,你当为朕劝一劝。” 君天澜薄唇浮起一抹冷笑,瞥了眼顾钦原,声音冷漠:“陛下,文人傲气,怕是不适合官场。他从未涉足过朝堂,你又怎知他有济世经邦之才?” 楚云间瞥了眼顾钦原,却见他面色如常,仿佛这番羞辱,并非是冲着他来的。 “罢了,今日不谈政事。”楚云间笑了笑,与君天澜饮过几杯酒后,便起身带着顾钦原告辞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楚云间状似无意地说道:“顾先生以为,国师如何?” “草民不敢妄议。”顾钦原微微垂下眼帘,压抑了几声咳嗽。 “朕许你议论。” 顾钦原抬起眼帘,直视前方,“国师为人,阴鸷难测。为政,狡猾独断。为臣,不忠君上。” “放肆!”楚云间忽然停了步子,负手大喝。 顾钦原低头,弯腰拱手:“草民若有说错之处,还望陛下指教。” 楚云间静静看着他,周身气质冰冷,帝王者的龙威散发出来,颇为震慑人:“国师位高权重、为国操劳,岂由得你如此诋毁?!” “草民不过实话实说。”顾钦原虽然弯着腰,可他的姿态却犹如一棵在风雨面前不会弯折的青竹,白衣风骨,可见一斑。 过了会儿,楚云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上前亲自扶起顾钦原:“让顾先生受惊了。我不过是,试探你是否同那些大臣一般,明面上对我奉承,可实际上,却都是君天澜的走狗。” “陛下何出此言?”顾钦原状似吃惊。 “朕年纪轻轻,得登大宝,可朝堂之上,却没几个人服朕。多数,不过是听君天澜的话办事罢了。”楚云间微微摇头,“可朕心怀楚国江山社稷,岂容得乱臣贼子把持朝纲?!只是顾先生,朕身边,实在是缺可用之人啊!顾先生,可明白朕的意思?” 顾钦原怔愣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陛下怕是,所托非人。卡Kа酷Ku尐裞網草民平生志向,乃是山水之间,而非朝堂之上。” 他说着,剧烈咳嗽起来,惨白的脸,都咳得涨红起来。 楚云间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亲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加在了他的身上:“山间风大,顾先生还是回禅房休息的好,身体要紧。” “草民多谢陛下关怀!陛下仁慈,是苍生之幸!”顾钦原再度拱手,眼中隐隐有着感动。 楚云间目送着他离开,之前的太监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陛下!顾钦原,太不识抬举了!” 楚云间笑得云淡风轻,随手掐了一朵榴花,在指间细细揉搓把玩,“他若马上答应朕,朕倒是会怀疑,他是君天澜有意安排的人。” 李公公这才恍然:“如此可见,这顾钦原,的确与国师没有半分关系了?这样一来,陛下若是要用他,也算是用得安心了。” “且看着吧。”楚云间将手中的榴花扔到地上,不知怎的,面前忽然浮现出沈妙言从树上掉落的画面。 他闭上眼帘,再睁开时,那双眼透着温和,俨然是柔和的贵公子形象:“听闻承恩寺的乌米饭不错,咱们去瞧瞧。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嘞!”李公公脑筋转得快,“公子这边请!” 主仆二人朝前院而去,隐隐有浴佛时的唱赞声传来:“……下兜率天宫,皇宫降迹,雪岭修因。鹊巢顶,三层垒,六年苦行。若人皈依大觉尊,不堕沉沦……” 而另一边,后山亭阁之中,沈妙言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君天澜的脖颈,将半张小脸都埋在他的衣裳里:“国师……” “刚刚,很聪明。”君天澜由她抱着,自己添了温热的酒。 沈妙言蹭了蹭他的衣裳,语带委屈:“若是我刚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点聪明和勇气,怕是他马上就会杀掉我。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聪明的沈家欲孽,而是一个懦弱、蠢笨、只能依附别人生存的弱女子。” 君天澜偏头看她,她的圆眼睛红通通的,活像一只被欺负的小白兔。 “国师,我现在还很弱,你要保护我,要心疼我!”沈妙言仰头看他,眨巴着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着这样祈求可怜的目光,尽管知道她有一大半儿都是装出来的,可君天澜却依旧点了点头。 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沈妙言顿时开心无比,热情地给他夹了一片晶莹翠绿的竹笋:“国师,你吃笋!” 回到国师府已是傍晚,君天澜沐浴更衣完毕,随沈妙言用了膳后,在书房里看起书来。 书房里只有他一人,他看了会儿书,望向四周,依旧不见沈妙言的身影。 他想着,大约是白日里去寺庙将她累着了,所以她先睡了。 此时的沈妙言正窝在东隔间的小床上,认认真真地将石榴花缝进一只荷包里。 那荷包也是她做的,考虑了君天澜的衣着品味,于是用了上好的黑色丝绸。 她兴奋地缝了一两个时辰,才算是大功告成。 在灯火下端详片刻,虽然造型不咋地,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她兴高采烈地捧着荷包去书房见君天澜,老远就甜甜喊道:“国师,我给你送礼物来了!” 君天澜从书中抬起头,她跑过来,双手神秘地放在背后:“国师,你猜猜,我会送你什么。” 君天澜一手撑在软榻的矮几上,看了她片刻,淡淡道:“荷包?” 沈妙言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的?!” “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你捧着几朵石榴花。把花朵缝进荷包里,不是你们女孩惯来喜欢做的吗?” 君天澜薄唇抿着一丝笑,小东西竟然知道送他东西,还算有良心。 沈妙言闻言,于是羞答答地捧出自己的荷包,“给!” 君天澜接过,灯笼的光照下,只见这只黑色荷包缝得皱皱巴巴,针脚又粗又不齐整,线头还留在外面,系带也扭曲着。 乍一看上去,这么黑乎乎的一团,压根儿看不出是个荷包。 他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真能戴在身上? 第43章 多吃辣椒,以毒攻毒 沈妙言凑过来,眨巴着水汪汪的圆眼睛:“国师,你嫌弃啊?” 君天澜将荷包放到袖袋里,“你送的,本座自当收下。不过,日后须得跟拂衣多学一学女红。” “女红有什么用!”沈妙言一脸嫌弃,“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才不要学深闺女子的手艺!要学,就学马术、射艺、兵法!” 她说着,谄媚地蹭上去抱住君天澜的手臂:“我长大了,一定要像国师这样厉害!横扫八方,威风凛凛!” 君天澜听着这小丫头拍马屁,心情颇为不错,“月中春猎,若是想学骑马,到时候与我同去。” “春猎啊?!”沈妙言瞪大双眼,随即八爪鱼似的将君天澜紧紧抱住,笑眯眯说道,“春猎好啊,人家最喜欢春猎了!” 她说着,笑嘻嘻地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君天澜的衣裳里。 春猎是皇家每年都会举办的狩猎活动,在京城郊外的紫阳山举办。 沈妙言从没去过,不过听说每年春猎时山中都挺乱,若是流矢乱箭什么的多一点,说不定能侥幸把楚云间射死。 这样想想,还挺美。 她趴在君天澜怀中笑出声来,被君天澜一把拎起来,狭眸里阴测测的:“笑什么?” “没什么……”沈妙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君天澜松了手,起身走到桌案边:“过来,教你写字。” “遵命,国师大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妙言就盼着春猎,甚至连骑射服都一早准备好了。 她上午做完君天澜留下的功课,下午就在花园里,央着添香教她射箭。 添香和拂衣虽然是丫鬟,可能够跟在君天澜身边贴身伺候的,自然不是一般丫鬟。 两人功夫都很好,添香擅长骑马射箭,拂衣则擅长近身战。 君天澜早给沈妙言准备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弓箭,以她现在的臂力,刚刚好能够拉开。 添香的射艺可谓百步穿杨,两人在花园里教学,引来府中不少小丫鬟的围观,一时间热闹得很。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嫣然阁,自打王嬷嬷被毒死后,连着几天都是阴霾遍布。 下人们做事战战兢兢,唯恐惊了慕容嫣。 这一日天气晴好,阿沁便劝着慕容嫣出来走一走散散心。 慕容嫣没有异议,跟着她走出嫣然阁,七拐八绕的,就走到了花园里。 她远远听见花园里的热闹,带着阿沁走过去一看,却见沈妙言拉着一把精巧弓箭,正朝着不远处的靶子射去。 可到底只是初学,那只黑木箭直接擦着靶子掠过去了。 沈妙言遗憾地放下弓箭:“又射歪了。” 周围立刻有几个小丫鬟安慰她,沈妙言笑容甜甜,与这些小姑娘们说着话,俨然十分亲切。 见那些小丫鬟里面,竟然还有嫣然阁的人,慕容嫣又看不过去了,攥着帕子,因为生气而娇喘微微:“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平日对她们不好吗?怎的都和沈妙言玩到一起了?!” 阿沁无话可说,怪只怪小姐素日里老是发怒,自然失了人心。 可这话,是万万不能对小姐说的。 沈妙言脸上的甜笑刺痛了慕容嫣的双眼,她上前几步,一把夺下那把小巧的弓箭,“沈妙言,你非要把我身边的人都抢走,你才罢休嘛?!” 她出现得突然,话又说的莫名其妙,沈妙言望了眼添香,轻声答道:“慕容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你就是故意和我作对的!你就是想让我一个个失去朋友,最后失去天澜哥哥,成为孤家寡人!”她说着,竟然当众哭起来。 四周的丫鬟们惊骇得纷纷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沈妙言也懵了,这位慕容小姐,情绪变化也忒大了些吧? 阿沁连忙上前给她擦了擦眼泪,“小姐莫要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慕容嫣冷哼一声,挽弓搭箭,一双含泪美眸盯着最远处的靶子,素手拉弦,众人只听得“咻”的一声,那只黑木箭便携裹着空气,利落地朝着远方而去。 众丫鬟只看见道道黑色残影,那只黑木箭眨眼便一头扎进了靶心。 沈妙言不由吃惊,“好厉害!” 慕容嫣收起弓箭,在众人的掌声和艳羡的目光中,苍白的面色也稍显红润了些:“本小姐乃是将门之女,虽然平素身子不好,可本事却还是有的。不像你,一个大草包,什么都不会!” 说罢,傲娇地将弓箭扔到地上,扭着蛮腰,扶着阿沁的手:“阿沁,咱们走!真是没意思!” 沈妙言捡起弓箭,“添香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射中靶子啊?” “小小姐认真练***会射中的!”添香眉眼弯弯。 今晚君天澜在宫中议事,派了夜凛回来,叫沈妙言和慕容嫣先用晚膳。 两人坐在大花厅里,气氛僵硬得很。 小丫鬟上了菜,今儿晚上是八菜两汤,大都是慕容嫣爱吃的。 沈妙言吃饭素来没什么规矩,见菜已上齐,便拿了筷箸开吃。 慕容嫣不悦,抬起下巴,提醒道:“这里是国师府,不是沈国公府!” “我在国师面前,也是这般吃的。”沈妙言说着,将一朵香菇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只盯着慕容嫣。 这香菇柄里面塞了瘦肉丝、糯米和豌豆,吃起来格外的鲜香味美。 她盯着慕容嫣,一口一个,眨眼间便消灭了三个。 这盘子香菇是慕容嫣爱吃的菜,她看不过眼沈妙言的吃相,于是将盘子端到自己跟前,“不许你吃这个!” 沈妙言不忿:“我就没见过像你这般小气的人!” “我也没见过,像你这般吃相难看的人!”慕容嫣反唇相讥。 沈妙言听了火大,直接夹了个蒜瓣丢进慕容嫣的碗里:“慕容姐姐,听说吃蒜瓣对身体好,你多吃点!” 慕容嫣最讨厌吃蒜瓣,轻呼一声,于是咬牙夹了个鸡头到沈妙言盘子里,似笑非笑:“妙言妹妹,啃个鸡头吧,补补脑子!” 沈妙言才不吃这东西,心下不爽,干脆将一碟辣椒都倒进慕容嫣的碗里,“慕容姐姐,你火气太大,来吃碗辣椒以毒攻毒!” 第44章 春猎 “你——” 慕容嫣看着自己那碗米饭被盖满辣椒,顿时怒不可遏,直接将一盆鸡汤砸进沈妙言碗中,“你太矮,多喝点鸡汤补补!” 好好的一盆鸡汤四溅开来,流得满桌子都是。 沈妙言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来,“哐当”一声,将一盘子牛肉倒进慕容嫣的盘子里,“胸前没有二两肉,你也多吃点肉补补吧!” 慕容嫣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胸,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通红,“沈妙言,你竟敢辱我至此!” 说着,直接端了桌上的一碟麻辣鸡翅,往沈妙言脑袋上扣去。 鸡翅的褐色酱汁顺着沈妙言白嫩的面颊滴落,头上更是惨不忍睹。 她咬牙切齿,趁着慕容嫣大笑时,双手抓起盘子里的蟹黄炒粉,直接抹上了慕容嫣的头和脸。 慕容嫣惊叫一声,回过神时,头发和脸上全是炒米粉,顿时花容失色,掐住沈妙言的脖子:“贱人!” 花厅里的丫鬟们眼睁睁望着两人打了起来,等反应过来上前劝架时,一桌好菜早已被毁得七七八八,两个人浑身脏污,头发蓬乱,满脸菜汁,彼此紧紧拽着对方,双眼通红,死都不肯松手。 君天澜负手跨进门槛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的目光从地上的菜品、碎盘子、米饭上扫过,狭长的凤眸一片幽深。 花厅里劝架的丫鬟们注意到他的到来,渐渐安静下来,低头退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沈妙言和慕容嫣打着打着觉得不对劲儿,各自偏头看去,便看见一身黑袍的男人静静站在灯下,面容阴沉,浑身流转着冷意。 “天澜哥哥!”慕容嫣奔过来,纤瘦的身子微微颤抖,“这府里,我是没法儿待下去了!沈妙言说我,说我……说我胸小!” 她哭得伤心,两行清泪将面庞上褐色的酱汁冲刷下来,看起来……颇为喜气。 沈妙言也跟着过来,仰头望着君天澜,小脸上沾着菜叶子,蓬乱的发团子里插着两根鸡翅,眼圈儿通红:“都是妙妙的错……慕容姐姐打骂妙妙,妙妙就该忍着受着,不该还手还口!” 她说着,露出一副懂事隐忍的小模样,眼泪欲落未落,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猛地瞪向她:“谁打骂你了?!你把话说清楚!” 沈妙言却一字不吭,只是大哭。 慕容嫣咬牙,这沈妙言还真是难缠! 她想着,忽然扶额,身子摇摇欲坠,眼见着便要晕厥过去。 “小姐!”阿沁连忙过来扶住她,却不敢看君天澜一眼。 沈妙言哭了会儿,觉得不大对劲儿,悄悄从衣袖里抬眸看去,只见君天澜静静坐了下来,摩挲着墨玉扳指,似笑非笑:“糟蹋粮食,很有意思?嗯?” 花厅里一片屏息凝神,沈妙言缩了缩身子,声音软嫩里带着哭腔:“国师,对不起,是妙妙错了……” 先道歉,总是不会错的。 慕容嫣醒过神,也不敢装晕倒了,啜泣着说道,“天澜哥哥,我也有错。” 拂衣为君天澜端来香茶,他抿了一口:“你们两个,把这里打扫干净,本座不想看见有人帮忙。” “是……”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弱弱地福身行礼。 接下来的几日,沈妙言和慕容嫣明争暗斗不断,却都十分有默契地赶在君天澜回府前恢复如初,姐姐长妹妹短,亲切到咬牙切齿。 眼见着明日便是春猎了,沈妙言寻思着君天澜好歹得练练吧,万一明天射猎的时候失手呢,那多丢人。 可君天澜这夜,依旧坐在书房里那把黄花梨嵌牙雕山水大椅上看书。 沈妙言捧着一杯热茶,跪坐在深红色的软毯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本《乐府诗集》,摊开的那一页正是《白石郎曲》:“‘……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轻声念诵着,却不明白“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是个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正要问君天澜,却见他身着雪白中衣,披着黑色锦袍,一头如丝绸般的乌黑长发倾泻而下,衬托得面庞妖艳俊美,周身气质都是尊贵。 灯花落下,他的雪白中衣流转着绸缎的光泽,宛如明珠生晕,格外好看。 他手持书卷,就那么静静端坐在大椅上,灯光缠绵流转于他的额头、鼻梁、薄唇,流光四溢,如松如玉。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妙言看得有些呆了,大约那位白石郎水神,也应是生了这么一副好容貌吧? 君天澜注意到小丫头痴呆的目光,不由蹙眉:“瞧什么?” 沈妙言收回视线,趴在矮几上,面颊有点泛红:“白石郎……” “什么?” “没什么!”沈妙言翻了页书,砸吧砸吧小嘴。 君天澜默默斜了她一眼,小丫头整日里说胡话,也不知道书读到哪里去了。 花影横斜,夜色沉沉,房间一角,青铜小兽正悠悠吐出甘甜冷冽的龙涎香。 第二日,寅时刚过,国师府便忙碌了起来。 春猎会持续三天,拂衣为沈妙言收拾了几套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又好一番叮嘱,叫她在山中不要乱跑。 因为添香马上功夫不错,所以君天澜也捎带上了她,让她照顾沈妙言。 国师府门前,君天澜骑在一匹纯黑色宝马上,身后是两辆马车,一辆坐着沈妙言和慕容嫣,一辆放置各式用品。 三十六骑侍卫护驾,一路往皇宫而去,和楚云间及其他大臣汇合。 如今天还未亮,沈妙言困觉得很,倚在马车里的软榻上睡了过去。 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四周全是其他世家的车子,里头坐了不少贵女,都是要进山看热闹的。 慕容嫣随手摆弄着一把弓箭,心里对外面那些贵女们很是不屑。 这些出身贵族的世家小姐,只知道绣花读诗,进了山,真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反倒是男人的拖累。 她想着,又望向睡得正酣的沈妙言,这一位,更是大草包一个,不会射箭不会骑马,连别人都会的绣花读诗也不会。 她鄙夷了沈妙言一番,将弓箭放到矮几上,“阿沁,我睡会儿,到了紫阳山,你叫我。” “小姐放心。” 第45章 杀意箭在弦上(上) 皇室和贵族的车队,一路往紫阳山而去。 队伍壮观迤逦,云云伞盖,各式华丽马车,晃花了路人的眼。 等车队终于抵达紫阳山脚下时,已是晌午。 早有侍卫搭建好无数帐篷,君天澜的帐篷紧挨着楚云间的,纯黑涂色,与一旁的明黄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眷们的帐篷则统一在旁边区域,一些小姐们已经住了进去。 国师府的马车停下后,慕容嫣和沈妙言下了车,两人都身着骑射服,长发在头上高高挽起,看起来精神抖擞。 有宫女过来,引着两人进了女客们的帐篷,只见帐篷里面陈设精美,妆镜台和雕花木床等物品都很齐全。 帐篷内隔成了两间,慕容嫣进去晃了一圈出来,吩咐阿沁将她的东西从马车上拿进来,挑着眉说道:“虽比不得嫣然阁精致,却也还算凑合!” 沈妙言正在里面收拾东西,忽然听见帐外响起沈月彤的声音:“慕容妹妹,我姐姐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外间,沈月彤径直在软榻上坐下来,示意荷香把手中那盒点心摆到桌案上。 慕容嫣见她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大咧咧坐在软榻上,心中先起了三分不喜,“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你是功臣之女,自是要赏的。这盒点心是南方进贡的,贵重得很,你若是喜欢,我让姐姐再给你拿几盒。” 沈妙言悄悄挑了帘子看去,只见沈月彤身着火红色撒金花百褶裙,因为上面衣服贴身的缘故,显得有胸有腰,身材极好。 她望着,挑了挑眉,虽然沈月彤很讨厌,可是不得不承认,她体态着实不错。 难为国师,面对如此美人,居然还肯护着她这根小豆芽。 慕容嫣坐在软榻对面的黄花梨木大椅上,瞟了眼那盒杏仁酥,这玩意儿她去南城时,不知道吃了多少,根本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拿这种点心过来,还说什么贵重,打量着糊弄她呢? 想来,又是那些权贵人士,打着照顾遗孤的旗号捞名声,想让自己对他们感恩戴德。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端着茶水,懒懒说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了。” 沈月彤见自己亲自跑一趟,却连一碗茶都不曾喝上,不由愠怒,“慕容嫣,这就是你谢恩的态度?!” 荷香连忙抚摸她的肩膀,给她以眼神暗示。 沈月彤回过神,收敛了不忿,只微微抬起下巴,语带倨傲,“我问你,这次狩猎,沈妙言有没有跟来?” 她的态度很差,慕容嫣更加不想搭理她,最后还是阿沁朝她福了福身子,代答道:“国师看重沈小姐,沈小姐自然是一起来的。” 沈月彤目光顿时冷了几分,起身往门外走去:“她最好别碰上本小姐!” 等到帐篷的门帘重新被放下,慕容嫣直接拿起桌案上的那盒点心砸到地上:“不就是皇后的嫡亲妹妹吗?有什么稀奇的?!你瞧她那鼻孔朝天的模样!” 阿沁轻笑,“是是是,小姐跟着国师大人,锦衣玉食,咱们不稀罕这杏仁酥!” 慕容嫣冷哼一声,起身进里间睡觉。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慕容嫣,不由讪讪,这慕容嫣,火气还真大,一般官家小姐,谁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得罪沈月彤啊? 倒是个真性情的。 她想着,带了添香,出门去找君天澜了。 四周都是结伴而行的年轻人,或引弓,或牵马,豪气干云地谈论着明日正式狩猎,他们要打多少猎物回来。 沈妙言往四周张望,却都不见君天澜。 正焦急时,身后忽然传来惊喜的声音:“妙言妹妹!” 沈妙言转身,韩叙之小跑到她跟前,白净的脸上都是笑意:“你怎的也来了?山中危险,可不要乱跑。” 沈妙言礼貌地笑了笑,“叙之哥哥。” 韩叙之想起什么,连忙从袖袋里取出一枚玉佩,拉起沈妙言的手,将玉佩放进她的掌心:“妙言妹妹,上次我答应你帮你买回沈府,结果没买成,是我失信了。这枚玉佩,乃是我娘亲给我的,听说辟邪最好,现在送给你,希望你平平安安才好。” 沈妙言望着掌心的玉佩,玉佩翠绿,通透无暇,一看便知是块好玉。 她有些惶恐,将玉佩递还给韩叙之:“无功不受禄,我不敢要。” “只当是我补偿你的!”韩叙之说着,紧紧攥住沈妙言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团成拳。 他掌心温热,包裹着沈妙言的小手,沈妙言只怔怔望着。 她家被抄后,那么多人蔑视她、欺负她,可叙之哥哥,却从头到尾,都对她和颜悦色,疼惜有加。 韩叙之握着她的拳头,掌心有些出汗。 他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脸上,他从不知,一个小姑娘的手,可以这样小,可以这样软。 山风和煦,这边景色极好,而另一边,不远处的松树下,君天澜一身黑袍,气势冷厉。 夜凛顺着他的目光,望着韩叙之和沈妙言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微微低头。 君天澜背着双手,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叙之哥哥不曾欠我什么,怎么能说是补偿?”沈妙言依旧推拒。 “你若真当我是哥哥,便好好拿着!”韩叙之佯装生气。 正僵持时,山风中不觉带了些冷意。 两人偏头看去,只见君天澜正负手而来。 “国师!”沈妙言像是偷腥被逮住的猫儿,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君天澜在两人不远处站定,山风撩起了他的袍角和广袖,他看起来像是凛凛山神,贵不可言。 韩叙之只觉扑面而来都是压力,鼻翼忍不住沁出细密的汗珠,低头垂眸,朝君天澜拱手行礼:“见过国师。” 第46章 杀意箭在弦上(下) 午间的阳光透过树林落在地面,形成斑斑驳驳的光点。 君天澜静静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过来。” 沈妙言小跑着到他身边,声音甜软:“国师……” 君天澜拉起她的手,从掌心拿起那枚玉佩,直接丢给韩叙之。 韩叙之接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静静看着君天澜,“国师这是何意?” “她不需要接受别人的东西。” “这是我送给妙言妹妹的礼物,与国师何干?”韩叙之有些恼怒。 尽管面前站的男人是大楚国最强势的权臣,可也不能拦着他送礼不是? 君天澜冷冷拂袖,转身离去:“别人给得起的东西,本座十倍送她。” 沈妙言歉意地对韩叙之点了点头,随即跟上君天澜。 韩叙之握着那块玉佩,静静看着他们离开,双眼中满是憎恶。 君天澜,欺人太甚! 沈妙言随着君天澜走出围场,朝着山脚另一边的僻静处走去,不时抬头瞅他几眼,最后忍不住张嘴问道:“国师,你不送我玉佩吗?要好十倍哦!” 君天澜停下步子,低头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巴,不敢再提,心里却暗自不爽,国师真是小气! 这里是一片开阔草地,夜凛牵了一匹高大的纯黑色宝马过来,沈妙言看过去,正是早上国师骑得那一匹。 夜凛行过礼后便退了下去,君天澜伸手抚摸着那匹马,马儿打了个响鼻,似是很喜欢他的抚摸,不停地去蹭他的手。 沈妙言默默舔了舔嘴唇,这样高大的马,她怎么上去都是个问题。 君天澜先一步跨上了马,将手伸给她。 沈妙言咽下一口口水,努力压下恐惧,伸手去抓他的手。 君天澜反握住沈妙言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带上了马鞍。 沈妙言坐在君天澜前面,微微侧过头,就看见他如玉如霜的冷峻面庞。 君天澜双手绕过她的身子,拉住缰绳,“疾风。” 那马长嘶一声,扬起马蹄,朝前小跑起来。 “疾风是它的名字吗?”沈妙言好奇,伸手摸了摸它油光发亮的鬃毛。 “嗯。”君天澜声音低沉,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风迎面,送来了她发间的清香。 想起刚刚韩叙之握着沈妙言手的情景,他的狭眸中情绪莫辩。 “疾风,跑快一点!”沈妙言却浑然不觉他在想什么,双手在唇前合成喇叭状,大喊出声。 疾风像是能听懂她的话,四蹄生风,朝着碧色的远方狂奔。 沈妙言大笑出声,“国师,咱们快要飞起来了!”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招摇张扬的小模样,一夹马肚,疾风顿时跑得更快。 夜凛站在树上,眼见着道道黑色残影朝天边跑去,不由微微蹙眉,主子他,从未让任何人骑过疾风。 “啊——”沈妙言在马背上快活地大叫出声,“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君天澜纵容着她,精致的薄唇,也不由噙上了几许微不可察地笑意。 疾风快如闪电,四蹄践踏着芳草和野花。卡Kа酷Ku尐裞網 春色无限好,太平盛世,谁也不会去想,这马匹跑得再快,却终究快不过时光。 草地旁的高坡之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负手而立。 他的头发全部用盘龙金冠高高束起,一张脸俊美如画,可那双眼里,却透着难以遮掩的凌厉。 远处,沈妙言在马背上自由地大喊大叫,他静静看着,削薄的唇不禁浮起一抹浅浅的笑。 这样的沈妙言,才是真正的沈妙言吧? “拿弓箭。”他微笑着,声音却泛冷。 一旁跟随的李公公从侍卫手中接过帝王专用的黄金弓,恭恭敬敬地呈给他。 楚云间微微侧身,拈弓搭箭,鹰隼一般的双眸紧盯着沈妙言,银白的金属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凉而危险的颜色。 他紧紧盯着她,她穿着素白的骑马装,脚上套着牛皮短靴,隐约可见,那张嫩生生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毫无防备的笑。 不知怎的,楚云间忽然就想起,承恩寺后院,她从石榴树上掉下来的情景。 他握着满弓,迟疑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迟疑的一瞬功夫,疾风在视野里,已经成了一个黑点。 他望着远处,最终缓缓放下了弓箭。 春猎将持续三日,第一日是安营和篝火宴会,第二日是狩猎比赛,第三日是自由返程的时间。 等到傍晚时分,慕容嫣在营帐里打扮好,才见浑身是汗的沈妙言兴奋地跑了回来。 她颇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真不知道你跑哪里鬼混去了!若是给天澜哥哥知道,定会责骂你!” 沈妙言跑到她跟前,将摘来的一枝桃花塞进她手里,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国师教我骑马了呢!” “你说什么?!”慕容嫣猛地起身,满脸不可思议。 沈妙言冲她扮了个鬼脸,风一般掠进后间沐浴更衣。 慕容嫣怒不可遏,“啪”一声将那枝桃花拍到桌上,满脸都是委屈:“天澜哥哥从没教过我骑马!” 阿沁柔声相劝:“小姐出身将门,原本就会骑马,国师又如何教小姐呢?” 慕容嫣听罢,却依旧伤心,直接将桌上一套紫砂壶茶具砸了出去。 阿沁又劝了她许久,她才罢休。 等沈妙言沐浴完毕走出来时,便看见帐中已经不见了慕容嫣和阿沁的身影,只有两个小丫鬟在收拾地上的茶具碎片。 她坐到镜台前,因为刚沐浴完,小脸蛋红扑扑的:“她还真爱砸东西。” 添香从背后帮她挽发团子,笑眯眯说道:“顾管家那里,每个月都有记录嫣然阁换掉的瓷器、灯台等物盏。再后来,顾管家都不敢把贵重东西往她屋里送了。” “不花她的钱,她自是不心疼。”沈妙言歪了歪脑袋,不过这件事儿从侧面证明,她家国师大人,那是相当有钱的。 添香很快把沈妙言打扮好,她穿着素白的襦裙,外面罩着件宝石蓝的褙子,袖口和领口用银线绣了竹叶,素净而雅致。 头发依旧是挽成两个圆团子,看起来乖巧可爱。 两人出了帐篷,便看到不远处燃着篝火,已经有不少王孙公子、世家小姐入座了。 沈妙言站立良久,轻轻一笑:“今夜这宴会,怕是不会太平呢。” 第47章 夜宴小山重叠金明灭(1) 篝火升得很旺,沈妙言一路走过去,不时有路过的小姐们对她投之以不屑的目光。 在她们看来,沈妙言完全是抱上了国师的大腿,才能过得这般滋润。 可沈家同国师府并无亲近关系,可见,沈妙言同国师,必是有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瞧她生得圆润可爱,可小小年纪便做出那等事,如今还招摇出现在这种场合,当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以前沈国公和国公夫人倒是正气浩然,可你看他们生出的孩子……” “什么正气浩然啊,都犯了谋逆罪,哪里还有什么正气?” “是呢。” 她们手持团扇遮面,轻声议论着,轻纱罗裙衣香鬓影,美眸之中都闪烁着鄙夷。 沈妙言听而不闻,只是乖觉地跑到君天澜身边坐下,指着对面那几个议论的小姐:“国师,她们说我跟着你,是我不要脸。为什么呢?为什么跟着国师是不要脸?国师很见不得人吗?” 她的声音清脆稚嫩,不高不低,却恰恰让隔着篝火的那几位小姐也能听到。 在场的人逐渐安静下来,纷纷将视线投向沈妙言,沈妙言无知无觉,一脸的天真无邪。 那几位小姐心中一咯噔,她们只是随口议论罢了,即便沈妙言听见,她们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一个孤女,能对她们造成什么威胁呢? 可是这沈妙言,居然将事情大大咧咧直接捅到了国师跟前! 她们不禁暗自埋怨沈妙言多事,纷纷战战兢兢在位置上坐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君天澜手中握着一杯茶,连看都没看这群小姐,只是伸手,淡然地将沈妙言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儿拢好,“眼中景色美好,心境自然美好。眼中的旁人不要脸,那么本人,也必然不要脸。” 四周的人纷纷吸气,国师大人这是明着为那沈妙言撑腰啊! 沈妙言都要忍不住为君天澜拍掌称好了,对那些娇娇小姐们如此毒舌,真的好吗? 不过…… 她好喜欢! 对面几位小姐的面色一变再变,其中为首的乃是张丞相家的嫡次女张敏,她素来与沈月彤交好,本就对沈妙言厌恶得很,如今又因为沈妙言受到如此伤害,心里自然不平衡。 她冷笑一声,“沈妙言,你躲在国师大人背后搬弄是非,让他给你出头,算什么本事?” 沈妙言挑眉看去,见是张敏,不由轻笑:“张姐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让国师大人护着的。再说,你们几个人欺负我一个,又算什么本事?” 张敏气恼,还要再说,忽然有个柔软的声音插了进来:“妙妙,我可见着你了!” 沈妙言循着声音偏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掐腰广袖罗裙的少女正笑盈盈站在篝火边。 少女眉间一点朱砂痣,身姿纤弱,宛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安姐姐!”沈妙言惊喜,提起裙裾,不等君天澜说什么便跑了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安姐姐,你身子不好,怎么也来参加春猎了?” 这一位乃是安尚书家的嫡女,名为安似雪,从前很是照顾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在沈家出事后,也曾求过自己父亲帮助沈家,只是终究无法违拗皇帝的心思。 安似雪反握住她的小手,仔细打量过她,才松了口气:“妙妙,你被赦免的时候,我曾派人去寻你,只是他们回来后都说你去了国师府。他待你,可好?” 沈妙言回她一个甜甜的笑容:“自是好的,安姐姐不必担心。” 两人正说着话,安似雪的贴身丫鬟冬兰过来请:“小姐,皇上要来了,老爷让你回去准备呢。” “我知道了。”安似雪眉头涌上一丝忧愁。 “安姐姐?”沈妙言不解。 安似雪笑得有些勉强,“你且记着,若是国师待你不好,就来找我。我视你为亲妹妹,无论什么事,总有我为你出头。” 说罢,转身离去。 沈妙言望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说出口。 她回到君天澜身边后不久,便有太监高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沈妙言抬眼看去,只见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负手而来,一身风华,端得是少年天子的风流霸道。 而他身边的女人,身着奢华凤袍,头戴嵌宝玉黄金凤冠,面赛芙蓉,妆容精致,一点樱唇抿着温雅大方的笑,高贵美艳至极。 圆眼睛里的光芒暗了暗,这是她的大堂姐,沈月如…… 在场的人纷纷起身出列,朝着上方跪下:“臣等参加陛下、皇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妙言静静坐在君天澜身边:“国师,我可以不跪吗?” “你不想跪,就可以不跪。”君天澜淡漠饮茶。 楚云间的目光从沈妙言身上扫过,却也不追究,只抬手淡淡道:“众卿家平身。春猎期间,不必拘礼。” “谢陛下!” 众人齐声,纷纷起身入座。 早有侍女将烤好的肉片、蔬菜等送到各席位上,一时间肉香四溢,美酒的香味儿亦是漂浮于空气之中。 一旁的太监李公公一甩拂尘,拉长调子,唱道:“上歌舞!” 篝火前方,早搭好了圆形舞台,十二名教坊乐伎身着统一宫装,丝竹管弦等一同拉响。 沈妙言吃了会儿烤肉,再抬头时,却见圆形舞台上,一名身着月白色舞裙的少女正折腰而舞。 那少女眉间一点朱砂痣,面若芙蓉,身姿宛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安姐姐?!” 沈妙言望着她,圆眼睛里起初是不可置信,最后逐渐化为无奈,“安姐姐……” 第48章 夜宴小山重叠金明灭(2) 今夜的上弦月格外明亮,满山都洒遍了银色月华。卡Kа酷Ku尐裞網 山脚下,篝火和宫灯的光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那个身着月白舞裙的纤弱少女,婉转吟唱:“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她的裙摆很大,用金线绣满了葳蕤盛开的桃花。 稍一旋转,裙摆飞扬,仿佛那些桃花都活了过来。 她在桃花里,一张小脸艳若桃李。 一点朱唇,两汪秋水,宛如那从天而降的桃花仙子,明媚不可方物。 沈妙言从不曾知道,她素来清雅的安姐姐,竟也可以美得如此张扬。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高座之上,楚云间静静看着安似雪,削薄的唇,似笑非笑。 沈月如端坐着,美艳的面庞噙着淡笑,转向楚云间:“素闻安家女多才多艺,今夜臣妾可算是长了见识。” 楚云间观赏着歌舞,唇角露出一抹淡笑,并未说话。 安似雪的歌声已到了最后:“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她身姿倾斜,以袖遮面,只露出一双妙目,怔怔凝视着楚云间。 片刻之后,众人回过味儿,纷纷鼓掌喝彩。 “安家女这一支梳妆舞,倒是精彩。”楚云间声音不咸不淡,微微拂袖,“赏!” 立即有一名大宫女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有锦布遮掩,不用多想,便知是金银珠宝一类。 沈妙言望向安尚书所坐的席位,却见他的脸上隐隐有着不悦。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安尚书这是将自己的女儿进献给圣上。 可圣上的这一声“赏”,却分明是不领情。 “臣女谢圣上赏赐。”安似雪微微屈身,心里的大石头却是落了地。 皇宫这种地方,在多少女子眼中等同于金屋银屋,可在她眼中,却形同牢狱,进得去,出不来。 楚云间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沈妙言松口气的模样。 他的瞳眸微微眯起,落在正欲回座位的安似雪身上:“安家女,你过来。” 安似雪身子一僵,只愣了一瞬,便低垂着头,轻移莲步,走到楚云间座位前的御阶下面,福身行礼。 “抬起头来。”楚云间好整以暇地说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边,安似雪缓缓抬头,却依旧低垂着眼帘,只盯着楚云间的一双祥云靴。 楚云间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只见她眉眼如画,眉间的花钿,乃是一朵火红色的石榴花形状。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欣赏:“安家女德艺双馨,久有贤静贞敏之名,深得朕心。” 他每说一个字,安似雪的身子就轻微抖动一分。 沈妙言紧紧攥住君天澜的衣角,一双圆圆的瞳眸里都是紧张,楚云间他,要将安姐姐纳入后宫? “皇后,你觉得安家女,位份该如何?” 楚云间的指尖从安似雪眉间的花钿上抚过,在众人眼中是艳羡至极的帝王恩宠,可安似雪却分明觉得那指尖冰凉似铁,令人生畏。 沈月如笑得温柔大方,“安尚书为国操劳,唯一的嫡女进宫侍君,位份自然不能低了。不如,就封为婕妤吧?若是将来有子,再进妃位不迟。” “便依皇后所言。”楚云间含笑。 沈妙言静静观望着,这帝后的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安姐姐的未来。 可安姐姐她,定是不想进宫的。 “国师……”她靠近君天澜,有点难过。 君天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紧接着便正式上歌舞,乐坊的舞姬们排练了许久,环肥燕瘦,撩人得很。 酒至半酣,楚云间带着新封的安婕妤去了大帐,众人恭送后,皇后面色淡淡:“诸位慢饮,本宫先行一步。” 说罢,不等众人起身行礼,拂袖离去。 帝后都走了,在场的人这才活络起来。 等到篝火燃尽,这场夜宴也进入了尾声。除了一些年轻公子还在把酒言欢,其余人等都陆续离开了。 沈妙言跟着慕容嫣往自己的帐篷走,老远看见韩叙之站在大树下,他似乎想过来说什么,不过碍于慕容嫣,终究只是静静目送她离开。 两人各自带着丫鬟,刚走到营帐前,就看见穿着红色罗裙的沈月彤俏立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挽鞭,身边还跟着以张敏为首的那几位贵女。 慕容嫣白了眼沈妙言:“又是你的麻烦!真是个麻烦精!” 沈月彤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沈妙言,“你上次把我脖子挠伤那笔账,还没算呢。” “二姐姐想要怎么算?”沈妙言轻笑。 沈月彤用鞭柄挑起她的下巴,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这张小脸若是破了相,国师还会不会护着你?” 那些小姐们都围了过来,个个儿脸上不怀好意。 慕容嫣皱眉,往旁边退了一步,偏过头低声对阿沁说了句什么。 阿沁微微颔首,悄悄离开。 第49章 夜宴小山重叠金明灭(3) 阿沁刚走,沈月彤冷然的目光便转了过来:“慕容嫣,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回营帐里待着。” “本小姐自然不会管这档子破事。”慕容嫣冷哼一声,高傲地进了帐篷。 张敏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不就是个孤女么,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若非国师大人,这慕容嫣以为凭她的身份,能来这里?!” 沈月彤的低笑了声,往后退了几步,长鞭往空中一甩,凌厉的杏眼不怀好意地盯向沈妙言。 添香挡在沈妙言面前,一双杏眸泛着冷意,“沈二小姐,国师的人,你也敢动?” 沈月彤无所畏惧,“你觉得,她没了那张脸蛋,国师还会要她?你这婢子,赶紧滚开!” 添香听了,忍不住冷笑起来,“我虽是个下人,可也没人同我这般说话!沈御史府的家教,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沈月彤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抡了鞭子,朝两人抽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添香揽住沈妙言,身影敏捷地闪到旁边,沈月彤却不管不顾,只握着鞭子,照自己的性子胡乱抽来。 这样连续躲了几下,沈妙言也明悟了,添香到底只是奴婢,众目睽睽下,不方便对沈月彤动手,只能用躲闪的方式来。 她盯着沈月彤和那些嗤笑的贵女们,忽然心头火起,掰开添香的手,大步朝沈月彤走过去。 沈月彤怔愣了下,随即莞尔笑道:“怎么,你这是过来,乖乖让本小姐打——” 她话音未落,众人只听得一声清脆,沈妙言甩了甩手掌,抬头望着沈月彤,“看你抽鞭子抽得好累,帮你一把。” 所有人都震惊了,沈月彤如今身份尊贵,旁人便是句重话都说不得,可是沈妙言,居然这么干脆地动了手?! 她可是罪臣之女啊! 回过神的沈月彤半边脸儿被打得通红,她不可思议地盯向沈妙言,怒极反笑:“好,就怕你不动手!” 说着,抬起下巴,露出一个狞笑:“来人啊,沈妙言打了本小姐,给我把她押到皇后娘娘跟前!想必皇后娘娘,会很乐意为本小姐做主!” 话音落地,荷香和另一个丫鬟竹香立即上前,伸手就去抓沈妙言:“敢打我们小姐,真是找死!” 添香见来的是两个丫鬟,顿时不客气了,直接上前:“找死的还不知道是谁!” 说着,一脚一个,直接将两个香踹翻在地。 两人捂着心口,哀叫不止。 自打主子地位飞升,她们便如同鸡犬升天,在哪儿办事都是腰板挺得直直的,哪个小丫鬟不称她们一声姐姐?何曾受过这种欺负? 沈月彤见自己的两个大丫鬟被打惨了,顿时黑了脸,这打的不是人,是她的脸面啊! 她怒从中来,往日有国师护着,她教训不了沈妙言,这次国师不在,就一个下贱婢子,她就不信了! 她猛地一甩长鞭,“沈家护卫何在?!” 话音落地,六名沈府护卫立即围了过来。 其余贵女知道沈月彤是要玩真的了,于是纷纷后退。 添香冷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截树枝,便与那六人斗在一处。 沈月彤气地直跺脚:“好一个丫鬟!居然敢同我沈府的侍卫相斗!给本小姐打,本小姐就不信了,收拾不了沈妙言,还收拾不了一个丫鬟!” “就是!你们几个,一起上!”见添香竟然能和六个人打成平手,隐隐还有占据上风之势,张敏立即指挥起自己的四个侍卫。 沈妙言望着添香,小小的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都怪自己没用,否则的话…… 她正想着,荷香和竹香被沈月彤一人踹了一脚:“还不去抓那个小贱人!” 荷香和竹香连滚带爬过来,想要抓沈妙言,沈妙言自是不肯束手就擒,张嘴就朝着竹香的手臂咬下去。 竹香尖叫一声,荷香连忙推了一把沈妙言。 竹香痛得直哭,那雪白的手腕上,竟硬生生被咬出了一个血牙印。 若非刚刚荷香动手快,这会儿怕是被这小贱人咬掉一块肉了! 她捂着伤口,因为愤怒和疼痛,上前猛地一脚踹到沈妙言肚子上。 添香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冽,闪身便往沈妙言这边掠来。 那些侍卫纷纷拦住她,不肯退让。 添香的眼眸一片冰冷,她和拂衣,都是主子精心培养出来的,自然不是这区区十个侍卫能比的。 周身的杀气骤然涌出,十名侍卫惊了惊,这个看起来娇嫩的姑娘,竟然蕴藏着这么重的杀气?! 添香的手化为龙爪,一把掐住其中一名侍卫的脖颈,那侍卫对上她的双眼,只觉修罗降世,恐惧非常。 就在添香要下杀手时,一阵邪风掠过,使她顿时清醒,手中力道及时收住。 “沈二小姐可知,你动的,是谁的人?” 阴沉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第50章 夜宴小山重叠金明灭(4) 众人看过去,只见君天澜正负手而来,锦绣黑袍拢在夜色里,月华洒在他的双肩和冷峻的面庞上,一身风华,仿若暗夜之中的神祇。卡Kа酷Ku尐裞網 世上竟有如此俊美之人…… 众人心旌摇曳,不禁看得有些痴呆。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树底下的那个小姑娘身上,她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可怜地蜷成一团。 眸光骤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 似是,心疼? 他穿过众人,一步一步走向沈妙言。 众人只觉他周身气势冷得可怕,无边无际的威压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仿佛冰冻了一切,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快乐都被抽离。 像是面对真正的帝王,他们不得不屈身,低头。 周围一片肃静,君天澜俯视着地上蜷成一团的小姑娘,沉默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是沉沉夜色,灯笼的光晕,照不穿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沈妙言抬起头,他逆着光,高大而威风,像是踏光而来的神祇。 他的目光冰凉如水,可不知怎的,她却从中读出了一丝怜惜,一丝心疼。 委屈的眼泪瞬间充盈了眼眶,沈妙言抬起一只小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君天澜眸光微暗,她的手,那么小…… 他俯下身,隔着衣衫,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疼吗?” 竹香的力气并不大,沈妙言也并没有疼到死去活来,可被君天澜这么一问,她就觉得很疼很疼,疼到骨子里了。 于是她搂住他的脖颈,带着哭腔开口:“疼……” 君天澜把她打横抱起,沉寂的目光扫过竹香的双脚:“哪只脚踢的?” 竹香身子一抖,往后瑟缩了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眼中掠过恶意,“右脚!” 君天澜抱着她扬长而去,声音随着夜风,飘散到每个人耳畔—— “那只脚,不必留了。” 竹香瞪大眼睛,还没等她跪地求饶,夜凛的身影掠过,刀光乍现,鲜血四溅。 竹香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 众人骇得连忙别过脸,一些胆小的小姐们不幸看见,顿时忍不住地扶住自家丫鬟呕吐起来。 沈月彤往后面踉跄了几步,面色惨白,几乎不敢相信,国师竟然如此狠心! 阿沁回到帐篷里,把外面的事情告知了慕容嫣。 慕容嫣倚在软榻上,目光落在那枝沈妙言送她的桃花上,轻哼一声:“天澜哥哥果然护她!” 阿沁笑了笑,“小姐真是聪明,早就料到添香没办法解决,就让奴婢去请国师来。卡Kа酷Ku尐裞網小姐这么心善,会有福报的。” “绕嘴滑舌!去把这枝花插起来吧。”慕容嫣伸手拿起花枝,“开得这么好,扔了怪可惜的。” “是!”阿沁笑着去办。 另一边,君天澜抱着沈妙言到了自己的大帐,沈妙言好奇地往四周瞅,这里的摆设一水儿都是红木的,地上铺着纯黑色绣金狮子毯,看着就很软。 他走进里间,将她放到大床上,淡淡吩咐随从:“去请太医。” 沈妙言眨巴着朦胧泪眼,声音糯糯的:“国师,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君天澜在床沿边坐了,也没看她,也不回答,只将大掌覆到她的肚子上:“还疼吗?” 沈妙言摇了摇头:“其实并没有那么疼。只是当时你那么护我,我觉得不努力哭嚎一下,对不起我受的这一脚。” 君天澜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过了会儿,夜凛请来太医,挑开帘子:“白太医,里面请。” 这白太医生得年轻儒雅,进来后,先对君天澜施了一礼:“国师大人。” “免礼。”君天澜声音淡淡,“她肚子被人踢了,你过来看看。” 白太医走过去,左右看了看沈妙言的脸色,问道:“踢到哪儿了?” 沈妙言指着肚子上的一处:“这里……” 白太医伸手按了按,“疼吗?” 沈妙言吸了吸鼻子,“有一点。” 白太医踌躇片刻,便准备去掀她的罗衫。 君天澜眉尖一蹙,及时握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白太医愣了下:“看病啊。” “看病得掀衣裳吗?” “不掀衣裳,怎么看伤势如何?”白太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沈小姐看起来不过十岁,就看看肚子,能怎么地? 再说,他往来于后宫问诊断脉,那些娘娘的病医女无法解决时,也都是让他看的,也没见怎么样啊。 沈妙言静静望着两人僵持,最后故意“哎哟”一声,“国师,你到底让不让我看伤了?” 君天澜沉着脸放下帐幔,阻隔了白太医的视线,继而伸手去掀小姑娘的罗衫。 “国师!”沈妙言闷叫一声,紧忙捂住衣裳,“你又不是大夫,你看什么啊?!” “本座替他看。” 君天澜冷声,不由分说地掀开了那层薄薄罗衫。 第51章 夜宴小山重叠金明灭(5) 罗衫里是一层素白的肚兜,上面绣了一枝小小的霞草。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肚兜,她平坦雪白的小肚子便映入了眼帘。 沈妙言早已羞得面颊绯红,别过脸去,恨不得钻进被子里。 君天澜静静看着,那雪白的肚子上,赫然有一小块乌青。 狭眸微紧,他在想,是不是对那个婢女,下手轻了。 剁掉一只脚算什么?敢伤他的人,丢了命都是轻的。 “夜凛!” 帐外,白太医没等到国师对伤势的描述,一旁侍立的夜凛却被唤了一声。 “属下在!”夜凛立即抱拳。 “去杀了那丫鬟。”君天澜声音淡漠。 “是!”夜凛连问都不问,身形一动,直接掠了出去。 白太医擦了把额头的汗,“国师大人……” 君天澜掀开帐幔,沈妙言的衣裳已经齐整地盖住了肚子:“有一块乌青,你开些药。” “是药三分毒,沈小姐年纪小,若只是乌青,用热毛巾敷一敷,也就罢了!” 君天澜点了点头,白太医便很快告辞离去。 沈妙言无精打采地打算下床:“国师,你送我回帐篷吧,添香姐姐会帮我处理的。” 她说着,正欲下床,却发现君天澜脱了外裳,身着白纱中单上了床。 “国师……”沈妙言小身子一哆嗦,国师不会乘人之危,对她做那种事吧?! 可她还这么小,他怎么下得了口?! 这么一想,她紧忙抱住肚子,一脸愁大苦深:“哎哟,国师,我肚子好痛!我要回去!我想添香姐姐了!” 君天澜瞧着她做戏,额头青筋直跳,这小丫头,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沈妙言见他巍然不动,反而自在地抖了抖中衣,在床外侧躺下,不由眨巴起圆眼睛,国师,口味真的好重哦! 君天澜在她身边侧躺下来,面朝着她,“过来。” 沈妙言缩在墙角,拿毯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拼命摇头:“国师,我还小,你不能辣手·摧花。” 君天澜强忍住怒意,这小丫头正经诗词没学到什么,倒是懂辣手摧花是何意。 “过来!”他冷声,加重了语气。 沈妙言怯怯望着他,最后君天澜忍无可忍,一把拎住她的耳朵,将她拎到自己身边,强迫她躺下来。 沈妙言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帐幔,抽抽搭搭地红了眼:“爹爹,娘亲,这位便是你们的女婿了。女儿今夜过后,便不是少女了。” 君天澜听见这番话,差点没把她扔出去。 他毫不温柔地将冰凉的手掌探进她的衣裳里,覆到她柔软的肚皮上,运起内力,一点一点,温热着她的肚子。 沈妙言愣了愣,偏头看他,却见他别过脸,漠然地望向帐篷内跳跃的烛火。 肚子上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她抿了抿小嘴,这才知晓,自己错怪他了。 “国师……”一派静默里,她轻声,“你真好。” 君天澜没看她,也没说话,侧脸线条紧绷,看不出丝毫表情。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依着他的身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满足地闭上双眼。 君天澜侧头看她,她小小的,窝在他身边,闭着双眼,红润的嘴唇微微翘起,嫩生生的包子脸上全然是毫无防备的模样。 这样的沈妙言像是一只幼兽,懵懵懂懂,透着稚嫩,叫人怜惜。 而另一边,明黄色的大帐内,龙床之上,安似雪衣衫尽解。 裸·露在空气中的大片肌肤,白腻的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没有一丝瑕疵。 上流贵族府邸的小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府中的嬷嬷就会用各种名贵药物、香料等,精心护养她们的肌肤,以便将来嫁人之时,能得夫君喜欢。 光线明明暗暗,安似雪偏头望向尽头的那一盏烛火,娇嫩的面庞上红妆已残,却依旧是个美人。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枕上,如丝绸般分外漂亮。 楚云间侧卧在里,把玩着她的一缕秀发,目光却落在她眉间的花钿上。 柳眉若青山远黛,嵌于其中的火红榴花钿折射出烛光,明明灭灭,分外妖娆。 “雪儿的花钿真是漂亮,只是颜色过艳了。回头,朕赐你一盒翠玉榴花钿。” 安似雪回过神,转身靠进他的怀里:“臣妾多谢陛下。” 她说着谢恩的话,埋在他胸口的小脸上,却是分毫笑意也没有。 楚云间俯首,嗅着她脖颈间的体香,大掌从她的香肩滑落,不动声色地开始了新的沉沦。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 安似雪紧紧咬着嘴唇,承受着这份临幸的沉重,额间花钿黯淡无光,衬得她小脸苍白。 …… 君天澜的黑色大帐中,沈妙言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沈妙言看起来纯净无辜,小嘴微微张着,漆黑的睫毛卷曲又修长。 烛火已经燃尽,一点月光透进来,君天澜小心翼翼收回手,将她的肚兜和外裳理整齐,又为她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从枕下摸出一块白若凝脂的玉。 极品的白玉被雕成一只凤凰,用一根黑绳穿着,看起来古朴而庄重。他将凤凰白玉挂到沈妙言的脖颈上,藏进了她的衣襟里。 翌日。 沈妙言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她撑着懒腰坐起来时,帐外传来阵阵马蹄,伴着远处年轻公子们快活地吆喝声。 她发髻凌乱,偏头看去,君天澜正站在床边,自己穿衣裳。 她歪了歪脑袋,正要说话,却觉得胸前多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拽出那只白玉凤凰,不由眉眼弯弯:“国师,你这是你送我的玉吗?当真比叙之哥哥那一块,好上十倍?” 君天澜正系着腰带,听见这话,答道:“跟楚国的玉玺从同一块玉石上切割下来的,你觉得呢?” 沈妙言顿时喜上眉梢,喜滋滋地捧了玉,低头认真打量起来。 她瞅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可是,国师啊,这玉雕得是个什么东西?是小鸡吗?” 君天澜背对着她,一张英俊的脸僵了僵,半晌后,冷声道:“不是!” “那是什么?”沈妙言瞅了半天,依旧觉得这玉分明就是个小鸡,“国师,这雕工太差了,妙妙根本看不出来嘛。” 她说着,跳下床,赤着脚跑到君天澜跟前,将玉捧给他看,“国师,你看,这不是小鸡是什么?” 君天澜面容冷硬,“若是不想要,还给本座!” 沈妙言连忙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将白玉小心翼翼塞进衣襟里,“要,当然要!” 说着,注意到君天澜的脸色,不由试探着问道:“我说,国师,这小鸡,不会是你雕刻的吧?” 第52章 国师大人,好威武(1) 君天澜额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那是凤凰。” “凤……凰?”沈妙言晃了晃神,掏出玉佩仔细瞅了瞅,除了尾巴有点长,她还真没看出来哪点像凤凰。 她砸吧砸吧小嘴,望了眼面色不善的君天澜,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声音软软甜甜:“国师,经你的提点,妙妙发现,果然是凤凰呢!国师雕工真好,叫妙妙拜服不已!” 君天澜抽回自己的衣裳,冷着脸大步走出里间。 沈妙言站在原地轻轻一笑,欢快地去给自己梳洗更衣了。 她来到外间时,君天澜正在用早膳。 她刚坐下,外面的夜凛进来禀报:“主子,张家大小姐、二小姐求见。” 沈妙言眼珠一转,张家?定是张敏和她姐姐张璃了。 她望向君天澜,君天澜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汤:“不见。” “是!” 夜凛出去后没多久,帐外响起了柔美婉约的女声:“国师大人,昨夜妹妹对沈小姐多有得罪,小女子特地备了薄礼,前来致歉。” 沈妙言一口咬掉半只包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国师,我要收礼。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默默看了眼她的吃相,满眼嫌弃,不悦地吩咐夜凛将人带进来。 沈妙言将嘴里的包子吞下,定睛看去,只见为首的张璃,身着天青色软烟缎长裙,长发用同色的琉璃簪挽成随云髻,耳垂上缀着珍珠珰,一张清秀的小脸格外婉约秀丽。 张家两姐妹对君天澜行过礼,张璃便笑吟吟开了口:“昨夜之事,是妹妹的不是。敏敏!” 张敏脸色很不好,“沈妙言,昨天晚上,我们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是不对,可竹香不过是踢了你一脚,便送了命,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沈妙言净了手,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不满:“我还以为,张敏姐姐是诚心来道歉的呢。不想,却是成心来挑我刺儿的。” 张璃望了眼君天澜,轻轻拉了拉张敏的衣裳。 张敏冷哼一声,示意婢女将手中拎着的礼物放到桌上,“我姐姐识大体,我却是个弯不下腰的。” 说罢,转身便气呼呼离开。 张璃歉意地朝君天澜屈膝:“舍妹年幼不懂事,我代她向沈小姐致歉。” 语毕,抬头含羞带怯地望了眼君天澜,便红了双颊,转身去追张敏了。 沈妙言看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大约是她家国师的无双风华,又吸引了这位张家大小姐,人家才巴巴儿地大清早赶过来,美其名曰是给她道歉,却分明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她家国师欣赏的。 “哼!”她不高兴地用筷子戳起一只包子,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 “不拆礼物?”君天澜挑眉。 “没心情!” “拿去丢了。”君天澜淡淡吩咐。 夜凛正要将那两只锦盒丢掉,沈妙言连忙跳起来抱住锦盒:“不许动!都是我的!” 她的动作焦急无比,像是护食的小狗崽,圆眼睛瞪得大大的,惹得一帐篷丫鬟纷纷低头捂嘴轻笑。 君天澜薄唇亦是抿了一丝笑,却微微咳嗽一声,很快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君天澜先去了围场,沈妙言三两下刨开锦盒,里面各躺着一支人参和一只何首乌。卡Kа酷Ku尐裞網 “没劲儿。”她撇撇嘴,随即拉了添香,“添香姐姐,咱们也去狩猎吧?” 添香有点犹豫,主子可没说,让小小姐进山。 “添香姐姐……”看出添香的犹豫,沈妙言连忙拉了她的衣袖撒娇。 留下来的另一个侍卫夜寒见状,开口道:“主子临走前吩咐了,若是沈小姐一定要去看热闹,就骑掠影去。” “掠影?”沈妙言好奇。 很快,夜寒牵来一匹雪白的小马,马儿上装饰着雕花木鞍,十分精致小巧。 沈妙言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背,回想着昨日君天澜骑马的姿态,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随即试着拉住缰绳,“掠影!” 掠影的脾气很温和,前蹄在地面刨了刨,便缓慢往前走去。 沈妙言兴奋不已,正往前走着,忽然听见一声嗤笑:“沈妙言,再好的马儿在你手上,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来!” 她偏头看去,只见慕容嫣身着黑色骑马装,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一张平日里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多了几分红润。 她说完,便一夹马肚,飞快地往前奔去,身子矫捷,不复往日里的病弱。 沈妙言紧紧抓着缰绳,羡慕地望着她的背影,最后试探着,催促掠影走快一点。 而围场那边,上百位狩猎手已经准备好,就连楚云间和君天澜,都亲自上阵了。 女眷们以沈月如为首,坐在围场边的高台上,个个儿脸上挂着微笑。 今日是男人们的战场,她们只需在这里等着,看谁能打到最多的猎物就好。 自然,也有骑射学得好的小姐,比如沈月彤、张敏等人,便带了各府的侍卫,兴奋地跟在男人们身后进了山。 沈月彤今日格外兴奋,火红色的裙摆在风中招摇:“再过几日便是爹爹的生辰,本小姐今日,定要打到一头祥鹿,在爹爹生辰时作为寿礼献上!” 说着,一扬马鞭,快速往林中去了。 沈妙言远远望着她跑得那么快,又是一阵羡慕,随即想起她庶叔的生辰,便道:“添香姐姐,庶叔生辰,我这个做侄女儿的,也该送上礼物才是。咱们去打一头野猪,到时候送他野猪头好了。” 添香忍俊不禁:“亏小小姐说得出,野猪哪里是那么好打的?再说了,小小姐若是送沈御史野猪头做生辰礼物,可不得把他气歪了?” 沈妙言嘿嘿一笑,没说话。 夜寒和添香跟在她身后,随时保护着她的安全,两人觉得就在森林边缘转一圈儿,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而沈妙言自己其实也不大敢往太深处去,只挑着树林里稀疏的路走。 这里的阳光还很好,她偏头看了眼森林深处,里头一片昏暗,偶有几点光芒闪过,像是野兽的眼睛,叫人害怕。 而另一边,男人们的射猎队伍逐渐分散开来。 其中有两支队伍,径直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并头的两人,一个穿着明黄色的云龙劲装,一个身着黑色赤金蟒劲装,正是楚云间和君天澜。 谁都知道,越是密林深处,越是有可能猎获珍稀凶悍的野兽。 若是想摘得狩猎大赛的桂冠,猎物之中,几头罕见的猎物是不能少的。 两人并驾齐驱,速度极快之时,同时看见,远处出现了一匹毛色银白的狼。 第53章 国师大人,好威武(2) 银狼乃是很稀罕的猎物,毛皮最是珍贵。 这只狼站在草丛里,却不知怎的落了单,听见马蹄声,便仰头开始长嚎。 这是呼唤同伴的意思。 楚云间连忙勒马,密林之中,狼群最难对付,他可不想进狼窝。 然而他的动作稍稍缓慢了些,君天澜和他的侍卫便如同风一般越过了他。 君天澜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纯黑的飞云弓。 箭头闪烁着银光,他的马快速往那匹狼掠去,那狼往前奔跑起来,可君天澜的箭速更快,只“咻”地一声,便穿透空气,直接射进了那匹狼的脑袋之中。 君天澜的侍卫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楚云间面色阴沉,紧紧握住手中弓箭。 正在这时,四面八方接二连三响起了狼嚎声,楚云间面色陡然一变,示意众人立即撤退。 他们退了约莫几十米远,便看见君天澜那一带的草丛里,接二连三亮起了野兽的幽绿色双眸。 狼群向着君天澜的人马逼近,逐渐将他们困在了圈子里。 楚云间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在君天澜的背后,缓缓抬起了弓箭。 幽暗的密林之中,他举起的箭头闪烁着诡异的寒芒,像是淬了毒,散发出蓝莹莹的光泽。 “陛下,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旁的禁军统领夏侯铭轻声。 楚云间回过神,盯着君天澜的后背,许久之后,慢慢放下弓箭:“是朕心急了。” 林间杀声大震,他静静看着君天澜带着人马在狼群之中厮杀,一双凌厉的漆黑眸子,不过瞬间功夫,便化为了素日里的温润。 而树林边缘,沈妙言骑着雪白小马来到一条溪水边,心里盘算着,庶叔生辰时,到底送个什么东西好。 盘算来盘算去,她还是觉得送个大猪头比较好。 她看向夜寒:“这位大哥,你的骑射,想必十分出色吧?” 夜寒骄傲地挺直了胸膛:“那是自然。我们夜字辈的侍卫,都是主子跟前一等一个的高手。”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那你今天跟着我,可是你家主子的意思?他叫你保护我,听我的话,是不是?” “不错。”夜寒点点头。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生了一张漂亮的娃娃脸,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大一些。 “那你去给我打一头野猪回来,我有用。”沈妙言傲娇说道。 夜寒想了想,答道:“属下若是离开,恐怕无人保护小姐。” “我是做什么用的?”添香挑眉。 夜寒语噎,这位添香姑娘可是府中一位泼辣的存在,他不敢招惹。 他踌躇半晌,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属下去打野猪,小姐在这里等着,莫要乱走。” “去吧。”沈妙言笑容甜甜地挥挥手。 夜寒走后不久,林子里传出一个傲慢的女声:“什么山,连头鹿都看不见!害得本小姐跑了这么久!” 沈妙言偏头看去,便见沈月彤带着沈府的几个侍卫,正一脸不爽地骑着马从林子里出来。 沈月彤也看到了沈妙言,瞳眸微微一缩,注意到这里只有她和添香两人时,顿时胆子大了,催马上前,声音带着恨意:“沈妙言,竹香昨晚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沈妙言静静看着她带人过来,声音淡淡:“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被国师府的暗卫,用一柄长刀,活生生插进了肚子里,失血过多而死!”沈月彤紧紧盯着沈妙言,“那是我这一生看过最惨烈的场景!沈妙言,这条命因你而去,你就不会做噩梦吗?你就不会羞愧吗?!” 沈妙言与她对视,瞳眸之中,却是分毫波澜都没有。 “竹香不是因我而死,而是因为二姐姐你。若非你叫她对我动手,她又怎么会死?” 她的声音很冷,在阳光之下,透着清寒,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冰冷恶鬼。 沈月彤怔了怔,她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沈妙言。 添香也是一愣,忍不住偏头望向沈妙言,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小小姐,有点像是……主子?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许久之后,沈月彤的马儿往后面退了几步。 她在马背上,朝沈妙言举起弓箭,嫣红的嘴唇咧开一丝微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今天就是你沈妙言的死期!你们两个只要一死,谁知道是我沈月彤做的?放心,你的葬礼,本小姐会为你烧点纸钱的!” 语毕,她毫不犹豫地就放了箭。 添香正要上前阻拦,只听得另一支箭穿破空气而来,竟在半路中,硬生生将沈月彤的箭射落在地。 “是谁?!”沈月彤大怒,偏头循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女,正信马由缰而来。 “慕容嫣?”沈月彤皱眉。 慕容嫣打马来到她和沈妙言之间,声音里带着几分傲慢:“沈妙言和添香都是国师府的人,我不容许任何人,杀害天澜哥哥的人。” 这番话她虽说的傲慢,可沈妙言和添香却同时心头一暖。 “慕容嫣,你少管闲事。”沈月彤咬牙切齿。 “只要事关国师府,对我而言,就不算闲事。”慕容嫣挡在沈妙言面前,与她对峙。 沈月彤恨恨地望了一眼她身后的沈妙言,最后带着人催马离去。 沈妙言正要开口道谢,慕容嫣却傲娇开口:“别以为我是帮你,我是帮天澜哥哥!哼。” 话音落地,看也不看沈妙言,迅速离开。 沈妙言望着她的背影,却越发觉得她很不错。 京城的世家贵女之中,少有这种心善的了。 原来当初顾管家说的话,竟不是哄她的。 她正想着,却见不远处,夜寒指挥着几个国师府的暗卫,正抬着一头野猪过来。 密林深处,君天澜的人不过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将十一匹银狼全部杀死。 这些侍卫们的速度之快、下手之狠,让远处观战的楚云间微微眯起眼来。 君天澜身边的人,果然都很优秀。 只是可惜,却不能为他楚云间所用。 他紧紧勒住缰绳,君天澜带着人过来,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腥,却个个儿脸上挂着笑,在楚云间看来,全然是在讽刺他的胆怯。 “陛下,承让了。”君天澜声音冷漠,看都没看楚云间,直接打马从他身边经过。 直到君天澜消失在丛林深处,夏侯铭才轻声道:“陛下,此时的隐忍,乃是为了将来真正坐拥天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楚云间俊脸上浮着云淡风轻的笑:“夏侯卿说的是。” 这么说着,抓住缰绳的手却格外用力。 第54章 国师大人,好威武(3) 眼见着日薄西山,围场边的女眷们纷纷兴奋起来,期待地望着入山口,等待第一位归来的人。 很快,入山口人影攒动,已经有人出来了。 上座的沈月如挺直脊背,一双妙目盯着那里,期待着第一个回来的会是楚云间。 顺贵人笑道:“陛下天纵英姿,这一次,所获的猎物必定最多。” “正是。”另一位颖贵人含笑附和,“听说紫阳山中,藏着银狼,那银狼皮最是珍贵。若陛下打到银狼,想来一身狼皮,定是要请最好的绣娘制成被褥床毯,赠给皇后娘娘的。” “皇后娘娘和陛下伉俪情深,真叫妹妹们艳羡。” 沈月彤倚着沈月如,笑容明艳:“皇帝姐夫最疼我姐姐,好东西,自然都是要送给我姐姐的!” 她说着,目光斜向旁边妆容清淡的安似雪,“安婕妤,你说,是不是啊?” 安似雪声音淡淡,“帝后情深,自然如沈二小姐所言。” 沈月如的眼角余光扫过安似雪,不着痕迹地一笑,依旧保持着端庄得宜的姿态,默默注视着入山口处。 随着那些人走近,众女眷这才看清,为首的是一个小女孩儿,她骑在一匹雪白马驹上,身后跟着几名暗卫,抬着一头死掉的野猪,大大咧咧地往这边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沈月彤皱眉,“怎么会是她?!” 众妃嫔的目光变了几变,顺贵人和颖贵人想着刚刚的恭维,不禁都有些尴尬。 “这是你打的?”沈月彤不爽。 她找了那么久的鹿,却一无所获,连只兔子都没看到,沈妙言凭什么能打到这么大一头野猪?! 沈妙言得意洋洋,“二姐姐,你羡慕嫉妒我?” “谁羡慕嫉妒你!真是做白日梦!”沈月彤冷哼一声。 沈妙言没再说话,乖巧地跑到君天澜的座位上,坐下等他。 沈月如的目光如水一般,清幽幽从她身上扫过,沈妙言,倒是比她想象的,要有能耐得多。 又过了会儿,不少人从入山口出来了。 这次没人再敢随意开口,等人走近了,众女眷才看清原来是一些贵公子们。 韩叙之兴奋地跑到沈妙言跟前,“妙妙,我今日打到了一头狼!虽没有银狼那般好,可狼毛也算软,用来做地毯,冬日里踩着一定很舒服。等我回府,让人做好了给你送去。” “谢谢叙之哥哥!”沈妙言吃着肉干,眉眼弯弯。 昨天拒绝了他的玉佩,今日再拒绝,未免显得太过小气。再说,狼毛也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她拿了也不算什么。 韩叙之望着她吃东西的小模样,声音柔和:“今日韩家收获不少,大哥还打到了一头熊。妙妙,韩家,越来越强大了。” “嗯。”沈妙言没看他,继续吃肉干。 强大又如何,能和楚云间对抗吗? 或者,不如说这份强大,是巴着楚云间才得来的。 韩叙之犹豫片刻,轻声道:“妙言妹妹,国师此人,阴鸷难测,又视人命为草芥。你在他身边,如是伴虎,怕是随时会有危险。不如,你跟我回韩家?我定会护你周全。” 沈妙言愣了愣,抬眸看他,他的脸上全是认真。 她还没回答,一旁的添香看不过眼,忍不住说道:“韩二公子,我家主子待小小姐可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不说别的,就说小小姐身上穿的缎子,你能拿出半匹来供着小小姐吗?” 她说着,瞟见远处归来的一行人,又补充道:“你瞧,你忙了一天,不过才打到一头狼,可我家主子,却是打到了十几头银狼,足够给小小姐做十来件斗篷穿了!” 韩叙之回头看去,远远便看见君天澜骑在纯黑的大马上,身后的侍卫们抬着十几头银狼,架势十分煊赫嚣张。 他收回视线,诚恳地凝视着沈妙言:“妙言妹妹,有些东西,并不是拿钱财来衡量的。我对你的心意,比国师贵重十倍,百倍!” 添香在一旁嗤之以鼻,别过了俏脸。 “我留在国师身边,是有原因的。”沈妙言注视着往围场靠近的君天澜,“叙之哥哥,你回去吧。” 韩叙之凝视着她,他总觉得,她变了。 虽然依旧和从前一样,对那些贵女们嚣张跋扈,虽然对他说话时依旧甜甜软软,可是,感觉不一样了。 “妙言妹妹,你若是到韩府住,三年后你及笄,我一定会——” “国师!” 韩叙之还没有说完,沈妙言已经起身,欢快地君天澜奔去。 韩叙之默默看着沈妙言跑到君天澜的马下,一张脸喜怒难辨。 沈妙言站在那匹纯黑色大马旁边,“国师,你今天打了好多猎物啊!有没有什么东西送给妙妙?” 众人都盯着这里,君天澜跨下马来,牵了她的小手,声音不高不低,却是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十一匹银狼,毛皮都给你做斗篷,要不要?” “要!”沈妙言抱住他的胳膊,喜滋滋地跟着他回了座位。 沈月彤在上方咬牙切齿,“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真不要脸!沈妙言这个小——” 沈月如按住她的手,保持着端庄得宜的微笑,“彤儿,有些话,不该是世家贵女说的。” 沈月彤硬生生把后面的“贱人”二字吞进肚子里,闷闷道了声“姐姐说的是”。 沈月如清凉的目光从沈妙言脸上掠过,她正抱着君天澜的胳膊坐下,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姐姐!”沈月彤越看越不爽。 众人的目光里,沈月如依旧笑的得体,“自然,有些行为,也不该是世家贵女做的。” 众人听着她的话,各自低头,心思各异。 沈月彤的怒意稍稍缓解,暗道姐姐就是厉害,这是拐着弯儿地说,沈妙言已经不是世家贵女了。 她望了眼沈月如的端庄,不由也端坐好。 君天澜猎来的十一头银狼,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猎物这么一展示出来,其他人的猎物便没了看头。 楚云间带着人马悠悠出来时,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出猎物比君天澜的少了一半。 他瞟了眼君天澜的猎物,也不恼,只淡淡笑道:“国师果然厉害,朕佩服。” 围场上很是安静,只能听见山风掠过的声音。 众大臣面色各异,皇帝亲自参与围猎,作为臣子,自该百般谦让,所以参与狩猎的人其实都有所保留。 像君天澜这般毫无顾忌落皇帝脸面的,当真是少。 沈妙言望着楚云间去更衣的背影,想到他憋了一肚子火的模样,就忍不住凑近君天澜的耳畔,声音甜软:“国师大人好威武!妙妙喜欢呢!” 第55章 美人蛇蝎 “国师大人好威武!妙妙喜欢呢!” 听着小东西软软地在耳边说话,君天澜心情很好,饮了一杯酒,却并不将愉悦表露在外。 正在这时,阿沁忽然急匆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君天澜屈膝行了个礼:“国师、沈小姐!慕容小姐她,她从马上掉下来,似是旧疾发作了!” 沈妙言只觉君天澜周身的气势一凛,下一瞬,他已经大步离开了围场。 座位紧靠着国师坐席的是晋宁王府的人,晋宁王依旧不在,只温倾慕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 她摇着团扇,望了眼沈妙言,轻声道: “当年那一场剿匪战役,国师独自和十二名侍卫对战上千名土匪。正在危急关头,是慕容嫣的父亲,慕容将军带着援军赶到。” “可惜,那些土匪狡猾无比,竟埋了炸药,慕容将军便是死在了那场爆炸里。慕容嫣本就身体虚弱,由父亲一手带大。受了这个打击,便一病不起。虽然后来用好药养着,却到底是落下了病根。” 沈妙言恍然,朝温倾慕微微颔首致意。 上方的沈月如由贴身女官忍冬扶着起身:“嫣儿出事,本宫自当前去照看。众卿可自由行乐。” 围场内的人尽皆起身,屈膝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沈月彤跟在沈月如身边,一路往慕容嫣的帐篷而去,俏脸上都是不解:“姐姐,慕容嫣一个孤女,哪里值得你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沈月如笑容端庄,“她不值得,国师府,却值得。” 沈月彤依旧满脸不解。 等到了帐篷,太医白清觉已经替慕容嫣把过脉了,说是今日疲乏过度以致昏迷,并无大碍。 君天澜放了心,转身看见沈月如进来,只是淡淡点头。 沈月如也颔首致意:“本宫听说嫣儿有恙,便过来瞧瞧。本宫的女官忍冬,医术了得,不如让忍冬再为嫣儿检查一番?女子细致些,总不会有错。” 君天澜没说什么,起身去送白清觉离开。 沈月如在床沿边坐了,忍冬细细为床上的慕容嫣把了脉,随即笑道,“的确如白太医所言,慕容小姐是体质过虚,才会如此。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面色憔悴苍白,正要坐起来行礼,却被沈月如按住:“皇宫外,不必多礼。你身子弱,须得好好养着。采秋,去将本宫那儿的几样补品拿来。” 采秋应了声,连忙去办。 慕容嫣靠坐在床上,低垂着眉眼:“无功不受禄,娘娘赏赐,臣女不敢收。” “你父亲为黎民百姓而死,怎会是无功?”沈月如声音轻柔,举止之间,全是一位皇后该有的端庄和美丽。 她的目光细细划过慕容嫣的脸儿,轻笑道:“嫣儿生得真是美。国师养了这么个大美人在府上,怕是想不心动都难。” 慕容嫣面颊一红,只垂头不语。 沈月如眼中笑意更盛:“若有适当时机,本宫很愿意为嫣儿和国师赐婚。只是,怎么京城里最近总有不少风言风语,说是国师喜爱本宫那位三妹?” 沈月彤紧紧盯着她们二人,她还没转过弯,不明白她的姐姐玩得是哪一出。卡Kа酷Ku尐裞網 明明她都已经告诉了姐姐,她想要嫁给国师的。 慕容嫣依旧垂着头,苍白的双手抓着被单,抿唇不言。 “本宫那位三妹,如今年纪虽小,手段却是不少。她的母亲,曾经的沈国公夫人,其容貌在整个楚国,都是相当出色的。想来等到三妹及笄,也定是位大美人。” 沈月如说着,十分担忧地握住慕容嫣的手,“嫣儿,国师乃国家重臣,而你是功勋之后,门当户对得很。可若是国师娶了沈妙言,你想一想,沈妙言的名声,会给国师带来多少污点?” 慕容嫣诧异地抬头看她,柳眉蹙起,“皇后娘娘?” “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国师考虑。”沈月如点到为止,转头看向帐外,“采秋怎的还不回来?” 正说着,没过一会儿,采秋便带着两个宫女进来,“皇后娘娘。” 她们将东西放到桌上,慕容嫣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件乃是一只琉璃罐,里头盘着一条黑黄相间的小蛇。 沈月如美眸含笑:“普通赤链蛇能祛湿、止痛,本宫这条赤链蛇,乃是宫外高人所献,药用价值比普通的好上数十倍。” 说着,戴着金色雕花甲套的纤纤玉手不经意地为慕容嫣盖好被毯:“嫣儿带回去后,务必要小心存放。虽说赤链蛇无毒,可是……” 她没有说完,只是端庄得体地笑了笑,便起身离开。 帐中,慕容嫣望着那条在琉璃罐里吐信子的蛇,“阿沁。” 阿沁给她到来一杯热茶,望了眼那蛇,很快垂下眉眼:“赤链蛇的确无毒,且能入药。只是,还有一种蛇,同赤链长得很是相像,名为金环。金环蛇剧毒无比,若是被咬上一口……” 慕容嫣抿了茶,注视着泛着涟漪的茶面,漆黑的瞳眸里一片黯淡。 阿沁抬眸,“小姐,皇后娘娘这是在,借刀杀人呢。” “阿沁,她说错了,天澜哥哥并没有对我动心。可是,后面那句话,她却是对的。沈妙言和天澜哥哥在一起,只会给天澜哥哥带来麻烦。”慕容嫣将茶盏递给阿沁,声音平静。 “所以,小姐是一定要做那把刀了?”阿沁端着杯盏,转身走到桌边。 慕容嫣的目光,幽幽落在那只琉璃罐上:“我别无选择。” 阿沁偏过头,同样注视着琉璃罐,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沈皇后出手,果然同旁人不一样。 饶是聪慧如她家主子,竟也被这位沈皇后打动,心甘情愿为她驱使。 她将茶盏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往围场去的路上,沈月彤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姐姐,你为何要对慕容嫣那么好?” 沈月如停住步子,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笨?那蛇岂是一般的蛇?!” 沈月彤满脸疑惑,一旁的忍冬笑道:“二小姐,娘娘那条蛇,才不是什么入药的赤链蛇,而是剧毒无比的金环蛇。刚刚娘娘那番话,字字句句,都是在暗示慕容嫣,叫她放蛇咬沈妙言呢!” 沈月彤仔细想了想,不由笑道:“果然还是姐姐高明!这两种蛇如此相像,就算被发现,也可以推说弄混了。谁会为了一个罪臣之女,来找姐姐的麻烦?!” 第56章 偷来的凤冠 沈月如但笑不语,继续往围场走去。 沈月彤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姐姐,我和国师的婚事,你会为我做主吧?” 沈月如直视前方,莲步曼妙,裙裾掠过地面,压裙玉佩巍然不动。 她的美眸中掠过道道暗芒,却并不言语。 沈月彤无奈地望着她离开,最后只得跟上去。 她们快走到围场时,正好迎面碰到沈妙言。 沈妙言手持两枝开得正艳的桃花,添香在她身后,牵着掠影,主仆二人正欢快地聊着什么。 沈妙言看见沈月如,闻见沈月如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金盏香。 她的大堂姐,素爱用金盏香熏衣。 她想着,稍稍屈膝行礼,小脸上却都是漫不经心:“皇后娘娘。” “免礼。”沈月如声音淡淡,美艳端庄的脸上浮着一抹得体的笑,“得知妹妹被国师所救,本宫甚感安慰。国师对妹妹有救命之恩,妹妹须得好好报答才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捧着花,静静看她,她头戴嵌红宝石的华丽凤冠,身着绣满凤凰牡丹的宫装,不过十八岁,便已经是楚国的皇后了。 她站在花丛旁,明明年纪轻轻,周身的气势,却已经能够压住金色、红色等贵重颜色。 仿佛,她生来,就该穿这一身凤袍,就该戴这一顶凤冠。 可是,那凤袍,那凤冠,明明是她从自己这里偷去的。 她满身锦绣,坦然自若地母仪天下,坦然自若地接受着万人朝拜,可谁能看得出,她内里的败絮其中? 谁能看得出,这位所谓的皇后,其实是一个小偷? 沈妙言默默看着沈月如,想起了很多事情。 楚国贵族女子,年过十五便该定亲,可她这位大堂姐,却在家中多待了足足三年。 那么多人议论,那么多人嘲笑,可谁都不知道,她的大堂姐,其实一早就有了目标吧? 她想起了曾经,楚云间来沈府拜访时,她躲在屏风后,却看见她这位大堂姐妆容精致,与楚云间在花厅里,就着一副寒山图谈论古今。卡Kа酷Ku尐裞網 彼时只以为他们不过是偶然相逢,可今日看来,却分明是早有预谋。 “我姐姐跟你说话呢!”沈月彤见沈妙言出神的模样,忍不住呵斥。 沈妙言淡然地笑了笑,盯着沈月如说道:“大姐姐教训的是,妙言自当遵命。该报的恩,努力去报。该复的仇,一刻不忘。” 沈月如与她对视,她的皇后威压,竟不能使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害怕。 不知她是胆大,还是无知。 “努力成长吧。” 沈月如大步往前走去,精致的红唇勾着一抹轻笑,虽是好话,可声音里却透着轻慢。 沈月彤落在最后,静静站到沈妙言跟前,俯视着她,俏脸上挂着冷笑:“沈妙言,好好珍惜活着的时光吧。也许再过几天,你就会被人发现,莫名其妙死了,哈哈!” 她说完,嚣张地撞开沈妙言,扬长而去。 沈妙言转身,默默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添香往地上啐了一口,很是不屑。 “添香姐姐。”沈妙言忽然出声。 “怎么了?” 沈妙言仰头看她,茶褐色的圆眼睛里,满是复杂:“她们,要对我下杀手了。” 添香怔了怔。 夜色笼罩了紫阳山谷,篝火很快被升了起来。贵族们围坐在篝火旁,今夜的晚膳乃是白日里打来的猎物。 烤肉香味儿和酒香弥漫在每个人的鼻尖,宫廷舞姬和乐姬们卖力地为众人表演,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而在看不见的黑暗角落,树林深处,身着华服的女人提着一盏灯笼,正被一名红衣男人按在树干上。 女人正是温倾慕,她那张雪白小脸满是难堪:“花容战!” 花容战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随即低头凑近她的面庞,两人的唇瓣相距不过半寸,“晋宁王妃如此娇呼本公子的名讳,可是深闺寂寞了?” 温倾慕面容顿时涨得通红,“你说王爷在此,让我独自前来,我来了,你便是专程给我难堪的?!” “呵……”花容战冷笑,“你的王爷,怎会在这种地方?他自是********在怀,红罗软帐,春宵缠绵!” 他斜挑着一双桃花眼,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温倾慕,冷漠地看着她在他的手掌下微微颤抖。 两行清泪从面颊滑落,温倾慕抬眸凝视着花容战:“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才肯,不再羞辱我? 花容战的大掌在她颈间顿了顿,随即…… 温倾慕身子一抖,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散发出薄薄光晕,只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和谐…… 温倾慕低垂着头,声音低沉而受伤:“过去是我对不起你,可花容战,你已经折磨我整整一年了,放过我……” “放过你?好让你安心做晋宁王妃吗?”花容战唇角挑起一抹邪气的笑,“温倾慕,你想都别想。” 他说完,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了那小小的樱唇。 她的味道很甜,他很早就知道。 只是为何,今夜她的唇齿之间,多了一丝苦涩? 这苦涩让花容战很是不悦,他忽然咬破她的嘴唇,直到确认有血腥味弥漫开,才松开口。 温倾慕闭着双眼,默默流着眼泪。 花容战盯着这样的她,忽然大怒,猛地将她推倒在地。 她娇嫩的肌肤划过小石子,硬生生被擦破了好几处。 “到底是别人的女人,脏得很。比不得本公子的姬妾们娇艳柔媚,干净纯粹。”花容战说着冷酷的话,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温倾慕趴在地上,依旧闭着双眼,任由眼泪肆意滚落。 对她而言,最难忍受的不是他的轻薄,而是他的羞辱。 ——到底是别人的女人,脏得很。比不得本公子的姬妾们娇艳柔媚,干净纯粹。 这话犹如凌迟,在温倾慕的心上,剜下一片又一片肉,残酷而绝情。 第57章 掌心的糖汁 她透过朦胧泪眼,想要伸手去摸那盏羊角流苏宫灯,指尖触摸到米白的灯笼羊角罩上,明明该是温热的,她却觉得灼人而烫手。 她缩回手指,注视着那灯罩上绘制精致的仕女图,仕女身着火红色襦裙,巧笑嫣然的模样,单纯而天真。 许久之后,她的丫鬟云儿终于找了过来,见她如此,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去扶她:“娘娘,是不是花公子又欺负您了?!” 说着,手忙脚乱地帮她将衣裳穿好。 温倾慕的视线却始终凝视着那盏宫灯上的仕女,最后扶着云儿的手,弯腰将宫灯提起,“咱们回去。” “娘娘,恕奴婢多嘴,可是花公子一次次得寸进尺,到底何时是个头?!”云儿快要哭了。 天知道,她刚刚看到她家主子一身雪白肌肤被石子擦伤,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时,有多么心疼。 温倾慕握着灯笼柄的手紧了紧,注视着远处的混沌黑暗,却终究是无言。 到底,是她对不起他。 翌日一早,帝后的车驾便启程回了皇宫。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依依不舍地同安似雪道别,她们知晓两人这一别,怕是要很久之后才能相见了。 安似雪喜欢沈妙言的伶俐聪明,沈妙言则喜欢安似雪的温婉大方,不同性子、不同年龄的女孩儿,倒是成了一对极好的朋友。 帝后走了,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也有爱玩的,还打算多待几日。 国师府的马车是在下午启程回去的,十几辆马车载着满满当当的猎物,颇为壮观。 马车内,慕容嫣靠坐在软榻上,一张小脸依旧苍白憔悴,只漠然地望着窗外。 沈妙言捧着一杯热茶,不时看她几眼,以前慕容嫣对她态度虽不好,平常也总是吵吵闹闹,可她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有隔阂。 甚至,她还为了救自己,射落了沈月彤的箭。 然而这一次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将茶盏放到小矮几上,托腮凝思,按照沈月彤的意思,她大约会被人暗杀掉。 可国师府门禁森严,她哪里那么容易被暗杀? 除非,有内应。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昨晚慕容嫣旧疾发作之后,沈月如曾经去探望过她。 这位大堂姐的本事,可不容人小觑。 沈妙言脑海中灵光乍现,猛地抬眸望向慕容嫣,慕容嫣依旧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樱唇没有一点血色,双眼更是冷漠。 “慕容姐姐。”她轻声唤道。 慕容嫣转过脸,沈妙言挽袖为她斟了杯茶:“多谢慕容姐姐昨日那一箭。” 说着,很认真地将茶水捧到她面前。 慕容嫣瞳眸中闪烁着微光,沈妙言这是,示好的意思? 沈妙言一动不动地捧着茶,声音里透着虔诚:“慕容姐姐喝了这杯茶,就不要再责怪妙妙以前的顽劣。” 马车晃动了一下,已经进了京城里的朱雀门,顺着朱雀街一路往国师府而去。 良久的静默之后,慕容嫣漆黑的瞳眸里出现了波动:“沈妙言,我其实,一直挺讨厌你的。” 沈妙言无畏无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可是你敬重国师,我也同样敬重国师。而有的人,却视国师为眼中钉肉中刺。慕容姐姐这么聪明,想必也知道功高震主这个词儿吧?孰是敌孰是友,慕容姐姐应当心中有数才是。” 马车内又陷入长久的沉默,添香和阿沁都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慕容嫣忽然推开那盏茶,满脸都是傲娇和厌恶:“沈妙言,我才不信你是真心示好!咱们走着瞧!” 话音落地,马车正好停下,她扶着阿沁的手,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车内只剩沈妙言和添香两人,添香望向沈妙言,却见她只看着那盏茶发笑。 “小小姐,到府了呢。”她轻声提醒。 沈妙言喝了口茶,心情颇好地从食盒里拿了块糖果,“咱们下车!” 她心情很好,于是活泼地直接跳下马车。 谁料脚下一崴,竟直接往前面的台阶上栽了下去。 添香惊呼一声,只见黑色残影掠过,君天澜在下一瞬出现在沈妙言跟前,伸手接住了她。 扑面而来都是甜冷的龙涎香,她紧紧抓住君天澜的衣袖,没敢抬头看,软软唤了声:“国师……” 君天澜把她放在地上,冷冷瞥了她一眼:“下次若是再敢直接跳下车,本座剁了你的脚。” 沈妙言小身子一抖,连忙讨好地拉住他的大掌,将手心的糖果放在他的大掌上:“国师,妙妙请你吃糖!” 那糖果被她捏得汗津津的,阳光下,已经有些融化了,散发出淡淡的粉红色晶莹光泽。 君天澜满脸都是嫌弃,一字一顿:“沈妙言,马上把这东西弄走!” 沈妙言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暗自嘟囔了句“不识好人心”,随即拈起那颗糖果,塞进了自己的嘴巴:“桃子味儿的,可好吃了。” “还有。”君天澜冷声。 沈妙言看过去,他的手掌朝上,掌心是融化了的糖果汁液。 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细茧,手指修长白净,很好看。 她从袖袋里取出小帕子,轻轻擦拭,可糖汁黏糊糊的,根本擦不干净。 她感受着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阴沉气息,颇有些害怕,于是咬碎了口中的糖果吞下去,随即攥住帕子,捧着他的手掌,思量片刻后,干脆低头去舔他的掌心。 粉红色的小舌头,灵巧地将他掌心的糖汁一一舔净。他的手掌有些粗糙,舔得她很不舒服。 君天澜紧紧皱起眉头,俯视着沈妙言,狭长的双眸中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四周的侍卫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面,暗道画面太美,可惜主子太傻。 沈妙言舔着舔着,最后想了想,留了一点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仰头望着君天澜:“国师,我留一点糖汁给你尝尝吧?” 只是一瞬的功夫,君天澜便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清贵模样,甩袖大步而去:“全是口水,脏死了!” 沈妙言望着他进府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嫌脏,干嘛要等她舔完了才说,真是闷骚! 随即,她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轻快地跟了上去:“国师,你等等我!我才不脏!” 第58章 国师的字最好看 君天澜身影如风,衣袂飞扬。 沈妙言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追,他微微侧头,看着她焦急却追不上的小模样,不知怎的,心情大好。 他攥紧了手掌,不经意想起刚刚的触觉,那感觉酥酥麻麻,却又很湿润舒服。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抬头看他,问他要不要尝尝,像是一只懵懂的小白兔。 这几日奔波,沈妙言有些累着了,吃过晚膳,也不消食,倒在床上便沉沉睡了去。 君天澜坐在书房,等着她来伺候,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起身走到东隔间前,掀开门帘,却见她睡得四仰八叉,一只手搭在床沿上,手中原本拿着的书掉到了地上也不自知。 他走过去,将书捡起来放到床头,本欲转身离开,望着她熟睡的模样,想了想,还是上前给她把被子盖好,微微蹙起眉头,轻声道:“沈妙言,不该是你伺候本座吗?” 沈妙言嘟囔了句什么,翻了个身,没搭理他。 君天澜在床边站了片刻,最后静默转身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几日,沈妙言都在专心识字读书,顺便每天下午去看看自己的那头野猪怎么样了。 夜寒把野猪头晒在后院里,一眼望去颇有些狰狞可怕。 她蹲下来摸了摸野猪的獠牙,一双圆眼睛里晦暗莫测。 夜寒笑眯眯在她身边蹲下,“这对野猪牙生得极好,色泽、长度和弯度都很完美,听说野猪牙用来辟邪最好了。” “辟邪吗?”沈妙言的双眸逐渐弯成一个弧度,“夜寒大哥,麻烦你帮我把这对獠牙拔下来。” 夜寒好奇:“小姐不是说,要把这个猪头送人?这只猪头,最有价值的也就这一对獠牙了。” 否则好端端送人猪头,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小小姐说什么,照做就是!啰嗦什么?”添香叉腰吼道。 沈妙言眉眼弯弯,辟邪的好东西,干嘛送给她庶叔?当然是自己留着啦。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寒压根儿不敢反驳添香,忙不迭去办了。 而此时的嫣然阁内,慕容嫣正趴在桌边,怔怔望着琉璃罐中的金环蛇。 这蛇颜色鲜艳,静静盘在那儿,若是从远处看去,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阿沁端着一碟杏酪过来,“小姐怎么还在看它?奴婢以为,小姐不打算用它了。” 说着,拿竹签扎起一块杏酪,递到慕容嫣手边。 慕容嫣接过,却没有任何食欲,又放到盘子里:“我昨晚想了一宿,皇后娘娘的话有道理,可沈妙言的话,却也有道理。” 阿沁端起那盘杏酪,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奴婢多嘴,像国师那样的人物,怎会相信巧合?若是当真出了事,皇后娘娘只要咬定她送你的的确是赤链蛇,便能将她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而大人迁怒的,就该是小姐了。” 慕容嫣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阿沁,阿沁垂首,端着杏酪,屈膝行过退礼,很快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却犹如醍醐灌顶,就算她是为了天澜哥哥的声誉下手,可若引来的是天澜哥哥的愤怒,她此举有何意义? 再者,怕是天澜哥哥压根儿就不在乎那点声誉吧?否则,也不会让沈妙言住进府里来。 想到这里,她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连带着食欲都好了起来:“阿沁,把杏酪端回来!” 傍晚时分,君天澜从宫中回来,便看见沈妙言坐在书房的软榻上,矮几上摊着一本书,她手中把玩着两只野猪獠牙。 见他回来,沈妙言连忙将獠牙放到矮几上,跳下软榻,为他更衣:“国师,今日上朝,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君天澜望着她一边费劲地解腰带,一边问的小模样,觉着有些好笑:“朝堂之事,你一个小女孩儿,又怎会懂?” “反正你懂,你可以教我嘛!国师眼界开阔,妙妙跟着国师,最能长见识了!”沈妙言舌绽莲花,小嘴儿跟涂了蜜似的。 君天澜薄唇抿着笑,却换了话题:“本座今日收到了沈御史的寿宴请帖,六日后他四十大寿,你可要随本座同去?” “庶叔的生辰,我怎能错过?”沈妙言仰头冲他一笑,圆眼睛里都是狡黠,“礼物都准备好了呢!” 君天澜望了眼旁边软榻矮几上的獠牙,想起添香的汇报,狭长的双眸中不禁闪过笑意,小丫头忒坏了些,也不知那沈朋,在收到野猪头时,会做何表情。 他想着,沈妙言将他的朝服挂到金丝楠木大衣架上,拿了一件纯黑色的外裳过来,费了大力气给他披上。 他看着她忙里忙外的小模样,前些日子她还不知道怎么伺候他,现在却已经如此熟练。 而日后,她要伺候更衣的人,兴许就是她的夫君。 不知为何,只要想起小丫头用这副乖巧的模样,给别的男人更衣,君天澜的心头就莫名涌上一丝不悦。 他居高临下,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本座听闻,韩叙之打算让你去韩府住?” 他周身的阴冷气势猛然拔高,很是吓人。 沈妙言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何会提到这茬,心思转了转,乖巧地点了点头,“虽然叙之哥哥很照顾我,但我还是拒绝了。我觉得,跟着国师,才会有锦绣前程。毕竟,叙之哥哥哪里有国师厉害?” 她笑得眉眼弯弯,纯然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君天澜眼底的冷漠稍稍缓解了些,整了整衣襟,转身往窗台边走去,“记住你第一天进国师府时,说过的话。” 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 总觉得,刚刚若是说错了话,会很倒霉。 她家国师大人喜怒不形于色,心情又说变就变,鬼知道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府去? 若是现在被丢出府,怕是要被沈月彤她们往死里整了。 她抚了抚小胸口,瞅了眼君天澜,看样子,还是得抱紧国师的大粗腿啊! 她这么想着,于是轻快地蹦跳着往书桌边去:“国师,妙妙给你研磨!国师的字最好看了,妙妙觉得给国师研磨,可荣幸了!” 第59章 小拖油瓶 眼见着寿宴将至,沈妙言又得了两套新衣裳,据说是蜀州新送来的月光纱裁制而成。 月光纱此物,白日里瞧着同普通纱丝没什么区别,可触感十分细腻亲肤,且轻而不透,整整一匹,只有寻常纱布的十分之一重量。 最难得的,乃是月光纱在月光下,能散发出盈盈光泽,穿在人身上宛如明珠生晕,妙不可言。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会发光的东西,沈妙言也不例外。 她对衣裳喜欢得紧,到傍晚时分,就急不可耐地换上。 里面是雪白的交领襦裙,外面套着一件浅青色的褙子,虽然很素淡,但袖口和领口上都有如意暗纹,显得雅致大方。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是满意,于是兴冲冲跑到衡芜院门口去等君天澜回来。 君天澜回来时,东边天已经升起了朦胧月亮。 他老远就看见沈妙言抱着衡芜院大门的柱子,眼巴巴儿地瞅着他。 这副小模样让他心中一片柔软,脚下步子都不觉加快了些。 沈妙言等到他过来,蹦到他跟前,拎着小裙子转了个圈,“国师,我漂亮吗?” 此时已是日暮,暮光熹微,月色朦胧。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转着圈儿,身上的衣裙宛如流水般飘曳。 白色百褶襦裙散发出柔白的光,浅青色的褙子则透出绿莹莹的宝石光泽,彼此映照着,将她那双猫儿一般的茶色圆眼睛点亮,衬托得她漂亮而精致。 她眨巴着大眼睛,仰头望着君天澜,像是一只等待顺毛和夸奖的小猫。 君天澜喉头微动,狭眸中暗光掠过,淡淡道:“还凑合。” 说着,抬步便进了衡芜院。 沈妙言盯着他的背影,一脸不爽。 什么叫还凑合?! 明明就是很漂亮,拂衣姐姐都说她穿起来很漂亮了! 晚膳是跟慕容嫣一道在花厅用的,慕容嫣今日也穿着一套月光纱的衣裳,看见沈妙言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什么人穿什么衣裳,这衣料穿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沈妙言见君天澜还没过来,于是立即反唇相讥:“慕容姐姐这么大人了,穿起来和我也没差,也就是把裙子做长了点而已。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慕容嫣胸前扫了扫。 慕容嫣涨红了脸,伸手挡住胸口,“沈妙言!你不要脸!” 两人正要开吵,外面的小丫鬟匆匆忙忙进来,“大人来了,拂衣姐姐,可以摆膳了!” 两人立即看向门口,只见君天澜身着白色居家锦袍,正跨进门槛。 “慕容姐姐,我给你倒茶。”沈妙言立即起身,乖巧地挽袖为慕容嫣斟茶。 慕容嫣连忙道:“哎呀,妙言妹妹客气了!让我自己来吧!” “慕容姐姐生得真美,我喜欢姐姐呢!” “妙言妹妹今儿可是吃蜜了?小嘴儿真甜。” 花厅里侍立的婢女们纷纷低头,不知该做何表情。 这两位小祖宗,情绪转变得可真快! 这两位,是一个都不能得罪啊! 君天澜扫了她们二人一眼,撩袍在座位坐下,声音淡淡:“开膳。” 夜深了,沈妙言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成眠。 她寻思着明日的寿宴,那位庶叔,平日里最是不苟言笑,对谁都很严厉。 曾经她不小心打碎了沈月如房中的一只景泰蓝的瓷瓶,就被他狠狠训斥了一顿,最后还是娘亲把她领回家的。 对这位庶叔,她是谈不上敬重的。小孩子的直觉,就是觉得他不招人喜欢。 她伸手抚摸着墙上的白月光,心里头百转千回。 翌日,不等人进来叫,她便起了个大早。 她很认真地将自己打扮好,便出去侍候君天澜更衣梳洗。 用罢早膳,府门前的马车也已备好。君天澜骑在疾风上,沈妙言和慕容嫣坐在车里,一道往沈御史府而去。 沈御史府乃是楚云间亲赐的一座府邸,据说乃是前朝端亲王的宅院,修筑的大气高雅。 等马车停下,沈妙言下了车,环顾四周,只见车流如水,进进出出的全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知晓,这些人不是给她庶叔面子,而是给她大堂姐面子。 皇后的父亲举办寿宴,谁敢不来? 这送的寿礼,说不准就是换着名头的巴结贿赂。 她瞥了眼身后两个侍卫抬着的一口大木箱,不由轻笑,那总是一脸严肃的庶叔若是看见自己送的寿礼,不知会做何表情? 御史府的大门修葺的金碧辉煌,门口早有几个打扮齐整的丫鬟专候着贵客,她们老远看见君天澜,于是立即迎上来,彬彬有礼地请他进去。 慕容嫣径直去了女客所在的院落,沈妙言则跟着君天澜,往男客们所在的泼墨阁而去。 泼墨阁临水而建,第一层大都是年过四十的朝廷命官,第二层则多为京中年轻的贵公子们。 阁内的墙壁上挂了不少古字画,许多公子们聚在一起讨论,倒是颇有书香气息。 君天澜被引去的是第三层,这里的人身份尊贵,不少王爷、郡王、世子、高官等都在。 沈妙言跟在他身后,刚跨进去,便听到一个夸张的声音:“御史府的酒,当真是香!不愧是国丈爷,这酒水,怕是千金难求吧?” 她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绿色绸衫的男子,拇指上戴着的蓝色大宝石戒指一闪一闪,发髻上还簪了一朵红花,看起来颇为喜气。 她隐约记得这个人,好似是安西侯府的世子华扬,为人最是纨绔,乃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 他话音落地,在场的人都大笑出声。 上座的一名中年男人捋着胡须,一张端肃的脸上亦是多了几分笑意,不过目光在触及到君天澜和沈妙言时,却是瞬间收敛。 众人注意到君天澜来了,忙不迭起身行礼,心下却暗自稀奇,这国师大人向来不喜参加这些宴会,怎的今日过来了? 莫非,是向沈御史示好? 可若是示好,何必带着那个小拖油瓶? 众人的目光在沈妙言和君天澜之间逡巡,莫非,真如市井传言那般,国师大人,看上了沈妙言? 可她还这么小…… 众人不禁脑补出一堆不堪入眼的画面,只觉得国师跟往日里的形象都不同了。 第60章 带着小灾星来砸场子 众人不禁脑补出一堆不堪入眼的画面,觉得国师跟往日里的形象都不同了。 君天澜则漠然地接受着众人的行礼,大步走到上座边,撩起袍摆,在沈朋旁边坐了下来:“免礼。” 其气势之阴冷、气场之霸道,让众人恍然,哦,原来国师还是原来的国师。 众人重新落座后,气氛却冷了下来。 沈妙言站在君天澜身后,喜滋滋地想着,她家国师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地下冰窖,去哪儿哪儿凉快。 这庶叔好端端的寿宴,来了这么一尊大佛,估计够他郁闷的。 沈朋此时的脸色的确不大好,他给君天澜发请帖,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谁知道他真的会来。 他瞥了眼沈妙言,莫非,是这个小灾星把君天澜引来的? 君天澜把玩着酒盏,声音冷漠:“诸位继续,不必顾忌本座。” 众人皆是满脸讪然,说是不必顾忌他,可这位国师,乃是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哪里真能不顾忌? 于是一时之间,阁中陷入沉默,气氛诡异至极。卡Kа酷Ku尐裞網 最后还是沈朋开了口,“妙言,在国师府,待的可还习惯?” 沈妙言望向他,他的目光平视前方,压根儿不曾看自己一眼。 她撇撇嘴,随即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声音大方坦荡:“回庶叔,妙妙流落街头无处可去时,是国师收养妙妙的。国师待妙妙极好,自是习惯。” 一声庶叔,再度提醒了在座的诸位,这位沈御史,乃是曾经的沈国公庶弟。 而沈国公府落难之时,这位沈御史,甚至不曾站出来说过一句话,求过一句情。 沈妙言话中有话,一句“流落街头无处可去”,又让众人浮想联翩。 想来,是沈御史不愿意收留这位侄女儿了。 都说皇家薄情,可有的官家,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朋脸色很不好,安西侯府的那位华扬世子见状,连忙将话题扯开:“沈大人的酒真是好酒,敢问此酒,从何处购得?价值几何?” 在场的人纷纷跟着称赞起酒水来,沈朋淡淡道:“此酒名为千金醉,乃是府中的酒匠钻研数年,精心酿造出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晃了晃杯中晶莹剔透的淡青色液体,“这么一杯,须得五十两。” 他话音落地,在场的人纷纷惊奇不已,一位贵族公子连忙笑道:“此酒贵重,我得好好品尝,方不辜负沈大人的盛情。” 在场的人纷纷应是,一时间无数人要求侍女添酒,都忙着品酒去了。 沈朋见这些达官贵族如此给他面子,脸色稍霁,却依旧不耐烦沈妙言在这里杵着,可碍着君天澜的面子,又不好直接将她赶出去。 正在众人一致交口称赞千金醉时,君天澜淡然地抿了口那酒,随即发出一声不合群的嗤笑。 这笑声太过阴冷突兀,让众人不得不把目光聚到他身上,那位华扬世子问道:“敢问国师,此酒有何不妥吗?” “妙妙,过来。”君天澜压根儿不搭理他,只是淡淡唤道。 沈妙言乖巧地走到他跟前,他将酒盏递给她,“尝尝味道如何。” 沈妙言接过,以她对国师的了解,刚刚那一声嗤笑,乃是挑剔的意思。 于是她抿了一小口,品了会儿,声音脆嫩地开口说道:“美则美矣,可惜,缺了些后劲儿,回味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说的是实话,她在国师府时,光是慕容嫣拿出来的那瓶梨花醉,就比这千金醉好上数倍了,更别提国师藏在酒窖里的那些贵重酒水。 沈朋的脸有些挂不住,华扬世子不屑地瞥了眼沈妙言,冷笑道:“你一个罪臣之女,国师府的区区侍女,懂得什么?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尝过无数好酒的,孰优孰劣,自然能分辨出来!” “我说的是实话,世子不信,那是眼界狭小的缘故!”沈妙言翻了个白眼,颇为不屑。 “好狂妄的小姑娘!听闻这位国公府的小姐,如今乃是国师的贴身侍婢。敢问国师大人,这便是国师府的教养了?”华扬摇着折扇,摇头晃脑,朗声问道。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缓缓抬眸看向他,狭长的凤眸里一片冰冷:“华世子这是在诘问本座?” 他的眼神太冷,众人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华扬更是抖了抖身子,被君天澜看着的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盯上,十分可怕难受。 他望了眼沈朋,想着自己要是将来求娶月彤,眼下可不能退缩了。 于是他挺了挺胸脯,强撑着说道:“若国师能证明沈妙言所言不虚,本世子愿意当众给沈妙言道歉!” 阁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君天澜低低笑了起来,“先是诘问本座,如今又让本座去证明妙妙所说真假……怎么,华世子这是,做起了判官?可是要审判妙妙罪行?亦或者,是想审判本座罪行?” 他的语调起伏不定,尽管说话声音不大,却威慑力十足,叫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华扬早已汗流浃背,审判国师?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他忍不住面露怯意,看了一眼沈朋,轻声道:“在下并非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去马车上,把壁笼里的酒取来。”君天澜看也不看华扬,只吩咐沈妙言。 沈妙言得意地瞥了眼华扬,兔子似的轻快跑了出去。 她有国师撑腰,谁也不怕! “国师大人,他们年轻人争辩,您又何必较真?”沈朋微笑着,示意一名美貌侍女为君天澜斟酒,“国师大人若是看不上这千金醉,改日,下官得了好酒,定当亲自上门,赠与国师。”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很是得体,却让众人产生一种,君天澜是来砸场子的印象。 众人不禁望向君天澜,不知他会如何解释? 君天澜漠然地把玩着酒盏,声音冷淡:“比不得沈御史年迈,本座年纪也不大。” 全场寂静了几瞬,众人纷纷低头。 久闻国师毒舌,他们有的人不曾见识过,今日却是见识到了。 第61章 抬手就是一巴掌 沈朋额头青筋直跳,好一个国师大人,好一个君天澜!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君天澜压根儿不是来参加寿宴的,根本就是带着那个小灾星,来砸场子的! 偏还砸得不声不响,叫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君天澜优雅地端坐在大椅上,满阁的人都觉得压迫感十足,很不自在。卡Kа酷Ku尐裞網 偏他却不在意这诡异的沉默似的,把玩着指间扳指,一派悠哉悠哉。 而另一边,沈妙言出了泼墨阁,沿着来的路往外面走。 府上人多,她须得经过女客们所在的明月楼,方能去到府外。 她走到明月楼前,却见原本该在楼中的女眷们都站在门口,排列整齐,似是在等待着迎接什么。 她好奇地张望,很快看见一名宫中的大太监指挥着几十名小太监,抬着六座什么东西过来了。 那东西上盖着黄绸,弄得神神秘秘的。 那大太监陪着笑,对为首的贵妇人作揖拱手,谄媚说道:“夫人吉祥!这些宝贝,乃是皇后娘娘亲赐,让咱家带人抬过来,给沈大人祝寿的!祝沈御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贵妇人身着紫罗兰色掐金丝的缎裙,梳着祥云髻,脖颈上挂着一串碧绿圆润的碧玺珠子,眉目白净,有些微胖,正是沈朋的夫人华氏。 华氏笑着示意手下的嬷嬷给了那大太监一只荷包,“多谢王公公走这一趟,张嬷嬷,请王公公和其他人,一道去迎客苑用午膳。”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公公捧着荷包捻了捻,荷包很薄,里面装的是银票,他那张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儿,“咱家还得回宫,去跟皇后娘娘复命呢!”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华氏面上热情得很,示意张嬷嬷带路。 “那咱家就沾点御史大人的福气好了!”王公公客客气气地说着,笑眯眯地示意小太监们都跟上。 诸位女眷这才好奇地围了过去,打量着那五座看起来约莫有三四尺高的东西,因为盖着黄绸,所以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沈月彤跳了出来,格外兴奋:“皇后姐姐赐的东西,必然是绝世珍宝!娘,不如咱们现在掀开来,让诸位姐妹也开开眼界?” 华氏也觉得脸上倍儿有光彩,白胖的脸红润了不少,却矜持着说道:“还是抬回后院吧,到底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哪能轻易示人。” “华姨这话就不对了,”张敏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娘娘在寿宴上赏赐东西,想来是要给咱们一同欣赏的,干嘛要藏起来呢?华姨,让我们看看吧?这几座东西,必然是咱们都没见过的稀罕宝贝!” 她说着,微微摇晃华氏的胳膊,说的华氏脸上神采飞扬。 她的女儿当了皇后,她自然是骄傲无比。 丞相夫人江氏呵斥道:“敏敏,不得无礼!” 华氏拍了拍张敏的手,笑道:“既然大家都想看,那便打开看看好了!我虽是娘娘的母亲,可我也不知道,娘娘到底赏赐了什么。” 沈妙言站在不远处,也好奇地观望,她也想知道,这位大堂姐,到底送了个什么宝贝过来。 华氏在银盆里净了手,朝着皇宫方向谢过恩后,才缓步上前,面带笑容,按捺着快速的心跳,恭恭敬敬地揭开了一方黄绸。卡Kа酷Ku尐裞網 黄绸下方,乃是一株晶莹剔透的火红色珊瑚树,约莫三四尺高,在太阳下折射出五彩炫烂的光芒。 张敏瞪大眼睛,惊呼起来:“好漂亮的珊瑚树!还这么大一株,真是稀罕!” 华氏又掀开其他五块黄绸,另外五座珊瑚树同时呈现在众人眼中。 六株珍贵的珊瑚树熠熠生辉,漂亮得让人晃眼。 众人看得怔住,等回过神时,忙不迭交口称赞起来。 一些贵夫人满脸都是艳羡,只恨为何当上皇后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否则,自己也能这么有面子啊! 她们道着恭维的话,华氏口中说着“哪里哪里”,可眼底却全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她的大女儿有本事,连带着她脸上都有光了。 人群背后的圆桌前,慕容嫣静静端坐着,轻轻哼了一声:“几棵小珊瑚树而已,倒是都当成宝了。” 侍立在她身后的阿沁轻笑,“毕竟只是御史府,比不得国师府富可敌国。” 说着,目光颇有深意地扫过那几棵珊瑚树,笑道:“奴婢记得,这两年光是被小姐砸碎的珊瑚树,可就不止这个数目了。” 慕容嫣微微抬起下巴,一脸的倨傲,心中更加瞧不起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 而沈月彤眼尖,一眼看到不远处的沈妙言,不由高声道:“沈妙言,你站那儿偷看什么?要看就大大方方滚过来!” “怎么说话的?”华氏呵斥了一声。 沈月彤抿了抿嘴巴,立即恢复成世家小姐的骄矜模样。 沈妙言慢吞吞走过去,在众人的注目下,向华氏行了个礼:“庶婶。” 华氏微微颔首,却不想和这小灾星多做接触,淡淡道:“去做事吧。” 沈妙言也不想跟她在大庭广众下虚与委蛇,演戏给人看,于是她一声不吭地穿过众人,往不远处的小路走去。 沈月彤盯着她,她身上的衣料,一看就知不是凡品!虽然素雅,可清风吹来,裙裾摇曳宛如流水,好看的不得了。 她心中嫉妒的旺火烧了起来,于是恶意地悄悄伸出一只脚来。 沈妙言正垂着眼眸,清楚地看见了那只脚,暗自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沈月彤惊呼一声,又痛又怒,回过神便猛地将沈妙言推了出去。 沈妙言不提防,一下子朝旁边栽倒下去。 众目睽睽之中,她直接带翻了一株珊瑚树,那火红的珊瑚砸落在地,碎裂成无数段。 上好的宝贝,瞬间就成了垃圾。 全场寂静,慕容嫣放下茶盏偏头看去,只见沈妙言趴在地上,片刻之后,她又默默爬起来,理了理襦裙和衣襟。 慕容嫣蹙眉,扶着阿沁起身,刚要上前,就见沈妙言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到沈月彤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第62章 逼她下跪 巴掌声清脆无比,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所有目光都聚在沈妙言身上。卡Kа酷Ku尐裞網 话说,这沈妙言不是罪臣之女吗? 传说,她不是沦落成国师府的小侍女了吗? 为何一个小侍女,居然敢直接出手掌掴沈御史府的嫡次女? 在一片压抑的倒吸气声中,沈妙言甩了甩通红的巴掌,抬眸,冷若冰霜地盯着沈月彤:“下次再敢绊我,想想竹香被砍掉的那只脚!” 沈月彤整个人都战栗着,一时之间,竟被沈妙言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吓到了。 华氏皱着眉头,一把将沈月彤拉到自己身后,冷声喝道:“沈妙言,你到底想做什么?可是要造反?!彤儿她,是你的二堂姐!” 沈妙言稚嫩的小脸上都是冷漠:“就算是天王老子绊我,我也是要打回去的。” 众人一片哗然,沈月彤好不容易回过神,觉得刚刚那一瞬间的恐惧大约是幻觉,于是喊了句“小贱人”,冲到沈妙言面前,扬手就要打回去。 慕容嫣眸光骤紧,正要出声,但见沈妙言一把握住沈月彤的手腕,眸光是不曾有过的凌厉:“二堂姐,你若是打我一巴掌,我保证还你十巴掌!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全场寂静,她掷地有声,逆着暮春的阳光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令人震惊。 谁都无法想象,这份威慑力,这个令人骇然的恐怖眼神,竟出现在一个十二岁小姑娘身上! 慕容嫣眉尖微蹙,她紧紧扶住阿沁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妙言:“阿沁,我怎么觉得,沈妙言这样子,和天澜哥哥很像?” 阿沁瞳眸微动,没有说话。 其实,的确很像。 那份上位者的尊荣,那份泰山崩于顶却不动声色的冷漠,都和国师大人如出一辙。 阿沁的手微微攥成拳,沈小姐和国师不过相处了一两个月,竟然能耳濡目染到这个份上。 沈小姐的学习能力,真是可怕。 沈月彤再次被惊吓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月彤,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她那位草包堂妹。 华氏眼见着自己的女儿被沈妙言吓成这样,觉得甚是丢人,于是将沈月彤拉到自己身后,叹了一口气,惋惜地望了一眼满地狼藉,冲沈妙言道:“妙言,不是婶婶说你,可你打碎了皇后娘娘亲赐的宝物,这可如何是好?” 她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回过神来,是啊,皇后亲赐的东西,怎可随便损毁? 沈妙言圆圆的瞳眸转向华氏,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位庶婶,说话可真是一针见血。 她不紧不慢地弯腰,在地上那片狼藉里扒拉了一会儿。 众人都不解地望着她,沈月彤回过味儿,冷声道:“别白费力气了,碎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黏成原样?” 沈妙言却没搭理她,等将碎片都扒拉完,起身淡淡说道:“若说打碎珊瑚,是二堂姐先推了我,我才撞碎的。卡Kа酷Ku尐裞網再说,这珊瑚树没有皇后的印章,我赔你们一棵也就是了。” “赔一棵?”沈月彤嗤笑,冷冷说道,“这一棵珊瑚树,千金难求,乃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沈妙言,你打算拿什么赔?!” “真是没见过世面呢,这样大的珊瑚树,你以为是门口随便挖一棵小树就能赔的吗?”张敏跟着附和。 其他世家贵女都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纷纷以扇掩面,轻笑出声。 这样大的珊瑚树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所有人都觉得,沈妙言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好的宝贝出来。 华氏想起上次在国师府门前,受到沈妙言的侮辱,于是微微咳嗽一声,状似慈爱:“妙言啊,婶婶也不想跟你计较太多。可这东西,到底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既是你打碎的,你就朝皇宫方向,磕三个头,认个错吧。想来娘娘大度,定不会和你计较。” 沈妙言猛地望向华氏,这女人好狠毒的心思,竟然想通过这种手段侮辱她! 他们害死了爹爹和娘亲,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她垂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声音低沉,一字一顿:“我不跪。” 华氏似是被气到,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其他贵夫人们歉意地笑了笑:“妙言就是这样的性子。” 张敏的母亲,丞相夫人江氏不屑地出声道:“沈妙言,若你不肯跪,毁坏皇后亲赐之物是何罪名,你该清楚。正好,大理寺卿也在宴会上,不如沈夫人请他来判罪?” “这……”华氏犹豫地望了眼沈妙言,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兄嫂们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若是打入天牢,怕是不好吧?” “你呀,就是太仁善了,才会被这小蹄子欺负到如此地步。”江氏摇着头,一脸恨铁不成钢。 沈妙言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两个夫人,演得好一个双簧,好一张厚脸皮! 华氏状似为难地看着沈妙言:“妙言,你听婶婶一句话,还是跪下磕头吧,免得再受牢狱之苦。” “就是!沈妙言,就算国师大人护你,可这样大的珊瑚树,他怕也是拿不出来的。你还是赶紧跪了,省得进大牢。之前那几个月的牢狱之苦,你还没吃够吗?” 沈月彤挑眉,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等着看沈妙言下跪。 其他贵女们纷纷站在一旁看热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沈妙言说上一句话。 现在这样的局势,若是为沈妙言说话,那便是明着得罪沈御史和皇后,她们又不傻。 沈妙言一一看过这些人,瞳眸中冷意更甚,仍旧一字一顿:“我不会跪。” 华氏幽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桂嬷嬷。” “老奴在!”桂嬷嬷立即上前,带着两个丫鬟,摩拳擦掌朝沈妙言走去。 华氏眼底都是嘲讽和得意,偏声音透着一股不忍:“妙言啊,不是婶婶非要你跪,只是你不跪,就得进天牢。婶婶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第63章 便是全砸了,又有何妨 桂嬷嬷走到沈妙言身边,道了句“得罪”,便让其他两个丫鬟按住沈妙言的肩膀,她自己笑得不怀好意,绕到沈妙言背后,抬脚就去踹她的膝盖窝。 “我不跪!”沈妙言皱着小脸,拼命挣扎,“放开我!” 华氏等人脸上笑容更甚,其得意的姿态,几乎无法遮掩。 沈月彤眼中更是流转着恶毒的光泽,从今以后,她才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小姐,而沈妙言,永远都是见人就得下跪的婢女! 眼见着沈妙言的膝盖快要挨到地面,慕容嫣往前紧走了几步。 然而没等她有所动作,众人只听得一声“哐啷”,另一棵晶莹剔透的珊瑚树,竟直接被一盏金杯击中,碎裂成了无数片。 众人惊异地瞪大眼睛,只见那只金杯在击碎珊瑚树之后,迅速朝另一个方向反弹而去。 众人的视线追过去,便看见那盏金杯,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间。 来人身着黑色绣金蟒锦绣长袍,玉冠束发,鬓如刀裁,凤眸深邃,鼻梁高挺。 行走之间,自有一股不可触犯的尊贵与凛然。 而所有的男客,都跟在他的身后。卡Kа酷Ku尐裞網 无论是英气逼人的将军,还是玉树临风的公子,在他姿容的映衬下,皆都成了路人。 诡异的安静里,他薄唇轻启:“不过是几株破树,便是全砸了,又有何妨?” 他说着,一撩长袍,在侍从搬来的大椅上端坐下来,优雅地抿了口金杯中的酒水。 而夜凛和夜寒同时上前,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两脚就踹翻了剩下的几株珊瑚树。 沈妙言挣脱那两个丫鬟,奔到君天澜跟前,委委屈屈地抹眼泪:“国师,她们欺负人!” 这状告得顺溜极了,惹得在场的人无不侧目。 沈朋望着那满地珊瑚狼藉,一张老脸很有些挂不住:“国师,你这是何意?” 君天澜看也不看他,只伸出手,牵住沈妙言的小手,“嫣儿。” 慕容嫣从人群中走出,语气毫无波澜,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平静地陈述了一遍。 君天澜冷笑了声:“本座不过是遣小丫头去拿酒,就被沈夫人和沈二小姐如此刁难。敢问沈御史,可有将本座放在眼中?” 沈月彤眼睁睁望着君天澜牵着沈妙言的手,心中是又妒又恼,忍不住说道:“国师大人,您是在包庇沈妙言吗?可她打碎珊瑚树是事实,而国师一到,不问其他,接二连三就打碎了其余的珊瑚树。国师大人,莫非压根儿不曾将我姐姐放在眼里?!” 君天澜将沈妙言拉到膝边,缓缓抬眸盯向沈月彤,那双狭长的凤眸太过阴冷,沈月彤往华氏背后躲去,竟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沈朋怕君天澜迁怒沈月彤,连忙拱手道:“国师大人,今日乃是下官的寿宴。下官好心邀请国师大人同乐,却不想,国师大人竟是来砸场子的。如今皇后娘娘的寿礼被毁,国师大人不给皇后娘娘和下官一个说法吗?” 论情论理,他都站得住脚跟,所以不怕和君天澜对峙。 君天澜冷笑了声,瞟了眼满地珊瑚树碎片:“这等珊瑚,如何配得上沈御史的身份?沈御史既是讨要说法,夜凛,去府中挑株合适的搬来,赔给沈御史。” 夜凛拱手,立即去办。 沈朋和华氏不禁皱眉,皇后娘娘赐下的,可都是贡品,世间罕有,不仅高达三尺,更是有六株之多。 这国师府,岂能拿的出比贡品还要好的来? 君天澜懒得管这两人的心思,只摩挲着沈妙言的小手,但觉她的小手冰凉冰凉。 他微微蹙眉,“夜寒,去马车上把斗篷拿来。” 夜寒立即去办,刚走两步,君天澜瞥了眼华扬,又补了一句:“把车上的酒也拿来。” 没过一会儿,夜寒很快回来,手中抱着斗篷和一瓶酒。 君天澜接过斗篷,在众人的瞩目中,亲自将他的斗篷裹在了沈妙言身上。 众人何曾见过君天澜对谁这般温柔,几乎惊掉了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和沈妙言。 沈月彤更是嫉妒不已,拢在袖中的手,生生扳断了自己的半截指甲。 慕容嫣静静在石桌边坐下,只当没看见。 沈妙言自己也怔住了,她知晓国师会护她,却不曾料到,他竟会如此护她。 他的斗篷很宽大,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注视着他,他微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缓慢地将她脖颈上的斗篷丝带系好。 暮春的阳光笼在他的周身,好似是他本身散发出的微光。 这一刻,沈妙言觉得,她家国师就是上天派来救她的神。 四周静得可怕,君天澜将丝带系好,夜寒立即呈上一只精致的白瓷瓶。 君天澜接过,眼角余光不带感情地扫了眼华扬。 他缓缓松了手,那只瓷瓶径直落地。 瓷瓶碎裂开来,酒水弥漫,浓香四溢。 一阵风吹来,淳烈的酒香味儿弥漫在了每个人的鼻尖。 最奇异的,是这酒香中竟还透着丝丝寒气,沁人心脾之中,却又让人精神一震,众人嗅着这冷香,仿若看见了北方遥远的雪山,仿佛看见了林中寂寥的深潭。 “寒潭香。” 君天澜声音淡漠。 众人这才回过神,脸上却都是震惊。 寒潭香啊,那是取自千年雪山上的一点雪水,或者是高山上深潭里最纯净最冰冽的水,加入雪莲等寒性植物,经过几年时间酿造而成的。 跟寒潭香一比,刚刚沈朋的千金醉立即成了垃圾。 毕竟,人家这寒潭香,乃是闻一闻,就能叫人回味三日的好酒。 而这等好酒,竟只是放在马车上,供人行程疲惫时喝得醒神酒。 很难想象,国师府中,都藏着什么逆天的极品好酒。 华扬脸色难看,忍不住往后退去,想要溜之大吉。 他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一个罪臣之女道歉。 然而没等他脚底抹油,夜寒已经将他提溜了出来。 君天澜端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华扬知晓今日不道歉,怕是走不了了,只得无视沈朋、华氏和沈月彤黑得能滴水的表情,哭丧着脸跟沈妙言道:“沈小姐,刚刚是我眼拙,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沈妙言摆弄着君天澜的宽大斗篷,傲娇地扬起嫩生生的包子脸:“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便原谅你这一回。” 华扬吸着鼻子,怯怯望了眼沈月彤,对方立即撇过脸,满脸都是嫌恶。 正在这时,沈府看门的侍卫忽然连滚带爬,哭着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咱们府上的大门被人砸了!” 第64章 珊瑚如血 沈朋一听,这还得了,连忙虎着脸问道:“是谁砸的?!” “不好意思,沈大人,在下乃是奉国师大人之命,给您送赔偿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可惜沈府的门太小,东西搬不进来,在下等只好连门檐门槛一起砸了。想来沈大人大度,不会跟咱们兄弟计较。” 夜凛说着,风风火火地过来,身后跟着六名暗卫,一起抬着一座十分高大的东西。 那东西盖着黑色绸布,密不透风,众人不由好奇起来。 沈朋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的确很想计较…… 华氏见沈朋不便出面,于是上前一步,看着君天澜,冷声道:“国师大人,您先是纵容沈妙言打碎一株皇后娘娘亲赐的珊瑚树,接着又亲手打碎一株,还让手下将其他四株全部毁了。您这是,根本没有把娘娘放在眼里!” 君天澜把玩着金盏,看都没看华氏。 沈妙言大声道:“国师都说了,那几棵小树,如何配得上庶叔的身份?自然是国师的东西,才能配得上。” 沈月彤冷笑:“几棵小树?!沈妙言,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宝物,遍天下都难寻到一株的!” 沈妙言知晓珊瑚树难寻,可她,就是莫名信任君天澜。 她迈着小腿走到夜凛等人抬来的东西面前,左右瞅了瞅,随即转向君天澜:“国师,妙妙把黑布拉开好不好?” 君天澜抿了口酒,微微颔首。 众人也都好奇那黑色绸布下面是个什么东西,于是聚精会神地等着沈妙言把黑布揭下来。 沈妙言小手握住那黑绸一角,轻轻一扯,丝滑的黑绸便滑落下来。 呈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株足足高达十二尺的巨大珊瑚树,比两个沈妙言都高。 珊瑚通体晶莹,在阳光下闪烁着火红色的剔透光泽,宛如极品红宝石堆砌而成,绚烂美丽得叫人挪不开眼。 沈妙言仰头望着,猫儿一般的瞳眸中有一瞬的怔愣。 这珊瑚树,红的像是火焰,以怒放的姿势向着天空,仿佛是在燃烧鲜血。 是,这颜色,在别人眼中是珊瑚红,可在沈妙言眼中,却纯然是鲜血的颜色。 她记得在天牢里,狱卒们逼着爹爹在认罪簿上签字画押,爹爹不肯,他们就拿鞭子,狠狠地鞭笞爹爹,直到爹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她记得祖母那么大的年纪,堂堂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却还被狱卒逼供。 气节那么高的一位老夫人,哪里肯认下这谋逆之罪,于是硬生生咬牙撑过了鞭刑,浑身是血的被抬回了牢里。 …… 她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小跑着回到君天澜身边,小手揪住他的衣袖,声音软糯:“国师!” 君天澜看向她,却见她小脸苍白,浑身战栗,仿佛是被吓到了。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珊瑚树上,惊讶地张着大嘴,几乎个个口中都能塞下鸭蛋。 刚刚皇后娘娘的珊瑚树已经很大了,可这一株,却分明是之前那几株的数倍大! 张敏一脸惊异:“怪不得,怪不得国师大人的态度这般轻描淡写,原来是真的没把那几棵小珊瑚树放在眼里……” 沈府的人脸上都难看得很,沈月彤推了把张敏:“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小珊瑚树,那是我皇后姐姐赏赐的宝物!” “这么一对比,本来就是小珊瑚树,我还说错了不成?”张敏也是个暴脾气的,被她推了一把,顿时恼火起来。 君天澜握着沈妙言的手,眸光冷冽,漠然地瞥了眼沈朋:“沈御史,砸碎的东西,本座已经赔偿,你还有何话要说?” 沈朋只觉如吞了只苍蝇般难受,什么赔偿,君天澜分明是来砸场子的,这不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他君天澜,看不上皇后,看不上沈家吗?! 不过没关系,陛下迟早会对君天澜动手。 今天这笔账,到时候,他慢慢跟君天澜算。 他眼中冷意弥漫,一拂长袖,淡淡道:“国师富可敌国,下官无话可说。” 华氏为了掩盖难堪,连忙道:“宴会厅已经摆好膳了,大家一道去用午膳吧?” 众人望向君天澜,国师今日,再一次让他们意识到,他们这些勋贵之家,与国师府,有着千万里的差距。 毕竟,谁家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一株这样好的珊瑚树? 他们都屏息凝神,等到君天澜的回答。 君天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沈妙言的手背,她的皮肤很白很腻,小手胖乎乎的,上面还有几个圆圆的小坑。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放开沈妙言的手,起了身。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用罢午膳,华氏招呼女眷们去戏园子看戏,说是请了京城里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 男客们则依旧去了泼墨阁临赏字画,也有在亭台楼阁里玩牌的、在花园里蹴鞠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花容战忽然过来,同君天澜在长廊里坐着,似乎要谈什么秘事,挑着一双桃花眼,只含笑瞅着沈妙言看。 沈妙言知晓这是要她回避的意思,于是很乖巧地行过礼退下。 她独自一人,偶尔会迎面碰上三三两两的贵女,可她们却都只拿团扇遮面,并不敢跟她说话,像是看见小鬼似的,匆匆就离开了。 她也不在意,百无聊赖地沿着白石小路往前走,不知不觉中,竟又走回到明月楼前。 那株巨大的珊瑚树依旧摆在这里,衬着黄昏的如血残阳,越发显得红透了。 她裹着君天澜巨大的黑色披风,仰头望着那些交叉纵横的珊瑚枝,茶色的圆眼睛里都是懵懂。 珊瑚枝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她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触上枝蔓,却觉得冰凉。 她的指尖顿在其中一段枝桠上,隐隐可见,其中有些血红的斑点。 她记得爹娘、祖母被拉出去问斩的那个傍晚,血红的夕阳透过天牢的小窗洒进来,她抱膝坐在角落,偌大的牢房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她坐在黑暗里,静静看着地面,铁窗将夕阳分割成无数小格子,那么安静,那么残酷。 沈妙言呆呆望着那些血红的珊瑚枝,唇瓣苍白至极。 下一瞬,她闭上双眼,忽然晕厥了过去。 第65章 你在挂念她 沈月彤带着荷香来到明月楼前看珊瑚时,远远就看见沈妙言倒在珊瑚树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愣了愣,连忙奔上去:“喂,沈妙言,你又在闹什么?!” 话音落地,却不见沈妙言有任何动静。 她忍不住抬脚踢了踢她,她紧闭着双眼,依旧没有动静。 沈月彤蹲下来,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见她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不由冷笑了声:“这可真是巧了,这么快就犯到本小姐手里!荷香,过来把她搬到旁边的花丛里。” 荷香怯怯地往四周看了看,轻声道:“小姐,这不好吧?若是被国师大人知晓——” “闭嘴,让你去办就去办,啰嗦什么!”沈月彤没好气,拽住沈妙言的两只手,“你去抱她的脚。” 荷香不知道她家小姐要干什么,只得听命令行事。 两人将沈妙言抬到一旁葳蕤繁茂的花丛里,沈月彤示意荷香一起把人扔进去。 那些牡丹开得茂盛,沈妙言人又小,这么一遮掩,竟很难看到里面还藏了个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拍了拍手,又踢了沈妙言一脚,这才觉着解气,兴高采烈地带着荷香往戏园子那边走:“等到国师大人找不到她,打道回府之后,她可就任由我处置了!本小姐叫她再也猖狂不起来!” “小姐英明!”荷香恭维着,心里却忐忑不已。 她可没忘记,竹香被剁掉一只脚的惨状,更没忘记她临死前的那声惨叫。 等到君天澜和花容战谈完要事,已是用晚膳的时候。 沈家的丫鬟过来相请,君天澜蹙眉,往四周看了一眼,却不见沈妙言回来。 花容战摇着折扇,同样朝四面张望了片刻,轻笑道:“那小丫头机灵得很,莫非已经去了膳席上?” “不会。”君天澜起身,“夜凛。” 夜凛如一阵风似的出现,朝他拱手:“主子?” “去找她。” “是!” 夜凛走后,花容战摇着折扇,缓慢起身,走到君天澜身边,注视着他冷峻而精致的侧颜,语气轻慢:“大人,你挂念她?” 君天澜瞥了他一眼,唇线紧绷,负手而立,并未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的目光落在长廊外的莲花池中,四月的天,莲盖亭亭,碧绿圆润。 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我以为,大人收纳她,不过是为了调查那件事。可是从春日宴到春猎,再到今日寿宴,大人所做的一切,都超出了度。钦原托我告诉你,适可而止,若是让她发现……” 他说着,又忽然沉默,半晌后,轻轻笑了,仿佛刚刚眼中的凌厉只是幻觉,“我还以为,像大人这样的,大约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一个女人。有喜欢的也好,起码看起来,像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君天澜盯着田田莲叶,声音阴沉:“本座,不会喜欢任何女人。” 花容战打量着他,半晌后,轻笑了声:“拭目以待吧。” 晚宴大厅中,众人都已入座,却唯独不见君天澜过来。 众人踌躇,纷纷望向沈朋,不知何时开宴。 沈朋这一天心情都不好,如今冷着个脸,质问那丫鬟:“国师呢?” 小丫鬟白着脸,轻声道:“三小姐丢了,国师大人正让人在府里找。” “胡闹!”沈朋厉声大喝,他堂堂沈御史府,怎能随意让人搜查?! 沈月彤低垂着眉眼,嘴角挂着一抹难以遮掩的微笑。 搜吧,反正藏得位置那么巧妙,任谁也不会想到,花丛里面还有个人。 只要国师大人放弃了沈妙言,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得瑟地想着,上座的沈朋站起身来,歉意地朝众人一拱手,“诸位,我御史府虽不是皇宫重地,却也不能给人随意搜查,被人轻贱。” 他话音落地,一些有意攀附御史府的官员立即应和,细声说着是国师做事太过。 沈朋又道:“今日乃是本官寿宴,原该高兴,可自打国师到来,糟心的事便一桩接着一桩。本官虽然为人宽和,却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今日便是撕破了脸,也容不得国师在我府中如此放肆!” 他话音落地,一个阴沉的声音便从宴会厅门口响起:“本座如何放肆了?” 众人偏头看去,只见君天澜负手站在门口,夜风将他的黑色织锦袍摆吹得翻动起来,那么一个风华无双的男人,狭眸之中的冰凉却能生生将人冻死。 其威慑和气势,竟不亚于当今天子。 沈朋没想这番话会被他听到,却也不肯示弱,“国师大肆搜查我府,究竟是何意?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能随意被人搜查!” “大肆?”君天澜跨进门槛,抖了抖袍摆,在旁边一张红花梨木大椅上坐了,“本座的小侍女在贵府丢了,你沈朋可曾派去半个人帮着找?既然东道主指望不上,本座用自己人,又有何不妥?” 他说着,不等沈朋接话,挑了清冷的眉毛,“本座对这个小侍女甚是在意,若是今晚搜不出……” 他没往下说,凛冽的视线扫过众人,在场的宾客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而一些胆怯的小孩子,甚至转身就缩进母亲怀中。 国师大人的目光,好吓人! 沈朋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场笑话。他紧紧捏着杯盏,一双精明的眼紧紧盯着坐在大椅上的男人,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夜凛带着几名暗卫进来,眉头微蹙:“启禀主子,并没有找到人。” 君天澜周身的气势愈发冷厉,狭眸掠过沈家的几个人,“将国师府的侍卫全部调过来,继续搜!” “放肆!” 沈朋又大喝一声,黑着脸道:“国师是当我不存在吗?!我也是正一品朝廷命官,还是——” 他话未说完,夜凛已经风尘仆仆地带着那几个暗卫离开,调遣兵马去了。 沈朋的话生生噎在嗓子里,活活将一张脸憋得通红。 自打他坐上国丈爷的位置,便无人敢对他如此不敬,君天澜,好大的胆子! 君天澜压根儿看都不看他,目光从慕容嫣身上掠过,忽然瞳眸微动:“夜寒,找人把沈府的灯全部灭掉。” 夜寒从外面进来,压根儿不问为什么,只是拱手照办。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今天小丫头穿的是月光纱的衣裳,在黑暗里,应当更容易被发现。 第66章 君天澜,欺人太甚 若非华氏死死拉着沈朋,他一定会冲上去跟君天澜拼个你死我活。 寿辰上灭灯,乃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 君天澜居然直接指使人,要将他满府的灯灭掉! 华氏不停轻抚他的胸口为他顺气,“大好日子,老爷莫要动怒,何必气坏了身子……” 没说出的话是,即便动怒,即便气坏了身子,对君天澜和那个小灾星也是一点伤害都没有。 何必呢? 沈朋双目腥红,推开华氏,正要大步走到君天澜跟前同他理论,君天澜百无聊赖地瞥了他一眼,端起旁边桌案上的一盏茶,随手往空中一掷,手掌拂过,那盏白瓷茶盏竟硬生生碎裂成无数片。 他手指翻动,所有的瓷片,同时朝不同的方向迸射而去。 不过一瞬的功夫,宴会厅中的上百盏灯火,竟都被瓷片熄灭了。 宴会厅陷入一片黑暗,众人呼吸一滞,沈朋扶住旁边的桌子,心中虽怄火不止,却也因这瞬间到来的黑暗,而使头脑清醒不少。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国师大人,等找到了沈妙言,下官希望,你能给下官一个交代。” 早有暗卫为君天澜呈上茶水,黑暗中,他优雅地用茶盖抚开松山云雾茶叶,抿了小口,声音慵懒:“楚国,还没人敢问本座要交代。” 沈朋的指甲紧紧扣住圆桌边缘,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一片黑暗之中,唯有慕容嫣的衣裙散发出微光。 像是月光,像是星光,映衬着她的小脸,衬托得她宛如月宫仙子,绝美不可方物。 “那是月光纱吧?” “是呢,真好看!” “很贵吧?” “反正不是你我穿得起的。说起来,国师大人突然说灭灯,莫非那沈妙言身上,穿的也是这样的衣料?黑暗之中,才好找人嘛。” “上次春日宴,她穿的便是含雪缎,国师大人待她真好!” 女眷们纷纷悄声议论,眼睛里都是艳羡。 沈月彤则死死攥住帕子,该死,该死!凭什么国师对沈妙言这么好? 若说曾经她嫉妒沈妙言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如今嫉妒的,便是国师对她的好。 这份妒忌犹如藤蔓,在她心中野蛮生长,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黑暗里,她的表情狰狞可怖,宛如戏文里所唱的妒妇。 夜色沉沉,京城里华灯初上,可本该热闹的沈御史府,此时却漆黑一片,沉寂得宛如无人居住的府邸。 国师府的上百侍卫们在沈府翻腾挪转,所有亭台楼阁、长廊的灯,都被尽数灭掉。 一片漆黑里,夜凛站在房檐上,俯视整座沈府,敏锐地发现了明月楼不远处的花丛里,正闪烁着一点萤光。 他飞身而下,奔到花丛边,里面果然躺着一个人! 沈妙言被送到君天澜身边时,仍旧处于昏迷状态,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儿都被花枝划花了,露出几道血痕,看起来很是可怜。 君天澜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阴沉:“掌灯。” 几名暗卫身影在大厅里掠过,黑暗的大厅重新亮了起来。 众人瞧见沈妙言,纷纷松了口气。 众人都觉得,若是今天国师找不见这小姑娘,怕是连带着他们都会遭殃。 君天澜起身,以抱小孩儿的姿势抱着沈妙言,转身跨出门槛:“沈府食物不干净,以致本座的侍女晕厥不醒,砸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国师府所有暗卫一同上前,不由分说就开始砸那几十桌酒席。 一时间,大厅里杯盘狼藉,众人们纷纷起身退避。 华氏扶着沈月彤,却是摇摇欲坠,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 沈朋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沈府的侍卫有意阻拦,可哪里打得过国师府的侍卫,一个个都被扔了出去,场面颇为壮观。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宴会厅中便没有一个完好的碟盘杯盏了。大厅里弥漫着混杂在一起的菜香和酒香,与女眷们身上的脂粉味儿交融,复杂难闻。 沈月彤瘫坐在椅子上,几乎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国师护着沈妙言,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沈妙言那小贱人将她家砸成这个样子! 难道,他一点都不怕得罪皇后姐姐吗?!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一路出了沈府,进了马车后,便吩咐夜凛立即回府。 慕容嫣静静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他抱着沈妙言的手上,禁不住拧住帕子,一双杏眸晦暗莫测。 而沈御史府,华氏着急忙慌地带着下人们将客人先送走。 沈月彤则不敢多言,生怕被知道今晚的事是自己惹出来的,于是连忙带着荷香离开宴会厅。 华氏送走了所有客人,又连忙赶回来看沈朋。 沈朋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身子摇摇欲坠。 华氏连忙扶住他,还未开口安慰,一个小丫鬟哭哭啼啼地前来禀报: “老爷、夫人,国师大人赔的那株大珊瑚树,不知怎的,突然自己裂开,碎了一地!二小姐她,她看到老爷的寿礼中有口大红木箱,一时好奇打开来看,结果里面是沈妙言送的野猪头,二小姐她吓得晕过去了!” 沈朋听罢,再也支持不住,呕出一口老血来,指甲深深抠进了桌面,一字一顿:“君天澜,欺人太甚!” 华氏抹着眼泪,轻声说道:“明日我就进宫跟娘娘说,好端端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而国师府,慕容嫣眼睁睁望着君天澜抱着沈妙言进了衡芜院,站在灯下,攥着帕子久久无言。 阿沁陪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远处响起深深浅浅的落雨声。 阿沁抬头,这才惊觉夜空落了细雨。 她连忙脱了外裳护住慕容嫣,“小姐,回嫣然阁吧?” 慕容嫣垂头,拢了拢外裳,一脸黯然地转身离去。 她之所求,不过是他心中的那个位置,不过是这国师府中,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两年过去,她以为他不喜欢她,应当也不会喜欢别的女人。 毕竟,那么一个风华无双的男人,这世上哪个女人能配得上? 可是,可是…… 她缓慢地解开阿沁的衣裳,随手扔到地上,只垂着头,任由漫天雨丝淋落满身,沿着沉沉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嫣然阁而去。 因为他不爱,所以她的千言万语,她的满腹爱恋,不过都是…… 虚妄罢了。 此时的衡芜院东隔间内,素问为沈妙言检查过后,轻声道:“启禀主子,沈小姐约莫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惊悸过度,这才晕厥过去。” “如何治好?” 第67章 国师,喜欢你笑呢 “休息会儿,很快就会醒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素问说着,蹙了蹙眉尖,“不过,老人们说,若是小孩子被吓到了,须得给她喊一喊魂。” “喊魂?”君天澜挑眉。 一旁侍立的添香扑哧一笑:“素问是说,小小姐被吓得丢了魂儿,得一直唤小小姐的名字,把那跑丢的魂儿给喊回来。” 君天澜嘴角微抽,随即冷声:“一派胡言。” 拂衣三人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君天澜说罢,便抬手示意她们下去。 东隔间的布帘被放下后,君天澜坐在床沿上,偏头望着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沈妙言,凝视良久,心头忽然浮上白日里花容战说的话。 ——我以为,大人收纳她,不过是为了调查那件事。可是从春日宴到春猎,再到今日寿宴,大人所做的一切,都超出了度。 他盯着沈妙言昏迷中的小脸,大掌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他为她做的事,超出度了吗? 为她撑腰,为她对上沈御史府,为她直接打了皇后的脸面。 烛火幽幽,君天澜听着窗外的漫天雨声,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夜里的池塘,在暮春的雨丝里,泛起圈圈涟漪。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萌动着,即将破壳而出。 他忽然伸出手,掐了把自己的腿。 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收起来,只是面无表情地起身,吹灭了烛火,往东隔间外去。 可是走到雕花月门前,沈妙言那张白嫩嫩的包子脸却又浮现在眼前,萌萌的,眨巴着圆眼睛,满脸依赖地瞅着他。 被惊吓到,所以需要喊魂吗? 他的脚步生生顿住,一片漆黑里,他折回去,重又坐到床沿边。 他将昏迷中的小姑娘抱在怀中,皱着眉头,微微咳嗽一声,揪了她的耳朵,轻声唤道:“沈妙言?” 怀中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动静。 “沈妙言!”他揪了揪她的小耳朵。 她的耳朵又白又软又小,跟他的完全不一样。 他觉着手感不错,于是又捏了捏她的耳朵:“沈妙言。” 沈妙言闭着双眼,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没有一点反应。 他仿佛害怕别人听见似的,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沈妙言,妙言,妙言……妙妙……” 他的声音向来清寒,可不知怎的,这一声声呼唤,到最后,竟隐约透出一股无法描述的缠绻温柔。 仿佛是春风吹破冰面,仿佛是夜雨呢喃,仿佛是竹笋冲破泥土萌动生长。 “妙妙,妙妙……” 沈妙言紧闭着双眼,只觉自己身处无边无际的苍白里。 看不见尽头,看不见方向。 偌大的天地之间,唯有她自己。 天地静谧,她拼了命地奔跑,想要找到一个出口,想要回到那个繁华的三千世界里。 最后,她筋疲力竭地跪倒在地,捧着脸哀哀哭起来,可怜而又无助。 “妙妙。”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苍茫四顾,却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个男人,黑色的织锦长袍穿在他身上,无比妥帖好看。玉冠束发,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朝她伸出手来:“妙妙。” 那掌心里有一层薄薄的细茧,粗糙,却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怯怯抬头,便对上了那双狭长而淡漠的凤眸。 她抬袖,抹了一把小脸上的泪痕,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他拢住手指,包住她的小手,将她从地上牵起来。 一派安谧之中,四周逐渐传来深深浅浅的夜雨声。 “妙妙,妙妙……”黑暗之中,君天澜依旧在轻唤着她的小名。 一声接着一声,耐心而柔和。 他鲜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沈妙言窝在他怀里,悄悄睁开眼,心里想着。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惊觉满脸都是泪。 察觉到她的动作,君天澜蹙眉:“醒了?” “国师……”沈妙言将半张小脸埋在他怀里,手指擦不干净眼泪,于是胡乱扯了他宽大的衣襟去擦脸,“四周都是白茫茫的,看不见一个人。我努力地跑,却跑不出那个地方。我好害怕,然后听见你叫我,我就醒过来了。” 寝屋内的灯火透过布帘,让这小小的东隔间不至于太过黑暗。 君天澜低头,便看见她修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几滴晶莹泪珠。 “怎么突然晕了?”他问,声音重又恢复成没有语调的清寒。 “没什么……”沈妙言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努力不让自己回想那些残酷的画面,“国师,是你找到我的吗?” “夜凛找到你的。” “庶叔的寿宴,办得顺利吗?”她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轻声问道。 “不顺利。” 沈妙言睁开眼,仰头看他,便听得他以毫不在意地语调说道:“我找不见你,想着你穿的是月光纱的衣裳,就命人砸了御史府的所有灯。沈朋他,脸色不大好。” “还有呢?”沈妙言忍不住笑起来。 “借着你晕过去,我说沈府的饭菜不干净,命人砸了那几十桌酒席。”君天澜凝视着她的瞳眸,狭长的凤眸里,竟有一丝轻哄之意。 “还有呢还有呢?”沈妙言在他的大腿上坐好,笑得眉眼弯弯,迫不及待地等着听他说庶叔一家的糗态。 君天澜伸出手,轻轻将她的头发理顺,“还有……咱们离开之后,我命人悄悄毁了那株珊瑚树,不叫他们占便宜。还听说,沈月彤不小心看见你送的野猪头,吓得直接昏了过去。沈朋得知这两个消息,气到吐血。” 沈妙言听罢,顿时捧腹大笑。 这笑声清脆无邪,回荡在小小的东隔间里,让人觉着心里暖暖的。 君天澜默默望着她开怀大笑的模样,精致的薄唇竟也抿了一丝轻笑,眼睛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沈妙言笑累了,就趴在他身上,与他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小事,什么不喜欢下雨啦、喜欢下雪是因为可以堆雪人啦等,最后趴在他的肩头,有些疲倦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巴,嘟囔了句什么,便沉沉睡了过去。 暮春的夜雨缥缈细腻,君天澜隐约听见,她最后那句话,好似是在说,“国师,喜欢你笑呢。” 第68章 慕容嫣的婚事(上) 一连数天都是阴雨绵绵,沈妙言站在书桌边,托腮望着漫天细雨发呆。 君天澜这日并未去上朝,他坐在书桌边,右手执笔记账,左手在一把算盘上拨来拨去。 一时间,屋中除了绵绵雨声,便是拨算盘的声音。 沈妙言看了一会儿落雨,又转头来望他,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的,在黑檀木的算珠上拨来拨去,很好看。 她托着腮,忍不住望了一眼他冷峻精致的侧颜,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很赏心悦目。 她曾经听父亲提起,这位位高权重的国师,乃是孤儿出身。可是她却觉得,君天澜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贵和优雅。 仿佛是刻入了骨髓,一眼就让人觉得,他非池中物。 她呆呆凝视着他,沙漏里的时间逐渐流逝,案上的茶水凉了,也浑然不觉。 君天澜算完最后一笔账,搁下手中毛笔,偏过头,沈妙言这副痴呆模样,便映入了狭长的凤眸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不悦地抿唇,伸手捏住她的鼻尖:“在看什么?” 沈妙言连忙抚开他的手,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面颊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没什么。就是觉得国师好厉害,居然可以一边写字一边打算盘……” 君天澜没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想起自己似乎多日不曾教她东西,便道:“过来,本座教你算术。” 沈妙言其实是不大想学的,算术这玩意儿,她以前跟着娘亲学过,算来算去她也算不清,到最后算的脑子都大了。 君天澜看她这么磨磨蹭蹭的样子,知晓她不想学,便板了脸:“不是想要扳倒楚云间吗?胸无点墨,你能做什么?” 沈妙言轻轻叹了口气,皱着一张小脸,慢吞吞挪到他身边。 见她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君天澜直接伸手,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 沈妙言身子一抖,想要偏头看他,却被他按了后脑勺,被迫盯着桌上的算盘,“今天教你珠算,好好学。” 她伸手摸了摸那些圆润的黑色算珠,圆眼睛里都是不乐意,比起学算术,她宁愿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啊! 此时的屋檐下,拂衣正拿着绣花绷子,坐在绣墩上绣一朵水莲花。 细雨绵绵中,她听见脚步声响起,不由抬头看去,便见慕容嫣穿着蓑衣,阿沁举着一把纸伞正往这边过来。 她连忙放了绣绷举伞迎上去,慕容嫣一脸淡然地走上台阶,阿沁收了伞,替她将外面的蓑衣取下。 “慕容小姐今日怎么过来了?”拂衣含笑,帮着将雨伞和蓑衣都晾到檐下。 慕容嫣在绣墩上坐了,阿沁蹲下来替她将外面的木屐脱掉:“小姐在嫣然阁闲来无事,便做了一盘点心,送过来给大人尝尝。” 说着,便拿了干净的绣花鞋替慕容嫣换上。 拂衣望了眼紧掩的布帘子,笑道:“原是如此,慕容小姐稍等,奴婢进去通报主子。” 慕容嫣缓缓抬眸,白了她一眼:“往日里我过来,都是无须通报的,怎的沈妙言住进来,我就得先通报了?” 说着,踩了踩绣花鞋,起身带着阿沁趾高气扬地往里走:“你便守在门外吧。” 拂衣无语地站在门口,对这位慕容小姐,她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慕容嫣带着阿沁径直进了书房,正笑吟吟地要开口,熟料却看到,书桌前,沈妙言坐在君天澜的大腿上,君天澜还特别有耐心地跟她解释,算盘的那些算珠都是怎么用的。 她脸上娇俏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双手紧紧攥住绣帕,正要发火,阿沁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将她临近崩溃的神志又拉了回来。 她盯着那副画面,微微咳嗽了声,努力堆起笑脸,上前甜甜说道:“天澜哥哥,嫣儿做了些玉带糕,你尝尝吧?” 说着,示意阿沁将食盒递过来。 君天澜将沈妙言放下来,沈妙言望了望眼底神色不善的慕容嫣,立即窜到外面去了。 拂衣正好在外面迎住她,望了眼紧闭的布帘,轻声道:“小小姐怎的出来了?” “我可不敢跟慕容嫣待在一块儿,你瞧她那个脸色,虽是笑着,可却比哭还难看!”沈妙言说着,回头望了眼布帘子,示意拂衣俯首听她说话。 拂衣弯下腰来,她踮起脚尖,凑到她耳畔轻声说道:“刚刚她进去的时候,我正好坐在国师的大腿上,国师教我珠算呢,啧啧,她眼睛里面那个戾气……” 拂衣捂嘴,“这可糟了,若是慕容小姐真的对付起小小姐来——” 沈妙言坐到绣墩上,双手托腮望着满天的落雨,却是无言。 她是不怕慕容嫣的。 再过几年,等她长大,她一定要嫁给君天澜。 她不管慕容嫣想要如何,对她而言,国师是唯一能够帮她复仇的人。 所以,她会不惜一切手段,将这个人牢牢抓住了,绝不会给任何女人机会,包括慕容嫣。 她想着,茶色的圆圆瞳眸里,闪烁着淡淡光泽,平静而成熟,不似一个小女孩儿该拥有的。 她是见过死亡的人,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拂衣没看见她的眸光,只望着漫天落雨,杏眼里有着一丝期待:“再过些日子,便是端午了。去年端午的龙舟赛,是晋宁王府的船队赢了,添香在晋宁王府船队头上押了十两银子,最后赢了二十两。也不知今年,哪家的船队会赢呢。” 沈妙言回过神,捧着小脸,故意大声道:“若是咱们国师府参加,定是咱们赢。” 她也不知道君天澜听不听得见,反正她就是顺口讨好一句。 拂衣却笑了起来:“小小姐说的是呢,只是主子低调,这些年的龙舟赛,从不曾参加过。” 两人正说着,布帘子猛地被挑开,慕容嫣面色不善地大步走出来,蓑衣也不穿了,也不撑伞,只拉着脸往前走。 “小姐!”阿沁无奈地跟在后面追,勉强将伞撑过她的头顶,“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您明年便要及笄,那韩家的大公子——” 第69章 慕容嫣的婚事(下) “阿沁你闭嘴!我的事用不着他操心,他若是嫌我住在府里烦了他,我明日搬回慕容府就是了!” 主仆二人说着,很快走出了衡芜院。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和拂衣对视一眼,沈妙言站起来,迈着小碎步跑进了书房。 此时的书房地面,全都是散落的玉带糕,一只精致的玉碟在地板上四分五裂,可见刚刚,这里经历了怎样的一番争执。 她弯腰蹲下,将糕点全都捡起来放进食盒,瞳眸里闪烁着一点暗光:“国师,你是要把慕容姐姐,许给韩家的大公子吗?” 她说着,抬头看他,他在窗边负手而立,背影挺拔而孤傲。 见他并不回答,沈妙言低头继续收拾地面,“叙之哥哥的大哥,我曾见过,是个谦谦公子,坦荡得很。慕容姐姐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你还会看人?”君天澜声音低沉,分不出喜怒。 沈妙言将地上的糕点碎屑一点点捧起来,放进食盒,又将那玉碟的碎片一块块捡起来,“曾经在宴会上见过几面。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你说,本座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问,声音依旧冷淡。 沈妙言蹙眉,食指被玉碟碎片割破了,渗出圆圆的小血珠来。 “国师的话,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她说着,将手指头伸进小嘴里含了含,抬眸望向君天澜。 君天澜的薄唇勾起一抹笑,却冷漠得很,“你看错了,本座乃是个十分自私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沈妙言取出手指瞧了瞧,上面还是有血珠子缓慢地渗出来,“是慕容姐姐这样说你吗?她喜欢国师,可国师却要将她嫁给别的男子,所以她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 “而且,就算国师如此,又有谁敢说什么?如国师曾经教过妙妙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世上谁都不是完人,谁又有资格去数落谁的不是?” 君天澜听着她软糯的话,不禁微微挑眉,这丫头年纪虽小,看得倒是通透。 他回转身,却正好看见她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手指头正在流血。 他上前两步,却又觉着表现得太过在意,于是收了步子,冷声道:“收拾地面都不会吗?” “算是第二次呢。”沈妙言仿佛听不见他话中的冷意,只轻轻笑道。 “过来。”他皱眉。 沈妙言站起来,跑到他身边,向他举起流血的手指头,“国师,我奶嬷嬷说,若是流血了,放在嘴里含一含就好。可我含了会儿,它却还在流血。” 君天澜白了她一眼,沈府的人还真是奇葩,请个夫子什么都教不会也就罢了,一个奶嬷嬷都瞎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个娇娇小姐,流血了,不该拿药和纱布包扎吗? 随便放在嘴里含一含是什么道理? 他心里想着,随手拿起放在柜子上的小药箱,在桌边大椅上坐了,让沈妙言站到他跟前。 他打开药箱,里面是各色各样的药瓶。 他给她的伤口处理干净后,又仔细上了药,最后才用纱布将手指头包裹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想起从前脚踝扭伤时,也是他上的药,不由问道:“国师,你上药和包扎的动作真是熟练,你以前经常受伤吗?” 君天澜抬眸瞟了她一眼,低头将纱布系好,没说话。 “国师的秘密真多。”沈妙言也不介意,只是笑道。 君天澜包扎好,盯着她的小脸,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本座的秘密被你发现,为了防止你说出去,本座大约会割了你的舌头。” “可我还有手呢,可以写给别人看哦!”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满脸都是不怕。 “那就挑了你的手筋。”君天澜说着,微微抬起下巴,伸手掐住她粉嫩的面颊,居高临下,“所以,永远不要背叛本座。” 他的声音很阴沉,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沈妙言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被吓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小脸上却努力扮出无辜,“妙妙会很乖。” 君天澜捏着她的面颊左右看了看,沈府寿宴那日,她脸上被花枝划伤的地方抹了药后都已痊愈,如今看来依旧白嫩细腻。 这么捏着,触手清嫩柔软,大约是早上涂了滋润的霜,隐隐还有一股杏仁蜜的甜香。 他觉得手感着实不错,于是又重重捏了几把才放手:“知道就好。叫拂衣进来收拾屋子。” 说着,敲了敲桌面,望了眼外面的天,起身道:“本座出去一趟。让拂衣教你珠算,晚上回来,本座要看见你的学习成果。” “哦……” 沈妙言倚着大椅,看他拿了斗笠出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面颊,刚刚被他捏得生疼,不必照镜子,都知道脸上定是红了大片。 国师大人,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她想着,偏头望向桌上的黑檀木算盘,却并不想学这劳什子的珠算。 她伸手按住算盘,随手拨弄了几下,这算盘声音并不像账房里那样的清脆响亮,而是一种很温厚的声音。 她盯着那些磨得发亮的黑檀木算珠,忽然灵机一动,将大算盘从桌上抱下来,翻了个面儿,算珠那一面贴着地,她随手往前一推,这算盘竟像是个小车一般,往前滚了去。 她觉着好玩得很,也不让拂衣进来收拾屋子了,自己找了根缎带,一端绑在算盘前面,一端绑在远处的大椅上。 她小心翼翼地踩到算盘边缘蹲下,这算盘很大,她人又很小,蹲在上面刚刚好。 她双手攀着那缎带,小心翼翼往前滑去。 她逐渐放开了胆子,正玩得不亦乐乎时,不防帘子被人挑开,君天澜又折了回来。 他是想叮嘱她晚上不必等他用晚膳,谁料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沈妙言蹲在算盘上,呆呆地看着他,双手还攀着缎带,声音又细又弱:“国师……” 君天澜周身都是阴冷气息,一字一顿:“滚下来。” 沈妙言深深呼吸,努力地扬起一个微笑:“国师,我就是想帮你试探试探,这算珠可还算润滑,听说若是算珠太过棱角分明,拨起来会不舒服呢。” 君天澜额头青筋直跳,压抑着怒意:“那你试着,觉得如何?” 第70章 国师坏极了 面对君天澜显而易见的怒意,沈妙言的小手摩挲着缎带,抿了抿小嘴巴,声音弱弱:“我觉得,挺好的……” “挺好的?”君天澜一字一顿,眉宇间全是戾气。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把黑檀木珠算盘,雕工精致,价值千金,被她拿来在地上当玩具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死不悔改,说什么试探圆润撒谎蒙骗他? 合着他前段时日那几下戒尺,全都白打了? 他的语气和周身的阴冷,让沈妙言觉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 她蹲在算盘上,双手抱着缎带,只拿一双圆圆的眼睛去瞅君天澜,可怜巴巴的,压根儿不敢随便动弹。 “滚下来!”见她居然还蹲在上面一动不动,君天澜怒声。 沈妙言吸了吸鼻子,讪讪下来,本想上前拉一拉他的衣袖讨个饶,然而君天澜直接一撩袍摆,在旁边那张黄花梨嵌牙木雕山水大椅上落座。 “跪下。” 冷冷的声音响起,沈妙言磨蹭着,一张包子脸上全是不情愿:“这是初犯,初犯无罪……” “跪下。” 她咽下一肚子求饶的话,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在他跟前跪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跪到算盘上去,半个时辰。”他冷声。 沈妙言望了眼算盘,随即哭丧着脸转向君天澜:“算盘好硬的,而且又凹凸不平,跪着多难受!国师,妙妙知错了!” “一个时辰。” “国师……” “两个时辰。” “……” 沈妙言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人也忒霸道了些。 她想着,揉了揉双腿,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跪了上去。 过了会儿,她见君天澜还不走,忍不住问道:“国师,你不出去了嘛?” 君天澜扫了她一眼:“怎么,希望本座离开,以便你偷懒?” “我怎么会偷懒,我是怕误了国师的大事。”心中的想法被戳破,沈妙言默默别过脸,一脸傲娇地否认。 君天澜看着她那小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拿了本《诗经》扔过去:“前十首,全部背下来。什么时候背完,什么时候起来。” 沈妙言捧着书愣了愣,意识到这是君天澜有意手下留情,连忙喜滋滋地将书翻开来。 君天澜靠在大椅上:“夜凛,去将人请来。” 外头传来风声,似乎有人运着轻功离开。 沈妙言的膝盖硌得难受,于是尽量专心致志地看书,想要早点把诗背完。 不知不觉过了一刻钟,帘子被夜凛卷开:“顾先生,主子在里面等您。” 沈妙言好奇抬头,便看见一个身材纤瘦修长的年轻男人,身着月白长衫,外头罩着件宽大的浅蓝色袍子,袍帽遮了大半张脸,想来是偷偷过来的。 男人摘掉外袍递给夜凛,走了进来。 他的面容很精致,却又透着苍白,仿佛生了什么大病。 他瞥了眼沈妙言,走到君天澜跟前,微微拱手:“大人。” 君天澜颔首,抬手示意他坐。 房间里静静点着龙涎香,沈妙言跪在算盘上,抱着书,望着他们二人,不知道该不该先退下。 没等她想明白,君天澜已经开了口:“那件事,如何了?” 夜凛送了热茶进来,顾钦原捧着热茶,脸色很不好:“他常常遣宫人过来拜访,送了不少礼物。” “嗯。”君天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沈妙言的手指不停划过书的封面,上次去护国寺,这两个人都装作不认识对方。 可是,顾钦原分明就是国师的人。 莫非,国师想将顾钦原安插在楚云间身边? 沈妙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么思索着,也不管背书了,只盯着两个人看。 房中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又过了会儿,君天澜才开口道:“找个合适的时机。若是没有,我为你制造。” 顾钦原咳嗽了几声,精致却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来:“端午如何?” 君天澜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的身体……” “无妨。”顾钦原说着,抿了一口热茶,目光落在碧色的茶汤中,笑道,“松山云雾?真是好茶,我还是年前,在姑母那里喝过一次。” “你若喜欢,我让夜凛给你装一些回去。”君天澜说着,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语态随意,像是在跟家人说话一般。 顾钦原笑了笑,又品了口茶。 他的手指很白细,端着碧绿的茶盏,相映成辉,隐约现出一股光晕来。 沈妙言跪在算盘上,望着这两个人,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的身上,有着同一种气质,尊贵无比,高不可攀。 顾钦原又坐了两刻钟,同君天澜说了些闲话,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离开前,却居高临下地瞥了沈妙言一眼。 沈妙言与他对视,心里一突,这个看起来病弱而温厚的男人,目光十分冷漠,看她犹如是在看待一只蝼蚁,叫人害怕。 可他分明,只是个没有功名的白衣仕子,他怎么会有这样冷漠而矜贵的目光? 这一眼之后,顾钦原并不多言,很快走出了书房。 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出神。 过了会儿,她回过神,才惊觉膝盖处很是酸疼。 她望了眼滴漏,顿时大骇,她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 然而她都关注顾钦原去了,那十首诗,却是一首都没有背下来。 她后背被冷汗浸透,不由抬头望向君天澜,却正对上君天澜似笑非笑的双眼。 她眨了眨圆眼睛,忽然有点恼怒。 原以为君天澜是对她手下留情,可如今看来,却分明是早就算计好,她会对他们的谈话感兴趣,以致于忘记背书! 他知道她不喜欢背书,这么一耽误,再背完十首诗,可得背到什么时候? 他分明,就是要她多跪一会儿。 好腹黑的心思!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的扳指,望着后知后觉的沈妙言,心情颇好,薄唇噙了一丝笑,随手端了旁边桌案上的热茶轻呷了一口。 茶雾缭绕,他的动作优雅矜贵至极。 可看在沈妙言眼中,却分明是坏到极点的模样。 第71章 珠子 最后,那十首诗到底是没背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十分努力,却只背了两首,便觉膝盖处受不了了,只用一双圆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君天澜。 正好拂衣进来沏茶,顺带着求了情,说是府里没有小孩子玩的玩具,小小姐也是一时寂寞了,君天澜这才放过沈妙言。 她躺在东隔间的小床上,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里,觉得呼吸都顺畅许多。 她躺了会儿,又趴起来,揉搓着绣枕,圆眼睛里都是思量。 听国师和那个顾钦原的谈话,他们端午的时候大约要有什么动作。 会是什么样的动作呢? 她抱着枕头,想半天也想不明白,最后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依旧是阴雨绵绵天。 沈妙言很早就起来,伺候君天澜梳洗更衣后,同慕容嫣一起,在花厅用了早膳。 因为端午将近,早膳里多了几盘粽子,金丝蜜枣的、火腿的、红豆的、咸鸭蛋黄的等等,无一不精致美味。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贪吃,多吃了几枚粽子,便摸着滚圆的肚子坐在椅子上不得动弹了。 慕容嫣对她暗暗翻了个白眼,随即温温柔柔地给君天澜斟了茶:“天澜哥哥,今日路滑难行,你上朝时,叫轿夫们多注意些地面,莫要摔到轿子。” 沈妙言抬眸看去,她粉面含春,打扮漂亮,仿佛昨天的尴尬一点儿都不存在似的。 君天澜走后,沈妙言双手托腮,小脸上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慕容姐姐,那位韩家大公子,人很不错哦。” “沈妙言,你是没事找打?”慕容嫣立刻恢复了高傲的模样,喝了口温热的糯米酒,声音泛冷。 沈妙言跳下椅子,往外面走去:“我觉得你该好好为将来打算。” 说着,一只脚停在门槛外,回头笑嘻嘻补充道:“毕竟,国师府总不能养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她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沈妙言!”慕容嫣大怒,随手抄了只粉白瓷碟往门外砸去。 沈妙言早拐进了一旁的抄手游廊里,回头望了眼那只砸得粉碎的瓷碟,冲追出来的慕容嫣扮了个鬼脸,旋即快速跑掉。 “沈妙言,你给我等着!”慕容嫣在她身后叉手大喊,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君天澜下午回来的时候,带了颗珠子给沈妙言,说是下属孝敬他的,他觉得这珠子挺幼稚,就随手给了她。 沈妙言捧着那颗珠子左右研究,这珠子有小碗口那么大,在灯笼光的照耀下七种颜色交替变幻,炫目而漂亮。 珠子外面还有个配套的红鲤鱼荷包,垂着红色流苏,挂在腰上,格外的精致。 小姑娘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沈妙言喜滋滋地将荷包挂在腰上,对这颗珠子爱不释手,谢过君天澜后,便巴巴儿地捧着,拿去给拂衣和添香她们看。 君天澜注视着她欢快的背影,薄唇抿了一丝极淡的笑,撩了袍摆在大椅上坐下。 翻了几页书,却又看不大进,脑海里,都是沈妙言的笑脸。 他微微蹙眉,一手托腮,不解自己这是怎么了。 深夜,书房内点着枝形灯盏,还有几只羊角灯笼悬挂在架子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踩在小板凳上替君天澜研磨,腰间挂着鲤鱼荷包,荷包里藏着那颗七彩珠子。 她望着君天澜写字,好奇问道:“国师,过几日端午赛龙舟,你会带我去吗?” 潜台词是,他和顾钦原的行动,会不会带她去看一看。 君天澜盯着宣纸,手腕运力,声音不咸不淡:“看你表现。” 沈妙言心中一喜,知道大约会带自己去了,于是又道:“咱们得提前和江岸那些酒家的人预约吧?往年我和爹娘去看龙舟赛,都得提前半个月预定临江的雅间呢。” 龙舟赛赛程很长,又有很多贵族的龙船参加,因此这龙舟赛乃是京城里的一大盛事。 不少上流贵族,都会携带家眷登楼观看,常常龙舟赛还没开始,临岸位置好的酒楼便被预定一空。 君天澜淡然地写着字:“你觉得本座过去,还需要跟别人挤着预定雅间吗?闭紧你的嘴巴,让本座安静写字。” 沈妙言语噎,磨了一会儿墨,又忍不住开口道:“国师,你不派人参加吗?若是得了第一名,那多么荣耀啊!” 君天澜白了她一眼,“聒噪!” 她讪讪闭了嘴巴,然而没过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说道:“国师,你让夜凛和夜寒带人参加呗,我一定会押他们赢的!” 君天澜搁了笔,一脸阴沉地转向她,“是不是要本座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不用……”沈妙言连忙竖起手掌挡住自己的嘴巴,只睁着一双茶色的圆眼睛瞅他。 “净手,更衣!” 君天澜不耐烦地道了声,沈妙言连忙跳下小板凳去给他端水盆了。 将君天澜伺候完,等到他终于上了床,她轻轻给他放下帐幔,便回了自己的东隔间。 她脱了衣裳钻进被窝,躺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从床头取了那只鲤鱼荷包,倒出里面的珠子把玩。 没有光的时候,这颗珠子会散发出柔和的月白光泽,隐约能照亮直径半米的范围。 她蒙了被子,捧着珠子,猫儿似的圆眼睛里闪烁着光彩。 她记得,前些年七夕节,爹爹带她去街上玩儿,得了一盏很漂亮的琉璃花灯,里面的灯芯,便是这种珠子。 只是可惜,沈府被抄,那盏灯笼约莫是被人拿走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她还是很想把那盏灯笼找回来的。 她亲了一口珠子,将它抱在怀中,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 黑夜里,她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几日,龙舟赛如期而至。 天公作美,这几日天气一派晴好。 许多百姓们挤在岸上看热闹,远处的江面上,数十艘精致的龙舟已经准备好,只等着比赛开始。 国师府的马车一早就到了岸边,沈妙言跟着下了马车,江风迎面,湿润清和,让人很舒服。 她注意到临岸停着一艘巨大的楼船画舫,隐约有丝竹管弦声传来。 华丽的地毯从甲板一路铺陈而下,美貌的侍女们恭迎在地毯两侧,只等着贵客上船。 而这贵客,无疑便是君天澜了。 第72章 你休想摆脱我 君天澜目不斜视,负手往画舫上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紧随在他身后,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沈妙言走在最后面,一边把玩那颗七彩玲珑珠子,一边跟着往船上去。 美貌的侍女们引着众人来到甲板上,继而沿着木制楼梯蜿蜒而上。 沈妙言注意到整座画舫都很精美,就连楼梯扶手,也是镂花嵌玉,擦拭的一尘不染。 众人来到顶楼,进入了一座圆形月门内,里面是并排的数十间房,房门紧闭着,不知都坐了些什么人。 沈妙言好奇地东张西望,不防落在了最后。 她手中捧着的珠子又很滑,一不留神,便滚到地上去了。 她连忙弯腰去捡,那颗珠子却骨碌碌滚地滚进了一扇门缝里。 她趴在门外,一手撑在门上,一手往里面掏了掏,却一无所获。 然而那扇门却被她推开了,只见里头陈设着一水儿的红木家具,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挽着红纱的大床。 而那颗珠子,好巧不巧,正好滚进了床底下。 她见里面没人,连忙奔进去,她身子小,掀了床罩,就径直钻进了床底下。 她刚摸黑找到那颗珠子,却突然听见房间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房门被重重合上的声音。 她握着珠子,正要钻出去,忽然“砰”的一声,随即便是一个剧烈喘息的男声:“温倾慕,少跟我提你所谓的交易!你不配!” 是那位花公子。 沈妙言想着,紧紧握着珠子,却不知该不该出去了。 温倾慕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听起来俨然十分恼怒的样子:“你花费这么多年来找那件东西,如今有了线索,你难道不想要吗?!一个线索,换你对我的不纠缠,难道不划算?你们生意人,不是利益至上吗?” 沈妙言身处黑暗之中,很有些疑惑。 她知晓花容战是国师的人,他要找东西,也许是为国师找的? 可国师那么厉害,什么东西,让他花费几年都找不到? 她心中疑惑,忍不住继续听墙角。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的房间里,温倾慕正被花容战狠狠抵在红木衣柜上,刚刚那一声巨响,是她被花容战推到衣柜上发出的撞击声。 她的后背很痛,可她紧紧盯着花容战,一张美丽的脸上全是倔强。 花容战一手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一手紧紧掐着她的下颌,桃花眼中隐隐有着疯狂和怒意。 他凑近她的面庞,气息灼热:“温倾慕,我说过,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那条线索我会得到,但我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惩罚!我要你这辈子,都得不到楚随玉的爱!我要你后悔,你曾经的选择!” 温倾慕被他控制得死死的。 她从不知道,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她以为,他不过是个相貌出众点的寒门子弟而已。 可后来的一切,却颠覆了她全部的认知。 甚至于她开始怀疑,她所认识的花容战,不过是他造出来的一个幻影。 “王爷还在酒楼里等我,你放手!” 她努力平息着胸腔里的一簇火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这句话,却又将花容战再度激怒。 他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的,严丝合缝,将她整个笼罩于他的桎梏之下。 两人面颊相贴之近,几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这是情人间才该有的距离,可分明,他们并非情人。 温倾慕努力将头扭转到一旁,却被花容战强硬地扭过来,强迫她盯着他的双眼。 他一字一顿,声音冷漠:“温倾慕,把那条线索告诉我。我最大的让步,是两个月内不给晋宁王送女人。” 温倾慕是温府的嫡长女,自幼便是温阁老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嫁了人,则是晋宁王府的女主人,是端庄大方的晋宁王妃。 她有着世家小姐们艳羡的高贵身份,可又有谁知道,她这个堂堂王妃,却还不曾得到过夫君的一次宠爱? 又有谁知道,她这个堂堂王妃,还得仰仗一个商人的鼻息生存?! 她生得端庄温婉,睁着美丽的杏眼,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花容战,过去是我对不起你。可如今,我还没有自甘下贱到任你如此羞辱。我提出的交易你若不肯答应,那便到此为止。那条线索,我会命人销毁。” 她相貌的柔弱,同语气的决绝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样的温倾慕,在花容战眼中,仿佛数年前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对他而言,这样的温倾慕,是毒药。 是爱情的罂粟。 在他怔愣之间,温倾慕猛地推开他,寒着一张俏脸,大步往房间外走去。 可花容战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他的怀中。 灼热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住了温倾慕。 他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俯首在她耳畔呢喃:“温倾慕,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他的声音染上了情·欲,含着几许沙哑,温倾慕的后背紧绷,几乎拉成了一张弓。 她当然明白男人这样的姿态和语气,意味着什么。 她清晰地感觉到,花容战下体那滚烫的物什紧紧抵在她的股间,她战栗着,连绣花鞋中的脚趾都紧张地微微蜷起,尽量让自己冷静:“花容战,你不要乱来……” 花容战直接将她抱到床上,不容抗拒地将她压在身下,呼吸声颇有些粗重:“温倾慕,我忍得够久了!” 说着,便试图去解她的衣带。 “不要!” 温倾慕拼死反抗,可双手却被花容战紧紧箍在她的头顶,不给她一丝一毫挣脱的机会。 床底下的沈妙言睁着懵懂的双眼,话说,她现在到底是走呢,还是留呢…… 花容战密密绵绵的吻落在温倾慕颈间,一路往下。 温倾慕颤栗着,身子酥麻,她知道,她现在出声大喊,兴许还能有救,可是…… 她紧闭双眼,黑色睫毛微微颤抖,空气和时间仿佛都已凝固。 花容战的吻技很好,不过片刻,她便嘤咛出声。 床底下的沈妙言双颊一红,手中的珠子没拿稳,滚落到了地板上。 第73章 敢说出去半个字,剪了你的舌头 尽管那声音很轻,可花容战的动作一滞,被情·欲沾染的双眼却是瞬间清明。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抬眸看向颤抖的温倾慕,随即起了身,自己理了理衣裳,薄唇吐出的字眼冰冷而残酷:“滚!” 温倾慕喘着气,不明白心里那若即若离的失落感是什么。 可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眸,杏眼中蒙着一层水雾,红透了双颊,匆匆跑了出去。 房间中恢复了静默,沈妙言捡起那颗珠子,一颗心七上八下。 被发现了吗? 她听到了这么多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正想着,便听见花容战在床上坐了,声音透着漫不经心:“怎么,在等我把你拎出来?” 沈妙言抿抿小嘴,小心翼翼从床底下爬出来。 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她身上一丝灰尘都没沾上。 她不敢看花容战的眼睛,只垂头将那颗珠子装进荷包里,“我是进来捡珠子的,不是在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随手展开一把折扇,挑着眉头,只一个瞬间,便从她腰间夺了那只红鲤鱼荷包:“这颗珠子,哪儿来的?” 沈妙言一惊,连忙跳起来伸手去夺:“这是国师给我的!你不许拿走!” “这本来就是我的!”花容战说着,从荷包里掏出那颗珠子,“我那日拿着把玩,被你家国师看见,从我这儿抢了去,说是有大用,没想竟是送了你,啧啧……” 沈妙言愣了愣,“他说是下属孝敬他的……” 她又转念一想,那日拂衣说她没有玩具,难道,国师是觉得这颗珠子很适合给她当玩具玩,所以才特地为她抢来的? 这么一想,顿时心里暖暖的,连带着两靥的梨涡都深了些。 花容战忍不住拿扇子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都觉得这小姑娘太小,那张包子脸还未长开,看着便是一团孩气的模样。 他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不由含了几许兴味:“以往我也曾给他府上送过美人,却还未近身,就被他赶了出来。莫非,他当真喜欢幼女?” 沈妙言的目光却只盯着那颗珠子,“你能不能先把珠子还给我?” 花容战收了折扇,好整以暇道:“你过来。” 沈妙言上前两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一只发团子,桃花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刚刚的那笔账,本公子还没跟你算。你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你自己说,要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听见。”沈妙言盯着他的双眼,表情认真,随即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若是有话语不小心飘进我耳朵,就都烂在这里了。” 她人小,说话时却很认真,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里都是无辜和懵懂,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爱之心。 花容战继续揉着她的发团子,虽是笑眯眯的模样,可沈妙言却嗅到了一丝危险意味。 “呐,小妙妙,哥哥也不为难你。刚刚那些话呢,你烂在肚子里最好。若是传了半句出去,哥哥就剪掉你的舌头,听见没有?到时候,就算是国师大人,也不会护你。” 他眉眼弯弯地含笑说着,可沈妙言却清晰地捕捉到他身上溢出来的一丝杀气。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盯着这个看起来光风霁月、过分美貌的男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了……” 花容战将那颗珠子丢给她:“出去吧,大人想必正在找你。” 沈妙言抱着珠子,害怕地望了他一眼,兔子似的快速跑了出去。 花容战摩挲着下巴,盯着她的背影,寻思着要不要在府上备几个幼女…… 万一那家伙再冲他发怒,他及时献上小姑娘,兴许能让他息怒? 沈妙言跑出这间房,便看到了四处寻她的拂衣和添香。 两人瞥见她抱着珠子站在长廊中央,连忙奔过来,见她无恙,于是放了心,连忙领着她去找君天澜。 沈妙言进了长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房,便看见君天澜和慕容嫣站在窗边,慕容嫣的语速很快:“天澜哥哥,即便我要嫁人,那也是明年及笄以后的事了!可及笄之前会发生什么,谁能预料呢?” 也许,也许天澜哥哥会忽然爱上她呢? 她偏头望着君天澜的侧脸,一双杏眼中全是爱恋和渴求。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在桌椅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慕容姐姐,你还是听国师的话吧,国师不会害你的。” 慕容嫣回过头,一看见她就来气:“你闭嘴,喝你的茶去,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掺和!” 正说着,那厢夜凛带着韩家的两位公子过来了:“大人!” 沈妙言端着茶盏看去,为首的公子身着浅色长衫,腰间佩玉,看起来十分俊逸干净,正是韩家大公子韩棠之。 他走进来,朝君天澜施了礼,随后转向慕容嫣,一双澄净的眸子里,含着几许笑意:“慕容小姐。” 慕容嫣却很气恼,别过脸,并不肯理睬他。 “嫣儿,随韩公子出去走一走。”君天澜摩挲着指间的扳指,声音淡淡。 慕容嫣满脸不善,也不看君天澜,也不理韩棠之,快步走出了雅间。 韩棠之朝君天澜微微颔首,随即去追慕容嫣了。 韩叙之却没走,一双眼只望着沈妙言笑:“妙言妹妹,好久不见,你又长胖了些。” 沈妙言被人说长胖,觉着有些羞赧,于是垂头给他斟了杯茶。 君天澜十分不耐烦看见韩叙之,正要打发他走,两名侍者却捧了托盘进来,笑道:“见过国师大人、韩二公子!两位可要赌个胜负?” 沈妙言好奇地看去,只见托盘上摆满了各家各户出赛的龙船,甚至连皇族都有派人参加。 韩叙之温和地看向沈妙言:“妙言妹妹,我们韩家今年也着了下人参加,你可要押我们家赢?” 沈妙言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袖袋,里面一块银子都没有。 她很尴尬地笑了笑:“赌钱不好,我不赌。” 韩叙之并不理解她的真实想法,只当她是真乖巧,于是自己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压在了韩家上面。 “国师大人可有要押的对象?”韩叙之又转向君天澜。 君天澜随手褪下指间的那枚墨玉扳指,押的却是花府的龙船。 第74章 哄她 那侍者只望了一眼扳指,便知这东西十分宝贵,于是陪着笑说道:“花府的赔率是一赔三,大人若是胜了,能赚好大一笔呢。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的吊儿郎当在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因此众人都觉得他不会赢,所以赔率颇高。 那侍者说着,便对君天澜行了退礼,端着托盘准备出去。 沈妙言却道了声“慢着”,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里面的七彩玲珑珠子,也放到了花府的牌子上。 侍者瞳眸微动,也朝沈妙言见了个礼,这才退下。 韩叙之微微蹙眉,却没说什么,只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妙言妹妹,这是我从金玉满香楼买来的点心,很好吃,我特地为你留了一包。” 不知怎的,沈妙言不大敢接,抬眸望向君天澜,却见他看也不看这里,只负手望着江面。 她没再顾虑,收了那油纸包,甜甜道了声“谢谢叙之哥哥”。 韩叙之对这声谢十分受用,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团子,跟她说了会子话,才离开。 沈妙言捧着油纸包,打开来,里头是两块小小的蟹黄壳梅干菜扣肉烧饼。 梅干菜扣肉的鲜香味儿很快弥漫开,再加上蟹黄壳黄橙橙的,上面还撒了些芝麻粒,看起来叫人食欲大开。 她很馋,咽了口口水,望了眼君天澜,想想还是先将烧饼献到他跟前:“国师,你要不要尝一尝?” 讨好这位爷,总不会有错的。 君天澜却看都没看,只盯着远处江面停泊的龙船,声音冰冷:“不必。” 沈妙言不知道他哪里又生气了,于是自己拿了一块:“你不吃我吃了,我好饿。” 这蟹黄壳儿又酥又脆,吃起来虽香,却无可避免地会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来。 君天澜紧皱着眉头,低头看她,她满嘴都是油和蟹黄壳碎屑,吃得香极了,好似他平日里都在虐待她,从没给她吃饱饭似的。 他又想到这饼是韩叙之给的,便很生气,随手夺过烧饼,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 沈妙言怔愣,连忙趴到窗台,正好看见下面一位贵女抬头:“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拿东西砸我?!” 说着,抬起头来,正对上沈妙言的目光。 沈月彤登时大怒,顶着满头的梅干菜扣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又是你这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说罢,气冲冲往楼上来了。 沈妙言吐吐舌头,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她望向君天澜,“国师,你把人砸了。” 君天澜已经在桌边落座,随手翻了本书,声音淡漠:“谁看见是本座砸的?分明是你动的手。” 沈妙言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奔过来,一把揪住君天澜的衣袖:“你不认账?!” 君天澜冷着脸,巍然不动。 “国师,不带你这样坑人的!”沈妙言气怒。 这货抢走了她的食物,还要栽赃陷害她,不是国师吗?怎的这样小气?! 沈月彤很快冲了上来,一把推开门,看见君天澜时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是占理的,于是跨进来,理直气壮地朝君天澜屈膝行了个礼:“国师大人,您的侍女拿烧饼砸我,不知该当如何?” “沈二小姐觉得该当如何?”君天澜翻了一页书,声音淡漠。 沈月彤想着前几次国师护着沈妙言的模样,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便轻声说道:“我到底也是官家贵女,好端端被人拿烧饼砸了,无异于羞辱。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该对我赔礼道歉!” “嗯。” 君天澜淡淡应着,又翻了一页。 沈妙言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圈冷声道:“你砸了人,却说是我做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 说着,声音便带了哭腔,往雅间里面的床上一趴,委屈地嚎哭出声。 君天澜的脸色很有些挂不住,沈月彤一脸茫然,刚刚砸她的人,是国师吗? “出去。”君天澜冷声。 “可是……”沈月彤还想说什么,荷香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不敢跟君天澜理论,便只得悻悻退了出去。 雅间里只剩君天澜和沈妙言两人,沈妙言只一个劲儿地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君天澜很烦这哭声,将书册放下,转头望向她,“再哭,把你丢出去喂鱼。” 这话没起到吓唬她的作用,却让她哭得更加厉害。 君天澜起身,几步便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看了半晌,伸手将她拎起来,自己在床边坐了:“觉得委屈?” 沈妙言一张小脸哭得皱皱巴巴。 她今儿一早在花容战那里受到了惊吓,被威胁说要剪了她的舌头,现在又被国师欺负,她觉得这些人都太坏了。 枉她还想着讨好君天澜,她以后再也不要拿他当自己人了! 君天澜静静望着她,在边塞,他能指挥千军万马斩杀敌寇,在朝堂,他能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可是在内,他却没办法让一个小姑娘停止哭泣。 他皱着眉头,抬手给她揩掉脸上的泪珠子,“别哭了。” 他的掌心全是薄薄的茧子,抚上她嫩生生的面颊,动作又很不轻柔,便让她觉得十分疼痛。 她啜泣着,推开君天澜的手,一脸悲伤地趴下去要往被子里钻。 然而没等她钻进去,却又被君天澜拎了起来,“等下赢了银子,都给你。” 沈妙言抬眸,透过朦胧泪眼,见他脸色淡然,可那双狭长的凤眸中却很认真。 她自己拿手背擦了擦眼泪,“当真?” “嗯。” 她知晓国师身上的东西都不是凡品,若是一赔三赢了,怕是会有好多万两银子。 这么一想,便又不觉得委屈了。 那双猫儿一般的圆眼睛里,隐隐透出一股得瑟,只恨不能放声大笑。 君天澜默默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寻思着他是不是待她太好。 于是又冷冷地追加一句:“日后,不准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沈妙言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也不哭了,小脸上还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羞赧红晕。 她的面颊又白又嫩,那一抹红晕格外显眼,让君天澜很有捏一捏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没有克制,伸手掐了掐那脸蛋,“若是以后再哭,惹得本座烦了,就把你丢出去喂鱼。” 沈妙言连忙点头,心里却想着,若是日后再哭,不知道国师还会不会这样哄她。 毕竟,像国师这样的,大约是难得哄人的。 君天澜松了手,却见她那脸蛋被掐出了几道指印。 凤眸幽深,他手指捻了捻,好似在回味那嫩滑软腻的触感。 第75章 傲娇 此时江面上,数十艘龙船早已准备就绪。卡Kа酷Ku尐裞網 其中一艘被涂得漆黑,船头挂一张纯黑色的旗帜,跟其他描红抹绿的船只完全不同。 坐在船头的男人有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正是夜寒。 他身后坐着二十个准备就绪的水手,个个儿都苦着一张脸。 其中一个抱着桨,忍不住问道:“夜二哥,咱们可都是主子身边的精锐暗卫,干嘛把我们调来划龙舟?借的还是花公子的名头,仿佛咱们见不得光似的。” 夜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叉着腰,冷声道:“主子叫咱做什么咱就做什么,哪儿来那么多话?主子发了话,若是今日赢了第一,有咱们的好处。若是输了……” 他咳嗽了声,没再往下说。 他家主子向来不参与这种无聊的比赛,天知道今年是怎么了。 参加也就罢了,还非得借着花公子的名头,真是傲娇。 他想着,不远处响起一声巨响,四周的船只犹如离弦的箭,纷纷快速往前驶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开船!”他大吼一声,娃娃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然而这群暗卫素日里都是杀人放火的,不曾划过龙船,因此划得歪歪扭扭,逐渐落到了最后。 江边画舫上,沈妙言趴在窗台边眺望,那一艘纯黑的龙船格外显眼。 她忍不住问道:“国师,花公子的船是哪一艘啊?该不会是那艘纯黑色的吧?” 君天澜负手站在她身后,盯着那艘船,冷峻的眉头微微蹙起。 船头的夜寒很着急,在远远看见窗边的君天澜时,更加着急。 他忍不住站起来,“各位,今日若是输了,咱们可得一同进刑堂了啊!兄弟们加把力啊!” 他提起刑堂,船上的暗卫们纷纷抖三抖,不待他指挥,便拼了命地往前划去。 画舫上,沈妙言只见那艘纯黑色的船如有神助,竟如风一般往前疾速驶去。 前面的龙船似乎有意挡住它,不让它越过它们去,可站在船头的夜寒只冷笑了声,挥舞着大旗,一路干脆地打了过去。 “好霸道……”沈妙言禁不住赞叹,“国师,那就是花公子的船吧?看来咱们赢定了!” 君天澜周身的阴沉稍稍舒缓,望了一眼房中的滴漏,忽然牵了沈妙言的小手:“去岸上。” “做什么?”沈妙言好奇地仰头看他,他面无表情,只是淡然地牵着她走了出去。 等到两人离开画舫,早有一辆纯黑的马车停在岸边。 两人进了车,沈妙言才听见水上忽然爆发出一阵阵大喊,好似是起火了。 她好奇地掀了车帘看去,果然看见那艘画舫上冒出浓浓黑烟,丝竹管弦声都停了,无数侍女、侍卫们端着水盆往来救火,一些贵人们被自家的丫鬟、奴才们护着,从画舫上匆匆逃出来。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君天澜:“国师,你早知道会起火?” 否则,为什么会突然带她出来? 君天澜面无表情,狭长的凤眸中都是漠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阵慌乱中,只听得有人高呼护驾,沈妙言一个激灵,连忙透过马车窗看去,画舫上的火愈发大了,浓浓黑烟冲天而起,火势已经从一楼燃烧起来。 “楚云间也在里面……” 沈妙言呢喃着,看见一名披着月白斗篷的纤瘦男人,扶着另一名贵公子冲了出来。 正是顾钦原和楚云间。 一旁的火舌袭卷了顾钦原的斗篷,他却浑然不顾,只护着楚云间,从浓浓烟火中冲出来。 两人逃到岸边,那些侍卫和奴才们连忙迎住楚云间,见他无恙,方才放心。 楚云间则回转身望向顾钦原,他脱了着火的斗篷,手臂上鲜血淋漓,俨然是刚刚护他出来时,被横梁打伤的。 他皱眉,冷声道:“没看见顾先生受伤了吗?!快传御医!” 立即有腿脚利索的太监去办,侍卫们搬来一张大椅,楚云间却不肯坐,只扶着顾钦原,非要他坐下来。 顾钦原推辞不得,只得入座,一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因为受了伤,而愈发显得惨白。 四周观船赛的人意识到他们的皇帝在此,纷纷跪地,口呼万岁,一时间整个江岸,都是“吾皇万岁”的声音。 可楚云间却紧皱眉头,只望着顾钦原:“顾先生稍稍忍一忍,御医马上就到了。顾先生今日大恩,朕没齿难忘!” 说罢,竟不顾身份,拱手朝顾钦原拜去。 “陛下要折煞草民了!”顾钦原似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相避。 楚云间趁此机会,连忙说道:“今日朕邀顾先生观龙船赛,却有贼人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意图纵火谋害朕的性命。朕所处危局,顾先生应当已经窥得一二。还望顾先生,肯出山辅佐朕,荡平朝野的奸佞势力!” 说着,又拱手拜下。 江风逐渐大了,掀卷着岸上的旗帜和楚云间的雪白衣袍,所有人都偷偷注视着这边的动静,他们静静看着皇帝这一拜,知道他们的陛下,是真的很看重这位名满天下的顾先生。 只是,陛下口中的奸佞势力,指的可是国师? “苦肉计?”沈妙言脱口而出。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漠:“还好,这几日的书,没读到狗肚子里去。” 沈妙言双颊一红:“我有很认真读书……” 君天澜薄唇噙了一丝笑,抖了抖衣袍,“该我上场了。” 他说着,下了马车,负着双手,缓步往楚云间和顾钦原走去。 沈妙言趴在车窗上,望着江风将他的黑色袍摆卷起,他那么高大,又气势非凡,宛如临风而去的神仙。 他的气场那么强大,不过瞬间功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国师?” 楚云间也注意到了君天澜,直起身来转向他,一双温润的黑眸中,全是笑意。 “陛下好雅兴。”君天澜说着,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人蛇混杂,陛下出宫,却只带了这么点侍卫,怕是不妥。” 楚云间笑了笑,“若是有人存心要行刺于朕,即便带再多的人,对方也总能找到机会。” 第76章 惊才绝艳,唯顾氏钦原 楚云间笑了笑,“若是有人存心要行刺于朕,即便带再多的人,对方也总能找到机会。” 君天澜不置可否,只低低笑了声,阴鸷冰冷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顾钦原,“这位是?” 楚云间盯着两人,并不说话。 顾钦原朝君天澜微微颔首:“在下颍川人氏,名为顾钦原。” 他的姿态十分磊落坦荡,宛如风中不会弯折的青竹,并不因为君天澜的故作不认识,而有一丝一毫的尴尬。 跪在旁边的众人,纷纷对顾钦原另眼相看起来。 能够在国师大人面前表现得如此淡然,这位顾先生,当真是文人风骨,令人钦佩! 君天澜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危险地注视着顾钦原,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兴味: “‘论功夫之高深莫测,推夏侯长嫡。而文采之惊才绝艳,唯顾氏钦原。’这论断,是故去不久的帝师所提。可是,顾钦原,官场诡谲多变,凭着你那两手酸腐文章,当真能为陛下分忧?” 这话无异于羞辱,在场的众人纷纷屏息凝神,清晰地感觉到国师大人对这位顾先生的排斥。 也是,皇帝看重的人,自然不得国师欢心。卡Kа酷Ku尐裞網 而顾钦原依旧笔直地站立着,纤瘦,却并不势弱。 江岸边的旗幡飞扬,江风拂起他的白衫,他脸上的笑容淡而温雅,“国师并非在下,又怎知在下不能一展鸿图?” 楚云间唇角露出一抹轻笑,顾钦原能说出这话,便是要出山的意思了。 只是,顾钦原与君天澜,当真毫无关系吗? 他的确是要培养心腹,可就怕,到最后培养成了心腹大患。 君天澜目光中含着几许轻蔑,“一展鸿图?本座拭目以待。” 话音落地,便转向楚云间,朝他淡淡道:“陛下若是要用人,只管通过科举选拔就是。山野之人,还是谨慎为上。” 说罢,也不行退礼,径直拂袖离去。 他一走,这里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 楚云间亲自扶住顾钦原,“国师便是这脾气,顾先生请坐,御医已经到了。” 顾钦原轻笑,也不怕在众人面前得罪君天澜:“朝中有如此张扬跋扈之人,真是国之不幸。” 楚云间不动声色,轻声道:“先生慎言。” 至此,京城上至士大夫,下至黄口小儿,都知道名满天下的才子顾钦原,与当朝国师不睦。 而君天澜刚上马车,夜寒便兴冲冲过来禀报:“主子,龙舟赛咱们赢了!” “咦?”沈妙言一惊,随即大喜,猛地拽住君天澜的胳膊,“花公子赢了?” 君天澜正要“嗯”一声,夜寒因为兴奋,直接脱口而出: “沈小姐,去参赛的是主子的人,不过是借了花公子的名头而已。主子说了,一定要赢,说是要让她赢了赌注,可喜咱们果然赢了!也不知道那个‘她’是谁,沈小姐可知道?” 沈妙言一愣,望向君天澜,却见他的脸黑了下来。 夜寒也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缩了头,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拱手道:“属下去为主子拿赢的钱。” 说罢,逃命似的,飞奔而去。 马车内,沈妙言默默看向君天澜,却见他依旧黑着脸,周身气势可怕。 可不知怎的,她一点都不害怕这样的君天澜。 她笑嘻嘻抱住他的胳膊,小脑袋在上面蹭了蹭,“国师,原来你是为了我派人参赛的呀,你真好!” “松手。”君天澜冷着脸,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沈妙言却抱得紧紧地,梨涡甜甜,眉眼弯弯:“国师,那颗七彩玲珑珠子,根本就不是你属下孝敬你的,是你从花公子那里抢来的,是不是?” 君天澜面色更黑,在心中问候了花容战十八代祖宗,声音泛冷:“沈妙言,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沈妙言小脑袋蹭啊蹭,声音软糯甘甜:“国师在乎妙妙就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地对妙妙好……瞧瞧,现在多么的尴尬!” 君天澜的心,莫名乱了。 这种心乱让他十分不悦,好似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叫他觉得危险起来。 而罪魁祸首,便是这个软软的小姑娘。 他莫名的生气,一手拎了沈妙言的后衣领,将她拎到自己跟前来,平视着她圆圆的双眼:“沈妙言,本座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明白吗?” 沈妙言像是看不见他的怒气似的,笑嘻嘻地伸出小爪子去摸君天澜的眼睛:“国师,你知道吗?你有时候板着脸,我会很害怕。可有时候板着脸,我一点都不害怕。” 她的手很小很嫩,从他的双眼拂过,像是蝴蝶落于花间的柔软。 君天澜的心,再一次乱了。 他紧紧盯着沈妙言,这个小姑娘,能读懂他的情绪。 这一个认知,让他觉得危险起来。 他不需要有人来懂他。 他需要的,只是有利用价值的人,助他达成他的目标。 马车中的气氛,逐渐变化。 沈妙言一怔,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便收回手,不敢再放肆,只拿一双无辜的圆眼睛望他。 诡异的沉默中,君天澜松了手,端了矮几上的一盏茶,薄唇轻启,声音透着刻骨的冷意:“滚下去。”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他呷了一口茶,动作优雅而漂亮。 却又显得,高不可攀。 “国师……” “听不懂?” 她没再多言,只是乖乖下了马车。 沈妙言走后,君天澜将茶盏重重搁到矮几上。 他的胸腔中,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怒意。 这怒意仿佛是一头野兽,即将冲破胸膛出来咬噬一切。 这种无法控制情绪的感觉,他已经多年不曾体会过。 他一拳砸到矮几上,茶盏一震,茶水四溢。 狭长的凤眸闭了起来,他想,他的确该考虑钦原所说的话,适可而止了。 他的身份之敏感,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不允许有任何人能够影响到他的情绪。 而沈妙言站在马车边,颇有些茫然。 湿润的江风拂面,她静静望着远处的人山人海,尽管已是万物生长勃发的初夏,可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凝结成冰。 破壳而出的芽儿也重新缩了回去,好似从未来到过这个世间。 第77章 拿鞭子来 慕容嫣脸色不虞地从远处走回来,大约是和韩棠之处得并不愉快。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看也不看沈妙言,径直上了马车。 “启程回府。” 那个冷漠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车夫望了一眼沈妙言,悻悻驾驶着马车往前驶去。 沈妙言跟在马车旁边,微微垂头,不知是江风太大还是因为其他,她又红了眼圈。 拂衣和添香都先行回府了,没人照顾她,她拎着裙裾跟在马车边一路小跑,没过多大会儿,额头便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车夫见沈妙言人很小,这么跟着跑,于是忍不住起了几分怜惜之心,便有意将马车行驶得慢一些。 马车内,君天澜靠着软榻,眼帘微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不善的气息来。 慕容嫣垂着头,眼圈通红,泪珠子顺着雪腮滑落到矮几上,“天澜哥哥若是真烦了嫣儿,嫣儿回慕容府就是。何必拐着弯儿的,要把嫣儿嫁出去……那韩棠之人虽好,可终究不是嫣儿喜欢的。” 她的声音带着凉意,比那十二月的北风还要冷。 “朝中年轻的适婚公子,本座都有注意。卡Kа酷Ku尐裞網韩棠之,年轻有为,人又重情,再加上对你有好感,你嫁过去,不会吃亏。”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颇有些不耐烦。 这些儿女之事,本不该他插手。若是依他原本的脾气,直接将慕容嫣绑了嫁过去就是,又有谁敢抗议说一声“不”。 只是不知怎的,这些天以来,他的心…… 胸腔中又莫名涌出一股暴躁,正好微风将窗帘掀卷开来,他便看到那个小小软软的女孩儿,正满头大汗地追着马车跑。 马车已经到了闹市,周围都是嘈杂的人群。 她那么小,那么娇软,眼见着就要追不上了。 那双猫儿一般的茶色瞳眸里,满是委屈和害怕。 他的手顿在扳指上,他倒是忘了,她是一个多么娇气的小姑娘。 他的全副心神都在车外的沈妙言身上,慕容嫣还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等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车夫轻声说道:“主子,张丞相府的马车拦在了前面。” 沈妙言喘着气儿,双手扶在膝盖上,抬头看去,只见一位打扮漂亮的小丫鬟手中捧着一只紫色描金食盒过来,朝君天澜的马车屈膝行了个礼: “国师大人,这是我家主人亲手做的粽子,送给国师明天端午吃。” 沈妙言认得这个小丫鬟,她是张璃身边贴身的丫头。 她不由抬眸望向对面的马车,车帘翻动,隐约可见里面露出华丽的裙角来。 圆眼睛里多了几分鄙夷,这个张璃自诩世家贵女、知书达理,却在大街上送男人粽子,还是亲手做的,真是不知廉耻。 君天澜在车厢内,清晰地将沈妙言脸上那一抹不屑收入眼底。 她是,不乐意别的女人送他东西吗? 他瞥了眼那食盒,鬼使神差的,让车夫将食盒收下。 张府的马车退让开来,张璃透过半透明的垂纱帐幔,美丽的杏眸目送国师府的马车离开,满脸都是爱慕。 她一直听说,他从来不收女子送的礼物。卡Kа酷Ku尐裞網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收下她送的东西。 这是不是代表,在他心中,她同别的女子,是有一丝丝不同的? 这个认知叫她满心雀跃,连带着施了薄粉的俏脸都动人几分。 坐在她身边的张敏却嫌恶地瞪着沈妙言,“姐,你若是能嫁给国师,一定要弄死那个小贱人。” 张璃收回视线,优雅地品了口茶,“她又没碍着你。” “就是看她不顺眼!以前是国公府小姐的时候,猖狂蛮横也就罢了,现在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顶撞我和月彤!” 张璃端庄一笑,纤纤十指捧着那碧瓷茶盏,并未说话。 等到马车终于到达国师府时,沈妙言扶着门口的大石狮子喘气,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简直都要断了。 她望着君天澜和慕容嫣下了车,却是再也迈不动步子,只想靠在这里休息。 慕容嫣心情不好,因此快步进了府中。 君天澜站在台阶上,回眸看她,声音冷淡:“还不跟上?” “国师,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哭丧个小脸,眼泪汪汪地仰头望他。 从江岸到国师府,她足足小跑了大半个时辰! 君天澜倒像是跟她较上劲儿了,转身盯着她,一字一顿:“跟上来。” “我不……” 君天澜大步走下台阶,在她跟前站定,目光阴沉:“才走这么点路,就不行了?当初进府时,不是说会听本座的话吗?” 沈妙言死死抱着大石狮子的腿,眸光流转间,不经意露出一抹狡黠。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那不是赖着要进府才说好话的么,现在进了府,谁还耐烦遵守那些劳什子的话。 见她不言不语,君天澜就很来气。 他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沈妙言敏捷地跳开来,整个人不顾形象地在大门口躺了下去:“国师,我不行了,快找个担架来把我抬进去吧。” 她的姿态十分赖皮,惹得过往路人注目不已。 四周的侍卫们纷纷窃笑,这位沈小姐,当真是个宝。 君天澜只觉大庭广众的,自己很没面子,于是咬牙切齿:“沈妙言,你真是从沈国公府出来的?” 哪有世家小姐,如此不要脸皮的?! 沈妙言躺在地上,整个人都舒畅了,眨巴着双眼仰望苍天,一不小心,就发出了一声舒服的长叹。 君天澜双手在腿侧紧握成拳,“沈,妙,言。” 沈妙言闭上双眼,完全不想搭理他。 她自然也是不想躺在地上的,所以国师最好是弄一顶软轿过来,将她抬进去放到床上,然后再准备些热水给她沐浴,再拿些好吃的好喝的过来…… 她想得美美的,君天澜将她美滋滋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冷笑一声:“夜凛,拿鞭子来。” 沈妙言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君天澜从夜凛手中接过一条黑色长鞭。 她猛地坐起来:“国师?” 君天澜拽了拽那根长鞭,似是在查看韧性,随即,狭眸转向了地上的她。 沈妙言依旧保持着坐姿,圆眼睛盯着君天澜,他是吓唬她的吧? 第78章 莫要学了人去喝花酒 君天澜也盯着她,见她还是坐着不动,便举起鞭子,直直朝地上的她抽去。 众人只听得空气里,陡然炸响一声鞭花,而沈妙言像是不要命般,爬起来就往府里冲:“国师你不要打我!我马上进去!” 那一鞭自然是抽了个空,君天澜看她见了鬼似的往里面跑,随手将鞭子扔到一旁,负手进了府。 夜寒将鞭子捡起来递给夜凛,悄声问道:“大哥,你瞧着,主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主子若是拔了剑,那可是见血才收的。若是拿了鞭子,不将人打个皮开肉绽,断没有收手的道理。” 夜凛把鞭子挽起来挂到腰间,瞪了他一眼:“你希望沈小姐被打个皮开肉绽?” “自然不是!” “主子看重沈小姐。”夜凛说完,也抬步往府里走去。 沈妙言风一般冲进了东隔间,再也跑不动了,趴在床上直喘气。 君天澜跨进门槛,像是故意捉弄她一般,声音淡淡:“更衣。” 沈妙言无语望苍天,抬起沉重的双腿,缓缓走出去,两条腿像筛子似的发抖。 她抬起头,小手给君天澜解了腰封,脱下他的外裳一道挂在了衣架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强打着精神,为他换了一身居家的宽大衣裳,见他进了书房,也只得跟着进去。 他不言不语地在书房软榻上坐了,随手拿了本书看起来。 她便走过去,靠坐在软榻下面的脚凳上,双手环着膝,似是累极了,下巴搁在膝盖上,只闭着眼不说话。 “沈妙——” 过了会儿,君天澜正要唤她去添茶,一低头,却看见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膝盖上,仰着小脸,似是已经睡熟。 她的脸庞干净白嫩,阳光从雕花木窗透进来,能够清晰地看见她根根分明的漆黑睫毛,和洁白耳廓上的绒毛。 睡着了,也还是一团稚气的模样。 而她睡得并不好,小眉毛微微皱着,红润润的唇瓣也撅了起来。 他看了半晌,伸出手,缓缓地揉了揉她的眉心。 动作之轻柔,宛如是安慰,宛如是爱怜。 直到她的睡颜舒展开来,他才轻轻收手。 她还这么小,蜷缩成一团,靠着他的腿,仿佛他垂下的袍摆就能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默默看着,素来阴沉冷峻的面庞,也柔和了几分。 一颗冷硬的心,莫名就柔软了。 而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书房中点着上好的龙涎香,他在看书,她倚着他的小腿团成一团睡觉,阳光静好,岁月静好。 第二日,君天澜去上朝,沈妙言便拿着彩色丝带扭成的百索玩耍,顺便看拂衣做端午果子。 据添香说,拂衣做的果子是和府上下最好吃的。 沈妙言好奇地看着,拂衣用菖蒲、生姜、杏子、梅子、李子、紫苏等食材切丝,拿盐拌了,晒干之后放进一只梅红的木匣子里。 又用糖蜜将这些细丝浸润一下,小心翼翼塞进去了核儿的梅子里,将梅子一颗颗在木匣内排列得整整齐齐,漂亮而精致。 她做了整整二十盒,自己留了一盒,其余的都是要拿去送给府中交好的姐妹们的。 沈妙言倒是先得了两盒,她觉着稀罕,便将其中一盒藏到枕头下面,只拿着一盒,想了想,还是决定分一点给国师。 她知道国师不缺金银钱财,所以拿这个孝敬他,倒也显得有诚意。卡Kа酷Ku尐裞網 晚上用罢晚膳,沈妙言抱着梅红匣子,从书房外面探进半个脑袋,只见君天澜正坐在灯下看书。 她蹭过去,打开匣子,含混不清地说道:“国师,你吃吗?” 君天澜抬眸,目光掠过匣子,便看见她的嘴巴里塞了一大颗梅子,正得劲儿地嚼着。 他又看了一眼滴漏,已是亥时,这么晚了,小丫头还在吃甜食,也不怕得牙病。 他将书卷放下,从她手中拿过食盒:“没收了。” “哎?”沈妙言瞪圆了眼睛,“这是拂衣姐姐送给我的,你要喜欢吃,也没有这样一整盒抢走的道理。”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有意见?” 沈妙言很想说有意见,可是她不敢,于是只能拿眼睛瞪他。 “你再瞪一个,本座挖了你的眼睛。”君天澜冷声。 沈妙言忍不住瑟缩了下,随即轻哼一声,掉头往自己的东隔间走去。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想了想,跟了上去。 她在自己的小床上趴下来,从枕头下面摸出另一盒果子,打开来,呼吸着香甜的果香,便贪嘴地又拿起一颗梅子来。 添香姐姐说的不错,拂衣姐姐的手艺当真是极好,这东西甜而不腻,又透着一股自然的清香,酸甜可口,叫人吃了还想吃。 她正要将梅子往嘴里塞,却见床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便对上了君天澜冷冰冰的双眼。 “呃。” 她还没来得及将食盒护住,君天澜已经夺了去。 “国师!”她跳下床,想要抢回来,君天澜将食盒举得高高的,任她怎么跳都够不着。 “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这是拂衣姐姐给我的,你凭什么拿了一盒又一盒!” 沈妙言使劲儿往上蹦,却还是够不着那高度。 他长得那样高大,她的发顶也只及到的他胸膛下,叫她完全没有办法。 君天澜薄唇噙着一丝浅笑,掂着匣子便转身要走。 沈妙言一屁股坐到床上,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来:“国师没事可做,便来欺负我这样的可怜人。我到你身边伺候这么久,连半分月钱都没见着,起初还说一个月有十两银子呢!哼,现在连我的零嘴都要抢走,国师是没钱了吗?” 君天澜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狭眸中都是笑:“沈妙言,你好意思跟本座提月钱?单本座给你的那颗珠子,便值大半座沈府,你还不满足?” 沈妙言愣了愣,没料到那颗七彩珠子这般值钱,不过她又想到什么,连忙跳下床,扯了他的衣襟:“上次在江边赛船,你说过把赢的银子给我,银子呢?” “本座帮你保管。”君天澜垂眸睨着她,最是见不得她张口银子闭口银子的模样,好似他亏待了她似的。 见她满脸都是不信任,他又添了一句:“放心,你那点钱财,本座看不上。” 说着,又要转身出去。 沈妙言却还是不放心,揉搓着小手跟出去:“国师,我见你每晚都在府里待着,你可有交好的大人?我听说京中秦楼楚馆盛行,你可莫要学了别的公子和大人们,去喝花酒啊。听说喝花酒要好多钱,你若是一定要去,可别花我的银票。”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己银子的担心,却不提防,撞到一个坚实的后背上。 她揉着脑袋,抬头看去,君天澜正回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第79章 主子好禽·兽哦 “国师?”她仰着小脸,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片刻,却什么话都没说,收了视线往床边走。 沈妙言跟上去,见他张开双臂,便搬了小凳子,乖觉地去给他更衣,仍旧絮絮叨叨地: “国师,喝花酒多贵啊,不如买两个干净漂亮的姑娘放在身边,收了做通房丫鬟,经济又实惠,还能随时欣赏,多好!” 她说着,褪下君天澜的外裳,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又将他里面绛紫色的内衬脱下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干净的雪白中衣为他穿上。 她的动作已经很熟稔了,提着小裙摆忙前忙后,小嘴里不停唠叨,像是一个数落自家夫君的小小媳妇儿。 “媳妇”这个词从君天澜脑海中掠过,让他的心倏地一紧,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词的? 没等他想明白,沈妙言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他回转身,便见她踩翻了板凳,往地上栽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她,大掌揽住她的小腰,一个旋身,便将她按在了大床上。 他压在她的身躯上,她的身子很软很香,在他身下小小的一团,睁着猫儿一般的茶色双眸,惊骇不定地望着他。 而他只身着中衣,衣襟大敞着,精壮的胸膛贴着她娇小的身躯,严丝合缝。 沈妙言整个人都懵了,两人的面庞相距不过半寸,鼻尖靠在一起,瞳眸中都是彼此的倒影。 寝房里很安静,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两人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 “国师,”沈妙言声音甜软,皱着小眉毛唤了一声,不安地扭了扭小身子,“你压着我了……” 他好重,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别动……”君天澜声音低沉,面色有一丝不自然,只压着她不动。 “国师……”沈妙言又软软唤了一声。 正在这时,添香挑了帘子进来,“主子,顾管家说——”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瞳眸骤缩,呆愣半晌后,脱口而出:“主子,小小姐还这么小……” 她说着,觉得她一个奴婢说这话显得不大合宜,只得又改口道:“奴婢去吩咐厨房,煮一碗红糖鸡蛋给小小姐吃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便红着脸往外面跑,刚跨出门槛,却又忍不住回头:“主子,小小姐才十二岁,您要怜惜着些啊!” 说罢,连忙掩了门,背对着雕花木门,惊魂甫定地喘气。 主子那么高大,小小姐那么娇小,他压着她,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 再说,主子的身体那么强壮,若是动起来,小小姐那么娇弱,可怎么受得了…… 她不禁捂脸,主子好禽·兽哦! 寝房内,君天澜坐了起来,自己理了理衣裳,将衣襟系好,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沈妙言却有些莫名其妙:“添香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说给我煮红糖鸡蛋吃,我又不爱吃那个。” 说着,便去抱君天澜的胳膊:“国师,我刚刚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还是你想收了拂衣姐姐和添香姐姐做通房呢?” 她无知无觉地蹭着君天澜,身上散发着小姑娘特有的体香。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已经二十岁,虽从未同女人做过那种事,可到底是年轻气盛,自然受不了她一个小姑娘老这么蹭他。 于是,他很恼火地将她拎起来,大步走到东隔间前,将她摔了进去:“以后离本座远点。” 沈妙言莫名其妙,望着被拉上的月门布帘,一脸茫然地站了片刻,随即撇撇嘴,爬上了自己的小床。 君天澜站在月门外,一张脸阴沉可怕,对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撩拨这件事,很是恼怒,于是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添香正从小厨房回来,看见他吓了一跳:“主子,您怎么出来了?” 说着,便探着个脑袋想往门内瞅。 君天澜冷声:“备水,本座要沐浴。” “是。”添香寻思着沈妙言是不是也需要沐浴,于是好心问道,“主子,可要把小小姐抱出来一同沐浴?” 君天澜给了她一记冷眼,添香一哆嗦,不敢再废话,连忙去准备沐浴的水。 “放冷水就够了。”君天澜声音泛冷。 添香愣了愣,意识到什么,不禁回头看向君天澜,他已经大步进了隔壁厢房。 送换洗衣裳过来的是夜寒,他隔着屏风,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一张娃娃脸上满是纠结。 刚刚添香把他们召集到一起,神神秘秘的,说是主子把沈小姐睡了。 他就纳闷儿了,沈小姐那么小,主子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正胡思乱想着,君天澜洗完了,从屏风后走出来,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不对劲,不禁皱眉:“有什么话,直说。” “这……”夜寒忐忑不已,抬眸怯怯地望了他几眼,拱手先说了正事,“主子,刚刚顾总管收到帖子,说明日韩家会过来提亲。” “嗯。”君天澜表情淡淡,抬脚往外面走去。 夜寒磨蹭着跟上去,却看见房间角落,躲着其他几名暗卫,一脸八卦意味,夜凛也在其中,不停地对他使眼色。 于是他微微咳嗽一声,壮着胆子问道:“那个,主子啊,沈小姐她可还好?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您这么强壮,沈小姐怕是吃不消呢。” 君天澜身子一顿,猛地回转身看他,夜寒吓得要死,连忙闭紧了嘴。 君天澜负着双手,倒也不气了,摩挲着扳指,似笑非笑,瞥过厢房的每个角落:“去院子里大树下吊着。” 夜寒瞬间苦了脸,却又听他一字一顿说道:“每个人都去,包括添香。” 守在门口的添香身子一僵,随即痛苦地吸了吸鼻子,她已经许久不曾被责罚过了,好后悔今晚多嘴多舌…… 君天澜走后,藏在厢房里的暗卫们纷纷走了出来,夜凛一巴掌呼到夜寒后脑勺上:“你不会委婉点问吗?!” 夜寒摸着后脑勺,颇为无辜:“那下次换你来问好了。” 第二日一早,沈妙言服侍君天澜洗漱穿衣完毕,出了房间,便看到院子里的大树下,挂满了倒吊的人,连添香都在其中。 一阵风吹来,人影晃动,颇为壮观。 第80章 韩家提亲 沈妙言好奇地瞪大眼睛,忍不住跑下台阶,“添香姐姐,你这是在干嘛呢?” 添香欲哭无泪,害怕地望了眼负手站在台阶上的君天澜,吸了吸鼻子,说道:“奴婢这是跟夜凛他们一起练功呢。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哦”了一声,又问:“你们练了多久呀?” “也就一会儿……” 夜寒接收到君天澜威胁的目光,不敢说实话,他好想哭。 “那你们继续练功,我和国师去吃早膳。” 沈妙言露出一副“我很理解你们练功辛苦”的表情,跳上台阶同君天澜一同离开。 君天澜负着双手,在身后打了个手势,倒吊在树上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连忙跃了下来。 用早膳时,慕容嫣也在。 她今日穿着件小立领的天青色对襟衫子,下身着一条月白的百褶裙,发髻上只竖着插了一只玉梳,白净的面庞上隐隐透着憔悴。 君天澜吃罢,净了手,声音淡淡:“阿沁,扶你家小姐回去,重新梳洗打扮。” 阿沁愣了愣,只得应了是,望向慕容嫣,却见她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沈妙言抱着一杯温牛乳,低垂着眼帘,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感觉桌上气氛又不好了。 慕容嫣冷着脸,“天澜哥哥,我知道今日韩家要上门提亲。可我不乐意嫁给韩棠之,你为何非要逼着我嫁?!” “本座若真逼你,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同本座说话?”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本座既应了你父亲好好照顾你,自然会为你寻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慕容嫣也垂着眼帘,声音里透着一丝嘲讽:“可在我眼中,天澜哥哥才是值得托付的人。” 饭桌上的气氛剑拔弩张,正在这时,顾明匆匆赶了进来,禀报道:“主子、慕容小姐,韩家的人到了,正在花厅等着!” 慕容嫣到底是拗不过君天澜,被他命人带去了花厅,从后间进去,在屏风后的绣墩上坐了。 沈妙言陪着她,她没见过人提亲是什么样子,倒是很想看看。 花厅内,君天澜坐在上座,韩棠之的父亲韩禹坐在右侧的大椅上,韩棠之也亲自来了,同弟弟韩叙之坐在韩禹的左手边。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寒暄了一阵,韩禹便指着外面庭院里搁着的十八只红木大箱,以及箱子上的一对活大雁,道明了是来提亲的。 沈妙言望向慕容嫣,她低垂着头,咬紧了嘴唇,眼圈发红,双手紧紧攥着一方绣帕,力道之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能清晰看见。 不用多看,沈妙言也知道她快要哭了。 她觉得慕容嫣也挺可怜的,明明很喜欢国师,却被国师逼着嫁给别的男人。 韩棠之虽然也很好,可到底不是她喜欢的人。 君天澜同韩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接就定了迎亲的日期,随即吩咐顾明送韩禹离开。 韩棠之却有些踌躇,说是想见见慕容嫣。 君天澜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便让夜凛带韩棠之去花园,等下再请慕容嫣过去。 而韩叙之也很想要留下来看一看沈妙言,君天澜却不等他开口,直接叫夜寒请他出府。 沈妙言默默望着慕容嫣,无法安慰她,也知晓像她这样骄傲的女孩子,定是不耐烦别人的安慰,于是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 她回到衡芜院,看见拂衣坐在屋檐下绣花。 阳光落在拂衣的裙子上,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静谧而温婉。 她走过去,摸了摸绣篮子里的布料,轻声问道:“拂衣姐姐,你担心过自己的婚事吗?” 拂衣将线头剪断,笑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能顾得了自己的婚事?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主子若是高兴,把我们嫁给一些管事的人,自然是好的。若是不高兴了,随便打发了,也是有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对自己的姻缘,根本就不曾抱过期望。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一双茶色瞳眸里满是茫然。 那她呢? 三年后她及笄,君天澜会娶她吗? 她什么都没有,就像沈月彤她们说的,她不过是个孤女罢了。 像君天澜那样身份的人,若是要娶,干嘛不娶一位真正的世家贵女,反而来娶她? 说什么她将来会是皇后,谁知道那老和尚是不是随口说了,以便讨她爹娘红包的。 拂衣注意到她很苦恼,于是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小小姐,你怎么了?” 沈妙言摇了摇头,跑进了君天澜的书房。 君天澜进了书房,便很罕见地看见她拿了一根鸡毛掸子,努力地将房中的灰尘掸掉。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他说着,含笑走进来,“怎的这般勤快?” 沈妙言转向他,将鸡毛掸子藏在身后,歪了歪脑袋,很认真地问道:“国师,如果我很勤快,对你很有用,三年后,你会不会娶我?”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阳光从木雕花窗投洒进来,她站在光线里,一身素衣隐约散发出朦胧光晕。 那张白嫩的小脸上,虽然还是一团孩子气,可问得却很认真。 君天澜在对面软榻上坐了,并不回答她,只拿了本书翻看起来。 沈妙言朝他走近几步,“国师,你答应我,不要把我随便嫁给别的男人。我不喜欢他们。” 她的声音透着稚气,却说着寻常女孩儿觉得羞人的话,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君天澜盯着书卷,毫不在意地问道:“那你喜欢谁?” 她蹭到他面前,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去摇他的胳膊:“国师,反正你别逼我嫁人就是了,人家想一辈子跟着国师呢。” 君天澜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抓着他的那只手上,眉头皱起:“本座昨晚似乎跟你说过,离本座远点。” 不待沈妙言解释,他将手中书卷放到矮几上,抖了抖袍摆,“《诗经》背得如何了?” “呃……”沈妙言眨了眨眼睛,声音脆嫩,“国师,你继续看书,我去帮拂衣姐姐分线。” 说着,兔子似的往外逃,心底颇有些害怕。 国师这两日都不曾问过她的功课,她自己不知不觉也就抛到了脑后,怎的今日又问起来了! 第81章 他喜欢她 可她还没跑两步,就被君天澜一把拎住后衣领,小鸡似的直接给拎到了他跟前。 沈妙言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盯着对面那双狭眸,声音软糯:“国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用功的。” “把《关雎》背给本座听。” 君天澜声音淡淡,却并不松手。 沈妙言脚尖儿吊在半空中,这姿势让她很不舒服,却又不敢忤逆了他,只得一脸认真地说道:“这诗我还是会的,国师你听好了。” “本座洗耳恭听。” 她用拳头挡住嘴巴,微微咳嗽一声清了嗓子,便摇头晃脑背诵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她背得很起劲儿,全然没注意到君天澜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等到她终于停了,君天澜似笑非笑:“背完了?” “嗯!”她点头,觉得自己背得还挺顺溜。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依旧拎小鸡似的拎着她,狭眸阴冷:“你的大堂姐,六岁诵《诗经》,八岁拜名师学筝,十岁一支惊鸿舞艳惊四座,十二岁所画百花图被画坛国手称颂,十四岁才女之名满天下,十六岁成为楚云间的皇后……” 他一项一项的说着,每说完一句,沈妙言的脸色就冷了一分。 他嗤笑地盯着她:“本座让你背诗,你却给本座来了个串烧大杂烩,草包之誉,名不虚传。” 沈妙言脸上全无笑容,稚嫩的眉眼犹如浸润了霜雪,面颊隐隐发烫。 君天澜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鸡毛掸子上,便拿了来,将她按在自己腿上,一掸子抽到她的屁/股上。 沈妙言趴在他的大腿上,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双眼通红,忍不住地呜咽出声。 “还好意思哭?”君天澜冷笑,又一掸子抽了下去。 沈妙言屁/股又疼,又觉得没脸,干脆仗着自己是个小孩子,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君天澜又抽了她几下,沈妙言正哭得厉害时,慕容嫣忽然进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看见眼前的画面,猛地捂住小嘴,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哽咽:“天澜哥哥……” 君天澜听见声音,把沈妙言丢到地上,瞥了她一眼,“韩棠之呢?” 慕容嫣眼圈通红:“他回去了……” 沈妙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一边哭一边跑出去,委屈得不行。 慕容嫣望了眼她的背影,轻声道:“嫣儿不知,天澜哥哥何时同妙言,这般亲近了……天澜哥哥往日里总爱干净,不喜触碰他人,可沈妙言又是怎么回事?” 她说着,又摇摇晃晃往后退了一步,面容苍白:“可见,天澜哥哥不是不喜触碰,只是,没遇见喜欢的人罢了。” 她的声音很低,君天澜靠在软榻上,随手拿了一旁的书册继续翻看:“她不过是个孩子。” “嫣儿当初进府时,也是个孩子。” “她同你不一样。” “同是孤女,不知有何不一样?” 今日的慕容嫣不见了昔日在君天澜跟前的乖巧甜美,显得颇有些咄咄逼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盯着书卷,声音冷漠:“本座无需向你解释。” 慕容嫣盯着他,看了良久。 他端坐在那里,相貌冷峻却精致,即便什么都不做,却依旧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进府那日,他便也是这般冷漠清贵的模样,那么的高不可攀。 她用了两年,试图感化他的心,可终究是什么都没得到。 她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转身离去。 他不肯成全她,她便也不会告诉他,他喜欢上了沈妙言。 他看沈妙言的目光,他对沈妙言的举止,他同她在一起时微不可察的笑容,都昭示着,他并没有将她完全当做一个孩子。 慕容嫣快速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月白的轻纱裙角飞扬,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他喜欢得那么隐秘,甚至隐秘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的这份喜欢,就像是潜藏在春风里的柳絮,在雨丝风片中稍纵即逝,像是从没有存在过的痕迹,却又确实地存在着。 慕容嫣脚下生风,脑海之中都是这个认知,最后她不小心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扑倒在地,整个人趴在游廊里,哀哀地痛哭起来。 正带着仆妇们四处找她的阿沁远远听见这哭声,连忙找了过来,见她趴在地上大哭,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来,好生安慰着。 这边嫣然阁的人乱成一团,而衡芜院的小厨房里,同样乱成一团。 一开始,沈妙言只是到小厨房来寻拂衣,想要好好诉一诉心中的委屈,可小厨房里只有几个烧火丫头。 她看见桌上有揉好的面粉团,便将那几个丫头赶出去,自己霸占了小厨房,使劲儿拽下一截粉团,开始揉搓起来。 “死君天澜,臭君天澜,居然敢打本小姐!打手心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打我屁/股!你给我等着!” 她满脸凶巴巴,将粉团捏成人的模样,又拿了筷子过来,在粉团小人的肚子上写了君天澜的名字。 写完之后,她把粉团小人放在砧板上,又接连捏了好几个,无一例外,小人肚子上写的全是“君天澜”三个字。 她暗搓搓地打算把这些小人儿全蒸了,然后全部吃掉,以报复君天澜今天拿鸡毛掸子打她屁/股的事。 她乐滋滋地望着砧板上排列整齐的几个粉团小人,正要准备下锅,便听见背后响起幽幽的声音:“诗不会背,本座的名字,你倒是很会写。” 沈妙言手脚一抖,满脸都是恐惧。 “嗯?”背后的声音冰冷彻骨,叫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头,便对上了那双幽深阴冷的狭眸。 她挡在砧板前,声音发抖:“国……国师……孔子说,君子远庖厨,你……你干嘛来厨房……” 君天澜俯视着她,大掌覆到她发顶上,似笑非笑:“妙妙,那是孟子说的。” “是……是吗?国师大人真是博学多才,叫妙妙佩服得紧!” 沈妙言眼珠子乱转,胡扯一通,“妙妙真是太佩服国师了,所以特地为国师捏了面人,打算蒸熟了,供奉起来……” 第82章 他是一只大灰狼 “供奉?” 君天澜声音低沉,一脸似笑非笑,朝沈妙言走近几步,吓得她连连往后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小身子撞到案几上,双手撑在身后,惊恐万分地仰头望着君天澜,十分丢人地咽了口口水。 他的目光很深邃,身躯又是那么的高大,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叫沈妙言害怕不已。 “妙妙可喜欢国师了,自然要好好供奉……” 她低声说着,努力扮出一副孺慕的姿态来。 君天澜却没了听她说瞎话的耐心,大袖一拂,在后面的大椅上坐下来,手指轻轻叩击着大椅的扶手:“跪下。” 沈妙言深深呼吸,面对着他压迫而阴沉的目光,只得缓缓跪了下去。 厨房里那几个小丫鬟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谁都没料到国师会突然过来,因此纷纷行大礼,一时间小厨房里跪了大片。 厨房里的气氛很压抑,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国师不叫她们起来,她们谁也不敢贸然起来。 这群小丫鬟陪着沈妙言跪了小半个时辰,沈妙言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挑眉看去,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只一个劲儿地哭,双眼肿成核桃,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不由冷笑:“你还好意思哭?” 沈妙言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并不答话。 她哭了好一会儿,君天澜有些不耐烦了:“你做出那些东西来,自己打算如何处理?” “我会把它们抹掉的……” 沈妙言哭嚎着,扶着身后的案几颤巍巍站起身,小手将揉好的面人都拢到一处,使劲儿地把它们揉成一团。 面团放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很硬了,她的力气又小,于是费了大劲儿,才将它们都揉作一团。 她吃力地揉着,背对着君天澜,眼泪啪嗒啪嗒砸在面粉团上,她想,她再也不愿意看见君天澜了。 小厨房里就只有她低声哭泣的声音,君天澜坐了一会儿,这哭声着实让他烦恼,于是他起身往厨房外走去。 沈妙言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抱着面团转过身子,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发狠,将那面团朝着他的后背砸了去。 君天澜的步子顿住,面团砸在他的后背上,又重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小厨房里的丫鬟们都惊呆了,连大气也不敢喘,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妙言砸他只是一时气恼,是冲动之下的行为,她完全没有想过,砸完君天澜的后果是什么。 阳光从门外投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纤长。 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挺拔孤傲,透着一股阴寒,叫沈妙言渐渐害怕起来。 于是她做了一个十分丢脸的举动。 她拎着裙子,直接转身,钻进了桌子底下。 君天澜缓缓转过身,就看见了这滑稽的一幕,她钻得如此之快,仿佛生怕慢一秒,他就会吃了她似的。 小厨房里的丫鬟们纷纷捂嘴窃笑,这位沈小姐,真真是个宝。 君天澜背着双手,一步一步走过去,声音平静:“出来。” “不要。”沈妙言在里面蜷成一团,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活生生像是一条做错事害怕主人责罚的小狗。卡Kа酷Ku尐裞網 “你能在里面躲一辈子吗?”君天澜低头看着她散落在地面的裙摆,冷声说道。 “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沈妙言小声回答,将膝盖抱得紧紧的。 于是君天澜收回视线,大掌轻轻覆在了桌面上。 下一瞬,整张桌子都裂了开来。 沈妙言默默蹲在那儿,顶了满头的碎木头屑,一双水润乌黑的圆眼睛里,满满都是生无可恋。 君天澜低头看着她的小模样,目光微顿,伸手拧了她的耳朵,将她一路拖出了小厨房。 两人走后,小厨房里顿时炸开了锅,几个丫鬟们激动不已地抱成团:“主子和沈小姐好有爱哦!” “上次添香姐姐说看见国师压着沈小姐,我还不信,现在可算是信了!” 而在这群小丫鬟口中“好有爱”的君天澜和沈妙言,此时已经到了书房。 沈妙言是一路被拖回去的。 君天澜一手拧着她的耳朵,一手负在身后,浑身气度都是少有的优哉游哉,那薄唇微翘的模样,好似是没费工夫就捡了只兔子的大灰狼。 而沈妙言红着眼眶,满头满身都是脏兮兮的木头碎屑,紧跟着君天澜的步子,唯恐被拽疼了耳朵。 等到了书房,君天澜才松手,一撩袍摆,淡然地落座:“跪下。” 沈妙言站在他跟前,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真的很想扑上去咬他一口。 这家伙有事没事儿就叫她跪下,她看起来是那么好欺负人的吗?! 今天在小厨房钻桌子时丢了脸,被拧耳朵拽回书房那一路也丢了脸,她以后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 她想着,一动不动,只红着眼瞪君天澜。 “不想跪?”君天澜随手拿了本书,声音淡漠。 “嗯。”她闷闷应着。 “一个时辰内把《诗经》前二十首背下来,免了你的罚。若是办不到,就去衡芜院大门口跪着。” 君天澜说着,随手将诗册丢给她。 沈妙言捧住,一双眼透着精光:“若我能背下来,你以后不准随便就罚我跪,不准随便拧我耳朵。” “好。”君天澜声音慵懒,翻开自己手中的书卷,一脸淡漠地阅读起来。 沈妙言深深呼吸,站在他跟前,翻开《诗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书面上,认真地轻声念诵。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她不学无术,是个大草包。 那是因为她的兴趣,从来就不在学习上。 可若是好好发愤图强,她的记忆力是不输任何人的。 小时候爹爹常把她抱在怀里,叫她背一首唐诗,就奖励一块合欢饼,当时她背得认真,半天的功夫就能得到不少饼子吃。 后来她大了,爹爹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抱她,也不会再有背一首诗就奖励一块合欢饼的好处。 功课上,便也就惫懒下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背了诗,是有大好处的。 君天澜抬眸,就看见她红润润的小嘴巴一开一合,念念有声,那小模样竟是出奇的认真。 狭眸中含了一抹轻笑,这小丫头,也并非是朽木不可雕。 第83章 相府说亲 时间一点点过去,君天澜在外面用了午膳回来,终于背完诗的沈妙言兴冲冲地请他检查功课。 君天澜随意抽了几首,她全都完整地背了出来,并没有背错的地方。 他将书卷放到书架里,手指按着书脊,声音淡淡:“可见认真学,还是不错的。” 他鲜少夸人,沈妙言听了美滋滋的,于是道了声“我去吃午膳了”,便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出去了。 这边的消息传到嫣然阁时,早已是傍晚时分。 阿沁去小厨房看杏酪蒸的怎么样的功夫,便有碎嘴的小丫鬟,将衡芜院的事情捅到了慕容嫣耳朵里,说是国师看重沈小姐,连她蒸刻他名字的小面人,他都不生气,还叫她背诗听。 慕容嫣听罢,自然又是一阵大怒,将房中一套天青色缠枝莲花纹的瓷器给摔了,却还不解气,冲到绣房门口,将摆在那儿的一座半人高的大花瓶给生生推翻在地,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阿沁端着热乎乎的杏酪过来,看见满屋狼藉,连忙进来,那几个碎嘴的小丫鬟也吓得不轻,轻声道:“阿沁姐姐,小姐在里屋呢。卡Kа酷Ku尐裞網” 阿沁走进去,还未跨进月门的门槛,便听得一阵大哭:“……我究竟是哪里不如沈妙言,当初我进府时也不过是十二岁,天澜哥哥怎就不曾这般对我,怎就不曾问过我的功课!” 她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说着话,听见脚步声,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把泪:“阿沁,你去收拾东西,我要回慕容府!” “小姐,”阿沁无奈地将杏酪放到案几上,“您明年便要及笄成人。若是现在回了慕容府,将来为了避嫌,除了逢年过节,可就没借口再回国师府。” 慕容嫣晓得她说得有理,只是心中那口气又咽不下,于是下了床,撩起自己的床罩,从床底下捧出一只透明的琉璃罐子。 罐子里的小蛇吐着红红的信子,金色和黑色相间的条纹让它看起来漂亮,却诡异。 慕容嫣将琉璃罐子放到桌上,盯着里面的小蛇,手掌轻轻落在瓶塞上,却是半晌都没有动作。 阿沁屏息凝神,“小姐?” “若是她死了,这国师府中,便又只剩我一人了。”慕容嫣说着,嘴唇露出一抹奇妙的弧度,“阿沁,我其实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沈皇后也好,沈妙言也好,她们说的那些子话,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想要拿到自己的幸福而已。哪怕这份幸福,需要我用非常恶劣的手段去抢、去夺,哪怕叫我犯下人命,我都甘之如饴。” 阿沁被她的表情和话语吓到,忍不住地皱眉:“小姐……” “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忍够了!” 慕容嫣说着,两行清泪再度顺着她那清瘦的面庞落下,看起来叫人怜惜不已。 她的手紧紧握着瓶塞,她知道,只要她拔了这个盖子,沈妙言就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她想象着沈妙言死后的情景,却始终无法肯定,天澜哥哥会马上忘记她。 她的手指紧紧抠着木塞,直到漂亮的指甲掐了进去,却依旧没有将木塞拔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阿沁急促的心跳逐渐平缓,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慕容嫣的手,缓缓将那只手从瓶塞上拿下来:“小姐,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咱们不干。那韩公子待小姐极好,又是个有才的,小姐为何就不能给他一点机会,给自己一点机会呢?” 她徐徐说着,见慕容嫣表情怔滞,于是捧过那只琉璃罐子,小心翼翼说道:“这东西是害人的,奴婢想办法处理掉,小姐莫要再想着取沈小姐的性命了,白白便宜了沈皇后,却给自己添了罪孽。” 说着,便退了下去。 慕容嫣静静站在那儿,抬手捂住双眼,只无声地流泪。 阳光从木窗透进来,使她的面庞看起来格外朦胧而白皙。 这绣房中的一切,紫檀木的雕花绣床,金丝楠木的衣架,红木嵌象牙的梳妆镜台,黄花梨木雕山水大椅,都是她照着他房中的摆设和材质命人制成。 她哭泣着,手指拂过梳妆台上的一只木盒,掀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象牙筷子,那是她在曲水流觞上赢来的彩头。 她是为他赢回来的,可他并没有为此多看她一眼。 但是,她那么喜欢他…… 第二日,君天澜依旧休沐在府,他同几个幕僚说着话,沈妙言不方便待在书房,便拿了笔墨纸砚,去花园里写字。 她认真地写着,却不经意间想起君天澜同属下们说话的模样。 他总是面无表情,坐在大椅上,虽然年轻,可周身的气场却很有震慑力。 与其说是同幕僚商量事情,不如说是他独断专行,不停将任务分派下去,叫那些属下们去办。 她想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骄傲而不屑的声音:“沈妙言,你练了这么多天的字,怎么写得还是这么丑!” 沈妙言回过头,就看到慕容嫣手持一把白玉柄的绢纱团扇,穿着鹅黄色的轻纱襦裙,挽着水红披帛,打扮得颇为娇俏可人。 沈妙言只打量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写字,声音稚嫩,像是在自我安慰:“慢慢写,总是能写好的。” 慕容嫣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悠闲地摇着团扇,视线落在铺开的宣纸上,不时指指点点:“那一撇过了!还有那一横,都要歪成竖了!你写的都是什么呀!” 她不停地挑三拣四,叫沈妙言不耐烦起来,将手中毛笔掷到桌上,发了脾气:“不写了!” 慕容嫣一脸无所谓,翘起唇角,只摇着团扇,等丫鬟们给她送点心来吃。 凉亭中气氛僵冷,正安静之时,两个府中的小丫鬟端着茶水,往大厅而去:“听说今日过来拜访的,是张丞相和他的夫人,府门口都是轿辇和仆从丫鬟,好大的排场呢。” “岂止,那张家大小姐也过来了!好一个温婉大方的小姐,那通身的气度,真真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 “张家大小姐?她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咱们家主子,可还未定亲呢,你说她来做什么?” 第84章 妙言使坏 两个小丫鬟说着,全然没注意到,这些话都被凉亭中的人听了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望向慕容嫣,她缓缓喝了一口石桌上的热茶,摇着团扇,声音轻慢: “凭张璃,也想成为国师夫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个会写写画画的相府小姐,就以为才华和身份足够同天澜哥哥匹配了……呸,给天澜哥哥提鞋都不配的东西!” 她的话尖酸刻薄,可沈妙言听着,却觉得很解气,甚至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她将挽起的长袖放下,圆圆的眼睛里都是狡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慕容姐姐,不如咱们去听听壁角?” “我是国师府的小姐,哪里能做偷听壁角这等事……”慕容嫣一脸傲娇,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今日,例外。总得去看看,那丞相夫妇哪来的信心,敢将张璃说给天澜哥哥!” 沈妙言微微一笑,便同她一道往大厅而去。 这大厅后面是个小间,用屏风隔开了,从大厅里是看不到里面情况的,于是两人从后面的小门,偷偷摸摸潜伏到小间内。 “……璃儿素日仰慕国师,这几日更是为了国师茶饭不思。痴女如此,我这做父亲的,又能说什么?” 大厅内,丞相张岩端坐在太师椅上,笑眯眯地说道。 他生了一张圆脸,留着一撮小胡子,脸上的笑纹很深。 一旁的丞相夫人江氏笑道:“我们没有请其他夫人太太过来说亲,而是带着璃儿亲自上门,赤诚之心,可见一斑。” 屏风后,慕容嫣同沈妙言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脑袋看,只见江氏握着张璃的手,张璃端坐着,满面娇羞,只垂头不语。 她今日打扮的漂亮得体,端坐着的姿态也十分美丽高贵,不时望向君天澜的目光中,满满都是爱慕。 君天澜坐在上座,摩挲着指间的扳指,一张俊脸似笑非笑:“不知张大小姐,究竟喜欢本座哪里?” 张璃抬眸,一双秋水剪眸里盛着欲说还休,面颊绯红,朱唇轻启:“国师才智过人,天下少有男儿能够比肩,这是其一。国师相貌英俊高大,所到之处,犹如珠玉生光,自然也令璃儿倾心,此乃其二。” 她说的都是实话,她知道,像君天澜这样的男人,最厌恶别人在他面前弄虚作假。 坦诚一些,给他的印象自然会好一些。 屏风后的慕容嫣忍不住收回视线,气闷地在绣墩上坐了:“真是好不要脸!在人前装出一副世家小姐的风范,见了男人,还不是饿鬼似的往上扑?!” 你还不是一样,沈妙言心想。 正好素问过来送茶,沈妙言想起她善药,于是灵机一动,拽住她的衣袖,在她耳朵边一阵嘀咕。 素问面做为难之色,只是沈妙言那张嫩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无言的乞求,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以前总问她要糖吃的可怜模样。 于是她动了恻隐之心,将托盘放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纸包。 慕容嫣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巴豆粉。” 沈妙言说着,迫不及待地将纸包里的药洒进三杯茶里,自己端了托盘,准备出去。 慕容嫣瞪大眼睛,拉住她的衣袖:“若是国师问罪,你当如何?你害的人,可是当朝一品丞相!” “怕什么?出了事,我来顶就是了。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完全不在乎。 慕容嫣不想张璃嫁给君天澜,她自然也不想。 张璃有张敏那个妹妹,可想而知,若是张璃进门,她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慕容嫣咬咬嘴唇,对沈妙言的勇气很有几分钦佩,于是颇为义气地说道:“若是出了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着的。” 沈妙言端着托盘走出去,她低垂着头,穿的素雅,张璃等人的注意力又都在和君天澜的谈话上面,所以并无人关注她,她很顺利地就将茶水放到各人手边。 君天澜掀起眼皮,只扫了她一眼,便又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听张岩说话。 沈妙言退下去后,立即扔了托盘,同慕容嫣一道暗暗盯着大厅。 大厅内,张璃起身踱步,走到对面的墙下,仰头欣赏了一会儿上头挂着的两幅书法,笑道: “书作颤笔扭曲之状,遒劲如寒松霜竹,好一手金错刀!国师的字迹风神有余,倒是同前朝有名的张大·师的书法有七分相像,真是难得,璃儿佩服。” 君天澜摩挲着杯盏:“这本就是李大师的真迹。” 张璃愣了愣,随即红了脸,捏着衣角站在那儿,颇有些尴尬。 “书作颤笔之状,遒劲如竹,巴拉巴拉……不过就是两幅字罢了,既然被国师挂在大厅,那自然是好东西,何须她来鉴赏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文化似的!” 屏风后,沈妙言起先模仿着张璃说话的语气,最后忍不住地吐槽,倒是惹笑了一旁的慕容嫣和素问。 “什么声音?”张岩端着茶盏,皱眉问道。 君天澜微微垂眸,薄唇噙着一抹轻笑,“大约,是后院里养的小猫,被丫鬟不小心踩了尾巴,在那里乱叫吧。” 张岩同江氏对视了一眼,还未说话,对面的张璃忽然一手捂住肚子,双腿夹着走到江氏身边,满脸窘态:“娘……” “怎么了?”江氏连忙扶住她,还没来得及再问,便也皱了眉头,紧紧捂住肚子。 张岩愣了愣,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案上,正要开口询问,突然皱眉,转向君天澜:“国师,你这茶……” “本座的茶不好吗?”君天澜一双狭眸透着不满。 “不是,只是……敢问国师,府中净房在何处?” 张岩只觉肚子里犹如翻江倒海,终是忍不住,连忙起身问道。 张家的三双眼同时巴巴儿地盯着君天澜,模样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声音淡淡:“素问。” 素问立即从屏风后走出来,望了一眼张璃三人,声音平静:“相爷,请随奴婢这边来。” 说着,大步往厅外走去。 三个人猴急地跟了出去,张璃更是红了眼,她今日打扮得漂亮,乃是来说亲的,怎么能如此丢人! 可是,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第85章 不可捉摸的心思 张家三人离开后,沈妙言拉了慕容嫣的衣袖,示意她偷偷从后面溜出去。 然而没等她们有所行动,君天澜已经出声:“滚出来。” 两人愣了愣,对视一眼,不敢造次,只得走出屏风,各自行礼。 君天澜略带压力的目光扫过两人,端起茶盏,揭了茶盖,优雅地抿了一口:“谁的主意?” 两人低垂着头,并不回答。 “不说本座也知道。”君天澜将茶盏放下,犀利的视线落到沈妙言身上,“沈妙言,你是不是过得太舒坦了?” 小妙言满脸无辜:“没有啊,在国师身边,妙妙随时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呢。” 君天澜冷笑:“本座苛待了你吗?还是本座长得吓人?怎的就让你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了?” “呃……”沈妙言语噎,随即,圆眼睛里抹过狡黠,讨好地笑道,“国师威仪赫赫,周身气度尊贵凛然,小女孩儿见了,自然会心生崇敬。卡Kа酷Ku尐裞網” “贫嘴。”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声音淡淡,甚至还隐隐含着一丝笑意。 慕容嫣听着二人的对话,这一刻,忽然就明白,她同沈妙言的区别在哪儿了。 沈妙言会在君天澜面前耍小聪明,会顶嘴,会撒娇,会闹脾气,她将她摆在了同天澜哥哥平等的位置上,而自己,却将天澜哥哥摆在高不可攀的位置,永远都是以一副几近膜拜的姿态同他相处。 天澜哥哥雄才大略,又怎么会喜欢像自己这样卑微的女人?! 没等她再做他想,君天澜唇角的笑容又多了几分:“谋害朝廷命官乃是大罪,本座罚你去浣衣房。嫣儿,你知情不报,回去收拾收拾,跟她一道去浣衣房吧。” 话音落地,不等两人求情,夜凛已经出现在厅中:“两位小姐,请。” “天澜哥哥……”慕容嫣眼圈泛红,忍不住地软软唤了一声,她并不想去浣衣房。 君天澜抖了抖袍子,没有搭理她。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跟着夜凛出了大厅,慕容嫣朝沈妙言翻了个白眼:“都怨你。” “我刚刚下药的时候,你可没有反对。”沈妙言反驳。 慕容嫣望着她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不由问道:“被罚去浣衣房,你就不担心吗?我还无所谓,好歹是慕容家的小姐,天澜哥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可沈妙言,你却是罪臣之后,万一天澜哥哥把你忘了,你就得在浣衣房呆一辈子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沈妙言随手掐了朵路边的芍药花儿,“国师不过是为了堵住张丞相的嘴巴罢了。等下张丞相回来问起,国师便可以回答,他已经将惹事的丫头贬去浣衣房了,到时候丞相自然无话可说。” 堵住张岩的嘴是一回事,可她觉得君天澜的主要目的,是罚她不知分寸,慕容嫣则纯粹是无辜牵扯进来的。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同慕容嫣说的。 而慕容嫣听了她的解释,却觉得甚是有理,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丝不平衡,怎么沈妙言小小年纪就能读懂天澜哥哥的心,她在天澜哥哥身边待了两年,却还是不懂他在想什么…… 大厅中,没过一会儿,脸色蜡黄的张家人很快回来了。 素问故意领他们去了偏远的净房,三人中间吃了不少的苦头,浑身虚脱,因此不想再做久留。 张岩朝君天澜拱了拱手:“前几日在街上,小女曾以一盒青粽当众赠与国师,以致如今京城里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小女爱慕国师。小女的示好之心,国师应当领会。” 君天澜端坐着,端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着,“张相说那几枚青粽吗?来人啊。” 拂衣很快过来,将那只紫色描金食盒递回到张璃手中:“张小姐,我家主子并未动过您的东西,您拿好了。” 张璃见那食盒竟是连打开的迹象都没有,不由又羞又怒,抬眸望了一眼君天澜,跺了跺脚,大哭着转身跑了出去。 她以为上次国师收了食盒,是接受她示好的意思,所以她才怂恿了爹娘过来说亲。 可是,可是…… 张岩和江氏脸上也挂不住,看了眼君天澜,连告辞也不说了,径直转身走人。 而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沈妙言和慕容嫣就被送进了浣衣房。 浣衣房里,只剩最后一间空房,两人只得挤着住在一块儿。 昔日的仇敌如今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是不自在。 阿沁和添香将两人的东西各自摆好,阿沁担心慕容嫣被人欺负,便拿了不少碎银子过来,替她打点好管事和下人。 而添香叉着腰,霸道地把院子里的管事和丫鬟婆子们都叫了出来,排着队听她训话,好一顿为沈妙言长脸。 晚上的膳食是大厨房送过来的,照着浣衣房小丫鬟的份例来,慕容嫣一看便摔了筷子,“这几块豆腐,叫我怎么吃?!” 沈妙言抱着搪瓷大碗,吃得津津有味儿:“慕容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大锅饭有大锅饭的好滋味,你不尝尝,又怎么知道不好吃呢?” 那豆腐是米黄色的,爽滑可口,透着一股天然豆香,里头又泡了浓郁的肉汁,一口咬下去,肉汁和豆香四溢,鲜香可口,齿颊之间都是好味道。 沈妙言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拿豆腐蘸一蘸旁边小碟子的豆豉虾仁酱,入了海鲜的香,更觉这豆腐好吃。 慕容嫣看她吃得很香,自己又实在饿了,不由也端起饭碗,试着吃了一点。 这么一尝,饶是吃惯山珍海味的慕容嫣也眉心一跳,这豆腐果然美味! 两人都饿极了,可菜就那么两三碟,不由你争我抢起来,一顿饭倒是吃得格外香甜。 沈妙言先吃完,摸着肚子,望着慕容嫣吃饭的模样,不由心下暗自揣测,国师把她们两个放到一间屋子里,是不是也存了叫她们好好相处的心思? 国师真可怕,随便做一件事,就想到这许多,其心思真是弯弯绕绕不可捉摸。 两人虽说被罚到了浣衣房,可到底没人敢看轻了她们,管事们更是不敢给她们派活儿干。 第86章 你愿意给人做妾吗? 眼见着过了两天,这日晴空万里,沈妙言搬了张大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则站在树下,对着墙角一株将开未开的杏花顾影自怜。 这时,小院子的门被打开,管事嬷嬷领着一位贵公子走进来,笑眯眯地说道:“韩公子,慕容小姐就在这里面呢。” 沈妙言眯着眼看去,进来的正是韩棠之。 他长发高束,穿一件浅蓝色的直襟长袍,腰间挂一块鲤鱼玉佩,素色的鞋底一尘不染,整个人收拾得很干净。 沈妙言在大椅上躺得很舒服,并不想起身见礼,于是装作睡着了的样子,一动不动。 韩棠之走到慕容嫣身边,笑道:“几日不见,你怎的住到这里来了?” “犯错被罚。”慕容嫣别开他的目光,声音冷漠。 “我给你带了些礼物,想来你该是喜欢的。”韩棠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来,“里面是杏酪,我特地请扬州的名厨做的,听说扬州的杏酪最是正宗,你尝尝吧?”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头洒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那点点阳光在他的肩头跳跃,他看起来很温柔,面庞有一种类似白玉的柔和。 杏酪的香味儿中还掺着奶香,被风送到慕容嫣鼻尖,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拣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这杏酪入口即化、软糯香甜。 杏仁、牛奶和竹叶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处,的确同她平常吃的不大一样。 “好吃吗?”韩棠之柔声问。 “还行。”慕容嫣别扭地将头偏到一旁,就是不看他。 韩棠之便轻轻笑起来,把纸包叠好,执起她的手,将纸包放进她的掌心,“喜欢就好。留着慢慢吃,我回头叫厨子多做一些给你送来。” 慕容嫣的目光落在那黄褐色的纸封上,犹豫半晌,轻声道:“……你不必对我这样好。”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她想。 韩棠之却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将落在她发间的一枚杏花瓣摘下来,干净的眉眼间都是温柔。 总会娶到你的,他想。 两人静默地站了片刻,他又笑道:“我看国师府中的花开得不错,咱们一同去看看?” 慕容嫣在这里实在是待腻了,倒是没有推脱,于是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走后,沈妙言坐起身来,盯着二人的背影,她觉得韩棠之挺好的,慕容嫣这样的性子,韩棠之肯娶她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她想着,冷不防前面走出个人来:“妙言妹妹!” “叙之哥哥?”沈妙言惊讶。 “我就想过来看看你。”韩叙之说着,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子,不由蹙眉,“国师就让你住这样的房子吗?也太简陋了!” 说着,握住沈妙言的小手:“妙言妹妹,你同我回韩府吧?我一定不会委屈了你。” 沈妙言吓了一跳,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往后缩了缩:“叙之哥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在这里挺好的。” 韩叙之听罢,却很生气,站起身来,指着她身后的厢房:“那也叫好吗?!国师将你带出去时,给你穿的那样好,我以为他是对你好的。卡Kа酷Ku尐裞網可若非我今日过来,我竟不知,你住的是这样的房子!” 他说完,态度又突然软下来,蹲在沈妙言跟前,盯着她的双眼,声音放得很柔和: “妙言妹妹,咱们不稀罕国师的权势,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你想要的,我就算拼了这条命,都会挣来给你。” 沈妙言缩在大椅上,他期待的目光像是一面澄净的镜子,仿佛她若是拒绝,那镜子就会马上碎掉一样。 可她并不想答应韩叙之。 她抱着膝盖,眸光微抬,便看见身着朝服的君天澜,背着双手,静静站在小院门口。 他的长发用一根黑玉簪子高高束起,朝服同样是黑色的,袍摆绣着金色的大蟒,腰间裹着金色的腰封,看起来很高大英俊。 她望着,不禁微微眯起眼,她在浣衣房待了这么多天,不知道是谁伺候他起居的?他可有想起过她? 不过她总是笨手笨脚,不会给他梳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不会将他的腰封系得那么好看。 韩叙之将她眼中的那抹遗憾看得分明,不由回头,便看见了君天澜。 他站起身,朝他拱手行礼:“国师大人。” 君天澜一步步走过来,注视着他的发顶,周身威压逼人:“本座倒是不知,韩尚书的二公子,如此喜欢做挖墙脚的事。” 韩叙之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因为紧张而一声不吭。 “呵……”君天澜注视着他良久,薄唇掀起一抹轻笑,“韩公子将沈妙言接回韩府,不知将来打算如何安排?” 沈妙言愣了愣,不禁心下打鼓,国师问这话,难道是不想要她了?可她的仇还没报,叙之哥哥帮不了她。 韩叙之同样愣了愣,仔细想了片刻,认真回答道:“妙言妹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娇气得很,吃不得苦,也不该吃苦。我会好好疼她,等她长大,我也会给她贵妾的身份,不叫别人欺负了她去。” 在他心里,沈妙言再好,可出身终究是个问题。 而他将来,凭着他的才华,兴许会出将入相,匹配他的该是端庄高贵的世家小姐,所以他不可能给她正室的身份。 罪臣之女能够做贵妾,已经是很难得了。 君天澜盯着他,唇角的笑容不由带上了嘲讽,拉长了音调:“贵……妾?” 沈妙言默默看着这两个人,手心里都是汗水。 她已经十二岁了,自然明白贵妾是什么意思。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给人做妾。 她是不愿意做妾的。 君天澜悠悠踱步到韩叙之身后,站在沈妙言跟前,一双狭眸冰冷如寒潭:“沈妙言,你愿意给人做贵妾吗?” 他语调淡淡,然而沈妙言却分明从他那双眼中读出,若是她敢说一声是,他一定会打断她腿的意味。 于是她笑眯眯的,声音脆嫩:“不愿意。我沈妙言,不愿意做妾呢。” 第87章 对国师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君天澜负手而立,站在大椅前,似是满意于沈妙言的回答,精致的薄唇缓缓勾起一抹轻笑来。 而韩叙之转过身,君天澜的背影阻隔了他看沈妙言的视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散落在大椅边的裙角上,素白的裙角上有阳光跳跃,他想起了小时候,她常常在阳光下面追着影子跑。 当时她真的很小,软软的一团,笑起来两个酒窝格外的甜,牵了他的衣角,仰着头叫他叙之哥哥,胖而白的小手背上还有几个窝窝。 可她现在躲在这个男人的后面,似乎根本不愿意看他,更不愿意听他说话。 但是,他并没有说错啊! 对一个罪臣之女而言,贵妾的身份,已经是高攀了的。 他的额头和鼻翼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来,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朝君天澜拱了拱手,便快步离开。 沈妙言依旧窝在大椅上,拿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君天澜:“国师,你是不是吃醋了?你不喜欢叙之哥哥,因为他对我好?”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院子外面走。 沈妙言跳下大椅,“国师,我在这儿呆腻了,我想回东隔间住!” 君天澜负手而行,依旧一言不发。 “国师……”沈妙言小跑着追上去,一手牵了他的衣袖,语带撒娇,“没有我伺候你起居,你可怎么办?” “拂衣她们比你做得好。” “但感觉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自己的媳妇儿亲自伺候着,自然比旁人贴心。” 君天澜嘴角抽了抽,顿住步子转身看她,她没提防,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额头,这个人的身子是铁打的么,撞上去这样的疼…… “沈妙言,要有自知之明!像你这样的豆芽菜,本座既无法一见钟情,更无法日久生情。” 君天澜一字一顿,他记得这是他第三次说这样的话。 沈妙言想起以前翻墙走院时,听府里小厮和丫鬟苟且时说过的荤话,于是很懂事地点点头,却依旧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国师又没有日过,怎么知道不能生情呢?” 她并不大理解那个字是何意,只是听别人说过,所以随口大大咧咧地就说了出来。 而君天澜的面色,霎时就变了。 沈妙言眨巴着圆眼睛,意识到君天澜生气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随即跟撞鬼似的,往那座小院子冲去。 可还没等她撒开蹄子,君天澜已经拎住她后衣领,她双脚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就被拎到君天澜跟前。 他似笑非笑,“日久,生情?” “国师,这个成语的意思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就会产生感情。”沈妙言努力扮出一副纯真模样,朝君天澜手动比心,“妙妙同国师相处了这几个月,对国师情根深种,以致无法自拔了呢,大约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君天澜盯着她,这小东西生了张利嘴,总是有本事给他绕来绕去。 他冷笑一声,拎着沈妙言往衡芜院而去。 沈妙言在空中打着晃晃,不时有丫鬟侍卫路过,看见这副情景,于是一边行礼一边窃笑,让沈妙言觉得很没有面子。 于是她咳嗽一声,迎着风,声音稚嫩:“国师,我知道你体恤我走路辛苦,可这样拎着我,我真的很没有面子。” “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做什么?”君天澜声音淡淡。 沈妙言语噎,双脚在空中无力地扑腾两下,终于是乖乖地不再说话,被提溜进了衡芜院中。 君天澜松了手,走到窗下,“研磨。” 沈妙言走过去,踩在小板凳上,认真地磨着墨,余光看见君天澜拿了个空白的奏本出来。 他蘸饱了墨水,沉吟片刻,很快在奏本上落笔。 沈妙言识文断字的能力比从前强许多,她斜着眼偷瞄过去,这奏本大约是说西南叛变的事。 本来楚国挺太平的,楚云间一登基,就有人叛变,这并不是好兆头。 不过现在想想,楚云间之前拍卖沈府筹集军资,莫非是早就知道西南叛变的事儿了? “国师,你要去镇压叛变?”她磨着墨,轻声问道。 “嗯。”君天澜写了一半,提着笔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又很快继续往下写。 “我可以跟去吗?” 君天澜侧过脸瞥了她一眼,她小小的,还是一团孩气,娇娇软软的,怎么受得了军中的生活。 “本座是去打仗的,不是去过家家的。”他声音冷冷,心中却想着,他走之后,她独自待在府中,怕也是不安全的,不如叫容战过来护着她。 沈妙言有点失望,随即又问道:“那你什么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君天澜说着,已经写完了那本奏疏,“你乖乖待在府里,不准闹事。” “知道了……”沈妙言拉长音调,一双圆眼睛瞅着君天澜,瞳眸中含了几分不舍。 而另一边,韩棠之送慕容嫣回了嫣然阁,尽管她全程都很冷漠,可他却始终都是满脸的柔和:“你陪我在园子里吹了那么久的风,回去之后,叫丫鬟熬一碗热姜汤给你喝。” 慕容嫣半垂着眼帘,“嗯”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嫣然阁。 韩棠之一直目送她进了里面,才收回视线,温润的面庞有些无奈和阴郁。 韩叙之找了来,朝他微微拱手:“大哥。” 韩棠之并未看他,只是往国师府大门而去。 韩叙之放下手,黑白分明的眸中掠过不悦,却什么都没说,大步跟了上去。 嫣然阁内,慕容嫣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阿沁捧来温热的姜汤,叫她喝了祛风寒,她摆摆手,走到绣床上躺下。 临到用晚膳的时候,嫣然阁里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慕容嫣感了风寒。 沈妙言望向君天澜,他很淡定地用着晚膳,“叫府医去看看。” 前来禀报的丫鬟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沈妙言拿筷子拨着米饭,这几日,她同慕容嫣的关系比以前要好许多,不再见了面就争吵。 现在慕容嫣病了,她要不要去看看她呢? 第88章 两个人的傲娇 慕容嫣这场风寒比往日都要严重,她在床上接连躺了多日,仍然不见好。 而沈妙言每日做完君天澜布置的功课,就在府中转悠,好几次走到嫣然阁前,不好意思进去,就又原路返回了。 她听说慕容嫣咳嗽得很厉害,于是在君天澜的书房中翻箱倒柜,找了几本医书出来,又看不懂,翻来翻去,只知道枇杷叶似乎可以止咳。 她知道后院有一棵大枇杷树长得极好,就问素问要了一只竹篮,兴冲冲去摘枇杷叶子。 她爬到树上,拣着鲜嫩的摘,很快搜罗了一篮子,便带回小厨房,亲自洗干净了,照着医书上写的步骤和旁边小丫鬟的指导煎药。 她在小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到最后一篮子的枇杷叶只煎出一小碗汤汁来。 她认真地把汤汁盛进一个小小的白瓷汤盅里,封得严严实实了,才放进小食盒内。 厨房里的小丫鬟们不停地恭维,说是难得见到厨艺天赋这么高的小姐。 沈妙言颇有些洋洋自喜,她也觉得她的天赋挺高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全然没觉得那些小丫鬟都只是恭维而已,更没看见被她烧得漆黑的灶台以及被打碎的一堆锅碗瓢盆,只挽了食盒轻快地走了出去。 沈妙言一路无阻地进了嫣然阁,她刚跨进绣房的雕花月门,迎面便飞来一只软枕:“我每天都吃那许多药,却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不喝,都端走!” 她闪过身子,抬头看去,只见床边围了一圈丫鬟嬷嬷,慕容嫣靠坐在床头,一张苍白的小脸上都是不耐,拿帕子捂着嘴,一个劲儿地咳嗽。 过了半晌,里头的人注意到沈妙言,连忙见了个礼。 沈妙言抱着食盒走进来,“慕容姐姐。” “你来做什么?”慕容嫣没有好脸色。 沈妙言将食盒放到桌上,取出里面的那盅枇杷药汁,“后院的枇杷树长得好,我摘了些叶子熬成药,听说可以止咳的。” 她说着,将小盅端出来,整个房间顿时弥漫开浓浓的药香味儿。 她把小盅端到慕容嫣面前,慕容嫣瞟了眼里头褐色的药汁,顿时直皱眉头:“你煮的?” “当然!”沈妙言说着,将小盅塞到阿沁手中,撩起袖子,“我加沸水时,都把我的手腕烫红了。” 慕容嫣看过去,她的手臂如玉藕一般白嫩,胖胖肉肉,跟小孩子似的。 不过她看起来,的确只像个十岁小孩。 她想着,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红了一片,的确有被烫伤的痕迹。 “哼,”她别过脸,“你干嘛突然讨好我?” 讨好她……沈妙言无语,随即傲娇地拎了食盒往外走,“你不喝拉倒,我也不过是煮着玩玩的。” 慕容嫣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又落在那盅药上,突然咳嗽了起来。 阿沁上前一步,笑道:“小姐,这枇杷叶汁子还是温热的,想来沈小姐也是一片热心。” 慕容嫣斜睨着眼,拿帕子遮住苍白的唇瓣:“既是她一片热心,那本小姐也赏她个脸面,喝了就是。” 阿沁心中好笑,这两位小姐,明明都是热心肠的,却偏偏做出一派傲娇的姿态来,倒是难为她们这群做奴婢的里里外外配合了。 那枇杷叶汁子里添了冰糖,喝起来清苦之中带有一股甘甜,倒也不难喝。 慕容嫣想着,一不留神就喝光了那一盅枇杷汁。 围在床边的奴婢们都放了心,知晓了自家小姐的口味,便纷纷退出去,打算去后院摘枇杷叶子再熬成汁。 阿沁服侍着慕容嫣躺下,为她掖好被子,放了帐幔,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沈妙言回到衡芜院,自己也着实累着了,便爬上东隔间的小床打算休息。 然而没等她睡下,添香匆匆进来,说是阿沁求见。 沈妙言已经脱了外裳,听见这话,便披了件小斗篷出去。 阿沁在门口站着,见她出来,于是笑着行了个屈膝礼:“沈小姐送去的枇杷汁,慕容小姐都喝完了,奴婢代慕容小姐谢过沈小姐的药。” “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沈妙言声音稚嫩,随意地摆了摆手。 阿沁将提着的一包点心放到她手里,笑道:“这是奴婢自己做的,您尝尝,若是喜欢,奴婢再做了给您送过来。” 说着,没等沈妙言说话,又从袖袋里取出一小瓶膏药,“这是上好的玉露膏,清凉得很,对治疗烫伤颇有奇效,沈小姐且留着用。我家小姐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奴婢瞧得出来,她很喜欢沈小姐的枇杷汁子呢。” 沈妙言愣了愣,没料到阿沁处事这般周到,于是同她说了会儿话,本想留了她吃点心,可阿沁要回去当值,于是只得目送她离开。 “小小姐喜欢阿沁吗?”拂衣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清丽的面庞上浮着浅浅的笑。 “喜欢呢。”沈妙言笑得娇憨,执了拂衣的手,“拂衣姐姐是吃醋了吗?” “哪里。”拂衣牵着她跨进卧房门槛,将她送到东隔间的小床上,“阿沁被派到慕容小姐身旁,是有缘故的,小小姐莫要同她走得太近了。” 沈妙言在床上躺了下来,圆眼睛里都是好奇:“缘故?什么缘故呀?” 拂衣将被角掖好,又将窗帘放下,依旧是笑盈盈的:“自然是有缘故的,小小姐听奴婢的,奴婢总不会害你。” 说着,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沈妙言望着她放下月门的帘子,心里怪怪的,阿沁看起来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同她走得近? 她想不明白,瞌睡又袭来,便很快睡了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到后来是被人推醒的。 她睁开朦胧的眼,就看到君天澜站在床前,他穿着朝服,才从宫中回来的样子。 君天澜也望着她,她蜷缩在隆起的绣花被子里,只探出半个脑袋,头发像是鸟窝,拿小手揉着眼睛,素日里的狡黠都化成了稚嫩,还是一团孩气的模样。 他没来由地想笑,伸手扔给她一张名帖:“明日,沈月彤想来拜访。” 第89章 国师,我疼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用两根手指颇为嫌弃地夹起那张名帖,仔细瞅了瞅,不由疑惑地望向君天澜:“她想来拜访慕容姐姐?” “嗯。” “她和慕容姐姐关系很好吗?”沈妙言好奇。 君天澜沉默,他怎么知道慕容嫣跟谁的关系好。 女孩子的事情,他是基本上不知道也不关心的。 沈妙言还很困,于是随手将名帖扔到地上,在床上滚了一圈,自个儿钻进了尚还温热的被子里:“好吧,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话音落地,她愣了愣,猛地睁开眼,她刚刚说了什么? 君天澜沉默地盯着那拱起的一团被褥,里面的小人儿似乎突然害怕起来,将被子团成团,结结实实地把自己裹好。 许久之后,沈妙言听见外面没了动静,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却正好被君天澜一把拧住耳朵。 “国师……” 她语带娇嗔,连忙抱住君天澜的手腕。 他的手腕比起她的要粗很多,她用两只手才勉强抱住,一双圆眼睛红红的,像是被抓住耳朵的兔子。 而她声音细细的,又很软糯,叫人一听顿生怜惜之心。 君天澜低头望着她的小模样,声音淡漠:“沈妙言,你是不是过得太舒坦了?” 居然敢叫他退下,楚云间都没胆子说这种话。 “国师,我疼……”沈妙言眼泪汪汪地仰着小脸,他的手跟铁钳似的,捏得她耳朵疼。 可她的声音那么软那么细弱,透着女孩子特有的娇气,听在君天澜耳中,不像是在求饶,反而有了别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脑海中更是产生一股邪念。 他盯着沈妙言嫩生生的包子脸,那双湿漉漉的双眼中满是乞求…… 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却不自觉地掐了掐她的面颊。 她的面颊软软嫩嫩,白生生的,掐起来手感极好。 “国师,疼!”沈妙言再度抗议。 君天澜收回手,却见他掐过的地方红通通一片,果然是力道过大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觉得在她面前,浑身燥热得很,于是一言不发,转身往外面走去。 沈妙言的睡意被他打消,盯着他的背影,根本就不懂他这是怎么了。 沈月彤是在第二日进府的。 她第一次来国师府,尽管君天澜今日上朝去了,可她依旧兴奋,不停地朝四周张望。 她望着那些路径和花草树木,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君天澜穿着一身黑色织锦长袍,面无表情走过去的模样。 她很快被引到嫣然阁前,望着这座漂亮精致的两层小楼,她想着来意,稳了稳心神,抬步往阁里而去。 闺房里,慕容嫣正靠坐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脸惨白一片,正在阿沁的伺候下喝药。 沈月彤刚跨过门槛,就皱起眉头来,这房间里的药味儿也太浓了些! 她想着,勉强露出一抹热情的笑:“听说你病了,我特地过来看你。” 慕容嫣听见声音,微微转过头,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冷意。 她跟沈月彤的关系一点都不好,沈月彤突然上门拜访,说是探病,实际上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请坐吧。阿沁,上茶。”慕容嫣声音淡淡。 沈月彤落座之后,扫了眼闺房,这里有四五个伺候的丫鬟。 她不禁笑了笑:“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我想同慕容小姐单独说说。” 慕容嫣瞥向她,她的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于是慕容嫣抬了抬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 阿沁正好端茶进来,沈月彤一手托腮,望了她一眼。 慕容嫣示意阿沁过来帮她披件外裳:“阿沁是我信任的人,沈小姐有话,直说便是。” 沈月彤端了案几上的热茶,轻轻拂了面上的茶叶,“听闻慕容小姐生病,我很担心,特地命人寻来了两支百年人参。” 说着,站在她身后的荷香便将怀中的两只锦盒放到桌上。 慕容嫣却是看都不看,只静静等着她进入正题。 沈月彤呷了口茶,“我昨日进宫,同姐姐说了你生病的事,姐姐也很担心,特地写了封信让我带给你。” 说着,便放下茶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荷香将信呈给慕容嫣,那信封是淡金色的,封口处有红色漆封。 大约是熏了熏香,信封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金盏香味儿。 慕容嫣拆开来,里面是一张精美的金色信笺,上面寥寥数言,都是对她病情的关心,而最后一句,是“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很突兀,叫旁人看了,觉得只是皇后娘娘在等着慕容嫣病愈的好消息。 可慕容嫣却明白,沈月如等的“好消息”,究竟指的是什么。 她将信收好放进枕头下面,“皇后娘娘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你跑这一趟。” 沈月彤笑吟吟的,“但愿你真的明白才好。我姐姐还说,那条小蛇活不过几天了,你若要动手,得抓紧时间才是。” 慕容嫣笑了笑,并未说话。 沈月彤又望望这闺房的华丽摆设,起身走到床边,从腕上褪下一只红玉手钏戴到慕容嫣的手腕上,压低了声音: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若是慕容小姐能助我得到国师大人的心,沈府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你挑选。” 说着,拿绣帕掩了唇,微笑而自信地离开。 等到她走后,慕容嫣摘掉那只红玉手钏,放在掌心掂了掂,笑得嘲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谁稀罕她那些东西了?” 说着,直接将那只手钏砸了出去。 上好的红玉,顿时在地板上粉碎开来。 阿沁服侍着她躺下,语带犹豫:“那条蛇……” “随它死掉好了。那等祸害人的东西,留着做什么?你若是喜欢,弄干净了煮成羹吃都无所谓。”慕容嫣完全不以为意。 “奴婢可不敢吃那吓人的东西。”阿沁笑了笑,放了帐幔后退下。 而沈妙言待在衡芜院里,做完功课后闲得无聊,便央着添香和夜寒,帮她在院子里的树下扎了个秋千。 她踩在秋千上,荡得越来越高,却没有几分欢喜,心思重重地朝着嫣然阁的方向荡,寻思着这沈月彤好端端的,突然跑过来看慕容嫣做什么。 第90章 腹黑的小丫头 虽然不知道沈月彤过来做什么,可沈妙言敢肯定的是,她来绝对没什么好事。卡Kа酷Ku尐裞網 所以她打定了主意,明天再煎一碗枇杷水送去嫣然阁,以便试探下慕容嫣。 她想好了,便准备跳下秋千。 然而她浑然忘却了自己荡得那么高,手一松,整个人顿时就飞了出去! 她发出一声尖叫,可添香和夜寒都在远处,压根儿来不及过来救她。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闭上双眼,想着这下可糟了,头破血流怕都是轻的。 另一边,君天澜正同花容战踏进庭院。 花容战手持折扇,表情颇有些严肃:“温倾慕掌握了线索,但是并未告知与我。我这些日子屡屡试探,可她怎么都不肯松口。” “嗯。”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还未思量好,忽然听得破风声响起。 他抬眸看去,便看见一个穿着素白襦裙的小姑娘,直接从半空的秋千架上飞了出去。 他几乎没有去想其他,身子一动,已然掠了出去,将半空中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抱进怀中,缓缓旋转落地。 花容战“唰”一声收拢折扇,微微挑眉,就看到沈妙言哇一声哭了,伸手搂住国师大人的脖颈,模样十分的娇气。 而国师,竟也让她这么搂着。 君天澜冷峻的眉头蹙了起来:“沈妙言,你是连秋千都不会荡吗?” “国师……” 沈妙言从后怕中回过神,紧紧搂着他,圆眼睛里蓄了一点泪花,声音软糯,“我荡着秋千,心里却惦记着国师,以致出神,才从秋千上摔下来。不过苍天爷爷到底顾念我,我正想着你,你就回来了。” 君天澜盯着她,她那张小小的红润的嘴唇微微翘起,尽管知道她是在撒谎,却也无端的心情好。 “哟,瞧这小嘴儿甜的,小丫头,你早上可是吃了蜜?”花容战笑嘻嘻走过来,本想拿折扇柄去挑沈妙言的下巴,却被君天澜避开来。 沈妙言瞧见花容战,就想起上次端午龙舟赛时,在楼船上被他恐吓的事情来。 于是她往君天澜怀里缩,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声音里含着泪腔:“不要剪掉我的舌头……” 花容战笑容一僵,不等他说话,君天澜阴冷的视线就投了过来:“你要剪了她的舌头?” 他微微咳嗽一声以掩饰尴尬:“那不是吓唬她嘛!她听了些不该听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国师!”沈妙言紧紧抱着君天澜的脖颈,声音稚嫩,一边啜泣一边道,“妙妙听见他问晋宁王妃什么线索的事,王妃娘娘叫他不要再去纠缠她,就告诉他线索,可是花公子不肯,花公子非要和王妃娘娘睡觉,妙妙当时好害怕……” 花容战几乎目瞪口呆,这沈妙言,好厉害的一张嘴! 这黑状告的,简直腹黑到极致…… 而且,也忒记仇了些! 君天澜冷冷盯着花容战:“不是说,温倾慕不肯松口吗?” 花容战一脸尴尬地别过脸,“我保证,一个月之内,想办法拿到线索就是。” “三天。” 君天澜吐出两个字,就抱着沈妙言往书房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连忙追上去,就看到沈妙言趴在君天澜的肩头,一根手指按在眼睛下面,冲他吐舌头,哪里有刚刚的害怕。 他作势挥了挥拳头,沈妙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到了书房,君天澜将沈妙言放到地上,沈妙言晓得他们两个有事情商量,斟了茶后,就欢快地蹦跶出去了。 她在院子里继续打秋千,玩了会儿,瞧见花容战一脸不爽地走了出来。 花容战瞥见她,不禁走了过去:“好你个沈妙言,以前曲水流觞时,可是本公子给你挽回了面子!你这么恩将仇报,活脱脱就是个小白眼狼!” 沈妙言踩在秋千上,笑嘻嘻地望着他,“我还小,被吓到了肯定是要说出来的。” “你分明是在报复!” 花容战说着,那张绝艳的面容突然现出一抹坏笑,随即绕到秋千后面,毫不犹豫地一脚蹬了上去。 沈妙言没提防,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等她爬起来,花容战早跑的没影儿了。 她揉着小腰,跺了跺脚,气得直哼哼。 而君天澜站在书房的窗后,将庭院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摩挲着扳指,想着花容战刚刚说的话,狭眸中一片阴沉。 ——那小丫头生得不错,以我阅女无数的眼光来看,长大了绝对容貌倾国。大人若是喜欢,不如及早定亲?免得遭贼惦记。 ——钦原那里,是不必顾及的。他自己不爱美人,修身养性得都快成了和尚,就想着拉大人一道立地成佛呢! 尽管是玩笑话,可小丫头确实长得不错,小嘴儿又甜得很。 那韩叙之,不就已经惦记上了吗? 想到韩叙之,就不由想到他给沈妙言定上的贵妾身份。 君天澜面上又浮起一抹冷笑,这人今年要参加秋闺考试的。 但是只要有他在,他就别想考中。 第二日,沈妙言又煎了枇杷水,巴巴儿地给慕容嫣送了去。 慕容嫣竟也罕见地没给她甩脸色看,只叫她坐在绣墩上。 今日慕容嫣的病好了不少,她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梳理着垂到腰间的长发:“这枇杷水做起来挺麻烦的吧?倒是难为你了。” 沈妙言鲜少从她嘴里听到好话,不由怔了怔,随即娇憨地笑:“能让慕容姐姐早点好起来,我辛苦点算不了什么。妙言可喜欢慕容姐姐了!” “天澜哥哥又不在这里,你跟我说这好话做什么?” 慕容嫣从镜子里瞟了眼沈妙言,虽然这么说着,可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 毕竟,谁听了好话不高兴呢? 正在这时,阿沁匆匆进来,皱着眉头说道:“小姐,院子里的两个丫头打起来了!闹得厉害,小姐过去看一看?” 慕容嫣立刻板了脸,阿沁扶了她,两人竟都把沈妙言抛在脑后,匆匆走了出去。 沈妙言本待跟出去,可眼角余光却瞥见枕头下露出的一角淡金色信封。 慕容嫣的房间并未焚香,她皱了皱鼻子,却清晰地闻见了金盏香。 那是沈月如爱用的香料。 第91章 妙妙想要和国师有好姻缘呢 她盯着那信封一角,无比肯定,香味儿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 她左右瞅了瞅,忍不住抽出那封信,信封已经被打开,她展开信纸,上面寥寥数言,都是寻常问候,而写信人自称是“本宫”,想来就是沈月如了。 她又仔细读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一句上。 “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反正不像是指病愈。 沈妙言想着,却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将信件放回原处,转过身来,就看到慕容嫣扶着阿沁的手,气冲冲地跨进来: “那些个小丫鬟,再闹事,都乱棍打死算了!为着碟点心谁吃多了谁吃少了这种小事,也值得打成那样?!弄得好似我平时亏待了她们似的!” 阿沁笑着将她扶到梳妆台前:“都是些泼辣性子,聚到一块儿,自是要打起来的。” 话音落地,却觉得不妥。 她不由抬眸望了眼跟前的两位小姐,又有些讪讪,这两位姑奶奶,往常凑在一起,也是要打架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和沈妙言都有些不好意思,沈妙言便很快告退离开。 她拎着空食盒走出嫣然阁,随手摘了朵芍药花把玩,心中却仍旧寻思着沈月如那句话的意思。 她想着想着,忽然想起去紫阳山春猎的时候,沈月如当时带着沈月彤去探望慕容嫣,当时她还揣测,沈月如想要利用慕容嫣杀她。 只是后来,被她横插一脚,打消了慕容嫣的想法。 莫非,沈月如这封信,乃是拐着弯儿地催促慕容嫣赶紧下手? 她人虽小,却很聪明,立时就想到了其中关键。 她愤愤地将芍药花儿丢到地上:“好你个沈月如!” 这么说完,却又对沈月如无可奈何,只得将那芍药花儿踩了几脚泄愤,拖着食盒气冲冲回了衡芜院。 眼见着七月七将近,慕容嫣张罗着在府中建了座乞巧楼,用锦缎、彩烛、彩雕、花瓜等装饰其中,很是漂亮。 七月七这日,君天澜要出门,沈妙言撒泼打滚的,好歹让他同意带着她一块儿出去。 她挑了车帘看去,车马盈路,锦绣满街。 摊贩们卖的都是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小玩意儿,什么双头莲啦、做成娃娃形状的果食花样啦等等,不一而足。 小孩子们大都换了新衣裳,拿着新摘的莲叶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可爱得很。 今日沈妙言也穿了身新衣裳,为着节日,素白的襦裙滚了一圈淡绿色边儿,外面罩着件薄薄的水青色衫子,在身后绣了一朵田田圆圆的莲叶,素雅却精致。 她倚着君天澜坐着,只专注地盯着车窗外,难得的安静。 过了会儿,马车停了,沈妙言才发现竟是停在了皇宫外。 君天澜叫她在车上等着,他自己下车离开。 沈妙言喝完两盏茶,又在车上打了会儿盹,才见他回来。 他手中还抱了个罩红纱的栏座,透过红纱,隐约可见里面是一尊黑檀木雕成的佛像,用的珍珠象牙装饰,看起来十分华贵精致。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将那佛像放在车内的矮几上,马车缓缓启程回去。 沈妙言好奇地伸手去摸:“国师,这是什么啊?是楚云间送给你的吗?” “嗯。” “还挺好看的,楚云间的国库里,肯定有不少宝贝。”沈妙言托着腮帮子,一脸嫉妒。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声音淡淡:“这尊佛还算是个好东西,你拿着放在房间里,辟邪也是好的。” “辟邪?” 沈妙言不由睁圆了眼睛,心道若论辟邪,国师您这张冰山脸比佛像管用啊。 不过这尊佛看起来的确价值不菲,她且收着,就当是先从楚云间那儿得来的利息好了。 楚云间的命,她可还惦记着呢。 回到国师府,刚踏进府里,沈妙言抬头就看到后院那座极高的乞巧楼。 她随着君天澜往衡芜院走,一手抱着黑檀木雕的摩喝乐佛像,一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国师,听添香姐姐说,今晚抓到蜘蛛放进纸盒子里,等到明天早上起来看,若是盒子里的蛛网又大又圆,就代表着会有好姻缘呢。” 君天澜面无表情:“一派胡言。事在人为,蜘蛛又怎能断定人的姻缘?” 沈妙言抬头望了他一眼,圆眼睛里带着希冀:“国师,不如咱们今晚也去抓蜘蛛吧?妙妙想要和国师有好姻缘呢。” 她声音稚嫩,说的却很认真。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她那瞳眸里的希冀是真的,想要好姻缘也是真的。 只是,她这样小的年纪,根本就还情窦未开,说是想要和他有好姻缘,大约也只是冲着他的地位来的。 才十二岁,哪里就懂什么情/爱了。 他想着,冷声道:“好好读你的书,才是正经事。” “国师好严肃呢。” 一大一小说着话,很快进了衡芜院。 跟在后头的夜凛和夜寒却觉得不是滋味儿,自家主子似乎总觉得沈小姐太小不懂情/爱,可他们家主子,怕也是不懂情/爱的。 这两个糊涂的凑一块儿,将来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眼见着入了夜,乞巧楼那边的丝竹管弦声响了起来,府中的年轻丫鬟们都跑过去玩,向来冷清的国师府罕见的热闹起来。 沈妙言也跑去凑热闹,拂衣从府外带了不少果食花样进来,里头还有一对泥捏的门神,称作“果食将军”,自然是归了沈妙言。 沈妙言宝贝似的捧在怀里,不为了别的,就因为她觉得这对门神看起来凶神赫赫的,有点像她家国师大人。 她看着,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楼上以慕容嫣为首,每个姑娘面前都摆放着一个针线篮,她们要在月下穿针引线的,据说谁穿得快,就是手巧贤惠,闺中名声传出去也会好听。 沈妙言捧着一只馍馍啃得认真,瞧她们穿完针线,又拿了彩纸比赛剪纸,觉得无趣得很,于是自个儿拿了纸盒子悄悄下楼,打算去抓蜘蛛。 而此时的衡芜院静悄悄的,远处隐隐传来的乐声,愈发衬托得这里安静。 第92章 讨喜 衡芜院中,君天澜在屋檐下负手而立,红纱绉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在他的肩头上撒了一层光晕。 他听着远处的丝竹管弦声,又想起白日里沈妙言说的话。 ——国师,不如咱们今晚也去抓蜘蛛吧?妙妙想要和国师有好姻缘呢。 他想着,缓慢地踱下台阶,月光的清辉下,院中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等他散步回来,手中却多了一只纸盒。 在角落里暗卫们好奇的目光中,他面色淡然地进了书房,将纸盒放到书桌上,这才倏地变了脸。 他的眉宇间颇有些不自然,盯着纸盒里硕大的蜘蛛,暗自懊恼自己怎的做了女子做的事,还是在那小丫头的撺掇下做的!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那小丫头回来了,不知是碰到什么喜事,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他走出去,就看见沈妙言一手抱着两个泥捏的门神,一手拿着纸盒,瞧见他,不禁娇笑道:“国师,我抓了好大一只蜘蛛,等到明天早上起来,我的蛛网一定又大又圆!” 说着,兴高采烈地进了东隔间,将门神和纸盒都放好。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此时的皇宫中,水榭亭台之上,楚云间坐在正中央,身旁陪着皇后沈月如,四周嫔妃环绕,正赏着远处戏台子上的戏。 那花旦咿咿呀呀唱了什么他一点都没听进去,略带冰寒的目光落在戏台子旁边,那里种着几棵石榴树,大约是水中央小岛寒冷的缘故,现在才开花。 借着宫灯朦胧的光,隐约可见榴花火红,地上落了一层。 他看着看着,就想起在承恩寺里,沈妙言从树上摔下来的情景。 她穿着素白的小小襦裙,满脸都是惊慌。 她还那么小,看起来就很娇软。 他想要抱住她,却被君天澜抢先一步。 他想着,一双黑眸逐渐幽深起来。 过了会儿,他直接起身,“摆驾国师府。” 一旁侍立的李公公惊了惊,暗道白日里才见过国师,怎的今儿晚上又要见,这可是乞巧节呢,宫中的娘娘们可都盼着陪陛下,晚上好侍寝…… 他想着,却不敢说出口,连忙命人去准备龙辇,准备去国师府。 沈月如带着六宫嫔妃恭送了他,一旁的颖贵人小声问道:“皇后娘娘,陛下为何突然要去国师府?今儿可是乞巧节呢。” “陛下的心思,本宫怎么揣测得到?”沈月如声音淡淡,扫了眼安似雪,也不看戏了,命人摆驾回宫。 这些时日,陛下得了安似雪,一连两月都不曾踏足其他妃嫔的宫中。 即便是她这位皇后,也不过初一十五才能伺候陛下一回。 她想着,涂着嫣红口脂的樱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个安似雪,倒是个有福气的…… 国师府衡芜院内,沈妙言安顿好自己的蜘蛛,便跳出东隔间,看了眼更漏,见时间还早,便过去拉了君天澜的衣袖,说是想去外面看月亮。 君天澜正坐在窗下看书,闻言抬头望了眼窗外,声音淡淡:“从这里不也能看见吗?” 何必要出去看。 沈妙言语噎,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语带娇憨:“哪能一样啊,外面的月亮要大一些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正说着,顾明忽然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主子,陛下到了!已经到门口了!” 楚云间?沈妙言一怔,这七夕节,楚云间来国师府做什么? 她望向君天澜,君天澜默默将书卷合上,起身出了书房。 楚云间这次似乎是有意微服出行,只身着月白色对襟绸衫,手持一把折扇,白玉冠束发,一派贵公子模样。 君天澜在谢风亭设了小宴,楚云间到的时候,便看见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并两壶美酒。 他一撩袍摆,在石凳上坐了,望了眼远处乞巧楼的灯火,听着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声,笑道:“原以为国师是个爱清净的,不想,府中竟也这般热闹。” “到底是过节。”君天澜说着,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 谢风亭内悬挂的灯火在夜风中微晃,倒映在水中,晕开光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朦胧美。 楚云间摇着折扇,注视着君天澜冷峻的面庞:“今夜无事,不如国师陪朕对弈两局?” 君天澜什么都没说,微微抬手,顾明便带了人过来,撤掉酒席,安排了棋盘。 谢风亭内安静下来,只闻得风声和落子声。 顾明正着人上茶,却见沈妙言端着一副托盘过来,声音极甜:“顾叔,素问姐姐去了乞巧楼,我替她送茶来了。” 顾明未作太想,连忙道:“快送进去吧,辛苦沈小姐跑这一趟。” 沈妙言笑嘻嘻的,很快进了谢风亭。 她会好心给楚云间送茶? 想得美。 沈妙言将杯盏放到两人手边,随即乖巧地站在了君天澜身后。 楚云间正垂眸落子,眼角余光就瞥见一双绣着霞草的绣花鞋。 那绣花鞋很小巧,大约主人的脚也很小。 削薄的唇勾起一抹轻笑,他抬起头来,就看见了站在君天澜身后的沈妙言。 她抱着托盘,很乖巧地模样,打扮得也讨喜。 他双指捻着一颗黑玉棋子,宫中,似乎没有这样讨喜的小姑娘。 谢风亭内实在太过静谧,沈妙言颇有些着急,频频将视线投向楚云间手边的茶。 她从素问房间里摸出了一小袋巴豆粉,全都洒进那杯茶里了,但愿楚云间喝了才好。 仿佛上苍听得见她的心事一般,楚云间如她期待一般端起了那杯茶。 楚云间拿盖子拂了拂茶叶,眼角余光就看见对面的小姑娘睁大了圆眼睛,巴巴儿地望着。 他不由垂眸,莫非,这茶里放了什么? 他顺势将茶盏递到旁边,“李其,这茶赏你了。” 沈妙言愣了愣,只见那大太监兴高采烈地接过,仿佛嘴馋似的,“咕嘟”喝了一大口,赞道:“真是好茶!奴才谢主子赏!” 君天澜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道这小丫头又惹事了。 没过一会儿,那李公公忽然捂住肚子,满脸煞白,最后哭着告罪:“陛下,奴才……奴才……” 楚云间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便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去解决。 第93章 温柔的国师大人 李公公哭丧着脸快速跑开后,楚云间瞥了眼沈妙言,但见她面色泛白,紧紧抠着托盘,那双圆眼睛里,闪烁的都是不服气。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将棋子扔进棋篓,好整以暇地端起那杯茶欣赏,“好好的一杯茶,非要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天澜随手将几颗白玉棋子丢进棋篓:“跪下。” 沈妙言耷拉着脑袋跪了下去,咬紧嘴唇不做声。 楚云间看着她这副倔强模样,起身踱到她跟前蹲下,单指挑起她的下巴:“不服气?” 沈妙言别过脸,不肯理他。 楚云间缓缓起身,这样倔强的小姑娘,宫中,也是没有的。 倒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微微一笑,“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国师……”沈妙言一听要挨打,也是真的怕了,膝行到君天澜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腿。 君天澜端着茶呷了一口,小丫头这事儿做的不漂亮,他无法偏袒她。 见君天澜无动于衷,沈妙言的大眼睛里立即蓄了泪,“国师,你不疼我了吗?” 两个宫中的小太监上前就将她按在地上,另一个提了根粗粗的木棍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趴在君天澜的靴子上哭,牵了他的袍角擦眼泪,声音细弱得叫人怜惜:“国师……” 君天澜只觉被这么叫着,心一抽一抽的,像是被猫儿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好似也跟着疼起来。 他偏过头看去,只见其中一个太监伸手便去掀沈妙言的裙子,想要脱掉她的亵裤。 她明面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若是论起来,这身份比府中的奴婢都要下贱。 杖责起来,自然是要脱了裤子。 沈妙言哭得更加厉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鼻涕眼泪全都抹到君天澜的袍角上了。 可君天澜,偏偏不能求情。 他盯着她露出的雪白小腿,以及那一双试图拽掉她亵裤的手,狭眸危险地眯起来。 谢风亭中的气氛逐渐变了,几个小太监一怔,只觉阴风扑面,好似端坐在石凳上的不是那位妖冶清贵的国师,而是来自地狱的杀神修罗。 一时之间,他们倒不敢太过放肆,便将她的裙子好好放下,就这么打起来。 楚云间清楚地感觉到君天澜的情绪变化,俊朗的脸上,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国师可是舍不得这小丫头吃苦?” “不过是个侍婢而已,自然没有舍不舍得一说。” 夜风拂过,君天澜声音淡淡,目光重又落在棋盘上,随手捻了一子,下在棋盘一角。 楚云间登基之后,一直在试图寻找他的软肋。 他不会让沈妙言成为他的软肋。 他对她所有的疼宠,都建立在她是沈国公女儿这一身份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楚云间笑着落子:“小东西长得的确不错,等到及笄,国师可以考虑收了做侍妾。若是进宫……这等模样,也是讨朕喜欢的。” 君天澜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风亭中只剩棍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沈妙言的哭声。 沈妙言的一双小手死死抱住君天澜的腿,将脸埋在他的衣袍下面,心中的恨意铺天盖地。 今夜的耻辱,有朝一日,她会连本带利地还给楚云间! 有朝一日,她会夺走楚云间在乎的一切,她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云间云淡风轻地下着棋,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轻笑。 而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同楚云间对弈着,好似听不见沈妙言的哭声。 只是他放在袖中的左手,早已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甚是骇人。 沈妙言是被夜寒背回衡芜院东隔间的。 她身娇体弱,二十棍子自然吃不消,当晚就发了高烧。 而楚云间走后,君天澜坐在谢风亭内,直接用内力震碎了那一座石桌。 黑白玉棋子滚落的到处都是,顾明等伺候的人纷纷跪下,他们主子,已经很久没有发这样大的火了。 “夜凛。” 君天澜冷声。 夜凛出现在亭中,恭敬地拱手:“主子有何吩咐?” “那几个太监,不必留了。怎么做的干净,不用本座教你吧?” 君天澜说着,缓缓抬眸,凤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凌厉。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将事情办得漂亮!”夜凛说罢,立即带着六七个暗卫一同离开。 君天澜回到衡芜院,几乎是直奔东隔间而去。 他挑开布帘,里面点着一盏羊角灯笼,小丫头趴在床上,在昏睡中呻·吟出声。 他走过去,她身上的汗水把衣裳都浸/湿了。 她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苍白苍白,一双小眉毛紧紧皱着,往日总是红润润的嘴唇如今竟有些干裂了。 她趴在床上,像是奄奄一息的小狗。 君天澜只觉心疼得厉害,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自己养了许久的宠物,被别人欺负了? 但是却又比那感情来得深沉。 他伸手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径直往华容温泉池而去。 这里常年开着梨花,君天澜将沈妙言放在水池边的软榻上,把她的衣裳小心翼翼剪开。 那二十棍子打得很重,她的臀部受了伤,在雪白娇嫩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用帕子浸了温泉水,将她全身仔细地擦拭干净。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轻轻涂抹在了她受伤的小·屁股上。 “疼……” 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沈妙言还是忍不住地喊出了声。 她闭着双眼,眼泪从睫毛间隙滚落下来,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疼就忍着。” 君天澜一脸的冷峻,给她上好药,又拿了套干净轻柔的衣裳为她穿上。 她发了高烧,处在昏迷状态,并不知道是谁在伺候她,但她很乖顺地配合那人,抬手抬脚的,倒是还有点力气。 做完这一切,君天澜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他望了眼温泉池,又看了看昏迷中的沈妙言,于是脱了衣裳,跳进池中打算泡个澡。 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沈妙言朦胧中睁开一条眼缝,就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身子泡在温泉池里。 他的背影很高大,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静静看着,眼圈通红。 第94章 神仙哥哥,抱抱我 君天澜泡完澡上岸,刚穿好衣裳,一低头,就看见沈妙言懵懂的视线。 他愣了愣,小丫头什么时候醒的? 沈妙言朝他伸出小手,大约是烧糊涂了,一脸的天真无邪:“哥哥,你真好看……你是神仙吗?” 这里温泉水汽缭绕,在她眼中,俨然便成了仙境。 君天澜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神仙哥哥,抱抱我……” 沈妙言说着,小手在空中抓了抓,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君天澜望着她这委屈至极的可怜模样,禁不住一心软,便坐到软榻上,将她抱在怀中。 她软软的香香的,抱着很舒服。 而沈妙言只觉这个怀抱宽阔温暖,像是回到家一般,被人疼着宠着。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生怕君天澜走开似的,抓紧了他的衣襟,声音软糯细弱:“神仙哥哥,他们都欺负我……”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也有些沙哑。 梨花瓣纷纷扬扬地往下落,她的小脸上也落了几片。 君天澜伸手,轻轻替她拂拭掉花瓣,“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了你。” 沈妙言将小脸儿贴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上,闭上双眼,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神仙哥哥,你下面和我的不一样,你下面有个萝卜……” 君天澜的面颊瞬间爆红,强忍住将她扔出去的冲动,低头盯着怀中再度昏睡过去的小人儿,这个小丫头,怎的挨打发高烧了,还是这般顽劣?! 他坐着,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起身抱着她回衡芜院。 乞巧楼那边的活动都散了,丫鬟们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拂衣和添香看见沈妙言是被君天澜抱回来的,不由吃惊,暗自问夜寒打听了,才知道是被楚云间下令打的。 添香当即就怒了,双手叉腰地骂出了声:“真是狗皇帝!小小姐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计较,还皇帝,呸!简直就是一坨渣滓!” “我的姑奶奶,您可长点儿心吧,这话若是传到皇帝耳中,您九颗脑袋都不够砍的!”夜寒苦着脸。 “怕什么?我们家主子还是——” 添香及时刹住话,只冷哼了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 “主子再如何厉害,现在还需韬光养晦、暗中行事,总不能越过了皇帝去。”夜寒一本正经。 拂衣脸上也不大好看,轻声道:“我去小厨房,叫他们煲点补汤,明儿一早端给小小姐喝。” 说着,便转身去了。 添香还是愤愤不平:“小小姐那么乖巧那么可爱,一点攻击性都没有,能做出什么事惹恼皇帝啊!” 夜寒心中暗道,您口中乖巧可爱没有攻击性的小小姐,可是下了足量的巴豆粉在皇帝的茶水里,皇帝警觉没喝,身旁那位大太监只喝了一口,就在府中拉了整整一夜,早上拉得虚脱了被抬回宫里的…… 这世上,能有几个小姑娘,有胆子在皇帝的茶水里下药?! 这位沈小姐,也真是个胆大的! 东隔间内,羊角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来。 君天澜将她放到小床上,还未松手,不知怎的,就想起她哭着说疼的娇俏小模样来。 一股邪火自下腹升起,他皱眉盯着沈妙言,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似乎只有跟沈妙言有关时,才会起反应。 而沈妙言的小脸烧得红红的,浑身滚烫,由他抱着。 他想着得去叫素问过来看看,于是将她放进被窝里,却有意无意的,顺势亲了一下她的面颊。 她的面颊清香柔嫩,亲起来很舒服。 君天澜的耳尖微红,垂眸给她盖好被子,快步离开了东隔间。 他挑了帘子走到外面,呼吸着空气,正出神间,忽然听见添香在一旁高声道:“主子!奴婢来看看小小姐。” 君天澜“嗯”了声。 添香不由奇怪,斗胆望了眼君天澜,随即脱口而出:“主子,您的耳朵有点红。” 君天澜冷冷看了她一眼,添香自觉失言,虽然心中还是奇怪,但面上却恭敬地屈膝行礼:“奴婢失言。” 君天澜大步离开。 添香好奇地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夜已经深了,皇宫中歌舞渐歇。 楚云间今晚宿在御书房,他负手站在窗边,注视着远处的星辰和明月,看起来削薄无情的唇缓缓勾起一抹笑。 沈国公的女儿,他曾经的小未婚妻,倒的确是个胆大的。 有趣,有趣…… 而此时皇宫一角,太监们休息的鱼梁馆内,忽然起了大火。 火势极大,等到扑灭时,整座鱼梁馆都烧成了灰,大火烧死了十几个太监,被烧伤的多达数十人。 没有人知道这场火是怎么起的,最后只说是后妃放的孔明灯落进了后院堆着的干柴里,这才引起了大火。 这托词完美的无懈可击,掌事宫女报到沈月如那里时,她也没往心里去。 死十几个太监算什么? 宫中太监那么多。 因此,这场大火很快被掩盖在宫中其他冗杂的事务之下。 谁都没有发现,死掉的太监中,几乎有大半,都是当晚跟着楚云间去国师府的。 翌日,君天澜晌午下朝回来,沈妙言还在熟睡。 他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大约是快醒了。 正想着,沈妙言抱着枕头的手指动了动,睁开一条眼缝,就看到了君天澜。 她的目光逐渐聚焦,盯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会儿,就将脑袋转向里面。 “不想看见本座?”君天澜伸手拿了挂在衣架上的衣裳。 沈妙言不说话。 “怨本座昨晚不护着你?”他说着,掀了她的被子,将衣裳往她身上套。 沈妙言一动不动,任由他帮她穿上衣裳。 她的手脚都很柔软,跟昨晚一样。 君天澜想着,抬起她的手,想给她套上袖子。 可沈妙言一点都不配合,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不给他穿。 她记不大清昨晚的事了,只记得自己是被人背回来的。 她昨晚那么用力地抱着君天澜的腿,求他救她,她不想挨棍子,因为真的好疼。 可他任由她挨打,他自己只顾和楚云间下棋,根本就不搭理她。 他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啊! 第95章 他走了,谁来护着她? “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唤了她一声,小丫头只拿侧脸对着他。 他将手放到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像是刻意哄她似的,难得笑了一下:“昨晚你抓得蜘蛛,可有结网?” “关你什么事。” 虽然沈妙言也很想去看一看纸盒子,可是碍于君天澜在,她不想在他面前展现出期望。 总得叫他尝尝,看人脸色的滋味。 君天澜自己从床底下拿出她的纸盒子来,自顾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又合上,素来冷峻的容颜,多了几分笑容:“结了好大一张网。沈妙言,你将来能嫁到好人家。” 沈妙言被他说动,忍不住想要凑过去看一看,君天澜却退后一步,随即拿着纸盒离开了东隔间。 沈妙言寻思着她辛苦抓来的蜘蛛,凭什么叫君天澜拿走了?于是她跳下床,匆匆穿上绣花鞋去找君天澜。 昨晚的伤被涂了药,屁/股一点都不疼了。 国师府的东西真是好。 她想着,打开布帘,左右望了望,不见君天澜的影子,大约是去了书房。 而书房内,君天澜将沈妙言的蜘蛛纸盒藏到柜子里,拿了自己的纸盒出来。 他打开来,纸盒里结着又大又圆的一张蛛网,那只蜘蛛正生龙活虎地在里面爬来爬去。 “国师,你好不要脸,居然抢小姑娘的东西!” 沈妙言追过来,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纸盒,低头一看,果然那蛛网又大又圆。 她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宝贝似的将纸盒子捧在怀中,“以后不准你拿我的东西。” 说着,扭着小腰回了自己的小隔间。 君天澜在大椅上坐了,低头喝了口茶,声音淡漠:“把柜子里的东西处理掉。” 夜凛出现在房中,应了声是,便将柜子里的纸盒子取出来,带着纸盒离开了书房。 他走在抄手游廊里,望了一眼纸盒,里面的蜘蛛早就死了,八脚朝天的,连根蛛丝都没留下。 他不由震惊,难道主子是为了讨沈小姐高兴,才故意换掉的? 接下来的几日,沈妙言对君天澜都是爱理不理的,君天澜没说什么,却叫慕容嫣颇为不爽。 她家天澜哥哥那么好,沈妙言凭什么对他爱答不理? 不过慕容嫣也没太多时间与沈妙言计较,最近韩棠之常常登门拜访,约她一道出街游玩,她屡屡都以“天气炎热身子不爽”为由拒绝。 可拒绝次数多了,总归会不好意思。 毕竟,韩棠之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的。 这日傍晚,她又接到韩棠之的帖子,说是约她晚上出去看焰火。 她对焰火没什么兴致,却生了别的心思,想着这一次借着看焰火的机会,彻底拒绝了他,省得日后麻烦。 这么想着,便让阿沁给她梳头,打算吃了晚膳就出府去见韩棠之。 而另一边,衡芜院中,沈妙言自个儿在小床上盘腿独坐,把玩着床头搁着的一些摆件儿。 那颗七彩玲珑珠子、黑檀木的红纱碧笼佛像、拂衣给的两尊果食将军等都在。 她玩了一会儿珠子,觉得无趣,望了眼天色,正想着出门去吃点心,偏过头,就看到布帘被掀了起来:“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默默望着君天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虽然气闷,却还是乖乖下床穿鞋。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上了马车,一路往市集而去。 她蜷在马车里的软榻一角,像是被霜打焉儿的茄子,一声不吭,也不像往常上街那样,兴奋地掀了窗帘往外面瞅。 她就缩成那么小小的一团,像是把自己团起来的猫咪,看着怪可怜的。 君天澜想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可沈妙言微微偏过头,就避开了他的大掌。 君天澜的手顿在空中,最后收了回来,目光落在车窗外,“明日,本座会率军前往西南镇压叛变。” 沈妙言低着头,圆眼睛里闪过暗光。 “你和嫣儿在府中,要好好相处。” 慕容嫣一个人在府中还无所谓,可小丫头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人,怕是会想着法儿地找她麻烦。 他请了花容战进府来照拂她,可这话却不必告诉她。 沈妙言缓缓抬眸,夕阳从车窗洒进来,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端坐在那里,明明沐浴着暖阳,可是看起来却一派冷峻阴郁。 沉默了许久,她轻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君天澜望向她,她的脸笼在昏暗中,一双眼睛却晶亮晶亮。 终于肯跟他说话了? 他想着,淡淡道:“快则四个月,慢则半年。” 除了叛变,他还有些别的事想做。 沈妙言收回视线,不知怎的,竟有点空落落的。 他要去这么久吗? 他走了,谁来护着她? 她想着,却不敢问出口。 天色渐渐暗下来,君天澜带她去临江的金玉满香楼吃好吃的,他在四楼有一间专属雅间,平日里掌柜的都是为他留着的。 他叫了一桌好吃的,沈妙言也不客气,撕了只酥香的鸡腿大快朵颐。 君天澜望着她吃东西的小模样,自己的食欲也好了起来。 等两人吃完晚膳,沈妙言摸着鼓鼓胀胀的小肚子,却见小二哥推门进来,又上了几道点心。 这些点心做得精致小巧,豆沙馅儿的南瓜饼、梅干菜扣肉小圆烧饼、松仁胡桃百果糕、冰糖粳米雪蒸糕,还有一壶沁凉的桂花酸梅汁。 她一见就喜欢,拿了块百果糕就往嘴里塞。 君天澜望着她白胖的小手抓着百果糕的模样,忍不住地皱眉,小丫头已经十二岁了,个子不高也就罢了,这些日子被拂衣和添香娇养着,看着竟是圆了一圈。 刚刚上楼时,他还听见小丫头在旁边直喘气。 于是沈妙言刚啃了几口,就听到君天澜淡淡开口:“晚上吃多了不消食,叫拂衣带回去,明天再吃。” 她抬眸望向他,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只是那双狭眸中隐隐闪烁的,是……嫌弃? 她不乐意地翻了个白眼,将那块百果糕吃完,在添香端来的水盆中净了手,“吃几块糕点都舍不得,还得留着明天吃,明天吃都不新鲜了!传出去,都要说国师小气的。” 君天澜语噎,沉默了半晌,从袖袋里取出一枚钥匙丢给她。 第96章 等它们长到这么高,我就回来了 沈妙言睨着眼看去,看了半天也不认识,最后道:“国师这是要把府里的门钥匙给我?国师要我搬去门房看门吗?我能不能养两只大狗?万一有歹人前来偷窃,我一个人是拦不住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板着脸说话,却又自带一股童真,叫君天澜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可面上却依旧淡淡,说道:“这是沈府的门钥匙。” 沈妙言淡定地喝着桂花酸梅汁,心想沈府的门钥匙关我什么事。 君天澜见她无动于衷,不由挑眉:“不要?” 沈妙言疑惑地望向他,她要沈府的门钥匙做什么? 等等,沈府的门钥匙?! 她如大梦初醒,一把将钥匙抓在手里,“要要要!我要的要的!” 拂衣和添香暗自发笑,这小小姐也真是个宝贝,后知后觉的功夫太厉害了。 沈妙言盯着手掌心的黄铜钥匙,恨不得亲它一口,随即抬头望向君天澜:“国师,你怎么会突然把它送给我?” “心情好。”君天澜抿了口酒。 沈妙言定定望着他端坐饮酒的姿态,忽然站起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卡Kа酷Ku尐裞網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君天澜愣了愣,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皂荚的清香,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沈妙言的小脸埋在他脖颈间,寂静之中,她轻轻出声:“国师,那晚的事,我不怨你。” “你出去打仗,一定不要有事。” “国师,我在府里,和慕容姐姐一起,等你回来。” 她说着,尾音有点发颤,似乎是要哭了。 君天澜狭眸幽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焰火正盛时,君天澜牵了沈妙言的小手,在街上一路逛着走回去。 路边上有老伯在卖种生,这东西是将绿豆芽、小豆芽、小麦芽等幼苗拿蓝红两色的丝带绑了,放在盛了水的青花瓷浅碗里,看起来葳蕤漂亮,别有一番生机盎然。 沈妙言喜欢,君天澜就让拂衣拿碎银子买了一个给她。 她一手抱着小碗,边走边盯着里面娇嫩碧绿的幼苗,心里面全是欢喜。 君天澜牵着她的小手,一大一小穿过闹市,焰火在他们背后盛放,美丽绚烂至极。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另一边,江边泊着的一艘画舫内,慕容嫣正和韩棠之对坐在蒲团上。 两人中间摆着矮几,上面全是慕容嫣喜欢的点心瓜果和佳酿。 地面上铺着光可鉴人的竹席,雪白的纱帘帷幕高高卷起,满天焰火在天际绽放,倒映在前方的水面上,美不胜收。 明明该是良辰美景夜,可画舫里却寂静得可怕。 许久之后,焰火声中,韩棠之半垂着眼帘,声音低沉:“当真不想嫁给我?” “你值得更好的。”慕容嫣双手交叠在裙面上,声音冷静。 韩棠之偏头看她,她那张苍白的小脸透着病态,包裹在华衣中的身子骨,纤细得叫人怜惜。 她总是长年累月的生病。 他想着,垂眸,将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到果盘里,“我不勉强你。” “天澜哥哥那里,还望韩公子能够亲自去说。”慕容嫣知晓自己这话很有些过分,可到底是不爱的,她必须说出来,“只说,咱们不适合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 韩棠之沉默片刻,缓缓笑道:“好。不过,得等到国师从西南回来再说,好吗?” “西南?”慕容嫣愣了愣。 “国师要去西南镇压叛变,明日一早出发。” 慕容嫣猛地起身,杏眼中都是震惊,她并不知道天澜哥哥要出征! 她重重喘着气,扶着阿沁站起身来,一脸凝重地准备离开画舫。 韩棠之也站起身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嫣儿,你要回去?” “不许你这样叫我!”慕容嫣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你喜欢国师?”韩棠之盯着她,声音很轻。 慕容嫣回视着他,他那张温和如玉的面庞,在灯火下看起来弥漫着忧伤。 她想说是,可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决绝地转身上岸。 韩棠之扶着大椅的扶手,慢慢坐下来。 他独坐在一船灯火里,背对着岸边的繁华,灯笼的光在他的眼睫上跳跃。 他看起来,很悲伤。 而慕容嫣上了岸,忽然驻足回头,就看见那艘灯火通明的画舫逐渐往江心驶去。 她想着韩棠之始终温和的笑,只觉心里怪怪的。 她又摇了摇头,将这份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和阿沁一道上了回府的马车。 可是等慕容嫣来到衡芜院,却被院门口的侍卫告知,国师已经睡下。 她不甘心,却又不敢争吵,只得失魂落魄地回了嫣然阁。 国师很希望她和韩棠之在一起,所以是不愿意见她的。 她想着,又有点恼恨韩棠之了。 翌日,天还很黑的时候,沈妙言就听见寝房里起了动静,国师似乎已经起床了。 过了会儿,东隔间雕花月门的门帘被卷起,君天澜走了进来。 床上的被子拱起一团,看不见人。 他静静看了会儿,正要离开时,沈妙言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国师……” 昏惑的烛火光线里,君天澜看见小丫头的头发很乱,大约是睡姿不好,头发全都偏到了一边儿。 他知道她的头发很细很软,于是想要抬手去揉一揉,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沈妙言的圆眼睛很亮,跳跃着烛火的光芒,“国师,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一遍,可是她就是想要再问一次。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床头的种生草上,比了一下高度:“等它们长到这么高时,我就回来了。” 沈妙言看着,在心里记牢了那高度。 她想说些祝福的话,却发觉说不出来,最后望了眼他空落落的腰间,轻声道:“我上次给你做的石榴花荷包,都不见你戴过……那个可以保平安呢。” 君天澜“嗯”了一声,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转身离开。 沈妙言在床上呆了半晌,忽然跳下来,赤着脚跑到窗前,支起窗户,看见他带着夜凛等人出了衡芜院,很快融进远处的夜色之中。 “国师……” 她趴在窗台上,有点舍不得。 第97章 小狐狸花容战 君天澜走后,没人督促沈妙言功课,她自己也懒得读书,每时每刻都在府中荡来荡去。 按添香的话来说,就跟游魂儿似的。 只是这悠闲日子没过两天,花容战就找上门了。 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他穿着火红色的轻罗长衫,手持折扇,一派飘逸潇洒地进了衡芜院。 刚踏进大厅,就瞧见厅中备着冰块,靠窗摆着张铺了竹席的软榻,沈妙言大大咧咧躺在上面,慢条斯理地摇着团扇。 软榻旁边的案几上摆了一碟切好的冰镇西瓜、一碗冰镇葡萄,还有一壶沁凉的酸梅汁。 花容战摇了摇扇子,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这小丫头,过得忒舒坦了。 想起君天澜的叮嘱,他咳嗽了一声。 沈妙言睁开一条眼缝,瞧见是他,声音懒懒地开口:“我家国师打仗去了,不在府里,你走吧。” 花容战迈到她身边,一撩袍摆坐在软榻上,“我知道你家国师不在,我来,是为了你。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他,不禁傲娇地抬起小下巴:“莫非是来报仇的?花公子也忒小气了。” 花容战凑近她稚嫩的面庞,一双桃花眼挑着几分邪气,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本公子是那般记仇的人吗?本公子今儿过来,可是受你家国师所托,特地来照拂你的。”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卷纸,打开来,上头排列整齐全是作业名称。 “你家国师临走前,叫我监督你把这上头的功课都做了,快,把书拿出来!咱们就从第一项开始做。” 他说着,抖了抖卷纸,“第一项是……将《诗经》抄写三遍。沈妙言,快抄。” 沈妙言还不信,勾着脖子去看,那卷纸上果然是她家国师的手迹。 她一脸生无可恋地抱住膝盖,话说,您老人家去打仗就好好打呗,干嘛还要留一堆课业折磨她…… 花容战摇着折扇,将她拎到地上,好整以暇地在软榻上躺了:“那个谁,添香是吧,快去将你们小姐的功课搬过来。” 添香望了眼仍旧无语望苍天的沈妙言,悻悻去给她拿笔墨纸砚书。 花容战伸手捻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目光落在拂衣身上,轻佻地说道:“拂衣啊,快过来喂本公子吃葡萄,本公子需要美人喂才能吃下去。” 拂衣面颊绯红,只低头不语。 沈妙言回过神,拿了颗葡萄丢在花容战脸上:“不要脸!” 花容战完全无所谓,只歪躺着,接住沈妙言丢来的葡萄扔进嘴里,“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本公子喜好美人,又有何不可?” 这边正说着,那厢添香飞快拿来笔墨纸砚,同拂衣一道将东西在桌上摆开来。 沈妙言一脸愁苦,摸着毛笔,盯着那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儿,压根儿下不去笔。 好不容易等她进入状态,花容战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嗑起瓜子来,吵得她心烦。 她“啪”一声搁了毛笔,小眉毛几乎竖了起来:“花容战!” “小爷在此。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微微挑眉,端得是妖娆妩媚的姿态。 “你就是来报复我的!报复我上次在国师面前告你黑状!”沈妙言委屈。 花容战津津有味地吃着瓜子,“对,本公子就是来报复的,但是你能把本公子怎么地?我要是你,就乖乖地赶紧抄书了,否则等国师回来,看见功课没完成,定会罚你。” 沈妙言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气呼呼地继续抄书。 连着几日,沈妙言都被花容战提溜着抄书,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从早到晚不带歇的。 这货整人的功夫颇为出众,若是沈妙言偷懒,他能想出一箩筐的主意,叫沈妙言不敢偷懒。 比如沈妙言抄着抄着打起瞌睡来,他就拿了丝带把她的辫子绑起来,吊在横梁上,叫她一打瞌睡就被拽头发疼醒。 比如沈妙言借着出恭,在净房里磨蹭不肯出来,他会不避嫌地亲自进净房,美其名曰给她送纸,羞得沈妙言不得不出来。 如此种种,沈妙言虽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暗地里悄悄给花容战取了个“花狐狸”的外号。 眼见着小半个月时间过去,沈妙言虽然过得痛苦,可一手字却大有进步,拿花容战的话来说,就是“颇有几分国师的风骨”。 这日,花容战要处理花家商号的事,没来国师府,派人传话叫沈妙言自己看书。 沈妙言喜得不行,睡到晌午才起床,吃了饭后回到东隔间,仔细看了看那碗种生草,却觉得好像没怎么长高的样子。 她的目光又落在青瓷小碗旁,那里静静搁着一枚黄铜钥匙。 她拿起来,端详片刻,突然很想进沈府看一看。 她将钥匙揣进荷包里,刚走到抄手游廊,就看见慕容嫣摇着团扇,带着阿沁慢条斯理地往这边过来。 慕容嫣也看到了沈妙言,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淡:“花公子说,今日无法过来监督你读书,请我来看着你。沈妙言,你还不快去读书?” 沈妙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好不容易捱到花狐狸有事不来,她可不想读那劳什子的书。 想着,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仰头望着慕容嫣,声音甜甜:“慕容姐姐,我想要回沈国公府看看,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去?府里面有个很大的假山,可好玩了。” “幼稚。”慕容嫣翻了个白眼,淡淡评价。 沈妙言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慕容姐姐,你陪我过去吧?我好想去看看府里有没有变样。” 慕容嫣觉得监督沈妙言读书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还不如陪着她去沈国公府转悠,于是颇为倨傲地说道:“你这样求我,我若是不答应反倒说不过去。那好吧,我勉为其难地陪你去。” 沈妙言语噎,这个女人分明是自己也想出去玩,还找这么多借口…… 君天澜倒是没有命令说不准她们出门,于是顾明备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派了夜寒驾车,又叫几个便衣侍卫暗中跟着,护送她们悄悄往沈国公府去了。 眼见着中元节将近,市集上十分热闹,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第98章 昔日的钟鸣鼎食之家 国师府的马车在人流中缓慢穿行,沈妙言紧紧捂着荷包,小脑袋探出车窗,左右看了看,知晓穿过这条街就该到了,心里很有些雀跃。 马车正行着,忽然晃了晃,后面的马车撞了过来。 驾车的夜寒往后望了眼,准备加快速度离开,谁知道六名穿着统一的侍卫忽然围到前面,拦住马车的去路,凶神恶煞地开口: “你们挡住我家小姐的路了,赶紧退避开!” 夜寒不悦:“你们是谁家的?!” 正说着,后面的马车从旁边绕了过来,同国师府的马车成并排之势。 沈妙言看过去,只见对面的窗帘被掀开,坐在里面的沈月彤缓缓勾起红艳的唇角:“沈妙言,好久不见。听说国师率军出征西南,国师府无人,你可得……小心点儿。” 赤/裸/裸的威胁。 沈妙言皱皱眉毛,她就说怎么好端端的,会被后面的马车撞,想来是她刚刚探出脑袋,被沈月彤瞧见,这才撞她的马车的。 她冷声道:“我又没做坏事,为何要小心?倒是某些心怀叵测的人,这不正要中元节了吗?当心被恶鬼缠上身了!” 这番指桑卖槐成功激怒了沈月彤,她一张俏脸狰狞起来,玉手紧抓着车窗,震怒道:“你也就剩下这张嘴厉害了!沈妙言,你给我等着,我迟早要你好看!” 说罢,放了窗帘,恶狠狠命令车夫离开这里。 沈妙言也放了车窗帘,满脸都是不屑。 慕容嫣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头千回百转。 她以前一直觉得有个姐妹挺好的,好歹互相有个照应。可若是姐妹糟心至此,还不如没有。 到底,还是要看人品的。 马车中的两人各怀心思,又过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在沈国公府大门前停下。 沈妙言第一个跳出马车,但见两只石狮子依旧威武地镇守在门口,朱门上的兽首门环也依旧精致,只是门上多了两道明黄色的封纸。 她缓缓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石狮子。 她的目光又落在大门上,走上台阶,轻轻握住那有点生锈的门环。 慕容嫣和夜寒往四周张望,但见这里门可罗雀,昔日国公府的荣耀和钟鸣鼎食尽皆消失不见。 沈妙言“唰”一声,撕掉了那封纸。 她将封纸撕成无数片,扔进了风中。 站立良久后,她从荷包里取出黄铜钥匙,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慕容嫣和夜寒看过去,只见她用力地推开两扇大门,国公府内的景象,完全呈现在他们眼中。 草木萧条,杂草丛生。 里面大约是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空落落的,一件摆设都不曾剩下,还有些细碎的瓦片散落在草间。 沈妙言跨进门槛,面对着满目萧索,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平静。 她站立良久后,顺着略显破败的抄手游廊,往后院走去。 午后的风透着一股燥热,沈妙言推开后院的木门,就看见几只野猫灵敏地窜了出去。 她走过一间间空荡荡的房,阳光从雕花窗户洒进来,照亮了里面的阴暗,也照亮了满室灰尘。 慕容嫣不近不远地跟着她,看着她像个游魂似的往前走,杏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沈妙言在所有房间都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了后院的一个大湖旁。 湖中心是一座偌大的假山,因为无人打理,此时假山上已经爬满青苔,看起来颇有些阴森。 她在湖边站立着,太阳很大,她的后背都被汗湿了。 就在她闭起双眼时,一把素色纸伞遮过了她的头顶。 沈妙言缓缓睁开眼,偏头看去,就看见慕容嫣苍白病态的侧脸,她的鼻翼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大约是陪着自己走了太多路的缘故。 慕容嫣望着湖中心的假山,“这假山,的确挺好玩儿的。” 她的语气很真诚,并非讽刺。 沈妙言听着,就笑了一下。 慕容嫣也笑起来,两个人在伞下,笑得单纯而不知世事。 等到终于笑完,沈妙言的眼眶中溢出眼泪来,“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央着爹爹划小船带我去假山里玩。别人划船我不喜欢,我就要爹爹划船载我。” “那时候,湖对面有许多葡萄架,娘亲摘了葡萄串洗净,放在井水里冰镇,等我玩好,就拿汗巾给我擦汗,叫我吃葡萄。” 她的眼泪无法抑制地顺着面颊滑落,“祖母也很疼我,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总是要亲自给我剥葡萄吃,说是她剥得比别人甜……” 她说着,忽然抱住慕容嫣,嚎啕大哭:“可是他们都没有机会看到我长大,祖母她甚至没有机会吃一颗我剥的葡萄,他们就都不在了……” 慕容嫣任由她抱着,自己的眼圈也微微泛红。 她沉默着,听着沈妙言哭泣,最后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沈妙言,你别哭了。” 她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沙哑,“又不止你一个没了爹娘,我的爹娘也不在了啊。沈妙言,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娘亲长什么样……我也很想念他们。” 到最后,两个人都在哭,远处的夜寒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另一边,沈月彤的马车停在皇宫外,她下了车,径直往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修筑得金碧辉煌,乃是皇后所居的宫殿。 女官采秋早等在门口,远远看见沈月彤过来,连忙屈膝行礼:“二小姐。” “免礼。”沈月彤笑盈盈的,“快带我去见姐姐吧。” 采秋领着沈月彤很快进了椒房殿,但见殿内陈设华美,窗下摆着一张紫竹软榻,沈月如身着金色的宽松凤袍,正闲适地躺坐在上面,两名宫女在一旁轻轻摇着团扇。 “姐姐!”沈月彤笑着奔过去,也不行礼,在软榻边坐了,“姐姐过得好逍遥!” 沈月彤瞥了她一眼,执起她的手细细观看,声音里透着慵懒:“今日怎的进宫来了?手有些干了,可得时时记着涂些膏脂。” 沈月彤不以为意,往四周看了看,知道在这里伺候的宫女都是沈月如的心腹,于是毫不顾忌地说道:“姐,我今儿在市集上,看见沈妙言了,她好像去了沈府。” 第99章 他的征服欲 “去了沈府?” 沈月如坐起来,立即有两个宫女上前,给她整理衣裳和松松散散的发髻。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啊!国师大人上次不是拍下沈府了吗?没想到,兜了一圈,似乎又落到沈妙言手中了。” 沈月彤的语调里带着一股妒忌,美眸之中闪烁着恶毒,“姐姐,那沈妙言明明是个草包,可咱们以前每次参加宴会,都得跟在她后面。即便咱们想方设法地抹黑了她的名声,可在外人眼中,不管咱们的才貌如何比她出众,她的身份都摆在那儿。”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她只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而姐姐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你要捏死她,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沈月彤说着,拉了拉沈月如宽大的衣袖,“姐姐,不如趁着国师大人去西南征战的机会,咱们弄死她?慕容嫣是指望不上了,但沈妙言必须死。她活着,对我们而言就是个威胁。若是叫她知道那件事——” “彤儿。” 沈月如及时打断她,语带威严,“这里是皇宫。” 沈月彤抿了抿嘴,“姐姐莫非是对她,没了杀意?” 沈月如起身坐到宽大奢华的象牙镂花梳妆台前,任由宫女为她梳理着如云长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透过镜子,静静看着沈月彤焦急而发狠的脸,语调轻慢:“急什么?本宫倒是觉得,留着她慢慢玩,比杀她更有趣。” 她说完,收回视线,看着镜中画着精致妆容的年轻面庞,她也曾想过,杀了沈妙言以绝后患。 可是,想一想曾经因为身份比不过沈妙言,而在京城贵女圈中所受到的轻视,她就恨不得将沈妙言踩进泥土里,叫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她沈月如,才是高高在上的那朵云。 她抬手,触摸着吹弹可破的玉白肌肤,曾经那些轻视嘲笑她身份的小姐们,早已被她用各种手段,远嫁荒野之地,如今怕是过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还不够。 她的瞳眸一片幽深,那个最该死的人,除了家破人亡,还没有遭到该有的惩罚。 沈妙言…… 她朱唇轻启,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须臾,嫣红的樱唇缓缓浮起一抹浅笑,风华无限,却也阴狠无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望着镜中的姐姐,有些被这个笑容吓到,半晌都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守在外面的采秋匆匆进来:“启禀娘娘,陛下驾到,已经到了门口!” 沈月如回头瞥了眼沈月彤,“你且记着,本宫对沈妙言的厌恶,不比你少。回去吧。” 沈月彤站起身,望着冷冰冰的姐姐,只得屈膝行了个礼,很快被领着从后门退了出去。 楚云间负手走进来,宫女们在沈月如的带领下跪了一地。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后,凌厉的双眸显得有些深邃,随即微微俯身,亲自将她扶起来,一同坐到榻上。 沈月如微微垂着眼帘:“陛下来得匆忙,臣妾还未来得及梳洗呢,叫陛下看见这副邋遢样子,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楚云间轻笑了声,伸手摸了摸她垂落在腰间的长发,“如儿的头发最好,摸起来柔软舒服。这么披散着,赏心悦目。” 沈月如似是愣了愣,没料到楚云间会忽然夸她,于是连忙低头:“臣妾谢陛下赞赏……” 楚云间望着她恭敬的模样,却觉得刚起的兴致一时又没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淡淡道:“不过是夸你两句而已,不必如此。” 沈月如称是,笑道:“陛下,臣妾为您泡茶?” “好。” 宫女们很快捧来泡茶的一套繁琐工具,沈月如跪坐在地面的蒲团上,神态和动作都极尽优雅,很快,寝殿中便弥漫开淡淡茶香。 楚云间依旧坐在软榻上,面如冠玉的脸上虽然挂着浅浅的笑,可那双眼中却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他静静看着沈月如泡茶的动作,尽管这动作优雅美丽,可在他眼中,却全是卖弄。 后宫之中,太多女人寻着各种机会,向他卖弄才貌,向他讨好,以期承宠。 太多了,就不珍贵了。 沈月如端着泡好的香茶走过来,小心翼翼放到他面前,“陛下。” 楚云间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浓淡适中,好茶。” 这话说的敷衍,沈月如望着他的面庞,果然无法从他脸上读出丝毫赞赏来。 “陛下若是喜欢,臣妾以后定会常常泡给陛下喝。”她垂下眉眼,说着不逾矩的话。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后,楚云间把玩着杯盏,说来也巧,这杯盏恰好绘着两朵火红的榴花。 他有意无意地提起道:“近日后宫颇为平静,皇后治理得很好。” “都是托了陛下的福气。”沈月如屈膝低头,心里却有些打鼓,听陛下的口气,分明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说什么平静,莫非是嫌弃后宫诸人无趣? 她揣度着楚云间的心思,美眸中掠过暗光,难道,陛下又要选秀? 楚云间见她回答得规规矩矩很是不解风情,于是将杯盏放到桌案上,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那个沈妙言,倒是个有趣的丫头。后宫中,鲜少有像她那样的。” 沈月如低着头,心中几乎被这话激起惊涛骇浪。 陛下他,难道对沈妙言起了什么心思?! 可沈妙言,只有十二岁啊! 她稳了稳心神,抬头望向楚云间:“陛下的意思是……”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楚云间笑得深不可测,随即起身,大步走出了椒房殿。 他这一生,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有一样。 可是在没有得到那样东西前,并不妨碍他找些小乐子。 他鲜少对女人感兴趣,可沈妙言,的确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那样桀骜不驯、顽劣嚣张的小丫头,他倒是很想尝尝,征服之后是何滋味儿。 尽管她只有十二岁,可他是九五之尊,只要他想,又有何不可? 沈月如带着众多宫女们恭送他离开,等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缓缓抬眸,一双剪水秋眸中都是复杂。 或许,她的确不该留着沈妙言了。 第100章 妙言写信 自打沈国公府的事情过后,慕容嫣同沈妙言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竟好的如同亲姐妹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得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会念着沈妙言,叫阿沁给她送一份过去。 沈妙言闲暇里,也会陪着慕容嫣在府中散步,同她说些天南海北的话,逗得她开怀大笑,连带着一身的病痛都好了许多。 这些日子,慕容嫣对待下人似乎也宽容不少,连添香都啧啧称奇,说是从没见过那般亲切的慕容嫣。 而花容战觉得沈妙言的功课大有长进,于是将每天来一趟国师府改成两天来一趟。 这夜,天黑之后,沈妙言独自坐在君天澜的书房里挑灯看书。 她试着坐到他那把黄花梨嵌牙木雕山水大椅上,学着他端坐的模样,手持书卷,小脸上禁不住绽出一个甜甜的浅笑。 国师总是一本正经地看书。 她想着,敛去笑容,努力扮出很老成的模样,一双圆圆的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书卷。 这样看着,竟也逐渐看得入神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等看完半本书,她望了眼角落的滴漏,已是亥时三刻。 她揉了揉眼睛,跳下大椅,将书卷小心翼翼放进大书架中,乖巧地准备回东隔间。 然而还没跨出月门,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窗边的桌案,终是忍不住,小跑过去,踩上小板凳,将羊角灯笼挑得亮些,又从一沓宣纸中抽出一张,开始写起字来。 “国师,见信如见妙妙……” “京城已经很热了,西南热不热呢?妙妙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一边写一边念,不时挠挠头,想着下面该写什么。 “我瞧不出来那碗种生草有没有长高,但是拂衣姐姐说的确长高了些。但是,还是没有长到你说的那个高度。” “我现在和慕容姐姐的关系可好了,她很照顾我。添香姐姐说,她变得温柔了呢。” 她趴在桌上写着,因为抓耳挠腮,墨渍都沾到小脸上也浑然不觉。 “花狐狸夸我的功课有进步,回来之后你若是考我,我是不会怕的。对了,花狐狸是我给花公子取得外号,因为他实在是太狡猾了。” “我昨天晚上喝了两碗汤,今天晚上喝了三碗。” “我今天早上吃的是豆沙馅儿的南瓜饼,府里的厨子做的,没有金玉满香楼的南瓜饼好吃。” “……” 她写了整整一个时辰,写满了八张大纸,絮絮叨叨的,都是她觉得很重要的事。 终于写完之后,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吹干,放进信封里,又用红色的封泥封好。 她跳下小板凳,吹灭了书房的灯火,摸索着回到东隔间。 她上了床,将信封藏进枕头底下,在七彩玲珑珠散发出的光晕里,摸了摸种生草,轻声道:“国师,睡觉了。” …… 翌日,花容战到府上监督沈妙言读书,沈妙言便拿了信,央着他帮忙寄给君天澜。 花容战摇着折扇坐在躺椅上,端得是大老爷模样,斜睨着眼道:“小女孩家家的,不知道用功读书,成天惦记着国师,还学人写情书,啧啧……” 沈妙言脸颊一红,争辩道:“我写的才不是情书!” “那你读来我听听,若是合适,本公子就帮你寄了。”花容战笑得狡猾。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将信塞进他手里,强扮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反正你得帮我寄了!总要跟国师说说府中情况的,免得他在外行军心中不安定,老惦记着府里。” 花容战坐起来,捏了捏那厚厚的一封信,笑得戏谑:“啧,居然写了这么多……怕不是国师惦记府里心中不安定,而是你沈丫头对他想念得紧吧?” 沈妙言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再如何顽劣,脸皮总还是薄的,听见这话,面皮顿时红透了,伸手就去抢那封信:“我不让你寄了!你把信还我!” 花容战站起身,将信举得高高的:“本公子还偏就要寄了!你俩将来若是成了,可得给我封个大红包!” 说着,不顾沈妙言的抢夺和叫嚷,将信藏进怀中,冲着沈妙言弹了个脑崩儿:“去读书!” 沈妙言抱住脑袋,一双圆眼睛里全是羞恼,最后不甘不愿地坐到书桌边,拿起笔想了想,状似无意地低声道:“这样坏的脾气,怪不得晋宁王妃不喜欢你。” “沈丫头,有些话,可是说不得的。” 花容战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冷意,“唰”一声收拢折扇,“啪”地敲到沈妙言脑袋上。 沈妙言捂住脑袋,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许打我头,会变笨的。” “也是,本来就够笨了,若是敲成了个傻子,国师可不喜欢傻子。” 沈妙言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这家伙真是毒舌。 沈妙言不知道花容战是怎么和君天澜传信的,反正不到十天的时间,花容战就拿了回信过来。 回信只是薄薄的一张卷纸,她期待地展开来,上面只有寥寥四字:“好好用功。” “好好用功……”沈妙言念出声来,皱着小眉毛,生气了。 她写了那么长的信,足足八张纸,国师居然就回了四个字! 多写几个字,会耽误时间吗?会浪费墨水吗?! “好好用功。”花容战凑过去看,随即以扇掩面,一双桃花眼笑成了缝儿,“国师大人这是担心你贪玩呢。沈丫头,你玩心到底有多重?千里迢迢的,国师不写其他,偏就写了这四个字……” 沈妙言将信件好好收起来夹进书册里,嘴里嘟囔着:“国师这是关心我……” 等到晚上,沈妙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虽然很生气国师就回了四个字,但她想想还是忍不住地打算回信。 于是她下了床,拎着灯笼去了书房,研好墨,认认真真地提笔写字。 她也很想跟国师那样,弄出一派高深莫测的态度来,于是先写了“回信已收到”五个字。 她又接着写:“府中一切安好,国师在军中勿要挂念。” 她搁下笔,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信颇有国师的风采,于是折好了放进信封里。 可再一犹豫,忍不住又取出来,添了好些闲话,什么夜寒和素问打了一场架啦、花匠把花园翻新了一遍啦、种生草死了一棵啦、花狐狸听见晋宁王妃的名头就炸毛啦等等,全是她眼里值得让国师知道的大事。 第101章 高贵至极,却也虚伪至极 眼看着已是七月下旬,这几日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远处的天空时不时有惊雷炸响,怪吓人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几日花容战被生意场上的事情缠身,无暇顾及国师府这边,沈妙言得了几日空闲,正想着如何打发,却一早就接到顾明亲自送来的一张名帖。 沈妙言捏着那张名帖,淡金色的帖子制作精致,隐隐有金盏香溢出。 “沈月如要来国师府?”沈妙言盯着帖子,下意识的感觉不妙。 莫非沈月如是打算趁着国师不在府上,暗中对她下手?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将帖子放到一旁,让顾明立即派人去将花容战请回来。 皇后纡尊降贵来到臣子府上,无论是她还是慕容嫣,都是没有资格阻拦的。 她攥着裙角,望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一颗心莫名的慌乱。 此时的嫣然阁内,慕容嫣也收到了皇后要亲自驾临的消息,理由是探望功臣遗孤。 她站在窗边,盯着远处翻滚的乌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都是冷意。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这是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要亲自过府,对沈妙言下手了吗? 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也值得她如此大张旗鼓地动手…… 她盯着远处黑沉沉的天际,眸中冷意渐盛。 正在这时,阿沁端着一盘杏酪进来,笑道:“小姐,韩公子又派人送了杏酪过来,您看这五颜六色的,说是用不同的花汁染的,真好看。” 慕容嫣闻见香味儿,偏头望了一眼,那杏酪做得精致可爱,她忍不住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入口都是香糯甘甜。 “韩公子真有心。”阿沁含笑。 “他是有心……”慕容嫣低头望着手中的杏酪,心里沉甸甸的。 她明明都拒绝了韩棠之,他却还是对她上心,变着法儿地送她喜欢的东西。 其实韩棠之也是很好的人,只是偏偏,她心里已经有了天澜哥哥。 不是因为天澜哥哥的权势,而是因为多年前…… 阿沁见慕容嫣发怔,试探着喊了声小姐,慕容嫣回过神,将杏酪放进盘子里,轻声道:“你做些拿手的点心,请人拿去回赠给他吧。卡Kа酷Ku尐裞網” 阿沁愣了愣,这是慕容小姐第一次回送韩公子东西呢。 于是她不敢马虎,连忙去嫣然阁的小厨房做起了糕点。 而顾明派出的人找到花府,却被告知南城的货物出了点事,花容战已经离开京城去那边处理,大约要三天才能回来。 顾明急匆匆将消息报告给沈妙言,她坐在衡芜院大厅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小脸上遍布寒霜。 沈月如当真会挑时间,趁着花容战不在的时候前来,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 怕是南城出事,就是沈月如一手安排的吧? 她从不怀疑,她这位大堂姐的手段。 “沈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顾明满头大汗。 若是沈小姐出了事,照着主子对她的宠爱程度,等他回来,怕是这满府的人都要跟着倒霉。卡Kа酷Ku尐裞網 “不怕。”沈妙言稚嫩的眉眼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大不了,我出去躲一躲就是了。再不济,我乖乖不惹事,她还能硬找茬不成?” 话音落地,添香满脸急色地跑进来:“小小姐、顾管家,那位沈皇后,已经到门口了!” “什么?!”顾明大惊,“这早上才发的名帖,怎的这么快就来了?!” 说着,和添香一同望向沈妙言。 沈妙言静静端坐着,两人望着,莫名觉得这一刻,她身上冰冷淡然的气质,竟和主子有些相像。 “既是来了,自然要出去相迎。”沈妙言说着站起身来,“顾管家,派人通知慕容姐姐吧。” 话音落地,便一脸坦荡地率先走了出去。 顾明回过神,揉了揉眼睛,却见跨出门槛的分明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小小姐好大的气魄!”添香来了精神,跟着追了出去。 顾明定了定神,寻思着自己好歹是国师府的管家,也得拿出点气魄来,于是立即叫来小厮,让他赶紧去通知慕容小姐。 尽管沈妙言千万个不愿意去迎接沈月如,可书上都说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能因小失大。 国师府的人都到齐之后,大门姗姗打开,沈月如在忍冬和采秋的搀扶下款款走进来。 “皇后娘娘!” 国师府的人一道行礼,沈妙言和慕容嫣微微屈膝低头。 沈月如站在台阶上,看着这满院的人,目光扫过屈膝的沈妙言,嫣红而精致的樱唇勾起一抹轻笑,“免礼。” 她那双剪水秋眸中闪烁着暗芒,再嚣张顽劣又如何,国师不在,沈妙言就什么都不是。 众人起身,却都半垂着眼帘,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年轻的皇后。 沈月如声音温婉,却又含着十分的威仪:“都进去说话吧。妙言,你是本宫的堂妹,过来扶本宫。” 沈妙言应了声“是”,状似乖巧地走过去,轻轻伸手扶住她。 沈月如目不斜视,迈着端庄的步伐,在顾明的引导下往府中的花厅而去。 等到了花厅,她独自坐于上座,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朝慕容嫣招了招手,“嫣儿,你坐到本宫身边来。” 慕容嫣见了个礼,低着头走过去坐下。 “本宫突然过来,没给你们添麻烦吧?”沈月如说着,樱唇含笑,态度十分平易近人,“本宫念着前些日子是中元节,本该祭祀功臣、安抚遗孤,只是宫中诸事繁琐,倒是把嫣儿你忘在脑后了。今日本宫特地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赐给嫣儿你。” 说着,便有女官上前,高声报了长长的一串礼单。 慕容嫣起身,姿态恭敬:“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沈月如淡笑着抬手示意免礼,又转向沈妙言,“一段时日不见,妙言似乎又长高了些。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沈妙言垂着眼帘走过去,沈月如戴着长长的金色甲套,轻轻拉住她的衣裳,一张描画精致的脸上,浮着温柔的笑,看起来端庄高贵至极。 却也,虚伪至极。 第102章 红消香断 沈月如左右看了看,朝慕容嫣笑道:“国师府当真是块风水宝地,本以为嫣儿生得极美,可本宫这堂妹住进来,竟也渐渐长出了美人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慕容嫣只是笑而不语。 沈妙言在心底翻了白眼,这话说的,好像她以前很丑似的。 不过……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在国师府天天喝牛乳羊乳的,肌肤倒的确比从前好了许多。 眼见着临近中午,沈月如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顾明只得赶紧吩咐厨房,尽快赶出一桌丰盛的菜肴来。 沈妙言始终都在防着沈月如,她这位大堂姐,今日不可能只是单纯来闲聊的。 用午膳时,沈月如盯着满桌子的菜,微微蹙眉,慕容嫣便开口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何不满?” 一旁的采秋立即道:“我家娘娘夏日食欲不振,因此每顿膳食,都会上一道山楂汁拌雪酪开胃。不知府上可有这道点心?” 侍立在一旁的顾明立即拱手道:“回娘娘,自是有的,草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便抬手,正要招人过来,沈月如微微蹙眉,声音淡淡:“妙言,你便为本宫跑这一趟吧。本宫记得,小时候,你总是爱摘山楂果送给本宫吃着玩。本宫念着你的好呢。” 她话中带着喟叹,似是感慨昔日的好姐妹如今分居两地。 沈妙言抬眸看去,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来。 顾明怕这事儿不简单,正要阻止,那采秋又说道:“三小姐不知道,虽然如今沈国公一脉被从家族除名,可娘娘总是念着三小姐年幼,担忧三小姐在国师府过得不好。娘娘常常想起三小姐以前的天真活泼,是真心把三小姐当做嫡亲妹妹看待的呢。” 沈妙言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对主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高。 她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道:“那我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 她走出花厅,顺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走去,还没进后院,忽然被人一把拉到角落里。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却见拉她的人是素问。 “素问姐姐,你怎么了?”她好奇。 素问往四周瞧了瞧,脸色格外郑重:“小小姐,你不能去厨房,里面全是皇后带来的人。那些嬷嬷宫女以试毒为名,在厨房里待着不走呢。” 沈妙言愣了愣,如果厨房里全是沈月如的人,那么她进去之后,在里面怎么样了,外面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她咬了咬牙,“我去衡芜院的小厨房好了,叫那里的厨娘做点心。” 素问点点头,陪着她一道往衡芜院去。 而花厅内,沈月如品着果酒,表情端庄。 只要沈妙言进了厨房,她的人就会捉住她,逼她吃下放了毒药的点心。 那毒药只需一点,就能让人立即毙命。届时,就推说是沈妙言贪吃,才误食了毒点心。 再把罪名全部引到慕容嫣头上,只说是慕容嫣怨恨沈妙言夺去君天澜的宠爱,所以才做出这档子事,她沈月如便能坐享其成。 她想着,一双剪水秋眸中的算计一重盖过一重,唇角的笑容愈发凛冽。 然而过了一时半刻,却还不见厨房里有人过来。 她放下杯盏,望向慕容嫣,娇美端庄的面容多了一层疑虑:“妙言怎的还不回来?本宫对国师府不熟悉,嫣儿不如亲自过去看看?本宫很担忧她。” 慕容嫣正好不想跟她坐在这里扯些有的没的,于是立即起身,往大厨房而去。 衡芜院的小厨房内,厨娘将拌了山楂汁的雪酪摆进青瓷小碟里,沈妙言直接拿手指戳了一点尝尝,觉着味道酸甜爽口,的确开胃。 沈月如真是会享受。 她想着,指挥素问端了点心,准备回花厅。 然而她刚跨出小厨房的门槛,就听见远处天际一声惊雷炸响,吓得她抖了抖,抬头看去,天色都暗了下来,远处电闪雷鸣,时不时有闷雷滚滚,不过一瞬的功夫,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 她穿过抄手游廊,不知怎的,总觉心神不宁。 风渐渐大了,将大雨吹到游廊里,将她半边衣裳都给打湿了。 素问瞧着怕她着凉,正好前面有个亭子,就让她先在里面等着,她去拿一把雨伞过来。 沈妙言也不急着回花厅,就点头同意了。 素问走后,沈妙言独自在凉亭站了会儿,看见两个府中的小丫鬟路过:“皇后娘娘的人真是霸道,为何不许咱们进厨房,咱们本来就是在里头烧火的呀。难道是担心府中的饭菜有毒?竟然警惕成那样。” “嘘,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当心被皇后娘娘的人听见了。” “可慕容小姐都进去了……” 两人说着,渐渐走远了。 沈妙言将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稚嫩的小脸逐渐浮现出凝重,也不等素问了,拔腿就往厨房跑去。 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这大雨叫人焦躁不安,她脚下生风,一路毫不停歇地跑进了厨房。 皇后宫中的两个嬷嬷守在厨房门口,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脸色极为难看。 沈妙言推开她们,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皱着眉头,目光逐渐下移,就看见一盘点心被打翻在地,那个身姿纤细的少女蜷缩在地上,一头黑发铺散开来,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白得瘆人,唇角隐隐有黑血渗出。 她连忙奔过去,在慕容嫣身边蹲下,勉强将她的脑袋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慕容姐姐!” 对方双眸紧闭,体温很低。 “慕容嫣!”沈妙言提高音量,晃了晃她的头,因为慌张而声音发颤。 窗外是一座池塘,暴雨打在层层荷叶和小小的荷花苞上,噼里啪啦的,几乎完全掩盖住了沈妙言的声音。 沈妙言快要吓死了,不停地摇晃慕容嫣,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慕容嫣勉强睁开眼缝,看见眼前的人影儿,就轻轻笑了一下。 她仰着头,大口的黑血,顺着她尖尖的下颌流到雪白的颈间,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103章 不能让她孤单赴死 慕容嫣的双眼已经无法聚焦,伸出手想要触摸沈妙言的面颊,却颤抖着找不到那温暖的所在。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怔怔望着她,最后紧紧握住她那只纤瘦而骨节分明的手,声音极轻:“慕容姐姐,我在这儿……” 慕容嫣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只反握住她的手,像是水中濒死的人抓住稻草,整个人在她怀中痉挛起来。 沈妙言到底只有十二岁,虽然在天牢中待了三个月,可终究从未真正见识过死亡。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她很害怕地想要离开这里,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她不能,让慕容嫣一个人孤单赴死。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受,但是有人陪着,或许,会多一点温暖? 于是她颤抖地拍了拍慕容嫣,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低喃出声:“慕容姐姐,你不要害怕……” 慕容嫣逐渐没了呼吸,她躺在沈妙言的怀中,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地离开了人世。 沈妙言静静抱着她,窗外是雨打荷塘的声音。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嘈杂声,沈月如带着众人赶过来,刚跨进门槛,采秋便尖叫了声,连忙挡住沈月如:“娘娘莫要进去了!” 沈月如一把推开她,戴着金甲套的手扶着门框,看清了死的是慕容嫣,一双美眸中掠过几抹暗光,随即冷声道:“沈妙言,你在做什么?!” 可惜了,没能毒死沈妙言。 不过倒是可以把原计划改一下,让沈妙言背上陷害功臣遗孤的罪名。 顾明带着国师府的人也赶了过来,他瞧见这情景,知晓慕容嫣是中毒了,于是一把拉出素问,“快过去瞧瞧!” 素问被推出来,盯着地上的慕容嫣,一双眼泛着冷意。 不需要仔细瞧,就知道慕容小姐已经没了气。 她垂眸蹲下,检查了一下慕容嫣的身体和散落的点心,声音淡淡:“有人把砒霜掺和进了点心里。” 不等众人说话,采秋便皱眉呵斥:“三小姐,你到底在做什么?!虽然你和慕容小姐不和,但小小年纪,心思怎能如此狠毒?!” 沈妙言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慕容嫣。卡Kа酷Ku尐裞網 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事发时只有沈妙言在这里,不是她做的,又是谁做的? 而国师府中的人,大部分都抱之以怀疑的目光,这些天沈小姐和慕容小姐关系颇好,应当不至于下毒害人吧? 素问起身,静静看着沈月如:“沈小姐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奉皇后娘娘之命,去叫厨娘做点心,但是去的乃是衡芜院的小厨房,那里的厨娘可以作证。所以,沈小姐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动手。” 顾明板着脸,朝沈月如拱了拱手:“启禀皇后娘娘,大厨房这边一直被娘娘的人把守,沈小姐又如何能在娘娘的眼皮底下动手下毒?” 国师府的人闻言,觉得甚是有理,于是纷纷质疑地转向沈月如。 采秋冷声道:“怎么,顾管家的意思,是我们娘娘的人下的毒?可娘娘素来体恤慕容小姐,往日里不知赐了多少东西,无冤无仇的,干嘛对慕容小姐下手?” 沈月如扶着忍冬的手跨过门槛,盯着跪坐在地上的沈妙言,声音沉痛:“妙言,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一句话,便定了沈妙言的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面无表情,静静跪坐在地上,抱着慕容嫣,瞳眸中都是冰冷。 厨房内安静得诡异,只能听见雨打荷塘的声音。 半晌之后,沈月如缓缓侧过身子,准备离开:“你虽是本宫的堂妹,可本宫,终究不能不顾枉法地包庇你……” 她说着,似是难以抑制悲痛,一手紧紧抓住门框,金色的长长甲套在墙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眼圈泛红,背对着沈妙言,在面前众人的注视下,沉痛地闭上双眸。 采秋望了眼沈妙言,开口说道:“娘娘,毒害功臣遗孤,罪当问斩!三小姐年纪尚幼,若是送去菜市口,终究不好看。不如,让嬷嬷们帮她一把?” 沈月如回头,瞥了眼沈妙言,美眸中露出一抹快意,声音听起来却依旧沉重:“妙言,你可怨姐姐?” 沈妙言将慕容嫣平放到地上,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定定注视着沈月如:“不怨。因为我不是凶手,所以该死的人,不是我。” 外面的雨声更加急促,像是一出大戏即将开场的鼓点。 沈月如的手愈发收拢得紧了,“妙言,这一次,本宫无法帮你。” 她话音落地,采秋立即道:“来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嬷嬷立刻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 “沈三小姐,您做了歹事,阎王爷自然是要收您的。您到了九泉之下,可不要怨恨我家娘娘。” 其中一个笑得狰狞,伸手便去抓沈妙言。 她的手还没碰到沈妙言的衣裳,素问已经将沈妙言挡在身后,一张小脸全是寒意。 采秋不由大喝:“怎么,你这丫鬟是要抗旨不遵?!” 她话音落地,国师府的其他人全部自觉地站了过去,挡在了沈妙言身前。 添香更是从外面直接跃进来,拔出一柄雪亮的长剑:“谁敢动小姐一下,我削了谁的脑袋!” “大胆!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拔剑,你是想要图谋不轨吗?!”采秋站在沈月如身前,高声喝道。 沈月如带来的人全都站了出来,将她围在中心,宫中的侍卫更是从外面鱼贯而入,纷纷拔出手中刀剑。 一时间,大厨房内拥挤不堪,双方剑拔弩张,局势十分紧迫。 顾明的额头沁出了细汗,若是打起来,凭着皇宫这些人,自然是打不过国师府的暗卫的。 可一旦动手,就不是“沈小姐毒害功臣遗孤”这样简单的事了,怕是整座国师府,都会被牵扯进去。 沈月如盯着对面的沈妙言,也不怕撕破脸皮了,直接冷声道:“沈妙言,你真的想牵连这些无辜的人?” 沈妙言一双圆眼睛紧盯着她,沾血的双手攥成了拳。 她不想连累这些人,但也不愿意死。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第104章 皇后之位又如何? 厨房外面的人发出尖叫,众人看去,只见宫女们惊恐地退避到两旁,一身火红衣衫的妖冶男人跨坐在枣红马上,穿透重重雨幕疾驰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宫女们的衣衫,花容战一脸冷然地直接跃马到了屋檐下,潇洒地跨下马,提着马鞭跨进门槛。 他像是没看见沈月如似的,望了眼地上慕容嫣的尸体,随即一把拽住沈妙言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后,见她没受伤,稍稍松了口气。 他其实是慌张的。 昨晚有小厮回报,说南城那边的货物出了事,他连夜赶去,却发现根本就没出事。 他意识到可能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因此冒着大雨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却没料到,国师府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 慕容嫣。 他沉重地望了眼地上的女孩儿,她不过十四岁的年纪,甚至还没有及笄。 若是韩棠之知道了…… 他无法想象,那个总是温润如玉的君子,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粗心。 他缓缓转向沈月如,眉眼犀利地拱了拱手:“皇后娘娘,这事儿既没有人证,更没有物证,无法证明是沈妙言下的手。以草民之见,不如移交给大理寺处理?想必,大理寺卿会做出最公正的审判。” “大胆刁民!谁准许你跟娘娘说话的?!”采秋皱眉大喝。 花容战周身煞气顿时四溢出来,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采秋,采秋惊了惊,没想到一个商人,竟也能有这样骇人的眼神。 她忍不住往后面缩了缩,“娘娘……” 沈月如在宫女们抬来的大椅上坐了,摆弄着甲套,声音平淡:“本宫也不跟你们磨叽了,沈妙言今日,必须死。” 她带来的都是自己人,这个时候,倒也不必再装端庄演良善。 这边,花容战抖了抖湿透的长袍,也在大椅上坐了,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今日,本公子还就护定了沈丫头。” “常言说,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怎么,花公子这是铁了心,要同本宫过不去?” 沈月如缓缓抬眸,眉目流转之间仿佛淬了霜雪,那股子母仪天下的温婉大方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凌厉和冰冷。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低低笑了起来,沈妙言静静看着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素日里总是不正经的花狐狸,认真起来时,竟也这般可怕。 她又想起了顾钦原那冰冷彻骨的一记眼神,国师身边的人,似乎就没有简单的。 沈月如没有耐心再玩下去,于是抬手打了个手势。 那些侍卫们立即上前,来势汹汹地想抓沈妙言。 花容战长腿一伸,直接勾住一条板凳踹了出去,立时就绊倒了四五个侍卫。 夜寒和添香更是直接拔刀上阵,一时间整个厨房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尖叫和打杀声。 花容战紧紧抓着沈妙言的手,另一只手摇开折扇,在这些侍卫们中间移动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沈月如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屡屡有刀剑从沈妙言身上擦过,却也仅仅只是擦过。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很焦急,今日若是弄不死沈妙言,以后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早知道花容战回来的这样快,当初就让奸细报一个更远的地方让他去。 她想着,还未回过神,就见一阵冷风迎面而来,花容战的折扇已经抵住了她的脖颈。 她身子一僵,修剪精致的柳眉紧紧皱起,抬眼盯向一脸冰冷的花容战:“你可知,我乃当朝——” “啪!” 清亮的巴掌声响起,沈月如的脸被打得偏向了一边。 大厨房一片兵荒马乱中,沈妙言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冷漠,沉声开口:“沈月如,这是本小姐赏你的。我现在不能对你如何,所以慕容姐姐这笔账,咱先记着!”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沈妙言她,竟然打了皇后?! 她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国师府的侍婢,她怎敢打皇后?! 厨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这边的动静。 沈月如缓缓抬手,捂住通红的半边脸,一双美眸中都是震惊,沈妙言,她怎么敢?! 随即,那震惊猛地化为震怒,她不顾花容战抵在她脖颈的折扇,扬起手就去扇沈妙言的耳光。 沈妙言后退一步,花容战的手牢牢握住沈月如的手腕,铁钳似的,容不得她挣脱开来。 “放肆!本宫是皇后!”沈月如怒声,在寂静的屋子内格外威严。 “皇后又如何?若是没有沈国公府,你以为会有如今的沈御史府?!”沈妙言冷声,唇角挂着讽刺的笑容,“偷来的皇后之位,你觉得你能坐得稳?!” 随着她声音落地,一个温和却又容不得人忽视的声音自长廊外响起:“偷来的皇后之位?” 众人一齐朝门口看去,就见身着素色长袍的男人背着手跨进门槛,他的袖口和领口都用金龙纹边,长发用龙腾祥云的金冠高高束起,模样俊雅出尘,周身的气质却隐隐透出一股凌厉。 宫人们纷纷跪下,口呼万岁。 沈妙言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缓步迈进来的楚云间,他,是来给沈月如撑腰的吗? 她静静看着楚云间带来的精锐禁军们在大雨中排列整齐,暴雨浇打在铠甲上的声音令人莫名的焦躁。 莫非,今日真的是她沈妙言的死期? “陛下,您是被慕容嫣一事惊动前来的?” 沈月如软声,迈着莲步走到楚云间的身边,刻意将通红的半张脸展示给楚云间看: “陛下今日冒着大雨过来为慕容嫣做主,为臣妾做主,臣妾不胜感激呢。” 她睁着一双盈盈泪眼,脸上的巴掌印格外明显,看起来少了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势,多了几分叫男人怜惜的柔弱。 沈妙言嗤笑,就这幅模样,还皇后,整个一妖妃形象! 沈月如注意到她的笑,美眸中掠过重重算计,轻声道: “沈妙言年幼不懂事,又是臣妾曾经的堂妹,臣妾可以原谅她打臣妾的这一巴掌。可嫣儿乃是功臣遗孤,岂能被白白毒害?不知陛下认为,该如何处置沈妙言?是就地处死,还是先收押进天牢,来日问斩?” 第105章 陛下心疼三小姐呢 楚云间的目光落在沈妙言的面庞上,但见她静静站在那里,脊背笔直,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都是倔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削薄的唇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打得好。” 打得好? 所有人都懵了,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些胆大的将目光移到沈月如脸上,皇帝陛下是说,沈妙言这一巴掌,打得好? 沈月如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几乎黑透了,一张脸满满都是尴尬和不可置信:“陛……陛下?” 楚云间看都没看她一眼,踩着满地狼藉,走到沈妙言跟前,俯下身,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平视她的双眸:“沈妙言,今日慕容嫣之事,朕相信你是无辜的。”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稚嫩的小脸上都是警惕。 楚云间直起身,俯视着她,薄唇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声音淡淡:“来人,把沈妙言带回皇宫。” 立即有两名功夫高深的侍卫进来,一左一右站在了沈妙言身边。 花容战正要阻止,楚云间抬眸看向他:“花公子今日来得正好,慕容嫣的案子,朕破例交由你协助大理寺卿查办。卡Kа酷Ku尐裞網什么时候办好,朕什么时候赦沈妙言无罪出宫。”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花容战望向沈妙言,却见沈妙言紧紧盯着楚云间的背影,双眼中都是不加掩饰的仇恨。 他正要说话,沈妙言迈开步子,竟跟上了楚云间。 花容战不安地收拢折扇,他知道沈妙言和楚云间之间的复杂关系,可沈丫头这么坚定地跟着楚云间进宫,究竟是相信他的查案能力,还是觉得,她能在宫中对楚云间报仇? 沈月如则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最后黑着脸,扶着忍冬的手,脚步踉跄地追了出去。 长廊外停着一顶装饰华丽的软轿,一个小太监跪在长廊台阶下方的泥土里,背部平直。 楚云间踩着他的背跨进软轿内,抬眸看向沈妙言。 沈妙言望了眼那个小太监,他看起来不过十岁,小脸苍白,整个人都被大雨淋湿了,可背部却稳如泰山,大约是被人踩惯了的。 她抿了抿小嘴,踮着绣花鞋跨过他的背,蹦进了轿中。 轿帘被人放了下来,沈妙言堪堪坐下,轿子就被抬起,平稳地往前走去。 她抓着裙子,听见楚云间含笑开口:“刚刚为何要跳着进来?嫌他的背被雨淋湿了不干净?” 沈妙言没有抬头,也能察觉到楚云间锋利的目光。 连带着,她都觉得楚云间脸上的笑容,也定是残酷的。 “朕在问你话。”见她不回答,楚云间加重了语调。 沈妙言紧紧抓着裙子,“没有!” 楚云间端坐着,盯着她,轿中一片沉默,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良久后,他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沈妙言自己缩在角落,因为慕容嫣的死,心中还很悲伤。然而又因为楚云间和沈月如这两人,她一个都搞不定,所以连带着又有些恼怒。 不过……若是能在楚云间身边待一段时间,或许可以找到他在朝堂的布置,等国师回来,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他。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圆圆的瞳眸中不时闪过暗光。卡Kа酷Ku尐裞網 轿子是在乾和宫大门前停下的,轿帘被掀开,沈妙言偏头看去,又是那个小太监趴在地上,楚云间踩着他的背下去,立即有太监为他撑伞。 他负手站在伞下,回头看向沈妙言。 沈妙言咬唇,慢慢吞吞从轿中挪出来,望了眼那个瘦弱的小太监,终究不忍踩上去,于是拎着裙子直接跳了下来。 立即有小宫女给她撑了伞,楚云间负着手没再看她,往乾和宫中走去。 沈妙言跟在他后面,踩着汉白玉台阶往上走,触目所及都是庄严的宫殿,远处一些殿宇掩映在烟雨之中,看起来颇有些虚幻。 进了宫,李公公走过来,望了眼沈妙言,轻声说到:“陛下,几位大人已经等在书房了。” 楚云间点点头,瞥了眼沈妙言,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处置她,随即很快说道:“把她带下去好好沐浴更衣,放在仪元殿伺候。” “是!”李公公恭恭敬敬地应了声,目送楚云间离开。 等到楚云间走后,李公公转向沈妙言,一张白净的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沈姑娘,跟咱家过来吧!” 沈妙言被带下去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小宫女的衣裳,挽着两个双丫髻。 她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李公公抱着拂尘转身看她,这小姑娘双眼生得又大又圆,看起来灵气可爱,怪不得会得陛下喜欢。 若是被陛下收用了,将来怕也是前途无量的。 他想着,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谄媚,带着沈妙言往仪元殿而去:“陛下让三小姐在寝殿里伺候,这寝殿里的活儿又不重,可见陛下是心疼三小姐呢。” 沈妙言抿了抿嘴巴,瞳眸黯淡,并不说话。 若让她挑选,她宁愿选择待在书房,说不准,能偷窥到什么机密。 李公公有心在她面前卖个好,于是又道:“今日国师府的事,咱家可是听说了。三小姐当众打了皇后娘娘,娘娘怕是容不得你了,这宫中娘娘势大,你还得小心才是咧。” 沈妙言压根儿不想跟他说话,可到底要在这宫中生存一段时间,得罪人不好,于是不得不耐着心说道:“有劳公公指点,妙言指着公公照拂呢。” 她声音稚嫩,听得李公公心情大好,笑眯眯说道:“不是咱家吹牛,这宫里,咱家还是说的上话的,只要三小姐好好伺候陛下,那是绝对不会吃苦头的。”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寝殿门口。 沈妙言跨进门槛,寝殿内布置得奢华端肃,她正要回头问李公公她平时负责干什么,可身后已经没人了。 她好奇地走了进去,伸手想要摸一摸摆在多宝格上的花瓶,还没摸上去,就听到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不准乱碰!” 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就瞧见一个大宫女拿着鸡毛掸子走过来,一把将掸子塞到她手里,皱眉说道:“新来的吧?以后负责打扫寝殿,这里面的东西,都价值连城,不要随便乱动!第一次就算了,下一次被我看见你乱摸,就打烂你的手!” 说罢,就带着满身戾气跨出门槛。 沈妙言莫名其妙地回头望了她一眼,随即不以为意地将鸡毛掸子丢到地上,自己好奇地翻看起寝殿里的东西来。 她翻了好一会儿,却没找到任何奏章文书,殿中全是些普通的古玩字画。 她正挑剔地翻着角落里一口青花瓷绘山水大缸,突然听见背后传来稚嫩而清冷的声音: “你不能动这里的东西。” 第106章 嫣棠番外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早春二月,正是河水解冻、万物生长的季节。 慕容府后院绣楼内,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坐在梳妆台前,她的脸蛋没有同龄人的圆润白胖,整个人都很消瘦,一双杏眼透着懵懂,看着怪可怜的。 她乖巧地端坐在绣墩上,由着绣禾在她的小脸上搓了香膏。 绣禾只比她大一点,面庞娇俏,笑嘻嘻说道:“小姐,奴婢听说,前院里来了大人物呢!” “大人物?” “奴婢也不清楚是谁。” 两人正说着,就有个嬷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小姐,该喝药了。” 小慕容嫣立即捏了鼻子,“你走开,我不要喝那个东西!” “小姐不喝药,身子怎么好得了?这是大补的药,金贵着呢。”嬷嬷说着,便走了过来。 “我不喝!”慕容嫣站起身,推开她就往外面跑。 慕容府花园里的景色极好,小慕容嫣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只一个劲儿地哭。 不远处有个白衣少年,装模作样地手持折扇,听见那细弱的哭声,就偏头去看。 他的视线透过几棵杏花树,果然瞧见一个小姑娘穿着杏黄色的衫裙,抱膝坐在石头上,从后面看,身形十分瘦弱。 引路的小厮笑道:“那位就是府上的小姐,小姐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喝一碗苦药。今日这大约又是吃了苦药,在这里伤心呢。小姐总是这样爱哭。” 少年笑容透着鬼灵精,也不跟那小厮往前走了,折了步子走到慕容嫣身边,“听说,你吃了苦药?” 慕容嫣抬起头,她并不认识这个少年,于是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将满是泪痕的小脸扭到一旁:“我吃什么,与你何干?我又不认识你。”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眉眼之间都是笑容:“真是个傻丫头!不过一碗苦药罢了,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我才不是因为喝苦药才哭!”慕容嫣撅了嘴,望向少年,想说什么,却又傲娇地将小脸扭过去,“你才傻,跟你说了你也是不会懂的。” “可你这样哭,会哭伤身子的。” 少年说着,随手捡了颗小石子在掌心掂了掂,望了眼在湖里游来游去的两只鸳鸯,道了声“瞧好嘞”,就直接将石头丢了出去。 慕容嫣抬眸看去,那小石头在湖面砸出了水花,吓得两只鸳鸯狼狈地游开,甩了满身的水。 她觉着好玩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手心被人塞了一颗石头,“你也试试。” 她望了眼眉眼如画的少年,便跃跃欲试地将小石头砸了出去。 石头正好落在其中一只鸳鸯身边,吓得它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只露出个屁·股在外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探出头,东张西望,好似在找凶手。 慕容嫣捧腹大笑,“真好玩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唇角噙着一抹笑,想起还在前院跟慕容将军说话的人,便随口说道:“君天澜,我叫君天澜。” 君天澜啊…… 慕容嫣在心底默诵了几遍,认真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少年摇着折扇,声音含笑:“记住了,日后若是心情不好,就只管捡石头砸鸭子好了。” 那才不是鸭子,明明是鸳鸯! 慕容嫣在心底说着,却又问道:“我在房间里的时候,心情更加不好。房间里又没有鸭子,我砸什么好呢?” “真是个傻丫头!当然是摸到什么砸什么。”少年不以为意地说着,折扇摇得更欢。 慕容嫣把他的话记住了,又觉着冷,于是抱紧了膝盖:“你别扇了,好冷的。又不是什么大才子,附庸风雅做什么?” 说着,小姐脾气上来,突然伸手夺了他手中的折扇,直接砸进了水里。 少年愣了愣,随即大笑着拍手:“砸得好!可解气?” 慕容嫣面颊微红,只傲娇地别过脸不说话。 少年嘴角含笑,又问:“你喜欢才子?” “我喜欢温柔的人,最好像是书中写的那样,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慕容嫣歪了歪脑袋,“爹爹说,将来要把我嫁给温润如玉的君子呢。” 少年盯着她出神的侧脸,尽管她还这么小,尽管她看起来瘦瘦巴巴,可不知怎的,这一瞬,她那双杏眼格外的漂亮,像是蕴藏进了一整个春天。 他的心莫名被这一双眼触动,完全没听见她后面又说了什么话,心里只牢牢记住,她喜欢温润如玉的君子。 那一年,杏花开得极好。 而多年后,他努力成长为温润如玉的君子,他努力读书成为真正的大才子,可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却已经不记得他了。 …… 大雨倾盆,韩棠之撑着一把绘着鸳鸯的白底纸伞,踩着木屐踏雨而来。 街上,所有的人都往来奔走,钻进沿街的屋檐下避雨。 他独自走在重重雨幕里,雨水溅湿了他的袍摆,他却浑然不觉,只一步一步往国师府而去。 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在空旷的大街中央,声音格外清晰。 国师府的大厨房门口栽了两株杏花树,七月的天,杏子早已结了满树,如今在暴雨的冲刷之下,在地面落了一层残杏。 韩棠之在屋檐下收了伞,守在门口的侍卫不敢拦他,他跨进门槛,昏暗的光线里,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慕容嫣。 因为大理寺查案需要,尸体等物都不能移动。 好在如今暴雨,天气骤凉,尸体还不至于腐坏。 他缓缓蹲下,凝视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她的唇角还有凝固的黑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从袖中取出干净的帕子,为慕容嫣将小脸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温润的双眸,此时复杂得可怕。 他盯着慕容嫣,她或许骄纵刁蛮、爱耍性子,但是,他知道他想娶的人是她,他爱的人是她,他想共度一生的人也是她。 她或许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他知道,这世上,就只有一个慕容嫣。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精致糕点。 而她的手中,还捏着一块咬了小半的杏酪。 “傻丫头……”韩棠之轻轻从她手中取下杏酪,小心翼翼放进碟子里,“怎么就那么爱吃杏酪?” 他的语调极尽温柔,像是在同心爱的人说俏皮的情话。 他垂着眼帘,伸出手,为慕容嫣仔细地整理了头发,“你说你要嫁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我如今可算是君子?你说我不是大才子,我这些年拼命读书,也能做出一手好诗来了……” “傻丫头,你说的,我韩棠之都做到了。” “因为,我想娶你啊。” “我想娶你啊,慕容嫣!” 他猛地提高音量,覆在她面庞上的大掌颤抖起来。 他跪坐在地,闭上双眼,终于,泪如雨下。 灰尘弄脏了他纤尘不染的袍摆,所有侍卫都怔怔望着这位以温和与爱干净闻名于京城的韩家公子,他一手抓着慕容嫣冰冷的手,一手紧紧攥着心口处的衣裳,嚎啕大哭,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发烫的手掌也无法温暖那冰凉的柔荑,他们此生,终成碧落黄泉,阴阳两隔。 而暴雨,还在继续。 第107章 善与恶 沈妙言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小太监站在雕花月门处,静静望着她。 这小太监约莫九岁,长得清秀白净,正是给楚云间当踩脚凳的那个。 他那身湿漉漉的衣裳已经换掉了,此时穿着件崭新的蓝灰色袍子,眼中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平静。 沈妙言站起身,抿了抿唇瓣,并不说话。 “我叫莲澈。刚刚那个姑姑叫彩绫,她不好惹。” 他开口淡淡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鸡毛掸子,走进来递给沈妙言,再次说道,“你不可以翻这里的东西。” 沈妙言接过鸡毛掸子,盯着他看了半晌,他没再说话,转身快速跑了出去。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这个小太监,是在好心提醒她吗?就因为她没有踩他的背? 她想着,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黑了,雨声未歇,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她再度将鸡毛掸子丢到地上,走到龙床边,无力地倒在上面。卡Kа酷Ku尐裞網 双手紧紧抓着折叠整齐的被褥,她将脑袋埋进明黄色的被子里,她有满腔的委屈,却都不能说出口。 她无法忘记慕容嫣临死前的模样,只要一闭上双眼,慕容嫣惨白的面庞就浮现在她脑海中。 仪元殿外,暴雨如注,阵阵风声像是野兽的嘶吼。 殿中烛火明明灭灭,不知过了多久,沈妙言竟沉沉睡了过去。 到后来,她是被人揪着耳朵弄醒的。 她睁开朦胧困倦的眼,就瞧见下午的那名大宫女寒着一张俏脸,“我叫你打扫寝殿,你倒好,直接睡到陛下的龙床上了!” 她一手揪着沈妙言耳朵,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气得不轻,“就算是新来的,也该知道规矩,陛下的龙床,是你能睡的吗?!”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耳朵被揪得疼,于是伸手想推开彩绫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姑姑,我是累极了才睡着的,你便饶我这一次吧?再说了,这龙床被我睡一睡,又不会少块床板子!” “你——”彩绫大约从未见过这般油嘴滑舌不知规矩的小宫女,禁不住怒从中来,直接揪着沈妙言的耳朵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我是这里的掌事宫女,你今日犯了大罪,按律当诛!念在你初犯,年纪还小,便罚你晚上不准吃饭!” 她一边怒气冲冲地说着,一边揪着沈妙言的耳朵把她往外面拽。 沈妙言很疼,圆眼睛中掠过恨意,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快步走出仪元殿。 彩绫把她拖到抄手游廊的拐角处,见四周无人,于是狰狞着一张脸,直接举起鸡毛掸子往沈妙言身上招呼: “陛下的龙床你也敢睡,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仔细扒了你的皮!没得还连累了我们!今日便叫你长点记性!” 沈妙言痛呼一声,可彩绫揪着她的耳朵不肯放手,她挣不开,只得硬生生挨了几下抽打。 那彩绫是仪元殿的掌事宫女,底下的小宫女都得听她的,也是作威作福惯了,打人更是常事,所以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只想着叫沈妙言长点记性,不要以后做错事连累到她。 沈妙言疼得跳脚,禁不住大喊:“泼妇打人啦!救命啊!” 彩绫气得眉心直跳,还要再打,就听到一声高唱:“安婕妤到——” 彩绫连忙松手,瞧见不远处的安似雪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过来,连忙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安婕妤!” 安似雪冷着眉眼走过来,瞧都没瞧她一眼,伸手握住沈妙言的手,话语之中都是关切:“妙妙,身上可打疼了?” 沈妙言望着安似雪,她穿着婕妤服制,梳着端庄的宫妃发髻,眉目间隐隐可见心疼之色。卡Kа酷Ku尐裞網 “安姐姐!”她唤了一声,伸手环住安似雪的腰,嗅着她身上的冷香,圆眼睛里顿时弥漫出泪水。 好似这一天的委屈,终于可以找个人倾诉。 安似雪直起身,冷冷瞥了眼一旁的彩绫,随即牵着沈妙言往仪元殿而去。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战战兢兢的彩绫,抬头问道:“安姐姐,慕容姐姐去了……她是被沈月如毒死的!我被沈月如陷害成凶手,楚云间说,只有大理寺卿调查出真相,才能放我回去。” 安似雪蹙着眉尖,低头看她:“大理寺卿是谁的人?” 沈妙言愣了愣,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师的人……但是有花容战协助调查,想来会还我清白的。” “那就好。身上疼吧?等下我叫冬兰给你拿些伤药。” 两人说着,跨进仪元殿,就瞧见楚云间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研究一盘残棋。 安似雪松了手,屈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楚云间抬头,含笑冲她招手:“你过来。” 安似雪在他对面坐了,目光从棋盘上扫过,纤纤玉手捻起一颗白玉棋子,落在了东南角:“如此,白棋便算是赢了。” 在寝殿里侍立的李公公对沈妙言使了个眼色,沈妙言回过神,便去隔壁茶水间给他们二人端茶。 她刚跨出门槛,就听楚云间笑道:“爱妃聪慧,棋艺如此精湛,叫朕自愧不如。” “陛下谬赞。” 沈妙言低头,脚步很快地往茶水间而去。 等她端着托盘回来时,就看见那盘残棋被重新收拾过,楚云间正同安似雪对弈。 她先端了杯茶水到安似雪手边,顺势瞄了眼棋盘,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国师又没教过她下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想念国师了呢。 她出神地将另一杯茶水端给楚云间,结果手没拿稳,直接连杯盏一起砸到楚云间袍子上了。 寝殿内一派静谧,楚云间缓缓低头,茶水顺着他的袍子滴落在地,杯盏也砸落在地毯上。 沈妙言舔了舔唇瓣,望了眼狼藉的衣袍和地毯,讪讪说道:“我晚上没吃饭,饿的手软。” 安似雪抬眸望了眼楚云间的脸色,起身拉住沈妙言一起跪到地上:“陛下息怒,臣妾过来时,正看见彩绫拿了鸡毛掸子在打妙言,想来妙言是被打伤了,手生疼才握不住杯盏的。” 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去,一时间殿中寂静得只能听见压抑的呼吸声。 第108章 这就是跟朕作对的下场 楚云间起身,抖了抖衣袍,目光极轻地掠过沈妙言的发顶,“爱妃,伺候朕更衣。卡Kа酷Ku尐裞網其余人出去,你,留下。” 李公公连忙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还十分细心地掩上了隔扇。 寝殿内,楚云间张开双臂,安似雪站在他面前,缓慢地为他褪下外裳,却有些不自在。 虽然往日侍寝时,殿中也会留有宫女伺候,可今夜,留在这里的是妙言…… 而皇上,是妙言的仇人。 她当着妙言的面去伺候她的仇人,这叫什么事? 楚云间垂眸俯视着她,声音平淡:“爱妃今晚,是怎么了?” 安似雪垂下眉眼,屈膝说道:“妙言年纪尚幼,怕是不适合留在这里。” 楚云间自个儿将外裳挂在衣架上,瞥了眼沈妙言,她跪在那里,脊背笔直,压根儿就不肯往这里看上一眼。 削薄的唇噙着一抹冷笑,他直接握住安似雪的手腕,将她拖上了床。 沈妙言跪在地上,小眉毛紧紧皱成了团。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是故意的,他故意当着自己的面,折辱安姐姐,折辱自己! 她盯着面前跳跃的烛火,恨得咬牙切齿,拢在袖中的双手更是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将柔嫩的掌心直掐得血肉模糊。 寝殿内寂静得可怕,她清晰地听到绫罗衣裳被撕碎的声音,她清晰地听到安姐姐紧咬牙关却依旧从牙缝间溢出的嘤咛声。 她红着眼圈,只恨不能一刀结果了楚云间! 安似雪很疼,她努力地不想让沈妙言听见这种可耻的声音,可今夜的楚云间,几乎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粗鲁来对待她,就像是,故意让她发出声音。 窗外的夜雨不知何时停了,烛火早已燃烧殆尽,只剩一盏灯笼还散发出朦朦光晕。 床上一片狼藉,安似雪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像是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沈妙言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直到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家丫头,这就是跟朕作对的下场。” 沈妙言吓了一跳,小身子抖了抖,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楚云间冰凉的双眸。 他宽松的中衣大敞着,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膛,好整以暇地俯身,大掌握住她的面颊,声音是一种阴毒的冷: “这江山姓的是楚,所以朕,才是这江山的主人。顺朕者昌,逆朕者亡,你安姐姐就是个好例子。朕要她过得好,她就能成为人上之人。朕要她过得不好,她就会被六宫之人践踏,永无出头之日。” 沈妙言盯着他,瞳眸极为平静:“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陷害忠良,阴毒残酷,大楚迟早会亡在你手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沈妙言被他打得趴到地上,半边脸立刻红了,甚至隐隐有发肿的迹象,可见楚云间力道极大。 她的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却倔强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不肯有一丝示弱。 楚云间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披着的中衣在夜风中翻卷舞动,长发披散着,整个人阴冷得如同地狱修罗。 “沈妙言,你是不是觉得,朕当真不会杀你?”他毫无感情地问,一字一顿。 沈妙言慢慢站起来,仰头望着他,一丝血从她唇角渗出,她抬袖随便擦去,咧开一个笑:“你没有玩够我,怎么舍得杀我?” 楚云间紧盯着她那张讨喜娇俏的面庞,瞳眸骤紧。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 他是觉得这朝堂和后宫都无趣了些,可沈妙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沈月如都猜不到他的心思,她怎么会猜得到?! 再一次的,楚云间对沈妙言产生了杀意。 这样聪明的仇人,他不需要。 沈妙言却依旧微笑:“你想杀了我吗?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会怕一个小姑娘,楚云间,你真可悲。” 楚云间微微眯起双眼,片刻之后,缓缓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轻声慢语犹如情人间的呢喃:“杀你?不,朕有一百种方法,叫你生不如死……何必杀你?” 他的尾音轻飘飘的,沈妙言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猛地被他推到墙上。 她后背被撞得生疼,忍不住龇牙咧嘴,随即大片阴影覆下来,她的瞳眸猛地瞪大,楚云间这是要侵犯她吗?! 可她才十二岁! 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到楚云间手臂上,楚云间吃痛,再度将她推到地上,怒吼:“沈妙言!” 沈妙言坐起来,一双瞳眸在昏暗的光线里,警觉的像是猫儿。 两人僵持许久,楚云间最后一拂衣袖,冷着脸大步走出了仪元殿。 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她慢慢扶着墙壁站起来,这才惊觉双腿瘫软,掌心里汗涔涔的。 刚刚,她也很害怕,害怕楚云间会突然杀了她,或,突然要了她。 她后知后觉地往床边挪去,看见满身狼藉的安似雪,强忍住惧意,叫了冬兰和冬梅进来,帮忙洗净身体。 按照规矩,没有皇帝的旨意,嫔妃不可以在仪元殿就寝,所以昏迷着的安似雪是被软轿抬回瑶雪宫的。 沈妙言站在乾和宫屋檐下,望着那顶软轿渐行渐远,又想起楚云间的可怕和阴毒,不由抬头望向夜空。 乌云不知何时散了,几粒星辰若隐若现,缥缈遥远至极。 “国师……”她轻唤了声,在今夜,无比想念那个总是冷着脸的男人。 楚云间并未让李其给沈妙言安排住处,她不知道自己睡哪儿,只得又返回仪元殿,好在寝殿中无人,她便卷了地毯,团在里面睡觉。 翌日一早,她是被食物的香气诱惑醒的。 她睁开眼,那个叫莲澈的小太监蹲在她面前,手中捧着一只热腾腾的大包子,正瞅着她。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莲澈将大包子塞进她怀中,一言不发地快速跑走。 沈妙言肚子发出咕噜声,闻着包子香,实在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等到她吃完,李公公正好甩着拂尘进来,瞥了她一眼,笑道:“三小姐,这寝殿里,可还是一团糟呢……” 沈妙言咬着包子,“哦”了一声,心道寝殿一团糟关我什么事。 第109章 偏偏不想杀她 李公公见她如此,不阴不阳地提醒道:“陛下可是相当看重三小姐的,得知彩绫打了三小姐,直接将她贬去了司茶坊。卡Kа酷Ku尐裞網陛下隆恩浩荡,三小姐可得多干些活儿,才能报答一二啊!” 说罢,便又甩着拂尘离开。 沈妙言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圆眼睛里满是不爽。 她吃完包子,怕她不收拾又有人拿鸡毛掸子打她,于是费了大力气换好被褥床毯,又搜罗来一把掸子,装模作样地开始掸灰。 她掸着掸着,盯着面前的瓷瓶,将他幻想成楚云间,把鸡毛掸子幻想成一把剑,对着那花瓶就开始乱戳。 她戳得正欢时,突然响起一声“皇后娘娘驾到”,吓得她手一抖,没注意轻重,直接将花瓶给戳到地上去了! 花瓶发出一声闷响,顿时碎成了好几块。 她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重新拼凑,只是压根儿就碎的拼不起来了。 正慌张时,一只小手握住她的手腕:“当心割伤了。” 沈妙言一愣,偏头看去,就看见了莲澈。 他手中还提着一只鸟笼,里面一只虎皮鹦鹉正上蹿下跳,又叫了一遍“皇后娘娘驾到”。 沈妙言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莲澈将鸟笼放到旁边,声音清幽稚嫩:“皇宫里,不能说死字。” “那你还不是说了。” 莲澈面无表情。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高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沈妙言望向莲澈,莲澈提着鸟笼往外跑,“这次是真的!” 沈妙言看向地上的花瓶碎片,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目光落在那张龙床上,顿时双眼一亮。 楚云间和沈月如在宫人的伺候下跨进门槛,沈妙言低着头,屏息凝神站在角落,只当自己不存在。 入夜之后,沈月如是在仪元殿歇下的。 沈妙言跟另一个小宫女守在殿门外,想着床毯底下的那堆碎花瓶,心中默数着数。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她数到“二十”,里面沈月如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哐当声,好似楚云间将床毯下的碎花瓶片全部丢在了地上。 她望向身边的小宫女,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生无可恋:“那谁,若我活不到明天早上,你找机会,替我转告国师一声,我是喜欢他的。” 话音落地,就听见仪元殿内爆发出一声怒吼:“沈妙言,你给朕滚进来!” 沈妙言以赴死的表情推门进去,就看见沈月如坐在床榻上,黑发披散在腰间,眼圈发红,泪水肆意流淌,一脸楚楚可怜的隐忍。 楚云间站在床边,地上是一堆碎成渣的花瓶瓷片,他的脸色黑成了锅底:“沈妙言,你干得好事!” 他正和沈月如亲热,刚把沈月如压到床上,她就尖叫了一声,掀开床毯才发现,下面全是尖利的瓷片。 沈妙言揪着衣角,也不解释,只是单刀直入:“那么陛下想要怎么责罚我呢?国师还在外面打仗,你可得悠着点儿,莫要寒了功臣的心。” 楚云间本就气怒,听见她这番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身形一动就到了她跟前,伸手掐住她的双颊:“沈妙言,你是在找死!” 沈月如伸手摸了摸后背,借着烛光,只见手指上全都是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连忙起身,泪眼朦胧道:“陛下,臣妾后背受伤了……陛下先传御医吧?” 沈妙言这小贱人什么时候都能处置,可她的伤不能耽误啊,万一将来留了疤,可就完了。 “李其!”楚云间大喊了声。 李公公连忙奔进来,瞥了眼沈妙言和地上的狼藉,心中猜到几分,弯着腰道:“陛下有何吩咐?!” “送皇后回宫!传御医问诊!” “是!娘娘,请跟奴才这边来。” 因为疼痛和惊惧,沈月如的额头沁出了细汗,她怨毒地盯了一眼沈妙言,这才跟着李公公离开。 她虽是皇后,可楚云间并不怎么去她宫中,也只有初一十五才有机会侍寝,好不容易今夜破了例,居然就这么让沈妙言搅合了! 她心中无比怨愤,连带着身子都轻微颤抖起来。 寝殿内安静下来,沈妙言被迫抬头盯着楚云间,一双圆圆的瞳眸透着平静,俨然是不怕的模样。 “沈妙言,你若想死,只管开口,朕会成全你。”楚云间冷声,“朕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 “我,无所畏惧!” 沈妙言张口,又是一副能气死人的腔调。 楚云间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觉得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都没有沈妙言会气人。 偏偏,他竟然一点都不想杀她! 他盯着她那双圆圆的眼,是不是她在国师府的时候,也是这般同君天澜说话的? 或者,还会撒娇? 他清楚地记得,她从石榴树上掉下来,落进君天澜怀中时,抱着他脖子的娇气模样。 她从来,就不会对他楚云间露出那种娇态。 楚云间的瞳眸中掠过复杂之色,忽然松了手,大步走出仪元殿。 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心头颇有些莫名其妙,这就完了? 她望了眼空无一人的仪元殿,想了想,上前掩了殿门,自个儿跳到龙床上去睡觉。 反正这张床闲着也是闲着,殿里又没人,不如给她睡,总比在地上卷毛毯睡觉来的舒服。 而沈月如那边,太医院值夜的御医都被叫了去,加上忍冬,一致确定不会留疤后,沈月如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让忍冬将太医们送回去,自己趴在床上,双手紧紧揪着被子,心里恨毒了沈妙言。 若不是她,自己现在已经和陛下…… 她眼中掠过冷芒,开口问道:“沈妙言的饮食,是谁在管?” 采秋行了个礼,恭敬答道:“回娘娘,是乾和宫的膳房统一管理,咱们怕是……不好做手脚。” 沈月如坐起来,冷笑了声:“沈妙言那里不好做手脚,安似雪那里,总好做吧?自打她进宫以来,就独得陛下恩宠,这恩宠,也该有个期限……” 采秋笑着屈膝:“娘娘说的是,安婕妤不识抬举,屡屡拒绝娘娘的示好,是该罚。奴婢这就着人去办。” 第110章 打赌 而此时的楚国西南,纵横交错的山脉脚下,十里连营,大大小小全是军队的帐篷。卡Kа酷Ku尐裞網 最中间的一顶大帐内,身着铠甲的君天澜正襟危坐在案几后,面前是摊开的地形图。 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夜凛忽然掀了门帘进来,恭敬地呈上一只鹰:“大人,从京城来的消息!” 那只鹰飞到君天澜的肩膀上,夜凛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 君天澜从鹰腿上取下信,猜测大约又是那小丫头寄来的,她上次寄的信,他都还没回。 他想着,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眉尖却渐渐蹙了起来。 慕容嫣死了。 沈妙言被带进宫中。 他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烧掉,楚云间,沈月如…… 他提笔,在纸上给花容战回了“按兵不动”四个字,想了想,又拿出另一张纸,写了几个字,这是要给沈妙言的。 他将信纸卷好放进鹰腿上的信筒里,又给它喂了几条鱼干,拍了拍它的翅膀,那鹰长嘶一声,便振翅而出。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随后步出营帐,他望着远处城池的灯火辉煌,一张脸冷若冰霜。 黑金色的细铠折射出点点星光,他整个人都弥漫出一股清寒之意,令人生畏。 翌日一早,沈妙言又是被肉包子香熏醒的。 她揉着朦胧睡眼,从床上跳下来,莲澈将手中的包子塞给她后,拔腿就跑。 沈妙言望了眼他的背影,自个儿去弄来清水梳洗了,才慢吞吞啃起包子来。 她坐在仪元殿的门槛上,一边吃一边想,那李公公说的不错,在寝殿里伺候果然不需要做什么事,估计宫女当得这么闲的也只有她了。 她啃完包子,随意在裙摆上擦了擦手,抬头就看到莲澈从抄手游廊的红木柱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她。 见被发现,莲澈慢慢走过来,手中依旧提着那只鸟笼,里面的虎皮鹦鹉上蹿下跳,模样甚是可爱。 “你在乾和宫,是做什么的?专门给皇帝当踩脚凳的吗?”沈妙言想着反正没事儿做,不如同这小太监聊天玩。卡Kа酷Ku尐裞網 莲澈往四周看了看,在她身边坐下来,“才不是!前些天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才被师父责罚,给陛下当踩脚凳。我平时,就负责喂乾和宫的鸟。”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那只虎皮鹦鹉身上,那鹦鹉长得胖胖,毛色顺溜,看着怪可爱的,于是她好奇地将手指探了进去,想要摸一摸。 莲澈一把拍在她手背上:“它会啄人的!” 沈妙言收回手,摸了摸发疼的手背,没好气地瞪了眼莲澈,“你那么凶做什么!” “当心它啄你!它可凶了。” “我才不怕。” 两人细声吵着,冷不防传来一声咳嗽,两人抬头看去,就见李公公抱着拂尘,楚云间负手站在他身后,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人。 “给陛下请安。” 莲澈跪在一旁,态度恭敬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 沈妙言从地上站起来,扭过头去,只当没看见楚云间。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盯着她的侧脸,他这小未婚妻,在别人面前会撒娇会耍赖会拌嘴,唯独对他,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撅嘴的鬼样子。 瞳眸深了几分,他上前几步,伸手扳过她的脸:“沈家丫头,既是做了宫女,便该知道笑脸迎人。朕,不喜欢你这副表情。” 沈妙言被迫仰头看他,圆眼睛里都是倔强:“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还指望我对你笑?想得美!” 楚云间手指间的力道逐渐加深,沈妙言双颊被掐得生疼,却依旧无所畏惧地瞪着他。 “朕跟你打赌,三日之内,你会主动对朕笑。” 沈妙言一言不发,只恶狠狠瞪着他。 楚云间过于削薄的唇,逐渐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随即跨进了门槛。 李公公站在门口,甩了甩拂尘,状似无意地说道:“听说安婕妤生了病,怪吓人的。沈姑娘不去看看?” 沈妙言一怔,安姐姐生病了? 李公公没给她问话的机会,将跪在地上的莲澈踹翻在地,尖着嗓子呵斥:“叫你去喂鸟,你跑到这儿躲懒!下次再让咱家看到,把你打发到司茶坊去!” “是。” 莲澈爬起来,拎了鸟笼子,望了眼沈妙言,飞快地跑走了。 沈妙言独自站了会儿,便拔腿往瑶雪宫而去。 她独自在宫中找了好久,问了好些人,才走到瑶雪宫门口,正好冬兰出来,瞧见东张西望的沈妙言,连忙一把拉住了她:“沈小姐?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我来瞧瞧安姐姐,听说安姐姐生病了?” 冬兰叹息一声,“是呢,太医说是荨麻疹,吃了药,却还是不见好,奴婢正要去太医院,再请一名太医来瞧瞧。” 沈妙言回想当初春猎她被打伤,国师请的是一位白太医给她看诊,想来那位白太医是国师信任的人。 于是她认真说道:“你去太医院,找一个姓白的太医,他肯定能治好安姐姐。” 冬兰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心中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连忙去请人。 沈妙言进了瑶雪宫,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寝殿,安似雪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看书。 “娘娘,沈小姐来了。”那宫人屈膝行了个礼,轻声说道。 安似雪抬头看去,见果真是沈妙言,不禁笑道:“快过来,身上的伤可好了?” 沈妙言走过去,只见安似雪的脸上都是一块块凸起的鲜红色风团,看起甚是可怖。 她一把握住安似雪的手,皱眉道:“安姐姐,你的脸……” 安似雪抬手摸了摸,笑道:“可吓着你了?不止脸上有,身上也有呢。不过不碍事的,大约过阵子就退了,不必担心。倒是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没留下疤吧?” 她笑得风轻云淡,沈妙言却湿了眼眶,哑声道:“涂了冬梅送去的药,早就不疼了。”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冬兰领着白太医进来,“娘娘,白太医到了。” 冬梅在案几上垫了软垫,安似雪望了白清觉一眼,挽袖将手腕搁上去,白清觉垂着眼帘,目不斜视地在她腕上搭了块纱巾,这才开始诊脉。 第111章 今晚,朕陪你 沈妙言坐在绣墩上,双手托腮望着他们二人,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两人登对得很。卡Kа酷Ku尐裞網 白清觉很快收了手,垂着眉眼,轻声问道:“可否请娘娘,将之前太医开的药方拿给微臣一观?” 安似雪对冬兰微微颔首,冬兰连忙去匣子里将药方拿过来。 白清觉看了看那药方,唇角不觉噙了一抹淡淡的笑。 安似雪见他如此,问道:“敢问白太医,此药方有何不妥?” 白清觉将药方放下,余光扫过她的容颜,起身拱手,淡淡道:“娘娘得的根本就不是荨麻疹,而是被人下了名为‘胭脂红’的慢性毒药。此毒渗入肌肤后,会在肌肤表面起大片鲜红风团,症状像是荨麻疹,但寻常太医,轻易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此话一出,安似雪和沈妙言眼中同时掠过精光。 若轻易就能够分辨出来,那么之前看诊的太医,为何要开治疗荨麻疹的药物? “宫中,有人要对付本嫔……” 安似雪细白的手轻轻握拢了案几上的小垫子,一双杏眸中满是思量。 沈妙言望向白清觉:“白太医,你还是快给安姐姐解毒吧!” 白清觉微微颔首,起身去开药方了。 等到药方开好后,白清觉作了个揖,便告辞离开。 沈妙言盯着他的背影,圆圆的瞳眸中闪过思量,随即起身追了出去。 她追到殿外,开口问道:“白太医,是不是楚云间跟太医院的人吩咐,不准给安姐姐解毒?” 刚刚她第一个想到的凶手是沈月如,但是她又联想到楚云间同她打的赌,所以她猜,对安姐姐下毒的人是沈月如,而楚云间那么精明的人,必定是知情的,他肯定吩咐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不准给安姐姐解毒,只等着她去求他。 楚云间,好叵测的心思! 白清觉望向沈妙言,这小姑娘,不愧是国师大人放在身边宠爱的,小小年纪,当真是玲珑心思。 于是他微微俯身,摸了摸沈妙言的双丫髻,“沈小姐聪慧。只是我出诊在外,并不曾听见皇帝的旨意。” 说着,对沈妙言眨了下眼睛。 沈妙言愣了愣,很快露出一个会意的笑。 而瑶雪宫寝殿内,冬兰轻声说道:“那位白太医,乃是沈小姐特意让奴婢去请的。” 安似雪微微颔首,“他应当是国师的人……” 说着,望了眼窗外,杏眼中有一丝慰藉:“我在宫中,总有许多身不由己。若国师当真宠爱妙妙,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冬梅很快领来解毒的药物,煎好之后给安似雪服下,到了晚上,一身的红斑就全都退了。 沈妙言最高兴,她很想要赖在瑶雪宫跟安似雪一块儿,可没想到李公公亲自带人来请,说是请,却跟押送犯人似的,不由分说就将沈妙言带回了乾和宫。 沈妙言被打包送进仪元殿,隔扇在她身后徐徐关上。 她瞧见楚云间端着一盏茶坐在大椅上,目光却盯着桌上摊开的奏折。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见左右无人,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楚云间,咱们打的赌,你输了。” 楚云间拿茶盖抚着茶面,依旧盯着那奏章,声音淡淡:“还有两天时间。” “你是不是又想拿安姐姐威胁我?!”沈妙言大步走上前,虽有些怕他,却依旧仗着胆子,冷声道,“你是安姐姐的夫君,却那般害她,真不要脸!” 楚云间闻言,将茶盏搁到桌上,目光缓缓转向她的脸:“朕从来,只在乎结果。” 沈妙言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到,抿抿小嘴,不敢再出言激怒他。 “你过来。”楚云间将她的畏惧尽收眼底。 “不。”沈妙言咬牙,转身就要往外跑。 可她那么小,哪里是楚云间的对手,楚云间不过跨出去两三步,就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龙床,直接甩了上去。 沈妙言轻呼一声,正要爬起来,楚云间直接欺身而上。 沈妙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楚云间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不是喜欢睡朕的龙床吗?今晚朕陪你一起睡,可好?” 尽管他长了张温润清秀的脸,可那双眼实在太过凌厉,里面饱含着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欲·望,沈妙言清楚地知道,这一刻,他想对她做什么。 他想对她,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的事。 她憋了半晌,发狠地说道:“楚云间,你不是人!” “你本就是朕的未婚妻,朕只说取消和你的婚约,但从未说过,毁掉这桩婚约!只要朕想,婚约依旧可以恢复!你沈妙言,依旧会是朕的女人!” 沈妙言被他绕的脑子发蒙,取消和毁掉有什么区别? 她晕头转向,却拼死抵住他的胸膛:“你害死了爹娘和祖母,我恨你!滚开!” 楚云间紧盯着她,后宫中的女人太过无趣,即便是稍微有点骨气的安似雪,在床上也跟个木头似的。 如今他好不容易得了沈妙言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宝贝,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双眸,脸上的表情饶有兴味,连声音都透着一丝沙哑,“沈妙言……” “我不要!” 这一刻,沈妙言终于是怕了,她拼命哭起来,捶打着楚云间的胸膛。 可她的拳头和力气都那么小,而他的胸膛就像是铁块,怎么打都纹丝不动。 她哭得厉害,楚云间紧紧盯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去沈国公府时,他亲自提着两盒糕点,坐在大厅中同沈国公说话。 当时,他知道她就躲在屏风后,似乎是想要出来吃他手中的糕点,但是被丫鬟拦住,于是她就在屏风后撒泼地哭。 沈国公大约是觉得有这个女儿挺丢人的,脸色颇为难看。而他当时却觉得,他这个小未婚妻挺有意思。 此刻,楚云间望着沈妙言泪水纵横的小脸,素来冰冷坚硬的内心,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将冰面砸出了几道裂痕。 双眸中的凌厉逐渐融化,他抬袖,面无表情地为她擦去泪水。 第112章 安姐姐,你喜欢他吗? 他为她擦泪的动作很轻,像是,怜惜。 沈妙言以为他放弃了对她做那种事,于是红着脸打了个哭嗝,反倒逗笑了楚云间。 沈妙言心中又是难堪又是仇恨,别过脸,再也不想看见这个男人。 楚云间唇角的笑容愈发热烈,他伸出手,扳正了她的脸,刻意将声音放得轻柔:“沈家丫头,今晚好好伺候朕,朕明日,会给你位份。” 他不介意她才十二岁,反正,他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让个小丫头侍寝,算得了什么? 大不了,他温柔些,尽量不弄疼她。 沈妙言的瞳眸倏然放大,盯着楚云间脸上的笑容,这个男人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雅致面庞,却分明是个魔鬼! “楚云间,你不得好死!” 她一急,就毫不顾忌地大骂出口。 楚云间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阴狠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照着她白嫩的面颊,抬手就是一巴掌。 沈妙言被扇得脑袋嗡嗡直响,还没回过神,就被他一把拎起来:“沈家丫头,朕不是有耐心的人!” 说罢,便准备直接去撕她的衣裳。 然而没等他有所动作,门外突然响起李公公急切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突然犯了病,坤宁宫乱成一团了!” 楚云间的手顿在沈妙言的衣带上,不耐烦地望了眼紧闭的隔扇,又深深看了一眼沈妙言,下床理了理龙袍,大步离开了仪元殿。 沈妙言猛地坐起来,大口呼吸,只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她还在出神,莲澈忽然跑进来,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外面跑。 沈妙言也不问去哪儿,一手拎着裙摆,就跟他跑了出去。 莲澈对乾和宫的路很熟悉,机敏地避开了所有值夜的侍卫和宫女,最后穿过弯弯绕绕的抄手游廊,跑进一处无人的小亭子里。 亭子上悬挂着红绉纱八角宫灯,沈妙言喘着气坐下来,莲澈从怀中摸出半张饼递给她:“我叫坤宁宫的小兄弟告诉皇后,皇帝要跟你睡觉。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一愣,随即意识到,沈月如突然犯病,大约是装的,就为了不让楚云间临幸她。 她抬眸看向莲澈,莲澈站在灯下,清秀白净的面庞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双黑曜石似的清澈眼睛静静看着她。 她捧着饼:“你为什么对我好?就因为我没有踩你的背?” 莲澈不说话。 沈妙言暗道这家伙真是个怪人,她不过是看他怪可怜的才没有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他竟然会反过来这么帮她。 若是今夜没有莲澈…… 她几乎不敢想象,她会被楚云间怎么样。 于是她招招小手,“你过来。” 莲澈站那儿不动,依旧静静看她。 沈妙言清了清嗓子,“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你这样帮我,干脆我认你做弟弟吧。以后谁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会为你报仇的。” 莲澈的目光直白而清幽,压根儿不像是个九岁孩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望着沈妙言,说出的话更是直白:“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好意思说为我报仇。” 沈妙言语噎,盯着这个小男孩,站起身仗着身高优势,就去揉他的脑袋:“没大没小!以后不准顶撞我!快叫姐姐!” 莲澈避开她的手,似乎是从鼻孔里不屑地轻哼了声,快速跑出了亭子。 接下来的两天,楚云间格外忙碌,倒没时间去管沈妙言。 沈妙言每天百无聊赖地坐在仪元殿门槛上望天,有时候莲澈会来看她,但是两人相处时,因为莲澈的毒舌和沈妙言的霸道,更多的是拌嘴。 有一次两人吵着吵着打了起来,沈妙言打不过,就拿了鸡毛掸子去抽莲澈,最后打中了莲澈的脑袋,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她紧忙收手,好在没打坏他脑袋,不过莲澈为此跟她冷战了好久。 而后宫中又逐渐有谣言传出,说是安似雪失宠了。 沈妙言瞅着机会,偷偷溜去瑶雪宫跟安似雪玩,听着冬梅说这些失宠的八卦,抬眼看安似雪,却见她依旧微笑着,一点都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安姐姐,你喜欢他吗?”沈妙言捧着一碗雪酪,边吃边问。 安似雪坐在软榻上,手持绣绷,垂着眉睫,绣一对并蒂莲花:“有什么喜不喜欢的。他来我宫中,这宫里其他人就对我高看几眼。他不来我宫中,我也不过是被其他人多踩几脚。” 沈妙言听她这么说,知晓她对楚云间并无男女之情,不禁在心底轻叹了声。 她的安姐姐才貌双全,是清清冷冷干干净净的美人,本该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只是可惜,便宜了楚云间。 她正想着,冬兰进来,说是白太医来问平安脉。 自打荨麻疹的事过后,安似雪便亲自点了白清觉问平安脉,因为她不放心其他太医。 问脉的时候,沈妙言静静坐在绣墩上,发现这两个人的气质如此相像,都是优雅而含蓄的。 白清觉走后,沈妙言望向安似雪,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她看见安似雪似乎多看了几眼白清觉的背影。 傍晚时分,冬梅从御膳房提膳回来,打开食盒,就瞧见里头只有两三碟素菜,压根儿不是婕妤品级的妃子该吃的。 她皱起眉头,气呼呼地道:“那御膳房的人是越发嚣张了,咱们主子不过是生了场病,几天没侍寝,竟然就怠慢到了这个份上!” 安似雪望了眼那几碟素菜,也没了胃口,将绣绷放到案几上,淡淡道:“端下去吧。” 冬梅又有些犹豫:“可是,主子总不能不用晚膳吧?” “我没胃口。”安似雪将小脸转向窗外,一双杏眸中满是落寞。 冬梅看向沈妙言,全然指望她能劝劝安似雪。 此时夕阳从窗外洒进来,安似雪一袭白衣坐在榻上,乌发只簪着一根银簪,看起来素雅清淡。 沈妙言望着她的侧脸,分明感受到从她骨子里散发出的悲伤。 一生都要被困在皇宫这个牢笼里,还要伺候根本就不爱的男人,安姐姐的内心一定不快乐。 可偏偏,安姐姐一生的荣辱,都系在那个男人身上。 第113章 世情薄,人情恶(上) 他想要安姐姐过得好,安姐姐就能过得好,他不想,安姐姐就过得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是这皇宫,掌控一切的君王。 沈妙言心乱如麻,最后试探着说道:“安姐姐,不如……请他来瑶雪宫?总要让宫人们知道,他心中,还是有你的。” 安似雪回头,无奈地冲她一笑:“妙妙今儿是怎么了?平常最恨他不过,今日怎的要让他来我宫中?” 沈妙言抿唇不语,她是恨楚云间啊,可安姐姐过得好不好,都要指着楚云间。 沈妙言回乾和宫的路上,一直在想该怎么让安姐姐过得舒服一点。 想着想着,忽然灵机一动,于是加快了步子,往乾和宫而去。 她刚跨进仪元殿,就瞧见楚云间已经在里面了,正让两个大宫女为他更衣。 见她一脸匆忙地回来,他也不问她去了哪儿,大约是已经有宫人告诉过他。 沈妙言等他换完衣裳,那两个宫女退了下去,才上前道:“楚云间,安姐姐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什么?”楚云间毫不在意地坐下,案头置了几本奏章,他翻阅着,根本没把安似雪当回事。 “是一首词……” 沈妙言说着,摇头晃脑将一首《钗头凤》背了出来: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首词是花容战无聊的时候教她的,说若是将来国师不喜欢她了,就装柔弱,然后背这首词给国师听,国师一定会心软。 没成想,倒是用在了安姐姐身上。 楚云间翻阅奏章的手顿了顿,转头盯着她,沈妙言一双眼溜圆溜圆,猫儿一般懵懂,似乎并不知道这词的意思。 他收回视线:“当真是她叫你说的?” “嗯。”沈妙言点头。 楚云间的目光回到那一沓奏章上,随手翻了翻,声音平静,“你过来。” 沈妙言有点怕他,昨晚的事,她可还牢牢记着呢。 见她不动,楚云间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玩味:“你怕朕?” 沈妙言抬眼看他,十分厌恶他那种玩味的笑,于是鼓起勇气说道:“陛下也不过是长了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过来。”楚云间抬眸,“若是你听话,说不准,朕今晚就去安婕妤宫中了。” 沈妙言紧紧捏着衣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一想安姐姐的幸福,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 她还未来得及抬头,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拉进楚云间的怀中。 楚云间强迫她坐在他的大腿上,紧紧环着她幼小的身子,过于削薄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呵气如兰:“沈家丫头,朕昨晚,并未尽兴。” 沈妙言浑身发抖,背对着他,咬牙切齿:“费尽心机才坐到这个位置上,楚云间,你难道不想做一个千古留名的明君?你陷害我沈府满门忠良,如今,还要对沈家唯一的孤女下手,楚云间,你怎能如此卑鄙?” 楚云间今天心情大约很好,闻言竟也不恼,微笑着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回头直视他的双眸: “沈妙言,你越是反抗,朕越是对你感兴趣。怎么办呢,朕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疯子!”沈妙言眼圈通红,推开他的手,张嘴就去咬他的手背。 然而没等她咬到,楚云间已经起身,风驰电掣般制住了她,将她的双手别在她的背后,强迫她跪在地上。 他在她身边蹲下,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团子,雅致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玩味的笑: “沈妙言,朕登基之后,才发现原来这深宫如此无趣。那把冰冷的龙椅,似乎也不再具备致命的吸引力。” 他说着,不顾沈妙言要吃人的表情,凑到她的耳畔:“沈妙言,留在宫里吧。待朕真正掌权之日,朕许你后位。” “呸!” 沈妙言怒目而视,在她眼中,楚云间纯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楚云间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轻轻叹息一声,换了个话题:“沈妙言,你是不是觉得,你安姐姐很可怜?你是不是觉得,她该配更好的男儿?” 沈妙言怔了怔,偏头望向楚云间。 “你的安姐姐之所以进宫,是因为那一晚她献舞时,眉间花钿乃是一朵榴花。沈妙言,朕同你第一次见面,便是在石榴树下。朕记得,当时榴花开得极好。可朕得不到你啊,那么,朕只好拿你的安姐姐来做替代品。” 楚云间温和地说着,雅致的脸上浮起一抹浅而柔和的笑,却叫沈妙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盯着楚云间,只觉他脸上的笑容刺目至极。 “楚云间……” 她一字一顿,突然抽出自己的手,扬起巴掌就要打楚云间的脸。 可楚云间哪里会让她打,在半空中轻而易举便握住了沈妙言的手腕,将她直接带进了怀中,声音中透着威胁:“若是再敢对朕张牙舞爪,朕剁了你的爪子。” “你不是男人!”沈妙言在他怀中拼命扑腾,泪珠子不停掉落,“你毁了安姐姐一生,你是魔鬼!” 楚云间紧紧桎梏住她的双手,将她困在自己宽大的怀中,“沈妙言,你给朕记清楚了,朕是楚国的皇帝!只要朕想,就没有得不到的!安似雪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说着,不顾沈妙言的挣扎,低头便去亲吻她那小小的红润樱唇。 扑面而来都是淡淡的女儿香,这是他后宫中其他女子身上都没有的味道。 “楚云间,你是禽·兽!” 沈妙言手脚并用地挣扎,最后一脚蹬到他的胸口,转身就要往外跑。 楚云间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冷着脸将她甩到桌案上。 沈妙言趴在桌案上,肚子都被撞疼了。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最后不争气地掉落在那一堆摊开的奏章上。 她透过泪眼,隐约看见奏章上面写了什么白家,什么女儿,不过她只来得及扫一眼,就被楚云间握住手腕,拖着她往床上走: “禽·兽?朕叫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禽·兽。” 第114章 世情薄,人情恶(下) 他说话时,依旧保持着雅致的微笑,可眼中却全是慑人的凌厉。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手像是铁钳,握得沈妙言手腕疼得要命。她呜咽低泣,几乎是被强行拖着往床上走。 她绊到自己的脚往前栽倒,可他依旧不放手,像是拉扯一只没有生命的娃娃般,任由她下半身都在地面拖行。 他毫不怜惜地将她扔到床上,正要欺身而上,外面却又忽然响起一个懵懂而稚嫩的声音:“皇兄……” 楚云间皱着眉头看去,隔扇大开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儿站在门槛外,满脸都是怯懦。 他是先帝幺子,名唤楚华年。 楚云间即位后,大部分皇子都被流放或者斩杀,唯有晋宁王楚随玉从来不争不抢,因此活了下来,还被封王。 而这位楚华年,则因年幼无知,加上性格怯懦,所以也侥幸活下来,封为顺安王。又因年纪小,未曾出宫开府,现在还住在宫里。 楚云间憋了一肚子火,起身理了理衣袍,一张雅致俊秀的脸上,笑容颇有些咬牙切齿:“华年怎的过来了?李公公,顺安王过来,怎的也不知通报?!” 那李公公迈着碎步躬身进来,望了眼趴在床上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沈妙言,心知不好,于是先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 “哎哟,都是奴才不好!小王爷说是思念陛下,奴才一时大意,就忘记通报了!” 他扇得用力,很快脸颊就红肿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楚云间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冷眼望向楚华年:“你来做什么?” 楚华年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捏着手中的一幅字,泫然欲泣:“夫子说,臣弟的字有进步,臣弟想着拿给皇兄看一看,叫皇兄也高兴高兴。” 说着,不敢看楚云间的脸,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那副字。 楚云间随意扫了眼,那字写得歪歪扭扭,压根儿就不堪入眼。 他的目光又落在楚华年身上,他的衣裳穿得邋邋遢遢,甚至还有一条鼻涕隐隐垂下来,看着叫人恶心。 他别过视线,面色阴寒:“华年的字的确有进步。” 楚华年闻言,立即露出一副开心的模样,兴奋地捧着那副字:“那……那华年将这字裱起来!” 说着,又恭恭敬敬行了退礼,欢快地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李公公还在不停抽自己耳刮子,楚云间望了眼床上狼狈的小姑娘,她发髻和衣裳都颇为凌乱,哭个不休叫人厌烦。 他没了兴致,便冷声道:“摆驾瑶雪宫。” 李公公这才停下,连忙高声唱喏:“摆驾瑶雪宫……” 人都走后,沈妙言慢慢坐起来,双眼早哭得肿成了核桃。 她低头,看向刚刚被楚云间抓过的手腕,那里通红通红,现在还隐隐作痛。 她正独自啪嗒啪嗒掉眼泪时,莲澈抱着一只小巧的鸟笼走了进来。 他在她跟前站定,“真是没用,遇事就只知道哭。今天若非我机灵,请来顺安王,你早就失身于他了。” 沈妙言愣了愣,透过朦胧泪眼看去,只见莲澈稚嫩清秀的面庞上都是不屑。 她擦了擦眼泪:“多谢你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莲澈将鸟笼子放下,从袖袋里取出一只琉璃小瓶,拔了塞子,拉起她的手,将里面的液体倒到手腕处那通红的肌肤上。 液体清凉,不过几瞬的功夫,那红色便逐渐退去。 他收了小瓶,将她的衣袖放下来:“我能救你一次两次,却不可能一直救你。你在宫中,须得学会自保。” 说完,便拎了鸟笼子,转身往外走去。 他走到门槛那儿,回头看,却见沈妙言依旧懵懵懂懂,鼻尖上还悬挂了一滴眼泪。 他没再多看,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沈妙言独自坐了良久,见窗外天色彻底暗了,心里害怕楚云间回来,于是匆匆收拾了下自己,便跑了出去。 好在楚云间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她在乾和宫中,除了书房重地,其余地方都可以去逛一逛。 她摸着肚子进了膳房,里面的宫人忙忙碌碌,压根儿就不拿正眼瞧她。 她顺了两块糯米糕和一只苹果,藏在袖中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又瞥见放在角落篮子里一把香菜。 她望了眼那些人,踮起脚尖取了几根,便悄悄溜走了。 她独自躲在莲澈带她去过的那个无人八角亭,吃完了糯米糕和苹果,又取出香菜,纠结好久之后,咬着牙生吃了下去。 莲澈叫她自保,而她对香菜过敏,如果把这张脸弄丑了,大约楚云间就不会碰她了。 她想着,窝在角落,一边拿手背擦眼泪,一边拼命将香菜嚼烂咽下去。 她回到仪元殿,里面并没有人,只亮着几盏灯火。 她将隔扇拴好,照旧倒头在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好似又回到了在天牢里的那些日子。 早上醒来,她拿清水稍作洗漱后,望着铜镜中因为过敏而略显红肿的面颊,眼泪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那些红肿的地方都很痒,她想要伸手挠一挠,却怕抓花了脸日后留疤,只得生生忍着。 她正出神间,隔扇忽然被人推开,李公公弯着腰,笑得谄媚:“陛下一会儿就过来,请顾大人在这里稍事休息。” 说着,沈妙言便瞧见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袍的男人跨进门槛,他背着双手,身姿纤瘦而修长,一张精致英俊的脸却很有些苍白,正是顾钦原。 顾钦原对她视而不见,撩起袍子,在桌案边落座。 李公公看见沈妙言在发呆,拿拂尘扫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道:“没看见顾大人吗?还不快去泡茶!” 沈妙言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去隔壁小间泡茶了。 她将茶端来,小心翼翼放到顾钦原手边。 顾钦原修长的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她依旧垂着眉眼,声音软糯:“顾大人,请喝茶。” 顾钦原掀起眼帘瞥了她一眼,眸光冰冷而彻骨:“听说,你以前伺候过国师?” “是。”沈妙言应着。 顾钦原把玩起腰间的佩玉,发出一声轻笑,却并不再言语。 这副情景落在李公公眼中,纯然便是顾钦原因为同国师不和,所以连带着不喜国师的人来伺候他。 第115章 他将温柔,全都给了她 李公公轻咳了声,捏着嗓子尖声道:“沈姑娘,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 沈妙言低着头走出去,沿着抄手游廊一直走,直到进入那个无人的八角亭,才慢慢坐下,将掌心那一团纸展开。 上面的字宛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遒劲有力。 而沈妙言无比熟悉。 “丫头,等我回来。” 她凝视着这简单的六个字,泪如雨下,滴落在纸上,将墨水晕染开。 她将字条贴在胸口,哭得蜷成一团。 他总是不会说大堆华丽的话语,可这样简简单单的,就让人觉得心安。 “国师,国师,我好想你……” 她软绵绵地哽咽出声,透过朦胧泪眼,仿佛看见了她家国师一身黑金铠甲跨坐在疾风上,手持苍龙刀,背负飞云箭,傲立于千军万马前,金戈铁马,所向披靡。 黄沙漫天,夕阳如饶,他冷情冷面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铠甲浸染了鲜血,残酷如地狱阎罗。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这般残酷冷血的人,回首凝望时,那双狭眸中却只倒映出她沈妙言一个人。 薄唇轻启,他说,等他回来。 他用坚实而宽大的后背为她遮风挡雨,呵护备至,宠溺至极。 他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 沈妙言终于哭够了,将纸条烧掉,擦着脸低头往回走。 却不期然,正好在拐角处碰到楚云间和顾钦原。 他们一前一后,身后跟了十几个宫人,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事。 沈妙言低着头没注意,正好撞到楚云间胸膛上,回过神,连忙退避到旁边。 楚云间瞥了她一眼,正要抬步继续往前走,目光一顿,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阴郁:“脸怎么了?”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别开他的手:“不知道。” “去叫太医过来瞧瞧。卡Kа酷Ku尐裞網”楚云间又望了她一眼,吩咐了声李公公,便抬步和顾钦原一道离开。 等到他们走远,李公公甩着拂尘,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妙言,“沈姑娘先回仪元殿吧,咱家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沈妙言一声不吭,转身往仪元殿而去。 李公公注视着她的背影,不阴不阳地笑了声:“陛下可不是傻子,沈姑娘即便不想侍寝,也不该如此糊弄。陛下舍不得对沈姑娘下手,可对安婕妤,还是舍得的。” 沈妙言身子一僵,李公公哼了声,便大步离开。 沈妙言伸手扶着墙壁,猫儿似的圆眼睛中掠过一抹倔强,随即握紧了拳头,抬步继续往仪元殿而去。 李公公果然很快请来太医,太医只说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导致脸上过敏,休息几天就好,没有大碍。 他开了两副药,李公公命膳房的人煎了,怕沈妙言不肯乖乖喝,于是亲自监督着她喝药。 沈妙言坐在桌边,捧着那碗褐色的药,眼中都是嫌弃和不甘心。 李公公百无聊赖地甩着拂尘:“沈姑娘,咱家乃是陛下跟前最得力的内侍,咱家在这里伺候你,于你乃是天大的荣耀。卡Kа酷Ku尐裞網咱家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宝贵着呢,你就乖乖喝了药,莫要让咱家叫人进来,给你将药强灌下去。” 沈妙言依旧保持沉默,她知道强灌药这种事,李其是做得出来的。 于是她自己捏了鼻子,一脸嫌恶地将那碗药喝下。 李公公见她识相,于是对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将药碗端下去。 沈妙言以为没自己的事儿了,便抬手示意李公公走开。 李公公怪笑一声:“阿枝,阿叶,进来伺候沈姑娘沐浴更衣。” 沈妙言一愣,便瞧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宫女走进来,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往屏风后走去。 她吓得不轻,一边挣扎一边问李公公:“你们想做什么?!” 以往她沐浴,都是自己拎热水进来,哪里有什么人伺候。 李公公走到她跟前,左右看了看,那药当真神奇,她小脸上的红肿已经慢慢退了下去。 他笑了笑,拿拂尘戳了戳沈妙言的下巴:“小女孩儿,不都爱美吗?给姑娘洗干净,有什么不好的?” 说着,朝两个宫女使了眼色,沈妙言便直接被抓进了屏风后面。 那两个宫女力气很大,直接扒了沈妙言的衣裳,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丢进浴桶里,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羞得沈妙言脸颊通红,却无可奈何。 这浴桶里的水大约浸过药草,她洗了两刻钟,身上和脸上的红肿竟完全消失干净,一身肌肤细腻白嫩的跟豆腐似的,又透着沐浴过后的红润,小小的玲珑身子,令人怜爱,叫那两个宫女的动作都柔和许多。 她们给她穿了一袭剪裁精致的素纱襦裙,外面套了件月白的褙子,袖口和领口用碧绿丝线绣了葳蕤青莲,黑发披散在肩头,包子脸嫩生生的,整个人甜美可爱。 她们不给沈妙言穿鞋,带着赤脚的她走出屏风,沈妙言就瞧见楚云间不知何时回来了,大约已经沐浴过,穿着明黄色的中衣,坐在床上,正翻阅一本杂史。 那两个宫女对楚云间行过退礼,规规矩矩退了下去,顺带掩上了寝殿的雕花隔扇。 楚云间抬眸看去,灯笼的光照下,先是看见她露在裙子外面的一双小脚丫。 那小脚丫子白白嫩嫩,每个脚趾头都粉粉圆圆,趾甲晶莹剔透,踩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愈发衬得白嫩可爱。 “过来。”他放了书,朝她招手。 沈妙言知道自己跑不掉,于是慢吞吞挪过去,他却一把将她拽到身边,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 他突然伸手捉住她的脚踝,拿他的大掌比了比,那双小脚丫子竟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他正打量着,沈妙言使劲儿缩回脚,拿裙摆将脚丫子裹好。 楚云间抬眸看去,她缩在床头,那双圆眼睛透着惊惧,仿佛他会吃了她似的。 寝殿内呈现出诡异的安静,楚云间静静端详着这个小姑娘,原本打算好了让她侍寝,可事到临头,却不知怎的,有些下不了口。 他在外是温和谦逊的君王,可只有亲近过他的人,才知道,他的内在是多么残酷霸道。 但是对这个软软的小姑娘,莫名其妙的,他愿意多给她一点耐心。 第116章 若当真怜惜她 沈妙言蜷在床头,怯怯望着楚云间,心里头决定好了,若是他敢对她图谋不轨,她一定咬死他。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注视着她警惕的小模样,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发顶,沈妙言头一歪,避了开来。 他收回手,眸光如水般清凉。 “去灭灯。”他唇角噙了一丝笑,自己掀了被子,在床上躺下,没有再戏弄她的意思。 沈妙言跳下床,一盏盏吹灭灯火,望了眼床上躺着的人,自己默默走出了仪元殿。 殿门外并没有守夜的宫女,她赤着脚,在夜色中奔跑,一路往瑶雪宫而去。 经过的侍卫似乎是得了楚云间的令,对她见怪不怪,根本就不管她。 沈妙言跑到瑶雪宫门口,喘着粗气,盯着那紧闭的朱红宫门凝视了片刻,突然又转了方向,往凤仪宫而去。 这是沈妙言第一次来凤仪宫椒房殿。 采秋领着她,沈月如正坐在铜镜前,由着忍冬帮她梳理一头墨云般的长发。 “娘娘,三小姐到了。”采秋轻声。 沈妙言并未行礼,只盯着她的背影,开门见山:“楚云间三番两次想要我侍寝,我不愿意。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所以,沈月如,你得把我从他身边弄走。去浣衣房,去御膳房,去哪里都可以。” 沈月如把玩着桌上的凤钗,微垂的眉眼中,有怒火隐隐燃烧。 她渴求楚云间的临幸,却求而不得。而沈妙言,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得到陛下的宠爱。 曾经她的身份不如她,所以被迫在她面前露出谦卑的笑容。 而如今,明明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是低贱的罪臣之女、国师府的小小侍婢,可为什么,她想得到的东西,她依旧不屑一顾? 沈月如紧紧握住凤钗,钗头刺入了掌心也浑然不觉。 “沈月如。”沈妙言唤了一声,毫无对皇后该有的尊重。 沈月如压下胸口的怒焰,转过身,端庄美丽的面庞上浮着一抹浅浅的笑:“本宫答应你。不过,你要乖乖配合本宫。” 第二日,乾和宫中闹出了一件大事。 皇后过来探望皇帝,在回廊中遭到一名小宫女的顶撞,凤袍上甚至被泼了一碗茶。 仪元殿内,楚云间端坐着,望着跪在下面一脸倔强的沈妙言,凌厉的双眸似笑非笑:“顶撞皇后?” 沈月如坐在他身边,双眼通红,只垂头不语。 “你责罚我好了。”沈妙言捏着衣摆。 “皇后觉得呢?”楚云间不慌不忙地端起一盏茶,吹了吹,轻轻呷了口。 沈月如语带委屈:“臣妾不知如何就得罪了三妹妹,虽然臣妾有心原谅三妹妹,可若是不作出一点惩罚,怕将来这宫中人人都要欺负到臣妾头上了。” 她说着,含泪望了眼沈妙言:“三妹年幼体弱,又是娇生惯养的,做不得重活儿,不如就打发了去司茶坊好了。斟茶泡水什么的,总不至于委屈了她。” 楚云间品着热茶,抬眸看向沈妙言:“去司茶坊,你愿意吗?” 沈妙言心中愿意得不行,嘴上却道:“反正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就打发去司茶坊。”楚云间将茶盏搁到桌案上,李公公立即示意两个内侍进来,将沈妙言带下去。 楚云间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寝殿中只剩他和沈月如时,他那副温雅的面庞逐渐现出一股阴狠来,“跪下。” 沈月如愣了愣,随即一言不发地在他脚边跪了下去。 “可知错?” 沈月如玲珑心思,知晓大约是楚云间知道昨晚沈妙言去找她,今日这出戏,乃是她同沈妙言商量好的,于是又红了眼眶:“臣妾深爱陛下,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陛下。” “皆是为了朕?”楚云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此话何解?” 沈月如斗胆直视他的双眼:“罪臣之女,如何为妃?陛下若是果真收用了她,叫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 “况且,”她的瞳眸中逐渐呈现出一股不甘,“沈妙言对陛下恨之入骨,岂有臣妾对陛下忠心?” “忠心?” 楚云间咀嚼着这个词,盯着她,手指力道逐渐加大。 沈月如的目光不躲不闪,良久之后,楚云间才松手,笑容雅致,双眸却深不可测:“皇后辛苦,是朕怠慢了。” 沈月如带着宫女们回凤仪宫,一张端庄秀美的脸上,全是冷意。 然而凤辇刚行至一半,安似雪带着宫中女婢迎面而来。 她挡在凤辇前,屈膝行礼:“皇后娘娘。” 沈月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何事?” “听闻,娘娘将妙言贬去了司茶坊?”安似雪起身,一双妙目盯着沈月如。 沈月如把玩着自己手指上戴着的黄金甲套,心情并不是很好,语气染上了一丝不耐烦:“是又如何?” “司茶坊总管是什么人,娘娘不是不知道。”安似雪站在那里,夏风吹起她洁白的裙角,缥缈如仙子,“娘娘将妙言送进去,可是存心叫她死?” “本宫听不懂安婕妤在说什么。”沈月如懒得看她一眼,吩咐轿夫回凤仪宫。 安似雪被迫让开路,美眸之中都是冷然。 等她回到瑶雪宫,刚坐下,冬兰就过来禀报,说是白太医来请平安脉。 她心不在焉地将手放到案几上,白清觉走进来,行过礼后,细心地为她把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都没有拿纱帕遮挡避嫌。 过了会儿,白清觉拱手垂眸:“婕妤身体虽然安康,只是郁气过重,微臣开一副清心的方子。” “不必了。”安似雪抬眸看他,“妙言被贬去了司茶坊,司茶坊的总管是个什么人,无需本嫔多言。我知你是国师的人,劳烦你告诉国师一声,若是当真怜惜妙言,就请速战速决,早些回京。” 白清觉听着她的话,也抬眸看她,她的俏脸遍布冰寒,同往日里的沉静温婉大不相同。 不过,他觉得这样的安似雪,倒像是流露出本性来了。 他笑了笑,再次拱手:“微臣领命。” 安似雪抬眸看他,他说这话时尾音上扬,不像是在领命,倒像是在说俏皮话。 白清觉微笑着,退了下去。 安似雪望着他宽大的背影,想起他温厚儒雅的面庞,和刚刚手腕处的触碰,不知怎的,面颊竟有些发烫。 第117章 莲澈,我害怕 沈妙言抱着个小包袱,被带进司茶坊的一间房内,说是她的住处。 她将东西都放下,望了眼床褥和桌椅,这里虽然陈旧,却还算干净。 她又看向对面床铺,上面被褥折叠整齐,床头还有一盒胭脂,应当是有人睡的。 正发呆时,一个少女跨进门槛,看见沈妙言,不禁挑了眉头:“是你?!” 沈妙言望着少女的脸,回想了下,小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笑意:“原来是彩绫姐姐,还真是冤家路窄。” 彩绫唇角含着嘲讽,杏眼中都是对沈妙言的憎恶:“你也有今天!你害我从仪元殿贬到这里,这笔账,咱们以后慢慢算!” 她说着,高傲地抬起下巴,将两张床铺间的布帘给拉上,去打热水给自己洗澡。 却不知怎的,走路时,双腿有点打颤。 她很快打来热水,坐进浴桶中冲洗。而窗户并未关严,风吹进来撩起布帘,沈妙言隐隐看见,她赤·裸的后背上,是一道道可怖的鞭痕。 那鞭痕还很新鲜,应该是最近才落下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心中惊惧,这司茶坊,莫非还有鞭笞宫女的规矩? 下午,一个老嬷嬷领她去专门摆放茶具的房间里,叫她守着茶具。 “这活儿轻巧,不知多少宫女想做。只是上头发话了,点名叫你做,也是你的福气。”那老嬷嬷笑得和蔼。 “多谢嬷嬷!”沈妙言乖巧地屈膝行礼,睁着圆圆的眼睛,又问道,“请问嬷嬷,是安婕妤发的话吗?” “安婕妤?她可没那个本事,干预咱们乾和宫的人事。”那老嬷嬷笑着说道。 沈妙言眸光微动,不过是一瞬,便猜到大约是楚云间吩咐的。 那老嬷嬷瞧这小姑娘生得水灵可爱,她看着喜欢,所以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姑娘是上头的人看重的,乖乖在这里守着,说不准过些时候,就能回去。姑娘莫要在这里乱走,若是被总管看见,保不准就像那彩绫姑娘一样……” 她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沈妙言,就离开了房间。 沈妙言站在摆放着众多茶具的多宝格中间,刚刚那嬷嬷的提醒,已经够明显了。 沈月如将她发落到司茶坊来,显然这司茶坊不是个好地方。再加上彩绫走路时的模样以及背后的鞭伤,老嬷嬷口中的“总管”,定不是个好人。 她想着,左右瞧了瞧,最后干脆趁着没人,悄悄翻找出角落里的一只瓷杯,在地上敲碎了,挑了最尖锐的一块瓷片,拿抹布裹住,塞进袖袋里。 总得有点武器防身的。 到了晚上,有宫女进来换班,瞧了瞧她的衣裳,颇为嫌弃,叫她去前院领一套司茶坊宫女的服制,说是大家都要穿一样的。 沈妙言提着灯笼往前院走,这里没人守夜,她便径直走了进去。 走廊尽头,最里面的那间雕花木门虚掩着,隐隐传出不阴不阳的笑声,以及女子压抑的哭叫。 沈妙言一时好奇走过去瞧,透过门缝,就看到彩绫趴在地上,发髻凌乱,后背的鲜血将衣裳浸湿,看起来惨不忍睹。 一个身着蓝色绸缎衣袍的大太监,手持鞭子,好似试探鞭子韧度似的,不停地扭曲着鞭身,声音尖锐:“彩绫啊彩绫,咱家待你不薄,不过叫你伺候咱家一回,你就如此不情不愿,可是想要再受一番中午的罪?” 彩绫一听,整个人都恐惧地痉挛起来,她抱住那太监的腿,满脸泪痕:“刘公公,求您了,您放过我吧!我房中来了个更水灵年幼的小宫女,我把她哄过来,您跟她玩好不好?!您放过我吧刘公公!” 那刘公公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摸着她白净的面庞,啧啧了两声,“那小姑娘是上头发话要保的,咱家可没那个胆子动她!” 说着,突然又一鞭子狠狠抽到彩绫身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彩绫像是一条跳上岸的鱼,被抽的颤抖跳动,刘公公笑得猥·琐,像是故意叫她难堪似的,用鞭子缓慢地将她身上的衣物都给打碎。 彩绫的哭嚎声回荡在房间里,凄惨无比。 而刘公公接下来对彩绫做的事,叫人脸红而恶心。 沈妙言整个人都懵了,她顾不得再讨要什么宫女服制,悄悄后退,最后几乎是撒丫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出这座院子。 她抱着灯笼,正跑得气喘吁吁,突然一只手从灌木林里探出来,将她拽了进去。 沈妙言正要尖叫,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沈妙言定睛一看,原来是莲澈。 她松了口气,莲澈也松了手,从怀中取出一只肉包子递给她。 沈妙言哪里有心情吃什么包子,将刚刚看见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了莲澈。 莲澈听完,稚嫩清秀的小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好似早就知道这事情。 “莲澈,我害怕。”沈妙言拿手背揉了揉眼睛。 莲澈拍了拍她的脑袋,明明看起来比沈妙言小,却一副老大人模样:“刘总管喜欢蹂·躏水灵的宫女,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我叫你想主意,让皇帝不亲近你,你却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 沈妙言满腹委屈,咬了口包子:“你怎么来了?不怕被人发现吗?” “不怕。”莲澈说着,看见沈妙言的嘴角有一块灰尘,下意识地抬手去给她擦,“你这里有点脏。” 就着灯笼的暗光,他的手背贴近她的唇角,却突然顿住。 她的肌肤很细腻柔滑,同他的是不一样的。 她,是个女孩儿啊。 莲澈皱眉,像是触电般地收回手,昏暗中,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沈妙言吃着包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莲澈的反应,于是自己擦了擦唇角,“我自己会放机灵点,不叫那个刘公公把我捉了去。我家国师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就能出宫了。” 有楚云间和沈月如暗中阻拦,她可不指望花容战能帮她破案。 她吃完了包子,低头瞧见双手油腻腻的,不禁微微蹙眉,随即像是亲近似的,双手都在莲澈头发上揉了揉: “莲澈啊,你乖乖的,若是姐姐能够出宫,也带着你一块儿好了。金玉满香楼的点心可好吃了,我带你去吃啊。” 她的圆眼睛里闪烁着友善,白净稚嫩的包子脸乖巧而漂亮。 这一瞬,莲澈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他突然伸手,推了一把沈妙言,冷声道:“谁要跟你出宫!” 说完,就快速跑走了。 第118章 司茶坊总管之死 沈妙言吃了他的包子,却又挨了他一个推搡,跌坐在地,暗自骂了句不识好人心,便爬起来拍拍灰,提着灯笼回去了。 她洗漱过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彩绫的那副惨样不停地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直到长夜过半,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彩绫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沈妙言蒙在被子里,听着她上床的声音,心中发出无声的叹息。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眨眼间,便到了十月。 沈妙言每天都守在放满杯具的房间里,坐着坐着,觉得她自己都要化身成悲剧了。 彩绫逐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甚至那张俏丽的小脸上,都被鞭子打出一道口子。 而丑陋了的彩绫反而因祸得福,刘公公对她没了兴趣,又将目标转移到别的宫女身上。 楚云间这段时间大约忙于处理战事,并未来看过沈妙言。尽管有安似雪想方设法地护着,可乾和宫的司茶坊,看的到底是楚云间的脸色。 于是渐渐地,开始有谣言传出,说是沈妙言彻底失了圣宠。 凤仪宫中,采秋满脸笑容的对沈月如行了礼:“启禀娘娘,那些谣言,奴婢已经传出去了。如今,就看那刘公公对沈妙言的心思如何了。” 沈月如倚靠在软榻上,品着香茗,声音淡淡:“刘喜素来喜欢折磨鲜嫩的小姑娘,沈妙言长得好,他定然早就惦记上了。本宫故意吊了他两个月的胃口,这谣言一旦传出,想来,他是等不及要尝一尝沈妙言的味道。” “娘娘英明!”采秋恭声称赞。 沈月如偏头望向窗外,唇角挂着一抹冷而阴狠的笑,沈妙言,本宫要你在那刘喜的蹂·躏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司茶坊这边,沈妙言越发想念君天澜。 他叫她等他,可她都等了这么久,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会不会从战场上带回别的小姑娘,放在府中宠爱? 他会不会不喜欢她了? 这些想法叫她脑袋疼,她按了按太阳穴,就看见值夜的宫女进来:“妙言,刘公公让你去前院一趟,说是李公公来了。” 沈妙言愣了愣,李公公?楚云间派他来接她回仪元殿吗? 她心中纳闷儿,便提了灯笼,缓缓往前院而去。 她被一名小太监引进房间里,刚跨进门槛,那扇门就在外面被拴上了。 她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不好,可刘公公已经扑了过来! 沈妙言迅速闪到一旁,仰头看那个笑得一脸淫·荡的太监:“你骗我?!” 刘公公搓着手,眼中都是淫·光:“小姑娘贼精贼精,不用那个名头,怎么把你哄骗过来?你这块嫩肉,咱家光看不能吃,已经忍了俩月!快过来,让咱家抱抱,试试手感如何……” 他说着,就又扑了过来。 沈妙言气得面颊通红,她努力地躲闪开,最后跳到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瞪着刘公公:“你可知,我背后的人是国师大人?!若是叫他知道你这么对我,当心砍了你的脑袋!” 那刘公公也不是被吓大的,笑嘻嘻地站在桌前,“国师?陛下早就忍不下国师了,他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都是个问题,你怎敢拿他威胁咱家?!” 沈妙言一怔,那刘公公立刻换了副和蔼的脸色:“你下来,咱家动作会温柔些的,不会像打彩绫那样,打伤你。” “呸,你做梦!”沈妙言回过神,毫不犹豫地冷声回绝。 刘公公轻笑了声:“沈妙言啊沈妙言,你现在今非昔比,能够跟着本公公,乃是你的荣幸。你若好好伺候本公公,吃香的喝辣的,将来自有一番前途。你若是不肯……” 他摘下腰间的鞭子,眉眼之间迸发出一股锋利,语气陡然转狠:“咱家这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沈妙言当然不肯下来,那刘公公恼怒,就要去掀桌子。 最后两个人一逃一追,将这房间毁得乱七八糟。 沈妙言一边跑,一边慌慌张张地取出袖袋里那块瓷片。 她这两个月,****夜夜都带着瓷片,唯恐被人暗算了去。如今,果然派上用场了。 她很着急地躲闪着身后的人,小手紧紧握着瓷片,掌心被割开了一道大口子也浑然不觉。 她没看脚下,最后竟被滚落在地的茶桶绊倒,一跟头趴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其他,连忙翻了个身,就惊恐地瞧见那刘公公淫·笑着扑了上来。 下意识地,她举起那块瓷片,刘公公的瞳眸瞬间放大,可他已经无法收势,整个人直接扑了下去。 那块尖锐的瓷片,径直捅进了他的心口。 刘公公趴在沈妙言身上,一双老眼费劲儿地转动,想去看沈妙言,沈妙言使劲推开他,坐在旁边喘气。 她很害怕地盯着他,他胸口的鲜血逐渐蔓延开来,将地上凌乱的书卷和茶叶全都染成鲜艳的红色。 “刘……刘公公……” 沈妙言试着唤了声,对方大睁着双眼,再没了动静。 她的小脸霎时惨白,站起身,惊恐地往门口跑去,哭着使劲儿推门,可外面被拴住了,根本就推不开。 而凤仪宫中,一名小太监被采秋领了进来,满脸欣喜地朝沈月如跪下行大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刘喜他,事情办得如何了?”沈月如靠在软榻上,由着两名宫女细心为她染指甲。 “回皇后娘娘话,师父他和沈姑娘现在就在一间房里,怕是事情……已经成了!”他笑嘻嘻的,一脸讨好。 沈月如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赏。” 采秋立即取出荷包,丢给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拿去吧,事情办得好,娘娘就有赏,明白吗?!” 那小太监连忙兴高采烈地磕头:“奴才明白!奴才和师父,以后一定好好为娘娘效力!” 天黑之后,那小太监才哼着小曲儿,提着一壶米酒和膳房买来的两斤牛肉,一路回了司茶坊的前院。 他靠近那扇门,却听见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他心中纳罕,可师父向来不许别人打搅他的好事,于是这小太监只得拎着酒和肉到院子里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过去。 他不耐烦,又回到门外,里面仍旧静悄悄的。 他在外面叫了几声,见没人回应,心中终于起疑,猛地打开门,就瞧见刘喜趴在地上,周身都是血。 而那个软软的小姑娘,呆呆坐在椅子上,小脸儿苍白。 第119章 小丫头,本座回来了 仪元殿。 灯火点了满殿,楚云间身着龙袍,端坐在上座,沈月如在他身边,目光毫无波澜地盯着跪在下方的小姑娘。 她以为,沈妙言会被刘喜狠狠折磨的。 却不料,最后出事的,却是刘喜。 她握紧了裙面,眼底掠过的都是狠意。 楚云间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笑,沈妙言,胆子还挺肥。只是,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闺阁小姑娘,亲手杀了人,还跟那尸体被关在屋中几个时辰,此时脸色苍白得叫人心疼。 他想着,微微咳嗽了声:“沈妙言,你可知罪?” 沈妙言不言不语,小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沈月如轻声劝道:“陛下,这丫头性子实在太过顽劣。上次拿茶水泼臣妾,这次竟杀了刘公公。若是继续放在宫里,怕是会连累陛下。” “那么,依皇后看,该当如何?”楚云间盯着沈妙言,好整以暇地问。 他最见不得沈妙言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顿时不喜起来。 “不如,关进天牢吧?想来慕容姑娘的案子也快查出来了,到时候,一并做个了断。”沈月如柔声相劝。 楚云间摩挲着下巴,盯着沈妙言的脸,他故意冷落了她两个月,想等着她回头来求他,不想,她竟然犯了命案。 这么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竟也会杀人? 那小爪子,当真是锋利。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一声轻呼:“陛下!” 随着声音,安似雪快步走了进来,头发未梳,身着宽松的居家衣袍,俨然是刚从寝宫赶来的模样。 她跪在沈妙言身边,紧紧牵住她冰凉的小手:“陛下,妙言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这其中,定是有缘由的。那位刘公公,宫中早有传言说他喜欢凌·虐少女,想来,定是他先对妙言做了不该做的事,才逼得妙言下杀手。” 沈月如立即冷声说道:“陛下,即便如此,可这丫头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性子实在太过暴虐。臣妾以为,还是应当送入天牢。若是留在宫中,怕是要把皇宫搅个天翻地覆了!” 楚云间静静望着沈妙言,她微阖着双眸,漆黑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两扇倒影,一向红润的嘴唇儿此时干涸泛白,叫人看了心疼。 可心疼归心疼,她的倔强,实在是叫他头疼。卡Kа酷Ku尐裞網 若是此时,她肯对他撒个娇,说上几句讨好的话,兴许,他会饶了她。 可偏偏,她一身都是硬骨头。 楚云间想着,唇角的笑意愈发凛冽:“沈妙言,你可知罪?” 沈妙言依旧不发一语。 安似雪心急如焚,轻轻推了推她,无奈她就是不开口。 楚云间最后端了桌案上的茶,抚了抚茶面,淡淡道:“既是如此,来人啊,将沈妙言打入天牢,听候宣判。” “陛下!” 安似雪的眼泪当即掉落下来,膝行向前,去扯楚云间的袍摆:“陛下,天牢是什么地方,妙妙已经在里面待过三个月,如今怎能再进去?!” 可楚云间根本就不听她求情,直接挣开她的手,声音冷漠:“把安婕妤带回瑶雪宫。” 几个侍卫立即上前,不由分说,便要架起安似雪。 安似雪被逼无奈,望着沈妙言起身被带走的背影,只恨自己无能,照顾不好这个没有血缘却胜似有血缘的妹妹。 沈月如面上做无奈之色,眼底,却都是喜悦。 沈妙言在乾和宫中,她还不方便下手。可若是进了天牢,要想动手脚,就简单多了。 仪元殿内只剩帝后两人,沈月如起身,态度恭敬:“陛下,臣妾伺候您就寝?” 楚云间起身,面无表情地张开双臂。 夜深了。 沈妙言被带进天牢,她跟着狱吏穿过狭长潮湿的过道,过道上方隔着老远才点一盏灯,使这天牢显得昏暗极了。 牢头打开最里间的牢门,龇着一口黄板牙:“沈三小姐三月才出去,这才过了七个月,便又进来了。三小姐,请吧!” 沈妙言走得慢吞吞的,被人在后面推了一把,踉跄着跌进牢里,那铁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合上,落了巨锁。 已是十月的天了,夜里寒凉,牢狱里更是寒冷。 宫中的冬衣还未发下来,沈妙言身上穿得单薄,只得走到角落,将那些稻草抱到一块儿,蜷进去睡觉。 说是睡觉,却也是睡不着的。 她睁着大眼睛,心里面全是君天澜的模样。 面无表情的,冷酷的,阴郁的,抿唇轻笑的…… 莫名的,她对君天澜充满信心,她知道,他一定会救她,就如同那次在法场上一样。 直到外面天亮,牢中,沈妙言才沉沉睡去。 而很快,便又是夜幕降临。 沈妙言缩在稻草堆里,一双圆眼睛在昏暗中熠熠生辉,好似会发光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远处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响起,隐约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那脚步声逐渐近了,借着牢中昏暗的灯盏,她瞧见为首的女人穿着宽大的披风,一只修长白嫩的手伸出来摘掉袍帽,一张端庄秀丽的面庞就露了出来。 沈月如。 沈妙言抿抿小嘴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危机感,这么晚了,她可不认为沈月如费了老大劲儿乔装打扮来天牢,是来跟她废话的。 沈月如扬起红艳的唇,直接命人打开牢门。 那牢头显然很听她的话,沈月如进了牢里,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落座,捧着忍冬递来的茶:“沈妙言,你大约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她说着,很悠闲地抿了口茶水。 沈妙言依旧蜷在稻草堆里,只想着拖延时间:“你若是弄死我了,再如何高明,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等国师回来,你就等着下黄泉陪我好了。” “真是一张利嘴。”沈月如说着,抬眸望向她,唇角的笑容依旧美艳,“君天澜的确已经班师回朝,只是可惜,他现在距离京城,还有五百里。” “另外,”她笑得阴毒而得意,“陛下在军中,埋伏了人手暗杀他。兴许两天后回到京城的,只是他的……尸体。”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夜色下的山川绵延不见尽头。 十几骑高头大马疾驰在官道上,为首的男人,玉冠束发,一身黑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隐隐环绕着血腥之气。 狭眸盯着远处那灯火尚明的京城,他的薄唇抿开一个优雅的弧度。 小丫头,本座回来了。 第120章 他心疼 天牢之中,静得诡异。卡Kа酷Ku尐裞網 许久之后,沈妙言抬起头,圆圆的眼睛折射出昏暗的光线:“国师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对他,倒是有信心。”沈月如盯着沈妙言,唇角的笑容逐渐残酷起来,“不过,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来人。” 随着她话音落地,四名人高马大的黑衣侍卫立即上前,拱手道:“娘娘!” 沈月如盯着沈妙言,心情颇好地品了口茶:“你如今只有十二,若是就这么上路了,难免遗憾。本宫心地仁善,叫你临死前,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儿。” 沈妙言蜷在草堆中,望着沈月如,双手的指甲,生生抠进了地面泥土之中。 沈月如,好狠的心思! 那四个侍卫正要上前,沈妙言周身瞬间迸发出一股凛冽的气势来: “沈月如,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们住在沈国公府时,你和沈月彤没资格参加那些贵族宴会,是我带你们去的!逢年过节,你和沈月彤说羡慕我的新衣裳和首饰,我便请爹爹多打两份,送给你们两个!” “无论是爹娘、祖母还是我,都不曾苛待过你们分毫,甚至,甚至庶叔能够走上仕途,都是因为我爹爹上下打点过关系!” 沈妙言怒喊出声,双眼止不住地发红:“沈月如,你们一家,对得起我爹娘?!” 沈月如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到沈妙言说完,她将茶盏递给忍冬拿着,自己拎着裙角,一步步走到沈妙言跟前。 她穿着绣满牡丹的华丽长裙,头戴金色凤钗,妆容精致,每走一步,裙摆摇曳,如同万千牡丹盛开,在这晦暗的牢狱之中,仿佛会发光一般。 她缓缓地在沈妙言跟前蹲下,青葱似的指尖微微挑起她的下颌,一双剪水秋眸平静无波:“知道本宫,最无法忍受的,是什么吗?” 沈妙言盯着她,抿着小嘴,没有回答。 沈月如的眉眼弯了起来,笑得端庄而秀美:“是本宫的出身。” “那么多年,在人前时,别人对你始终恭恭敬敬,凡是提起你,无人不知你是国公府的娇娇小姐。而我,前面永远有个‘庶’字……” “那么多年,你见过我谦卑的模样,见过我逢迎谄媚的模样……可我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啊!沈妙言,你说,我如何能容得下你?” 她说完,松了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起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开始吧。” “慢着!” 沈妙言胸口剧烈起伏,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月如:“国公府的垮台,你们家,是楚云间的内应,是不是?!” “不错。”沈月如笑容满面,“伯父真是傻,居然觉得我爹是真心待他的。我爹常常跟伯父出入大书房,若想在大书房中留下点什么,轻而易举。” 尽管早已知晓,可亲耳听见这些坦白的话,沈妙言还是心如刀割。 她还要说话,沈月如却不耐烦了:“你拖延时间,也拖延得够久了。可惜再如何拖延,国师也赶不回来救你。动手。” 那几名侍卫似是许久不曾开荤,连忙搓着手上前。 沈妙言缩进角落,这一整天,既没有人给她送水,又没有人给她送饭,她又饿又渴,手中还没有防身的工具。卡Kа酷Ku尐裞網 面对这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 她逐渐被逼进角落,退无可退,其中一个男人伸手将她抓了出来,“哧啦”一声,直接撕掉了她大半件衣裳。 沈妙言惊恐不已,雪白而稚嫩的香肩顿时裸·露在空气之中。 她穿着绣一支霞草花的小肚兜,那么娇嫩,叫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眼前一亮。 他们可不会怜惜。 牢狱中响起低沉而压抑的淫·笑,沈月如静静看着,心中大快,她要彻底毁掉沈妙言。 沈妙言不停地哭喊,因为挣扎,而被其中一个男人掌掴了一巴掌,小小的脸蛋顿时红肿起来。 她的裙子被撕了下来,雪藕似的小腿裸·露在外,那双小脚丫不停踢踹着这些人,可对这些人而言,她的挣扎纯然只是供他们玩弄的小乐子。 “沈妙言,你若是到了黄泉,可得感谢本宫今夜赐你的恩典。” 沈月如拿了忍冬手中的茶盏,当着沈妙言的面,将里面的茶水徐徐浇到地面,笑得残忍:“伯父,伯母,不用感谢本宫,很快,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团圆了。” “沈月如,你不得好死!”沈妙言趴在地上,拼着吃奶的力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沈月如。 沈月如微微侧过头,那石头砸了个空。 她冷笑,双眸之中满是得意:“别白费力气了,好好享受这场盛宴吧。若是嫌人不够,本宫将天牢里的狱吏都叫过来。” “皇后嫌人不够?” 冰冷阴沉的声音响起,在这座天牢里,格外瘆人。 沈月如的笑容僵在脸上,瞳眸瞬间放大,一脸骇然地望向旁边,就瞧见君天澜一身织锦黑袍,背着双手,从黑暗里缓缓走来,一张冷峻的脸似笑非笑,狭眸中的暗光却像是淬了毒,如同暗夜修罗般残酷。 她往后踉跄了一步,扶住忍冬的手,满脸的恐惧和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天澜跨进门槛,目光落在角落,那四名侍卫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动,悄悄退到一旁。 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蜷成一团,连小小的脚趾头也蜷缩着。 她躲在角落,抱着双臂哭泣,雪白的肌肤沾上了灰尘,一张小脸遍布泪痕,哭得鼻尖红红。 诡异的安静里,君天澜一步步走过去,伸手解下斗篷,动作轻而缓地将她裹起来。 沈妙言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似是不敢相信他的到来,透过朦胧泪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君天澜也凝视着她,他不过走了三个月,小丫头就消瘦成这般模样,他记得,以前她的下巴圆圆润润,现在都变尖了。 而沈妙言生怕他消失似的,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微微颤抖,声音含着泪腔:“国师,你真的回来了吗?” 她眨了下泛红的双眼,晶莹剔透的泪珠就从睫毛间隙滚落,看得君天澜心疼不已。 第121章 丫头,咱们回家 “是,我回来了。” 君天澜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妙言却哭得更加厉害,伸手去捶他的胸口:“你怎么才回来!慕容姐姐都不在了!” 压抑太久的悲伤和害怕,在这一刻仿佛决了堤,她捶打着他,哭了会儿,却又抱住他的脖颈,将小脸儿埋在他胸口,哽咽不能自语,害羞似的,声音小小:“我好想你……” 君天澜注视着她那半张红肿起来的脸,声音依旧温柔:“谁打的你?” “他!”沈妙言抽泣着,小手一指,精准地指出了那个动手的侍卫。 那侍卫吓得瞪圆了眼睛,噗通一声跪下,“我没有……不是我……” “就是他!”沈妙言抱着君天澜的脖颈,眼底掠过恨意,“他还撕了我的衣裳!” 夜凛接收到君天澜的眼色,一掠便至那侍卫跟前,众人只听得长剑出鞘,下一瞬,那侍卫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双手直接被夜凛剁掉。 沈月如猛地咬住嘴唇,浑身发抖,几乎不敢置信眼前的情景。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侍卫倒在地上不停打滚,鲜血流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夜凛一脚踩在他胸口上,直接一刀,命中心口。 这画面惨绝人寰,君天澜将沈妙言的脑袋按在他胸口,不让她看。 沈月如面色发白,紧紧握着忍冬的手臂,金色甲套将忍冬掐得生疼:“君天澜,你不是该在蒙城吗?!” 君天澜抬眸,语调陡然转冷:“本座在哪里,不劳皇后操心。不过,本座的丫头承蒙皇后照顾,不知该如何答谢?” 他加重了“答谢”二字,叫沈月如霎时白了脸。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叫沈月如止不住地发抖。 她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维持着皇后的端庄和高贵:“本宫乃是皇后,即便国师要为沈妙言报仇,也该掂量一二!” 君天澜听而不闻,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姑娘:“妙妙想要如何?” 沈妙言抬起头,望了眼满脸惊恐的沈月如,脑海中却浮现出慕容嫣临死前的惨状。 她抬手擦了把眼泪,声音稚嫩却干脆:“血债血偿。” 君天澜唇角噙着一抹笑,小丫头够狠,他喜欢。 他对身后的夜凛使了个眼色,夜凛正要行动,沈妙言却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夜凛大哥,所谓血债血偿,是偿还她所有的罪行。她叫那群侍卫轻薄我,所以,我也要轻薄回去。” “沈妙言,你怎么敢?!”沈月如在这一刻有些崩溃,无法抑制地大喊出声。 而夜凛的脚步顿住,为难地望了眼沈月如,他对这女人可没兴趣。 他的目光落在那三个战战兢兢的侍卫身上,想起什么,从兜里取出三粒催·情药丸,一个一个给他们塞进嘴里。 那三个侍卫以为是毒药,全都跪下来讨饶,哭得无比凄惨。 “把这个女人上了,赐你们三人一个痛快。否则,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夜凛一脸冷漠,长刀再度刺进地上那具死尸的肚子里。 那三人对视一眼,反正今晚他们也活不了,还不如死个痛快! 他们望向沈月如,能够上当朝皇后娘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沈月如不停地往后退,美眸中都是惊惧:“你们敢!本宫乃是当朝皇后!” 那三个侍卫才不管她是谁,饿狼似的直接扑上去,将忍冬推到地上,大掌毫不怜惜地去扒沈月如的衣裳。 华丽而精致的凤袍被撕毁成无数片,散落在幽暗的牢狱里。 沈妙言暗暗打量她这位庶堂姐的胴体,不禁啧啧了两声,不同于面上的端庄秀美,沈月如的身材前凸·后翘,线条完美,颇为勾人。 一身白生生的肌肤,晃花了那三名侍卫的眼。 其中一个脱了裤子,一巴掌抽到不停挣扎的沈月如脸上:“女马的,都要害死老·子了,还敢哭哭啼啼!老·子临死前,尝尝皇后的滋味,也不算白走了人间这一遭!” 说着,便强势侵·犯起沈月如。 沈妙言正看得起劲儿,不防君天澜抱着她转了个身,径直往大牢外走去。 “国师!”她小小声抗议。 “少儿不宜。”君天澜冷声,不悦地瞥了眼怀中的小人儿。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巴,沈月如的惨叫和怒骂声追上来,听得她心满意足。 君天澜抱着她穿过长而阴暗的过道,她抓着他的衣襟,小脸上都是思慕:“国师,咱们回家吗?” “嗯。”君天澜声音淡淡,直视前方,狭眸中盛着浅浅的温柔,“咱们回家。” 大牢外,月华如水。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上了疾风,策马往国师府疾驰而去。 沈妙言微微侧过头,就看见夜风将他的袍子吹得翻卷起来,他的胸膛很宽大,叫她莫名安心。 熟悉的龙涎香和清冷的夜色在她周身萦绕,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好似这样,便能离身后那颗跳动的心脏,更近一些。 等回到国师府衡芜院,添香一看见沈妙言,“哇”一声就哭了:“小小姐受苦了!瞧这都瘦得没人形了!” 沈妙言语噎,她虽被软禁宫中,可楚云间到底也没少了她吃穿用度,怎的就瘦得没人形了…… 君天澜正要将她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抱着拐了个方向,往外面走去:“挑几件干净衣裳,送到华容池。” “是。”拂衣瞧添香还在那里哭,摇了摇头,自己去给沈妙言找换洗衣裳了。 华容池周围的梨花像是不会凋谢般,永远开得繁茂葳蕤。 夜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君天澜的肩膀和发梢上,衬着梨树上悬挂的灯笼光晕,他像是踏夜而来的神祇。 沈妙言怔怔望着他,尽管早已熟知她家国师的俊美,可这一瞬,她还是再度被惊艳到。 若曾经她执着于他的权势和地位,那么如今,她则沉迷于他的温柔和英俊。 只希望,他能够一直这般温柔待她。 她胡思乱想着,君天澜将她抱到水池边缘,直接解了裹着她的披风。 她只穿着小衣小裤,朦胧灯光下,脸儿稚嫩,小身子像一棵初初萌芽的柳芽儿,叫人怜惜。 第122章 国师的裤衩 君天澜眸光微暗,伸手便去解她的小衣。 沈妙言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胸口:“国师,你要干嘛?” “带你沐浴。”君天澜说着,目光扫过她浑身上下,那两条白嫩的小腿上,沾染了牢狱里的灰尘,小脸上也有好几块灰,他看了不悦。 “我自己来就行。”沈妙言怯怯的,依旧环着双臂,“你转过去。” “你不会。”君天澜一动不动,狭眸盯着她,高大的影子投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沈妙言有点害怕,于是又往后退了一步:“我——” 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后脚踩了个空,竟直接跌落进温泉池里。 跌下去后,她才发现这温泉池有多么深! 温热的泉水直接漫过了她的头顶,她整个人在池子里沉沉浮浮,狗刨似的挣扎:“国师快来救我!” 君天澜望着这小丫头的狼狈模样,心中好笑,伸手潇洒地解了自己的袍子,只身着一条亵裤就跳了下去。 沈妙言被灌了好几口泉水,快要支持不住时,就感觉到一条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的臀部,抱着她浮出水面。 她大口喘着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偏头看向君天澜,一脸后怕:“好深的水!” 君天澜抱着她泡在水里,他的大掌几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小丫头挺翘的臀部。 狭眸幽深,他垂下眼帘,淡淡道:“说了你不会,偏是不信。” 他托着沈妙言,却依旧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这么一垂眼帘,就看见她的小肚兜都湿透了,紧贴着肌肤,胸前的凸起清晰可见。 他别过视线,不知怎的,觉得这温泉水比平时要温热许多。 沈妙言转了个身,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一本正经地说道:“国师,那我就这样洗澡吗?这样怎么洗得干净?我还是得脱衣裳。要不你把眼睛闭起来?我很快就洗好了。” 她说着,却注意到君天澜耳尖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不由好奇道:“国师,你耳朵好红。是水太热了吗?” “啰嗦。”君天澜皱眉,将眼睛闭起来,“你快洗!” 沈妙言撇撇嘴,先将肚兜脱下来:“我敬国师是个君子,相信国师不会偷窥我。我还这么小,国师可不能禽·兽呢。” “你再啰嗦,本座禽·兽给你看。”君天澜皱着眉头,声音冷淡。 沈妙言嘿嘿一笑,“我相信国师不会的。” 说着,小身子往下沉了沉,只露出脑袋和一截纤细的脖颈在外面,在水底下用肚兜充当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身子。 君天澜依旧托着她,他能感受到她的动作,甚至能通过她手肘擦过他胸膛的动作,来判断她正在擦拭哪个部位。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他胸腔里莫名涌出一股燥热,冷声催促:“你快点!” “已经很快了,你别催!”沈妙言说着,动作依旧慢吞吞的,十分仔细,“女孩儿洗澡都是这样的,要洗得白白的,香香的……” 君天澜依旧不耐烦,他素来觉得自己的耐心还不错,可不知怎的,今夜整个人都烦躁起来。 沈妙言小心翼翼地褪下亵裤,匆匆擦了遍下身,生怕被君天澜看见似的,又紧忙在水下艰难地穿上湿透的小裤。 她松了口气,抬头望向双眼紧闭的君天澜,他的眉尖微微蹙起,面庞冷峻而精致,雪白的中衣大敞着,隐约可见结实精壮的胸膛。 那块墨玉麒麟垂在胸前,衬托得他愈发高贵神秘。 沈妙言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下坠着的白玉凤凰,小脸儿有一点懵懂。 君天澜见怀里的小丫头没了动静,不由皱眉问道:“洗好没有?” 他说话总是这样冷漠霸道。 却又莫名的,含着几许温柔。 沈妙言双颊一热,盯着他那张薄而精致的唇,唇瓣带一点珊瑚色,漂亮得很。 她盯了良久,情不自禁地,凑上去啄了一口。 君天澜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沈妙言放大的瞳眸。 懵懂,幼稚,偏又带着致命的灵性,像是最会迷惑人的猫儿。 他小腹中那股压抑许久的邪火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几乎是咬牙切齿:“沈妙言!” “国师……”沈妙言面颊绯红,羞答答地解释,“国师太好看了,以致妙妙情不自禁……” 话刚说完,君天澜直接松了手,她惊呼一声,笔直坠入水中。 该死的君天澜! 她在心中骂了一声,她不过是亲了下,他居然就把她丢水里了! 慌乱之中,她伸手扯住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好家伙,她扯得居然是君天澜的裤衩! 嗯,果然跟她想的一样,是黑色的。 不过—— 她直视着他双腿间不可言喻的某处,一张粉脸涨得通红通红。 好大哦。 “哗啦!” 君天澜怒不可遏地从水中把沈妙言提溜出来,压抑着咆哮:“你在做什么?!” 他吼完,目光下移,只见她手中居然还抓着他的亵裤! 该死的! 君天澜的脸先红了个彻底,“你在水下看到了什么?!” 沈妙言眨了眨圆圆的眼睛:“妙妙什么都没看到!” “上岸!” 君天澜周身冷意弥漫,提着沈妙言的小胳膊把她往岸上拎。 “国师,你轻点,我疼……”沈妙言声音细软,却没讨到什么好处,直接被丢到了岸上。 拂衣不知何时来过了,岸上摆着两只托盘,上面整齐地码着两人的衣裳和两块宽大的毛巾。 两人各自换了干净的衣裳,沈妙言咳嗽了声:“国师,你不必害羞,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君天澜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因这一句再度被勾了起来,他猛地转身盯着这个小姑娘:“沈妙言!” 沈妙言上前,小手拉住他宽大的衣袖,仰着小脸:“国师,你不要生气,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咱们不生气好不好?” 她一副小大人口吻,好似君天澜是闹脾气的小媳妇儿似的。 君天澜对着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再大的怒火都熄灭了,于是反握住她软绵绵的手,“回衡芜院再说。” 沈妙言把他哄好了,心中欢喜,便乖巧地跟他一道走回衡芜院。 第123章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君天澜刚回来,有许多要事处理,可沈妙言黏他,跟前跑后的,絮絮叨叨,一双圆圆的眼睛,始终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坐在书案前,一边浏览堆积如山的公文,一边听她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书房中燃着灯火,沈妙言干脆搬了张小凳子到君天澜身边,生怕他再离开似的,小手紧紧牵着他的衣袍,巴拉巴拉地不停说话。 君天澜因为担心沈妙言出事,所以带着十几个亲信,是先行一步回京的,一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 他渐渐有些困意,沈妙言说了什么完全没听见去,一手撑着额头,阖上双眼,竟就这么睡着了。 “……我庶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沈妙言越说越激动,可是一抬头,却见君天澜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袍,不开心地唤了声:“国师……” 君天澜依旧没有反应。 沈妙言站起来,就瞧见他紧闭着双眼,眉宇之间,都是疲倦。 她站在灯火下,一双圆圆的瞳眸多了几分深沉。 沈月如说,国师现在应该在五百里外的蒙城,可国师分明已经在京城。可见,国师大约是星夜兼程,才赶回来的。 她想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君天澜紧锁的眉宇,眼中多了几分心疼。 烛火灯花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哔啵声,沈妙言从床上取来金线软毯,小心翼翼披到君天澜的身上。 她在灯下注视他良久,很心疼地又摸了摸他皱着的眉宇,这才恋恋不舍地去睡觉。 翌日。 沈妙言醒得早,她躺在床上,盯着帐幔顶部,听见外面传来夜凛的声音: “启禀主子,昨晚天牢着火,狱吏等人全被烧死。而皇后,已经平安回到宫中。属下怀疑,皇后在暗中有一股特殊势力,昨晚便是那股势力,在属下等人离开之后,保护了皇后。” 沈月如没死? 沈妙言眨了眨双眼,茶色瞳眸冷若冰霜。 外面沉默半晌,夜凛似乎是退了下去。 又过了会儿,君天澜撩开月门帘子,“起来。” 沈妙言坐起来,柔软的黑发披散在腰间,衬托得她小脸白皙精致:“国师,沈月如这一次没死,咱们再想对她动手,就难了。” 君天澜自然知道,他走进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襦裙递给她,神态淡然:“随本座进宫。” “进宫?”沈妙言惊讶。 乾和宫,御书房。 君天澜在书房内同楚云间议事,沈妙言则站在屋檐下,这座宫殿她待了几个月,熟悉的不得了。 她正发呆时,远远看见一个小太监提着鸟笼走过来,是莲澈。 “莲澈……” 她顿时兴奋起来,莲澈缓步走近,将鸟笼子挂在屋檐下,却不肯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沈妙言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一双圆眼睛里满是欢喜:“莲澈,我回国师府了!我求国师,带你出宫好不好?” 莲澈背对着她沉默半晌,突然猛地转身,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走开!谁要你的施舍!” 说罢,便沉着脸跑走。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坐在地上,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跑远,却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得罪这家伙了。 君天澜从书房内缓步走出,瞧见她坐在地上,不禁蹙眉:“沈妙言。” 沈妙言连忙爬起来,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襟:“国师,咱们回家吧?” 话音落地,一个雅致柔和的声音却从后面响起:“沈丫头好歹在这皇宫里住了几个月,这么快就想离开,难道一点都不怀念宫中的生活?” 沈妙言抬头看去,就见楚云间背着手,从御书房内跨出门槛,周身都是温润如玉的气质。 伪君子。 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字,她紧紧攥住君天澜的手指,笑容不达眼底:“宫中无趣,我才不喜欢。”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发顶,淡淡道:“告辞。” 说罢,便反握住沈妙言的小手,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 楚云间站在原地,望着二人的背影,温润的黑眸陡然化为凌厉。 沈月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眼底发狠,声音中含着十足的冷意:“陛下,君天澜此人深不可测,该尽早除去。” 她身着凤袍,发髻上簪着凤凰衔珠发钗,整个人明艳而端庄。 精致的朱唇微微抿起,她看起来高贵端庄,好似昨晚在天牢里被侵犯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她。 楚云间唇角噙着一抹轻笑,依旧背负双手:“朕不知,皇后何时同国师有如此深仇大恨?” 沈月如瞳眸微动,偏头望向楚云间含笑的侧脸,柔声道:“臣妾的所思所虑,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 十月的凉风吹过,楚云间忽然抬手,直接抽了她一巴掌。 沈月如捂着脸往后倒退几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陛下?” 楚云间脸上笑容全无,俊秀雅致的脸上,遍布寒霜:“皇后当朕是傻瓜吗?昨夜天牢发生的事,朕心知肚明。你怨恨君天澜挡了你对沈妙言下手,便想借朕之手,来报你的私仇。沈月如,这皇宫,是朕的皇宫。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做什么,容不得你在一旁撺掇。” 他说完,便冷着脸,转身往书房而去。 只是走到书房门槛前,却又顿住步子,“朕不准,你再对沈妙言动手。” 沈月如的瞳眸倏地放大,楚云间撩起袍摆,直接跨进了御书房。 她独自站在屋檐下,捂着通红的半边脸儿,沉默半晌,唇角渐渐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看来昨晚的事,陛下也并非全部知晓。若是他知道,自己被那几个男人给侵犯过,怕是这后位早就保不住了。 还说什么不准再对沈妙言动手,她不亲自动手,借刀杀人,也是可以的。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她想着,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着御书房紧闭的隔扇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采秋和忍冬上前,各自搀扶了一边儿,就听得她淡淡开口:“太后和长公主,在国安寺祈福了多久?” 采秋立即答道:“回娘娘,太后娘娘和长公主已经去了七个月,想来,年底便该启程回京了。” 沈月如那双剪水秋眸中呈现出浅浅的笑意:“忍冬,为本宫写一封信给长公主,就说国师君天澜,有了……意中人。” 第124章 微小的幸福 忍冬应了声是,沈月如平静地注视前方,裙摆迤逦拖曳过地面,眼底都是志在必得。 而沈妙言同君天澜回到国师府,还未下马车,驾车的夜凛便轻声道:“大人,桐州知府正等在门口。” 桐州知府?沈妙言瞳眸微动,她以前听爹爹提起过这位知府大人,似乎是位满腹经纶的鸿儒。 只是,他早年做了首诗,讽刺先帝曾经连续三年广选秀女,因此得罪了皇室,空有才华,却无法得到升迁回京的机会。 不知道,他来找国师做什么? 她想着,同君天澜一道下了马车,只见府门口,果然立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他生得五官端正,见到君天澜,立即上前作揖,声如洪钟:“下官见过国师大人!” 君天澜抬手示意免礼,便抬步进了府。 等到了衡芜院正厅,君天澜和那位桐州知府一道落座,沈妙言立即殷勤地去泡茶。 等她端来茶水,就听见那桐州知府语带渴求:“下官在桐州,做了整整十年的知府。论政绩,不输任何同僚。趁着这次回京述职的机会,下官特地前来拜望国师,升迁一事,还望国师通融一二,给下官行个方便。” 说着,便抬手,他身后的几个小厮,立即打开手中抱着的锦盒。 沈妙言站在君天澜身后,抬眼偷偷看去,锦盒里有手臂粗细的人参,有比盘子还大的灵芝,还有一套看起来挺稀罕的笔墨纸砚。 这些东西她都没什么兴趣,不禁将目光投向最后一只锦盒。 那里面盛着一只碧玉打造的发钗,钗身延长到钗头的地方逐渐化为月白色,白玉钗头雕刻成数朵半开未开的霞草花,因为颜色自然、雕工精致,看起来栩栩如生。 君天澜抬起眼皮望了眼那堆东西,拿茶盖抚着茶面,淡淡道:“升官与否,看的是吏部,而非本座。” 沈妙言一见那发钗,便喜欢上了,不禁伸手,偷偷在背后着急地扯了扯君天澜的衣裳。 君天澜抚茶的手顿了顿,猜到这小丫头大约是看上那支霞草花发钗了,于是狭眸一眯,硬生生地改了口风: “不过眼下,本座倒是能给你提供个现成的机会。” 那桐州知府本来挺失望的,听到君天澜后面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立即拱手说道:“不知是何机会?只要能让下官升迁为京官,下官定当为国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地方官员都想来京城做官,他黄本兴想了数年,本来十年前能有升官的机会,谁料到一首诗耽误了他整整十年。 天知道,他看着那些才能不及自己的官员们升任京官,心中是何滋味! 君天澜呷了口松山云雾,将杯盏搁到一旁案几上,“秋闺考试在即,眼下主考官人选悬而未决。黄大人满腹经纶,不正合适吗?若能顺利主持一场科举,趁机揽下些人才作为门生,还愁无法回京做官?” 黄本兴眼前一亮,立即起身拱手:“多谢国师提点!国师智慧,令下官拜服!” 君天澜狭眸中掠过暗光,偏头对沈妙言淡淡道:“去拿些茶点进来。” 沈妙言愣了愣,随即乖巧地离开了大厅。 等她走后,君天澜才又转向黄本兴:“今年参加秋闺考试的人里,有个人,本座十分厌恶。若黄大人能够担任主考……” 黄本兴立即谄媚地笑道:“国师大人厌恶的人,必然是品性不良之人,即便将来做官,也是百姓之祸。对这种人,下官绝不会手下留情。” 见他上道,君天澜的唇角便噙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此人便是韩尚书的嫡次子,韩叙之。” “韩尚书的嫡次子?”黄本兴愣了愣,却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很坚定地点头,“国师大人放心,若下官能成为这一届的主考官,定不会叫那韩叙之考中。” 等沈妙言端来茶点,黄本兴已经离开。 她自己吃了一块,将盘子放到一旁案几上,跑到桌边,目光落在那支霞草花碧玉发钗上,圆眼睛中都是欢喜。 君天澜见她如此,饮了口松山云雾,淡淡道:“把发钗拿过来。” 沈妙言望了他一眼,拿起发钗走到他跟前,他面无表情地将发钗簪到她的发髻上。 他静静注视着沈妙言,她站在自己跟前,头上顶着两个圆团子发髻,右边儿探出一支小小的白玉霞草花,穿着素白的襦裙和小小的绣花鞋,看起来一派乖巧可爱。 狭眸中多了几分笑意,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公文翻阅起来:“去玩吧。”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中感觉怪怪的,深深望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她回了东隔间,趴在小床上,抬头就看见那一碗种生草生长得葳蕤繁茂,虽然长高了不少,却还不及国师离开前比划的那个高度。 她无聊地摆弄起旁边那对果食将军,这是用木头雕刻成将军模样的小人,都穿着盔甲,手持兵器,十分精神。 她用指尖戳了戳那小人的肚子,就听到拂衣进来,笑盈盈地开口:“小小姐,快要用午膳了,去花厅吧?” 沈妙言应了声,跳下床来,却又忍不住拿起一个木头将军,“拂衣姐姐,你瞧,这木头将军的表情,多像国师啊!” 拂衣愣了愣,仔细看去,那木头将军五官雕刻得僵硬,一点表情都没有,还真和她家主子,有点像…… 她不禁掩唇轻笑:“这话可不能被主子听去了,否则,又该罚小小姐了。” 沈妙言笑嘻嘻应着,将那木头将军放回床头,便蹦跳着往月门外去。 熟料,刚挑开月门门帘,就瞧见君天澜负手站在那里,一脸的阴沉。 “呃……” 沈妙言很有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怎么每次在背地里说国师坏话,都会被他听见? 君天澜却只是阴郁地扫了她一眼,抬脚往花厅而去。 沈妙言小心翼翼地跟上,抬头望着他逆光而行的高大背影,他背着双手大步走在前方,为她挡住了寒冷的秋风。 她冲着他的背影悄悄扮了个鬼脸,圆圆的瞳眸中,却盛着浅而幸福的笑容。 第125章 嫣儿,再见 用午膳时,沈妙言望了眼空出来的一张大椅,那是曾经慕容嫣坐的位置。卡Kа酷Ku尐裞網 拂衣也看见了那张大椅,愣了愣,连忙用眼神示意小丫鬟将它搬走。 君天澜却只垂着眼帘吃东西,好似根本就察觉不到。 一顿午膳吃得很是沉闷,沈妙言咬着一只春卷,却味同嚼蜡。 而君天澜用完膳,很快离开去处理政事。沈妙言也吃不下了,拿着碗筷呆坐半晌,忽然起了心思,想去嫣然阁看一看。 她独自走进嫣然阁,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绣楼中,楼中的那些摆设,仿佛因着主人的离去,同样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她踩着绒毯,沿着楼梯走上去,穿过长廊,只见尽头的闺房门虚掩着,隐隐有细小的声音传出。 她心中一动,走过去推开房门,就看见身着浅蓝色长衫的男人手握酒瓶坐在地上,衣衫发髻凌乱,背靠红木衣柜,正面无表情地往口中灌酒。 韩棠之。卡Kа酷Ku尐裞網 房间中弥漫着呛人的酒气,他双眼猩红,地上全是零零落落的空酒瓶。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良久之后,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从他手中夺下了酒瓶。 韩棠之睁着遍布血丝的双眸,一张脸憔悴不堪,下巴甚至长了不少胡茬,同往日里那位温雅风流的韩家大公子,纯然不是同一人了。 “韩棠之,”沈妙言开口,直视他的双眸,声音稚嫩却坚定,“不要这样。若还爱着慕容姐姐,请不要这样,至少,别在她的房间中,将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 韩棠之低低笑了起来,从她手中夺过酒瓶,仰头灌了大口,“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陪嫣儿。” 沈妙言却不由分说地抢过酒瓶,站起身,当着韩棠之的面,直接将酒瓶砸碎在地。 哐当声在寂静的绣楼中格外刺耳,韩棠之抬头,醉眼朦胧地看沈妙言,就看见这小丫头义正言辞地开口: “韩公子真是糊涂!慕容姐姐的仇人就在宫中,你不思量着如何报仇,却想着在这里买醉。你以为你喝醉了,就能陪着慕容姐姐了吗?!” “韩公子,所谓天人永隔,便是再也无法相聚的意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想来慕容姐姐若是活着,也会叫你好好活下去。你若觉得慕容姐姐死的冤了,就去为她报仇啊,堂堂七尺男儿,却躲在这小小闺房中买醉,是何道理?!” 沈妙言从没有如此撕心裂肺地吼过谁,稚嫩的面庞上横眉怒目,紧盯着靠坐在地的韩棠之,双手在腿侧攥成了拳头。 十月的秋阳从雕花木窗洒进来,落在韩棠之的肩头和发梢,他垂下头,有晶莹的液体顺着鼻尖滑落。 一半是光,一半是影,他坐在明暗光线的交际处,看起来悲伤却又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液体将他浅蓝色的衣袍晕染成片片深色,最后一滴眼泪落下,他终于起身。 他拾起地上的白色外套,随意搭在肩头,深深望了一眼仍旧紧握双拳的沈妙言,憔悴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轻笑,说出的话却有些意味不明:“难怪国师,爱把你带在身边……” 他说完,深深望了一眼这座房间,唇角的轻笑逐渐转化为痞痞的笑:“嫣儿,再见。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径直转身离去。 沈妙言轻轻眨动双眸,为什么她觉得,刚刚韩棠之流露出的那一抹痞笑,才是真实的他? 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什么名动京城的大才子,不过都是虚名。 本质的他,分明就是个从骨子里,就深深镌刻着痞气的纨绔贵公子啊! 不过,是因为知道所爱的姑娘欣赏有才的温润君子,才伪装了这么多年…… 可这般辛苦,却终究,未能将她娶进门。 沈妙言强忍住泪意,缓缓走过这间房的每个角落。 闭上双眼的刹那,仿佛还能看见那位高傲却善良的清瘦少女,将手头的东西砸出去,一张嘴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可眼底流转间,却都是灵动和善良。 她停在梳妆台前,目光落在最里头的一只长形锦盒上,目光微动,伸手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象牙筷子。 到底是有多喜欢国师,才将这一根筷子如此宝贝地珍藏至今。 到底是有多喜欢国师,才愿意后退一步又一步,容忍她沈妙言的存在,容忍她同国师那般亲近。 慕容姐姐呵…… 沈妙言失魂落魄地回到衡芜院,还未走进去,就被人一把拉住:“妙言妹妹!” 她回过神,抬头看去,韩叙之笑得一脸灿烂:“妙言妹妹这是怎么了,也不看路的?” 沈妙言笑得有些勉强:“你怎么来了?” 自打上次在浣衣房,韩叙之说要纳她做贵妾的事之后,她就对这个男人没了好感。 韩叙之清晰地察觉到她的排斥,于是将手中提着的一盒点心塞到她手中,笑容温柔:“这是重阳花糕,可好吃了。重阳节时你还在宫中,我见不到你,便想着为你留一盒。” 沈妙言望了眼那盒点心,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当初她在宫中,九死一生,却没得到韩叙之半点帮助。 若一个男人,在她当初遇见危险时,能够帮忙却不曾帮忙,那么如今,又有什么出现的必要? 韩叙之感受到沈妙言身上愈发冷冽的气息,脸上满是无奈:“妙言妹妹,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怨恨我吗?我发誓,上次,我对你绝无半点亵渎之意!我,我……” 他涨红了脸,竟说不下去了。 沈妙言咬了咬嘴唇,这样的窘境,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韩叙之红着脸换了话题:“再过几日,我便要参加秋闺考试了。妙言妹妹,等我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时,我一定会来国师府,带你回韩府,可好?妙言妹妹,这一次,我定然不会再叫你做妾了。” 沈妙言虽然顽劣,可身为女孩子,面皮还是挺薄的,听他这么说,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只紧紧揪着衣摆不说话。 第126章 霸道,是因为想要占有 两人正沉默间,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沈妙言。” 沈妙言回过神,偏头看去,君天澜正负手站在不远处,满脸阴沉地盯着这边。 “国师!” 像是从这窘境里得到解脱,沈妙言小跑着奔过去,没看韩叙之一眼。 韩叙之怅然地站在原地,就瞧见沈妙言握住君天澜的手指,仰着头对他说了什么,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全是依赖和恋慕。 他抬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仿佛有钝器在敲打这里,令他整颗心都生疼。 过了会儿,那疼痛终于稍稍缓解,他勉强恢复精神,走到君天澜跟前,作了个揖:“国师大人,家父听说,这几日兄长一直待在贵府,因此特地派我前来,接兄长回府。” “他已经回去了。”君天澜淡淡说着,看也没看韩叙之,直接牵着沈妙言,转身往衡芜院里面走。 韩叙之无力地望着他们走远,眼中全是对沈妙言的不舍。 到了书房,沈妙言摆弄起那盒重阳花糕,抬眸瞟向在大椅上落座的君天澜:“国师,你吃糕吗?” 君天澜随手翻看一本公文,连眼皮都没抬:“扔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什么?”沈妙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扔了。”君天澜抬眸,眼底都是不悦,“就这么喜欢他送的东西?” 沈妙言面颊发红,抱着那盒点心,轻声道:“不是啊,只是这糕点闻起来挺香的,丢了多可惜。要不,咱们一块儿吃吧?” 君天澜更加不悦,“啪”一声将公文合上掷在旁边案几上,语气坚定而不容置喙:“本座说,扔了!” 沈妙言紧紧抱着那盒点心,现在不光是舍不得了,更是讨厌君天澜这种说一不二的霸道。 人家送她的东西,他凭什么要扔了? 而君天澜见她不仅不扔,反倒抱得更紧了,心里没来由就产生一股怒意:“本座叫你扔了,听不见?” 沈妙言十指紧紧抠着纸盒子,小脸上都是不服从的倔强。 两人僵持半晌,君天澜忽然从她手中夺过纸盒,站起身,不顾她的大喊大叫,大步走到窗前,将那盒重阳花糕直接丢进了池塘。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奔过来,就看见池塘水面激起小小的浪花,好吃的点心缓慢沉入水中。 她气不打一处来,小小的拳头直接砸到君天澜身上:“你怎么这么坏?!堂堂国师大人,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姑娘?!” 生气,不是因为好吃的被丢掉,而是他毫不尊重她,只按照自己的想法霸道行事,从不顾忌,她的感受。 那粉拳不痛不痒地落在他的身上,君天澜站在那里,身姿高大修长,任由她发泄,只不言不语地低头盯着她。 沈妙言捶打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落下来,转身红着眼往自己的小隔间跑去。 君天澜望着她的背影,狭眸复杂得可怕。 傍晚时分,花容战到了国师府,额头上缠了绷带,一只眼周围遍布淤青,一条胳膊用纱布吊在胸前,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他同君天澜说了会儿话,便进了东隔间,沈妙言正盘腿坐在小床上,拿着两个木头雕刻的将军互相打架。 他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沈丫头,慕容嫣的案子,调查出结果了。” 沈妙言抬起红肿的眼,他愣了愣,随即笑道:“又和国师吵架了?” 沈妙言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没有。花狐狸,慕容姐姐的案子,结果是什么?” “是沈月如身边一位宫女下手的,说是看不惯慕容嫣的骄纵蛮横。”花容战那双桃花眼中掠过冷意,“沈月如手段狠辣,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即便最后查到她头上,她也能随便推出个宫女顶罪。” 沈妙言低着头,一点都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她的大堂姐,若是没有点手段,年纪轻轻又如何能坐上皇后之位? 她想着,瞟了眼花容战身上的伤:“你怎么伤成这样?” “被韩棠之揍了一顿。” 花容战不以为意地说着,望了眼紧闭的月门布帘,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沈丫头,别再惹国师生气了。国师待你极好,你以为楚云间轻易便肯放你回来吗?那是国师拿镇压西南叛变的军功,换你回来的。” 沈妙言愣了愣,不可思议地抬眸望着花容战,他摸了摸她松松垮垮的发团子,声音认真: “国师此行去西南,夏侯家的嫡长子夏侯铭作为副将同行。你该知道,夏侯家,是坚定拥护楚云间的家族。国师他,将军功全部让给了夏侯铭,如今,夏侯铭已从禁军统领,被提拔为护国大将军了。” 沈妙言眼中都是震惊,怪不得国师早上要带她去宫中,原来是为了和楚云间做交易…… 而她自然知道,楚云间势力的壮大,意味着国师势力的削弱。 可现在因为她,国师这一趟花费数月时间的西南之行,等同于无功而返。 花容战见她如此表情,敛去一脸的严肃,轻笑道:“我跟随国师多年,从未见过他为了哪个女人做到如此份上。沈丫头,你有福气了。” 他调侃着,沈妙言却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只匆匆下床穿了鞋,往书房跑去。 她挑开书房月门的珠帘,气喘吁吁的,正对上君天澜从书中抬起头的瞬间,那平静无波的视线。 君天澜清晰地看见了她红肿的双眼,心下微动,却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 他知道她哭了很久,却不愿意过去安慰。 只因为,他厌恶小丫头收下韩叙之的礼物。 所有的霸道和欺负,不过都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国师……”沈妙言一手扶着月门,哑着嗓子,弱弱地唤了一声。 君天澜收回视线,低头翻了页书。 沈妙言委委屈屈地蹭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歪着头瞅了他片刻,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书房内,瞬间寂静。 沈妙言的下巴搁在君天澜的肩膀上,偏过头,对着他的耳朵细声细语:“国师,对不起,我害你将西南的军功白白让给别人……对不起,我刚刚不该惹你生气。” 君天澜本想将她推开,可手顿在半空中,半天都没有落下。 他的狭眸一片晦暗,想要凶一凶她,话到嘴边,却化为了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没关系。” 第127章 西南兵符 沈妙言松了手,望向君天澜的面庞,稚嫩的小脸有些泛红,圆圆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歉疚和不好意思。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抬手,将她发团子里的那支霞草花发钗扶正,声音透着漫不经心:“让出军功,也没什么。本座去西南的目的,从不是为楚云间镇压叛变。” “哎?”沈妙言愣了愣,“那是为了什么?” 君天澜薄唇抿着一丝笑,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怎么什么都好奇?” 沈妙言笑得腼腆:“因为是国师啊,妙妙对国师的所有事情,都好奇。” 君天澜的心情似乎挺好,于是从袖中摸出块半圆形的青铜牌牌:“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妙言捧过那半圆牌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这东西大约常常被人拿出来把玩,已经磨损得十分严重。 而上面的文字则是用古老的字体写成的,她压根儿不认识。 她摇了摇头,将那东西递还给君天澜:“我认不得。” 君天澜伸手将她拽到怀中,双手从后面圈着她的身子,认真地指着上面的文字,一个个念:“甲兵之符,右才皇帝,左才西南。” “甲兵之符,右才皇帝,左才西南……”沈妙言背对着君天澜,目光落在青铜兵符上,不自觉地跟着念了一遍。 她伸出手,又摸了摸那半块兵符,轻声道:“还有半块,在楚云间手里,对不对?” 君天澜颔首,狭眸讳莫如深:“他现在还不知道,本座手中,已经握有西南的半枚兵符了。” 沈妙言的指尖顿在兵符上,感受着那冰凉的温度,瞳眸中掠过重重回忆,忽然开口: “国师,我那日在仪元殿,楚云间打了我一巴掌,我当时趴在书案上,看见有一本摊开的奏疏,写的似乎是白家,还有白家之女什么的。国师,白家不是楚国的首富吗?楚云间是不是要拉拢白家?他是不是要白家的女儿进宫做他的妃子?” 君天澜瞳眸一紧,将她转向自己,盯着那雪白娇嫩的脸颊,他不知道,楚云间还打过小丫头。 “国师?”沈妙言诧异,不知道君天澜这是怎么了。 他抬手,指腹触及到那柔软的面颊,突然想起七夕那晚,他将她抱到床上,顺势亲吻她脸颊的一幕。 眼底不觉带上了一丝怜惜,他的手指划过她柔嫩清香的脸,连声音都软了几分:“当时,一定很疼吧?” 沈妙言怔了怔,皱着小眉毛打掉他的手:“你在说什么啊!我跟你说白家的事呢!” 君天澜回过神,眉间一凛,他这是怎么了,大事不顾,竟开始关心起这丫头了? 不自然地咳嗽了声,他淡淡道:“本座知道了,下去玩吧。白家的事,本座会处理。” 沈妙言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只得离开书房。 她走后,君天澜周身煞气外露,原以为楚云间不过是把小丫头软禁在宫中,却不成想,他竟然还打过她…… 不知道,他还对小丫头做了什么?! 胸腔中的野兽叫嚣着,他强忍住将楚云间撕成碎片的冲动,保持着理智,声音冰冷:“夜凛。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从角落出现,拱手:“主子。” “去调查白家。” “是!” 沈妙言今天哭了很久,离开书房,便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色早就黑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正好拂衣端着一盘点心进来,笑道:“小小姐,主子出门办事了,晚膳时间会推后些。您先用些点心,这是主子特意从西南带回来的呢,说是比韩二公子送的点心好吃。” 沈妙言看过去,只见盘子里摆着两种不同的点心,一种是糯米卷,里面卷了些金黄色的粉。还有一种,是米白色小南瓜形状的东西,看起来玲珑可爱,像是麦芽糖。 拂衣见她好奇,于是笑盈盈解释:“这个是洛西酥,西南洛城所产,是咱们京城没有的。这个就是麦芽糖了,只是和咱们这儿的不一样,不仅用麦芽制作而成,还添了各种珍贵的药物,吃了对身体好呢。” 沈妙言试着吃了口洛西酥,这酥点入口即化,透着植物的香甜,好吃的令她双眼都眯缝起来。 拂衣见她喜欢,不禁说道:“小小姐喜欢就好。主子这次还专门带了个西南的甜点师傅回来,以后这样的点心,随时都能吃得到。” 沈妙言一愣,想起自己上次在金玉满香楼抱怨府里厨子做的糕点不好吃,难道国师是专门为她请的甜点师父? 这么想着,心里顿时美滋滋起来。 可这一夜,她都没有等到君天澜回来用晚膳。 她自己吃了半碗米饭,在他的书房里枯坐了两个时辰,却还不见他回来。 她困得不行,只得先回东隔间睡觉,睡得迷糊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动静,脚步声十分嘈杂。 她醒过来,穿了绣花鞋跑到月门后,挑起门帘一角往外张望,就瞧见夜寒抱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满脸焦急:“大哥,我也不能总抱着白小姐啊,把她放在哪里?” 那少女身着水青色长裙,因为受伤的缘故,衣裙上全是斑驳血迹。现在大约是昏迷过去了,被夜寒抱着,动也不动。 沈妙言听夜寒的称呼,想着这个姑娘,大约就是白家的小姐。 夜凛皱着眉头:“主子还在安抚白老爷,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大哥,那你抱着她吧。”夜寒一脸的不情愿。 夜凛瞪了他一眼:“你抱着她,占便宜的可是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正在这时,素问披着头发背着药箱进来,俨然是熟睡中被人弄醒的生气模样,浑身都散发着戾气:“伤患在哪儿?!” 说着,就看到夜寒正抱着那少女,突然更加生气,“砰”地一声,将药箱甩到桌上,脸色黑沉沉地开口:“放在大椅上不就得了,还一直抱着……” 房中呈现出诡异的沉默,素问抬手示意夜寒将那姑娘放到大椅上,自己开始检查起她的伤。 沈妙言走出来,望向那名昏迷不醒的少女,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双眉稀疏,五官透着一种幼稚的漂亮,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第128章 国师,你觉得我美吗? 添香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拂衣则抱进来一套干净的新衣,二人给那位少女换洗了一下,素问将她的伤口包扎好,又很快黑着脸带着药箱离开。 夜凛和夜寒从外面进来,沈妙言轻声问道:“她就是白家的小姐吗?” 夜凛颔首:“是。今晚白老爷和白小姐带着货物经过京城,没料到遭人袭击。主子带着人马出现,救了白老爷和白小姐。”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白家,遭人袭击? 前阵子才在楚云间书案上看到关于白家的奏疏,现在白家突然就遭人袭击了,会有这样巧的事吗?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若是楚云间想要拉拢白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娶白家的小姐进宫为妃。而若想白家死心塌地为他效力,就要让白家欠他人情。 故意雇人去袭击白家,自己再出现救下白家父女,这种事,楚云间那种人也不是干不出来。 沈妙言脑海中一片清明,今晚,大约是国师先一步出现,截了楚云间的胡。 她想着,昏睡在大椅上的白钰儿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眸是黑曜石般的颜色,嵌在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愈发显得黑沉,好似能将人的魂魄都沉溺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那黑曜石般的瞳眸微微转动,最后聚焦在沈妙言身后。 房中寂静片刻,她张开樱唇:“是你救了我?” 沈妙言一怔,回过头,就看到君天澜不知何时进来了,正负手而立。 大约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杀伐,他的黑色锦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君天澜点头,眸光平静地落在白钰儿身上:“不错。” 他命夜凛盯着白家,正好发现了楚云间的计划。 他带着人马,抢先一步救下白家父女,楚云间的计谋,等于是为他做了嫁衣裳。 白钰儿扶着椅子站起来,身量纤纤,迈着莲步走到君天澜跟前,仰头看着这个高大而阴沉的男人,一点都不怕他:“谢谢你救了我。” “不必客气。你父亲已经在前院歇下,我会让婢女为你准备一间厢房。卡Kа酷Ku尐裞網” 白钰儿望着君天澜,面庞晕染开不自然的红晕,只轻轻应了声好。 拂衣很快带着她离开,君天澜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她顶着一头乱发,披着件衣裳,俨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 小丫头不知在想什么,那双圆圆的瞳眸,此刻满是迷茫。 他走过去,给她将衣裳裹严实些:“深秋夜凉,就算出来看热闹,也该多穿些衣裳。” 沈妙言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忽然一把打开君天澜的手:“不要你管!” 说着,便扭头跑进了东隔间。 她钻进被子里,一颗心,跳得比往日里要快许多。 莫名的,不开心。 知道他救人没有错,知道他对那个白钰儿好没有错,毕竟,白家是楚国的首富,是连楚云间都要拉拢的对象。 可是,心里就是酸酸的。 她已经习惯国师只对她一个人好,习惯国师的目光只停留在她一人身上,那个白钰儿,算什么?! 她讨厌白钰儿盯着国师看,讨厌白钰儿在国师面前的脸红模样。 她家国师那样好,好到别人多看一眼,她都觉得是侵犯。 沈妙言想着,心里头酸酸的,早知道,就不告诉国师白家的事儿了,就让那白钰儿去做楚云间的妃嫔去! 她在黑暗中赌气地想着,不防月门门帘被轻轻撩开,君天澜缓步走了进来。 他盯着床上拱起的一团,在床榻边缘坐下,伸手掀开被子,声音不疾不徐:“蒙着被子睡觉,会长不高的。” “谁要长高了!”沈妙言一个翻身,转向墙壁,只给君天澜留了个冷硬的后背。 君天澜唇角含着一抹轻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生气了?告诉本座,为何生气。” 他不是花容战,不大会揣测小姑娘的心思,只是小丫头生气了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沈妙言伸手在墙壁上画圈圈,“国师有了新欢,就不喜欢妙妙了……刚刚国师都没看妙妙,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看。不就是长得白了些瘦了些么,有什么了不起,我多涂点胭脂水粉什么的,也能有那么白。我若是每天少吃些,也能瘦成那样的……” 这么叽叽咕咕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的酸意。 君天澜默默听着,最后说道:“太白太瘦也不好看,本座不喜欢。” 沈妙言沉默了下,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她的小心脏,却莫名欢喜起来。 刚刚的酸涩滋味,尽都消失不见。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东隔间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最后君天澜给她掖好被角,起身离开:“睡吧,明日记得早起,为本座更衣梳头。” “就知道使唤我……”沈妙言翻了个面儿,盯着他高大的背影,这么埋怨地说着,眼角眉梢却都是欢喜。 翌日,沈妙言果然起了大早,却不急着出去给君天澜梳洗,而是先溜去拂衣的房中,讨要了胭脂水粉等一套女孩子用的闺阁红妆,又悄悄回到东隔间,对着那面铜镜,往脸上左右涂抹。 她涂得认真,将一张稚嫩的小脸抹得比雪还白,又搓了牡丹红的胭脂,往脸颊拍。 而寝房中,君天澜左右不见她来伺候,以为她还在睡懒觉,便自己穿了衣裳,梳了发髻。 等他洗漱完毕,却还不见她出来,于是走过去挑了门帘,就看到那丫头站在铜镜前,正往脸上涂东西。 “沈妙言。”他皱着眉头唤了声。 沈妙言背对着他,“国师,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你在做什么?” “等等就知道了。” 君天澜站在月门边等了好一会儿,声音不耐:“本座今日还有要事,你到底在做什么?” 往日里,不见她如此爱照镜子的。 “别催我啊。” 沈妙言说着,似乎是化好妆了,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觉得还算满意,于是转身望向君天澜,露出一抹自以为颠倒众生的媚笑: “国师,你觉得我美吗?” 第129章 国师小气鬼 君天澜静静望着她,她的脸白的完全和脖子成了两个色调,两颊搓着两坨大红的胭脂,嘴唇涂得又红又厚,看起来…… 跟女鬼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眨巴下眼睛:“国师?” 君天澜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从水盆中拿起浸湿的毛巾,稍稍拧干,一手托住她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往她脸上擦。 “国师!”沈妙言尖叫了声,“我化了好久的妆——唔!” 君天澜不容她反抗,三下五除二将她的脸擦干净,她稚嫩干净的面庞虽然带着一层薄怒,可是看起来舒服多了。 他“啪”的一声,将变成五颜六色的素白毛巾丢进水盆,背着双手,转身往东隔间外走去。 沈妙言气得不行,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在他背后挥舞着小拳头,却到底不敢真的打上去,只能瘪着个嘴跟着去花厅用早膳。 今日的餐桌上,多了白家父女两人。 白鸣年近四十,长得却是一表人才,身上透着一股儒雅气息,不像是经商的,倒像是做官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见君天澜跨进门槛,连忙带着白钰儿起身,远远就拜了下去:“昨晚,多谢国师出手相救!若非国师,草民和钰儿必定殒命!” 沈妙言躲在君天澜背后,偷眼看去,就瞧见白钰儿行礼的姿势十分优雅漂亮,俨然是经过嬷嬷教导的。 且,尽管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可那双黑得诱人的双眸,却紧紧盯着她家国师。 那眼中闪烁的,不是什么感激,却分明是爱慕。 沈妙言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君天澜抬手示意他们二人免礼,走到餐桌前坐下:“坐吧。” 众人都落座后,拂衣带着小丫鬟们上早膳,似乎是为了招待白家父女,今日的早餐格外丰盛,满桌琳琅美味。 沈妙言一边听君天澜和白鸣寒暄,一边低头啃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双眼不时往白钰儿身上瞟。 白钰儿今日穿了条水蓝色掐腰绣花长裙,挽着漂亮的灵蛇髻,项间戴一个嵌蓝宝石的项圈,整个人灵动甜美。 沈妙言咬着鸡腿,一双眸子在白钰儿的脸上流连,她的皮肤那么白,小口小口吃东西的端庄模样,饶是同为女子,都会被惊艳到。 沈妙言心中愤愤不平,咬了一大口鸡腿肉,发泄似的使劲儿嚼,心里头暗暗给了白钰儿“装模作样”的评价。 “草民和钰儿,明日便要启程离开。国师的救命之恩,草民没齿难忘!来年开春,草民必定会带着钰儿从南方返程,携重礼来京城登门拜访,以谢国师大恩。” 早膳快要用完时,那白鸣再次说道。 君天澜始终表情淡淡:“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白鸣和白钰儿离开之后,君天澜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她低着头自顾啃着第二只鸡腿,不声不响的小模样,倒是少见。 等她终于啃完,将骨头丢到盘子里,随手拿袖子抹了把嘴,抬头望向君天澜:“国师在看什么?莫不是觉得我用膳时不如白钰儿优雅好看?国师嫌弃我给你丢人了吗?” 她全然是不管不顾的嚣张态度,丝毫不怕君天澜。 昨晚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那股子酸意,此刻再度在心底冒泡,比喝了一碗醋还要酸。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什么都没说,只当是小丫头心情不好,于是拿起旁边的帕子,另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仔细地为她擦去嘴巴四周的油渍。 这动作来得突然,沈妙言瞳眸瞬间骤缩。 眼前的男人身着纯黑色织锦绣金色大蟒的朝服,头戴黑金发冠,眉眼冷峻而精致,周身明明散发着阴郁冷漠的气质,可动作却分明温柔到极致。 君天澜一点一点将她满是油渍的嘴巴擦干净,自己净了手,起身往花厅外走去:“这次白家事件,你提供情报,当居第一功。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叫拂衣他们陪着,去街上逛一逛。” 说着,就跨出了门槛。 沈妙言听罢,顿时兴奋起来,从座位上一蹦三尺高,忙不迭追了出去:“国师,你怎么这样好?!我能去金玉满香楼买好吃的吗?” 君天澜的步子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给你的钱,就是你的,想怎么花都可以。” “太棒了!”沈妙言整个人兴奋难耐,在原地转了个圈,“国师你真好!” 话音落地,她脸上欢喜的表情忽然僵住:“不对呀,国师,那次端午赛龙舟,你说把赢来的银子都给我,应该有好几十万两吧?也就是说,我现在花的,明明是我自己的钱……” 她后知后觉,忍不住冲着君天澜的背影怒声:“国师小气鬼!” 君天澜背着双手穿过抄手游廊,和风卷起他的袍摆,他听着她的大骂,唇角逐渐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沈妙言气得小胸脯剧烈起伏,但是能出府逛街还是相当高兴的一件事,于是也不多做计较,径直跑回东隔间换干净衣裳。 拂衣、添香陪着她去账房支了两百两银票,便一同出了国师府,坐了辆马车,径直往市集上去。 沈妙言一路买了许多小玩意儿,还送了拂衣和添香一些礼物,马车内,很快就摆满了她的东西。 马车路过街头,沈妙言趴在窗口,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玩杂耍,那个男人抽了口大烟斗,对着众人张大嘴巴,猛地就喷出火焰来,惹得众人纷纷鼓掌。 她觉得很奇妙:“好厉害呀,他是怎么做到的啊,不会把自己的嘴巴烧了吗?” 添香瞟了眼那个男人,觉得沈妙言人小,应该挺好哄骗的,于是洋洋得意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在烟锅里加些辣椒,辣椒吃多了自然会喷火呀。” 拂衣在旁边默默扶额,这种鬼话,只有白痴才会信吧。 马车径直往金玉满香楼而去,沈妙言依旧回头盯着那个喷火的男人,心里暗自觉得会喷火真是狂拽酷炫极了。 等到了金玉满香楼门口,沈妙言像条鱼似的哧溜一下就滑出马车,轻快地跑进了楼里。 她记得国师在四楼有一间雅室,于是飞快窜上了四楼,打算点一壶果汁,再点几碟点心,坐下来慢慢吃。 这里的伙计和暗处的守卫都知晓她是国师府的人,因此未加阻拦,由着她上去了。 她来到四楼,那间雅室的门却是虚掩着的,里面传出她家国师的声音:“不过是个小女孩,能误什么事?再者,这一次拉拢白家,她出了大力。” 话音落地,便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过了会儿,顾钦原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若只是作为普通婢女放在身边也就罢了,可表兄,却分明对她宠爱非常。此次西南之行,因为她,所有的军功都落在了夏侯铭身上,夏侯家也因此掌控了半支军队。比起白家,我更在意,夏侯家的掌权。” 第130章 剑之所向,唯有战场 房中沉默良久,君天澜的声音再度响起:“说什么沈妙言会误事,你还不是将谢家的那个丫头,留在了身边吗?” “不一样,你知道的。卡Kа酷Ku尐裞網我对谢陶,只有怜悯。” 顾钦原的声音冷得彻骨,“表兄要走的路,比常人艰难百倍千倍。若容战、棠之和清觉是守护表兄的盾牌,那么我顾钦原,就是表兄手中的利剑。剑之所向,唯有战场。表兄生来,就不配拥有儿女情长。” 君天澜没再说话,整座四楼,寂静得可怕。 沈妙言扶着楼梯,圆圆的瞳眸晦暗不明,猫儿一般,呼吸声极轻。 片刻后,她转身,一言不发地准备下楼。 只是刚迈开步子,就有清冷而坚定的声音追了上来: “钦原,你以为,我是在为什么而战斗?若到达那条路的尽头时,双手都沾满了冰冷的鲜血,若坐上那个王座时,周围早已没了想要守护的东西,那么这些年我费尽心机,又有何意义?” “我君天澜,从未将你们当做可以利用的武器。” 沈妙言背对着那间雅室,心中渐渐产生一股暖意,回头望了一眼依旧虚掩着的木门,悄悄下了楼。 她走到一楼大堂,嘴角挂着抹笑,在桌边坐下:“小二哥,给我上一壶甜橘子汁,再上五碟招牌点心,再要一只桂花酥皮酱鸭打包带走!” “好嘞!”那小二哥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立即去上菜。 沈妙言哼着小曲儿,却见同桌的是个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儿,看起来比她要纤瘦些,正抱着一只同样瘦弱的小黄猫,面前放着一盘最简单的白面馒头。 那猫咪瞪着沈妙言,“喵喵”叫了两声,沈妙言觉得好玩,忍不住将手伸过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好可爱的猫,它叫什么名字?” 她只摸了一下,那女孩儿就面无表情地抱着猫,避开了她的手。 警惕心真强。 沈妙言想着,抬眸望了眼这小姑娘,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叫沈妙言,不是坏人。” 那小女孩儿却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将小猫放到桌上,伸手拿了馒头,似乎有些结巴:“沈妙言,来……来吃吃馒头。” “啊?”沈妙言愣了愣,她要请自己吃馒头? 她不禁眨了眨眼睛:“我点了好吃的点心,要留着肚子的。卡Kа酷Ku尐裞網我请你吃点心好了,馒头不好吃。” 正说着话,却瞧见那小姑娘将馒头递到小黄猫嘴边,那只猫咪张开嘴,居然就吃了! 沈妙言整个人都不好了,怔愣半晌,轻声道:“那谁,你这猫,叫沈妙言?” “沈妙言……来吃……吃鱼干。”小女孩儿除了说话艰难外,语气无半点波澜,从袖袋里取出一条干鱼,喂给那只小黄猫。 沈妙言:“……” 正在这时,顾钦原从四楼下来,远远望向这边,“谢陶。” 那小女孩儿立即抱着猫咪起身,追了过去。 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沈妙言望着这两个奇怪的人一道走出去,正好拂衣和添香找过来,便也未作多想,只乖乖等着自己点的东西。 她请拂衣和添香一道在这里用了午膳,下午又逛了一圈,直到夕阳西斜才回国师府。 君天澜早已回去了,身着宽松的白色居家服,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 他偏过头,透过珠帘,看到沈妙言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进来,兴冲冲地进了她的东隔间。 过了会儿,她拿着一只长方形锦盒过来:“国师,我给你买了礼物,你快试试。” 说着,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深棕色的丝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支小指头粗细的铜制烟枪,约莫只有成年男子的手掌长度。 这烟枪做得很精致,周身是深红色的,用金粉在枪身上绘制了栩栩如生的蝴蝶。烟嘴也是金色的,看起来华贵妖艳。 “国师,我给你装好了烟草,你快尝尝。”沈妙言眨巴着期待的小眼神。 “本座从不抽烟。”君天澜直接拒绝。 “尝尝嘛,好歹是妙妙亲手装的烟草。”沈妙言上前蹭了蹭君天澜,态度是少有的殷勤。 君天澜蹙眉,端起那支细细的烟枪,沈妙言立即拿了火折子给他点上。 他试着抽了一口,塞在烟嘴里的物质立即被吸进嘴里。 那是…… 他的手猛地扣住烟枪,面色涨得通红通红。 辣椒粉! 沈妙言站在旁边,满脸都是期待,她买了最辣的辣椒粉,全部塞进了烟嘴里,就看国师会不会喷火了。 君天澜辣得受不了,直接端起旁边的茶杯想要喝水,沈妙言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那茶杯:“国师,你要努力地喷出小火球啊!” 君天澜:“……” 沈妙言将茶杯抱在怀中,抬起头,没看见君天澜喷火,却看见他通红的脸色,以及被辣成火红色的薄唇和眼圈。 “呃。” 这是,喷不出火吗? 沈妙言讪讪,小心翼翼地将茶杯递给君天澜。 君天澜一把夺过,仰头喝掉一整杯茶,稍稍缓解了辣意,眼角余光瞥见打算溜走的沈妙言,一把将她提了回来: “沈妙言,你的日子就是过得太舒坦了。从今天开始,哪里都不准去,给本座将书房中所有的书都抄写一遍!” “我不要……”沈妙言在空中打晃晃,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君天澜,“国师,我也是受人蒙骗啊,那人说辣椒吃多了会喷火的,我想着国师要是能喷火,岂不是更加厉害……” “满口胡言!”君天澜气得不轻,“若是吃辣椒能喷火,你自己怎么不去吃?!” “我不是怕辣嘛。”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说的理所当然。 君天澜额头青筋直跳,“你怕辣,别人就不怕?!” “国师那么厉害,区区辣椒算什么,妙妙觉得国师能吃下一筐辣椒。” 君天澜强忍住将她丢出去的冲动,松了手:“跪下。” 又跪…… 沈妙言在心底叹了口气,默默望了眼君天澜,闷闷不乐地跪在了地毯上。 君天澜白了她一眼,“今晚不许吃饭,好好反省。” 说罢,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等他用完晚膳回来,却看见这小丫头跪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整只桂花酥皮鸭,啃得无比欢快。 而他那块价值千金的羊绒绣如意纹地毯上,被扔了一堆鸭骨头。 第131章 妙言吹牛 总有一天,会被这丫头气出病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想着,忍着怒意走过去,“本座罚你不许吃饭,你在吃什么?” 沈妙言抬起头,抱着酥皮酱鸭,圆圆的眼睛笑得眯了缝:“国师分不清食物吗?桂花酥皮酱鸭又不是米饭,你说不许吃饭,又没说不许吃菜。” 君天澜额头青筋直跳,一撩袍摆,在软榻上落座:“强词夺理。” 沈妙言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你不让我吃饭,万一我以后长不高,你要对我负责的。” 君天澜懒得跟她辩驳,拿了本书,随意翻开来阅览。 “国师真喜欢看书。”沈妙言瞟了他一眼,扯了一只鸭腿,啃得津津有味。 寂静的书房中,就只能听见她叽咕叽咕吃鸭子的声音。 君天澜到后面忍无可忍,“啪”一声,将书卷合起来丢到旁边矮几上:“沈妙言。” 沈妙言抬起头,见他生气,试探着将啃了一半的鸭腿递给他,眼中隐隐可见一丝舍不得:“国师,你要吃吗?” 君天澜又怒又无奈,还未说话,外面拂衣进来禀报,说是白家小姐求见。 沈妙言暗自翻了个白眼,收回手,一言不发地低头啃鸭子。 白钰儿进来后,一眼看到正慵懒靠坐在软榻上的男人,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垂眸迈着莲步上前,优雅地施了一礼:“民女见过国师大人。” 这么说着,眼角余光却瞥见跪在君天澜脚边的沈妙言,她抱着一只酱鸭,满手满嘴都是褐色的酱汁,上好的雪白羊绒地毯,都被她弄脏了。 她心中忍不住起了轻视之意,眼底浮上一层不屑。 沈妙言瞳眸微动,清晰地将她眼中的那抹轻视收入眼底。 君天澜抬手示意她免礼,白钰儿声音婉转犹如黄莺出谷: “这一次来京城,多亏国师出手相助,否则,我和爹爹,怕是早已尸骨无存。虽然没有调查出凶手是谁,不过,钰儿在此,还是要谢谢国师大恩。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十分郑重地再次拜了下去。 随后,她又从袖袋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荷包。 沈妙言定睛看去,那荷包用纯黑色锦布缝制成椭圆形,在上面用金线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凶猛大蟒,针脚细密,垂着金色流苏,十分精致大方,隐约还散发出一股龙涎香。 一看,就知道和国师很搭配。 白钰儿揉了揉眼睛,声音细弱:“这是昨晚,钰儿熬夜缝制的谢礼。还望国师能够笑纳。父亲的谢礼是他自己的,钰儿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谢国师大人。” 沈妙言双眼一眯,她居然,送国师亲手做的荷包! 眼见着君天澜伸手去接,沈妙言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把啃了一半的酥皮酱鸭扔到案几上,赶在君天澜前面,从白钰儿手中抢过荷包。 她左右看了看,一脸轻蔑地笑道:“白家的小姐真是不懂女红,这缝的是什么玩意儿!我家国师万金之体,自是要佩戴最精致的荷包,比如我缝的。” 说罢,嗤笑一声,将白钰儿的荷包扔回她手中。 白钰儿低下头,只见那荷包上沾满了褐色的鸭子酱汁,好好的一个荷包,就这么毁掉了。 细若无骨的白皙玉手,猛地攥紧那枚荷包,她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愤怒,目光极冷地盯着沈妙言:“小小侍婢,怎敢如此同本小姐说话?!” 她虽出身商户,可白家乃是楚国第一富户,即便当朝丞相见了她父亲,也是要客客气气的。 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碍眼婢女,怎敢如此侮辱她?! 沈妙言轻哼一声,将沾满酱汁的手随意在裙子上擦了擦,解下腰间的那枚盛着七彩玲珑珠的红鲤鱼荷包,在白钰儿眼前扬了扬: “看见没?这就是我的手艺了。再对比一下你缝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啊!我都看不上,更别提我家国师了!” 那红鲤鱼荷包,乃是花容战请京城最好的绣娘缝制的,绣工一流,自然不是白钰儿这个闺阁小姐的手艺能比得上的。 白钰儿面颊涨得通红,最后狠狠剜了眼沈妙言,也不行退礼,哭着就跑了出去。 沈妙言翘起嘴角,满脸都是乐不可支。 把白钰儿赶走,内心莫名产生一股打胜仗后的喜悦。 书房中恢复了安静,君天澜手肘撑在矮几上,唇角含笑:“沈妙言,本座怎不知,你的女红手艺有那么好?” 说着,目光落到那只红鲤鱼荷包上:“这荷包,不是本座给你的吗?” 沈妙言将荷包挂到腰间,尾音上扬:“古话说,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小女孩别三日便当千娇百媚。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本小姐变化可大了。本小姐差不多已经可以比肩京城第一才女兼第一美人了。” 君天澜嘴角抽了抽,小女孩别三日便当千娇百媚?他怎么不知道有这句古话? 沈妙言将荷包挂好,瞧见君天澜的面色,扑哧一笑,突然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国师,我赶走了白钰儿你却不生气,你待我真好!” 她在他怀中蹭啊蹭、蹭啊蹭,完全化身成了一只粘人的猫咪。 而面对这样撒娇卖萌的小丫头,君天澜的心忍不住就放软了。 他望着她的发顶,他想他大约会把这个小女孩放在身边,好好保护着,好好宠着…… 莫名的,就是喜欢看她开心的小模样。 而沈妙言离开书房后,回头望了眼珠帘后继续看书的男人,又将双手伸到面前,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手上的酱汁,刚刚都在国师身上擦干净了呢。 反正国师穿的黑衣裳,脏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欢快地蹦跶出去,打算去小厨房找点好吃的。 国师每次说不准吃饭、抄多少书、背多少书的惩罚,到后面就跟忘了似的,只字不提了。 国师其实,很容易对她心软。 她想着,抬头望了眼遍布星辰的浩渺夜空,圆圆的瞳眸中满是思念。 爹爹,娘亲,祖母,妙妙现在过得很好…… 有国师在,你们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第132章 要让天下人知道我的才华 第二日一早,白家的人离开了国师府。 不用再见白钰儿,沈妙言无比欢喜,中午甚至多吃了一碗米饭。 她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醒过来时,就瞧见添香气呼呼地过来,“小小姐,那个韩二公子又来了,说是要看你。” 沈妙言的瞳眸渐渐聚焦:“哦,那让他进来好了。” 添香从骨子里讨厌韩叙之,十分不乐意地将他请进来,连杯茶都没给他泡。 韩叙之走到沈妙言跟前,在她身边的大椅上坐了,笑容中透着几分激动: “妙言妹妹,这一次秋闺会试,我的策问和诗赋写得极好,定能考中第一名去参加殿试。皇帝陛下早就对我颇为欣赏,想来成为钦点的状元郎,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提前恭喜叙之哥哥了。”沈妙言懒懒坐起身,喝了口茶,想起韩棠之,不禁问道,“叙之哥哥,你家兄长,这一次是跟你一起参加考试的吧?不知他考得如何?” 韩叙之眼底掠过一抹轻视,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兄长考试前只顾喝酒,根本就没看书。卡Kа酷Ku尐裞網即便参加,想来也是落榜的下场。家父总说兄长聪慧,可依我看,为了个不在人世的女子搭上自己的前途,却分明是愚蠢。”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没说话。 韩叙之对她笑了笑:“妙言妹妹,我娘是父亲的续弦,可父亲总是念着故去的那位母亲,对她留下的兄长也总偏心些。我很想做出些成就,叫父亲知道,我比兄长更优秀。” 沈妙言抬眸看他,他眼中满是坚定。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只见长廊尽头,国师正和韩棠之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过来。 君天澜走到这里,扫了眼韩叙之,他不卑不亢地起身,拱手行礼:“国师大人。” “国师。”沈妙言也轻轻喊了声。 “在这里同人闲聊,功课都做完了?”君天澜淡淡出声。 “上午就做完了。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小小声。 “再重新做一遍。”君天澜不悦,十分不喜韩叙之同沈妙言待在一起。 沈妙言委屈,却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同国师讨价还价,只得闷闷不乐地耷着脑袋往回走。 然而还没走两步,手腕忽然被人扣住,她轻呼一声,就被韩叙之拉了回来。 她瞪大双眸,韩叙之紧握着她的手腕,直视着君天澜,冷冷开口:“国师大人,妙言只有十二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且又是女孩子。你逼着她天天做功课,是何道理?” 话音落地,游廊中瞬间寂静。 沈妙言屏住呼吸,叙之哥哥,是在向国师挑衅吗?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韩叙之扣着沈妙言手腕的那只手上,狭眸中掠过杀意,撩起衣袍,在大椅上落座。 沈妙言无比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善气息,试着去挣开韩叙之的手,却只是徒劳。 韩叙之仿佛察觉不到这里的紧张气氛,依旧紧盯着君天澜:“妙言妹妹住在这里,不是让你折腾的。你若待她有一丝不好,我会毫不犹豫地带她离开。” 君天澜的目光依旧盯着他那只手,摩挲着指间扳指,似笑非笑:“那么,你带她离开试试。” 韩叙之一怔,没料到君天澜会这么说,于是鼓起勇气,深情地望向沈妙言: “妙言妹妹,我已经想清楚了,等我成为状元,我定不会委屈了你,我会求皇上开恩,为咱们赐婚。我不会再让你做妾,妙言妹妹,我愿意娶你!” 游廊中寂静得可怕,沈妙言不用去看君天澜,也知道他此刻是何表情。 她努力地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一步。 韩叙之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不愿意跟我走?” 沈妙言暗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开玩笑,这样的局面,她若是跟韩叙之跑了,以国师的脾气,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君天澜身后,只垂头不语。 韩叙之呆愣半晌,忍痛说道:“妙言妹妹,可是他威胁你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出头!等我成了状元——” “韩叙之,”君天澜缓缓抬眸,打断了他的话,狭眸中全是戏谑,“你就这么肯定,你能中状元?” “我饱读诗书,为何不能中状元?”韩叙之说着,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淡淡扫了眼韩棠之,“从小,兄长在院子里玩耍时,我在书房读书。兄长同其他公子外出骑马射箭时,我在书房读书。兄长睡觉了,我依旧在读书。” “我如此用功,就是为了让父亲知道我不输兄长,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我韩叙之足以改变一个国家的才华!国师,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韩叙之,一定会站到比你更高的位置上。” 君天澜低低笑出了声,“更高的位置?本座拭目以待。不过现在,你可以滚了。” 韩叙之皱眉,夜凛和夜寒已经出现他面前,大有他不走就把他丢出府的意思。 韩叙之被这样请出去,觉着难堪,清秀的面庞染上了一层薄怒,望向韩棠之道: “兄长可是觉得,我中了状元,你在父亲面前会抬不起头?否则,我受到这样的侮辱,兄长为何不为我出头?” “出头?”韩棠之披着件雪白衣裳,歪歪靠在游廊的柱子上,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你要自取其辱,我又何必拦你?” “你——”韩叙之面颊爆红,他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不禁怒火中烧,正要与韩棠之争辩,夜凛和夜寒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直接往外走。 “你们,你们放开我!”韩叙之双脚在空中直踢,完全恼羞成怒,大骂出声,“君天澜,等我做了官,定要铲除你这个大奸臣!妙言妹妹,你不能跟着这个男人,他是奸臣啊!妙言妹妹!” 他渐渐远去,君天澜靠在椅背上,姿态倨傲:“本座,恭候韩二公子成为状元的那天。” 等韩棠之也离开之后,沈妙言垂眸为君天澜斟了杯茶:“国师,如果我刚刚真的跟他走了,你会怎么做?” 第133章 本座允许你,喜欢我 等韩棠之也离开之后,沈妙言垂眸为君天澜斟了杯茶:“国师,如果我刚刚真的跟他走了,你会怎么做?” 她说着,将热茶捧给君天澜。 君天澜接过,吹了吹茶面,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小脸上:“把你抓回来,挑断你的脚筋,关在房里,叫你逃也逃不掉。” “国师又在说笑,”沈妙言笑嘻嘻跑到他背后,乖巧地给他捏肩,“国师就喜欢吓唬我!” 君天澜将茶盏放到旁边案几上,抓住她的手,将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坐好,又取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将她被韩叙之握过的手腕擦拭了一遍。 沈妙言低头瞧着,眼底却泛起一层寒意。 国师的占有欲,好强。 连碰,都不许人碰吗? 君天澜将她的手腕都擦红了,才随手将那块帕子丢出去。 单指挑起她的下巴,他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中毫无波澜:“本座,并不是在吓你。” 他鲜少这样严肃,沈妙言直视他的双眼,圆眼睛中有一丝畏惧。卡Kа酷Ku尐裞網 “当初,既然说了要留在本座身边,就不准离开。即便将来要嫁人,嫁给谁,也只能本座说了算。” 他一字一顿,仿佛在宣布对她的占有。 她到来之后,他才知道,他原本的生活是多么无趣。 而他向来是个贪得无厌的男人,一旦得到一丝温暖,便想要汲取更多。 韩叙之的出现,像是敲响了警钟,要将她留在身边的信念愈发坚定,为此,软硬兼施也好,暴力威胁也罢,他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而沈妙言沉默良久,忽然一笑:“嫁人?国师难道不打算娶妙妙?” 若是要将她嫁给别的男人,她费这么大劲儿抱他的大腿做什么? 君天澜盯着她,过了半晌,却什么都没说。 沈妙言慢慢推开他的手,眼中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国师不打算娶我?”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他是有点喜欢她的。 是不是,她做的还不够? “若是不打算娶我,又何必阻挠我和叙之哥哥?”沈妙言垂下眼帘,眼圈泛红。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喜欢他?”君天澜眯起双眼,周身的阴郁和杀伐气息,瞬间便浓烈起来。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厌恶韩叙之。 韩叙之,他配不上小丫头。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国师又不打算娶我,管我喜欢谁?国师和那些男人一样,都想娶个温婉大方的世家小姐。像我这样顽劣的,大约是没人要的。” 沈妙言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跳下君天澜的大腿,就要往外跑。 君天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 灼热的男性气息,瞬间就将沈妙言包裹。 她背对着君天澜,哭得更加厉害。 所有的委屈,不过是因为,他不肯给她一个承诺,一个会娶她的承诺。 她什么都没有,她能够依仗的,只有身后这个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当他也要放弃她了,她会害怕到无以复加。 说什么复仇,说什么要做皇后,她其实,什么都没有。 君天澜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哭声,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到后来,他听得烦了,索性将她转了个面儿,抬袖,动作粗鲁地为她拭去泪水。 “疼。” 她小声抗议,偏头避开他的手,小眉毛拧巴着。 两人又沉默片刻,君天澜伸出手指,尽量放轻动作,将她的眼泪擦干:“委屈了?” “嗯……”沈妙言抬眸,大着胆子看他的眼睛,“国师,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是这样顽劣的性子了。功课什么的可以努力,但是性格,是没办法改的。” “爹爹从小教导我,不要因为任何人,委屈自己的天性。国师,所谓的喜欢,该是连这个人的个性一起喜欢。我喜欢国师,连带着国师的喜怒不定、连带着国师大奸臣的外号也一起喜欢。” 君天澜注视着她,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中,还蒙着一层雾气,声音软软,叫人怜惜。 他的手指顿在她的面颊上,“沈妙言,本座下面要说的话,只说一遍,你记牢了。” 沈妙言愣了愣,圆圆的瞳眸凝视着眼前冷峻而好看的男人,他薄唇轻启,透着满满的认真: “本座从未让你改过性子,更从未想过,将你也培养成温婉大方的世家小姐。温婉大方的世家小姐有很多,而沈妙言,却只有一个。可对本座而言,这一个沈妙言,却比那所有的小姐们加起来,都重要。” 他垂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指腹轻轻触碰着那柔软:“沈妙言,本座允许你,喜欢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寂静的游廊中,沈妙言呆呆凝望着他,耳边嗡嗡的。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耳朵,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温婉大方的世家小姐有很多,而沈妙言,却只有一个。对本座而言,这一个沈妙言,却比那所有的小姐们加起来,都要重要。 ——沈妙言,本座允许你,喜欢我。 见她满脸呆相地摸耳朵,君天澜的薄唇噙起一丝微笑:“小丫头,逼着本座说出这样的话,你还不满意吗?” 沈妙言回过神,脸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甚至不敢多看君天澜一眼,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君天澜望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容愈发明显。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纷纷咋舌,这真的是他们家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吗? 他们家主子向来冷若冰霜不懂怜香惜玉,什么时候这么会哄女孩子了?! 刚刚那番话,啧啧,那可不是一般人说得出来的呀! 于是乎,君天澜这番话,被这几个暗卫添油加醋到处传颂,一时间,整座府邸都知道,他们家主子宠爱那位沈小姐到了极致,不惜说出十分肉麻的话来哄沈小姐高兴。 晚膳过后,衡芜院守夜的是夜寒和素问,两人坐在屋檐下,夜寒一脸八卦,津津有味地跟素问分享了君天澜下午那番话: “你可不知道,主子对沈小姐说,这京城所有的世家小姐,都比不过她一根汗毛!主子还说,沈小姐长得最漂亮,他爱死她了,此生非她不娶!” “据说当时主子还亲沈小姐了,据说还是那种把舌头伸到对方嘴里的亲吻!兄弟们说他们都听见亲吻的声音了,可激烈了!” 第134章 长公主回京 夜寒唾沫横飞,满脸都是意味深长。 素问低头把玩着一棵刚得来的药草:“没见过大男人像你这般八卦的。” “以前白太医说过,八卦更有利于身心健康。”夜寒说着,见素问沉静的模样,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也要经常八卦,知道吗?瞧你这木头脸,姑娘家的,哪能这样冷漠啊,将来没人敢娶的。” 素问有些恼怒,抬头瞪着他,冷声道:“与你何干!” 夜寒没想到她会恼羞成怒,连忙做了个闭紧嘴巴的动作。 而此时的房间内,沈妙言盘腿坐在东隔间的小床上,内心正进行着十分激烈的天人交战。 到底要不要去书房伺候国师呢? 但是下午时他说了那样的话,让她很不好意思啊……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回想起来就双颊发烫,禁不住双手捂住脸,最后含羞带怯地钻进了被褥里打滚。 而书房内,君天澜正站在窗下,漠然地临摹着一幅字。卡Kа酷Ku尐裞網 一手金错刀力透纸背,他手腕运转,最后一个笔画落下,眼前浮现的,却是沈妙言双颊酡红的模样。 灯火寂静,他偏头望了眼门帘,狭眸中都是复杂。 翌日一早,他起床准备上早朝,却不见沈妙言过来伺候。等他梳洗完毕,掀开东隔间的门帘,里面空空如也,那小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独自一人用过早膳,猜测大约是那小丫头面皮薄,不敢面对他,才偷偷避开的。 如此,也好。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君天澜走后,沈妙言才从屏风后冒出个脑袋,随手抓几只点心吃了,擦擦嘴,见外面天气好,便去君天澜的书房抽了本书,跑到花园里翻看。 如今已是十月末的天了,府中的菊花开得极好,沈妙言坐在大石头上,看书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盯着那些碗口大的灿烂花朵发起呆来。 而与此同时,一匹枣红马疾驰在京城的街道上。卡Kа酷Ku尐裞網 马上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红裙飞扬,面庞明艳,可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飞扬跋扈的味道。 她眼角的绯红胭脂直入鬓角,本是一双大大的杏眼,却硬生生画成了狭长的凤眸,叫她整个人看起来美丽中透着一丝古怪。 街上的百姓被她惊吓到,纷纷避让开来,她一路冲向国师府,最后在国师府门前一勒缰绳,那匹枣红马长吁一声,停了下来。 她翻身下马,身姿高挑纤瘦,握着马鞭,踩着一双鹿皮短靴快速上了台阶,径直往国师府里冲。 守门的两个侍卫是认得她的,于是连忙拦人:“长公主,主子去上朝了,请您改日再来。” “本公主可不是来找他的。”那红衣少女冷笑一声,“赶紧给本公主滚开,否则本公主禀明皇兄,说你们以下犯上,扒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侍卫闻言,却依旧一动不动。 国师这次回来,因着沈皇后进府毒害慕容小姐的事,要求他们所有人,没有他的命令,不准放任何人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红衣少女见他们竟然不肯让,不禁挑眉:“怎么,你们两个区区守卫,竟然连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她说完,阵阵马蹄声响起,只见上百名骑兵出现在这里,那些士兵一同下马,对她单膝跪下行礼:“公主殿下!臣等来迟,望公主恕罪!” 他们原本护送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从国安寺回京,结果半路上,长公主突然收到一封信,随即就跟疯了似的,骑着快马,先行回京。 太后娘娘放心不下长公主,于是特地遣了这一百名骑兵,跟着保护她。 那位长公主楚珍把玩着皮鞭,面上的笑容十分嚣张:“你们到底让不让?若是不让,本公主手中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却保持着拦人的姿势不变。 楚珍笑得张狂,随即开口道:“来人!” 立即有十名侍卫上前,同国师府的两位侍卫打了起来。 那两个侍卫也怕看护不力,被国师罚,于是十分拼命,分毫都不肯退让。 正在这时,管家顾明终于赶了来,见是楚珍,连忙拱手行礼:“不知长公主大驾,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楚珍把玩着鞭子,瞟了他一眼:“本公主现在要进府,顾管家怎么说?” “公主驾临,乃是国师府的荣幸。”顾明给了那两个侍卫眼色,两人立即停下打斗,退到他的身后。 顾明又笑道:“只是主子还在宫中议事,公主不妨跟草民先进府中稍事歇息,喝杯茶水。至于这些侍卫,草民也会着人拿酒水出来,好好招待。” 这话,便是只容楚珍一人进府的意思了。 楚珍倒也无所谓,一脸嚣张地跨过门槛,往里面去了。 顾明跟了上去,嘴里说着软话:“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为国祈福,十分辛苦,是楚国百姓的福气啊!公主请这边走。” “本公主亲自去祈福,忍了在山上待七个月的无聊,自然是百姓的福气。”楚珍满脸理所应当,跟着顾明转进抄手游廊,“几个月不见,顾管家这张嘴还是甜得很嘛。” “那是那是!”顾明笑着,领着她一路往花厅而去。 楚珍喜欢国师君天澜,是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公开秘密。 只是喜欢了这么多年,各种倒贴,各种往人家府邸跑,可惜人家国师,压根儿就不领情。 无数人将楚珍看做一个笑话,也就她自己始终保持着对君天澜的热情。回京的路上,她收到沈月如的信,说是国师有了意中人,慌得她连忙备快马,一路冲回了京城。 她走在抄手游廊里,瞥了眼前面的顾明,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金锭,“顾管家,你且站住。” 顾明转身望向她,她随手将那枚金锭抛给他:“这一锭金子,你收好了。告诉本公主,国师大人的意中人,到底是何许人?” 顾明眼底掠过讶异,他就说怎么这位长公主一回京就来了国师府,原来是听到了风声。 他笑了笑,将那锭金子双手奉还给楚珍,恭敬地说道:“主子一心都在朝政上,哪里有什么意中人?长公主可莫要听信了外面的谣传。” 第135章 国师府,能够横着走的只有我 “谣传吗?” 楚珍冷笑,背负双手,望了眼顾明,却没接那锭金子,抬步继续往前走。 她对国师府很熟,绕过花厅,径直去了衡芜院。 夜凛在衡芜院门口,拦住了她。 楚珍知晓这名暗卫是君天澜的得力部下,不想得罪他,便笑容淡淡地离开,提着鞭子往别处而去。 她几乎翻遍了国师府能去的地方,顾明紧紧跟着她,最后进了花园。 远远地,她就看到花园中央那座湖,在太阳底下明镜似的,折射出满湖瑟瑟阳光。 湖岸开遍了碗口大的金色菊花,中间一块白色大石头上,躺着个小姑娘,大约是嫌光线刺眼,拿书册盖着脸,好似睡着了。 “她是谁?”楚珍脸上的温度倏地冷了下来,那小姑娘看起来懒洋洋的,必定不是寻常侍婢。 顾明此时也有些为难,为了不让楚珍为难沈妙言,只得硬着头皮道:“主子从前受过沈国公的恩惠,后来沈国公一家落难,主子便救了国公府的这位小姐。卡Kа酷Ku尐裞網说起来,平日里,主子只是将这位沈小姐当做妹妹般看待。” 楚珍把玩着鞭子,一双杏眼紧紧盯着沈妙言,咬牙切齿:“顾管家可是觉得本公主好愚弄?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和女人,哪里能够成为真正的兄妹?不过都是为了那些个龌龊事情,而以兄妹关系作为掩盖罢了……” 她冷声说着,快步走向沈妙言。 顾明暗道不好,这两位姑奶奶若是发生冲突,那还不得把国师府给掀了?! 他正焦急时,一名心腹侍女急匆匆跑过来:“顾叔,谢小姐来了!她坐了顶青皮小轿,被从后门悄悄送进来。顾先生说,他不方便,请主子派人把她送回家。” 顾明无语,今儿是什么日子,这些个姑奶奶怎的净凑到一块儿了! 那位谢小姐,也不是个好伺候的啊。 他还在想着,楚珍已经走到沈妙言跟前,对着空气猛地抽了一鞭子:“沈妙言,你给本公主起来!” 沈妙言拿开脸上的书,睁眼看去,很快眯起眼:“楚珍?” 她曾经在宴会上多次碰见这位公主,这公主为人骄横跋扈,而传言说她爱慕国师。 沈妙言慢吞吞站起来,“你来国师府做什么?” 楚珍没好脸色:“本公主命令你,立即搬出国师府,不许你靠近国师大人!” 以前沈国公府未垮台时,她和沈妙言是京城中并列第一的顽劣少女。只是因着楚云间和沈国公府的婚约,所以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今局势不一样了,沈妙言没了沈国公府做后台,且又和她心爱的男人搅合到一起,这自然是她无法容忍的。 沈妙言被人打搅睡觉,不爽地瞥了眼她那嚣张霸道的神色,故意气她: “哟,说得好像我故意赖在国师府似的。若非国师苦苦哀求我不要走,本小姐早就远走高飞了!国师呐,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眼,偏就喜欢宠我一个,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不知廉耻!”楚珍怒不可遏,直接举起鞭子就去抽沈妙言,“贱人!定是你勾引的国师!本公主打死你!” 沈妙言闪到一旁,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鞭子,“楚珍,别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国师府,能够横着走的只有我沈妙言一个!” 她说罢,猛地把鞭子往自己怀中一拽,趁着楚珍站立不稳,直接一脚将她踹进了湖里!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顾明回过神,就瞧见楚珍在水中沉沉浮浮,不停地哭喊救命。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吓得不轻,连忙吹了声口哨,便有暗卫出现,去湖上救人。 楚珍被捞起来时,浑身都湿透了,脸上的妆也花了,整个人冻得哆哆嗦嗦,一双眼怨毒地盯着沈妙言: “贱人,你给本公主等着!等国师大人回来,定要你好看!本公主非将你拆骨扒皮才算完!” 她不停地骂骂咧咧,还想扑过去打人,顾明满脸惆怅,命人将她拦住,带去厢房换衣裳,自己也跟了上去。 楚珍哭骂着离开,沈妙言轻哼一声,捡起地上的书册拍了拍灰:“戏也看够了,还不出来?” 话音落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走出个纤瘦的小姑娘,穿了条象牙白的对襟长裙,外面罩着件樱草黄绣如意图案的加厚褙子,怀里抱着一只猫,正是谢陶。 沈妙言扫了她几眼,总觉得这姑娘来头不一般,于是开口道:“上次咱们在金玉满香楼见过,你是顾钦原的什么人?是妹妹吗?” 谢陶却看也不看她,抱着猫儿上前,在石头上坐了,静静望着湖面。 “你好像,是叫谢陶吧?”沈妙言说着,在她身边坐了,“那次顾钦原叫了你的名字,我一直记着呢。” 然而谢陶依旧没反应。 沈妙言颇为尴尬,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过来:“谢小姐,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国师府这样大,若是走丢了,可就麻烦了。管家为您准备好了厢房,请跟奴婢来吧?” 沈妙言望着这个女孩子,她依旧坐在那里,盯着湖面一动不动。 “谢小姐?”那丫鬟无奈。 她本是伺候顾钦原的,这位谢小姐到了顾府,她就被拨去照顾她。 可这谢小姐性子实在古怪,若非她有耐心,早就被逼得离开了。 “谢小姐,快要中午了,您不回去,怎么用午膳?”那丫鬟实在没辙,只得循循善诱,“就算您不饿,您怀中的猫儿,也该饿了。” 谢陶低头望了眼那只猫,猫儿团在她怀中,安静乖巧。 于是她依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那丫鬟还要劝,沈妙言挥挥手:“下去吧,我跟你家小姐说说话。” 那丫鬟着实没办法,只得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四周一片安静,沈妙言也不说话,陪谢陶静静坐着,望着那湖面发呆。 过了许久,她听见细微的声响,偏头一看,却见这姑娘低下头,眼泪顺着面颊,潸然而落。 第136章 楚国,并没有姓谢的世家 她哭得一抽一抽,很伤心的样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从袖袋里取出手帕,轻轻为她擦眼泪。 等她终于哭够了,便站起身,抱着那只猫儿,瞥了眼沈妙言,快速跑走。 沈妙言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了声。 她回到衡芜院时,君天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椅上,品一杯热茶。 楚珍站在他跟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激愤地哭诉委屈: “……她是什么玩意儿,凭什么把本公主踢下水?!国师大人,珍儿委屈!若是国师大人不肯为珍儿做主,珍儿便进宫找皇兄!珍儿金枝玉叶,容不得一个侍婢如此欺辱!” 说着,瞧见沈妙言进来,一张俏脸顿时狰狞起来,扑过去就要打她:“沈妙言,你还敢回来!本公主今日不赏你几个耳光,就不姓楚!” 说着,正要动手,沈妙言却闪避开来,扑到君天澜身上,大哭出声:“国师,妙妙不想活了!长公主平白无故冤枉我,说我踢她下水,可妙妙素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好端端怎么会推她下水?国师,长公主这是要妙妙的命啊!长公主好狠毒的心!” 楚珍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 君天澜心中好笑,轻轻拍了拍她纤瘦的后背:“好了,不哭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抬头毫无感情地看向楚珍:“长公主请回吧,看在陛下的份上,你冤枉妙妙一事,本座就不追究了。” 话音落地,拂衣和添香便过来请人了:“长公主,请回。” “哎?!”楚珍整个人都懵了,好容易回过神,连忙道,“等等,国师大人,不是这样的,是这死丫头踹本公主下水,不是本公主冤枉她!” 沈妙言窝在君天澜怀中,揪着他的广袖擦了擦眼泪,抬起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 “长公主,我自问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般冤枉我?难道皇子公主就可以凭着身份为所欲为吗?呜呜呜,国师,我好害怕……” 说着,便钻进君天澜怀中,整个一受了委屈的乖宝宝形象。 楚珍那张明艳的面孔由狰狞化为扭曲,因为愤怒,胸口剧烈起伏:“沈妙言,你这贱人!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不要脸颠倒黑白的人!当时明明是你踢我下河——” 她还要再说,突然想起顾明,于是连忙道:“对,顾管家,顾管家当时就在旁边,他一定看到事情的始末了!” 顾明被牵扯进来,接收到君天澜威胁的视线,开口说道:“启禀长公主,当时草民正在发呆,所以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不过,沈小姐心地仁善,平日里待人,连句重话都不会说,想来,是不会动手更不会动脚的。” 沈妙言从君天澜怀中露出半张小脸,对着顾明悄悄竖起大拇指。 “什么?!”楚珍又一次被气到,却不敢太过指责君天澜的人,想起什么,一拍巴掌,又说道,“对,本公主是被沈妙言踢下河的,裙子上肯定还有脚印!你们去把本公主换掉的衣裳找回来,本公主要当场对峙!” 拂衣立即上前,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启禀长公主,您换掉的湿衣,已经被拿去浣洗了,想来就算有脚印,也找不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楚珍的面色由白转红,最后化为难看的青黑色,使劲跺了跺脚,泪眼婆娑:“你们都欺负本公主!” 说罢,便哭着快步离开。 她走掉后,君天澜抬手示意屋中的人都下去。 只剩他和沈妙言两人,他让沈妙言在跟前站好了,盯着她的双眼:“本座叫你好好读书,你却成日给本座惹祸。” 沈妙言圆眼睛里都是腹黑和狡猾:“国师一手遮天,不好好利用,都对不起我这么辛苦抱大腿。” 君天澜面对她只有无奈,便抬手叫她斟茶。 沈妙言一边倒茶,一边好奇问道:“国师,那个叫谢陶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呀?” “她很快就要离开,不必关注她。” “人家好奇嘛!国师要把她送去哪儿?”沈妙言将松山云雾恭敬地呈给君天澜,泡了这么多次,也终于能够泡出这茶最好的味道。 君天澜端起茶盏,轻抚茶面,“回她该回的地方。” “可是我看她,好像并不情愿……我觉得,她喜欢那个顾钦原。”沈妙言直言。 君天澜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这话,只许说一次。” “哦……”沈妙言砸吧砸吧小嘴,行过退礼,乖巧地退了下去。 她从外面掩上隔扇,转身望着深秋的天空,心中满是对国师这些人的好奇。 那个谢陶,周身气质并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姑娘。 可楚国,并没有姓谢的世家呢。 而另一边,楚珍回到宫中,哭哭啼啼地去找楚云间,想要他为自己做主。 只是刚走到乾和宫外,就碰到正从里面出来的沈月如。 沈月如见她如此表情,心中便有了大概,笑道:“珍儿怎么哭成这样?可是被国师府的人欺负了?” 说着,走上前去,亲自为楚珍擦眼泪。 楚珍向来很喜欢这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嫂子,于是诉苦道:“我接到皇嫂的信,就马不停蹄赶去国师府,果然如皇嫂所言,国师大人他有了意中人!说起来,那个女孩子,还是皇嫂的堂妹呢!” “珍儿,沈国公府犯了谋逆大罪,早就被沈家一族除名了。说什么堂妹,其实她早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又哪里及得上珍儿同我亲近?” 沈月如声音温婉,回头望了眼乾和宫的大门,笑道,“陛下还在里面和夏侯将军议事,不如去我的凤仪宫说话?” “也好……”楚珍跟着她往前走,将今日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沈月如含笑聆听,最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这事儿,说难办也不难办。只看珍儿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嫁给国师了。” “我喜欢国师这么多年,自然是想要真心嫁给他的!皇嫂可是有什么好主意?”楚珍停住步子,满脸渴盼,“只要皇嫂能够帮我嫁给国师大人,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137章 妙言套话 沈月如笑得美艳动人,一双剪水秋眸凝视着楚珍,声音透着十足的诱惑: “母后那么宠爱珍儿,若是请母后赐婚,事儿,可不就是成了?难道,国师还敢公然违抗母后的懿旨不成?” 楚珍愣了愣,她倒是从未想过,可以用赐婚来完成自己的愿望。卡Kа酷Ku尐裞網 若是母后赐婚…… 就算是国师大人,也不敢抗旨吧? 毕竟,谁敢违抗太后娘娘呢? 沈月如见她心动,红艳的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亲昵地挽了她的手,一道往凤仪宫而去,“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珍儿快告诉我,国安寺可有什么好玩儿的。” 两个人渐渐远去,沈月如谈笑风生,楚珍却满腹心事,始终想着请太后赐婚一事。 临近傍晚,天气陡然凉了下来。 沈妙言站在衡芜院的屋檐下,望着天空逐渐汇聚的阴云,天色乌沉沉的。 凉风骤起,吹得满院树木婆娑摇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尽管穿了加厚的褙子,可还是觉得冷。 她转身回到东隔间,拂衣帮她打扫过小房间了,里面看起来纤尘不染,原本乱糟糟的摆设也都回归原位。 她站在落地大衣柜前,想着添件衣裳,打开衣柜的门,却吓了一跳,只见衣柜内,排列整齐,都是深秋和冬季的新衣,乍一眼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多套。 其中还有几件银狼毛做的斗篷,正是春猎时,君天澜射中的那些银狼的毛皮做的。 她触摸着那柔软,添香掀了门帘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各自捧着一张托盘,上面摆放着几双冬天穿的兔毛短靴。 添香笑道:“小小姐,国师大人早吩咐了给您将御冬的衣裳准备好,您看看可还满意?若是不够,奴婢叫府里的绣娘再多做个百八十套。” 百八十套…… 沈妙言嘴角微抽,连忙道:“够了够了,这些都有的穿呢!” 添香笑嘻嘻地指挥着那两个小丫鬟将短靴摆进小木柜中,随即取出一套斗篷,对着沈妙言比划了几下:“果然合适呢!小小姐,这些衣裳虽然都是素色的,可款式都是如今京城中最时兴的,保管您穿了好看!” 沈妙言心中暖暖的,抱住那件软软的斗篷,左右摸了摸,圆眼睛里都是欢喜,她从来都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添香退下后,她望了眼衣柜里穿不完的新衣服,又望了眼窗外被大风刮弯的小树,暗自决定了什么,于是抱了两件银狼毛斗篷,悄悄出了衡芜院。 她一路往后院那排厢房跑去,最后气喘吁吁地拉住屋檐下的一名侍婢:“那位谢小姐,住在哪儿?” 那侍婢见是她,连忙行礼:“沈小姐。谢小姐住在第一间厢房呢!” 沈妙言走到那间厢房门口,推开房门,就瞧见窗边坐着个人,正是谢陶。 她穿着薄薄的衣衫,唯一一件厚实的褙子被丢在床上,抱着小黄猫,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沈妙言掩上门走进去,将一件斗篷披到她身上。 谢陶回过神,抬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斗篷,却仍旧一言不发。卡Kа酷Ku尐裞網 “国师说,要把你送去你该去的地方。”沈妙言在她身边坐下来,“你从哪儿来的?” 谢陶垂下眼帘,并不回答。 沈妙言也不勉强,摸了摸她怀中的小黄猫,那猫咪发出一声舒服的呼噜,用尾巴把自己团起来,俨然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谢陶由着她摸,望着窗外摇摆的树枝,清泠泠的双眼中满是迷茫。 沈妙言抬眸,轻声道:“听顾叔说,你是被顾钦原派人悄悄送到国师府的。顾钦原似乎不喜欢你待在他那里,因此拜托国师找人送你回去。” 她顿了顿,见谢陶虽然面无表情,可雪白的细细贝齿,却轻轻咬住了嘴唇。 心中微动,她继续说道:“你不愿意回去的吧?顾钦原真不是个好人,干嘛要逼你一个小姑娘。他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好像除了国师外,眼中就容不下别的人,真是嚣张呢!” 谢陶紧紧咬住嘴唇,忽然站起身,将猫儿扔到一旁,伸手去推沈妙言。 沈妙言从绣墩上摔倒,拍着屁·股爬起来,不悦地皱眉:“你推我做什么?!” “不许……不许你说……说他的坏话!” 谢陶眼圈通红,站在那里,将斗篷解下来丢给沈妙言,“不许……说他的坏话!” “我就说!”沈妙言把斗篷扔到床上,气势比谢陶要厉害得多,“他总是劝国师不要亲近我,他不是恶人是什么?我就没见过他那样厚颜无耻的人,竟然跟个小姑娘过不去!” 谢陶气得小胸脯剧烈起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最后似乎是忍无可忍,猛地扑上前,跟沈妙言打了起来。 两人滚到地上,谁都不肯让谁,沈妙言仗着自己说话利索,嘴刀子哗啦哗啦往外冒: “他就是坏人!我看不惯他老离间我和国师!花狐狸就比他好多了,好一百倍一千倍!国师比他好一万倍!说什么惊才绝艳唯顾氏钦原,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刻薄小人!” 谢陶哭得更加厉害,几乎是在跟沈妙言拼命:“顾先生是……是好人!他送……送我回大周,也是……是为我好……” 大周? 沈妙言终于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讯息了,动作不禁一顿。 大周比楚国要繁荣强大得多,若谢陶是大周国人,那么国师和顾钦原,会不会也是大周国的? 可是,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楚国京城? ——剑之所向,唯有战场。表兄生来,就不配拥有儿女情长。 ——若到达那条路的尽头时,双手都沾满了冰冷的鲜血,若坐上那个王座时,周围早已没了想要守护的东西,那么这些年我费尽心机,又有何意义? 那日金玉满香楼中,国师和君天澜的话依稀浮现在耳边。 她一直以为,国师话中的“王座”,指的是楚国的皇座。可如今看来,实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沈妙言出神间,被谢陶按在地上,趴在她身上又抓又咬。 侍女们闯进来时,就瞧见两人滚了一身的灰,姿势颇为狼狈。 第138章 藏在胸腔里的野兽 她们紧忙将二人拉开来,谢陶还在哭,小黄猫在她脚边喵喵直叫,对沈妙言拱起背竖起尾巴,龇着牙,俨然是发怒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侍女们分成两拨照顾人,这打架的两人发髻凌乱,衣衫都被撕破,沈妙言的手臂上还有个大牙印。 拂衣和添香把沈妙言带去隔壁厢房换衣服,沈妙言由着她们折腾,等折腾完,她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除了脸颊还有个抓痕外,倒是看不出她刚刚打了一架。 她又回到谢陶住的厢房,谢陶抱着小黄猫,换了身厚实的新衣裳,却依旧不停地哭。 侍女要给她擦眼泪,她推开那侍女的手,蹲在地上继续哭,好似整个国师府的人都欺负了她。 几名侍女怎么都哄不好,无奈地望向沈妙言,添香不忿:“是你们谢小姐先开始动手的吧?现在哭成这样,凭什么要我们小姐哄?” 沈妙言却什么都没说,大步上前,在谢陶面前蹲下,伸手粗鲁地给她擦眼泪,圆圆的瞳眸中都是平静:“顾钦原,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重要到,可以为了他,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姑娘,独自从大周千里迢迢找过来。 谢陶哽咽着,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很明显,他不愿意让你住在他府中。或许,他有身不由己的缘故,或许,只是单纯不想见你。所以谢陶,回家吧。他那样的人,能注视到的地方,只有他们所谓的大业。你又何必,飞蛾扑火?” 沈妙言小小年纪,却将事情看得通透。 她扶起谢陶,侍女们的注目中,谢陶忽然伸出手,轻轻环住她的脖颈。 厢房中哭声渐歇,她抱着沈妙言,委屈,却又坚强地将眼泪都咽下去。 沈妙言不知道这个拥抱是不是她表达谢意的方式,她犹豫半晌,像是安慰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侍女们望着这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沈妙言离开时,谢陶抱着小猫站在屋中,凝视着她的背影,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傍晚的寒风卷起院中的枯叶,又缓缓坠落,像是人的叹息。 沈妙言,就算是飞蛾扑火,就算羽翼会被灼烧,只要那个人是他,我也心甘情愿啊…… 沈妙言匆匆用过晚膳,回到衡芜院,钻进书房,就瞧见君天澜在灯下看书。 夜里的气温颇有些寒凉,她搓着小手走过去,软软唤了一声:“国师。” 君天澜从书册中抬眸:“沈妙言,你长能耐了,上午把公主踢进水里,晚上又和谢陶打架。你是不是,还想跟本座动手?” “国师武功盖世无双,我哪儿敢跟您动手。” 沈妙言吸了吸鼻子,大约实在是冷,忍不住地往君天澜身上靠,“国师将来要一统江湖千秋万代的,我跟在后面做个小喽啰就好。” 君天澜嘴角微抽,这丫头,到底打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词语。 他想着,将沈妙言往旁边推了推:“若是冷,就去床上窝着,离本座远些。” 沈妙言不乐意,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让他推开,仰头问道:“国师,谢陶什么时候走啊?她也怪可怜的,大周那么远……” 君天澜瞳眸骤缩,一把擭住她的下巴:“谁告诉你,她要回大周的?” “她自己啊。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眨巴着晶亮的圆眼睛,“她笨死了,虽然说话不利索,可说的全是关键!随便跟她胡扯一通,就把她的心里话套出来了。国师,她是真的喜欢顾钦原呢。” 君天澜盯着她,眼底都是深沉,手指的力道不觉加重。 “国师……”沈妙言的下巴被捏疼,忍不住皱眉唤了一声。 “沈妙言,忘掉那些话,若是敢走漏半个字……” 他身上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股嗜血之意,沈妙言怔了怔,那些话,指的是谢陶喜欢顾钦原,还是…… 大周? 沉默片刻,她点了点头:“国师放心,那些话,我会烂在肚子里。” 君天澜这才松手,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书。 窗外的冷风呼啸而过,像是野兽恐怖的咆哮。 沈妙言站在他面前,灯光落在他身上,洁白的纱质中衣,顺着纹理流转出淡淡的萤光。 几缕黑发垂落在身前,他撑着头,狭长的凤眼平淡却又深沉。 平日里所有的霸道与贵不可言,似乎都化为了冷漠。 而明明是这么安静的模样,可沈妙言却觉得,他的胸腔里,藏着一头凶狠的野兽。 一旦触碰到他的底线,那头野兽便会破笼而出,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撕成碎片。 她转过身,默默走向自己的东隔间。 她不知道谢陶是什么时候被送走的,第二****去找她玩时,她就已经不在国师府了。 那间厢房空空如也,像是从没住过人。 那个瘦弱爱哭,说话总也不利索的小姑娘,也好似是凭空出现的幻觉。 沈妙言静静站在厢房里,深秋的暖阳从雕花木窗洒进来,她伸手触摸着在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圆眼睛里都是懵懂。 这国师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猛地攥紧拳头,尘埃,瞬间四散。 …… 眼见着进入十一月,天气愈发寒冷。 沈妙言穿了象牙白的小袄子,下身着一条柳青色厚实长裙,跟添香她们在院子里踢毽子玩。 正玩得高兴,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紧接着便是鼎沸的人声。 添香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天是秋闺放榜的日子呢!也不知今年的状元郎是不是韩公子!” “这还不好办……”沈妙言说着,捋起裙子,指挥起守在不远处的夜寒:“夜二哥,你去搬架梯子过来,我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夜寒很快搬来木梯,靠着围墙摆好,沈妙言便手脚灵巧地爬上去,她好奇地朝街道上张望,只见报喜的人正拿着大红喜报,往各家奔走。 凡是考中的人家,都会在门口放上几串鞭炮,亲友们更是如云而至,十分的热闹。 “嗨,谁考中状元了啊?” 她双手合拢,对着下面经过的报喜人大喊。 那报喜人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个小姑娘,于是笑道:“是韩尚书家的公子!韩公子在会试里考中第一,殿试中,以一篇纵横策论,博得满堂彩,被圣上钦点为今年的状元郎呢!” 第139章 好歹,她还活着 沈妙言还要再问是韩家的哪位公子,那报喜人已经喜滋滋地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到了傍晚,沈妙言去花厅等君天澜一同用晚膳,刚跨进花厅,就觉得暖烘烘的,好似是烧了地龙。 而桌上,还摆了好大一桌酒席。 “顾叔,这是要干嘛啊?”沈妙言好奇。 顾明正拿着酒水进来,笑道:“韩大公子中了状元,主子心情好,特地遣人回来,吩咐属下准备一桌好菜,要为韩公子庆祝。” 原来是韩棠之中了状元。 沈妙言正想着,突然脑袋一痛,她抱头看去,花容战收回折扇,“哗啦”一声展开来,“沈丫头,在想什么呢?被偷袭了都不知道。” “关你什么事,臭狐狸。”沈妙言朝他扮了个鬼脸。 两人打打闹闹,君天澜很快同韩棠之一道进来,韩棠之身着浅蓝色对襟长衫,面庞清秀干净,唇角含着点点笑意,整个人温润如玉。 沈妙言和花容战都呆呆望着他,他眉眼弯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没有……” 花容战和沈妙言同时摇头。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什么都没说,落座后,众人也都跟着落座。 花容战似乎是不大好意思面对韩棠之,坐在沈妙言身边,竖起手掌挡住自己嘴,小小声:“他这是怎么了?怎的不颓废了?” 沈妙言也竖起手掌挡住小嘴:“是要奋发向上了吧!” 对面的君天澜嘴角微抽,这两个货,挡什么嘴巴,声音这样大,是怕韩棠之听不见吗? “我来迟了。” 清润的声音响起,沈妙言看去,只见白清觉不知何时到了,正微笑着走过来。 经过她的身边时,她闻见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 她认识的人中,只有安姐姐喜欢在冬天用梅花熏香,没想到这位白太医也喜欢。 “哟,清觉这是怎么了,往年冬日,不是最喜欢用雪冷香么,怎的今年用起了月梅踏雪?还是红胭脂坊的。” 花容战打趣,鼻子灵的跟狗似的。 白清觉撩起袍摆落座,笑容依旧温厚:“换个口味,又有何不可?” 正在这时,添香领着另一个男人跨进门槛:“主子,顾先生到了。” 沈妙言回过头,那位身姿瘦削的男人,穿着暗流云纹的天青色薄袄,披了件月白色绣如意大氅,宽肩窄腰,周身都携裹着霜雪的冰冷气息。 拂衣为他摘了大氅,他走过来,在君天澜右手边落座。 而随着他的到来,原本还算活络的气氛,瞬间像是冰冻住,众人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韩棠之笑着对君天澜举杯:“多谢大人为我庆祝。这一杯酒,我敬大人。” 君天澜什么都没说,同他对碰了下,便仰头一干而尽。 花容战自己也喝了大杯烈酒,伸手勾住韩棠之的肩膀,酒气喷吐在他脸上:“棠之啊,咱们也是多年的挚友了,慕容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瞧好了!” 说罢,便拍了拍巴掌。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只听得丝竹管弦声起,十二名身着软黄轻纱的少女,手持不同乐器,如同仙子般飘逸地进来。 在她们之后,十一名身着软绿轻纱、广袖罗裙的少女,蝴蝶般簇拥着一位红衣少女翩跹而来,随着乐声舞蹈起来。 那红衣少女最是美貌,雪白的肌肤和窈窕的身段,透过红罗纱,若隐若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举一动,都透着媚意。那双丹凤眼微微弯起,含着点点笑意,像是能勾魂儿似的。 沈妙言不觉看向君天澜,他品着酒,对这些舞姬完全是毫不在意的姿态。 红衣少女几个旋转来到韩棠之身边,细若无骨的玉手缓缓抚摸过他的脖颈和胸膛,勾魂摄魄的凤眼中是不加遮掩的勾引之意。 沈妙言不禁汗颜,花狐狸,是要给韩棠之送美人? 韩棠之始终保持着微笑,那少女各种上下其手,他却坐怀不乱,只温和地品酒。 红衣少女费了半天劲儿,见实在勾引不了他,不由气恼起来,直接坐在他的大腿上,试图去亲吻他的唇瓣。 只是还未接触到那浅红的柔软,韩棠之猛地起身,一把将她推开。 歌舞声停,花容战连忙接住往后栽倒的少女,“棠之,你这是做什么?清宁乖,可有吓到?” 清宁委屈地缠住他的脖颈,怯怯望了眼韩棠之:“公子,不要把宁儿送给这个男人……宁儿不愿意侍奉他。” 韩棠之脸上依旧挂着浅笑,撩起衣袍入座,只当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过:“既是如此,那便请你家公子好好宠爱你。” 花容战面子上过不去,便带着清宁一同落座,抬手示意其余舞姬继续跳舞,一边吃菜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 “慕容都不在了,你难道打算为她一辈子不娶亲?就算你深情到要为她留个正室的位置,也该纳几房小妾在身边。” 韩棠之饮了小半杯酒,声音温温和和,“到底,我不是你。而嫣儿,也不是晋宁王妃。” 话音落地,花容战为清宁夹菜的动作顿住了。 沈妙言在一旁,敏锐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气。 果然,晋宁王妃就是花狐狸的死穴了。 她怕怕地站起身,拿了小碗和筷子,跑到君天澜身边,搬了张椅子,硬生生挤开了顾钦原。 “大喜的日子,不要吵架。”白清觉在一旁相劝。 花容战“砰”一声搁了手中的碗筷,一双绝丽的桃花眼冰冷无情地盯着韩棠之:“不准提她。” “好歹,她还活着。”韩棠之手中的象牙筷子在指尖旋转,低垂着眼帘,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下一秒,花容战忽然出手。 韩棠之抬眸,那双原本温和的双眸中,此时全是凌厉,大掌包住花容战打来的拳头,一个扫堂腿反踢向他。 沈妙言抱着自己的小碗,眨了眨眼睛,这两人,居然就这么打起来了…… 舞姬和乐姬们都吓坏了,纷纷退到旁边,两人拳脚相加,脸上都是发狠的模样。 第140章 爬国师的床 一旁的白清觉摇了摇头,继续吃菜。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没等他吃上几口,不知是谁砸了只碗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捉住那碗,温厚的脸上全是怒意:“你们够了!” 说罢,直接冲过去,同那两人打成一团。 沈妙言注意到,君天澜和顾钦原仿佛对此情景司空见惯,根本就不加阻拦,只低声闲谈。 这些人,该是认识了许多年的。 对彼此,了解的无比透彻。 沈妙言想着,懵懂的视线落在君天澜身上,他清贵惑人的外表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没等她想明白,面前的小碗动了下,她低头看去,君天澜用他的筷子,为她夹了她爱吃的酥皮蛋卷。 她抬起头,就看见他隔着自己,依旧在同顾钦原说些她听不懂的朝廷之事。 虽然他的轮廓依旧冷漠,虽然他的狭眸依旧深邃而平静,可莫名,她的心里暖融融的。 她收回视线,认真地咬了一口碗里的酥皮蛋卷,听着花狐狸他们打架的声音,再度抬眸时,眉眼弯弯,分明是幸福至极的模样。 这些人在国师身边,或明或暗,盾牌也好,利剑也好,热热闹闹地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国师。 而国师,保护着她。 这样,就很好。 等这一餐终于结束时,屋中早就一团狼藉。 三个人都挂了彩,黑着脸,看彼此不爽地出了国师府后门。 顾钦原也在乔装后,告辞离开。 沈妙言随君天澜回衡芜院,穿过弯弯绕绕的抄手游廊,偏过头,暮色下,就瞧见漫天落了细细的白雪。 “下雪了!” 她快速跑出游廊,站在地面,抬起头望着漫天的雪花,小脸上全是惊喜的神采。 君天澜负手站在廊下,那些细细的雪花落在小丫头的眼睫和头发上,白绒绒的。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银铃似的。 他眯起眼,不知为何,昔日看来平常无奇的雪花,在这一瞬,莫名的,可爱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国师,下雪了呢!” 她偏头看他,双眼弯的像是新月。 “嗯。”他应着,将手伸给她,“回来。” 沈妙言跑回来,小手很自然地握住他的大掌,“等明天早上雪落得厚了,我要堆雪人。” “记得多穿衣裳。” “国师明日上朝,也要当心结冰路滑……” 一大一小进了衡芜院的书房,君天澜坐下来看书,沈妙言就去给他泡茶。 这房间也烧了地龙,暖烘烘的。沈妙言泡完茶,拿了书坐在君天澜身边看,只是房间实在是太暖了,她没看几页,就倒在他的大腿上,沉沉睡了过去。 君天澜本想把她叫醒,望了眼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又把书放下,将她打横抱起,往东隔间而去。 他将她放到床上,脱了外衣和鞋袜,给她掖好被子,又看了几眼,忍不住摸了摸那张嫩生生的小脸,这才吹灭灯,转身离开。 夜渐渐深了,窗外北风还在呼啸,大雪越落越大。 漆黑的东隔间内,沈妙言忽然睁开眼,被冻醒了。 她不满地嘟囔了句什么,卷了铺盖,赤脚下床,摸索着走了出去。 大约地龙只烧君天澜的书房和卧室,所以东隔间外,十分的暖和。 沈妙言辛辛苦苦地把铺盖扔到地上,弹了弹枕头,钻进去继续睡。 只是刚闭上眼,却又忽然睁开,从被窝中探出个脑袋,不满地望向床上熟睡的男人,凭什么他高床软枕,她就只能打地铺? 她想着,揉揉困倦的眼睛,又卷起被褥,辛辛苦苦爬上君天澜的大床,爬过他的身体,滚到床里侧,将被子弄好,这才安心地继续大睡。 黑暗中,君天澜睁开双眼,这小丫头踏出东隔间时,他就醒了,本想看看她打算干嘛,没成想,她居然爬上了他的床。 他偏过头,这丫头大概又熟睡了,睡相不是很好,一条腿,直接踢开她自己的被窝,插进了他的被子里。 约莫是觉得他的被窝暖和,她拱啊拱的,君天澜下意识拉开一条缝,她便钻了进来。 君天澜伸手摸了摸她热乎乎的小脸,正要睡觉,她一条腿横过来,直接搁到他肚子上。 这睡姿…… 君天澜将她的腿拿下去,她又怕冷般,八脚鱼似的缠上来,将他抱得紧紧。 君天澜无奈,只得由她抱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了早上,沈妙言这一觉睡得无比舒心,睁开眼,伸了个大懒腰,却见身旁多了个人。 她惊叫一声,君天澜黑着脸:“还好意思叫?” 沈妙言砸吧砸吧小嘴,“我昨晚冷,才来你这儿的。国师,你叫些人,把我房中也通个地龙吧。” 君天澜却很不悦,示意沈妙言帮他穿上鞋袜:“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通什么地龙?一点苦头,都吃不得吗?” 沈妙言蹲在床下,满脸嫌弃地捏着鼻子,只用一只手,艰难地给他的大脚套上白袜,却答非所问:“国师,你每天都有洗脚吧?” 君天澜面色更黑:“本座每天都有温汤沐浴。” 沈妙言这才拿开捏鼻子的手,蹲在他脚边,仔细瞅了瞅他的大脚丫子,觉得他的脚也挺好看的。 君天澜见她研究起自己的脚,不禁微怒:“沈妙言!” 沈妙言回过神,慢吞吞给他套上鞋袜,“国师的脚是怎么保养的?比女人的都要白腻。” “你少说几句话,本座的心情会愉悦很多。”君天澜没好气。 沈妙言笑嘻嘻的,给他穿好鞋袜,又伺候他穿衣梳洗。 君天澜站在那里,瞧她穿着素白中单忙前忙后的小模样,心情稍霁。 终于忙完时,沈妙言打了个呵欠,“国师,你去上朝吧,我还要再睡会儿。” 说着,直接倒他床上,泥鳅似的,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尚还温暖的被窝。 君天澜拿她没办法,只得由她去。 而此时的皇宫内,太后所居的坤宁宫,楚珍身着崭新的红色宫装,正在寝宫里陪着徐太后。 徐太后正是楚云间和楚珍的生母,出身卑微,本是一普通浣洗宫女,却凭着姿色被先帝临幸,先后有了楚云间和楚珍。 如今楚云间继位,她当之无愧成了太后。 第141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楚珍站在她身后,对着铜镜,为她插上一支凤钗,笑容满面:“母后怎么都不显老,跟儿臣在一块儿,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了!” 这话哄得徐太后高兴,偏头掐了把她的脸蛋:“珍儿就知道说好话哄哀家,说罢,今儿个,又有什么想问哀家讨要的?” 她女儿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这么殷勤地大早上来坤宁宫伺候,定是有所求。卡Kа酷Ku尐裞網 楚珍面带红晕,颇有些小女儿家的扭捏姿态:“母后,过了这个年,儿臣就十六岁了。那些世家小姐们,十五岁及笄时,就定了亲……” “哀家道是什么事,原是珍儿思春了!”徐太后笑得一脸慈爱。 她是知道楚珍喜欢君天澜的,只是君天澜一直不曾答应娶珍儿罢了。 可如今局势不同,她的云儿当了皇帝,珍儿便是大楚国最尊贵的公主。 君天澜娶珍儿,乃是他的福分。 她想着,拍了拍楚珍的手:“他是个有本事的男人,你嫁他,也不算委屈。这桩婚事,母后很看好。” 楚珍颇有些激动,“母后,那您现在就拟旨赐婚吧?” 徐太后笑了笑:“急什么?如今踏香园的梅花开得正好,母后过几天办一场梅花宫宴,请君天澜过来,当面为你说亲。卡Kа酷Ku尐裞網若是他态度好,便当场赐婚好了。” 楚珍虽然急于赐婚,可虚荣心作祟,觉得若是当着所有世家小姐的面,同国师订下婚事,必定会引来那些小姐们的艳羡嫉妒。 她向来最喜被人称颂羡慕,于是一口应下来,又对着徐太后撒了许久的娇,才志得意满地离开坤宁宫。 到下午的时候,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收到了徐太后的梅花宫宴请帖。 顾明将那张红梅花形状的帖子呈给君天澜,君天澜却没什么兴趣,只扫了一眼,就命他拿去扔了。 顾明面带犹豫,跟着他往衡芜院走,轻声道:“来送帖子的,是太后娘娘身边得力的掌事嬷嬷,她特地叮嘱,请主子务必到场。” 君天澜大步走着,纯黑色纹金边的大氅在寒风中摇曳,黑玉冠束发,身姿高大,整个人透着一股妖冶霸道。 “那又如何?”狭长的凤眸注视着前方,他步子未停。 “这是太后第一次举办宫宴呢,您若是不去,被她宣扬开来,怕是对主子名声不利。主子好容易借着上次拍卖沈府的机会,扳回了名声,若是丢了,岂不可惜?”顾明劝道。 卧房门口的侍女掀起厚实的布帘,君天澜知晓顾明说得有理,抿了抿薄唇,沉默地跨进了门槛。 布帘被放下,顾明松了口气,好歹是把主子劝动了。 君天澜穿过卧房,进了书房,就瞧见沈妙言站在桌边练字。 她的个子似乎长高了些,已经不需要借助小板凳。 他默默看了片刻,缓步走过去,目光落在宣纸上,她的字,比刚到府中时进步太多。 “这一撇,要这样,才算是写到位。”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加重了那一笔。 沈妙言吃惊地回头:“国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等君天澜开口,她搁下毛笔,“国师,我的地龙怎么办?我晚上会冷。” 她从小就怕冷,以前在沈国公府的时候,她卧房的地龙总是烧得旺旺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小年纪,多吃些苦,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君天澜一副淡漠腔调,铁了心不给她弄。 他从没打算过,把她培养成温室里的娇弱小花。 沈妙言挑眉,“国师还是个大男人呢,不也学着人闺阁小姐的作风通地龙?国师啊,男人年轻时就该多吃点苦头,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君天澜盯着她,她无所畏惧地同他对视,大有“你该以身作则”的意思。 半晌后,他淡淡吩咐:“夜凛,去吩咐管家,把府里的地龙都停了。” 风声掠过,夜凛立即去办。 沈妙言心情大好,扯了他的袖角:“国师,来教我这篇《越人歌》,有的字我不认识……” “都说冬天是冬眠的时节,你倒知道认真学习了。” 君天澜说着,坐到软榻上,将她抱到腿上,双手很自然地环着她,翻到《越人歌》那页。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君天澜念一句,沈妙言便跟着小声念一句,努力地将那生僻字记下。 他抱着她,甜冷的龙涎香将她紧紧包裹。 而她念着念着,目光落在他握书的那只手上,不觉走了神。 他的手也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她盯着那只手看,目光懵懂,不自觉歪了歪脑袋。 君天澜一见她脑袋歪了,便知道这丫头在走神,于是拿书直接敲她头:“沈妙言!” 沈妙言回过神,摸了摸头,不敢回头看他:“我学着呢。” 他的声音清和醇厚,又重头开始念:“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窗外北风呼啸,尽管屋内没了地龙取暖,可沈妙言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轻声念着,悄悄回头望了眼君天澜,脸颊有点不自然的绯红。 而半夜时分,君天澜又听见东隔间传来动静,没过一会儿,那丫头便抱着一床被褥,噔噔噔跑过来,再度爬上了他的床。 她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没过会儿,就轻车熟路地钻进他的被窝。 她的手脚都很凉,搂着君天澜,让他一时没了睡意。 黑暗的被窝里,他伸出手,将她的双手抓在怀中,裹在大掌里,细细地温热。 似是觉得舒服,沈妙言又往这唯一的热源靠近,最后整个人都缩在他怀中,猫儿似的,团成一团。 君天澜侧卧着,借着屋中昏暗的光线去看,这丫头,在他怀里,那么小只,叫他情不自禁就想怜惜。 而她睡得那样香,小嘴微张,完全是毫无防备的模样。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脸上的碎发捋开,声音轻不可闻:“你,就这么信任本座?” 第142章 痴心错付? 梅花宫宴的事情,君天澜怕沈妙言知道后要闹着一起去,就没告诉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宫宴前一天的夜里,沈妙言照旧钻到他床上,颇有些兴奋:“国师,院子里的雪堆得好厚,正好你明天休沐,咱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君天澜闭着双眼,声音淡漠:“小孩子玩意儿罢了。” “国师日理万机,就应该偶尔玩乐一下放松放松。国师,一块儿玩吧?”沈妙言振振有词。 “看本座心情。” “那我要赶紧睡着,等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和国师玩雪了!” 君天澜睁开眼,偏头看她,她果然闭着眼睛,小脸上一派天真。 翌日,沈妙言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 匆匆穿衣梳洗后,她才从拂衣嘴里打听到,原来国师去宫中参加宴会了。 她有点失望,一个人吃完午膳,就坐在屋檐下发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今日穿着件月白色的立领对襟短袄,袖口和领口上滚了一圈白兔子毛,头上两个圆团子也各簪了一朵白毛球团,衬得小脸晶莹可爱。 下身则穿一条厚实的天青色绣霞草花百褶裙,毛绒短靴缩在裙子下面,双手插在一只暖暖和和的兔毛手笼里,怕冷似的,刘海儿被冷风吹得遮住眼睛,也不肯伸出手捋一下。 她坐了小半个时辰,大约实在是无聊了,便起身将那手笼丢在椅子上,跑到雪地里堆雪人。 满院都是白雪,角落的苍松翠竹,各有风姿,清丽幽雅。 沈妙言跑前跑后,手脚灵活,没过一会儿,就在院中央堆了一只白胖的雪人。 她从小厨房搜罗了短圆的胡萝卜给雪人当鼻子,又折了树枝插进去当做它的手。 她叉腰端详了片刻,想了想,又从屋里取出毛笔,给雪人添上凶巴巴的眉毛眼睛和嘴巴。 站远了这么一看,这雪人的神态,真是像极了君天澜。 她玩得正开心时,顾明忽然大步走过来,轻声道:“沈小姐,韩二公子想求见您。您,见还是不见?” 沈妙言愣了愣,叙之哥哥要见她? 韩叙之是被两个长得高大的丫鬟领过来的,国师府的人对他,都是一副防贼的姿态,叫他恼怒却又不好贸然发火。 沈妙言抱着一只小暖炉坐在屋檐下,望着他从远处的抄手游廊走过来,他的面容看起来憔悴了些,眼下隐隐有着青黑。 是因为没考中状元吗? “妙言妹妹。”韩叙之在她身边的大椅上落座,眼中都是关切,“我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你过得可好?” “一直都挺好的啊。”沈妙言喝了口热茶,偏头看他,“这次秋闺考试,听闻你哥哥得了状元,那你是第几名?” 韩叙之一怔,盯着沈妙言,却见她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疑问,并没有半分轻视他的意思。 他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半晌后,才轻声道:“我没能进入殿试,在会试就落榜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的雪人身上,等于说,韩叙之如今还只是举人身份,做官什么的,是轮不到他的。 “真是可惜呢。”她轻飘飘说了句,又接着道,“不过,叙之哥哥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少年举人,前途自是有的。” 韩叙之只觉面上颇有些难堪,想了想自己的来意,不禁开口道:“我的诗赋和策论写得极好,原没有落榜的道理。妙言妹妹总在国师身边伺候,敢问妹妹一句,我落榜之事,可是国师从中做的手脚?” 沈妙言瞳眸微动,这次秋闺考试的主考官是黄本兴,他曾来拜访过国师,也算是国师的人了。 而那日,国师中途曾遣她出去拿茶点…… 莫非,真的是国师做的手脚? 她想着,稚嫩的面容却保持着不动声色:“叙之哥哥,你别再怀疑国师了。国师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叙之哥哥别忘了,楚国能有今日的太平,都是国师用铁血手段镇压了那些叛乱。楚国的繁荣,与国师是分不开的。” 韩叙之有些错愕:“妙言妹妹,你……” 明明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说起话来,竟也一套一套的了? 他有些难堪,不禁皱眉说道:“君天澜此人狡诈难测,性情诡谲,手段更是狠辣。妙言妹妹你涉世未深,他随意哄骗你几句,你就信以为真了。” “谁真心待我,我还是能分辨得出的。”沈妙言摩挲着那只珐琅彩的小手炉,瞳眸中的温度逐渐冷了下去。 “真心待你?”韩叙之冷笑一声,“那你可知,他今日去了哪里?他今日去参加太后娘娘举办的梅花宫宴,而那宫宴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和长公主赐婚!” 沈妙言瞳眸骤缩,抱着暖炉的手一紧,猛地转向韩叙之,他那张清俊的脸上,全是讽刺。 “赐……婚?!” 她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是,赐婚。”像是要故意打碎沈妙言的美梦,韩叙之的声音带着残酷,“妙言妹妹,君天澜权倾朝野,他要娶的女人,即便不是公主,也会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你将一颗心放在他身上,怕是要错付了!” 而与此同时,皇宫踏香园中。 红梅开遍了整座园子,最中间的空地上,陈设着不少桌椅,在座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小姐和贵公子。 徐太后同君天澜坐在上座,楚珍一脸含羞带怯地坐在徐太后身边,不时偷眼去看君天澜。 “这酒乃是宫中最好的冷月梅花酒,国师大人务必要尝尝。”徐太后笑容可掬,越看君天澜,越觉得这个男人长得一表人才,若是和她的女儿站在一起,定是绝配。 “多谢太后盛情。”君天澜声音冷冷,面无表情地呷了口酒水,却觉得过甜,少了些酒的浓烈,饮之无味。 他将酒盏放下,注视着远处的梅花,徐太后望着他,又笑道:“国师觉得,这满园梅花,比起哀家的珍儿,到底谁更胜一筹?或者说,在国师眼中,哀家的珍儿,是否比这梅花要漂亮得多?” 第143章 铁石心肠,也有化成绕指柔的那天 此言一出,下方的人纷纷停止说话,目光投向那三人,但见楚珍满面含春,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握着裙摆。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徐太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国师,虽是笑眯眯的,可上位者的威势散露无遗。 这是要,赐婚长公主和国师的意思吗? 不知道,国师会如何说? 楚珍眼角余光注视着君天澜,眼底全是爱慕,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既迫切而甜蜜地想要得到他的回答,却又害怕他回答的不是自己想听的话。 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中,她看见君天澜端起一旁的清茶,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釉红色的冰裂纹茶盏,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梅花本是圣洁之物,不该沾染上人的欲望。太后是觉得宫中无趣,才做出这种无聊的比较吗?” 无聊的……比较?! 楚珍的瞳眸瞬间放大,硬生生扳断了自己的半截指甲。 她眼圈通红地直直盯着君天澜,在他的眼里,自己甚至比不上这些破梅花?! 这话太过直白和嚣张,在场的人不敢得罪任何一方,只得纷纷别过头,只当没听见。 而徐太后愣了愣,保养得宜的面庞很快涌上一层怒意,“砰”一声,重重拍了下案几:“国师这是看不起我楚国的长公主?国师哪里来的胆子?!”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楚珍低垂下头,难堪地哭泣起来。 君天澜不紧不慢地饮了口清茶,随即不慌不忙地起身,抖了抖衣袍,朝徐太后略一拱手: “此处风景,入不得本座的眼,告退。” 说罢,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踏步离开。 楚珍突然站起身,哭着冲他的背影大喊:“是因为沈妙言吗?大人喜欢她,是不是?!” 君天澜的身影顿了顿,却未做任何回答,纹金边的黑色大氅在北风中翻卷飞扬,他走在开满梅花的小路上,很快消失在众人眼中。 楚珍哭得厉害,猛地将面前的矮几掀翻在地,大发脾气:“滚,都给本公主滚!” 在场的人不敢逗留,连忙行过退礼离开。 徐太后满脸心疼,“珍儿乖,你是大楚的长公主,身份尊荣,何必为一个小小国师气成这样?” “你懂什么!”楚珍一急,也不顾身份了,一脚将徐太后面前的矮几也给踹翻,地面一片狼藉,“我就看中他了,我就要跟他在一起!我不管!” 徐太后往日宠溺她,见她如此,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心疼,不停地柔声安慰。 而楚珍的怒火却蹭蹭蹭地往上窜,伸手指着眼前的大片梅花林:“说什么梅花圣洁,说什么我和这梅花没有可比性,来人啊,给本公主将这片梅林全都烧了!我看它们还怎么圣洁!” 徐太后瞪向一旁发呆的宫女太监们,冷声道:“没听见长公主的话吗?!还不快烧!” 宫女太监们连声应是,提火油的提火油,开始到处点火烧梅花林。 很快,好好的一片梅花林,在楚珍的怒火之中,迅速化为灰烬。 而这一切,君天澜毫不关心。 此时的国师府中,沈妙言静静看着韩叙之,最后忽然端起旁边案几上的一杯茶,直接泼到他脸上。 韩叙之满脸惊讶,不可置信地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妙言妹妹,你……你做什么?!” “说君天澜不安好心,说他随意哄骗我,可你来这里,又是何居心?!” 沈妙言猛地起身,将那茶盏丢到雪地里,“拐着弯儿地打探你落榜的缘故,又不停在我面前抹黑他,叙之哥哥,我从前一直觉得你是君子,可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小人!” 她冷笑着,“他即便小人,却也小人得光明磊落!而你……” 似是再也说不下去,她转身,决绝地往屋里走。 “妙言妹妹!” 韩叙之急了,上前去抓她的手腕,却被她用力甩开:“你太让我失望了!滚!” 韩叙之眼睁睁望着她推门跨进门槛,眼中都是惊讶和无措。 从前的沈妙言,没有这般敏感聪明。 从前的沈妙言,没有这般凶狠无礼。 他站立良久,顾明过来彬彬有礼地来请他出去:“韩二公子,既然和沈小姐的聊天已经结束,那么请出府吧。” 韩叙之还想过去找沈妙言,顾明伸出手拦住他,虽保持着微笑,可眼底却全是冷然。 他身为堂堂国师府的管家,也不是吃素的。 韩叙之失魂落魄地出了国师府,垂着头走下门口的九级台阶,站立良久后,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着大门的国师府,最后茫然地离开。 而沈妙言趴在东隔间的小床上,盯着床头,那只青花瓷小碗里的种生草都死光了,可她舍不得丢,一直摆在那里。 她趴了良久,脑海之中,“赐婚”两个字始终挥之不去。 最后,她忽然起身,匆匆穿了短靴往外面跑去。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天空阴沉沉的,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 沈妙言站在国师府门口,周围十分寂静空旷,门前的两盏大红绉纱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散发出朦胧光晕,给这沉沉雪夜带来些许光亮。 已经入夜,沈妙言有些冷,搓着双手,不停地向街道尽头张望。 鹅毛大雪不知不觉飘落下来,街上空无一人,寂静得仿佛能够听见落雪的声音。 沈妙言环住双臂,在朱红的大门角落缩成一团,仰着小脸,望向那黑沉沉落雪的夜空。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那双猫儿似的双眸中此刻满是乞求,她呼出小小的一团白气: “我这个人,自私又霸道,有时候还会白眼狼般地怨国师铁石心肠。可铁石心肠,也有化成绕指柔的一天,而我的毛病,却一点都不曾改过。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知道我比起那些温婉大方有本事的小姐们,是没资格同国师在一起的……” 她的声音透着稚嫩,在空荡荡的静谧街道中,格外清晰。 一顶黑金软轿静悄悄落在台阶下方,君天澜挑开轿帘,就听见那小丫头仰望天空,声音里似乎含着软糯的泪腔: “但是,老天爷啊,虽然我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也请您一定不要让国师同旁的女子在一起……我愿意改掉身上的坏毛病,我愿意更加用功,变得比那些小姐都优秀。” 君天澜默默注视着她,她那么小一团,缩在阴暗的角落,雪花落了她满头满身,那双眼倒映出灯笼的光亮来,像是世上最无邪清澈的明珠。 第144章 野蛮生长 君天澜默默注视着她,她那么小一团,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雪花落了她满头满身,那双眼倒映出灯笼的光亮来,像是世上最无邪清澈的明珠。 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拿过夜凛手中的大伞,大步走向那团成一团的小丫头,“人有无数种生长方式,有的人像是大树,迎着风雨,无畏生长。” “有的人像是藤蔓,依附着大树,尽管羸弱,却也终会有枝繁叶茂的一天。” 他声音淡漠,走到她跟前,伞面在她头顶倾斜,将雪花和寒冷都隔绝在外。 沈妙言缓缓抬头,就对上那双灿若寒星的狭眸。 “藤蔓从不必在大树面前自卑,因为所有的生长方式,都只是最适合自己活下去的方式而已。比起那些经不起风雨璀璨的娇弱花朵,本座更喜欢,在阳光下野蛮生长的藤蔓。” 他说着,朝沈妙言伸出手来。 沈妙言注视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小拳头,放在了他的掌心。 君天澜收拢五指,她的手那么小,他轻而易举就将那小小的拳头包覆在掌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雪纷纷扬扬地夜幕中起舞,君天澜一手撑伞,一手握着沈妙言的小手,目视前方,缓步往衡芜院而去。 沈妙言提着盏羊角流苏灯笼,仰头望着他的侧脸,但见他眼中满是坚定。 寒风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他脚下步子不紧不慢,那样睥睨一切的姿态,似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帝王。 像是受到影响般,她柔软懦弱的心逐渐坚强起来,同他一道注视着黑暗的前方,尚还稚嫩的小脸上,呈现出一股少有的坚定。 国师啊,再弱小的藤蔓,却也有一颗渴望变强的心。 总有一天,她会不再以依附的形式同他一起,而是以,并肩而立的姿态。 到了衡芜院,拂衣接过君天澜手中的伞,抖了抖上面的雪。 君天澜正要进去,沈妙言拉了拉他的衣袖,目光往院子里瞟。 他看过去,就瞧见院子中央,堆着个大雪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还挺像模像样。 “国师待我好,我也想回报一二。这个雪人,送给国师!” 沈妙言面颊微红,垂着头抓了抓裙摆,最后害羞般跑进了东隔间。 君天澜站在屋檐下,看了那雪人良久,想起昨晚答应过她陪她堆雪人,后来却又爽约的事,不禁走下台阶,动手拾掇起院中的落雪来。 拂衣和添香愣了愣,就瞧见他一脸淡漠地滚了个小雪球,又跟着滚了个更小的雪球,堆在那大雪人身边。 “主子这是在做什么?”添香好奇。 拂衣眼中闪烁着点点光芒:“在做一个像沈小姐的雪人。” “啊?!”添香吃惊地看去,果然瞧见君天澜拿了两捧雪,在小雪人脑袋上一边儿按了一个,像是沈小姐的俩发团子。 而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在小雪人面前蹲下,用树枝画了个笑眯眯的表情。 想了想,他又折下一朵梅花,嵌进了那发团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一步,视线中,两个雪人站在一块儿,莫名的…… 般配。 在拂衣和添香呆愣的表情中,他漠然地进了屋子。卡Kа酷Ku尐裞網 良久之后,添香回过神,望向那俩雪人,禁不住捧腹大笑:“主子好可爱!” 拂衣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紧张地朝屋子里望了一眼:“小声点儿!若是被听见,又有好果子吃了!” 添香笑嘻嘻的,双手捂脸,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啊啊啊,好激动,原来这万年冰山,也有融化的那天!原来老铁树,也会有开花的一天!” 而东隔间里,沈妙言盘腿坐在小床上,双手捧着七彩玲珑珠子,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刚刚国师在门口的那番话,是表白吗? 是不是呢? ——比起那些经不起风雨璀璨的娇弱花朵,本座更喜欢,在阳光下野蛮生长的藤蔓。 听起来,明明就是表白啊! 她脸颊发烫,将珠子抛起来又接住,可是,国师那样的人,真的会喜欢她一个小丫头吗? 会不会,只是单纯地说,他喜欢有强韧生命力的人? 珠子抛起来又落下,最后她“砰”的一声,将那珠子丢到床头,苦恼地钻进被子,国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夜深了,君天澜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盯着帐幔顶,狭眸中隐隐有疑虑浮现。 他是不是,真的太过关心那丫头了? 他虽不是无情无欲的人,可如钦原所说,他要走的路,比常人艰难坎坷百倍千倍。 他,不能让那丫头,成为他的软肋。 这一晚,沈妙言乖乖在自己的被窝睡觉,拂衣为她准备了两个小暖炉,一个暖手一个暖脚,倒也能踏实睡到天亮。 她起床洗漱后,站在窗边,对着窗台上的铜镜梳头。 刚绑好发团子,就瞧见院子里有两个雪人。 她愣了愣,连忙跑出去,一个小小的雪人立在她的大雪人身边,发团上还簪了朵梅花。 好可爱! 她连忙跑进屋子:“国师,有人在院子里堆了个好可爱好可爱的小雪人,一定是照着我的样子堆的!” 君天澜穿上大氅,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淡:“没见过这样夸自己的。” 沈妙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国师,你知道是谁堆的吗?” “不知。”君天澜表情淡定,绕开她抬步往外走。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盯着他的背影,虽然他表现得很平静,可为什么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呢? 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国师,是你堆的雪人,一定是你!” “不是。” “是你!” “不是。” “就是你就是你!”沈妙言嚷嚷着,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将小脑袋靠在他手臂上,“国师最好了!” 君天澜心中微动,低头看了她一眼,原想推开她,她却忽然抬头,冲他龇牙一笑。 “笑得真难看,改日请个教习嬷嬷,好好教导你女子的礼仪。”君天澜冷声。 “不想学。国师昨晚才说,藤蔓有藤蔓的生长方法,很明显,那些个娇娇花朵的养成方式不适合我。” 第145章 妙言生病 沈妙言说着,不知死活地抬头冲他扮了个鬼脸:“国师有空的话,不如教我功夫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太笨,学不会。” “天底下没有学不会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先生!” 两人一路拌着嘴,往花厅而去。 君天澜自己都没察觉到,同沈妙言说话时,唇角总是微微上扬。 私心里觉得,她龇牙笑起来时,其实也没有那么丑。 反倒,挺可爱。 大雪封了街道,君天澜不用去上朝,便待在书房处理公务。 书房中点了两盆金丝炭火,倒也暖和。 沈妙言盘腿坐在软榻上,旁边矮几摆着一本摊开的青皮书,密密麻麻全是字。青皮书旁放着盘橘子,大约是南方进贡的,个个饱满,颜色鲜艳。 沈妙言将一只橘子放进炭盆边缘,拿一双细细的银筷轻轻拨弄,一双眼却斜盯着那书。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会儿,烤橘子的酸甜香味弥漫开来,她连忙戴了手套,将那颗橘子捡起来。 橘子皮烤得软趴趴的,很容易就剥开来。 她吃着热乎乎的甜橘子,目光落在对面君天澜的背影上,从一个时辰前,他就保持着这个笔挺的坐姿,像是不会累一样批阅着公文。 眼见着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一盘橘子被沈妙言吃了个精光,她望了眼炭火,添了几块炭,便跳下软榻,去小厨房顺了几块糍粑。 她将铁钳架到炭火上,把糍粑放上去烤,没过一会儿,那糍粑便烤得膨胀开来,面上成了焦壳,裂开来,便可见里头白腻软乎的糍粑肉。 她兴致勃勃地品尝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地蘸着调料吃,觉得这就是冬天最好的享受。 等到晌午,君天澜终于将那一堆公文批阅完,起身转向她,就瞧见满桌都是橘子皮,盘子里盛着半块吃剩的糍粑。 小丫头兴致勃勃地在烤一截香肠,屋子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有些不悦,叫了拂衣和添香进来收拾屋子,又把素问喊来,让她下午教沈妙言认药草。 既然无心学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那么总得学些其他有用的东西。 沈妙言倒也不反对,在她看来,医术比那些个劳什子的之乎者也有用多了。 用完午膳,素问便抱着一本最简单的医书过来,说是学医的入门书籍,叫沈妙言先把上面的图都记牢。 沈妙言盘腿坐在软榻上,翻开那本薄薄的册子,里面每一页都画了药草的模样,下面有十分详细的注解。 这书看起来不累。 “白曼陀罗,花冠漏斗状,黄棕色至淡棕色,雄蕊多包于花冠筒内。定喘,祛风,麻醉止痛。治哮喘,惊痫,风湿痹痛,脚气,疮疡疼痛。可作麻沸散。” 她轻轻念出声,注视着图上那朵金花,“白曼陀罗,还挺漂亮的……作麻沸散,是可以叫人昏迷的花吗?” 她只当这本册子是消遣的玩意儿,不知不觉便看了一下午。晚饭前,她去找素问,又拿了另一本薄薄的医书来,里面是些最简单的药物配方。 素问喜欢她,甚至答应等她将药物记得熟了,就带她去府里的药房逛一逛。 日子很平静地过去,沈妙言的用功被君天澜看在眼里,觉得这小丫头像是被白雪掩埋的植株,躲在温暖的地下,不停地萌动生长,只等开春时钻出地面,开出漂亮的花朵,惊艳世人。 入了十二月,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沈妙言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今日比昨日更冷。 她看起来白白胖胖,可身子骨却是弱的,于是终于在某天早晨起床时,打了个大喷嚏,染了风寒。 君天澜下朝回来,闻见房中隐隐弥漫着药味儿,见那东隔间的帘子还紧紧拉着,不由走进去,就瞧见床头搁着药碗,小丫头躺在床上,小脸通红地抹鼻涕。 “国师……”见他进来,沈妙言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随手将擦鼻涕的手帕丢到地上。 君天澜的目光下滑,只见地面到处扔着擦鼻涕的帕子。 他在心底无力地叹了口气,跨过那些手帕,坐到床榻上,“好端端的,怎么会感冒?是不是没穿袄子,就出去玩雪了?” 莫名宠溺的语气。 沈妙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抓住他的袖子:“冤枉啊国师,我早上起来,就染上风寒了!都怨国师不肯给我通地龙,人家身娇体弱,哪里受得了北风摧残……” 君天澜嘴角微抽,这丫头不去唱戏,真是屈了人才! 他将被子给她掖好,自动忽略她的话:“可有乖乖喝药?” “有的,我不喝,素问也要逼着我喝的。那药,可真是苦啊!”沈妙言泪眼婆娑,仍旧紧紧攥着君天澜的衣角,“说起来,都要怨国师不给我通地龙,若是有了地龙,也不至于要喝那苦药……” “既然乖乖喝了药,想来过几日便会好。先躺着吧,晚膳叫拂衣端进来给你。”君天澜仍旧自动忽略掉她后面大段的话,起身离开东隔间。 沈妙言不干了,小手抱着被子,眼巴巴盯着他的背影,因为生病,鼻音很重:“国师,我要地龙……要地龙……有地龙就不生病了……” 君天澜回头瞥了她一眼:“通地龙是要花银子的。” “我的小金库呢?从里面支钱就好。”沈妙言露出一副早就知道君天澜会问银子的模样。 君天澜转身,又看了慢吞吞抹鼻涕的她一眼,慢慢放下月门帘。 如今还不是最冷的季节,小丫头怎的身体这样差? 沈妙言连吃了两天药,风寒终于好了些。 素问坐在床榻边,捧着碧玉小碗,一勺一勺地喂给她:“这桂枝汤,驱寒最好。用的是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甘草二两,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小姐可记牢了?” “桂花三两,芍药四两,甘草五两,生姜还是大蒜来着,哎,是大蒜吧?” 素问满头黑线,这位姑奶奶若是当了医女,会死人的,绝对会死人的! 她又复述了好几遍,直到一碗桂枝汤见了底,沈妙言才终于记下。 素问退下后,君天澜走进来,大约是觉得她吃了苦药,随手递给她一块糖:“本座出去办事,晚上不必等。” 第146章 国师厚颜无耻 其实刚刚的桂枝汤甜甜的,一点都不苦,不过国师鲜少这样贴心,沈妙言便接了那块糖扔进嘴里,像个小媳妇似的叮嘱:“那你要早些回来呀。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的薄唇抿了一丝笑,转身离开。 沈妙言吃完糖,漱了口,便又抱着棉被躺下睡觉。 屋中炭火烧得很旺,这一觉她睡得香甜,等醒来时,便觉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 素问说,风寒吃了药出了汗,便是好了大半,于是她心情颇好,随意用了点晚膳,就披着银狼毛皮斗篷,带着换洗的干净衣裳,去华容池泡澡。 等洗得暖暖和和出来,走在尚还盛开的梨花林中,却见夜空飘起了大雪。 北风骤起,灯笼的光晕里,雪花和梨花瓣交织着在夜幕中纷飞,温泉池散发出阵阵雾霭,这景色像是仙境,美不胜收。 沈妙言张开嘴,有小团白色气体呼出,她伸出手,接住一片梨花瓣,圆圆的瞳眸中都是懵懂。 等她回了衡芜院,却见书房里,君天澜不知何时回来了,坐在软榻上,手肘撑着矮几,正在闭目养神。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流连过他眉宇间的疲倦,忽然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眉头。 明明是微小至极的动作,君天澜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的刹那,那双狭眸中隐隐有嗜血气息掠过。 沈妙言吓了一跳:“国师……” 君天澜回过神,松了手,看了她几眼:“风寒好些了?” “差不多痊愈了。”沈妙言摸了摸被他捏疼的手腕,白嫩的腕上已是一片通红。 她有些畏惧,刚刚国师的警惕,实在可怕。 她在他身边坐了,面容乖巧:“国师,你是不是很累了?我服侍你上床就寝吧?” “不必。”君天澜拿起矮几上的公文,面无表情地翻开来看。 沈妙言跳下软榻,去窗边的书桌上,给他将笔墨拿来。 君天澜接过她递来的笔,蘸了蘸蓝色墨水,在那公文下面批注了几句话,等墨水干了,又折起来放到一旁。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默默看着,君天澜瞥见她略带茫然的眼神,将笔搁下,突然将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可看得懂这折子?” 沈妙言盯着那折子上的字,这是北边儿的地方官员就雪灾之事,求朝廷放粮赈灾。 她点了点头:“看得懂。” 君天澜的薄唇便抿了一丝笑容,将那毛笔塞进她手里:“那么,你来批批看。” “我?!”沈妙言吓了一跳,握着毛笔,回头望着君天澜,眼中满是胆怯,“可是,这样重要的事……” “写错了也没有关系。”君天澜淡淡说着,声音里有一丝不经意的柔和。 沈妙言转回头,咬着嘴唇,静静思考了一会儿,蘸了蘸那蓝色墨水,小心翼翼在空白处写上批注: “百姓乃国之根本,酌开国库,拨粮一百万石。” 她的字有点像君天澜的,隐隐透着他那手金错刀的风姿。 她写完,回头看向君天澜,就见他薄唇轻启:“一百万人,一天需要消耗七万石粮食。而北方灾区,共有近两百万人。不算路途损耗,最起码,要拨放两个月的粮。” 沈妙言惊了惊,连忙伸出十根手指头盘算,算来算去,最后忐忑不安地划掉“一百万石”,写上了“八百万石”。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视线落在她的耳垂上,那耳垂小巧玲珑,洁白纤细,在灯笼的光照下,好似透明般。 他目光幽深,低下头,状似无意地贴近那小小的耳朵,呵气如兰: “百姓需要的不只是粮食,还有棉被、药物等。粮食可从各州府的常平仓调集过去,物资同样。再由国库拨款三百万两赈灾款,再选清廉之人监察钱款去向。” 沈妙言的耳朵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痒痒,她抬手揉了揉耳朵,划掉自己写的那一行字,照着君天澜的意思,重新写了几句话:“国师,这样算是行了嘛?” “灾区的实际情况,会比咱们坐在这里想象的更加复杂。所以,还得提醒下面的地方官吏,注意防止瘟疫,特殊时期更要加强治安,以防百姓发生骚乱。” 他声音平静,可沈妙言听着,就觉得他说出的每一条计策都十分稳妥,好似只要听了他的话,这灾难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国师,你好厉害!”她双眼发亮,认真地写完后,搁下毛笔,回头想去看君天澜。 然而这一偏头,就碰到了他贴在她耳畔边的薄唇。 软软的,凉凉的,跟她的不一样…… 沈妙言的瞳眸瞬间放大,仰着脸,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绯红的颜色。 君天澜同样怔愣住,好半晌后,猛地将她推到地上:“你做什么?!” 尽管地面铺着羊绒地毯,可沈妙言仍旧摔得屁·股疼,她揉着那处站起来,满面通红地冲君天澜吼:“你占我便宜吃我豆腐,还敢推我!国师厚颜无耻!” 君天澜耳尖泛着可疑的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紧握着那本公文,一双狭眸微微眯起:“沈妙言,本座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要脸的女人!到底是谁亲上来的?!” 尽管想要爬他床的女人多如牛毛,可这么多年来,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个小丫头成功了。 尽管想要亲近他的女人数不胜数,可这么多年来,触碰过他唇瓣的,也只有眼前这丫头。 沈妙言见吵不过他,咬住嘴唇,眼睛里逐渐蓄出两个眼泪泡,声音软软:“国师欺负人……” 这么委屈地说了一句,便转身,哭着跑回东隔间。 君天澜坐在那里,不止气恼这丫头棘手难对付,更气恼自己刚刚那一瞬,忽然加速的心跳。 明明不过是…… 一个吻而已。 第二日,君天澜休沐,却一大早就离开了国师府,前往金玉满香楼,同部下议事。 那些部下在雅间里围坐着,纷纷暗道今日这位爷是怎么了,往日都是在府里议事,怎的突然将场子移到了这里,大冷天的,也幸亏雅间暖和。 然而他们等了半晌,在上座正襟危坐的男人却一言不发,手指托着莲叶酒盏,只慢条斯理地品着酒水。 第147章 不能拒绝的温暖 众人不解这是作何,沉默了一刻钟的时间,纷纷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莫非,国师这是要跟他们算账? 其中一个忽然捶桌大哭:“主子,您吩咐属下带一支暗卫贴身保护顾先生,属下其实中途悄悄回了一趟家!属下有罪,求主子责罚!” 另一个人紧忙接着哭:“启禀主子,属下三天前回报说白家已在监视中,但因为北方灾情紧张,咱们的人进不去,所以白家在北方那边的生意,并未完全纳入咱们的监视下。求主子饶过属下谎报之罪!” 紧接着,这群人便一起哭起来。 君天澜被他们吵得烦了,声音冷冷地开口:“都闭嘴!” 像是凛冽寒风吹过枯草荒原,冰雪瞬间便将那原野冻结,雅室之中,立即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寂静。 君天澜蹙着眉尖,目光转向一旁的中年幕僚:“听闻,令女年芳十三?” 那幕僚连忙点头:“回主子,正是。” 君天澜便摩挲起手中酒盏:“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如何管教?你且说与本座听听。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幕僚吓了一跳,不解君天澜这是怎么了,于是忙道:“这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虽正值豆蔻年华,却也最是顽劣。好在贱内素来贤良,倒也将她管得服服帖帖。琴棋书画,女红茶艺什么的,也都学了点毛皮。” 在座的另一位幕僚连忙接话道:“提起管教女孩儿,属下也是有经验的。属下的女儿,也是这个年纪,最喜欢漂亮首饰,胭脂水粉什么。每每送她这些东西,她都会比往日乖巧许多。” “正是如此!”另一位部下开口,他生得高大威猛,长着络腮胡子,提起女儿时,眼中却都是温柔,“女孩儿家家的,就该宠着!古话说,穷养儿,富养女,属下虽没读过几本书,可老古话肯定是不会错的!”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开来,君天澜在心中暗暗记下有用的话,想着他家那丫头,大约不爱什么胭脂水粉,不如买些好吃的带给她。 而国师府中,沈妙言起床后却不见君天澜,轻哼一声,自个儿用了早膳,便巴巴儿地去找素问学医术。 素问带她去了府中的药房,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药草香味。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好奇看去,但见四面墙摆满了红木大柜,柜子上安着无数抽屉,抽屉外面贴着写了药草名字的纸条。 她吸了吸鼻子,觉着这药草香还怪好闻的。 素问正要跟她讲解一些最简单的草药,正好添香急匆匆过来,说是一名小丫鬟出了事,请她赶紧过去瞧瞧。 素问让沈妙言在这里稍等,便抱了药箱,跟着添香离开。 沈妙言百无聊赖,随手翻阅起摆在案上的一本医书。 “……若病人难忍艾火灸痛,服此即昏睡不痛,亦不伤人:八月收曼陀罗花,七月收火麻花,每服三钱,一服后即昏睡。” 她合上书,记得那天下午看书时,书上的确说曼陀罗花可以用作麻沸散,叫人昏迷不醒,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真有意思,若是将这药调配出来,给人服下,那不就相当于迷药了吗? 她踱步到那些抽屉前,一排排找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了曼陀罗和火麻花。 她按照分量搭配好,便小心翼翼地拿碾药的小磨子细细磨碎成粉。 等她做完,却还不见素问回来,于是自个儿拿纸将粉末包起来,悄悄揣怀里了。 “前院一个小丫鬟的腿摔断了,奴婢给她包扎,花了许多时间,小姐可等急了?”素问终于回来,推门问道。 “不急不急!”沈妙言笑容甜甜,“素问姐姐,你教我配药吧。” 素问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这上面的药方是最简单的,小姐想做哪一个?” 沈妙言接过,翻开来瞧了瞧,脑海中蓦然想起君天澜一手撑着额头,靠坐在软榻上的疲倦模样。 指尖顿住,她指向中间那一页:“就做这个吧。” 傍晚时分,君天澜回到衡芜院,手中还提着一盒八宝肉圆和一包栗子鸡。 他进了东隔间,将东西搁在沈妙言的床头,便又回书房软榻上坐了,随手翻看起属下送来的公文。 暮色四合时,沈妙言才兴冲冲回来,手中捧着一盅白色骨瓷汤碗,“国师,快来尝尝我做的药膳!” 说着,将碗盖掀开来,屋中顿时弥漫开淡淡的药草香。 君天澜放下书,目光落在那碗浅黄色的药粥上,不禁蹙眉:“这是何物?” “茯苓麦冬粥!”沈妙言得意洋洋,拿勺子搅了搅,“加了茯苓、麦冬和粟米,素问说,可宁心安神,除心悸失眠。” 说着,便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君天澜唇边,“国师,你尝尝吧?” 君天澜盯着她,她那双圆眼睛里满是天真的期待,好似昨晚那件尴尬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目光落在那勺粥上,既是素问带小丫头做的,想来吃了应该不会有事。 他想着,便缓缓喝了那勺粥。 沈妙言心中欢喜,抱住汤碗,又舀了一勺喂他。 “我知道,国师待我极好,所以,我也总想着回报国师呢。”沈妙言说得认真,“那几晚跟国师一块儿睡,半夜醒来动了动身子,国师就会把被子重新掖好,国师好容易被惊醒。喝了这个粥,大约晚上会睡得好一点吧?”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君天澜一言不发,喝着她喂的粥,默默盯着她,狭眸中隐隐有异光闪烁。 他以为,她每晚都睡得跟小猪似的,却没想到,她竟也能察觉到他睡眠极浅。 甚至,还特地花心思做了药粥…… 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底弥漫开来,君天澜注视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或许,将她捡回来带在身边,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事。 常年在冰雪刀尖中行走的男人,有谁能拒绝这样的温暖? 尽管这温暖在繁华的尘世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对于他来说,已然便是世上最好的。 他的小丫头,已然便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儿。 无需任何管教。 第148章 不喜欢别人碰小丫头 眼见着到了腊八,再过二十多天便要过年,府中下人们都忙碌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临近年尾,朝廷中也愈发繁忙起来,君天澜常常天还没亮就起床去上朝,在宫中议事直到傍晚才回来。 腊八这日,沈妙言去了药房,系了条素色围裙,便架起火炉忙碌起来。 她知国师连日辛苦,想为他做一碗最好吃的腊八粥,叫他也过一过这个节。 素问坐在椅子上看书,不时抬头看她几眼。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倒是亲近许多。 傍晚君天澜回来,沈妙言的腊八粥也已熬好,便高高兴兴地端回去给他喝。 两人盘腿坐在软榻上,中间摆着张矮几,上面放了一盆腊八粥和两只碗两双木筷,并几碟清爽可口的小菜。 沈妙言吃得开心,抬眸见对面的人吃得慢条斯理,不由试探着问道:“国师,今年宫中夜宴,你会参加吗?” 楚国每年的除夕,都会在宫中承庆殿举办宴会,邀请京中正三品及以上官员携家属参加,十分热闹。 而往年,沈妙言都是跟着沈国公夫妇去参加的。 君天澜夹了片冬笋,声音淡漠:“自是要去的。” 沈妙言捧着白瓷小碗,犹豫片刻,有点担心地问道:“那,楚云间会不会给你和长公主赐婚啊?上次太后赐婚……” 君天澜抬眸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太后赐婚的事?” 沈妙言喝了口粥,擦擦小嘴,凝视着对面的男人:“韩叙之说的。我那晚,好害怕你会娶她,就跑到门口等你,但是你说……” 但是你说,比起温室中的娇花,更喜欢像我这样野蛮生长的藤蔓。 她垂下眼帘,面颊有些发烫。 君天澜淡然地吃着小菜,像是天生的上位者,动作优雅至极。 “所以,就算楚云间赐婚,你也不会接受的,是不是?”沈妙言问得小心翼翼。 君天澜抬眸,两人视线相撞,沈妙言迅速挪开目光。 他的薄唇便抿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依旧不语。 沈妙言被他的笑容惹恼,夺过他手中的半碗粥,和矮几上的碗碟一同塞进食盒,声音透着不满: “有什么可笑的!我不喜欢国师娶楚珍,就是不喜欢!她那样的女人,配不上国师!” 话音落地,“砰”的一声,气呼呼地盖上食盒盖子。 君天澜端起旁边的茶盏呷了一口,有意逗她:“那什么样的女人,配得上本座?” “当然是——” 沈妙言刹住话,面颊已然呈现出粉红色,轻哼一声,拎着食盒快速往外跑。 君天澜注视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容愈发玩味。 沈妙言迎着寒风,费劲儿地拎着食盒朝膳房而去,小脸上满是不爽,楚珍那个坏女人,当然配不上国师! 能够站在国师身边的,只有她沈妙言啊! 天气愈发寒冷,可衡芜院内却暖暖和和的。 沈妙言盘腿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书,国师拿了她小金库里的银子,果真给她通了地龙。 如今房中不烧炭火,也十分温暖,不过倒害得她看书时昏昏欲睡,一天也没看进多少东西。 晚膳后,拂衣端着剪刀等物过来,朝软榻上的君天澜屈膝行了个礼,正要进东隔间,君天澜忽然开口:“你做什么?” 拂衣望了眼托盘上的东西,轻声答道:“小小姐刘海儿又长长了,让奴婢过来为她剪短些。卡Kа酷Ku尐裞網” 刘海儿长长了? 他回想着,好像小丫头额头那刘海儿的确有些戳眼睛。 他放下手中书册,淡淡道:“东西留着,你退下。” 拂衣愣了愣,不敢反驳,只得将托盘放到矮几上,掩上隔扇退了下去。 沈妙言猛地扯开月门帘,露出个脑袋,一脸凶巴巴:“你为什么不让拂衣姐姐给我剪刘海儿?!” 君天澜把玩着那把缠着红丝线的剪刀,目光落在她的刘海儿上,“过来。” “干嘛?!”依旧凶巴巴。 “本座叫你过来。” 沈妙言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去,被他一把拉到怀中,盯着她的刘海儿看了半晌,拿起剪刀准备动手。 莫名的,不喜欢别人碰小丫头,就算是女人,也不行。 所以,不如他来给她剪发。 沈妙言吓了一跳,连忙捂住额头:“国师,你要做什么?!” “剪发。”君天澜说的理所当然,“把手拿开。” “你会剪刘海儿?”沈妙言满眼都是不相信,小心翼翼地将手挪开。 君天澜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虽然没给人剪过,可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就是将那一撮毛剪平齐么。 他能提剑将铁块削得平平的,把一撮毛剪平齐,算什么难事? 这么想着,便信心百倍地抬起剪刀,比了一下角度,面无表情地开剪。 沈妙言眼睛睁得大大,望着他低垂的眼帘的模样,见他这么认真,心里头倒是多出了几分信心来。 国师那么厉害,想来剪头发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君天澜先在左边剪了一剪子,又在右边剪了一剪子,仔细看看,觉得好像右边的长些,于是又补了一剪。 再看看,似乎左边的又长了…… 他不停地剪来剪去,沈妙言只当他细致,便放心地闭目养神起来。 君天澜虽然保持着面无表情,可掌心却不觉渗出了细汗。 小丫头的刘海儿,似乎被他剪得过短了些。 他盯着只到沈妙言额头中间的短刘海儿,虽然还是跟狗啃的般参差不齐,可真的不能再剪下去了…… 静默片刻后,他抿了抿薄唇,放下剪刀:“好了。” 沈妙言立即睁开眼,圆眼睛里满是期待:“好看吗?” “……挺好看的。”君天澜收回目光,起身抖了抖袍子,“本座出去散步了。” 说罢,便抬步离开。 沈妙言一蹦三跳地回到东隔间,对着窗台上的青铜镜一照,原本欢喜的表情,只瞬间就化为了狰狞。 镜中这倒霉姑娘,是谁?! 那一头狗啃般的刘海儿,是谁的?! 君天澜快步行走在屋檐下,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君天澜,你给我站住!” 第149章 进宫赴宴 他连忙加快步子,在路过的侍卫和侍女们惊讶的表情中,迅速往花园方向走。 沈妙言跑出衡芜院,左右瞧了瞧,就着灯笼的光,清晰地瞧见远处拐角那一闪而逝的黑袍。 “国师,你给我站住!” 她大哭着去追,“你赔我头发!” 这一头狗啃似的刘海儿,叫她以后怎么出门见人?! 最后,她终于在花园亭子里追到了君天澜。 君天澜负手站在亭中,亭角的灯笼将他的面容照亮,他仰头注视着夜空中绵绵飘落的雪花,一双凤眸似乎蕴含着冰冻的霜雪,酷寒而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国师……”她站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声音弱下来。 她看了他半晌,最后提着裙子,踩过地面厚厚的积雪,走进亭子里:“国师,你赔我头发!” 君天澜转身看她,唇角浮着一抹浅浅的笑,仿佛刚刚那酷寒的表情只是错觉。 他在她面前蹲下,揉了揉她短短的刘海儿,“其实也不难看,还挺可爱。这头发过些日子便会长长了,本座下次,会有分寸的。” 沈妙言连忙捂住额头,往后退了一步:“还有下次?!我再也不要你帮我剪了!” 说着,哼了一声,圆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盯着君天澜说道:“国师赔不起头发,那不如把通地龙的银子还给我。” 君天澜起身,斜睨着她,却见她整个一小财迷模样。 可看在眼里,却并不讨厌。 “好。”他不以为意,望了眼越落越大的雪:“回衡芜院吧。” 沈妙言得了银子,心情大好,欢快地往亭子外蹦跶:“那银子要做嫁妆的,国师可要帮我保管好——” 正说着,却觉脚下一滑,似是踩到薄冰,竟直接往地面栽倒。 北风骤起,将金钩勾着的素白纱幔吹得飞扬起来。 一只大掌覆住沈妙言的肚子,再一用力,她便往后仰倒,落进一个结实的臂弯。 她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眼前是君天澜放大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 英俊,妖冶,清贵。 黑色的绣金飞鹤大氅随风而舞,那熟悉的龙涎香瞬间便将她紧紧包裹。 君天澜瞳眸微动,静静看着白色气体从她嘴巴里呼出,一小团一小团的,跟她这个人一样小巧可爱。 那双圆眼睛中的目光还很天真无邪,同他的是不一样的。 他松开手,本想让她在地面站好,就听她声音弱弱地开口:“国师,脚崴了……” 狭眸中便又多了层幽深,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打横抱起,迈开大步走向衡芜院。 鹅毛大雪在寂静的夜里簌簌落下,沈妙言将脑袋埋进他的大氅里,嗅着甜冷的龙涎香,觉得暖和又安心。 …… 眼见着便到大年三十,饶是平日里清冷端肃的国师府,此时也挂满了红灯笼和红色绸带,以示喜庆。 而在沈妙言的软磨硬泡下,君天澜总算答应带她进宫,一起参加宫中的除夕夜宴。 傍晚时分,她独自待在东隔间,仔细挑了一套新衣。 上身是月白色滚雪貂毛边的小袄子,用金线在袖口和下摆绣了精致的如意祥云纹。下身则着一条碧色百褶长裙,踩一双厚底鹿皮小靴。 她对着青铜镜,仔细将头发挽成两个圆团子,正要簪上那支霞草花发钗,不防手一滑,发钗直接掉落在地。 亏得地面铺了绒毯,发钗并未摔碎,只是诡异地从中间裂成两半。 沈妙言捡起发钗,目光一凝,这发钗中间,是中空的。 她试着对拢合上,发钗竟又恢复如初,简直是巧夺天工的手艺! 圆眼睛里划过异光,她立即从首饰盒深处翻出一只小纸包,将里面的药粉悉数倒进中空的发钗里。 这还是上次她自己配的曼陀罗加火麻花粉,这么装在发钗里,谁也不会注意到。 她收拾妥当,便对着青铜镜,将发钗小心翼翼插进发团子后面。 对那座皇宫,很容易就产生防备的心态。 带些防身的东西,总不会错。 她想着,系了银狼毛皮小斗篷,跑出东隔间,却见君天澜背对着她,正穿上一件纹金边黑色织锦大氅。 他里面穿一套淡金色对襟盘扣长袍,腰间挂一块垂正红色流苏的玉玦,黑金冠束发,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妖冶,凛凛不可侵犯。 君天澜转身看见沈妙言,声音淡漠:“过来。” “国师今日穿得真好看。”沈妙言伸手摸了摸那淡金色的长袍,暗暗觉得国师比楚云间,似乎更能衬得起这华贵的金。 若国师穿上那一身龙袍…… 她甩甩脑袋,意识回笼,却瞧见君天澜打开桌案上搁着的锦盒,里面的丝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只银白项圈,项圈坠子是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一点瑕疵都没有。 君天澜将那项圈给沈妙言戴上,这么一点缀,竟是意外的好看。 他狭眸中暗了几分,这白玉过于剔透干净,并非每个女孩子都能驾驭。而这小丫头的气场,却意外的和白玉相得益彰,将她整个人衬托得灵气逼人。 沈妙言低头摸了摸那块做成长命锁形状的白玉,“国师,这玉和你之前送我的小鸡,哪个更好?” “那是凤凰。”君天澜强调。 “好吧,凤凰。哪个更好?” “自然是凤凰。”君天澜说着,抬步往门外走去,“凤凰玉不可轻易示人,记牢了。” “好哒!”沈妙言迈着轻快的步子跟上去,握住君天澜的手指,“国师,若是在宫里有人欺负了我,你要为我做主呀!” “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我那么乖,才不会欺负别人。”沈妙言笑得焉儿坏,想起什么又试探着道,“国师,我在宫中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弄出宫陪我玩?” “朋友?”君天澜反握住她的小手,外面雪停了,满院洁白,夕阳的照耀下,银装素裹,格外美丽。 拂衣在屋檐下塞给沈妙言一个暖手炉,随即同旁的侍女一道恭送君天澜离开。 沈妙言将暖手炉抱在怀中,跟着君天澜往府外走:“他叫莲澈,是我弟弟。” 第150章 最吃不得亏 “莲澈……” 君天澜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苍白清秀却总不卑不亢的脸。 没想到,小丫头竟然跟那个小鬼玩到了一起。 “我在宫中,他帮了我多次。所以国师,若是有机会,请一定要带他出宫,好不好?”沈妙言抬头,一双眼闪烁着点点光芒。 “也许,他并不想出宫呢?”君天澜注视着前方,“别总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那个小鬼,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沈妙言愣了愣,满脸都是不解,莲澈他不过是个小太监,怎的就是她招惹不起的了? 难道,他还有别的来历?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上了国师府的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皇宫门口,早停了无数辆华丽的马车,一些娇娇小姐们跟着自己的爹娘,保持着端庄的姿势,缓步走进皇宫。 今年除夕宫宴,男女并未分席,所有人经过检查后,都往承庆殿走去。 沈妙言乖巧地坐在君天澜身边,悄悄挑了车帘一角,望着外面的人,不禁有些感慨。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些人需要检查后才能放进宫,还得从宫门一路步行进去。可国师就能坐着马车进去,还无需接受侍卫或者宫女的盘查。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 宫中处处张灯结彩,面容姣好的宫女们身着崭新宫装,个个面带微笑,端着托盘,提着灯笼,排成队列来来去去。 丝竹管弦声从承庆殿传出,衣香鬓影,花团锦簇,极尽铺排,整座皇宫充斥着过年的欢乐。 红艳艳的宫灯在屋檐下挂成一排,冷风中摇曳着,同大殿顶部的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沈妙言望着那承庆殿,可马车却往御花园那边去。 “国师?”她回头,满眼好奇。 “还有些要事,要和同僚们在亭子里商讨一二。”君天澜淡淡说着,对处理琐事,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沈妙言很佩服他这样的沉静,便也不再追问,只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马车在御花园外停下,君天澜让她在车里等着,自己带着夜凛进了园子。 沈妙言独自坐了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环佩叮当声和不少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 “……她沈妙言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罪臣之女罢了,国师大人只是暂时对她有兴趣。等国师大人玩腻了,本公主定要她好看!” 是楚珍的声音。 沈妙言趴在车窗上,透过黑纱窗帘看去,就瞧见楚珍被一群世家小姐簇拥着,高傲地往御花园走来。 她今日穿着套斜襟盘扣金色宫装,裙摆绣了大片繁丽的红牡丹,双手挽一条赤红色轻纱披帛。华丽的牡丹髻上,插着凤凰衔珠凤钗,一颗红宝石正好垂在她的额头中间。 沈妙言眼中掠过轻视,这身装扮华贵艳丽至极,可惜,楚珍的气场,撑不起来。 就像是,非要在一匹毛驴身上,按个纯金马鞍。 正在这时,张敏指着马车,语带惊讶:“这不是国师府的马车吗?看来国师一定在这里了!” 话音落地,一群贵女纷纷整理起仪容来,唯恐给国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卡Kа酷Ku尐裞網 楚珍则上前几步,瞧见马车中隐隐透出夜明珠的光亮,连忙理了理云鬓,正了正发钗,对着车窗柔声道:“上次梅花宫宴一事,是珍儿唐突了,还望国师大人勿要见怪。” 这声音转变太大,发嗲似的,甜得腻人。 沈妙言强忍住大笑的冲动,使劲扣住暖炉,抿住嘴巴憋着不出声。 楚珍听见里面传出轻微的响动,连忙再接再厉:“国师大人,珍儿对您一往情深,天地可鉴,日月可照!沈妙言那小贱人,哪里配得上您?这世上,能够优秀到站在您身边的女人,只有我楚珍一人啊!我愿意……我愿意嫁给您,一生一世都爱着您!” “噗——!” 马车内的沈妙言瞬间笑喷,这真的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楚珍吗?! 楚珍脸色一僵,猛地走过去掀开窗帘,就瞧见沈妙言在里头笑得前仰后合。 她不禁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大吼出声:“沈妙言!你怎敢如此戏弄本公主?!” 她身后的那群小姐们也很想笑,不过碍于楚珍的身份,只得硬生生憋着,几个年纪小的,脸儿都憋红了。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放下暖炉,从马车中钻出来,握着裙摆,一派雍容地下了马车。 她屈膝,朝楚珍见了个礼:“长公主殿下,我家国师不在,刚刚那番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转告他。” “你——”楚珍气得脖子都红了,一把摘下腰间长鞭,往四周瞟了一眼,“国师今儿个不在这里,沈妙言,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说罢,正要挥起鞭子去抽沈妙言,却又想起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将鞭子塞进张敏手里,“你去打她!” 张敏愣了愣,“为什么是我?” “本公主叫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楚珍不爽,顺手将张敏给推了出去。 她又不傻,若国师大人回来时,瞧见她将沈妙言打得不成人样,肯定会觉得她阴狠毒辣。她才不会傻到给国师留下不好的印象,打人这种事,当然要让旁人去干。 站在后面的张璃眉尖一蹙,想伸手拉住张敏,可张敏已经提着鞭子上去了。 她在沈妙言不远处站定,清了清嗓子:“你惹了长公主厌恶,可别怪本小姐手下不留情。” 说罢,努力挥起手臂,就想去抽人。 她力气不大,抽出的鞭子软绵绵的,沈妙言轻而易举就避开来,反倒夺了那根鞭子,毫不犹豫地反抽回去。 在场的小姐们同时倒抽一口凉气,这沈妙言,好大的胆子! 饶是穿得厚,可那鞭子落在身上可是实打实的,张敏的袄子,被抽出了一道大口子,娇嫩的手臂上,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鞭痕。 雪夜中,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张敏扑过去就要打沈妙言:“你居然抽我!” 她实在太过愤怒,以至于扑过去的速度太快,沈妙言稍稍侧过身,伸出一只脚,张敏直接被绊了个狗啃泥。 沈妙言静静站在雪地上,望着那些吃惊的小姐们,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我这个人,最吃不得亏。断没有站在这里,叫别人白白欺负的道理。” 第151章 青鱼珠 地面是经久未化的积雪,她站在那里,尽管小小只,可身上的气势,却比从前做国公府小姐时,要厉害得多。 张璃上前扶起张敏,盯着沈妙言,一双美眸中闪烁着显而易见的嫉妒。 这就是,国师大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吗? 国师大人,为什么要对一个罪臣之女这样好? 她的目光扫过沈妙言浑身上下,尽管她穿得素淡,可那些衣裳首饰,没有一件是凡品。 甚至她胸前那块简单的长命玉锁,就比长公主那一身都来得贵重。 她深深呼吸,稳住内心那澎湃的妒意,缓缓开口:“沈小姐,我妹妹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才对你下手的。你打我妹妹,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不能不把长公主的命令放在眼里。” 沈妙言眼睛一眯,转向张璃,这个相府大小姐,一手挑拨离间,倒是玩得好。 果然,楚珍立即气得跳脚,指着沈妙言大骂出口:“贱人,你竟敢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新仇旧恨,本公主就跟你算个清楚!” 说罢,捡起地上的鞭子,不顾其他,挥舞着冲向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鞭尾从沈妙言脖颈处擦过,一道血珠立即出现,几颗鲜红的小血珠溅到那洁白剔透的长命玉锁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妙言摸了一手的血,瞳眸中划过恨意,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和那楚珍打成一团。 两人在雪地里翻滚,在场的人都吓傻了,完全忘记上前拉架。 张敏憎恨沈妙言,正要冲过去帮楚珍,却被张璃一把拉住,对她微微摇首。 楚珍也是发了狠,欺负沈妙言人小,混乱中,一巴掌甩到她脸颊上。 沈妙言则一脚踹到她肚子上,趁着她捂住肚子的刹那,骑到她身上,直接甩了她两巴掌。 楚珍拼了命地大喊大叫,嘴里不停蹦出脏话,像个骂街的泼妇: “沈妙言,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你再敢打本公主,本公主摘了你脑袋!就算国师大人收留你,你也不过是用来端茶倒水的一只狗!你怎敢和本公主比!”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沈妙言紧盯着楚珍,瞳眸骤缩,身上的杀意,铺天盖地,无法遮掩。 谁都不可以说她爹娘的坏话,谁都不可以! 仿佛失去神志,她一手紧紧攥着楚珍的衣领,一手拔下发髻上那支霞草花发钗,直接朝她的脖颈捅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宫人们有心上前阻拦,可她们的速度,又哪里及得上沈妙言的手速。 楚珍紧紧盯着那柄发钗,发钗尾部十分尖锐,闪烁着比冰雪还冷的寒光,她满眼惊恐,整个人呆若木鸡。 电光火石之间,一颗石子砸到沈妙言的手腕上,她痛叫一声,手一松,那柄发钗就落到雪地里。 几名大宫女连忙冲过来,将她推开,扶起楚珍,楚珍哆哆嗦嗦,身下隐隐散发出一股腥臊味儿。 穿着绣金蟒织锦大氅的君天澜漠然出现,身后跟着一众朝廷官员。 在场的小姐们纷纷屈膝行礼,楚珍连忙凑过去,浑然不顾凌乱的发髻和衣裳,哭着想去抓君天澜的衣袖:“国师大人,贵府的婢女,实在是无法无天!她刚刚,居然想要杀本公主!” 君天澜避开她的手,他身后的官员纷纷低头捂住鼻子,长公主身上这味儿…… 楚珍见众人如此反应,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被吓尿了裤子! 她一张脸顿时五彩纷呈,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哭着跑开。 不知何时落了雪,细细小小的雪花随风而至,君天澜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但见她坐在雪地里,将头埋进臂弯,大约是哭了。 远处传来热闹的丝竹管弦声,却越发衬托出御花园门口这诡异的寂静。 林木和梅花上积了白雪,水珠在枝头凝结成冰,在枝蔓间生长成繁复的冰棱。 红艳艳的灯笼在冷风中寂寞摇摆,明明该是繁华的夜,却因为那女孩儿的哭声,而显得无比冷清寂寥。 君天澜踩着厚厚的积雪,在沈妙言跟前蹲下,伸手想要抬起她的脸,却被她哭着推开。 君天澜沉默半晌,忽然强硬地扳起她的脸,拿出一方锦帕,漠然地给她将眼泪擦干净。 沈妙言哭得厉害,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人骂成那样,哪有不哭的道理。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处的伤口上,夜凛很有眼色地从马车中取出药箱,君天澜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为她做了包扎。 张璃紧盯着雪地上的那两人,国师他,竟爱惜沈妙言到了这个地步? 他那样尊贵的人,何须要做这样的事? 等包扎好伤口,君天澜摸了摸沈妙言通红通红的脸蛋,目光落在她的长命玉锁上,那两滴鲜红的血珠格外刺目。 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冷漠至极:“除了楚珍,在场的还有谁欺负了沈妙言,站出来。” 众女的目光落在张敏身上,她身子一抖,忍不住往张璃身后躲。 君天澜握住沈妙言的手,牵着她站起身,一双狭眸盯着张敏:“你动手了?” 那目光太过阴毒冰冷,张敏吓得双腿哆嗦,最后噗通一声跪在雪地上,“我……我没有!沈妙言她躲开了,我没有打到她!” 张璃走上前,望了眼沈妙言脖颈上的那块长命玉锁,冲君天澜优雅地屈膝行了个礼:“国师大人,这次事情,是舍妹的不是。作为补偿,璃儿愿以张家的传家之宝相赠。” 张敏一愣,立即捂住胸前的坠子:“姐姐,你疯了?!我根本就没有打到她,凭什么要把青鱼珠赔给她?!” “敏敏!”张璃轻声呵斥,“既然做错了事,便该承担责任。想来国师大人有大量,收了咱们的赔偿,便不会再跟咱们计较。” 她说出这些话,一则是为了在君天澜面前彰显自己的大度,显示出自己世家贵女的风范。 二则,她料定了国师不会收她们的传家宝,否则,便有欺负女子的嫌疑。 只要主动道歉,她们不会有任何损失。 她怕张敏还要再闹,于是冲张敏眨了眨眼睛。 第152章 所谓勇气 两人是亲姐妹,张敏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于是装作不舍地取下胸前挂着的青鱼珠: “既是如此,那我也只好忍痛割爱。卡Kа酷Ku尐裞網还望大人收了这颗珠子,就不要再为难小女子。” 她们姐妹算计得妥当,却不知这些小算盘,尽皆落入君天澜和沈妙言眼中。 君天澜低头望向沈妙言:“这份道歉礼物,可愿意收下?” 沈妙言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两位姐姐如此诚心地道歉,我不收,倒是对不起二位的诚意。” 说着,便走上前去,毫不手软地从张敏手中夺过那颗青鱼珠,随手塞进荷包。 君天澜看也没看那张家姐妹,牵住沈妙言的手,带着她离开。 众人尽都开了眼界,市井传言说国师爱护这位沈家三小姐,他们原还不信,没想到,国师这护犊子,竟比传言中还要夸张。 而张敏猛地跳起来:“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璃盯着君天澜的背影,心乱如麻,她的小算盘显而易见的落了空,不仅没能让国师多看她一眼,反倒将传家之宝都赔了进去…… 她以为,国师是拉不下面子接受那颗珠子的,谁料到,竟然会被沈妙言接下…… “姐,你赔我青鱼珠!” 张敏气得浑身发抖,那颗珠子是参加宫宴前,她求了好久才从母亲那里求来的,现在白白给了人,叫她回去怎么对母亲交代?! 张璃横了她一样:“不过一颗珠子,眼界怎就那么浅!” 说罢,不悦地拎起裙摆,大步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张敏怄得要死,却无可奈何,只得怀着满腔怨气跟上。 而君天澜牵着沈妙言,从小路往宫中一处偏殿而去。 沈妙言这一路都红着眼圈,安安静静地被君天澜牵着走,倒不像平时的她了。 君天澜撑着一把素白纸伞,伞面大半儿都倾向了她那边。 此时北风簌簌,冻得她鼻尖泛红。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低头,就瞧见她神思游离,原本看起来像是个漂亮的年画娃娃,打了一场架后,这么看着,发髻和衣裳都有点乱,心中便起了几分怜惜。 小路尽头,立着一座稍显华丽的偏殿,大约是供贵客休憩的地方。 沈妙言望着那偏殿檐角的宫灯,轻轻开口:“谢谢国师,拦住了我。” 指的是杀楚珍的事。 若刚刚她真的用发钗杀死了楚珍,自己这条命,怕是要赔进去了。 楚珍再如何嚣张讨厌,再如何不占理,可毕竟是楚国的长公主。杀人尚需偿命,更何况,杀得还是长公主。 君天澜牵着她,缓步走上偏殿门口的台阶,“所谓勇气,并不是指为了恩怨而杀人。妙言,真正有本事的人,他可以忍耐住脾气,在危急的局势中,准确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是,国师。”沈妙言垂下眉眼,在心中记牢了这番话。 两人进了偏殿,夜凛随后送来一套新衣,沈妙言在屏风后,很快将衣裳换好。 再出来时,她冲君天澜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好似刚刚的难过从不曾存在。 君天澜便也一笑,牵了她的手,往殿外而去。 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遗忘悲伤,调整好心态,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偏殿外的台阶两旁,种着几棵青松,顶上落了一层白雪,看起来煞是可爱。 两人一路往承庆殿而去,沈妙言紧抓着君天澜的手指,默默看着远处那大殿的灯火辉煌,她觉得皇宫这么大,却只有国师身边,才是安全的。 仿佛只要闻着那萦绕在身边的龙涎香,就不会害怕。 而此时的合欢宫,楚珍换了身干净衣裙,趴在床上大哭出声。 刚刚她丢了那么大的脸,国师肯定更加讨厌她了,而这一切,都是沈妙言的错! 她哭着哭着,目光发狠,从床上坐起来,发泄似的,将被子枕头尽数砸到地上,“该死的沈妙言,本公主跟你势不两立!” 她的贴身大宫女金珠连忙拿绢帕上前,仔仔细细为她将眼泪擦干净:“公主,晚宴的时间快到了,陛下最不喜人迟到,您可别哭了,奴婢为您补妆。” 说着,一旁边有小宫女端着一套胭脂水粉过来,楚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声音仍然带着一股狰狞:“记得把眼睛画的和国师大人一样!本公主只要凤眼!” 金珠应了声是,望了眼她红肿的双眼,颇有些为难地开始为她补妆:“殿下勿要为了一个罪臣之女,白白哭伤自己的身子。公主是金枝玉叶,何必同那罪臣之女计较?” “本公主就是见不得她骄傲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姐么,凭什么她就能得到国师大人的宠爱,本公主如此优秀,怎就不如她了?!” 楚珍咬牙切齿,目光忽然落在金珠脸上,“金珠,你向来聪明,为本公主出过不少好计谋。你说说,现在这个局势,本公主该如何是好?” 金珠蹙着眉尖,端起一盒口脂,用尾指挑了些,小心翼翼抹上楚珍的嘴唇,“计策,奴婢倒是有,只怕公主殿下不敢做……” “但说无妨。这皇宫中,还没有本公主不敢做的事。” …… 君天澜和沈妙言到了承庆殿,楚云间还未过来。 席位设在大殿两侧,用的是蒲团。蒲团前搁一矮几,矮几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殿中铺了正红色地毯,面容美丽的舞姬们正踩着悠扬的乐声,折腰甩袖,好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沈妙言往四周看了看,没瞧见安似雪和莲澈,倒是瞧见了对面坐着的顾钦原。 这承庆殿十分温暖,他却披着件滚毛边的大斗篷,倚在那里,面色苍白而病态。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顾钦原向她投来冷冷的一瞥,她连忙将视线挪开。 正在这时,司仪太监高唱出声:“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歌舞声停,众人连忙起身离席,跪地行大礼。 君天澜端坐在那里,摩挲着酒盏,狭眸微微眯了起来。 沈妙言往他身后躲了躲,悄悄抬起眼帘望向上座,却正迎上楚云间似笑非笑的眼。 第153章 是冷血,还是情有独钟? 楚云间用金龙冠束发,身着明黄色龙袍,长身玉立,一派俊逸潇洒。 他微微抬手,声音清澈而温和:“众爱卿免礼平身。” 众人重新落座后,楚云间举起酒杯:“今夜除夕宫宴,朕愿来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楚国繁荣昌盛。” 所有大臣同时举起酒杯,齐声道:“愿来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楚国繁荣昌盛!” 话音落地,楚云间抬手,丝竹管弦声又起,红衣舞姬们鱼贯而入,大臣们推杯换盏,殿中重又热闹起来。 楚云间抿了口酒,眼角余光落在沈妙言侧脸上,大约是被楚珍打了一巴掌的缘故,那里还能隐约看见一些红印。 坐在他身旁的沈月如顺着他的眼角余光看去,就瞧见沈妙言正和君天澜小声说话。 她不由想起,刚刚宫中的暗卫禀报,说是沈妙言和楚珍打了起来,沈妙言差点杀了楚珍,可陛下听着那禀报,却不为所动。 不,与其说是不为所动,不如说,是明目张胆地偏袒沈妙言。 自己的亲妹妹都要被人杀了,却还能保持着微笑的模样,连追究都不曾追究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 陛下他,究竟是冷血,还是对沈妙言情有独钟?! 一股危机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沈月如想起刚刚合欢宫的金珠送来的信,端丽的面庞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大方的微笑,声音婉约:“本宫听闻,刚刚妙言和珍儿打了一架,不知是真是假?” 沈妙言抬头看她,声音冷漠:“与你何干?” 沈月如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旁的徐太后冷声道:“罪臣之女原不得进宫,如今有国师带着你参加宫宴,原也是你的福气,可你怎敢如此跟皇后说话?!” 沈月如三天两头便给徐太后送贵重东西,因此徐太后对这位儿媳颇为喜欢,自是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她去。 沈月如连忙柔声道:“母后不要生气,妙言就是这般性子,其实心地不坏的。” 沈妙言双眼一眯,沈月如又在这里装良善! 君天澜和楚云间对身边女人的争吵视而不见,只盯着殿中的舞姬。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又转向沈妙言,将话题转了回去:“如今珍儿正在合欢宫伤心呢,妙言不如去安慰安慰她吧?好歹,事情是你惹出来的。” 沈妙言还未来得及拒绝,一旁的徐太后大怒:“哀家倒是奇怪,怎的珍儿不曾来参加宫宴,原来是你把她惹哭了!沈妙言,你这丫头,到底对珍儿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吓尿了裤子。”沈妙言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附近的人都听见。 徐太后面庞顿时涨得通红,珍儿她,珍儿她…… 她不由紧盯着沈妙言,那目光几乎要将她扒皮拆骨,这个贱丫头,怎么敢在大庭广众,爆出珍儿的糗事?! 沈月如见徐太后成功被激怒,眼底便浮现出点点笑容,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 “珍儿失仪,妙言你难辞其咎。去合欢宫安慰安慰她,又有何妨?妙言可莫要学了别人的小家子气。” 徐太后觉得沈月如的话甚是有理,于是冷声道:“哀家命你马上去合欢宫,向珍儿道歉!” 沈妙言把玩着手中一杯果汁,视线从沈月如脸上掠过,她这样拐弯抹角处心积虑地要她去合欢宫,必然是楚珍同她撺掇好了,在合欢宫中对她下手…… 这样想着,本欲拒绝,目光一顿,落在楚云间和沈月如身后的那个小太监身上,那小太监眉目清秀,冲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卡Kа酷Ku尐裞網 莲澈。 于是她起身,屈膝行了个礼:“如皇后娘娘所言,妙言这就去给长公主道歉。只是我对皇宫不熟,还请娘娘指派个人,为我领路。” 她的乖巧让沈月如愣了愣,只当她是害怕了,于是笑道:“如此,便让莲澈领你过去好了。” 莲澈低着头快步走到沈妙言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妙言跟莲澈离开承庆殿后,君天澜抿了口酒,目光落在对面,远处靠墙侍立的太监之中,立即有两名悄悄退场。 殿中的歌舞,仍在继续。 莲澈带着沈妙言穿过抄手游廊,尽拣着人少的地方走,声音极冷清地开口:“数月不见,你还是这样胡闹。” 沈妙言跟在他身后,“好好的自卫,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胡闹?” 莲澈提着盏灯笼,回头瞥了她一眼,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你带我出来,是有什么要紧话说吗?”沈妙言轻声问。 莫名的,就是觉得莲澈不会将她带去合欢宫,莲澈是不会把她推进火坑里的。 莲澈背对着她,脚下步子很快:“带你去见一个人。” 两人七拐八绕,最后到了一处无人的抱厦门口。 那抱厦有些年头了,窗户上糊的纸脱落了不少,门口只点着两盏半旧的红绉纱宫灯。 而门前的空地上,栽着一棵梅花树,一名穿着太医服制的人,背对着两人,正负手站在梅花树下。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那人转过身,赫然露出安似雪的脸。 “安姐姐?!” 沈妙言惊喜不已,连忙奔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腰身,“安姐姐,我好想你!” 说着,嗅了嗅她身上熟悉的月梅踏雪香,颇有些诧异地抬头,望着她这不合身的衣裳:“安姐姐,你怎么打扮成了这样?” 安似雪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坐到抱厦门口的台阶上,“你知道,我最不喜热闹,所以称病未去承庆殿。听说你进了宫,我便求了白太医,借这身衣裳给我,就想见你一面。” 她说着,见沈妙言长得白白胖胖,知晓她在国师府过得极好,便放了心,又从袖袋里取出两块梅花糕: “往年,你最喜欢冬天时去安府找我玩,吃我做的梅花糕。可惜宫中的梅花不可随意采摘,我今年便只做了一点,你拿着吧。” 沈妙言心中一暖,将梅花糕好好藏进怀里:“安姐姐,他待你……可还好?” 问得是楚云间。 安似雪笑着,伸手抱了抱她:“你安姐姐也不是蠢的,虽不能讨他喜欢,却也没让他厌弃。” 沈妙言放了心,望了眼不远处望风的莲澈,又问道:“安姐姐是怎么找上莲澈的?” 第154章 谁,都不能欺负她 “你这样笨,我才不信你能平安逃过皇帝的手心,定是有人帮你的!”安似雪说着,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认认真真抽丝剥茧,自然能查到那小鬼头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小鬼?莲澈可不是一般人!” 沈妙言想着君天澜说她惹不起莲澈,便觉莲澈不简单。 不过莫名其妙的,内心居然会产生小小的骄傲。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才不舍分开。 莲澈本欲带沈妙言直接回承庆殿,沈妙言却忽然笑道:“咱们既然出来了,那便干脆去一趟合欢宫好了。我很想看看楚珍到底为我准备了些什么,总不能白白辜负了她和沈月如的一腔盛情。” 莲澈静静看着她,黯淡的宫灯光芒下,她的笑容却迸发出十分夺目的光彩,漂亮的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可是,她明明才只有十二岁。 他什么都没说,垂下眼帘,转身往合欢宫而去。 沈妙言蹦跳着跟在他后面,打量他纤瘦却笔挺的身躯,圆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复杂:“莲澈,你真的只有九岁吗?你真的只是个小太监?” 莲澈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脚步未停,沉默半晌后,声音淡漠:“当然。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便咯咯笑起来,走上前去,十分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弟弟,若咱们能活着从合欢宫出来,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弄出宫!我为你准备了礼物哦!” “谁是你弟弟。”莲澈不爽,大力推开她的手。 沈妙言却也不在意,注视着前方逐渐出现的一角宫殿,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 她来赴宴了,不是除夕宫宴,而是沈月如和楚珍,为她设下的夜宴。 而这场夜宴的女皇,只会是她沈妙言一人! …… 莲澈带着沈妙言来到合欢宫门口,早有宫女等在檐下,望了眼沈妙言,便提着灯笼领路,带他们进去了。 三人穿过重重游廊,最后那宫女停在一扇紧闭的隔扇前,转身对沈妙言行了个礼:“沈小姐,我们长公主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吧。” 沈妙言大大方方推开门,刚走进去,那宫女就从外面将门合上,拿青铜锁锁起来了。 那宫女将钥匙收好,转向莲澈,姿态倨傲:“这里有我看着,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莲澈瞳眸微动,听见里屋安安静静,一丝声音都没有,便道:“不必,皇后娘娘吩咐了,要确保长公主事情办好,才能回去向她复命。” 那丫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沈月如的人,便也不再多言,同他一道站在门口。 屋里光线明亮,一名身着铠甲的年轻男人坐在桌边,瞧见进来的小姑娘,不由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年纪轻轻就得罪了长公主殿下,可真是不要命啊!” 沈妙言并不怕他,缓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很淡然地理了理裙摆。 她的动作像极了君天澜,可到底只是模仿,优雅之中透着一种刻意,与往常全然不同。 可是这么看着,却也并不叫人讨厌,反倒更觉她的可爱与镇定自若。 那侍卫便笑着开口:“长公主有意叫我等在这里,说是会有我的良人前来。卡Kа酷Ku尐裞網没想到,我的良人竟还这般小。”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什么话都没说,拿起桌上的玉壶,掀开壶盖闻了闻,目光一顿,说出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 “不是说长公主十分尊贵么,怎的这合欢宫茶水里,竟还落了虫子?!” 说着,拔下发团子后的霞草花发钗,探进那玉壶里,又很快拔出来,随手那么一甩。 那侍卫完全不在意她的小动作,起身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姑娘,我奉长公主之命,需要坏了你的清白,得罪了!” 说着,正要去抓沈妙言,沈妙言却慢条斯理给他倒了杯茶,表情很是悲伤:“我知今夜前来,便会有如此下场。既然咱们是命定的夫妻,那么,且饮了我亲自斟的这杯茶,再行夫妻之礼吧。” 说着,双手捧起那杯茶,送到那侍卫面前,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渴求。 那侍卫也觉这小姑娘很可怜,于是接过,直接一口饮尽。 他随手将杯子放到桌上,再次走向沈妙言,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那层悲伤逐渐褪去,反化为腹黑至极的微笑。 侍卫意识到不妥时,已然来不及了。 他扶着桌子,指着沈妙言,没说出一个字,便轰然倒地。 沈妙言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发团子后的霞草花发钗,刚刚她撒谎说壶中有虫,将发钗伸进去,趁机把钗身里的药粉全都洒进了水中。 那药粉分量极重,迷晕一个侍卫,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独自坐了片刻,便听到外面响起楚珍高傲的声音:“里面情况如何?” “启禀公主,应是成了!” “打开门吧,本公主想看看那贱人如何被人坏了清白!”楚珍的声音仿佛淬了毒,满满都是恶意。 那宫女连忙开了锁,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 楚珍连忙凑上前来,一双眼刚贴到门缝上,就被从里面泼了一脸茶水,吓得她连忙捂住眼睛:“水进眼睛了!” “长公主殿下!”那宫女也吓得不轻,正要去扶楚珍,只觉脖颈处一痛,便同楚珍一道,双双晕厥过去。 隔扇被风吹开,沈妙言站在里面,莲澈站在外面,绷成手刀模样的双手,徐徐放下。 两人对视片刻,沈妙言狡猾一笑:“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莲澈白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示意她赶紧过来帮忙,将楚珍和那宫女抬进去。 所幸,为了加害沈妙言,楚珍将附近的守卫和宫女都遣走了,所以没人看见这一幕。 做完这一切,莲澈正要撤退,沈妙言却不肯,费了大劲儿将那侍卫也搬到床上,伸手扒掉这些人的衣裳: “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别人对我三分好,我就用七分好去还。别人对我三分不好,我就用七分不好去还。楚珍今晚要毁我清白,我哪能轻易放过她?!” 莲澈在旁边站立片刻,也上前,帮她一起给这三人扒衣服。 女孩子的清白多么重要,这个长公主瞧着人模人样,背地里却想毁了那蠢姑娘的清白! 蠢姑娘虽然傻不拉几,可他就是不喜欢别人欺负她。 谁,都不行! 第155章 残花败柳 此时,宫中大雪初霁,夜风将乌云都吹散了开,露出夜幕上那一轮弯弯新月。 月光清透,遍洒大地,与琉璃宫顶的落雪相映成辉。 沈妙言出了偏殿,将殿门掩好,抬头望向明月,长长呼出一口气。 “走了。”莲澈提醒。 另一边,金珠按照原先计划好的,迅速跑到承庆殿,对着沈月如一阵耳语。 沈月如愣了愣,随即面作为难之色,转向楚云间,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云间蹙起眉尖,沈月如低声道:“事关重大,乃宫闺丑闻。陛下认为,该如何是好?” 楚云间摩挲着手中杯盏,略显凌厉的眸光从君天澜脸上扫过,见他面无表情,眼中的凌厉逐渐敛去,淡淡道:“皇后统辖后宫,此事由你全权做主。” 他说着,目光再度掠过君天澜。 若真同沈月如所言,沈妙言出了那种事,君天澜不可能坐得如此安稳。 怕出事的,不是沈丫头,而是…… 沈月如却不知晓楚云间在想什么,听见他这么说,心中十分高兴,连忙道:“陛下放心,臣妾定然处理妥当,不会惊扰这场夜宴。” 说罢,便起身,以“头痛”为名,先行退场。 金珠正要跟上,徐太后叫住她,细细打听了合欢宫的事,顿时喜上眉梢:“既如此,哀家也当过去瞧瞧。” 说着,便也起身退场。 前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人精,见皇后和太后相继离开,知晓后宫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们面上虽依旧观赏歌舞不动声色,可纷纷在心中揣测,莫非这事和长公主同那位沈小姐有关系? 沈月如出了承庆殿,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对采秋吩咐道:“去找个小太监,将国师请到合欢宫来。” 采秋笑着,立即应是。 沈月如和徐太后一前一后到了合欢宫,却不见楚珍过来迎接。 沈月如心中奇怪,徐太后却没她想得多,只当沈妙言要倒大霉了,以为能帮楚珍出一口恶气,于是兴冲冲在金珠的带领下往那偏殿冲: “那臭丫头,当真以为有国师为她撑腰,就能同珍儿作对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一路说着,便到了那偏殿,还未推开门,就听得里面传出男女欢·爱的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大快,若是那沈妙言被人糟蹋了,向来国师便也不会再同以往那般宠爱她。到时候,捏圆搓扁,还不是由珍儿说了算? 沈月如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若是得手,按照楚珍的性子,早该迫不及待出现在她们面前,将事情大肆宣扬,怎的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她人? 她不由冷声问金珠:“你家主子呢?” 金珠也有些奇怪,说道:“长公主殿下遣奴婢去跟娘娘报信儿,说她会在偏殿门口等着,可是……莫非,公主是去用晚膳了?” 沈月如两道秀眉紧皱起来,目光落在紧闭的隔扇上,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而徐太后完全没有沈月如的顾忌,伸手就去推门。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的瞳眸瞬间放大,“母后,别推门!” 话音落地,徐太后已经抢先闯了进去。 屋内,正上演着一出活春宫,一男两女白花花的身体交织在一起,满屋弥漫着情·欲的味道,令人作呕。 沈月如随后一步进来,一眼就看到楚珍尚带春色的脸。 拢在大袖中的双手骤然发力,金色甲套深深嵌进了白嫩的掌心,那张端丽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知道楚珍的计划,那计划虽然算不上高明,可沈妙言手无寸铁,应该是很好对付的,怎么最后倒霉的却是楚珍? 她那双剪水秋眸中全是愤怒,紧紧盯着楚珍,这个长公主,空有美貌和地位,却一点都不中用! 而徐太后呆呆望着床上的女人,最后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嬷嬷连忙抱住她,屋中顿时乱作一团。 床上,沉浸在欲海中的三人回过神,楚珍迷茫地望着四周的一切,想起自己跟人做了什么,顿时拿被子拥住自己,大哭起来。 她一脚将侍卫和宫女踹下床:“你们两个畜生,怎敢把主意打到本公主头上?!” 两人也慌得不行,跪在地上,那侍卫不停解释:“公主之前喂了属下催情之药,属下却遭沈妙言暗算。再后来,再后来那药物发作,属下就,属下就……” 他吓得要死,抱着自己的衣裳,浑身发抖。 徐太后悠悠转醒,哭着冲到床边,将楚珍抱着:“我可怜的女儿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的珍儿还未嫁人,出了这档子事,将来该如何是好?! 沈月如眸光冰冷,“母后,若想为珍儿隐瞒,那么这些人,就都留不得了。” 满屋子的宫女嬷嬷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讨饶,徐太后声音发狠,目眦欲裂:“就照你说的做!还有沈妙言,哀家要她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正说着,楚珍嚎啕大哭起来:“母后,儿臣这副身子,将来该如何嫁给国师大人?!母后,国师大人定是不肯娶我了!” 她哭得伤心极了,徐太后连忙将她拥在怀中,柔声安慰:“好珍儿,母后这就为你和国师拟旨赐婚!珍儿莫慌!” “多谢母后……”楚珍哭声小了些,抬手抹了抹眼泪,眼睛里都是喜悦,随即又有些凝重,“可是,如果他不同意怎么办?” “他能娶哀家的女儿、楚国的长公主,乃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谢恩都来不及,怎敢不同意?!”徐太后冷哼一声,“这楚国,但凡哀家下的旨意,谁敢说不同意!” 话音落地,殿门陡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我敢!” 所有人都望向门口,沈妙言跨进门槛,尚还带着孩子气的小脸上,此时遍布寒霜。 她看起来明明很小只,可是站在那里的气魄,竟然完全震慑住了所有人。 冰凉的视线扫过楚珍,红润精致的唇角微微翘起: “长公主殿下,本小姐可是奉太后之命,过来跟你道歉的。不过中间走岔了路,所以晚到了几刻钟,怎么你就搞成了这副模样?啧,你还想嫁给国师,国师才不会娶你这样的残花败柳!” 第156章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沈妙言这话非常刻薄恶毒,沈月如不觉眯起双眼,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细细打量起她来。 从前的沈妙言,虽然顽劣,可绝不会说出如此狠毒伤人的话。 从前的沈妙言,虽然胆大,可绝不敢做出陷害当朝公主之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位堂妹,变成了这样? 似是察觉到沈月如的打量,沈妙言偏过头,冲她龇牙一笑,小模样端得是腹黑至极。 床上的楚珍指着沈妙言,一张脸憋得通红:“你,你竟敢如此侮辱本公主……来人,给本公主掌嘴!” 话音落地,便有六名侍卫闯进来,将沈妙言和莲澈团团围住。 沈妙言也不急,静静站在那里,小脸上依旧挂着一抹轻笑。 像沈月如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若是知晓她沈妙言被人糟蹋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国师请过来观看。 国师现在,一定就在来的路上。 只要他在,她就不会害怕。 楚珍见她脸上毫无惧色,不禁更加恼怒,大喝道:“给本公主打,重重地打!” 莲澈紧紧扣住沈妙言的手腕,正要带她突围,就听到背后传来清贵而淡漠的声音:“谁敢动手?” 这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十足。 屋中的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位身着淡金色长袍、披着件宽松的纯黑色绣金蟒大氅的男人,正负手缓步而来。 所过之处,所有宫女太监都自觉跪了下去,姿态之恭敬畏惧,仿佛是臣服于掌控一切的君王。 那六名侍卫哪里还敢动手,忙不迭跪了下去,一时间,偏殿里静得能听见烛花落下的声音。 沈妙言静静望着君天澜走过来,他的姿态那般高贵优雅,狭长的凤眼中透着睥睨一切的霸道,淡金色的长袍在灯火下闪耀着光辉,像是穿过重重黑暗的一束光。 他挡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徐太后:“刚刚太后说什么,要给谁赐婚?” 徐太后被他的气势吓到,明明是太后之尊,可面对这样的君天澜,却唯有退让:“没……没什么……” 楚珍双眼发红,紧紧盯着君天澜,只觉这样的国师姿容绝世,将这偏殿都映照得耀眼起来,世上无人可以比肩。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心跳得愈发快了,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才跟别的男人做过那种事,腆着脸问道:“国师,我是真心爱慕你的,你能不能娶我?” 君天澜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伸手牵住沈妙言的小手:“抱歉,本座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楚珍怄得要死,裹着衣裳跳下床,紧追了几步,满眼都是恨意: “国师,你是不是因为我失了身,所以才这样拒绝我?!可我之所以失身,都是你身边那个臭丫头害的!沈妙言蛇蝎心肠,她在你身边,终有一天会害死你!” 君天澜脚步顿了顿,目视前方,声音愈发寒凉:“本座厌恶你,同你失身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沈妙言回头,冲楚珍扮了个鬼脸,跟着国师离开。 “厌恶……我?” 尽管这话并非第一次从君天澜口中听见,可这一次,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叫楚珍难堪至极。 她绝望地看着君天澜离开,往后踉跄了一步,最后大哭着,将手边那架多宝阁给推翻在地。 满地都是碎瓷碎玉,一片狼藉中,她大吼出声:“沈妙言,我不会放过你的!国师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沈妙言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地抬头瞥了眼君天澜,明明是国师惹出来的桃花债,可那朵烂桃花却记恨上了自己,自己真是无辜得很呐。 君天澜低头,漠然地同她对视一眼,声音依旧清冷:“把你那无辜表情收起来。” 沈妙言嘿嘿一笑,圆圆的瞳眸瞬间化为腹黑:“国师,我今晚很厉害哦!” 说着,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和莲澈的经历说了一遍,那双猫儿般的茶色瞳眸,隐隐闪烁着微光:“即便国师不在,我也能保护好自己了!” 见君天澜面无表情,她双眼一眯,比天上的新月还要弯:“说起来,都是国师教导有方,国师才是最厉害的人呢!” 君天澜又低头瞥了她一眼,她那张红润润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随时随地都能冒出好话来。 尽管知道只是小丫头的恭维,可听在耳中,去莫名的舒心。 他们走到御花园门口,那驾马车还停在那儿。 君天澜率先上了车,沈妙言紧跟而上,随后转身将手递给莲澈:“上来。” 莲澈愣了愣,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只倔强地咬住嘴唇。 “上来!”沈妙言又喊了一遍。 君天澜坐在车中,透过黑纱窗帘,那小鬼垂在腿侧的手攥成了拳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他嗤笑一声,收回视线。 “莲澈。”沈妙言不悦,“今晚的事,若是楚云间追究,你以为你能活下去?跟我走。” 莲澈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乖乖上车。 车内很宽阔,沈妙言抱了暖炉,将盖子掀开来,暖炉里分上下两层,下层烧着炭,上层整齐地烤着五个圆圆的梅菜扣肉小烧饼。 她取出一个,递给莲澈:“给。这是金玉满香楼的点心,当时说好了,要带你去吃的。” 莲澈接过,端详良久后,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小烧饼的壳被烤得金黄,这么一口咬下去,梅菜特有的香和肉香便弥漫于唇齿之间,油而不腻,辣辣的,却又透着一丝清甜,格外好吃。 沈妙言自己也拿了一个,两个人相对而坐,吃得咯嘣咯嘣,谁都没问君天澜要不要也来一个。 君天澜将头转向窗外,心情十分不悦:“启程回府。” 夜凛驾着马车,一路驶离了皇宫。 对君天澜而言,带走一个小太监算不得什么难事,皇宫门口的禁军,甚至根本不敢盘查他的马车。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啊! 沈妙言再一次想着,使劲儿咬了口烧饼,圆圆的眼睛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马车很快在国师府门前停下。 君天澜黑着脸率先下了车,没跟往常一样去牵沈妙言的手,自个儿就先回了衡芜院。 沈妙言十分照顾莲澈,从进国师府开始,就不停给他介绍这府内的院落布置。 第157章 皇家颜面 此时月光清透如水,遍洒大地,同满地落雪相映成辉,一望无垠都是洁白。卡Kа酷Ku尐裞網 亭台楼阁的檐角下挂着数盏红绉纱灯笼,与庭中白雪相衬,显得绮丽而又凄艳。 莲澈默默跟着沈妙言走进衡芜院,眼角余光瞥见庭中那一大一小两个雪人,一双眼不禁多了几分深沉。 君天澜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偏头就瞧见沈妙言带莲澈进了东隔间,声音还透着欢喜:“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莲澈,你晚上同我一起睡吧!” 君天澜修长的五指扣紧茶盏,狭眸中掠过一丝杀意,还未发作,就听见冷淡的声音响起:“男女七岁不同席,沈妙言,你矜持些。” 狭眸微微眯了起来,这话虽然也是他想说的,可为什么从那小鬼嘴巴里蹦出来,听起来就这么讨厌? “那好吧,我让拂衣姐姐给你准备一间厢房。还有你身上这套衣服,也该换掉了。” 君天澜眼角余光看去,沈妙言带着莲澈径直走出去了,她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笑容,眼里都是那个小鬼。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到矮几上,“夜凛。” 夜凛迅速出现,察觉到自家主子心情不好,连忙拱手道:“主子有何吩咐?” 君天澜右手肘撑在矮几上,以手扶额,一只脚慵懒地踩到软榻上,半眯着眼:“咱们国师府,不养闲人。” 夜凛瞬间领会他的意思,立即应是,很快便去办了。 沈妙言兴冲冲地帮莲澈安排好厢房,等他洗完澡换了衣裳,又同他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见天色实在太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哼着小曲儿回到衡芜院,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冷漠的声音响起:“还知道回来?” 沈妙言偏过头,看见君天澜在软榻上看书,一派慵懒闲适,于是连忙跑过去,“国师,莲澈他——” 话未说完,突然歪过头:“国师,你的书拿倒了。” 君天澜面颊一烫,随手将书扔到矮几上:“本座偶尔会锻炼一下倒着认字的能力。一些特殊情况,是需要倒着看字的。” 他才不会说,他其实一直在等她回来,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才连忙装作看书的模样。 “原来如此,国师果然厉害!” 沈妙言由衷称赞,随即趴到他身边,“国师,你教莲澈功夫吧,好不好?” “不好。”君天澜直接回绝,内心更加讨厌那小鬼。 “为什么?”沈妙言睁着大大的圆眼睛,“莲澈他骨骼清奇,乃是练武奇才,将来一定会帮上国师忙的!” 君天澜沉下脸:“你是不是觉得,本座每日都很空闲?” 沈妙言不爽地冲他扬了扬拳头,轻哼一声,爬起来回了自己的东隔间,还不忘将帘子拉得紧紧。 而另一边,合欢宫偏殿。 楚云间过来的时候,偏殿里的丫鬟嬷嬷等跪倒一片,哭声震天。 他撩起袍摆,在桌边的圆凳上坐了,俊逸清秀的面庞上,是不加遮掩的凌厉:“皇后。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连忙上前,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只省略掉楚珍想害沈妙言那一部分。 楚珍拥着被衾坐在床上,双眼红肿,楚楚可怜地望着楚云间:“皇兄,您要为珍儿做主啊!” 虽然她素来畏惧这个哥哥,可到底是她亲哥哥,总不至于偏袒沈妙言那个外人吧? 徐太后也抹着泪,眼中俱是狠意:“皇儿,这事,都是沈妙言那丫头一个人的错,便是判她凌迟,都是轻的!” 楚云间摩挲着腰间佩玉,阴冷的视线扫过偏殿中的所有人,薄唇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宫中,竟无人将朕放在眼里了。李其,你来说。” 李其上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将今夜的事件原原本本道来,连带着楚珍和沈月如勾结妄图谋害沈妙言之事,也和盘托出。 殿中寂静,烛花一朵朵淌落,他们都呆呆望着坐在圆桌边那个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诡异的安静之后,楚珍突然嚎啕大哭:“纵是如此,也是那沈妙言有错在先!我是金枝玉叶、天家帝姬,弄死她一个罪臣之女,算得了什么?!皇兄摆这样大的阵仗,可是要为那贱人出头?!” 她抹着眼泪,眼中都是怨毒:“皇兄可是后悔了?后悔放弃了沈妙言?皇兄根本就不爱皇后嫂子,皇兄想要沈妙言,是不是?!” 这话太过大胆,跪着的宫女等人倒抽一口凉气,以头贴地,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慎丢了性命。 沈月如站在一旁,一双剪水秋眸怔怔凝视着楚云间,尽管楚珍蠢钝,可刚刚所言,不无道理。 陛下他,后悔了吗? 而楚云间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呷了口李其奉上的茶水。 再抬起眼帘时,那双瞳眸中都是平静。 他放下茶水,站起身,缓慢地走到楚珍跟前。 众人屏息凝神中,他抬手,一巴掌甩到楚珍脸上。 楚珍捂住脸尖叫一声,瑟缩在徐太后怀中,惊恐地望着楚云间,素日里的嚣张跋扈,统统消失不见。 徐太后紧紧搂着她,即便心疼,可是面对如此强势的儿子,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不敢乱说半个字。 楚云间居高临下,双眸中毫无感情:“朕给你两条路选,第一,嫁给李迁。第二,自刎以证清白,维护皇家颜面。” 李迁便是跪在地上的那名侍卫,此时的他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一双眼紧盯着楚云间的鞋履,只恨当初为何会进了合欢宫,为楚珍当差! “我不愿意死,”楚珍的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声音几近沙哑,双手抱紧了徐太后,“我不愿意死……” 徐太后摸了摸她的脑袋,犹豫着看向楚云间:“皇儿,这一次,不如,就算了吧?你皇妹贵为长公主,怎能嫁给区区一个侍卫?” 楚云间的薄唇扯开一抹绝情的笑,“母后以为,君天澜安插在宫中的人,都是摆设吗?即便杀了这满殿的人,他也能有办法,让今晚的事迅速在京城中扩散开。到时候,皇家颜面何存?” 第158章 和国师守岁 楚珍哭得越发厉害,惹得徐太后心疼不已,十分为难地说道:“就不能想个办法瞒过去吗?珍儿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楚云间眉梢眼角仿佛浸润了霜雪,面无表情地转身往殿外而去:“要么嫁,要么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跨过门槛,夜风将他明黄色的龙袍吹得翻卷起来,愈发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姿修长。 屋檐下,暗红色的灯笼光打在他的肩膀上,他束发的盘龙金冠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像是世上最沉重的一顶发冠,像是世上最冰冷的纯金。 他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殿中静默了几瞬,楚珍才重又嚎啕大哭,跳下床,一脚将李迁踹到在地:“都是你!若非你无用,我何须嫁给你这个废物!” 说罢,直接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拼了命般捅向李迁的胸口。 沈月如连忙示意嬷嬷们上前拉住她,好言劝道:“就算他死了,以陛下的性子,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定然会将你送进寺庙,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珍儿,切勿冲动!” 楚珍扔掉剑,转身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殿中人面面相觑,沈月如将在场的人都狠狠敲打了一番,这才放他们走。 等终于忙完合欢宫的事,沈月如乘坐轿辇往凤仪宫而去,长长的金色甲套扶着额头,眉宇间多了一丝疲倦。 采秋提着灯笼,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说道:“娘娘不必烦恼。长公主这颗棋虽然没发挥到用处,可到底还不算是颗废棋不是?将来拾掇拾掇,还是能为娘娘所用的。” “你懂什么。”沈月如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周身都是戾气,“本宫烦的不是楚珍,而是沈妙言那丫头。早知她今日会对本宫造成这样大的威胁,当初就该加把火,送她和沈国公府一同上断头台!” 轿辇沿着空无一人的巷道,缓缓往凤仪宫而去。 朱墙碧瓦都积了白雪,冷风拂过,远处无数红艳艳的宫灯摇曳生辉,可于沈月如而言,这宫道却是凄冷的。 采秋试探着说道:“后宫女子,大都是及笄了的。陛下既然独独对沈妙言青眼相待,莫非,陛下偏好幼女?若是如此,咱们府中的那位庶小姐,娘娘倒是可以弄进宫来,好帮娘娘固宠。卡Kа酷Ku尐裞網”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月如裹了裹斗篷,冷笑道:“本宫如今,还没沦落到需要旁人帮忙固宠的地步。这种话,莫要再提。” “是。”采秋连忙应道。 国师府中,沈妙言趴在床上,听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炮竹声,才想起今夜是除夕。 她坐起来,从荷包里掏出那颗青鱼珠,左右看了看,这珠子比七彩玲珑珠小了一半,隐约散发出淡青色的光芒,约莫的确是个宝贝。 她完全把这珠子看做是自己的战利品,正好栽种生草的小碗空了,便将那颗珠子丢进去,自己穿鞋下了床。 今夜是除夕,不能这么随便就过去了。 她想着,掀开月门门帘,见君天澜还在灯下看书,便自个儿跑去小厨房,挑了一只超大的食盒,开始装装拣拣。 君天澜自然知道她跑出去了,于是特地叫夜寒过去看看她在干嘛,知晓她只是去了厨房,而不是去看莲澈,便稍稍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沈妙言抱着食盒,费劲儿地进了屋子,“哐当”一声,将那食盒放到软榻上。 她一手扶着软榻,一手给自己扇风:“真重!好累好热啊!” 君天澜放下手中书卷,就瞧见她冲他龇牙一笑,随即低头,将一盘盘食物从食盒中取出:“宫里那场夜宴,我都没吃到什么东西。除夕这样的节日,还是在自己家里过才安心。” “国师府什么时候成你家了?”君天澜有意逗她。 “国师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沈妙言笑容狡猾,将一大盘苹果摆在矮几中央,“苹果,寓意来年平平安安。” 君天澜挑眉,又瞧见她取出一大盆米饭,由白色的大米和黄色的小米一起煮成。 “这呢,叫做金银饭,寓意来年金银满盆。”沈妙言说的头头是道,又取出一只点心匣子来,里头盛了各色各样的糕点。 “这又作何解?”君天澜心情颇好,下意识地,直接将她抱到怀中。 她的小身子软软的,香香的,抱着很舒服。 沈妙言僵了僵,随即伸手拈了颗枣子:“吃枣,寓意春来早。柿饼,寓意事事如意。这个杏仁,寓意幸福人生。还有长生果,寓意长长久久!” 说着,“咯嘣”一口,咬了那颗青枣,只觉唇齿间都是枣香和清甜。 君天澜薄唇抿着笑,目光落在匣子角落的年糕上,伸手拿了一片,举到沈妙言面前:“那么,年糕寓意什么?” “年糕……”沈妙言拿帕子擦了擦小嘴,灵动的圆眸一转,“当然是祝福国师步步高升的意思!” “是吗?”君天澜唇角的笑容多了丝腹黑,将手中的年糕凑到沈妙言唇边,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年糕,是希望小孩子,来年长高高的意思。” 沈妙言面颊一红,“国师嫌弃我矮?” 君天澜但笑不语。 沈妙言被他笑话,又羞又恼,于是狠狠咬了一大口他手中的年糕:“我可是好心来跟国师守岁的,国师缘何嘲笑我?哼,国师如此刻薄腹黑,当心以后没人陪你守岁!” “没人陪本座,本座就把你捉来陪。”君天澜不以为意,将年糕又往她唇边凑了凑,“快吃。” 小丫头晚上在宫里就没吃东西,若是要长个子,自然不能饿着。 沈妙言小口小口咬着,快吃完时,却不小心咬到君天澜的手指。 远处有爆竹声传来,屋内寂静,君天澜注视着她红润的小嘴,瞳眸幽深。 沈妙言连忙松了口,不以为意地说了声“对不起”,便剥了颗杏仁递给他。 君天澜接过,蹙着眉头,目光扫了眼指头,那里还残留着细细的贝齿印记。 小小的,很可爱。 他拿了帕子,将手指上的口水擦干净,心里却并不厌恶。 第159章 错过的吻 沈妙言终于吃饱了,从他怀中跳下来,在矮几对面坐好,从食盒里取了一只白瓷酒瓶,斟了一杯,递给君天澜。 君天澜接过,这酒,应是他酒窖中珍藏的那瓶秋露白。 这丫头,倒是好眼光。 沈妙言也给自己倒了杯,晃了晃白骨瓷莲花酒盏,那色泽金黄的酒水盛在其中,上头漂浮着些细小的桂花,跟琥珀似的好看。 这么一晃动,暖暖甜甜的酒香便在室内弥漫开来,甚是好闻。 “国师,我敬你酒!”她大大方方地举杯,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甜笑。 君天澜料想这酒水尚还清甜,小孩子也能喝的,便同她干了这一杯。 一杯下肚,润如甘露,味醇绵软。 沈妙言长长呼出一口气,砸吧砸吧小嘴,“真好喝!” 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君天澜望着她陶醉品酒的小模样,想着今夜除夕,放纵她一回也无所谓,多喝些酒也是无伤大雅的事,便随她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自己吃了颗枣子,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爆竹声还在继续,这京城中的家家户户,大约都在守岁吧? 过去的许多年,每逢除夕,他都是早早上床就寝的。 那样的热闹,是与他无关的。 只是今年…… 狭眸中多了一丝深意,他看向对面盘腿坐着的小姑娘,就见她穿着小袄子,捧着白瓷酒瓶,身子摇摇晃晃,脸儿酡红,双眼笑眯了缝,胸前挂着的长命玉锁透出灵动的光,跟个年画娃娃似的讨喜。 她的嘴角旁还沾了一颗米饭,歪着脑袋,只冲他使劲儿笑。 君天澜伸出手,将那粒米饭取下,狭眸中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和耐心。 沈妙言嘿嘿一笑,仰头咕嘟咕嘟将瓶中酒一气喝光,随手将那酒瓶丢到软榻角落,只瞅着君天澜,身子摇晃得愈发厉害,像个不倒翁。 君天澜一手托腮,静静同她对视了片刻,她忽然打了个酒嗝,双眼一翻,直接从软榻上栽下去。 幸得君天澜手快,将她抱到怀中,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小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她睁开眼,茶色的瞳眸像是纯澈的琥珀,歪了歪脑袋,那眼神显然无法聚焦,只呆呆望着面前的男人。 意识和神志在放纵的喝酒下都没了,她眨了眨眼睛,觉得面前的男人很好看:“神……神仙哥哥?” 君天澜面色淡漠,离得这样近,他能清晰地嗅到她呼出的桂花香和清冽的酒香,以及面颊上抹的杏仁露香。 独属于小姑娘的香气,跟外面那些大老爷们儿的味道,是不同的。 她很好闻。 君天澜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凑近怀中的人儿,莫名觉得,这香味比任何一种酒都要醉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琉璃格子木窗洒进来,照耀到矮几上他喝剩的半杯酒水里,漂亮得像是纯金液体。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沈妙言总是微翘着的唇瓣上,她的唇那样小,像是合拢的玫瑰花瓣。 那颜色红润润的,叫人情不自禁就想亲一口,尝尝看,是否跟看上去一样甜美。 他的薄唇,距离那粉粉的唇瓣越来越近。 沈妙言张着眼睛,望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神仙哥哥,眼中都是茫然。 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院子里陡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即便是丫鬟侍卫们的欢呼:“子时到了,又是新的一年了!” 君天澜瞳眸微动,缓缓同沈妙言拉开了距离。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伸出爪子,“吧唧”一下,拍到君天澜脸上:“神仙哥哥,外面好吵啊,你使个法术,去管一管……” 君天澜将她的小爪子拿下来,低头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醇厚:“小丫头,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乾和宫。 楚云间身着龙袍,披着件滚紫貂毛边的明黄色斗篷,坐在宫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一张雅致清秀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表情,只静静看着天空的那轮弯月。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很快,顾钦原走到他身后,朝他恭敬地拱了拱手:“陛下。” “宫宴已经结束,顾卿缘何还留在宫中?”楚云间声音淡漠,并未回头。 顾钦原在他身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瓶酒并两个小酒杯,“臣怕陛下忧思过度,伤了身子,这才逗留至今。陛下有何烦心之事,不如说给微臣一听。兴许,微臣能解了陛下的烦忧?” 楚云间接过他递来的酒,目光依旧落在那仿佛封冻了的湛蓝夜幕上:“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诗人都道这后宫女子清苦寂寞,却不知,为君的,方才是最寂寞的那位。” “高处不胜寒,陛下从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第一天起,就该知道这道理。”顾钦原晃了晃杯中澈底澄莹的酒水,淡淡抿了一口,精致却苍白的五官流露出一抹狠绝,“所以那种话,陛下日后莫要再说了。” 楚云间也饮了口酒,偏过头,薄唇含着一缕微笑:“顾卿,会一直陪着朕吗?” 顾钦原同他碰了碰杯,“陛下是君,微臣是臣。”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拒绝得不动声色。 “不肯?那么朕命令你,必须陪着朕。”楚云间的双眼仍旧温和,只是眼底却迸发出一股无法遮掩的凌厉。 顾钦原低低笑了起来:“陛下醉了。” 楚云间的目光落到酒水里,月光倒映在酒面,将这太禧白映照得愈发澄澈晶莹。 “朕自幼在皇宫长大,最懂权势的好处,也最懂人心的冰冷。朕虽有母亲和妹妹,可她们在乎的从来只是自己的地位。” “朕小时候,那个蠢钝的母亲甚至觉得,如果没有朕这个儿子,她就不会被其他嫔妃妒忌陷害,就不会在宫中举步维艰。她甚至,谋生过要把朕过继给其他高位嫔妃的想法。” 楚云间闭着眼睛,连喝了几杯酒,再睁开眼时,那双眼中都是冷清和寂寥。 沉默片刻后,他笑得残酷:“顾卿,一个从未被任何人关爱过的孩子,长大后,又怎知如何去关心身边人,又怎会懂,如何关爱天下百姓?” 第160章 一壶酒的试探 顾钦原静静看着他,清冷的月辉洒了他遍身,龙袍上的金龙在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霸道和威武,有的只是凄冷和孤寂。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又连喝了几杯酒,眼中蒙着一层云翳,以致清澈的月光,都无法将那瞳眸中的色彩照得明亮。 顾钦原夺下他手中的酒杯:“陛下喝多了,微臣送陛下回仪元殿。” 楚云间却猛地甩开他的手,“你何必同我讲究那些个君臣虚礼?!今夜本是除夕,你既留下,便该陪我一道不醉不归。” 说着,缓了语气,伸手拉住顾钦原的手腕,认真地朝他举杯:“钦原,今夜,咱们不谈百姓,不谈天下,咱们,只是作为朋友,来喝个痛快!” 顾钦原沉默良久后,朝楚云间拱了拱手:“既如此,臣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坐在乾和宫的汉白玉台阶上,在月光下对饮,直到天色熹微,才双双醉倒在地。 守在暗处的李其这才敢带人上前,分别将两人扶起,又着人将顾钦原送出宫。 李其亲自扶着楚云间回到仪元殿,掩上隔扇,两名大宫女立即过来为楚云间更衣脱靴。 楚云间坐在床上,睁开双眼,那眸中尽管遍布血丝,可此时却无比清明,哪有半分喝醉的模样。 “陛……陛下?”正端着醒酒汤过来的李其愣了愣。 楚云间轻笑一声,“顾钦原,倒是个可用之才……” 李其的瞳眸骤然放大,原来,这喝酒夜谈、互诉衷肠,不过都是陛下的试探。 看来,陛下果真十分看重这位顾先生。 两名宫女为楚云间脱下鞋袜和外裳,伺候他换上明黄色中衣,他声音淡淡:“皇宫之中,哪有什么真心。他肯不顾病躯,强行陪朕喝酒尽兴,倒的确忠诚。” 李其连忙躬身:“恭喜陛下,揽得贤才!” 两名宫女伺候楚云间在床上躺下,放下帐幔,楚云间声音仍旧淡漠:“既如此,元宵的计划,便交由他去办吧。” 说罢,便合了双眼。 李其连忙称是,转身正要带着宫人们退出去,楚云间又道:“今儿个正月初一?” 李其一愣,心里奇怪他为何会多次一问,面上却恭敬答道:“回陛下,正是。” “去把朕书桌上那只锦盒,拿去国师府,送给那丫头,就说是……算了,什么都不用说。” 话音落地,便再没了声音。 李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应是。 而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载着顾钦原,一路驶回了顾府。 他被顾府的下人扶下马车,面色如常地赏过那驾车的侍卫,便转身进了府。 直到府门被关上,他才抬手捂住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淌落,蜿蜒在病态苍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府中的下人吓了个半死,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儿,连忙将他往屋子里扶:“顾先生,您这是喝了多少酒?!您不能喝太多酒的呀!” “无妨。”顾钦原艰难地迈动双脚,漆黑的眼中都是冷漠,“好歹,取得了那个男人的信任……” 他做官这几个月,不停地应付楚云间的试探,却始终不能真正被他纳入麾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靠着一壶酒近了他的身,也算是赚到了。 …… 另一边,国师府中。 沈妙言被外面的炮竹声吵醒,揉着惺忪睡眼,走下床,想着今天是大年初一,于是特地从衣柜里挑了套崭新的衣裳和鞋子穿上。 她梳洗打扮好,从柜子里取出以前买的一沓纸钱、金纸元宝等物,放在篮子里,悄悄溜出了衡芜院。 她独自跑到花园没人的地方,在晨曦还未散去的大雾中,蹲在一棵梅花树下,将那些纸钱和金元宝点燃,恭恭敬敬地跪在旁边,表情十分端肃。 “爹爹,娘亲,祖母,愿你们在天上无忧无虑,福寿安康。”她双手合十,眼中都是虔诚。 寂静中,忽然有稚嫩清澈的声音响起:“你这样,是没用的。” 沈妙言回头,就瞧见莲澈抱着把比他还高的大扫帚,小脸上都是不屑:“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了,就算烧纸,也是收不到的。” 正说着,不防沈妙言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随即强拉着他一道跪下:“爹娘、祖母,他叫沈连澈,今后就是我的弟弟、你们的儿子。咱们沈家的血脉,由他绵延。” 说罢,按着莲澈的脑袋,一同对着那堆灰烬磕了个头。 “喂,沈妙言,你——” “叫姐姐!”沈妙言再度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圆圆的眼睛里都是认真,“我家没有留下男丁,将来我嫁了人,沈国公府这一脉就算是断了。可我不能让这一脉断掉,我爹爹曾立下无数军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沈连澈,你必须继承这血脉。” 莲澈摸了摸脑袋,盯着面前倔强的小姑娘,一双眼深沉而复杂。 好半晌后,他才别扭地站起身,抱着扫帚,继续扫雪。 沈妙言跟在他后边:“你那个‘莲’字太过女孩子气,我给你改成‘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的连。你记牢了,今后你代表的就是沈国公府的脸面,是我沈妙言唯一的弟弟。” 弟弟? 沈连澈不悦,“你别忘了,我是小太监,我是没办法延续血脉的。” “小太监?”沈妙言笑得腹黑,“忘了告诉你,你昨晚在厢房洗澡时,我在外面等得无聊,就去偷看了你。” 沈连澈猛地顿住步子,薄薄的白净面皮涨得通红通红,瞪着沈妙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妙言却毫不在意,依旧坦坦荡荡:“有什么好害羞的,姐姐看弟弟,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很不正常好嘛! 沈连澈的耳尖都红了,死死抱着扫帚,真的好想将这个蠢女人扫到冰湖里去啊! 沈妙言见他一副怒目而视的姿态,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乖乖扫地,国师磋磨你,是为了你好。等元宵节,我送你一份大礼。” 说着,见他还在生气,目光扫过他下体,语气很是不以为意:“你的还那么小,被看了也没有损失啊。” 又不是国师。 她内心暗自补了一句。 第161章 闹脾气 沈妙言说罢,老神在在地背着手,蹦跳着离开。 沈连澈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从脸红状态回过神。 而另一边,夜寒将花园里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都回报给了君天澜。 君天澜今日穿了象牙白的袍子,系着浅金色如意纹封腰,外面罩一件紫棠色的宽松外裳,长发只用一根黑玉簪松松挽起。 那冷峻而精致的五官透着妖冶,这么慵懒地靠坐在软榻上,看起来光华耀目至极。 “……沈小姐还说,莲澈的那个,还很小,被看了……也没有损失……” 越往后说,君天澜的脸就越黑,夜寒战战兢兢说完,就听见他低低笑了起来:“偷看男人洗澡?很好。” 夜寒双腿发抖,见君天澜做了叫他退下的手势,忙不迭撒丫子跑了。 沈小姐啊,您要是被主子责罚,可千万别怨恨我。 主子叫我随时照看你,你的一言一行都要回报给他,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想着,提前为沈妙言默哀了一阵,便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不久,沈妙言提着食盒回到衡芜院,小脸上都是兴奋:“国师,正月初一早上要吃水饺的哦!这是荠菜瘦肉馅儿的,可好吃了!” 说着,将碗筷摆好,抬头却见对方一身煞气。 她愣了愣,不知他为何生气,于是笑着夸赞道:“国师这身新衣裳真好看!国师坐在这里,就跟天上的神仙下凡似的,把满屋子都照得蓬荜生辉了!” “本座不是夜明珠。”君天澜冷声。 夜明珠…… 沈妙言语噎,又凑到他面前,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国师,你到底怎么了?大年初一摆这样的脸色,不吉利啊!”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腕骨很细,他轻而易举就握在了手心:“听说,你偷看那小鬼洗澡?” 沈妙言瞳眸微动,瞧见君天澜那双狭眸眯了起来,周身的煞气愈发凝重可怕。 她的手腕被握得生疼,试着想要挣出来,却只是徒劳,最后蓄出两个眼泪泡:“国师,疼……” 这软糯的声音激不起那人的怜惜,君天澜盯着她那双无辜的圆眼睛,实在觉得火大,直接粗暴地将她推倒在地:“滚!” 沈妙言跌坐在地,呆呆望着这个突然之间就发怒的男人,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呆愣片刻后,她也恼了,一脸冷酷地站起身,将桌上的水饺收进食盒,拎着食盒便气冲冲往外走。 君天澜偏头看她的背影,眉宇之间戾气更重:“站住!” 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只横冲直撞地往外走。 “给本座滚回来!” 他把手边的茶盏砸了出去,怒吼出声。 沈妙言听而不闻,大步跨出了门槛。 屋中寂静下来,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坐了会儿,最后还是起身追了上去。 沈妙言脚步极快地往小厨房跑,君天澜追了她许久,终于在半道将她拦住,从后面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给拉回来:“你还有脸闹脾气?!” 周围路过的侍女见此情景,纷纷回避了,一时间屋檐下只剩他们两人。 沈妙言抬头,圆眼睛中含了泪,却倔强地不肯叫它们落下来:“我若有错,国师大可直说,何必推我?!” 说着,努力挣开他的手,抱着食盒,低头站在那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在紫檀木食盒顶上晕染开一朵朵泪花。 君天澜沉默地看着她,她看起来还很小,甚至未及他胸口。 她的皮肤很娇气,白嫩的手腕上,鲜红的指印十分明显,那是他刚刚留下的印记。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掉眼泪,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刚刚胸腔中那股莫名其妙窜上来的怒火被这眼泪浇灭,他在她面前蹲下,接过那食盒放到地上,伸出手,面无表情地给她将眼泪擦干净。 然而这个擦泪的动作,却叫沈妙言哭得更加厉害,哭得小脸通红通红。 君天澜怎么也擦不干净那眼泪,最后放下手,凝视了她半晌,忽然起身将她拥进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很突然,沈妙言愣了愣,就感觉到一只大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对不起,刚刚对你凶了些。”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衣裳,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推她。 她并不是心软的人,苦头吃一次就够了,这一次,不想轻易原谅。 见她没声音,君天澜捧起她的小脸,端详片刻,那张冷峻精致的脸流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不肯原谅本座?” 沈妙言依旧不语。 君天澜轻轻叹了口气,大掌覆在她的发顶上,只觉哄这一个小姑娘,比对付千军万马还要困难。 再想想楚云间后宫中的那三千佳丽,也不知他是怎么在女人中间维持平衡的。 他一手拎起地上的食盒,一手牵了沈妙言的手,转身往衡芜院而去:“这里冷,咱们回去吃饺子。” 沈妙言低着头,由他拉扯,眼睛里都是漠然。 终于回了衡芜院,他将食盒放到软榻的矮几上,那两碗饺子早糊成一团。 他坐到榻上,将沈妙言抱到他的大腿上,便亲自拿筷子夹起一只尚还完整的水饺凑到她唇边。 沈妙言本不想吃,可他极有耐心,大有她不吃便不收回筷子的意思。 她一脸不情愿地咬住那只水饺,慢吞吞地吃了,君天澜便又夹起一只送过来。 一碗饺子下肚,沈妙言撑得不行,一时没收敛,直接打了个饱嗝。 君天澜望着她,很努力地想憋住笑,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妙言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瞪着君天澜,俨然是炸毛的模样。 君天澜微微咳嗽一声,轻手轻脚将她抱到软榻上坐好,自己端了饺子吃起来。 沈妙言默默看着,即便饺子碎成了渣,可他吃东西的姿势仍旧优雅。那饺子其实早已放凉了,可他像是察觉不到般,只淡然地享用着。 她又想起他身上那些伤疤,国师,过去一定吃过很多苦头。 可那与她无关。 他不该粗鲁地推她的。 等君天澜吃完饺子,顾明急匆匆进来禀报:“主子,宫里派人送了东西来!” 第162章 国师和压岁钱 顾明将一只嵌五彩宝石的锦盒奉上,小心翼翼地望了眼沈妙言:“李公公说,这是皇上赐给沈小姐的。” 君天澜瞳眸一动,接过那只锦盒,顾明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将锦盒递给沈妙言:“你的东西。” 沈妙言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副白玉制成的九连环。 那九连环旁边,还搁着一个鼓鼓的红封。 她将锦盒放到矮几上,拆开红封,里头赫然是八张崭新的银票。 票额很大,每张都是千两。 “这是……压岁钱?” 沈妙言望着那银票,有些怔住。 君天澜斜眼看着,压抑住内心那股子不悦和蠢蠢欲动,淡淡道:“还不把碗筷收了。” “喔。” 沈妙言将红封和九连环放进盒子里,起身收拾好碗筷,随即面无表情地将食盒送去厨房。 君天澜盯着那只锦盒,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红封,打开来,里头只有寥寥二十两银票。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只打算给小丫头二十两零花的,小孩子花钱,哪能大手大脚。 只是…… 他望了眼楚云间送的锦盒,狭眸中都是复杂。 “大人,我来拜年了!” 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花容战一身红袍跨进门槛,不怕冷似的摇着折扇,色若春晓,鬓如刀裁,眉梢眼角都是风流。 他落座后,朝左右看了看,“沈丫头呢?” 从厨房回来的沈妙言应了声,很自觉地去泡了两杯茶端过来。 花容战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红封,在她面前扬了扬:“叫哥哥,就给你!” 沈妙言擦了擦略显红肿的双眼,声音又甜又糯:“容战哥哥!” 这声音甜到花容战心坎里去了,连忙将那红封递给她:“快拿着吧!” 沈妙言拆开来,抽出里面的银票数了数,一共六千六百两。 她将红包藏好,对着花容战笑得天真无邪:“容战哥哥你真好!” 一旁的君天澜喝着茶,面色隐隐发黑。卡Kа酷Ku尐裞網 京城中,什么时候流行起封这样大的红包了? 他正喝茶,一旁的花容战好奇问道:“大人这次给沈丫头封了多少?说起来,沈丫头总贴身伺候你,你该封的比我多吧?”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君天澜脸上,他虽面无表情,可她偏偏就能读出他的尴尬。 她轻哼一声,国师那么小气,估摸着给她二十两压岁钱就顶了天了。 诡异的寂静中,君天澜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去:“又不是小孩子,收什么压岁钱?” 花容战盯着他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 随即,他将折扇收拢,瞟了眼沈妙言,“沈丫头,元宵那日京城里有灯会,记得请国师带你上街游玩。想来,会非常热闹的。” 说罢,便起身去追君天澜。 快要晌午时,沈妙言盘腿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身边的被褥上随意丢着两个红封。 她举着那串白玉九连环,端详了良久,却不知楚云间为何要送这东西给她。 那双圆眼睛里满是思虑,楚云间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正想着,君天澜挑了帘子进来,见她盯着那九连环,狭眸一暗,夺了那玩意儿丢进锦盒,“本座以为,他送的东西,你是不会收下的。” “虽是仇家,却也还算大方。不像某些人……” 沈妙言说着,看也不看他,拿了那两个红封把玩。 “一毛不拔。” 房中寂静良久后,她一字一顿,缓缓开口。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狭眸危险地眯起:“大年初一,真要跟本座找不痛快?”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巴,知晓他现在很生气,于是识相的没有顶嘴。 君天澜沉默地盯着她的发顶,她穿着绣了莲花苞的月白袄子,这么低着头坐在床上,很小一只,又很倔强,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在心底无力地叹了口气,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却被她避开来。 于是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封红纸包:“拿着。” 沈妙言看过去,那红纸包上面用蘸金墨水写着“春华秋实,四季平安”。 那手金错刀她很熟悉,正是国师亲笔。 她盯着红封,抓紧了棉被,却没有去接。 过了好半晌,君天澜将那红封放进她的枕头底下,便转身出去了。 沈妙言独自坐了一会儿,从枕头下面取出红包,打开来,里头果然只放了一张薄薄的二十两银票。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八个字上,心里却莫名涌上一股暖意。 贵重的不是里面的银钱,而是这八个饱含祝福的字。 春华秋实,四季平安。 她感动了好久,继而将那红纸包珍而重之地藏进床头小抽屉,圆圆的眼睛里隐隐蒙了层水雾。 国师待她,其实是极好的。 她想着,伸手去摸楚云间和花容战给的红包,想着把这些银票分给莲澈和拂衣他们,谁料却摸了个空。 她将小床翻了个遍,连床底下都找了,却仍旧找不到。 她赤着脚站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回想,她明明就把红包放在床上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难道,是被国师拿走了?!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掀了帘子直冲进书房:“国师,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红包!” 君天澜正靠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含着一缕亲和的笑:“那些银票数额太大,本座替你收着了。不必感谢本座。” “感谢你个鬼!” 沈妙言眼圈通红,只觉自己被他欺负得厉害,于是猛地扑过去,骑在他腰间,伸手直接拽住他的衣领,目光十分凶狠:“我自己会保管!你还我银票!” “你那点钱,本座还会私吞了不成?”君天澜放下书,狭眸中都是不屑。 沈妙言气得厉害,小胸脯剧烈起伏着,恶狠狠瞪着他:“我说,还给我!” 以前她还是国公府的小姐时,逢年过节,爹娘从没拿过她的压岁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现在倒好,好不容易得了些私房银子,居然一转眼就被这个家伙顺走了! 说是不会用,谁知道他会不会用! 若是拿着她的银票,在外头包养什么不正经的女人,她找谁诉苦去?! 第163章 等她及笄 君天澜被她凶巴巴地拽着衣领,却也不恼,一双点漆般的凤眸此刻看起来清和温柔,只含笑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卡Kа酷Ku尐裞網 “你笑什么?!” 沈妙言更加羞恼,双手紧紧拽着他的领子,因为跨坐在他腰上,显得居高临下,小小的,却也难得能有几分迫人的气势。 君天澜捉住她的下巴,声音透着难得的柔和:“你要那么多银票做什么?可是本座少了你的吃穿,叫你这样紧张银钱?” 沈妙言面颊泛红,不知怎的,竟不大敢直视君天澜的双眼,只别过脸,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怕国师把我的压岁钱乱花掉!国师总跟同僚出去应酬,若是遇到漂亮姑娘,难保不会心动,花钱把那姑娘买下!” 说着,斜眼看向君天澜:“若那姑娘喜欢打扮,央你买几件首饰、几件衣裳,国师不又得花钱嘛?总之,我是不会让国师拿着我的钱,去养旁的女人的。” 她说了这么多话,君天澜听了,却只是笑。 沈妙言实在是气恼,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不许笑!” 他躺在软榻上,望着骑在自己腰上的小姑娘,她那张包子脸涨得通红,羞恼的小模样,看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这姿势…… 他敛去脸上的笑容,那双凤眼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沈妙言还在义愤填膺地声讨他,他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灼热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住沈妙言,她话说了一半,硬生生止住。 他的脸在她眼中放大,五官冷峻而精致,虽然好看,可是此时,那双凤眼中霸道的占有欲却暴露无遗。 君天澜伸出手,轻轻将她脸上的碎发捋开,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像是自言自语:“过了年,也才十三岁……” 还有两年,才能行及笄成人礼。 两年啊,对他而言,尚还很漫长。 “国,国师……”沈妙言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上,他身上的压迫感十足,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君天澜的大掌捏住她的面颊,静静凝视她许久,最后轻声道:“本座不会用你的压岁钱。你的东西,始终都是你的。” 说罢,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裳,低头望了眼还躺在软榻上的小姑娘,见她一脸呆相,便又笑了笑,将手伸给她:“起来。” 说着,握了她的手,将她拽起来。 沈妙言乖乖坐好,捏着裙子,瞅着他的脸,没说话。 君天澜垂下眉眼,为她整理好衣衫和头发,“早上生气,是因为知道你偷看那小鬼洗澡。沈妙言,你是女孩子,再不矜持,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沈妙言垂下头,咬住嘴唇,看不见她眼睛里的情绪。 君天澜又摸了摸她的头:“男女有别,如今过了年,你已是十三岁的年纪,再不可随意同男孩子打闹。即便对方只有九岁,也不行。” 国师鲜少这样耐心地跟她讲道理,沈妙言听着,知晓他说的都对,只得闷闷地点点头。 君天澜看着她无精打采的小模样,狭眸中划过一道异光,他倒不是在跟她讲道理,只是私心不喜欢她同旁的男子亲近罢了。 好歹自己养了这么久,凭什么她不跟自己亲近,反倒跟别人亲亲热热? 房中安静半晌,沈妙言伸出手,扯了扯他的大袖:“国师,我下午想去逛街。” 君天澜见她重又变回乖乖巧巧的模样,心情颇好:“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买些你喜欢的东西。本座下午要与人议事,让夜寒驾车,记得多带些侍卫。” “谢谢国师!”沈妙言站起身,稚嫩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心中所有的委屈和阴霾都一扫而空。 吃过午饭,沈妙言兴高采烈地乘坐马车往街上去,她将沈连澈也带在身边,说是要送他礼物。 因为拂衣和添香还要忙府中诸事,所以只素问跟着沈妙言。 她们两人在马车中叽叽喳喳,沈连澈将头转向窗外,只见十里长街,都搭了彩棚,叫卖各种冠梳、珠翠、头面、锦衣、花朵、鞋靴等物。 远处有舞场和歌馆,满街的人都身着新衣,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他静静看着,平静的双眸没有一丝涟漪,好似世间诸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眼云烟,转瞬即逝。 这样的眼神,很难出现在一个小孩子眼中。 又过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在沈妙言所说的地方停下。 她拽了沈连澈的手腕,让素问和夜寒在这里等着,便匆匆下车,往拐角的一间店面跑去。 那店面看起来颇有些陈旧,招牌斜歪着,寂静冷清,同刚刚十里长街的繁华格格不入。 只门口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让它看起来稍稍有一丝新年的气氛。 沈妙言拉着沈连澈进去,里面的柜台坐着位老先生,抬头见到两人,连忙起身笑道:“这可真是稀客啊!小姐今日,怎的来小老儿店里里?” 沈妙言微微一笑,很是大方坦荡:“阿叔,我来拿我爹爹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 那老先生听了,目光却落在沈连澈脸上,仔细打量半晌,才去取东西。 沈妙言望着那老先生翻找东西的背影,解释道:“我爹爹也曾半生戎马,立下无数军功。爹爹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被朝廷抄走的金银财宝,而是,兵书。” “兵书?”沈连澈平静的瞳眸终于激起涟漪,偏头注视着沈妙言,但见这小姑娘脸上满是认真。 “是,兵书。”沈妙言紧紧握住他的手,“爹爹穷尽一生,写成的兵书。这家寄存当铺,乃是府中以前的管家开的,他是爹爹的心腹,所以爹爹才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沈连澈往四周看了看,这样不起眼乃至破旧的店面,反倒成了这家铺子最好的保护色。 那老先生很快取来一只布包,望了眼沈连澈,十分珍重地交给沈妙言:“小姐,这东西,可得好好保管,切莫落入穷凶极恶之人手中。否则,若是穷兵黩武,大起兵戈,天下危矣。” 第164章 想要你,孤独枯萎(1) “我自有分寸。”沈妙言说着,接过布包,又取了五十两银子,“阿叔,如今我在国师府,不能常常出门。这些银子,你拿着买些好吃的。” 她和沈连澈离开铺子,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一本正经地将布包交他:“沈连澈,送你的礼物。” 沈连澈静静看着那布包,半晌后,盯向沈妙言的双眼:“这样重要的东西,为什么给我?” “别忘了,你如今姓什么。”沈妙言声音淡淡,“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从前的身份是什么。如今既然随我姓了沈,自然该继承我爹爹的东西。” 她抬头,梧桐树的枯枝将湛蓝的天空分割成无数碎片,冬日的阳光温暖,天空有飞鸟掠过,自由而轻盈。 “我希望,你将来能成为盖世英雄,骑着汗血宝马,身着黄金铠甲,横刀立马,在沙场上所向披靡。” “沈连澈,我要你强大起来,成为我沈妙言,最坚实的后盾。” 既然沈国公府覆灭,那么她就再造一个出来。 如果失去了血缘牵绊的依靠,那么就去重新找到亲人。 沈妙言茶色的瞳眸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真正的强大,不止是自身的强大,还需要身边无数旁支力量的支撑。 就像沈月如,如果她背后没有沈御史府,她无论如何是坐不到皇后位置上的。 而国师虽然厉害,可终究与她沈妙言无关。 沈连澈凝视着眼前这个白净稚嫩的小姑娘,她脸上的倔强同他如出一辙,还真像姐弟啊…… 只是,他可不想要这样蠢钝的姐姐。 他将布包收好,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若是不想被娃娃脸侍卫监视,就赶紧走。” 沈妙言愣了愣,望向远处,夜寒正将脑袋探进马车里,跟素问说话。 她连忙跟上沈连澈的步子:“咱们去哪儿玩?” “随便。” 两人绕到另一条街,沈连澈注视着满街繁华,清秀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幽深的瞳眸像是藏着万年不灭的坚冰,怎样的热闹,都无法融化那彻骨寒凉。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跑到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给他一串,又好奇地往前方看了几眼:“前面好像新开张了一家酒楼,好多人!咱们去那里吃好吃的吧!” 那酒楼装修得金碧辉煌,镌刻着“醉仙楼”三个大字的招牌金光闪闪,进出的都是身着锦衣华服的贵客。 “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啊!”沈妙言仰头看了看,兴冲冲拉着沈连澈便进去了。 小二哥见这两人穿得还行,便还算殷勤地领着两人上楼,状似无意地开口道:“二位是京城那家府邸的公子小姐呀?” “沈家!”沈妙言摆出一副大爷模样。 小二哥将两人让进一座雅间,他只知京城里有沈御史府,府上的大小姐乃是当今皇后娘娘。 可这两人看着,却不像是沈家出来的。 大约,是什么不入流的商户沈家吧。 他想着,眼底便多了几分轻视:“二位要点些什么?” 沈妙言还未去翻菜单,便有娇蛮跋扈的声音响起:“……怎么就没有多余的雅间了?这里面是谁?” 说着,雅间门被一把推开,沈妙言抬头看去,正撞上沈月彤的目光。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身着绯红衣裙,妆容精致,看见沈妙言时愣了愣,随即冷笑:“我道是谁!一介罪臣之女,哪来的胆子跟本小姐抢雅间?还不滚出去!” 她身边还有张敏并其他几位世家小姐,每个人都望着这边,气势汹汹。 张敏尤其的窝火。上次在皇宫,她甚至都没摸到沈妙言半根毛,结果却把青鱼珠给赔出去,害得她回家之后,被娘亲好一顿大骂! 如今狭路相逢,她绝对不会放过沈妙言这臭丫头! 沈妙言却压根儿不曾看她们一眼,翻开菜单,淡然自若地扫了几眼:“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琵琶大虾、三鲜龙凤球,再来一盘蜜饯海棠。” 说罢,淡然自若地将菜单合上,盯着小二哥,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子威慑:“可记下了?” 那小二哥回过神,唯唯诺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敏怒极,直接冲进来,“砰”地一声,将桌上的杯子直接砸了出去:“沈妙言,从这里滚出去!这酒楼是接待贵客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儿!” “本姑娘今日偏不走!”沈妙言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沈月彤白了她一眼,继而抬着下巴转向小二:“我是沈御史府的二小姐,这位是相府二小姐。你就说,今日,这雅间到底归谁!” 大冷的天,那小二后背都沁出了冷汗,最后满脸恭维地笑道:“几位小姐出来一趟不容易,这雅间,自然该是小姐们的。” 说罢,敛了笑容看向沈妙言:“至于这位小姐,请随小的下楼,小的在大堂为你安排张桌子。” 沈月彤和张敏俱都得意地轻哼出声,只等着沈妙言乖乖让出位置。 沈妙言端着茶盏,目光静静落在茶水之中,半晌后,她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大年初一的,她不想惹麻烦。 沈连澈深深看了一眼沈月彤她们,跟着沈妙言离开。 然而没等他们跨出雅间门槛,沈月彤忽然一把拉住沈连澈的手腕,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我倒不知,三妹妹竟然会亲近这样的小白脸。三妹妹小小年纪,可心思却不少啊!” 她的声音很大,连楼下都能听见。 一些好事者抬头看,纷纷打听起楼上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连澈盯着沈妙言的背影,幽深的瞳眸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只要沈妙言开口,他一定会叫这个沈月彤好看。 只要她开口。 可是沈妙言什么都没说,只淡漠地往外走。 “沈妙言,你没听见本小姐说的话吗?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沈月彤变本加厉地大喊出声,“定是国师玩腻你了,你被抛弃,心中不甘,才找了这么个野男人!” 沈妙言的脚步猛地顿住,转头盯着沈月彤,那双圆眼睛里迸射出十分锋利的冷芒:“沈月彤,管好你这张嘴!” 第165章 想要你,孤独枯萎(2) 满楼寂静,有眼力的人早认出这争执双方是谁。卡Kа酷Ku尐裞網可碍于这两方人背后的势力,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劝架。 沈月彤从未在大庭广众下,被人如此训斥,顿时怒火攻心,高声道:“本小姐说错什么了?沈妙言,你敢发誓,你跟国师大人,没有一点私情吗?!你敢发誓,你跟这个小白脸,没有私情吗?!你就是个不知廉耻、勾三搭四的啊——” 话未说完,她猛地爆发出尖叫声。 细微的骨折声响起,沈连澈反握住沈月彤的手腕,一点点加重力道,清秀的脸上,是不容侵犯的凛然:“不准你这么说她。” 沈妙言缓缓转身,那双琥珀色的瞳眸盯着沈月彤,一字一顿:“如果之前那几次教训,都没能让你牢牢记住我不好惹,那么这一次,你记牢了。” 那张稚嫩白净的小脸上遍布寒霜,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往楼下走:“连澈,咱们走。” 沈连澈松了手,毫不犹豫地跟上。 沈月彤痛得嗷嗷叫,眼见着沈妙言下了楼,连忙率人追上:“沈妙言,你给本小姐站住!本小姐今儿个要好好跟你算账!” 楼下大堂的人注视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小姑娘,她身着月白色绣莲花苞短袄,下身着雪青色长裙,头发挽成两个发团子,簪一根霞草花发钗,看起来还是一团孩气的模样。 可是,那周身的气势已然十分尊贵冷漠,颇为慑人。 这种逼人的压迫感,就像他们曾经远远看见国师时,所感受到的冷意与恐怖。 其中一些人纷纷在心中喟叹,不愧是国师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姑娘,果然与一般女孩子不同。 随后冲下楼的沈月彤一身狼狈,因为手腕处的疼痛,一张原本秀丽的脸狰狞扭曲:“沈妙言,你给本小姐站住!你是个什么东西,这小白脸又是个什么东西,伤了本小姐,还想全身而退吗?!来人,给本小姐打!” 话音落地,她身后以荷香为首的几个丫鬟纷纷上前,想要对沈妙言动手。 这事儿将掌柜的惊动,他连忙走出来,望了眼沈妙言,他是不认识她的,只觉这小姑娘穿戴虽好,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因此自然是偏帮沈月彤。 他咳嗽了声,开口道:“这事儿岂劳沈小姐亲自动手?来人,把这两个人赶出醉仙楼,日后都不得踏进来一步!” 话音落地,酒楼内的几名打手立即出现,朝沈妙言和沈连澈走去。 沈月彤笑得张狂:“沈妙言,这就是你同本小姐的差距了!你若是饿了,只管去后院,看看泔水桶里有什么能吃的。毕竟,狗和人,岂能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就是!沈妙言,快滚吧,你的身份,是不能进这样好的酒楼的。”张敏在一旁帮腔。 沈妙言静静看着她们,今日是正月初一,她不想惹事生非,给国师添麻烦…… 她正想着要不要忍气吞声离开时,一道温婉大方的声音从楼上响起:“自即日起,本店不招待丞相府二小姐和沈御史府二小姐,万掌柜记牢了。” 众人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正红色绣祥云纹饰长裙的女子,正扶着丫鬟的手从楼梯上缓缓下来。 她生得端庄明艳,云鬓高耸,一举一动间,都透着婉约和艳丽,却又不失皇家特有的威严。卡Kа酷Ku尐裞網 晋宁王妃,温倾慕。 沈妙言怔了怔,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她说话,似乎这间酒楼,是她开的? “晋宁王妃。”众人纷纷行礼。 沈月彤不忿:“晋宁王妃,我刚刚没听错吧,你说不招待我和敏敏?凭什么?!” 温倾慕笑吟吟地在一张大椅上落座:“因为,本妃不喜欢嚣张跋扈的人。万掌柜,可以将人请出去了。” 万掌柜对这突然逆转的形势完全摸不清,但是东家发话,他只能顺从。 他对那两人抬手道:“请吧,二位小姐。” 沈月彤怒不可遏,紧紧盯着温倾慕:“我皇后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又狠狠剜了眼沈妙言,才愤怒地大步离开。 等到她们一行人都走了,沈妙言屈膝行了个礼,开口道:“多谢王妃娘娘。” 温倾慕还未说话,忽然从外面涌进来大群混混,个个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容,虎视眈眈盯着楼里。 温倾慕手一紧,就瞧见穿着红袍的男人,负着双手走进来。 他生得极好,一双桃花眼斜挑着风流,一张脸美艳更盛女子,宽肩瘦腰,身姿修长,站在那里,薄唇扯开一个弧度,便叫人觉得如沐春风,仿佛万千牡丹的盛开。 京城第一美男,花容战。 他逆光而立,“唰”一声摇开折扇,扫了眼酒楼,最后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哟,沈丫头也在这里?这可真是巧了!” 温倾慕低头呷了口茶水,一言不发。 沈妙言只觉自己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花容战没再管她,含着煞气开口:“正好晋宁王妃在这里,本公子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本公子的得力手下,在你酒楼吃了东西,回去后就中毒病倒了,你须得给本公子一个交代。” 在场的人一听,纷纷不可思议地望向温倾慕,不会吧,这酒楼里的食物有毒?! 温倾慕缓缓将茶盏放到一旁,抬起眼帘,那双杏眼中满是淡漠:“花公子无凭无据,是要栽赃陷害吗?” “栽赃陷害?”花容战轻笑一声,缓步上前,在她跟前站定,一双桃花眼犹如凝结了整个冬天的冰霜,“对付你,还不需要。” 他静静凝视着她,半晌后,唇角的弧度愈发热烈:“把这间酒楼,给本公子砸了。” 温倾慕瞳眸瞬间放大,那些市井混混已经毫不客气地动手,一时间,楼中十分混乱,客人们不敢逗留,纷纷逃走。 杯盘狼藉,上好的字画被从墙壁上拽下来撕碎,无数红木桌椅被硬生生用刀斧砍断,雕刻着花纹的楼梯扶手也被削凿的不成样。 这群人的破坏力,十分惊人。 温倾慕紧紧攥住裙摆,杏眼盯着花容战,因为愤怒,胸口剧烈起伏。 第166章 想要你,孤独枯萎(3) 她在晋宁王府不受宠,成日里无事可做,便想着开一间酒楼,聊以打发时间。 谁料想,开业第一天,就遇到这个男人来砸场子…… 她抿紧了唇瓣,他的视线太过压迫,逼得她不得不先挪开目光。 花容战俯身,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素日里的嘻嘻哈哈尽皆消失不见,此时的他,看起来冰冷无情至极。 “温倾慕,看着这间酒楼,我要你看着,它是如何在我手中,被彻底摧毁。” 他的声音透着残酷,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紧了温倾慕:“温倾慕,我要你看着,你所在乎的东西,是如何被我,一一毁掉……” 温倾慕闭上双眼,明艳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表情。 花容战冷笑一声,“不肯看?” 他手指力道猛地加大,温倾慕痛呼一声,沈妙言连忙上前:“花狐狸,住手!” “这儿没你的事!”花容战一把将她推到地上。 “花容战,你这个疯子!” 温倾慕是真的疼了,一把推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一双凌厉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她:“温倾慕,在你背叛我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说着,手指缓缓流连过她的面颊,眼中似有柔情涌动,“温倾慕,我花容战,可以柔情似水……” 那指尖顿在她的薄唇上,桃花眼中的情愫,瞬间被冷厉取代:“也可以,很残酷……” 四周不停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沈妙言被沈连澈扶起来,她呆呆望着这两个人,在这一瞬,她觉得这二人中间似有一道结界,不容其他任何人进入的结界。 “若我曾与一朵玫瑰有过海誓山盟,可这玫瑰却在转身的刹那,就化作食人花背叛我,同旁人一道欺凌我,那么,我会毫不犹豫收回对她的爱。” 他说着,松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大掌却依旧摩挲着她的面颊,居高临下:“温倾慕,我恨你。我想要你,孤独枯萎。” 温倾慕抬头,静静看着这个男人,他的眼神是令人畏惧的冰冷,微风卷起他的袍摆,那身红袍未曾给这个节日添上丝毫热闹,反倒更像是鲜血的颜色。 有人过来,拱手道:“公子,砸得差不多了。” 花容战深深看了一眼温倾慕,转身离开,毫不留恋。卡Kа酷Ku尐裞網 楼中的人都走光了,温倾慕独坐在大椅上,那身雍容和温婉丝毫未减,仿佛根本未曾经历刚刚的狼狈。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她轻笑着开口:“妙言,你是不是觉得,我明明是晋宁王妃,却又和花容战扯上关系,特别的不守妇道?” 沈妙言静静望着她,她坐在一片光影里,那张明艳的脸微微低垂,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本该坐享荣华富贵,可此时,她看起来却很悲伤。 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的凄凉和无力。 对什么凄凉无力呢? 命运吗? 沈妙言缓步上前,从袖袋里取出一方绣帕,轻轻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珠。 即使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知道,她落泪了。 那些泪珠在华丽的裙摆上晕染开深深浅浅的痕迹,绫罗绸缎又如何,珍珠缀饰、金线刺绣又如何,终究,承载不住眼泪的重量。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妃娘娘,我并没有觉得你不守妇道。” 沈妙言声音镇静,“我不知道花狐狸口中的背叛是何意,也不知道你们的过往。我只知道,爱情里,没有背叛一说。我只知道,花狐狸还爱着你,我只知道,王妃娘娘,还爱着花狐狸。” 温倾慕猛地抬头,杏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沈妙言笑容清甜:“娘娘表现得好明显。只是偏偏,那只花狐狸,看不出来。” 温倾慕垂下头,“爱不爱的,都已经与我无关了。妙言,我如今的身份,是晋宁王妃。” 再爱,也不可能回头。 …… 傍晚时分,沈妙言才和莲澈回到国师府。 刚跨进衡芜院,就瞧见院子里的树上,倒吊着素问和夜寒。 夜寒一眼看见她,顿时如同看见了活菩萨,连身子都晃荡起来: “我的小姑奶奶,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和素问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现在可好,我和素问被罚吊在这里思过,小姑奶奶,您可让人省点儿心吧!” 沈妙言挠挠头,一脸歉意,“我现在回来了,你们下来吧。” 正说着,有声音从院子门口响起:“……花公子说沈小姐在醉仙楼,属下找过去的时候,晋宁王妃说沈小姐已经回去了。属下——” 是夜凛的声音。 沈妙言偏头看去,就瞧见君天澜背着双手,正黑着脸看她。 夜凛顿住话,只觉主子现在的怒火正濒临爆发的边缘,十分危险。 片刻后,君天澜抬手,吊在树上的两人松了口气,连忙跳到地面。 他缓步走过去,上了台阶,伸手拽住沈妙言的耳朵,一言不发地将她往房间里拉。 “国师放手!” 沈妙言被当着沈连澈的面拽耳朵,觉得太没面子,脸颊爆红,禁不住抗议。 沈连澈幽深的瞳眸中,掠过一丝杀意,下一瞬,速度极快地朝君天澜出手。 君天澜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一掌,便将他打趴在地。 “连澈!”沈妙言艰难地回头看他,还不待看清楚,就直接被拽进了房间。 房门重重合上,君天澜把她扯到书房才松手,一撩袍摆,在软榻上坐了:“跪下。” 沈妙言满脸不情愿,杵在那里不动。 君天澜手指敲击着矮几,狭眸中满是不耐烦:“本座怕你被歹人掳走,发动全府下人,满京城找你,你倒好,自个儿玩够了就回来了!本座问你,你可知错?!” 他的语气颇有几分严厉,沈妙言小心翼翼抬眼看他,知晓他生气是真,不耐烦是真,担忧,也是真。 她走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下次不会了……” “本座听闻你在醉仙楼,同沈月彤她们发生争执,还以为你被她们抓走了报复!你可知,本座有多担——” 君天澜突然刹住话,脸色阴沉而可怕。 沈妙言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圆圆的眼睛里都是无辜。 屋中沉寂半晌,君天澜忽然伸出手,将她抱进怀中。 第167章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大掌摩挲着她的头,君天澜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狭眸轻轻闭起:“再不可,有下一次。卡Kа酷Ku尐裞網” 习惯了她的存在,便无法忍受她的消失。 她永远不会知道,夜寒和素问回来禀报说人丢了时,那一瞬,他有多慌张。 她永远不会知道,今天下午,他甚至亲自潜入沈御史府和丞相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四处翻找,只因害怕她出事。 她永远不会知道,只要想到她可能会被人欺负侮辱,他的心,就如同刀扎一般,阵阵钝痛。 他,舍不得她受伤害…… 他的怀抱宽大而温暖,沈妙言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圆眼睛里满是懵懂,国师,这样担心她吗? 第二日,沈妙言起床去用早膳,却不见君天澜和沈连澈。 她问了好些人,才从拂衣口中得知,君天澜带着府中不少人去城郊狩猎了,其中也包括连澈。 她吃完几个包子,擦了擦嘴,眼中却满是疑惑,“大冬天的,狩什么猎?连澈才九岁,他会骑马吗?” 添香端着一杯温热的羊乳过来,“奴婢看见他骑在马上跟主子一道出去,骑术似乎还不错。卡Kа酷Ku尐裞網小姐,您就不要担心他了。” “哦,骑术还不错?”沈妙言挑眉,喝了几口羊乳。 低垂眼睫的瞬间,瞳眸中却闪过异光,果然,连澈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她不想去追究,为何他会以小太监的身份出现在皇宫中,为何国师会说她惹不起他。 她只在乎,以后的连澈,会成为怎样厉害的一个人物。 此时,楚国京城外,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都落了皑皑白雪,一望无际的山川,同浩渺无垠的天际连成一线。 十几骑骏马疾驰在山林里,马蹄将积雪践踏得飞扬起来,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 林中雪松尚还苍翠,越往森林深处去,四周便越显昏暗,隐隐有狼嚎声自四面八方响起,昭示出这里的危险。 沈连澈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明明只有九岁的年纪,一张脸却格外镇静自若,仿佛嗅不到危险的气味。 君天澜身着素白对襟绣金蟒长袍,外面穿一件宽松的滚貂毛边紫色大氅。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盯着前方幽暗的林子,终于勒住缰绳,不再前进。 “能够跟上本座的速度,小鬼,你很不错。”他转身开口,狭眸中的杀意非常明显,“只是可惜,终究是魏国的探子,不能为本座所用。” 沈连澈对上君天澜,竟也不怕,双眸依旧平静淡漠:“竟然能查到我的身份,国师果然不简单……只是,堂堂楚国国师大人,大费周章将我带到这里处决,不嫌丢人吗?” “处决你?”君天澜薄唇咧开一个危险的弧度,“不过是大魏皇室的一条狗,哪里值得本座亲自动手?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说罢,面无表情地催马离开。 那些侍卫看也不看沈连澈,纷纷跟上君天澜。 沈连澈默默看着远去的人马,稚嫩清秀的小脸一片静默。 君天澜将他带到这里,究竟是想要害他,还是想要…… 放过他? 若是放过他,是看在沈妙言的份上吗? “哼,本以为楚国皇帝和国师都是冰冷绝情之人,却不料想,竟都会为女人而心软。” 他声音轻慢,眼中的成熟和冷酷令人畏惧:“为女人心软的男人,是没办法成就大事的。” …… 君天澜回到国师府,已是暮色四合。 沈妙言很开心地跑到府门前迎接他,却没看见随行的连澈。 “国师,连澈?”她勾着脑袋,忍不住往街道尽头张望。 君天澜直接牵了她的手,将她领进府里,面无表情地开口:“他走了,说是不喜欢京城的束缚,想要去更宽广的地方。” “走了?”沈妙言似是不可置信,回头张望,可那些侍卫中,的的确确没有连澈的身影。 君天澜牵着她,一路往衡芜院而去。 她呆呆看着侍女们点亮游廊的灯笼,像是自言自语:“明明约定好了,会重新建立一个沈国公府,他怎么会忽然走了?” “那种约定,只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君天澜声线清冷,“沈妙言,少跟男人做什么约定。” 她能够约定的对象,只有他君天澜。 沈妙言抬头,灯笼的朦胧光晕照耀在他脸上,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游廊外飘起了细雪,温温柔柔地落进池塘里,水面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我希望,你将来能成为盖世英雄,骑着汗血宝马,身着黄金铠甲,横刀立马,在沙场上所向披靡。 ——沈连澈,我要你强大起来,成为我沈妙言,最坚实的后盾。 尽管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可他是那样认真偏执的一个人,收了她的兵书,就一定会履行约定的吧? 离开,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眼见着临近元宵节,在拂衣的指挥下,府中挂了不少造型漂亮的灯盏。 沈妙言伺候君天澜写东西,她是知道此时京城的热闹的,等到元宵晚上,京中会更加繁华好玩。 楚云间和沈月如,也不知道会不会从皇宫里出来。 这么想着,研磨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墨汁溅到书案上也浑然不觉。 君天澜瞥了眼白纸上的墨点,搁下毛笔:“净手。” 她回过神,连忙端来水盆,服侍他净了手,好奇问道:“国师,明晚元宵节,要不要出去看灯?” “府中的灯不够你看吗?”君天澜淡淡说着,望了眼窗外那些五彩缤纷的灯笼,狭眸中有一丝异样。 原本,国师府很少会隆重地过什么节日,更别提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府中挂花灯。 只是他觉得,小丫头大约会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便命拂衣买些有趣的灯笼回来挂着。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能得到这丫头的喜欢。 沈妙言低头摩挲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我倒也不是想去看那些花灯,我就想去看看,楚云间他们在不在。若是在……” “即便他们在,你又能如何?”君天澜冷声。 沈妙言抿抿小嘴,瞳眸中满是黯然。 屋中寂静半晌,君天澜自觉态度有些不好,正想着说点什么挽回一下,便听到她轻声开口。 第168章 与你,不死不休(1) 屋中寂静半晌,君天澜自觉态度有些不好,正想着说点什么挽回一下,便听到她轻声开口: “即便什么都做不了,远远地看一眼,多提醒自己,那就是这辈子不死不休的仇人,也是好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明明是平静而细弱的声音,君天澜却从中听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灯下,他凝视着沈妙言,他以为她一直很快乐,仇恨什么的,不过是仅仅占据她心中一小块地方的东西。 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她的仇恨,竟然未曾削减半分,反而在心底蓬勃生长,汹涌澎湃得令人肃穆。 能够将那铺天盖地的仇恨压抑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天色不早了,去睡吧。” “那,明晚的灯会?” “本座会陪你去。”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屋中很暖,沈妙言望着他在灯下临字的侧颜,那睫毛修长细密,鼻梁高挺,唇瓣的弧线完美到无可挑剔。 她再一次觉得,她家国师,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美男子。 翌日傍晚,沈妙言身着雪白中衣,站在衣柜前挑了半天,才挑出一套月白色斜襟长裙。 她穿了裙子,又罩上一件黑色织锦大氅,宽大的袖口和领口用金线绣着小金鱼,十分灵动精致。 她套上厚底皂靴,便走出东隔间:“国师。” 君天澜正坐在软榻上看书,听见声音抬头看去,凤眸中不禁掠过异光,小丫头这身打扮…… “国师,我穿得像不像你?”沈妙言笑容甜甜。 “嗯。” 像是像,只是,多了几分可爱。 两人乘坐马车往街市上而去,沈妙言掀开车窗,但见街上人声鼎沸,小孩子穿着新衣,手中提着新颖漂亮的灯盏,往来奔走玩耍。 街道尽头是长达数十米的二龙戏珠造型,密密麻麻排着的灯火多达数万盏,龙身蜿蜒卷动,栩栩如生。 有锦布扎成十几米高的文殊、普贤菩萨像,各自的五指流出水流来,灯火映照,像是五彩瀑布。 再远的地方,座座酒楼灯火辉煌,灿烂犹如白昼,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座座金光灿烂的灯山,锦绣流彩,辉映其间,繁华至极。 而其中最大最光彩的那一座,便是临江而立的望川楼。 马车在望川楼下停住,沈妙言随君天澜下了车,抬头望向这金碧辉煌的酒楼,只见屋檐下挂着两个方圆两米的火红色大灯球,无数小灯球围绕着,像是即将燃烧起来般,绚烂夺目。 真好看。 她想着,跟君天澜一起踏了进去。 望川楼高达六层,小二哥一边引着两人上去,一边陪着笑脸:“……从六楼窗户看去,可以将京城大半夜景,都看得清清楚楚哩!那灯火望着,就跟流水似的,好看极了!大人这边请!” 一边说着,很快上到六楼。 六楼共有八座雅室,雅室中间是共用的大走廊。说是走廊,却建造得同楼下大堂有的一拼,宽敞奢华至极。 沈妙言刚踏上六楼的地面,就瞧见剑拔弩张的一幕: 花容战一手揽着清宁的细腰,一手持着折扇,靠在雅室外,绝艳的脸上挂着轻慢的微笑。 夜风卷起他的红纱袍摆,他那张脸同窗外的灯火相映衬,竟显得如梦如幻,美丽至极。 温倾慕面颊涨得通红,因为愤怒,胸口剧烈起伏:“……这座雅室,分明是我提前一个月订下的,凭什么让出来给你?!” 沈妙言叹了口气,望川楼是花容战的地盘,看来,他又在想方设法地折腾这位晋宁王妃了。 君天澜抬手,那小二极有眼色,立即退了下去。 “本公子其实无意与王妃抢这雅室,可本公子的爱妾喜欢从这里眺望满城灯火……所以,实在对不住王妃了。” 花容战薄唇含着恶意的笑容,桃花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冷讽。 温倾慕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攥成拳头。 她前些天就和王爷说好了,今夜包下望川楼雅室,请他不必再花银子去别的酒楼。 现在花容战给她整了这一出戏,叫她待会儿如何与王爷交代?! 况且,这个时候,街上酒楼的雅室大抵都坐满了。 “娘娘……”云儿知晓自己娘娘的为难,因此心疼不已。 本来娘娘在府中就过得不容易,若非王爷对温家的尊重,一位没受过夫君宠爱的女人,怎么可能坐得稳正室之位! 好不容易,今夜王爷和王妃有独处的机会,居然又被花公子给搅合了…… 温倾慕沉默半晌,开口道:“要怎样,你才肯让出这座雅室?” 花容战靠在墙上,薄唇噙着一抹坏笑,桃花眼中满含挑衅,“本公子的爱妾向来喜欢听曲,王妃的筝弹得极好,不如为本公子的爱妾弹上一曲?就弹那曲,《凤求凰》吧!” 显而易见的侮辱。 “花公子,我们王妃欠你的早就还清了,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让娘娘给一个商人妾室弹曲,你太过分了!”云儿大怒。 花容战揽着清宁的手一紧,“唰”一声摇开折扇,虽是笑着的,可那眼底却都是冰寒:“那么,王妃到底,答不答应呢?” 温倾慕闭上双眸,花容战的声音悠扬婉转悦耳动听,他曾用这声音对她说过山盟海誓的情话,却也用这声音,对她说出世上最冷酷绝情的话语。 曾经,他要听《凤求凰》,她便弹给他听,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那时候,她是开心的,他也是。 他说,慕慕,你弹得真好听。以后,这一首曲子,只许弹给我一个人听。 …… 温倾慕睁开眼,嫣红的唇瓣抿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她在绣墩上落座,角落的侍女怯怯望了眼花容战,便抱着长筝上前,轻轻放到温倾慕面前。 花容战摇扇的动作顿住,那张绝艳的面庞上,逐渐弥漫开盛怒。 她竟然,为了楚随玉,屈尊为一个侍妾弹曲?! 他猛地收拢折扇,那双桃花眼迸射出无边恨意,他盯紧了温倾慕,她是那么骄傲的温家大小姐,她怎么敢?! 第169章 与你,不死不休(2) 悠扬如流水的筝声,回荡在奢华却冰冷的六楼。 窗外,京城里的大片灯火璀璨耀眼。而夜幕之上,星河流动,浩渺寂静。 清宁感觉到腰间加重的力道,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疼痛的声音,望着温倾慕的视线中,充斥着嫉妒与不满。 说什么为侍妾弹曲,公子分明是同这位晋宁王妃旧情未了,变着法儿地想吸引她的注意! 花容战的眉梢眼角都是怒意,他盯着坦然弹筝的女人,紧紧攥着折扇,正欲上前阻止,楼梯上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清晰而沉重,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上来。 古朴悠扬的曲声中,沈妙言看见穿着墨绿色锦袍的男人缓步而来。 他脚踩祥云靴,身姿修长,锦袍上绣有一团仙鹤,领口处缀着一枚圆形纯金扣。 五官清秀俊美,干净耐看。 而那双眼,却仿佛含着化不开的情愫,无论看向哪里,都含情脉脉,好似是在看向他的爱人。 他微笑着,走向温倾慕。卡Kа酷Ku尐裞網 “晋宁王?”沈妙言轻声,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块刻了“晋宁”二字的玉佩上。 花容战生生收回迈出半步的脚,桃花眼中复杂难测。 筝声蓦然停止,温倾慕静静望着断掉的琴弦,杏眼中有一丝彷徨。 楚随玉在她面前站定,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时间仿佛静止,楼中寂静得可怕,沈妙言不觉往君天澜背后躲了躲,她甚至不敢去看花容战的脸。 只因花容战有多恨温倾慕,就有多爱温倾慕。 楚随玉的吻轻的像是蜻蜓点水,须臾,他执起温倾慕的手,白嫩的指尖沁出鲜红的血珠,他取出锦帕,细致而温柔地为她擦去那血珠。 诡异的静默中,他握着温倾慕的手,笑容温雅地看向花容战:“容战,本王的王妃,不是你可以取乐的对象。这雅室,我们不要了。” 说罢,带着温倾慕,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潇洒,就像他过去行走在那些莺莺燕燕中间一般。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出大戏落幕,君天澜带着沈妙言,淡漠地进了订好的雅室。 花容战静静站在窗边,一张脸拢在昏暗的光线里,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公子……”清宁担忧地唤了声。 “滚。” 清宁畏惧地屈膝行了个礼,便乖巧地退了下去。 即便平时再如何受宠爱,可公子发火时,却是真的可怕。更何况,她不是温倾慕,她没有与公子吵架冷战的资格。 花容战双手搁在窗台上,背对着满城热闹,睫毛遮住了瞳眸中的光彩,薄唇的温度几近冰凉。 沈妙言掩上雅室的雕花木门,君天澜在黄花梨木大椅上落座,“斟茶。” 她跑过去,斟好茶水送到他手边:“花狐狸好可怜。” 君天澜却不以为意,望向楼下的江面,有造型巨大的河灯从上游顺流而下,满河都是小小的莲花灯,飘飘摇摇地往下游而去。 “你觉得,晋宁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问道。 沈妙言想了想,认真答道:“聪明人。楚云间的猜忌心很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皇子被暗杀和流放。但是,晋宁王作为一名成年皇子,不仅没有遭到厄运,反而得封王爷。可见,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知道如何避开楚云间的猜忌。” “还有呢?”君天澜又问。 圆圆的琥珀色瞳眸中闪过疑虑,她轻声道:“重情而专一的人。” “哦?”君天澜脸上出现了一丝兴趣。 “市井传言,晋宁王是个多情种子,不仅府中侍妾无数,更是常常流连于秦楼楚馆,京中红颜知己数不胜数。” 她抿了抿小嘴,“但是,他并没有那种日夜沉湎酒色的憔悴和干枯。相反,他的眼睛非常特别,那是一双住着饱满灵魂的双眼。他吻晋宁王妃时,目光很温柔,很专情。” “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过如此。他,从心底里爱着晋宁王妃。” 见小丫头的观察如此细致,君天澜眼中笑意更浓。 他伸手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捉住她的下巴,像是表扬:“能看到这么多,很不错。” 他视线灼热,沈妙言又同他距离这么近,便很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往后挪了挪:“多谢国师夸奖!” 这个后退的小动作被君天澜看在眼中,心中不喜,于是将她拽得更近些,凝视着她那双圆眼睛:“怎么,不喜欢靠近本座?” “没有……”沈妙言低头,完全不敢同他对视,小心脏跳得极快,双颊发烫,“国师说过,男女有别。我如今十三岁,再过两年便该及笄,很快就是嫁人的年纪了……” 她鲜少这样害羞,君天澜凝视着她,见她脸颊绯红,便起了逗弄之心:“不是说,要嫁给本座吗?同本座亲近些,又有什么关系?” 沈妙言猛地抬头,便对上那双幽深的凤眸。 心跳,越发快了。 半晌后,她艰难地开口:“那,国师喜欢我亲近你吗?” 君天澜愣了愣,雅室中的气氛,忽然诡异起来。 正沉默间,两名侍女端着酥茶点心等物进来,方才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寂静。 她们退下后,君天澜拿了碟点心塞到沈妙言手中:“去窗边看灯吧。” 沈妙言抱着点心,望着他,却见他随手拿了案几上的一本杂史翻阅起来。 她眼中都是复杂,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刚刚那个问题,怕是没有机会再问了。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巨大的白兔灯笼游船从上游缓缓而下,这盏花灯该是今年元宵节最隆重盛大的一盏。 她正观望着,那白兔花灯突然熄灭。 外面走廊同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侍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雕花木门被重重撞开,沈妙言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房中的灯就被灭掉。 瞬间黑暗的环境中,她听见杯子碎裂的声音,双眼好不容易适应黑暗,身子一轻,就被人拦腰抱起,直接跃窗而出。 风从耳畔吹过,借着流光溢彩的灯光,她偏头去看,就瞧见君天澜冷峻精致的侧脸。 第170章 与你,不死不休(3) 从空中俯瞰,灯火很美,一片锦绣灿烂,明明灭灭间,像是流动的纯金液体。 她抱紧了他的腰,听见他在风中开口:“怕不怕?” “有国师在,我不怕。”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嗅着风中若隐若现的龙涎香,她一点都不害怕。 两人以极速下落,君天澜忽然身影一动,贴到望川酒楼外墙上,一手紧紧搂着沈妙言的腰,一手握着匕首。 那匕首深深插进酒楼外墙中,一路滑下,终于在二楼停住。 君天澜低头望了眼高度,拔出匕首,直接抱着沈妙言落地。 他将她放到地上,四面八方都是混乱的嘈杂声,无数身着黑衣的刺客从那盏巨大的白兔河灯中涌出,足尖点着水面,快速朝这边包抄而来。 君天澜抓紧了沈妙言的手,一张精致的脸冷酷如霜雪,对上第一个冲过来的刺客,身子一动,整个人化作道道残影。 掠过的刹那,沈妙言回过头,就瞧见那个刺客倒地而亡。 血流满地,吓得四周的百姓纷纷尖叫逃避,一时间望川楼外乱作一团。卡Kа酷Ku尐裞網 六楼,临江的窗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人双指托着一杯酒,面容雅致,一双清澈的眼略显凌厉,正含笑注视着地面的厮杀情景。 顾钦原站在他身边,一张英俊的脸带着苍白和虚弱:“陛下觉得,今晚能否事成?” “不好说……”楚云间声音轻慢,透着一丝邪气,“总觉得,君天澜那样的人,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顾钦原听着,瞳眸便微微动了一下。 此时,君天澜和沈妙言已被无数黑衣刺客包围。 面对这些人的虎视眈眈,他突然伸手拎起沈妙言的领子,直接将她丢了出去。 沈妙言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直接落在卖布匹的小摊上。 她吃痛地站起身,就瞧见君天澜已经和那群刺客大打出手。 刀尖掠过的地方,迸射出层层血雾,他站在淋漓鲜血中间厮杀,一张冷峻精致的面庞也溅上血珠,看起来触目惊心。 “国师……”她望着他面无表情收割性命的模样,想起什么,连忙转身,想要回国师府找夜凛他们搬救兵。 然而刚转过身,眼前便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所有的情景,都尽数落入六楼,楚云间的视线之中。 他静静看着沈妙言被人弄走,薄唇咧开一个温雅却又妖冶的弧度。 …… 冰凉的茶水泼到沈妙言脸上,她勉强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一张明艳嚣张的脸。 那双杏眼硬生生被画成了凤眸,看起来十分古怪。 “楚珍。” 她抬手揉了揉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放眼四周,这里似乎是望川楼的雅间,不远处的圆桌边,还坐着一个锦衣少年。 那少年生得俊秀,同沈月彤的眉眼有几分相像。 “沈峻茂?”她开口,圆圆的瞳眸中掠过思量。 沈峻茂是华氏的儿子,她庶叔的嫡长子,据说正在山阳学院求学。 楚珍冷哼一声,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全都浇到她脸上:“沈妙言你这蠢货,树敌够多啊!前几天在醉仙楼,你得罪了月彤和敏敏,沈公子今夜是特地前来帮助本公主的。” 她说着,随手将那茶盏砸到地上:“本来本公主和沈公子还在考虑,如何将国师大人调虎离山,好去抓你。谁料想,竟然有刺客发动袭击,国师大人主动将你丢到一旁。果然,真是天助我也!” 沈妙言望了眼满地碎瓷,静静听着她说话,这房中,似乎只有她和沈峻茂两人。 沈峻茂放下手中杯盏,缓步走过来,一张俊脸透着不屑:“沈妙言,今夜堂哥送你下地狱,你可别记恨啊!谁叫你得罪了彤儿呢?” 说罢,他在沈妙言面前蹲下,大袖中滑出一柄锋利的匕首。 他将那匕首贴在沈妙言白嫩的面颊上,“啧,这肌肤又细又嫩,若非你是我堂妹,我早就控制不住要了你……” 楚珍冷笑:“她如今已是将死的人了,就算你要了她又如何?叫她临死前享受一把,也不枉她走人间这一遭!” “长公主殿下还真是重口。”沈峻茂轻笑了声,刀刃贴着沈妙言的面颊滑动,“本公子只是觉得,就这么死去,可惜了这副皮囊……若是长大,定然是个大美人吧?” ——真正有本事的人,他可以忍耐住脾气,在危急的局势中,准确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沈妙言的脑海中,蓦然出现君天澜曾说过的话。 她面不改色,坐在角落,感受着那冰凉的刀刃,脑海中不停涌现出逃跑的计划。 她穿着黑色大氅,大氅的广袖遮挡住她垂落在地的小手,她轻轻握住地面一块尖锐的碎瓷片。 不知道,这雅室外面有没有人看守…… 楚珍和沈峻茂还在说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努力镇静住加速的心跳,一双猫儿般警惕的双眸扫过两人,她知道,沈峻茂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公主想要赐她个怎样的死法?”沈峻茂忽然问。 “当然是越残酷越好!”楚珍冷声,“她害我被国师大人彻底厌弃,我要叫她死无全尸!” 沈妙言听着,忽然一笑:“听闻长公主即将嫁给那名侍卫,真是可惜啊……若我是长公主,即便无法嫁给国师,也不会嫁给区区侍卫。” “哼,本公主的婚事是皇兄订下的,难道本公主还能抗旨不遵吗?!”楚珍暴怒。 “长公主是同那侍卫发生了关系,所以才被赐婚。若你同一名贵公子发生关系,逼着那公子娶你,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抹消掉那桩赐婚?” 沈妙言含笑的目光落在沈峻茂身上,“相信就算是你皇兄,也会更乐意将你嫁给贵族公子的。且,眼前,不正有个合适的人选?” 楚珍愣了愣,望向沈峻茂,其实沈峻茂出身不错,长得也还算不错。 虽然不能同国师相比,可也算是京城中出类拔萃的贵公子。 若是嫁给他…… 沈峻茂吓了一跳,匕首猛地挪到沈妙言脖颈上:“沈妙言,你再胡说,本公子立即杀了你!” 楚珍虽然贵为长公主,可终究只是个破鞋。他前程锦绣,妻子自然该是名门淑女,他才不愿意娶一个破鞋! 第171章 与你,不死不休(4) 楚珍清晰地将沈峻茂脸上的恼怒和不情愿看在眼中,怒声道:“怎么,沈峻茂你竟然看不上本公主?!” 在她眼里,她是楚国最美最优秀的女人,向来只有她看不上别人的份儿,凭什么沈峻茂敢看不上她?! “长公主……” 沈峻茂有点发慌,想说没有,却又怕说了之后,会被她顺水推舟嫁给他。卡Kа酷Ku尐裞網想说有,可楚珍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他若敢说有,今日死在这里的,绝对不止沈妙言一个人! 沈妙言眼底划过腹黑的笑意,趁着沈峻茂失神间,手中的瓷片猛地抵在他脖颈间:“不许动!” 沈峻茂和楚珍回过神,同沈妙言一道缓缓站起,眼睛直愣愣的,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情况。 沈妙言双手紧握着那块尖锐的瓷片,沈峻茂居高临下盯着,满脸轻视:“怎么,堂妹还敢杀人不成?” 在他眼中,沈妙言不过是个年仅十三岁的闺阁少女,连血都没见过,更遑论亲自动手杀人! 楚珍却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除夕夜里,她险些被沈妙言用簪子杀死的情景历历在目。 她知道,沈妙言是下得去手的。 她的俏脸上不禁涌现出深深的恐惧:“沈……沈妙言,他可是你的堂哥!你疯了不成?!” “哼,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长公主何必怕成那样?!” 沈峻茂不以为意,指着自己的脖颈,语气轻蔑,“沈妙言,你动手啊,朝这里刺啊!本公子倒要瞧瞧,你到底有几分能耐!” 沈妙言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逐渐弥漫开一层杀意,她是真的很想弄死这个男人。 那瓷片一点一点,在沈峻茂脖颈处的皮肤上游走。 所过之处,鲜血淋漓。 沈峻茂瞳眸倏地放大,“沈……沈妙言!” 她竟然动手了,她怎么敢?! “对仇人,我向来不会手软……” 沈妙言声音极轻,却蕴含着无边无际的冷漠,尚还稚嫩的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静静看着那些鲜红的粘稠血液,琥珀色的瞳眸恍惚起来。 皇宫中,她曾待在死了人的屋子里,静静看着鲜血从那个太监的胸口淌出来,逐渐流了遍地。 那是很可怕的回忆,她极力逃避,几乎快要遗忘了,却被再度唤醒,像是不停追逐她的恐怖梦魇。 沈峻茂的呼吸渐渐重了,一双眼紧盯着她,见她似乎有些走神,于是猛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沈妙言的手被迫松开,瓷片应声落地。 意识瞬间回笼,她仰头望向沈峻茂,还没看清对方的脸,便被狠狠抽了一巴掌,直接撞向地面。 她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盯着在地面开成花朵的血液,整个人像是被魔物附身一般,目光突然就凶狠起来,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扑向沈峻茂。 她不会功夫,沈峻茂轻而易举就制住她的双手:“可惜,虽然有杀人的手段,却没有杀人的胆识!若你刚刚下手重些,今日死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话音落地,他双手拧住沈妙言的脖颈,正要下手,雕花木门被推开,一个温雅的声音自门口响起:“住手。卡Kа酷Ku尐裞網” 三人看去,楚云间一袭月白长袍,负手而立,周身携裹着冰雪般的冷意,令人畏惧。 “陛下?” “皇兄?” 沈峻茂和楚珍愣了愣。 楚云间的目光落在沈峻茂的双手上,雅致的脸上,笑容愈发温柔:“放了她。” “皇兄!”楚珍皱起眉头。 楚云间冷漠地看向她,她害怕地哆嗦了下,只得和沈峻茂一起,不情不愿地退下。 沈妙言双眼茫然地跪坐在地,黑色的袖口浸润着鲜血,袖口那些灵动的小金鱼被染成深红,屋中弥漫着血腥气息。 楚云间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她跟前蹲下,取出帕子,细细将她唇角的鲜血擦拭干净。 他凝视着她那张稚嫩的小脸,口吻高高在上:“小丫头,记住了,临兵斗者,不可手软。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话音落地,他垂下眼帘,就瞧见一块瓷片抵在了他的咽喉间。 沈妙言推开他为她擦拭唇角的手,唇瓣咧开一个妖冶的弧度:“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楚云间,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正要下杀手,楚云间眼中划过妖异的光芒,右腿一动,直接将她踹了出去。 她重重撞在墙上,跌倒在地时,发髻凌乱。 楚云间起身,微笑着,缓步走过去,依旧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拽起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他:“刚刚的话,朕还没有说完。” 一行血液顺着沈妙言的唇角蜿蜒淌下,她瞪着楚云间,双手在腿侧攥成了拳。 楚云间清晰地将她眼中的仇恨收入眼底,那张雅致的面庞上,笑容十分和煦温柔:“对于比自己强大数百倍的敌人,你能做的,只有求饶和屈服。” 沈妙言与他对视,尽管他是微笑着的,可她分明看到那双凌厉的眸子里,分毫温度都没有。 那周身瞬间拔高的气势,将皇者风范展露无遗。 他没有强大的母族,却能铲除其他兄弟,成功登上楚国皇位。 楚云间的手段,铁血而令人畏惧。 她静静看着,最后灿然一笑,忽然朝他吐了口血水:“抱歉,我没读过太多书,不懂求饶和屈服是什么意思。” 那血水顺着楚云间的面颊滑落,他面无表情地用帕子,轻轻拂拭掉:“沈妙言,君天澜没有教过你,越是反抗,越是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吗?” 话音落地,不等沈妙言说话,他猛地将她拽进怀中,大掌固定了她的脸,笑容逐渐残酷:“朕很喜欢,你这样不听话的女人。” 说罢,低下头,重重地吻上了沈妙言的唇。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将这个小姑娘融入他的骨血里。 那双凌厉的点漆黑眸紧紧盯着沈妙言,她本来,她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 她本该,就属于他! 然而下一瞬,鲜血从两人唇齿间滴落,将楚云间月白的袍子染成鲜红。 第172章 与你,不死不休(5) 他猛地松开口,沈妙言往后退了几步,靠在窗边,擦了擦嘴唇上的血液,冷笑: “原来天子的血,尝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看来,所谓的真龙天子,只是皇族自己加封的称号。说到底,楚云间,你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楚云间的嘴唇上,不停有血液顺着下巴滑落。 他理了理袍摆,盯紧了眼前的小姑娘,笑容依旧温雅:“这世上,谁又不是凡人呢?朕平生所求,不过是手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可惜,朕想要的天下和朝堂,却被他人掌控在手。朕想要的美人,却心系旁的男人,不肯对朕展露一个笑容……” 而与此同时,望川楼外。 地面横七竖八躺着上百具尸体,血流成溪,汇入那飘满花灯的河水里。 扛着长刀立在战场中央的男人,一身黑袍无风自舞,凤眸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剩余的几个人。 “魔鬼,他是魔鬼……” 那些人脸上的恐惧更甚,最后几乎看也不敢看君天澜,纷纷转身逃跑。卡Kа酷Ku尐裞網 仿佛若是再迟一点,就会死于他的刀下。 君天澜漠然地收回视线,抖了抖袍摆,见外裳沾了不少血,不禁微微蹙眉。 望川楼六楼,沈妙言背靠窗户,夜风撩起她的长发,她看起来少了些孩子气,多了一份独属于女孩儿的温软。 那脸上的血液,更为她添了几分冷厉,和妖媚。 她回头望了眼窗外楼下,继而含笑转向楚云间:“那些刺客,是你派来的吧?你想要他的命?” 楚云间负手而立,“他挡了朕的路。” “那么,你屠尽沈国公府满门,是不是也因为,我爹爹挡了你的路?”沈妙言语速极慢,琥珀色的瞳眸,折射出满屋灯火。 “所有挡朕路的人,都得死。”楚云间微笑着,欺身而上,一手托起沈妙言的下巴,端详着她的小脸,眼中隐隐有着情·欲。 须臾,他俯下身,嗅着她脖颈间的女儿香,语速极缓:“除了,朕心爱的女人……” “心爱的女人?”沈妙言唇角的弧度,逐渐诡异起来。 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身子往后仰倒,直接从六楼跌落下去。 楚云间瞳眸骤缩,就瞧见她的宽袍大袖在风中飞舞,那一头散落开来的长发妖美动人。 他看见她的口型是,“楚云间,我与你,不死不休。” 即便从六楼这样高的地方坠下,她的脸上也毫无惧意,全然都是对他的挑衅。 即将坠落的刹那,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拔地而起,揽住她的纤腰,很快旋转落地。 君天澜。 楚云间双眸眯起,扶着窗台的手紧了紧,她早就算好了,他会救她吗? 她就这样信任他?! 君天澜打横抱着沈妙言,抬头冷冷瞥了六楼窗口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楚云间望着他们的背影,素来冷酷无情的心,仿佛被谁用钝器重重戳痛,一股无以言表的情绪,在胸腔中弥漫开来。 像是……嫉妒。 夜风将乌云吹散开来,露出中天的一轮洁白满月。 饶是灯火再亮,却也无法遮掩那明月的光辉。 沈妙言被君天澜背着,一手环着他的脖颈,一手拿着竹签穿糯米团子,圆圆的瞳眸里满是依恋:“国师,那些刺客,是楚云间派来的呢。” “嗯。”君天澜不在意地应着,深邃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街道上,“即便是想避开楚云间,可你就不怕,本座接不住你?” “国师一定会接住我,我知道的。”沈妙言蹭了蹭他的后背,随即皱了皱鼻子,“国师身上的血腥气好重,不好闻!” 说着,却又不在乎地小口小口咬起糯米团子来。 这糯米团子是红豆馅儿的,格外香甜可口。 君天澜偏过头,望了眼她被人打得通红的脸颊,眼中划过心疼。 他抿了抿薄唇,开口道:“回去之后,拿鸡蛋敷一敷脸。去华容池,泡一泡温泉。” 沈妙言满不在乎地吃着糯米团子,一个没注意,半颗团子从竹签上掉下来,正好落在君天澜头顶上。 君天澜脚步一顿,沈妙言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半颗团子,“国师,你怎么不走了?” 说着,像是要消灭证据似的,直接将那半颗团子塞进嘴里。 “沈妙言,”君天澜一字一顿,“本座若再给你买团子吃,就跟你改姓沈!” “国师言重了。”沈妙言望了眼他头发上还粘着的几粒红豆,扔掉竹签,黏糊糊的小手直接往他头发上擦,“团子掉落在头上,那是团圆的意思呢,恭喜国师。” 君天澜实在是气得不行,懒得跟她争辩,只默默背着她往国师府走。 沈妙言望着路边摊贩贩卖的灯笼,禁不住道:“国师,今天是元宵,我想要花灯。” 他心情不好,本欲拒绝,她却忽然抱紧了他的脖颈,贴着他的面颊,声音软糯:“国师,给我买一盏花灯吧!” 她呼出的气体中,残留着红豆和糯米的甜味,莫名的,叫人心软。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背着她走到摊贩前,“快挑。” 沈妙言欢喜得不行,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最后在君天澜的催促下,挑了盏做成小金鱼模样的花灯。 两人顺着繁华的长街,一路回了国师府。 君天澜听着她在他背上哼小曲儿,本来阴郁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天空不知不觉落了细雪,沈妙言举着灯笼,仰望夜幕中的明月,很是稀罕:“国师快看,有月亮还下雪呢!” “没见过世面。”君天澜声音慵懒,颇为鄙夷。 沈妙言闻言,强忍住敲他脑袋的冲动,酸里酸气地说道:“毕竟,国师那么大年纪了,我的年纪还很小,自然没见过这样的夜景。国师放心,等你老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连带着我爹爹那一份一同孝敬你!” 君天澜面无表情:“沈妙言,想挨揍,直说。” 过了年,他也不过二十一岁,他有那么老吗? 沈妙言嘻嘻笑着,趴在他肩头,对他咬耳朵:“妙妙开玩笑呢!国师一点都不老,国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第173章 来小日子了 君天澜被她弄得耳朵痒痒,向来冷峻的面颊莫名发烫,抬步缓缓往国师府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等沈妙言敷完脸、沐浴完,早过了夜半。 她躺在东隔间的小床上,黑暗中,闭着双眼,抱紧了被子。 脑海中,望川楼那些画面挥之不去,眨眼间,眼前却又浮现出尸山血海,叫人恐惧非常。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皇宫,冰冷封闭的屋子里,和那名死掉的太监待了整整一夜。 血,到处都是血…… 爹娘的,刺客的,沈峻茂的,楚云间的……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从额头滑落,最后抱着被子,大哭出声。 东隔间的寝房,君天澜躺在床上,睁开双眼,那哭声无比凄惨,同街市里,抱着金鱼花灯、笑嘻嘻吃着糯米团子的小姑娘,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从回来的路上开始,她就一直在拼命压抑内心的恐惧。 他看得出来的,他都知道的。 他知道是沈峻茂和楚珍联合掳走了她,他知道她对沈峻茂手软了,他知道她今晚差点就被他们杀掉。 暗卫将一切事情都调查出来,可他,却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在江边同那些刺客厮杀。 若他动作快些,是不是,她就不会被这些梦魇缠身? 东隔间的帘子猛地被拉开,沈妙言冲到他床上,掀开他的被子,直接骑在他腰间,哭着捶了他一拳头:“你为什么不进来安慰我?你有没有良心?!” 这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君天澜该生气的,可是望着那张哭花的小脸,却只想笑。 沈妙言捶了他几拳,哭得有些累,便卷了被子趴在他身上,半边脸儿贴着他的胸膛: “国师,我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些鲜红的血。国师,我真害怕有一天,我的身上,也会流出血来。” 君天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淡漠,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不会的。” 沈妙言蹭了蹭他,滚到床铺里侧:“今晚想要跟国师一起睡。” 君天澜知晓她是被吓到了,于是将被子重新盖好:“只许这一晚。” …… 夜深了,君天澜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小丫头已经不小了,他又是正常男人,这丫头娇娇软软的,躺在他身侧,实在是叫他浑身燥热不安。 偏这丫头还浑然不觉,因着怕冷,八脚鱼似的非要缠上来,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她睡得很熟很香,红润润的小嘴微微张开,尽管十三岁了,可那张小脸依旧是一团孩气的模样。 他凝视着那张小脸,没有一丝睡意。 昏暗的光线中,他伸出手,细细描摹起她的眉眼,指尖最后顿在她的唇瓣上,缓缓勾勒出她的唇型。 “别闹……” 她声音透着疲惫,一把打开他的手,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这一夜,于君天澜而言,无比漫长。 虽然漫长,却并不难熬。卡Kа酷Ku尐裞網 翌日,清晨。 君天澜还在睡眠中,突然听见耳畔响起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嚎啕大哭:“国师……真的流血了啊,我的身上,真的流血了啊!” 他睁开眼,只见被子被掀开,浅金色的褥子上,晕染开一大滩深红色的血液。 沈妙言瘫坐在里侧,一手紧紧攥着亵裤,那洁白的裤子上,斑斑驳驳,全是血。 尤其是,大腿内侧…… 他皱起眉头,“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呜呜呜……”沈妙言哭得厉害,“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国师!你快救救我!” 君天澜见她说话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失血过多的模样,不由疑虑地蹙眉,将她按在床上,准备扒她的裤子:“别动,我看看伤口。” “你轻点儿。现在没怎么流了,我怕你把伤口弄坏,又要流血。”沈妙言冒出两个眼泪泡,乖乖在床上趴好。 君天澜正要扒她的裤子,可转念一想,小丫头已经十三岁了,毕竟男女有别,他又不是医女,哪能轻易看她的私/处。 于是他收了手,下床道:“我让素问进来看看。” 沈妙言趴着,打了个哭嗝:“也好……” 君天澜未曾梳洗,只披了件外裳出去,匆匆把素问叫了来。 素问听说沈妙言流了很多血,以为是受了重伤,便连忙收拾了一箱子的止血药材,跟着君天澜快速进了寝房。 除了素问,府中另外两个府医也被夜寒叫过来了,一些打下手的医童也在。再加上拂衣等侍女,满屋子都是人,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紧张模样。 一架四副屏风将里外隔绝开来,素问进去,稍稍检查后,红着脸,默默站在床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沈妙言哭得一抽一抽,声音细弱地开口:“素问,我是不是不行了?我感觉好像身体被掏空,一点力气都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君天澜在一旁,冷声问道,“昨晚,她并未受伤,不该流这么多血。莫非,是内伤?” 素问满头黑线,自家主子从未和女子接触过,自然不晓得,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便会来小日子。 小姐吃得好、住得好,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她亲自调理小姐的身子,十三岁来小日子,实在是很正常。 只是,这等女儿家的事情,该怎么开口跟主子说呢…… 君天澜见素问只垂头不语,以为沈妙言是患了什么恶疾,连她也无法治好,于是眉头一皱,上前拿毯子裹住沈妙言,抱起她便往外走,打算去找白清觉。 沈妙言浑浑噩噩的,只怕自己要死了,眼泪不停往下掉,看起来可怜极了:“国师,我怕死!我不想死!” 拂衣和添香抱头痛哭,一些素日里跟沈妙言交好的小丫鬟同样掉起眼泪。 沈小姐还这样小,老天爷怎么狠得下心……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头,表情郑重而严肃:“本座不会叫你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让你好好活下去。” 素问跟出去,听见这番话,实在是忍不住,轻声道:“那啥,主子,不必去找白太医。小姐她,小姐她是来小日子了。” “……” 满屋子的兵荒马乱,瞬间静默下来。 第174章 命定的夫妻 用过午膳,沈妙言躺在床上,越想早上的事儿,越觉得尴尬。卡Kа酷Ku尐裞網 没人教过她这方面的东西,她又只爱玩,从不曾注意过这些。 她一想到弄了君天澜满床的血,就脸红得发烫,不知该如何去见他。 幽幽叹了口气,她钻进被褥,努力将这羞人的事儿抛到脑后,转而盘算起自己的复仇大事来。 她盯着床头的金鱼花灯,昨晚在望川楼,她借机怂恿楚珍赖上沈峻茂,也不知事成没有。 若是事成,楚珍嫁给沈峻茂,庶叔的府邸,可有的热闹了。 此时的乾和宫书房。 楚云间端坐在书案后批阅奏章,下面跪着楚珍和沈峻茂。 两人皆都衣冠不整,气氛十分诡异。 楚珍哭哭啼啼地开口:“皇兄,您要为珍儿做主啊!珍儿听闻沈公子从山阳书院学成归来,想着跟他讨教些学问,谁料,谁料沈公子见色起意,竟然对珍儿做出那种事!” 说罢,哭得越发厉害。 沈峻茂一张脸黑得犹如锅底,“长公主慎言!” 说着,朝楚云间拱了拱手:“陛下,草民随长公主在合欢宫喝茶,茶没喝完,就晕了过去!等草民醒来,就和长公主衣衫不整地倒在床上。卡Kа酷Ku尐裞網但草民敢保证,绝对没有对长公主做出任何不轨之事!求陛下明察!” 楚珍哭得愈发厉害:“怎么,沈峻茂你现在是不认账吗?本公主金枝玉叶,哪里配不上你?!本公主告诉你,你今日必须对本公主负责!你必须娶本公主!” 沈峻茂恨得牙痒。 他早上接到楚珍的信,叫他到合欢宫,说是好好筹谋如何对付沈妙言。他兴冲冲进了宫,谁料却直接被她放倒!现在倒好,又嚷嚷着要他负责。 谁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早没了清白,加上脾气又不好,简直是谁娶谁倒霉! 可如今,她竟然赖上他了! 定然是昨晚望川楼里,沈妙言那个臭丫头说的话起了作用! “陛下,草民对此事一无所知,求陛下彻查!”沈峻茂以头贴地,脸黑得能滴水。 “你竟然敢说一无所知!”楚珍气恼得很,猛地蹦起来,直接一脚踹在沈峻茂身上,将他踹翻在地,狼狈不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峻茂火大,可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还手,只得乖乖爬起来,依旧对楚云间跪着。 楚云间漠然地将下方的情景纳入眼底,楚珍嫁给沈峻茂,比嫁给区区侍卫有用多了。 他搁下手中的朱砂笔,雅致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既是郎情妾意——” “陛下!” 一声急促的娇呼打断了楚云间的话,沈月如身着凤袍,头戴凤冠,急急走进来,屈膝行礼: “陛下,臣妾的弟弟向来顽劣,哪里能娶长公主?长公主若是嫁入沈家,怕是要受委屈的。” 她语速极快,怕极了楚云间会赐婚。 刚刚她正在凤仪宫午歇,突然听采秋说公子和长公主搅合到一起,吓得她连忙赶了来。 峻茂将来是要继承沈家的,若是要娶,自然是娶贤淑能干的名门贵女。 且不说楚珍早没了清白,就她那样的脾气,嫁入沈家,只会搅得家里鸡犬不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楚云间静静看着沈月如,温和的眸子里,冰凉入骨。卡Kа酷Ku尐裞網 书房中静默许久后,他声音淡淡:“珍儿,你觉得嫁入沈家,可委屈?” 楚珍一喜,连忙道:“不委屈、不委屈!沈家也算是名门贵族,相信他们能照顾好我的!” 沈月如面色一白,还想再说什么,楚云间已经低了头继续翻阅奏折:“李其,起拟赐婚圣旨吧。至于那个侍卫……” 楚珍连忙道:“那个侍卫,不如交给臣妹处理吧?就不劳皇兄操心了!” 她是有私心的。 自打除夕那一晚,跟这名侍卫初尝过云雨滋味,她便将这侍卫悄悄养做面首,随时宠幸。 她都想好了,等嫁到沈府,也将这侍卫带过去,省得沈峻茂外出求学时,她一个人深闺寂寞。 自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她这些想法。 楚云间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楚珍欢天喜地地出了乾和宫,往合欢宫而去,想着得央母后,为她多准备些嫁妆。 她没走多远,正好碰到被楚云间召见的安似雪。 她今日心情好,便站在那里,同安似雪打了招呼:“安嫔,多日不见,你怎的又清瘦许多?可是御膳房没好好伺候?” 安似雪笑得端庄得体,“多谢长公主关心,御膳房不曾亏待过我。” 楚珍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与她错身而过,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然而没走两步,她忽然捂住嘴,跑到大理石小路旁,呕吐起来。 金珠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公主您没事儿吧?早上才吐过,奴婢请太医过来瞧瞧?” 安似雪平静地继续往前走,清艳可人的小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等走出一段距离,她才轻声道:“冬梅,随便找个理由,晚上替我约见白太医。” “是。”冬梅应道。 安似雪踩着汉白玉台阶,一路往乾和宫而去,迎面正对上沈月如和沈峻茂。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她屈膝行了个礼,沈月如看都没看她,拖曳着长长的华丽裙摆,同她错身而过。 等她被李其引进书房,就瞧见楚云间靠坐在窗下的一张罗汉床上,身着白色绣金龙的长袍,正闭目养神。 李其为两人掩上隔扇,她走过去,行了一礼:“陛下。” “过来。” 她低头走过去,楚云间睁开眼,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扯下她发髻上那些珠翠,静静看着那些乌黑长发垂落在她的腰间。 他伸出手,把玩着一缕缕长发,清澈的双眸中满是回忆。 昨晚,那小丫头从六楼跃下,那些头发在风中飞舞,好看极了。 安似雪垂着眼帘,正要起身,楚云间却紧紧抱住她:“别动。就这样,让朕抱一抱。” 那只小野猫,牙齿和爪子虽然不算锋利,却倔强得要命。 根本,就不肯让他这么抱着。 能够抱她的男人,或许,只有君天澜吧? 薄唇勾起一道凌厉的弧度,总有一天,他要剪掉她的爪子,打碎她的獠牙,叫她知道,他和她,才是命定的夫妻。 第175章 笑渐不闻声渐悄 入夜之后,瑶雪宫。 安似雪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绣一枝桃花,“找你来,并非是为了把平安脉。” 站在她跟前的男人,周身透着书香气息,儒雅俊美,正是白清觉。 他身着太医院服制,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温和的面庞上,带着浅浅笑容:“安嫔娘娘有事,不妨直说。” 安似雪一针一线地绣着花,声音平静:“我知你是国师的人,想来,你同他,有着特殊的传信方式。我希望,你也能替本嫔传递些消息,给妙言。” 白纱帷幕被夜风吹得晃动起来,寝宫之中并无他人,静谧安和。 “娘娘想要告诉她什么?” 白清觉注视着安似雪的侧脸,这个女孩子的相貌只是中上,却偏有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再加上那根根傲骨和世家贵女的风范,称之为大美人毫不为过。 他想着,便忍不住笑。 安似雪听见笑声,抬起头,不悦地蹙眉:“白太医,在本嫔面前,注意你的仪态!” 明明是厉声呵斥,可白清觉一点都不怕,只抿着嘴笑。 安似雪气恼起来,态度极差地开口:“为本嫔转告妙言,就说,长公主似是有孕,应是那名侍卫的。” 白清觉不由挑眉:“就这?” 安似雪剜了他一眼,没理他,只低头继续绣花。 白清觉欣赏了她片刻,忽然俯身凑到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安似雪猛地抬头,两人视线相撞,谁都没有笑。 对视片刻,白清觉行了退礼,转身离去。 安似雪盯着他的背影,声音极轻:“白太医。” 白清觉顿住步子,冷冷清清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那些事情,希望你我,都能忘掉。” “娘娘多虑了。微臣,绝不会打搅娘娘的幸福。” 他说完,潇洒地跨出了门槛。 安似雪端坐许久,低头看向绣绷上的那枝桃花,喃喃自语:“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那枝桃花栩栩如生,像是将即将到来的春天。 她低头,咬断了绣绷上的丝线。 白清觉走到院子里,回头望了眼寝宫,那个纤瘦少女的身影被灯火映在木窗上,明明灭灭,仿佛只是幻象。 早在安似雪入宫前,他们就已认识。 而他在瑶雪宫为她治疗胭脂红毒时,就知道她已心如止水。 因为她要背负的,不止是她的命运,还有整个安家。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她的人生是一叶渺小的孤舟,在广袤的大海上,绝不能行错方向。一旦偏离轨迹,等待她的,就是海上那可怕的狂风暴雨。 覆水难收。 她的决心,他都明白的。 他和她过往的一切,将成为秘密,被时光永远掩埋。 从她站上紫阳山狩猎场的舞台,为楚云间献上那支梳妆舞,他就知道,以后,她会是后宫的安嫔娘娘,而他,依旧是太医院那位不问世事沉迷医术的白太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的人生,注定南辕北辙。 白清觉缓步走出瑶雪宫,望着路旁积雪的梅花,脑海中蓦然闪现他们相识的情景。 薄唇微翘,他露出一抹温厚的笑容,拎着药箱,像过去无数次走过这条路的模样,平静地离去。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翌日,国师府。 今日早膳中,多了一道红糖鸡蛋。 沈妙言趴在桌上,盯着那只白瓷大碗,里面盛着红糖水、荷包蛋、红枣、枸杞等物,看着就很有营养的样子。 可是,光是看着就感觉甜得能掉牙,一定不好吃。 她嫌弃地将那碗推得远些,“国师,你吃吧。” 君天澜正优雅地享用一碗面,望了眼那红糖鸡蛋,淡淡道:“这是素问专门为你做的,你不是来小日子了?说是能补血。” 沈妙言面颊爆红,她是来了小日子不错,但是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口? 好丢人啊! 她悄悄望了眼周围侍立的丫鬟,又将那碗往君天澜面前推了推:“国师,我觉得你那碗面看起来好好吃,咱们换换可好?” “不好。”君天澜淡漠地说着,搁下筷子,一碗面已经见了底,“快吃,吃完带你出去。” 沈妙言没精打采地将那碗红糖鸡蛋捧到自个儿跟前,嗅了嗅味道,感觉也不是太糟糕,这才试着去吃。 她勉强吃了小半,实在是甜得发腻,一双圆眼睛巴巴儿地瞅着君天澜,见他一副不吃完不许走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将红糖鸡蛋给吃光。 两人坐了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路往长街而去。 拐过无数街角,行人渐渐稀少,最后那马车停在一间老旧的古董铺子门口。 沈妙言跳下马车,隐约记得,这是国师第一次带她来的地方,好似顾钦原就住在这里。 君天澜带她进去,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他推开门,只见房中一尘不染,顾钦原身着白衣,正跪坐在蒲团上。 沈妙言掩上门,君天澜已经在他对面跪坐下来:“我听容战说了才知道,除夕那晚,你的旧病又发作了?你不该喝酒。” “无妨,已经抑制住。”顾钦原挽袖,为他斟了杯茶,“如今楚云间很信任我,他在朝中的部署,我已经接手了大半。元宵那晚,对你的刺杀行动,便是我安排的。” 君天澜端起茶盏,“虽得了他的信任,可凡事,仍需小心。” “表兄放心就是。”顾钦原说着,目光掠过沈妙言的脸,想起什么,又道,“那件东西,容战没办法从晋宁王妃手中得到线索。据我的人调查,晋宁王妃似乎将那条线索藏了起来,正和容战交涉。” 君天澜微微颔首,偏头看见沈妙言舔嘴唇,便将手中的茶盏递到她手上:“容战他,不会轻易让步。此事可徐徐图之,不必操之过急。” 两人正说着,楼下掌柜的在外面敲门:“主子,白太医到了。” 白清觉很快被领了进来,他望了眼顾钦原的面色,放下药箱为他把脉,“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切记,绝不能再碰酒。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我为你开个养身的方子。” 他拿了笔墨纸砚到矮几上,写了几行字,又望向沈妙言,笑容温厚:“对了,你安姐姐让我给你捎几句话。” 第176章 将他霸占 “捎话?”沈妙言愣住。 “陛下今日给长公主和沈府的公子赐婚了。你安姐姐说,长公主似乎有了身孕,应是除夕那晚,怀上的。” 他说罢,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写药方。 楚珍和沈峻茂被赐婚了? 沈妙言瞬间便回过神,定是前天晚上,她在望川楼上对楚珍说的话,叫她起了心思,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成功叫楚云间赐婚。 可是偏偏,楚珍却怀了那名侍卫的孩子。 安静的屋子里,陡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众人望向沈妙言,但见她眼睛都笑眯了缝,唇角上挑,满满都是腹黑:“白大哥,楚云间那家伙,是不会叫楚珍怀着身孕嫁给沈峻茂的,否则便是丢皇室的脸面。” “可太后那老妖婆护楚珍,所以你一定要劝住她,让她千万别将楚珍怀有身孕的事告诉楚云间。你就说,楚珍这胎十分危险,轻易落胎会导致母子俱损。” “如此一来,太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楚珍趁早嫁给沈峻茂,以免暴露她怀孕之事。” 沈妙言越说越兴奋,“若是有一天,我庶叔知道他的宝贝孙子根本就不姓沈,不知道会作何表情?” 三个男人一起盯着沈妙言,这小丫头看着乖巧可爱,怎的行事,如此腹黑…… 回府的路上,沈妙言趴在窗口,心情好极了。 马车在一家古朴的书斋门口停下,君天澜下了车,说是进去买书。 沈妙言跟着他进去,掌柜的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这里人很稀少,一派寂静中,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翻书页的声音。 沈妙言从未逛过书斋,见这儿矗立着无数书架,不由得到处走动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很快就和君天澜分散开来。 君天澜觉得她在书斋逛一逛乃是极好的事,便没管她,只身跟着掌柜的去三楼,拿他早订好的一套孤本。 沈妙言逛着逛着走到角落,见书架子上有一本素问曾经提过的初学者医书,便伸手去拿。 只是刚拿下来,就听到书架对面传来说话声:“……沈公子博学多才,令敏敏佩服。” “哪里。不过是解读《尚书》,读书人都能解读一二的。张小姐过誉了!” “可是,沈公子解读的十分精妙,比其他人都要好。” 沈妙言透过书架缝隙去看,只见沈峻茂正同张敏站在一起,张敏手中捧着一本旧书,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地盯着沈峻茂的侧脸。 不远处,沈月彤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大椅上,似乎在等着这两人。 张敏和沈峻茂怎么搅合到了一起? 沈妙言脑海中乱糟糟的,仔细回想了下,当初庶叔一家还住在沈国公府时,张敏就常常过府来找沈月彤玩。 且,来的时间十分巧妙,尽都拣着沈峻茂从山阳学院回家的日子来。 如今看来,分明是有猫腻啊! 可是,沈峻茂分明已经和楚珍有了婚约,张敏即便得偿所愿,也只能做妾。 她观望着,那两人选好了书籍,便随沈月彤一道走了。 她抱着医书,摇了摇头。 君天澜还未下来,她独自逛了会儿,抬头时看到书柜最上方,摆着一套医书,正是素问一直想要的,于是连忙伸手想取下来。 可惜她个子不够高,够了半天也没够着。 她有些恼火,使劲儿往上蹦,伸长了手臂,连着蹦了好几下,却依旧连书皮都没够着。 正恼怒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背后覆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君天澜伸出手,轻而易举便拿下了那套书。 沈妙言转过身,抬头望向含笑的男人,第一次恼恨自己个子矮。 君天澜低头盯着她,见她面颊绯红,唇角的笑容不禁愈发热烈,“够不着,怎么也不搬张凳子来垫脚?” 她才及到他的胸口,靠在书架上,小巧玲珑,一张包子脸气鼓鼓的,看着讨喜得很。 沈妙言十分讨厌他这样的笑容,轻哼一声,说道:“我还会长高的!”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把那套书丢给她:“下楼结账。” 话音落地,便潇洒地转身离开。 那套书很重,沈妙言连忙接住,身子忍不住往下一沉,好容易才稳住重心,偏头看去时,君天澜已经走出老远。 她暗暗骂了他几句,小跑着追赶上去。 目光落在他的腰下,她知道国师的腿也很长。 为什么他长得那么高大呢…… 站在人群中时,一眼就能看到他。 她胡思乱想着,跑楼梯时有点急,竟直接往下方栽倒。 君天澜听见后面传来大动静,回过头,就瞧见她跟葫芦似的,骨碌碌就滚了下来。 “……” 入夜之后,衡芜院。 沈妙言靠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哼哼唧唧的,一副倒霉模样。 她从楼梯上滚下来,摔伤了腿,素问说,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养好。 君天澜坐在床榻边,端着一碗骨头汤,一勺一勺喂给她喝,见她一副委屈的表情,就忍不住数落:“真是够笨的,楼梯都不会走了吗?” 沈妙言更加委屈,喝着骨头汤,嫉妒地瞟了眼他那双大长腿:“都怨国师走太快,我追急了才摔下去的。国师要对我负责!” “本座什么时候,不曾对你负责了?”君天澜说着,又舀起一勺汤送到她唇边。 沈妙言小口小口啜饮着,骨汤鲜美香浓,很好喝。 她抬眸望着君天澜,他总是面无表情,面庞冷峻而精致。可是那双凤眸的眼底,却隐隐有着柔光。 世人都道楚国国师君天澜冷酷绝情,手段狠辣,可只有她知道,他的身边有多么温暖。 这温暖叫她贪恋得很,她想要一辈子都留在他的身边,将他这个人霸占了。 等喝完骨汤,素问进来送药,君天澜接过药碗,便示意她退下。 沈妙言怕苦,不喜欢吃药,便蓄了两个眼泪泡,可怜巴巴地瞅着君天澜:“一个时辰前才喝的药,为什么又要喝?我不想喝。” 君天澜面无表情,舀起一勺送到她唇边:“张嘴。” 沈妙言叹口气,不情不愿地喝了。 她砸吧砸吧嘴,望向君天澜,只见他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吹凉了勺中药。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这药细品了,倒也甜丝丝的。 第177章 对国师吹枕边风(上) 此时的合欢宫中。 帷幕低垂,楚珍躺在床上,徐太后坐在绣墩上,正紧张地望着白清觉。 白清觉收回把脉的手,温厚儒雅的面庞上,流露出些许担忧:“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她,有喜了。” “什么?!”徐太后和楚珍同时大喊,脸上俱是不可置信。 “已有半个月了。”白清觉拱了拱手。 “半个月?” 楚珍呢喃出声,目光很快落到大殿角落的李迁身上,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杏眼中都是彷徨。 她好不容易和沈峻茂有了婚约关系,如今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眼底划过一抹狠意,她开口道:“白太医,你赶紧为本公主开一副落胎的方子。今晚之事,不准透露半个字出去。” “这……”白清觉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长公主这一胎,胎像并不稳定。若是强行落胎,恐怕会伤及根本。不止以后再无怀孕的可能,而且也会导致长公主身体虚弱。” 话音落地,楚珍和徐太后同时瞪大双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卡Kа酷Ku尐裞網 徐太后皱起眉头,望向楚珍,有她护着,珍儿有没有子嗣根本没有关系的,大不了从妾室那里抱一个抚养。 可是,若落胎会导致珍儿身体虚弱,那么便万万使不得了。 楚珍满脸愁容,“母后,我总不能几个月后,大着肚子嫁给沈峻茂吧?” 徐太后眼中闪过凶光,抬手摸了摸她的手:“珍儿放心,母后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平平安安嫁给沈峻茂的!” 白清觉静静看着这一对抓狂的母女,暗自发出一声叹息。 他说危险她们就信了,也不找其他太医过来复诊确认。 这样的脑子,若非楚云间护着,估计早就不知道在后宫中死多少回了。 怪不得楚云间登基之前,将这对母女弄到扬州国安寺去祈福,大约,是怕她们打乱他的大计吧? 他想着,很快告辞离去。 第二日,天气晴好,院中的积雪被侍女们扫走了,院墙角落有不知名的小草探出嫩芽,像是昭示春天的到来。 沈妙言拄着拐杖,系着银狼毛斗篷站在屋檐下,独自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沿着抄手游廊往花园走。 花园的湖面结着薄薄的一层冰,几树梅花悄然盛放,白色与红色相得益彰,这景色看起来明净而不失艳丽。 她独自走着,前头有几个小侍女正在清理杂草,刚冒出头的嫩芽儿,被铲子纷纷除了去。 沈妙言静静看了会儿,不知怎的,有些心疼,便开口道:“这些草不用管了,等长高些,再来除吧。” 那几个小丫鬟转身见是沈妙言,连忙行礼称是,又很快离开。 沈妙言望着地面的小草,它们一小棵、一小棵的,嫩绿中还透着鹅黄,看起来就很柔嫩。 “多谢小姐,怜惜幼草。” 一道柔婉的声音响起,沈妙言偏头看去,只见身着一袭碧色长裙的少女正盈盈而立,一张鹅蛋脸透着清丽婉约,漆黑的瞳眸像是两汪春水。 这个少女,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禁笑了笑:“阿沁?许久没见你了,你在哪里当值?” “奴婢依旧负责打理嫣然阁呢。”阿沁凝视着沈妙言,笑容温婉,“小姐又长高了。” 沈妙言笑得颇有些不好意思,又抬头悄悄望了她几眼,心里实在是很喜欢她,便想着,等晚上国师下朝回来,求他把阿沁弄到衡芜院来。 阿沁见她出神,便走上前,为她系好斗篷的系带,“奴婢总以为,这世上大约不会再有人喜欢这些杂草了。看着它们被铲掉,总觉得十分可惜。没想到,小姐和奴婢竟是一样的心。” 沈妙言看了眼地上的嫩草芽儿,轻声道:“比起枝头的繁花,它们似乎,更值得人喜欢和怜惜呢。” 因为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钻出坚硬的重重冻土,在这样寒冷的时节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在寒风中努力添上自己的色彩,多么不容易。 阿沁摸了摸沈妙言的脸蛋,笑道:“在奴婢看来,小姐也是叫人喜欢和怜惜的。” 说罢,望了眼日头,颇为惋惜道:“时辰不早,奴婢该告退了。” 沈妙言静静看着她离开,对她的喜欢又多了一层。 拂衣和添香虽然对她好,可终归是国师的人。 她也很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晚上,在花厅用晚膳时,沈妙言简单地跟君天澜说了自己的想法。 君天澜吃着菜,面庞冷峻:“除了她,都可以。” “可我只想要她。”沈妙言抱着碗,小脸上都是认真,“国师每日早出晚归,没人陪我玩,我很孤单。” “玩?”君天澜抬眸瞟了她一眼,“若是空闲,就去跟素问学医术。本座不想再听见,你说‘玩’这个字。” 沈妙言内心颇感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净手后离开。 她用完晚膳,独自走出花厅,在府里的游廊中溜达了一圈,看见两个侍卫从不远处走过去: “……听闻,晋宁王爷为晋宁王妃将醉仙楼重新翻修了一遍,据说,比之前更加奢华大气。” “啧,都说晋宁王夫妻感情不好,这不是挺好的吗?” “嘘,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啊!常常来咱们府里的那位花公子,他与晋宁王妃乃是青梅竹马,后来因爱生恨,那醉仙楼,就是他带人砸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晋宁王夫妻的关系突然就变好了,晋宁王才会出巨资,翻修醉仙楼。” “嘿嘿,肯定是晋宁王妃,晚上在床上,跟晋宁王吹枕边风啦!哪个男人能受得了枕边风?!” 两个人笑得猥·琐,很快就走远了。 沈妙言靠在游廊的柱子后面,晋宁王夫妻和好? 那花狐狸,一定很伤心。 她想着,又不由自主想到“枕边风”这个词。 枕边风,男人,都受不了吗? 圆圆的瞳眸中满是狡猾,她笑得腹黑,拄着拐杖,得意洋洋回了衡芜院。 入夜。 君天澜用了晚膳才回来,沈妙言罕见地殷勤,不顾腿伤,巴巴儿地要为他更衣。 第178章 对国师吹枕边风(下) 他只瞟了她一眼,便自己脱了大氅,走到屏风后换了身居家服,打算去华容池泡澡。 沈妙言倚在门框上,双目炯炯有神地目送他离开,挥了挥小手绢:“国师,早些回来呀!” 君天澜默默回头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小丫头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等他泡完澡回来,却见沈妙言已经铺好床毯被褥,站在床边,笑容满面:“国师,天色不早,你要不要就寝?” “不要。”他在窗边软榻上坐了,随手拿本书看起来。 沈妙言在他旁边坐了,也拿本书翻看,却因为不耐烦,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惹得君天澜生烦:“别吵本座。” 沈妙言却也不恼,一手撑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 君天澜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浑身不自在,“啪”一声合上书卷,偏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这么回答着,白嫩的面颊却浮上一层粉红,圆眼睛里饱含笑意。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起身,大步往床上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连忙跟上,动作极快地赶在他之前脱了鞋,哧溜一下,就钻进了他的被子里,抱着被子,露出一双眼,巴巴儿地瞅着他。 “沈妙言,”君天澜压抑住怒火,“你做什么?!” 沈妙言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国师,快来一起睡!我要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君天澜毫不手软地将她拎起来:“本座不想听。” 说着,便准备将她往东隔间拖。 沈妙言连忙抱住床架子,死都不肯走:“国师,就今儿一晚好不好?!我昨晚又做噩梦了!没有国师陪着,我会做噩梦的!” “沈妙言,本座教过你,不许撒谎的吧?” 沈妙言听着背后冷冷的声音,眼珠一动,闭上眼睛,直接趴到床上,一动不动,像是装死的幼兽。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实在是拿这小姑娘没办法,又动不得刀剑,又动不得鞭子,说两句显得轻了,动手又显得重了,能怎么办?! 末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床榻外侧躺下。 沈妙言睁开一条眼缝,见他不追究,连忙笑眯眯滚到他身边,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凑近他耳朵,轻声道:“国师,你知道枕边风吗?” 君天澜偏头看她,她的圆眼睛里都是光彩。 “我对国师吹一吹枕边风,国师会不会把阿沁调到衡芜院来?” 君天澜望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由翻了个身,一手撑着脑袋,凤眸中透着忍耐的笑:“你知道枕边风是何意?”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差不多知道。” 寝屋中寂静半晌,君天澜起了逗弄之心,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白腻的脸颊,瞳眸一片幽深:“所谓枕边风,指的是妻子在床上,对夫君说的悄悄话……” 温凉的指腹顿在沈妙言的唇瓣上,他的声音透着邪魅:“你确定,要对本座吹枕边风?” 明明曾经数次与他同睡一个被窝,可这一刻,沈妙言觉得,气氛同以往不一样了。 被窝好似狭小了许多,她似乎同这个男人距离太近,近得能够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她忍不住往后缩,可是她每退一点,身前这个男人,便会主动靠近她一点。 没人掌灯,那些灯笼里的烛火逐渐燃尽。 房中渐渐,昏暗下来。 沈妙言的呼吸渐渐重了,她退无可退,纤瘦的背抵在墙壁上,声音细弱:“国……国师,我不想吹枕边风了,你让我下床好不好……” 她不过是想将阿沁讨要过来,所以才整了个枕边风,她以为国师看她小,不会跟她认真,没想到,国师居然来了这一出。 现在不仅没能将阿沁弄到衡芜院,似乎还可能将自己搭进去! 她的心跳得极快,脸儿红扑扑的,只觉与君天澜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被他的视线盯着,她更觉周身肌肤仿佛被烈火灼烧,烫得她浑身不自在,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她的手紧紧环着胸,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这样的环境里,空气都稀薄起来,害得她呼吸好艰难。 君天澜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薄唇勾起,笑容中透着几分坏,又往她跟前挪了挪:“妙妙……” 这一声呼唤百转千回,修长的五指,穿过她披散下来的头发,极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 沈妙言身子一僵,声音都颤抖起来:“国师,我,我就是想让阿沁到衡芜院来……” 君天澜欣赏着她这副羞涩的模样,心情大悦。 长腿一伸,他直接将沈妙言圈在身边,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白净的耳垂,声音丝丝缕缕,都是诱惑:“不是说,要对本座吹枕边风吗?本座等着呢。” 吹个毛毛雨啊! 沈妙言被他圈在怀中,几近崩溃,国师今晚是怎么了,怎的突然热情似火,她好害怕! 君天澜凝视着她窘迫的双眸,缓缓低头,薄唇距离那张红润润的唇瓣越来越近。 沈妙言真的怕了,死死推着他宽大的胸膛,面颊烫得要命:“国师,国师……我不要……” 软软的声音,明明是拒绝,可听在君天澜耳中,却变了味道。 他怕自己走火,深呼吸后,将腿从她腰间挪下来:“还不快走!” 沈妙言吓得要死,忙不迭爬出去,连鞋都顾不得穿,红着脸奔进东隔间。 君天澜坐起来,望了眼紧闭的月门门帘,抬手摸了摸唇瓣,虽是逗弄这丫头,可是刚刚那一瞬,他是真的想要亲她的。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打算去看会儿书再睡,低头穿鞋,就瞧见沈妙言的一双绣花鞋,东一只西一只甩在他的鞋边。 她的鞋比他的小很多,鞋尖上绣了朵霞草花,素朴却精致。 他弯下腰,将那双绣花鞋提起来,走进东隔间,将鞋轻轻放到床边。 沈妙言蒙在被子里,听着他的动作,等他走后,才钻出脑袋,忍不住轻声低喃: “国师那副冰冰冷冷的皮相,也不知骗了多少人。明明是个重情之人,却偏偏被市井传成冷酷绝情的大奸臣。” 果然,人是不可貌相的。 她想着,又望了眼床边那双摆放端正的绣花鞋。 第179章 国师的心在滴血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素问医术实在高明,再加上用的都是绝品好药,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沈妙言便活蹦乱跳,爬树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今日起了大早,送国师出了府门,兴冲冲叫添香拿了鱼竿,打算去花园大湖里钓鱼,晚上煮鲜鱼汤喝。 如今已是二月天,冰雪消融,万物生长。 她抱着鱼竿独自坐在湖边,钓了一会儿,见鱼儿总不上钩,不由恼怒,正不耐烦时,旁边有人轻笑,她偏头看去,阿沁抱着一只食盒,笑容带着善意。 微风吹来,她那张白净的鹅蛋脸,看起来很舒服。 她缓步走过来,将食盒放到一旁,从沈妙言手中接过钓鱼竿:“钓鱼最忌讳浮躁,小姐先吃些点心吧,我来帮你。” 沈妙言闻言,半信半疑地将鱼竿交给她,从食盒里拿了碟豌豆黄出来吃。 阿沁很有耐心,小半个时辰过去,却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妙言很佩服这样的耐心,她觉得国师看书和批折子时,也很有耐心。 有本事的人,似乎都能耐得下心来做事。卡Kа酷Ku尐裞網 鱼线微微动了下,阿沁眼前一亮,连忙收线,果然,鱼饵处吊着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大鲤鱼。 她连忙拿桶过来,阿沁将红鲤放进去,又把鱼竿交给沈妙言,“小姐试试?” 沈妙言擦了擦手,抱着鱼竿跃跃欲试。 这一次,她比先前耐心得多,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有鱼儿上钩。 她连忙起身,只见一条金色的小鱼被拽出水面。 阳光下,这鱼儿浑身金鳞闪闪发光,看着相当耀目漂亮。 沈妙言取下这条只有巴掌大的鱼,丢进水桶中,颇有些泄气:“这样小,还不够塞牙缝的。” 阿沁笑道:“小姐太急了,慢慢来,总能钓到大的。” 然而,沈妙言连着钓了六条那种纯金色小鱼,愣是没钓到稍微大些的。 不过她也不介意,她很喜欢跟阿沁玩,阿沁总是特别温柔有耐心,声音又很好听,她总觉得是可以信任的人。 临近晌午,她才依依不舍地同阿沁道别,拎着水桶回了衡芜院。 她吩咐厨房将水桶里的鱼儿都烧了,换了身漂亮衣裳,打扮乖巧地坐在花厅,等君天澜回来用午膳。 厨房将那尾大鱼跟荷包蛋一同做成鲤鱼蛋汤,拂衣说很有营养。而沈妙言钓起来的几尾小金鱼,被炸成了小鱼干,看起来金黄酥脆,撒着些调味粉末,喷香喷香的。 沈妙言馋的不行,强忍住口水,好容易才把君天澜给盼回来,连忙献殷勤:“国师,我今儿个钓了好多鱼,你快来尝尝鲜!这条大鲤鱼是阿沁帮我钓的,她很能干,教我钓鱼要有耐心。” 君天澜不由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是被阿沁灌了迷魂汤?居然拐着弯儿地帮她说好话。 他撩起袍摆落座,沈妙言紧忙为他夹了一块鲜鱼肉,又夹了一只炸好的小鱼干:“国师,你尝尝。” 君天澜正要吃,目光一凝,那只小金鱼,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巴掌大,隐约能够看出纯金色的鱼头。 闻起来比旁的鱼更加鲜香。 “这是……在花园的湖里钓的?”他放下筷子,目光阴郁。 “对呀,我连钓了六条,都是这样的鱼,看起来金澄澄的,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小了,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得很。” 沈妙言自顾说着,纯然没注意到君天澜完全变黑的脸色,咯嘣咯嘣嚼起炸好的小鱼干。 君天澜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心脏止不住地滴血。 这鱼名为“千金令”,乃是他让容战从高山深泉里弄来的,因着一身纯金鱼鳞,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这鱼还十分娇贵,须得活水养着,每日吃的都是最鲜嫩的蚌肉。 整个楚国,这种鱼也不过数十尾。 如今倒好,其中六尾直接上了他的餐桌。 “这鱼儿看着怪小的,味道却很鲜美呢!”沈妙言满嘴流油,一手抓着条小鱼干,“国师,你怎么不吃啊?一共六条,不如咱们平分了吧!” ——女孩儿家家的,就该宠着!古话说,穷养儿,富养女,属下虽没读过几本书,可古话肯定是不会错的! 君天澜想着上次他属下说的话,强忍住将沈妙言丢湖里喂鱼的冲动,将盘子里的炸鱼干都夹给了她:“既是喜欢,都给你吃好了。” 沈妙言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为什么她觉得,国师说这话时,有种心在滴血的感觉? 莫非是他舍不得吃? 她满脸狐疑,盯着君天澜,嘴巴不停地嚼着。 等她吃完,净了手,由衷说道:“国师,我觉得,这是我吃过最鲜美的鱼,比金玉满香楼的河豚鱼汤还鲜。” 不仅是最鲜美的,也是最贵的。 君天澜在心中默默补充着,面上却一派淡漠,喝了碗鲫鱼汤,说道:“当真喜欢阿沁?” 沈妙言一愣,连忙欢喜地点头:“喜欢!” 君天澜放下汤碗,优雅地净手:“若实在喜欢,去跟顾管家说一声,叫他把阿沁调到衡芜院。” 沈妙言自然没想到,事情这样轻易就成了,连忙谢过君天澜,欢天喜地的去找顾明。 侍立在侧的拂衣却有些担忧:“主子,阿沁她……” “无妨。”君天澜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与其让她想尽办法接近沈妙言,利用那丫头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如本座主动成全她。”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她最初进府,不就想进衡芜院吗?总得叫她得偿所愿一回。” 拂衣听罢,只得应是。 傍晚时分,阿沁进了衡芜院,职务是管理庭院花草。 她住的厢房在添香隔壁,她将房里的东西整理好,推开门,正好看到坐在屋檐下绣花的拂衣。 拂衣抬头,笑容温婉:“好些日子没见了。” “是啊。”阿沁也笑了笑。 “希望咱们能够相处愉快,”拂衣低头,拿剪刀剪断丝线,“也希望,你能够离沈小姐远些。” 阿沁目光落在远处,沈妙言正同添香和素问踢毽子玩。 她又笑了笑:“沈小姐聪明可爱,我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会伤害她?拂衣,你多虑了。” 第180章 楚珍大婚(1) 过了两日,国师府忽然收到沈御史府发出的请柬。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还在上朝,顾明便将那封请柬送到沈妙言手上。 沈妙言盘腿坐在书房的软榻上,一边啃冬枣,一边翻开那大红请柬。 请柬上言简意赅,说是三日后沈峻茂同长公主大婚,邀请国师过府参宴。 “这么快就大婚了?”她将枣核儿丢出窗外,圆眼睛里满是思量。 长公主出嫁,为着婚礼隆重、礼节齐备,必然会准备上几个月。 可楚珍和沈峻茂才赐婚没几天,突然就要大婚,想来,定是事出有因。 她翘起唇角,一定是太后舍不得让楚珍落胎,所以打算趁她肚子还未大,赶紧将她塞给沈峻茂。 如此瞒天过海,沈府的人大约也很难知晓。 楚珍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给沈峻茂,再加上相府二小姐张敏对沈峻茂有意…… 呵,庶叔家,怕是有的热闹了。 君天澜在外面用完午膳才回来,走进书房,就瞧见沈妙言趴在书桌边,正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 他走过去,就瞧见她画了一副送子观音,画的不是很好,不过隐约还是能瞧出观音的模样。 他微微咳嗽了声:“画这个做什么?” 沈妙言头也不抬:“过几天堂兄娶楚珍,这是送他们的大婚礼物。看见你库房里有座白玉送子观音像,不过,那样好的东西,觉得送给他们划不来。” 她竟然翻过他的库房了。 君天澜挑眉,为什么他会有一种,私房被新娶的小妻子偷偷翻查的感觉? 他又望了眼那幅送子观音像,“既如此,那便替我也画一幅吧,权做大婚礼物。” 沈妙言抬头,笑容狡黠:“国师真小气,明明那么有钱。库房里有好多宝贝!” 他低头望她,她稚嫩的小脸白里透红,他知道上面搓了杏仁霜,很香。 他看着就觉心痒,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把她的脸蛋:“我若送他们宝贝,怕是你第一个不乐意。” 说着,松开手,却见她脸上已然红了大片。 他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的力气有那样大吗?还是她的肌肤太过娇嫩? “自然是不乐意的。”沈妙言说着,揉了揉脸,忍不住瞪他,“不许再掐我脸了!要掐掐自己的去。” 说罢,继续认认真真地画图。 君天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没有小丫头的柔软。 还是掐她的脸舒服。 沈妙言画完送子观音像,用两个画匣子装起来,分别贴上自己和君天澜的名讳。 送子送子,若是沈峻茂知道楚珍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估计会被气到吐血。 她想着,圆眼睛里都是期待。 翌日,君天澜去上朝,沈妙言跟着素问进药房认药。 偌大的药房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早春的阳光从雕扇透进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沈妙言乖觉地坐在素问身边,听她耐心地讲述那些药草的用途,不知不觉,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跟指间流水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最后摆到桌子上的是两张黄纸,沈妙言定睛看去,上面的草药差不多,都是黄色的小花,花吻有些长。 她随手拿起一朵,嗅了嗅,这干花也挺香的。 她正准备弄一点尝尝,素问连忙夺过那花,认真说道:“这是断肠草,切莫吃了。” “断……断肠草?”沈妙言吓了一跳,连忙在裙子上擦擦手,后怕地望了眼那不起眼的小花,“素问,你别净找些毒药教我认啊!” “断肠草,又叫钩吻,花形呈漏斗状,是合瓣花,叶面光泽。”素问说着,放下断肠草,拿起另一张纸上的花朵,“这种则是忍冬,俗名金银花,花朵是喇叭状的,叶面无光泽。” 沈妙言撑着脑袋,翻开书页,“性甘寒气芳香,芳香透达又可祛邪。这小花看着怪不起眼的,怎的还能祛邪?” 素问笑了笑,将两种花包好,“往常总有人不懂,到山里摘了断肠草,误当做金银花泡茶喝,结果导致死亡。小姐可千万要记住两种花的区别。” 沈妙言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若是吃了断肠草,该如何?” “若是中毒不深,及时灌些鹅血、羊血什么的进去,倒也能缓解。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等专门的大夫诊治。”素问说着,合上书页,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小姐该回去了。” 第二日,素问专门做了个金银花荷包送给沈妙言,沈妙言收到礼物,喜欢得不行,连忙佩戴在身上。 眼见着沈峻茂和楚珍大婚之日临近,宫中和沈府都忙碌起来。 沈妙言踩在秋千上,瞳眸中一派幽深。 沈月如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容许楚珍这样的女人嫁给她弟弟。 如今京中风平浪静,一点浪花都没有,倒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 她总觉得,沈月如、庶叔乃至张敏,一定在盘算想什么。 看来明天的婚礼,也不一定能够顺利进行。 她正想着,顾明等人引了个小太监过来,说是传皇后懿旨。 沈妙言踩着秋千,双手抓着秋千架,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那小太监:“沈月如说什么?” 那小太监孤身一人,身后站着两个国师府的黑面侍卫,吓得腿直哆嗦,哪里敢叫沈妙言下跪接旨! 他咳嗽一声,连忙道:“沈小姐,皇后娘娘说,长公主明日便要出嫁,请你进宫为她添妆!娘娘说,长公主脾气急躁,没什么真心的朋友,你们二人虽然有过节,可都是真性情的姑娘,必然能够成为好朋友的。” “好朋友?”沈妙言忍不住嗤笑,“沈月如还真说得出来!说罢,她这次叫我进宫,又准备了什么阴谋诡计?” 明明面对的只是个粉嫩粉嫩的小姑娘,可这小姑娘身上的气势和聪明劲儿,也太可怕了。 小太监吓得够呛,连忙恭敬地说道:“不不不,我们娘娘没有恶意的!沈小姐入宫添妆,也能沾点大婚的喜气不是?娘娘常常念着沈小姐呢!” “怕是念着我早点上西天。”沈妙言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行了,你走吧,我明日会入宫的。” 侍卫将哆哆嗦嗦的小太监送出了府,顾明却颇有些犹豫,站在秋千架下,轻声道:“沈小姐,皇后突然传旨,怕是要谋害您呢!您明日随主子去沈府参加喜宴就是,何必要去宫中?” 第181章 楚珍大婚(2) “顾叔叔这就不懂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跳下秋千,“沈月如不愿意楚珍嫁给沈峻茂,可我却巴不得他们成亲。明日她要对楚珍做手脚,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拦着的。进宫,正合我意。” 说罢,腹黑一笑,转身离开。 顾明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他仿佛看到了自家主子的影子。 同样的腹黑,狡猾,令人琢磨不透。 在得知沈妙言要进宫的消息后,君天澜并未拦她。他觉得,叫她多历练乃是好事。 世上诸多牛鬼蛇神,她不可能始终藏在他的羽翼下。 总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翌日一早,沈妙言挑了件石青色收腰长袄,胸前绣着白鹤衔珠图案。脚下踩一双厚底皂靴,头发照例挽成两个发团子,簪着霞草花发钗,佩戴了素问送的金银花荷包,便进了宫。 引路的小宫女一路领着她往里走,只是越往里走,周遭越是荒僻。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大理石路尽头,那里矗立着一棵修剪整齐的石榴树。卡Kа酷Ku尐裞網 树旁站着个男人,身着明黄色龙袍,宽肩瘦腰,身姿修长,腰间佩戴着龙形白玉。 他摩挲着指间的白玉扳指,闻见身后脚步声,转过身,雅致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引路的小宫女早退了下去,沈妙言不卑不亢地盯着楚云间,没有主动开口。 楚云间缓步走过去,温和的瞳眸中闪过异样,他的小未婚妻,已经长高不少。 等春天到了,或许便会像那些抽条的柳芽儿,长得更快吧?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见她面颊鼓鼓,像是个嫩生生的包子,薄唇便漾开一抹轻笑,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捏了一下。 沈妙言大怒,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不必如此紧张。”楚云间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落在远方,那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好半晌后,淡淡道:“你若无事,我告退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楚云间偏头望向她,“你安姐姐,有了身孕。” 沈妙言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身看他,他眉眼淡漠,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站在那里,双腿像是在土地里生了根,再也挪不动。 “你安姐姐肚子里的,将会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楚云间微笑着走向她,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蛋,“朕很想知道,若你安姐姐生下了孩子,你,会如何做?还会对朕报仇吗?可你若是杀了朕,你安姐姐的孩子,便会没了父亲……” 他的声音很轻缓温柔,可是在沈妙言听来,却透着致命的阴毒。 垂在袖中的双手早已攥成了拳头,她避开他的手指,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些早春的桃花苞上,倔强得不肯开口说话。 楚云间轻声笑起来,抬手将她发团子后的霞草花发钗扶正,声音柔和:“去合欢宫吧。” 沈妙言转过身,沿着小路慢慢离开。 楚云间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捻了捻手指,指间仿佛还残留着她脸颊嫩滑的触感。 合欢宫。 楚珍身着凤冠霞帔,满屋子的装饰品都是大红色的,十分喜气。 她坐在梳妆台前,没个好脸色:“哼,那帮子世家小姐,平日里都想方设法地巴结本公主,如今本公主要出嫁了,居然一个都不来为本公主添妆!本公主这次嫁人,手段虽不怎么光彩,可到底也是长公主出嫁,她们好大的胆子!” 金珠无奈地为她上妆,抹匀了胭脂,望着那双杏眼,轻声道:“殿下的眼睛,是否还画成凤眼?” “凤什么眼!”楚珍不耐烦,“随便画画得了!又不是嫁给国师大人,画什么凤眼!” 金珠连忙称是,小心翼翼继续为她化妆。 正在这时,一名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相府二小姐张敏求见。 楚珍愣了愣,随即笑道:“张敏?倒是个有良心的!让她进来吧。” 张敏带着一盒珠宝进来,笑容满面地道了喜,又恭维了楚珍几句,将她哄得十分高兴。 而与此同时,沈妙言也到了合欢宫殿外,正要进去,却被一名大宫女拦住。 那大宫女上下打量了她,知晓她是皇后请来的,便笑着行了个礼:“沈小姐既是为公主添妆,便佩戴上这一只荷包吧,寓意吉祥呢。” 沈妙言接过那只红莲花造型的荷包,捏了捏,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金银花罢了,”大宫女依旧含笑,“金银并蒂,乃是代表夫妻恩爱、富贵荣华。” 沈妙言笑了笑,手指缓慢地摩挲着那只荷包:“果然是好寓意呢。” 大宫女目送她进去,眼底划过一抹狠光。 沈妙言背对着她,拐入无人的廊角,解下腰间荷包,打开来,里面的干花都是合瓣的。 ——断肠草,又叫钩吻,花形呈漏斗状,是合瓣花,叶面光泽。 她凝视着这些干花,唇角的笑容多了丝冷酷。 …… 沈妙言被守在寝宫门口的宫女领进去时,正好看见张敏和楚珍说说笑笑。 “……听说梁国那边,十分流行蝴蝶唇。长公主殿下姿色倾国,不如敏敏为公主画个蝴蝶唇?想来会让长公主更加美丽动人。” “蝴蝶唇?”楚珍好奇,随即大大咧咧说道,“那便赶紧为本公主画上吧!本公主还没见过呢!” 张敏笑着拿起梳妆台上的珐琅彩口脂盒子,用小手指指甲挑了些,缓缓晕染上楚珍的嘴唇。 沈妙言站在旁边,没人搭理她,她静静看着,就瞧见张敏在楚珍的嘴唇上画了一只展翅的蝴蝶。 以嘴唇中间的竖线对称,两枚小些的羽翼在上唇,两枚大些的羽翼在下唇,这么看上去,像是一只华丽的蝴蝶停在嘴唇上。 “果然好看呢!长公主天生丽质,怎么画都好看!”张敏笑着称赞。 楚珍望着镜子,十分满意,拉了张敏的手,笑道:“这唇妆本公主十分满意,多谢你了。” 话说完,从镜子里看见沈妙言的身影,不由愠怒,猛地转身瞪向她:“你怎么来了?!” 第182章 楚珍大婚(3) 沈妙言满脸无辜:“沈月如叫我来为你添妆,说你脾气不好,没朋友,怪可怜的。” 张敏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腰间的荷包上,瞳眸一动,嘴角便忍不住地上翘。 “滚出去!本公主才不稀罕你添妆!” 楚珍暴怒,心里颇有些怨恨沈月如,怎么把她讨厌的女人弄来添妆,添什么妆,分明是添堵! 沈妙言静静在绣墩上落座:“我也不稀罕给你添妆,就是进来凑个热闹。你们两个尽管说话,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楚珍瞪着她,她最恨的人就是沈妙言,怎么可能当她不存在! 沈妙言低头,自在地剔指甲,圆眼睛里都是漠然。 沈月如的计划很简单,假装要她戴荷包,可那荷包中盛放的却是能要人性命的断肠草。 沈月如在后宫一手遮天,花些心思,用断肠草之毒害死楚珍,并非难事。 等到楚珍真的上西天了,合欢宫绝对会被封闭。到时候彻查起来,她沈妙言佩戴着断肠草荷包,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呵,她这位大堂姐,栽赃嫁祸这一手玩得如此巧妙,果然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不知,楚珍是如何服下断肠草的? 她抬起眼帘,琥珀色的瞳眸跟水一样清澈,静静注视着正怒声同张敏说话的楚珍,视线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那只妖冶的火红蝴蝶,真是美丽呀…… 瞳眸中泛起点点涟漪,沈月如绝不会蠢到去动合欢宫的东西,否则很容易就落下把柄。 唯一的解释,就是刚刚张敏为楚珍画唇时,尾指指甲上,带有断肠草的毒。 再蘸上口脂,很容易就会被楚珍误食。 真有意思…… 眼见着吉时快到了,正同张敏说悄悄话的楚珍忽然脸色一白,伸手捂住肚子。 张敏脸上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却故作惊讶,扶住楚珍问道:“长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滑落,楚珍满脸痛苦:“肚子好痛……肚子突然好痛……” “长公主!”张敏面上一派焦急,眼底却满是冰冷,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沈妙言,还不快过来帮忙!” 沈妙言依旧慵懒地剔着指甲,“我能帮什么忙?金珠,去传御医。卡Kа酷Ku尐裞網” 愣在一旁的金珠闻言,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连忙往外跑。 楚珍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绣墩,只觉肚肠犹如被一只手抓住,狠狠地搅动,神志似乎都已无法聚拢。 她从未遭过这样的罪,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将精致的妆容弄花,整个人狼狈而痛苦。 张敏蹲下来,满脸关切地拿帕子为她擦脸:“长公主殿下,您撑着些,御医马上就到了!” 沈妙言一手撑着头,瞧着张敏用帕子将楚珍唇上的口脂都抹去,将罪证消灭得无影无踪,圆圆的眼睛里便多了丝笑意。 沈月如,当真是什么都考虑好了。 只是偏偏,看低了她沈妙言。 她站起身,对旁边两个呆若木鸡的宫女吩咐:“去弄些羊血或者鹅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个小宫女回过神,满脸犹疑,沈妙言一派淡然:“若不想你们主子被毒死,就赶紧去办,晚一刻,你们都得为她陪葬!” 她的声音透着笃定和自信,两个小宫女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去办了。 寝宫中只剩三人,张敏的眼中有着不可置信,沈妙言她,怎么知道楚珍是中毒? 沈妙言居高临下,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断肠草是很厉害的毒不错,可我不会让楚珍死。” 张敏仰头望着她,尽管她还很小,可周身那凛然而尊贵的气质,并非一般世家贵女所能具备的。 她明明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骄傲自信? 她有什么资格骄傲、有什么资格自信?! 张敏紧紧咬住嘴唇,身边的楚珍已经疼得晕厥过去,寝殿中寂静得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紧张的气氛中,沈妙言忽然微微一笑,在她跟前蹲下,“呐,张敏,我知道你喜欢我堂兄。你跟着沈月如是不会有前程的,不如,我帮你一把?” 张敏瞳眸瞬间骤缩,忍不住跌坐在地,看着沈妙言的目光犹如看着恶鬼:“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沈公子?!” 沈妙言眼底流露出一抹鄙夷,稚嫩的面庞上却含着盈盈浅笑:“国师势力遍布京城,只要我想知道,自然能够知道。” 张敏手足无措,事情的发展跟皇后娘娘说的完全不同,她该怎么办?! 正慌张时,那两个小宫女端着两碗羊血回来,沈妙言示意扶起楚珍,将两碗羊血一口气给她灌了下去。 过了片刻,楚珍嘤咛一声,悠悠转醒,虽然肚子没有之前那么绞疼,但面色依旧苍白。 御医也急匆匆赶了来,把过脉,又喂她吃了些解毒的药丸,拱手道:“长公主殿下,幸得那碗羊血用得及时。再加上微臣的解毒丸,您如今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须得静养。微臣会禀明太后,只是不知,长公主的大婚,是否该延迟?” “不准告诉母后!”楚珍暴怒,冷厉的目光扫过殿中每个人,“若本公主中毒之事走漏了半点风声,本公主扒了你们的皮!” 她说着,勉强支撑着坐到绣墩上,示意金珠给她补妆。 她又不是傻的,如果大婚延期,日后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她说什么也要嫁给沈峻茂,她绝对不要嫁给一个小小侍卫! 张敏愣在原地,完全没料到,楚珍竟然不追查凶手。 她眼底一片幽深,果然,如同皇后娘娘所言,长公主空有美貌却无脑子,简直蠢笨至极。 她又想起清晨去凤仪宫时,沈月如说,只要她能害沈妙言担上刺杀长公主的罪名,就将她嫁给沈峻茂。 她从小就喜欢沈公子的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所以这条件对她而言太过诱惑。她一口应下,甚至按照沈月如的吩咐,在指甲上涂抹断肠草之毒,不惜亲手送楚珍下地狱…… 可是这一切,似乎都被沈妙言破坏了。 她静静地想着,最后,目光落在了沈妙言腰间的荷包上。 不,沈妙言并没有完全破坏掉。 这小贱人的身上,还留着一个致命的把柄。 沈妙言将张敏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无声叹息,这张敏,也是个蠢的。 第183章 楚珍大婚(4) 眼见着吉时要到了,张敏望向紧张补妆的楚珍,试探着说道:“长公主殿下,刚刚太医说,您中毒了。卡Kа酷Ku尐裞網臣女曾读过医书,如今想来,您刚刚的症状与断肠草之毒如出一辙。” “断肠草?”楚珍疑惑。 张敏连忙道:“断肠草和金银花最相像,今日咱们出入合欢宫的人,都被要求佩戴上金银花荷包。定是有歹人,趁机将与之相像的断肠草带进宫里,想要致您于死地。此人好狠的心,殿下若是不追究,怕她还会再起歹念,谋害殿下!” 楚珍听着,目光不觉瞟向沈妙言,见她脸上挂着一抹笑,不禁大怒,起身冲到她面前,“沈妙言,是不是你想害我?!” 说着,不等她回答,一把扯下她腰间的荷包,扔给那名太医,“给本公主仔细检查!” 那太医连忙打开来,仔细看了半晌,最后拱手道:“启禀长公主,这里面是金银花,并非断肠草。” 张敏闻言,有些怔愣,怎么会? 皇后娘娘明明说过,她早已安排好荷包作为证据,怎么会不是断肠草?! 沈妙言冲张敏扬起一个腹黑的微笑,继而在绣墩上优雅地坐了,转向楚珍:“别忘了,刚刚是我救了你。卡Kа酷Ku尐裞網若我要害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含笑,满脸意味深长,“楚珍,今日是谁把我召进宫来的?是谁安排合欢宫的人佩戴金银花荷包的?断肠草此毒需从口入,我相信合欢宫的吃食没有问题,那么,你到底是如何中毒的呢?” 说着,白嫩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琥珀色的瞳眸中满是戏谑。 楚珍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不可思议地转向张敏,“本公主的膳食都仔细检查过!除了膳食,便是口脂!张敏,是你为本公主画唇的,你竟然谋害本公主?!” “臣女没有!臣女只是过来为殿下添妆,并没有别的意思!再说,臣女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公主?!” 整个矛头都转向张敏,她虽然吓得措手不及,却还是抓住了脱罪的关键点。 沈妙言一手撑着侧脸,好整以暇地观赏着这出戏,适时地添油加火:“并非无冤无仇哦!张敏姐姐喜欢我堂兄,我亲眼看见你们二人在书斋里一同读书呢。” “以前堂兄从书院回家时,张敏姐姐就常常过府找他玩。如今想来,张敏姐姐定是中意我堂兄。郎有情妾有意的,可惜堂兄却要娶别的女人,张敏姐姐心中,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她说着,眼中腹黑更盛:“而皇后堂姐也一定觉得,她的亲弟弟、沈御史府的继承人,怎能娶一个破鞋呢?那不如弄死这个破鞋好了。张敏姐姐和皇后堂姐一拍即合,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啧,真是精彩!” 话音落地,张敏早已吓得腿软,几乎无力面对楚珍愤怒的视线,只一个劲儿地后退:“长公主,我没有,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本公主就说,咱们往日并无交情,你怎么会突然来给我添妆,原来是抱着这种狠毒心思!” 楚珍怄得要死,直接从墙上抽出宝剑,“张敏,我弄死你这贱人!” 四周的宫女都吓了一跳,正好外面的嬷嬷们进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夺下她手中宝剑:“长公主,吉时到了,该出嫁了!” 寝殿中一片兵荒马乱,楚珍想着到底还是自己出嫁比较重要,决定以后再跟张敏算账,便急急忙忙套上红盖头,由金珠扶着,匆匆往殿外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目光落在大殿角落,张敏呆呆瘫坐在地,整个人都傻了。 她微微一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亲手为她整理好鬓发:“张敏,沈月如她只会利用你。你跟着她,是不会得偿所愿的。” 张敏好容易才回过神,望着沈妙言,忍不住抱头惊叫一声,只觉眼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分明就是个小恶魔! 沈妙言笑容愈发热烈,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楚珍并非真心喜欢沈峻茂,沈峻茂也不甘心娶她。再加上她对沈月如的怨恨,这场婚礼,可有的热闹。” 说完,便踩着精致的绣花鞋,转身往殿外而去。 一只脚跨过门槛,她想了想,又回头笑道:“张敏姐姐若是懂得使用些手段,趁着这场热闹,一举成为我堂兄的女人,岂不美哉?” 张敏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她那稚嫩清脆的声音却还萦绕在耳边。 她满眼迷茫,和长公主抢男人,她,真的有胜算吗? ——楚珍并非真心喜欢沈峻茂,沈峻茂也不甘心娶她。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她眼中蠢蠢欲动,若是如此,那么她张敏为了前程搏上一搏,又有何不可?! 沈妙言漠然地走出合欢宫,庭院中还有未化的积雪,同她的瞳眸一样冰冷。 把张敏推进火坑不过是顺手,最重要的,还是弄垮庶叔一家。 局势越乱,才越有利于她浑水摸鱼。 远处的高楼之上,楚云间双指托着一盏酒,雅致的脸上,满含温柔的微笑。 他静静看着那个身着石青色袄裙的小姑娘,穿过长长的宫巷往宫门走去,那么纤细稚嫩,像是风中初初萌芽的柳芽儿。 而即便隔了这样远,他也能察觉到,她小脸上的漠然。 呵,他这小未婚妻,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也不知,她参透那副九连环所代表的意义没有? 他想着,盯着她的背影,喝完了那盏酒。 沈妙言乘坐马车来到沈御史府时,府中宾客盈门,十分热闹。 迎亲队伍还在城中,她进了府,不顾周遭人异样的眼光,径直去席位上找君天澜。 她挑了珠帘,君天澜正同花容战说话,远远看去,光风霁月,尊贵威严。 她呆了一瞬,回过神时,就瞧见周遭有不少小姐都盯着她家国师,纷纷以袖掩唇,满面春色。 太多人觊觎她家国师了。 她心里略微不爽,于是大喊了一声:“国师!” 在周遭人惊掉下巴的表情中,她扑过去,一把抱住君天澜的脖颈,很自然地在他怀中蹭了蹭,“国师,大婚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呢,快表扬我乖巧听话!” 花容战摇开扇面,含笑挑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这小丫头,是在宣告主权吗? 第184章 沈府大乱(1) 沈妙言的小心思自然也瞒不过君天澜,他伸手,将八脚鱼似的小姑娘从身上扯下来,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笑嘻嘻的,在他身旁坐好,殷勤地为他添酒夹菜:“国师最疼我了!” 四周人目光各异,都说国师大人不近女色,可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 上座的沈朋盯着沈妙言,眼底都是阴沉,他和如儿,都小瞧了这姑娘。 小小年纪,却能讨得国师欢心,怕是那心,也是颗七窍玲珑心。 觥筹交错间,有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说是公子迎长公主到对街了。 沈朋等人连忙起身出去迎接,一些小孩更是激动,纷纷嚷嚷着要去看漂亮的新娘子,一时间府中宾客大半都出去了。 沈妙言伸手端起面前的一杯酒盏,目光落在不远处张家那张席面上,张敏不知何时到的,心不在焉地坐在张璃身边,眼中都是思虑。 她翘起唇角,前方的路,她沈妙言已经指给张敏看了,只是不知,她会不会乖乖往那个方向走。 她想着,晃了晃酒杯,正要喝,君天澜按住她的手,目光透着不悦。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是知道这丫头的酒量的,他不愿意她在酒席上喝醉出丑。 沈峻茂和楚珍很快被簇拥着进来,沈朋与华氏坐在上座,等着新人拜天地。 等夫妻之礼已成,楚珍被送入洞房,沈峻茂便开始挨桌敬酒。 沈妙言忙着吃好吃的,如今楚云间娶了沈月如,楚珍嫁给了沈峻茂,皇宫和庶叔一家,等于连成了一线。 她唇角上翘,连成一线才好啊,将来,才好一锅端。 或者…… 她望向一脸蠢蠢欲动的张敏,没等她出手,这锅粥,便从里面开始腐烂了。 外面暮色四合,沈御史府管弦丝竹声起,红绉纱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整座御史府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酒宴正酣时,喜婆出来,请年轻的小姐进新房,陪新娘子。 楚珍虽贵为长公主,可脾气实在太坏,竟没有一位小姐愿意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华氏对沈月彤递了个眼神,她只得不情愿地起身,跟着满脸尴尬的喜婆进了新房。 沈妙言啃完两只酥香的鸡腿,擦了擦手,“国师,我也想进去陪新娘子。” 话音落地,众人纷纷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她,都知道长公主和沈妙言不和,这小姑娘今日是怎么了? 华氏厌恶沈妙言,压根儿不想她到自己府上,更别提让她去陪新娘子。 她正要开口拒绝,却见君天澜拿了帕子,仔细将沈妙言的嘴角擦干净,声音淡漠:“去吧。” 众人完全愣住,国师居然亲自给这个罪臣之女擦嘴巴?! 沈妙言起身,堂而皇之地往新房去了。 而沈峻茂敬酒到了张府这一桌,因为不乐意娶楚珍,所以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已是微醉。 他举杯,眼角余光就瞥见张敏红着眼眶,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张敏似乎对他有意。 即便不喜欢张敏,可对比起来,他更不喜欢楚珍那个破鞋。 这么想着,便有些飘飘然,情不自禁地对张敏流露出爱恋不舍的表情。 张敏心中怦然一动,盯着沈峻茂,莫非,沈公子心中是喜欢她的? 她心乱如麻,同沈峻茂喝酒时,只觉这杯酒水无比苦涩。 而沈峻茂喝着酒,却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栽倒。 张敏连忙扶住他,却听见他在她耳畔轻声道:“去后院厢房等我……” 瞳眸微动,小厮已经将沈峻茂扶起来,脚步踉跄地往前继续敬酒。 后院,厢房? 张敏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内心的悲伤和阴霾一扫而空,只装作酒水洒了裙子,起身请御史府的丫鬟带她去后院厢房换衣裳。 张璃奇怪地望着她离开,不知道自己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而另一边,沈妙言跨过门槛,只见新房装饰华丽,龙凤喜烛、大红帐幔、珍珠垂帘、古董摆件等一丝不苟。 楚珍虽早没了清白,可到底是长公主,庶叔他们不敢怠慢她。 沈月彤坐在绣墩上,见沈妙言来了,顿时虎起脸:“沈妙言,谁让你进来的?!你什么身份,也配来陪公主?!” “长公主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话?”沈妙言一脸淡漠,在对面绣墩上落座,“我不过是来看着,以防你们一家人面兽心,又想谋害长公主。” 楚珍坐在床上,闻言,想起在宫里中毒的事,猛地掀了盖头,还未说话,沈月彤连忙起身道: “公主嫂嫂,我哥哥他还在前厅敬酒,您先把盖头盖上吧?不然不吉利。” “不吉利?”楚珍冷眼看她,“更不吉利的事情都发生了,本公主还怕这点事?!” 沈月彤满脸不解,望了眼沈妙言,只当是楚珍不喜这小贱人来陪她,于是对房中的几个丫鬟冷声道:“还不把沈妙言赶出去?!没看到长公主生气了吗?!” 那几个丫鬟都是楚珍的陪嫁,自然不是沈月彤指挥得动的,闻言只是一动不动。 楚珍冷笑,站起身走到沈月彤身边,抬手就赏了她一巴掌。 沈月彤完全愣住,不明所以地望着楚珍,因为害怕,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长……长公主……” 沈妙言随手拿了桌上的一块点心,看着眼前的好戏,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楚珍已经和沈峻茂拜过天地,不怕再被楚云间送进寺庙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胆子便大起来,怒吼道: “你们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我原以为我那位皇后嫂子是多贤惠的一个人,却没想到,竟然想利用张敏下毒害我!” “长公主,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沈月彤是真怕这位公主,往日里楚珍都是被她姐姐当枪使的,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身,开始咬自己人了! “误会?!”楚珍嗤笑,“本公主还没蠢到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都看不清!你姐姐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们姓沈的都是贱人!” 她说完,想着自己中毒疼得死去活来,禁不住怒火中烧,也不顾才嫁进来第一天,直接扛起一把椅子,发疯般砸向沈月彤。 第185章 沈家大乱(2) 沈月彤尖叫一声,连忙躲开,那把黄花梨木大椅砸到多宝阁上,里面的玉器花瓶等纷纷跌落在地,一时间新房中满目狼藉。 楚珍知晓自己对付不了沈月如,便决意拿沈月彤出气,命令房中的丫鬟去抓沈月彤,沈月彤吓得要死,想要出去,新房门却被金珠锁死。 沈妙言好整以暇地坐在绣墩上,完全是隔岸观火的闲适姿态。 而另一边,后院厢房中,张敏紧张地坐在桌边,不时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当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时,连忙理了下头发。 门被推开,一身酒气的沈峻茂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来,“砰”一声关了门,因为醉意,一双眼猩红猩红。 张敏连忙过去扶住他,娇声道:“沈公子,今日是你大婚,怎的喝了这样多的酒?等下,长公主怕是要不高兴的。” “管她做什么!”沈峻茂偏头望向张敏的侧脸,醉眼朦胧的,竟觉得这相府的二小姐姿容上乘,比那楚珍好了不知多少倍。 更何况,张敏出身不错,又是清白的姑娘…… 他凑近张敏,捉住她的手:“敏敏,我其实,我其实……” 张敏等着他下面的话,一颗心跳得极快。 然后沈峻茂并没有往下说,只是很自然地吻住了她。 张敏的瞳眸瞬间放大。 沈俊茂揽住她的腰,满脸都是不舍:“可惜咱们有缘无分,我终究不能娶你。你是相府小姐,总不能做妾……敏敏,是我对不住你。” 他说得深情款款,张敏只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梦幻之乡,仿佛年少时那些爱恋和幻想,都成了真。 她一把抱住沈峻茂,“做妾也没关系的!沈公子,我和彤儿玩得那么好,都是因为想要借她的关系,多见你一面!沈公子,只要能嫁给你,做妾也没关系的!” 她觉得沈峻茂出身好,博学多才,长得又好,乃是最佳的夫婿人选。卡Kа酷Ku尐裞網 只要她能进门,做妾又有什么关系?像楚珍那样蠢笨的女人,迟早也会被皇后娘娘收拾掉。 到时候,她就能被扶正。 两人抱在一起,沈峻茂盯着一脸陶醉的张敏,眼底掠过轻视,很快将她抱到厢房的床上。 帐幔被放了下来。 花厅里,酒宴已至尾声。 有侍女过来为客人添酒,靠近君天澜的那一位,借着俯身斟酒的机会,轻声说了句什么。 君天澜眼底毫无波澜,只摩挲了两下酒盏。 那侍女垂下眼帘,很快退了下去。 过了会儿,这名侍女出现在了后院新房门外,敲了敲门,轻声道:“长公主殿下,出事了!” 新房内正闹得热火朝天,楚珍骑在沈月彤腰上,不停扇她巴掌,闻言,转过头,示意金珠把门打开。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侍女望了眼房内的情形,迅速收回视线,屈膝行了个礼:“长公主殿下,奴婢看见公子和相府二小姐进了后院厢房。奴婢不敢惊动老爷和夫人,公主可要过去瞧瞧?” “什么?!”楚珍大怒,起身一脚踩在沈月彤胸口上,“你说,张敏那贱人,跟沈峻茂进了一间房?!” “正是。”侍女仍旧垂着眼帘。 楚珍见这侍女面生,只当是自己的陪嫁里那些个不起眼的宫女,便从自己嫁妆箱子里取了把长刀,风风火火往厢房那边冲:“两个狗男女!本公主定要他们好看!” 房中的宫女们愣了片刻,连忙跟着冲过去。 沈妙言依旧坐在绣墩上,优雅地吃完手中剩下的点心,抬眸望向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沈月彤,她脸上全是巴掌印子,脸颊肿得很高,衣衫发髻凌乱,十分狼狈。 她擦了擦手,站起身,优雅地踱到她身边,姿态居高临下:“沈月彤,被人欺凌的滋味,如何?” “是你捣的鬼?!”沈月彤睁开眼,瞳眸中都是憎恨。 “我什么都没做。若论捣鬼,你该问你皇后姐姐才是。”沈妙言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只脚,直接踩到她的手腕上,“沈月彤,沈御史府家宅不宁,只是一个开始。” 话音落地,不等沈月彤说话,脚后跟猛地用力,在她腕骨间碾压,沈月彤顿时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之前被连澈捏伤手腕,好不容易痊愈,如今被沈妙言这么一踩,伤口再度崩裂,疼得她撕心裂肺,几欲晕厥过去。 沈妙言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漠然,松开脚,转身往外走去:“沈月彤,千万别晕过去。我想,接下来,你们家会有一场好戏看。” 沈月彤哭着,捧着右手坐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沈妙言的背影,这个曾经单纯无知、蠢钝好骗的堂妹,如今竟像是换了个人般,虽然还很小,可周身那冷厉的气场,实在叫人畏惧。 沈御史府前厅,酒席已临近尾声,有客人起身,打算告辞离去。 华氏同那些官员夫人们热闹地说着阔别的话,尽管这个儿媳妇没了清白,可长公主的身份搁在那里,到底谁也不敢在面上轻视了他们家。 那些人正要离开,竖在前厅后门处的富贵牡丹屏风忽然轰然一声倒地,这动静太大,众人一齐抬头看去,就瞧见沈峻茂仅穿一条亵裤,摔倒在屏风上,鼻青脸肿的,哭着朝华氏伸出手:“娘快救我!” 沈峻茂身后,楚珍一手拎着大刀,一脚踩到他后背上,“今儿个乃是本公主大婚,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背着本公主,行苟且之事!本公主非摘了你的狗头不可!” 说着,便抡起大刀,毫不犹豫地砍向沈峻茂。 沈朋和华氏俱都大惊,侍卫们回过神来,连忙冲过去拦住楚珍。 华氏吓得要死,奔过去喊道:“长公主,使不得啊!您这是做什么呀?!” 沈朋脸色铁青,盯着上半身赤/裸的沈峻茂,只觉老脸都被丢尽了。 “哼,做什么?”楚珍将大刀扛在肩头,头顶的嵌红宝石金凤珍珠冠华丽璀璨,美丽的脸庞狰狞扭曲,“你得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做了什么!” 第186章 沈家大乱(3) 华氏看见自家儿子衣衫凌乱的这副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华氏说什么也是偏心自家儿子的,于是劝道:“峻茂定是喝醉了,被那起子不长眼的丫鬟勾引的!长公主,今日大婚,您就不要再计较了,大不了,我发卖了那狐媚子就是!” 沈妙言回到君天澜身边落座,君天澜见她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薄唇含着的笑意便多了几分:“你惹出来的?” 沈妙言挑眉,“那个去跟楚珍报信的侍女,是国师的人吧?国师好坏,明明是你惹出来的,还说是我。” “本座什么都没做,清清白白。” “我也是。”沈妙言不甘落后。 花容战在一旁摇扇子,盯着这两个腹黑的家伙,他仿佛看到了一头大尾巴狼,带着一头小尾巴狼,明明坑人无数,却偏偏要装作无辜的白兔子。 桃花眼微微眯起,好可怕…… 大厅中,一片寂静。 向来与华氏交好的丞相夫人江氏起身走过来,充当和事老劝道:“大婚的日子,长公主殿下何必生气?就算峻茂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看在我们这些客人的份上,不如就算了吧?至于那个勾引咱们新郎官的狐媚子,杖责三十,发卖掉好了。” 楚珍盯着江氏,冷笑:“这可是江夫人说的。” 江氏愣了愣,她身后的张璃朝四周看了看,却没见自己那个妹妹回来。 她心中顿时弥漫开一股不好的预感,和沈峻茂行苟且之事的女人,不会,就是敏敏吧?! 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的猜测,楚珍高声道:“金珠,把那个狐媚子丢出来!” 身后那些宫女们让开一条路,金珠带着两个宫女出来,那两个宫女抬着一个浑身赤/裸、蓬头垢面的女人。 那女人口中被塞了破抹布,楚珍拔出抹布,她立即大哭出声,朝着江氏大喊:“娘,快救我!娘!呜呜呜……” 大厅中,更加寂静。 江氏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扶着张璃的手,差点晕厥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们纷纷回避视线,也不知这出戏,沈御史府会如何收场? 沈妙言从桌上抓了个点心吃,盯着张敏凹凸有致的娇躯,笑容满面:“国师,精彩吧?” 君天澜白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拿过花容战手中的折扇,遮住她的眼睛。 那两个宫女将张敏丢在地上,张敏哭哭啼啼蜷成一团,她和沈峻茂正在床上恩爱,楚珍忽然带着人马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揪了她的头发,甩了她两巴掌。 那些个宫女都冲上去打她,后来楚珍更是连衣服都不许她穿,直接把她绑了过来。 她面皮涨得通红,可怜兮兮地望向沈峻茂,然而对方被楚珍踩在地上呻·吟,自身难保,更别提救她。 楚珍霸道地在金珠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一只脚踩在沈峻茂脑袋上:“丞相夫人,你女儿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你自己说,该如何是好?” 江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更恨自己刚刚多嘴多舌,帮华氏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倒好,搭进去的,居然是她自己! 丞相也觉脸上无光,微微咳嗽一声,依旧端坐在桌边不动,只把这烂摊子丢给江氏。 最后还是张璃走出来,对楚珍屈膝行了个礼:“长公主,妹妹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我这个长姐教导无方。长公主的怒气,就冲我来吧。” 说罢,便从丫鬟手中接过披风,轻轻裹到张敏身上。 她这么坦坦荡荡的姿态,一时间倒是吸引了不少世家公子的目光,觉得这位相府大小姐,倒是个好姑娘。 “冲你?”楚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算哪根葱,本公主瞧不上你!至于张敏,本公主要毁了她的容,把她丢进青楼!” 此言一出,不止是在场宾客,连带着沈朋,都黑了脸色。 沈朋的手指紧紧抠着梨花木圆桌,只觉今日自己的老脸都丢到东海去了! 哪有女子刚嫁人,就在酒席上把夫君扒光光丢出来,还嚷嚷要把旁的姑娘扔到青楼里去的?! 青楼这种字眼,是姑娘家能说的话吗?! 他实在是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着,最后站起身,朝楚珍拱了拱手:“长公主殿下,您如今既然嫁进我沈家,便是我沈家的媳妇。”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做了沈家媳妇,便该以夫为天,便该听公婆的话。 楚珍拄着大刀,刀尖从地板上划过,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 她面容扭曲,冷笑道:“多谢公公提醒。既然本公主成了沈家的媳妇,那么沈家的一切,便都由本公主做主。在场的人,都给本公主记牢了。” 沈朋差点被气得吐血,浑身发抖,最后猛地一拂袖,大步走了出去。 华氏和江氏哭哭啼啼的,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外面有小太监高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厅中的人纷纷扭头看去,夜色中,沈月如的凤辇在大厅外落下,她身着正红色绣葳蕤牡丹凤袍,头戴金凤凰衔珠发冠,踩着珍珠祥云纹绣花鞋,扶着采秋的手,款款而来。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齐拜倒。 沈月如跨进门槛,目光落在楚珍脸上,只见她那张脸全是不屑。 凉悠悠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沈峻茂和张敏,她微微一笑,“哟,谁惹我们珍儿妹妹生气了?” “呵,少在那里姐姐妹妹的!沈月如,你就是个蛇蝎美人!我皇兄瞎了眼,才娶你当皇后!” 楚珍才不管沈月如的身份,在她看来,这世上除了皇兄和国师大人可怕,其他人都是垃圾。 沈月如闻言,却也不恼,在忍冬搬来的大椅上落座,朱唇轻启:“今日,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但是,峻茂占了敏敏的清白也是事实。不如折中安排一下,让敏敏以贵妾身份进门,沈家保证,除了敏敏,峻茂此生再不纳妾。” 所有人都惊了惊,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月如,这男子纳妾实属正常,皇后娘娘居然说,让沈公子再不纳妾?! 楚珍不由沉吟了一下,不得不说,沈月如这条件,相当诱人…… 第187章 沈家大乱(4) “没什么好玩的了,国师,咱们回府吧?”沈妙言吃饱喝足,拉了拉君天澜的衣袖。 君天澜起身,牵了她的小手,无视沈月如、无视所有人,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大厅。 沈妙言同沈月如擦身而过,谁也没有看谁一眼。 大厅中安静半晌,沈月如声音淡淡:“宴席到此结束,采秋,送诸位贵客离开。” 这是下逐客令了。 众人纷纷起身离席,告辞后退场,很快,大厅中只剩下沈府和张府两家人。 楚珍收了大刀,张着双腿跨坐在大椅上,毫无半分仪态,懒懒道:“既然皇后嫂子发了话,本公主似乎也只有遵从了。不过——” 她冷笑一声,刀尖突然指向张敏的脸:“你不能做贵妾,只能做小妾!除此之外,本公主不愿意住在沈御史府,本公主要住公主府!” 她是长公主,在京城中本就有府邸,乃是因为徐太后舍不得她出宫立府,那长公主府才一直空置着的。 沈月如微微蹙眉,若是楚珍另外置府,就不好掌控了…… “怎么,皇后嫂子不同意?”楚珍是真的恨上沈月如了,狰狞着一张脸,“那不如,我请皇兄彻查一下,我早上中毒之事?” 沈月如微微一笑,仪态万方:“珍儿说的什么话?你愿意同峻茂出去住,自然也是好事。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便揉了揉额头,扶着忍冬的手起身:“本宫乏了,回宫。” 两家人恭送沈月如离开,楚珍也站起身,瞟了眼地上的沈峻茂:“哼,金珠,去收拾收拾,明日带上驸马,回长公主府。” “是!” 楚珍正要拔腿离开,沈峻茂艰难地坐起来,吐出一口血水:“泼妇!” 楚珍猛地转身,拔高音量:“你说什么?!” 华氏扫了眼楚珍手中提着的大刀,眼前直发晕,唯恐她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连忙作势拍了下沈峻茂的头,“峻茂,怎么能这样跟长公主说话?!还不快道歉!” 沈峻茂实在是觉得委屈,他一开始,不过是想为自己姐姐和妹妹出头,弄死那个臭丫头,谁知道出头不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娶了个破鞋回来,还得当成菩萨供着…… 他摸了一把鼻子下的血,闷声道:“对不起!” 楚珍高傲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又望向哭哭啼啼的张敏,江氏实在是觉得没脸,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得对华氏道:“过些日子,我会把敏敏送到府上的。即便只是妾,也请你多担待些。” 尽管往日里,华氏是看不上张敏的,可比起楚珍,华氏不知道有多喜欢张敏,于是连忙道:“哪里哪里,我定会把敏敏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的!” 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沈月彤走进来,于是开口道:“彤儿,替娘亲送你张伯父一家。” 话音落地,沈月彤没回答,反倒嚎啕大哭起来。 她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女儿鼻青脸肿,发髻和衣衫都凌乱不堪。 她吓了一跳,连忙道:“彤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亲,是被长公主揍的!呜呜呜……”沈月彤扑进华氏怀中,哭得伤心极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华氏望着她肿成猪头的脸,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们沈家到底造了什么孽,怎的娶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回来! 回府的马车上,沈妙言心情好极了,趴在窗边,一路哼着小曲儿。 君天澜靠坐在车中软榻上,望着她娇小的背影,薄唇抿着一丝笑:“宫中发生了什么,说给本座听听。” 沈妙言诧异地回过头,见他很有耐心,于是挪到他身边,将她在宫里干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省略掉与楚云间见面的部分。 “没了?”君天澜摩挲着下巴,凤眸含笑。 沈妙言心中一咯噔,国师今儿个是怎么了,忽然很耐心地听自己说话,听完了又忽然这么问…… 圆圆的眼睛盯着君天澜的脸,仔细瞅、仔细瞅,却还是瞅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歪了歪脑袋,总觉得君天澜的笑容太瘆人,于是试探着说道:“还跟楚云间见面了。” 君天澜眼中划过了然,又问道:“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他找茬呢。”沈妙言轻轻倚靠在他肩上,“国师,我有点担心安姐姐。” 君天澜偏头,她闭着眼睛,小脸上满是担忧。 “她不会有事。”他声音淡淡。 楚云间再如何绝情,也不会对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下手。 子嗣,对坐在皇位的人而言,非常重要。 翌日。 楚珍带着大大小小的箱笼等物,乘坐轿辇,浩浩荡荡搬去了长公主府。 街上围观的人无数,沈峻茂骑在马上,只觉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脸面都丢尽了。 哪有女人刚嫁过来第二天,就忙着分家的?! 沈朋也气恼不已,甚至对楚云间递了折子,称病不去上朝。 华氏成日里哀声叹气,不知该如何弄走楚珍这尊煞星。 这件丑事逐渐在京城中散步开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而更令人发笑的,则是几天后,又一桩丑闻的传出。 据说长公主嫌弃驸马床上无能,同之前苟且的侍卫再度勾搭到一起,甚至还挑了驸马身边精壮男子,夜夜承欢,一时间长公主府污秽不堪,驸马尤其的没脸。 那些个游手好闲的人到处传播这事儿,沈峻茂一度不敢出现在人前,只每天躲在自己房间唉声叹气。 他原本还想回书院,可惜楚珍将他身边的侍女和小厮全都打发了,银钱没收,压根儿不准他出去。 于楚珍而言,如今的日子十分快活。 她甚至觉得,从前爱慕君天澜的自己就是个傻瓜,爱情有什么用,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楚珍的荒唐事一件接着一件传出,沈朋听说她在京城里堂而皇之地招面首,这一次是真的气病了。 几天之后,他终于振作起来,联合其他谏官,一封弹劾长公主秽乱宫闺的联名折子,直接送到了楚云间案头。 第188章 帝王的温柔 入夜之后,楚云间坐在御书房,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奏章,一封接着一封,全是弹劾楚珍的。 而与此同时,沈月如身着素色长裙,没有佩戴任何朱钗首饰,只哭着跪在御书房门口,说是求陛下做主。 李其进来禀报,楚云间一张雅致的脸似笑非笑,靠坐在龙椅上,淡声道:“让她进来。” 沈月如拎着裙摆进来,不顾皇后形象,直接在他面前噗通跪下:“陛下,珍儿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如此下去,峻茂的脸往哪里搁?沈家的脸,往哪里搁?!陛下若是不为我父亲做主,怕是要寒了功臣的心啊!” 她哭得伤心,双眼可见红肿之色。 楚云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皇后这是,在要挟朕?” “臣妾不敢!”沈月如抬起头,两行泪水顺着洁白的面庞潸然而落,“只求陛下看在沈家忠心耿耿的份上,看在臣妾侍奉您的份上,劝一劝长公主……” 她今日未施脂粉,眼中闪烁着渴求,一身素衣,与平时高高在上的端庄模样,纯然不同。 这样的她,像是褪去了一身伪装,倒显得真诚起来。 到底是与沈妙言那丫头是同根所出,这么看着,竟有两分相像。 楚云间一手托腮,盯着她,不发一语。 沈月如见他没反应,向前膝行几步,一张俏脸犹如梨花带雨:“陛下,臣妾就只有峻茂一个弟弟……” 楚云间笑了笑:“皇后何必如此?起来吧,到朕的身边来。” 沈月如愣了愣,迟疑地站起身,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忽然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她吓了一跳,从前,楚云间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心跳极快,瞟了眼桌案上,她父亲和其他谏官联名呈上的弹劾折子,试探着问道:“陛下,珍儿的事……” “朕会让她收敛些。” 楚云间盯着沈月如,瞳眸幽深。 沈月如是何等人,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绝,立时便晓得楚云间的心思,于是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娇羞满面,微红着脸轻声说道:“陛下,传晚膳吧?” 楚云间摩挲着下巴,只微微一笑。卡Kа酷Ku尐裞網 精致的圆木桌旁,帝后一同用着晚膳。 沈月如低垂着眼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楚云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这样意味深长的目光,是过去不曾有的。 可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她总觉得,陛下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用罢晚膳,沈月如伺候楚云间上床就寝,她试图去吻他的唇瓣,可他却很自然的,轻轻从她的唇角掠过。 沈月如垂眸,自打她入宫以来,陛下就从未吻过她的嘴唇。 据她所知,楚云间也从未吻过,这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明黄色帐幔徐徐落下,沈月如清晰地察觉到,今晚的楚云间,比以往更加温柔。 而她逐渐沉浸在他的温柔里,不想去考虑为什么。 只要今晚这一刻,陛下是属于她的,她才不会管明日,陛下是否又会变回那冷冰冰的性子。 即便得不到陛下的心,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 楚云间盯着身下女人的脸,在这一刻,视线模糊了边际,好似同他共赴巫山/云雨的,是那个倔强的小丫头。 帐外,烛火明明灭灭。 殿中,满地都是零零落落的素色衣衫。 更深露重,落花成冢。 一切都恢复沉寂时,楚云间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隐约映出穿素色衣裳的小姑娘。 若,自己当初娶得是她,该有多好…… 夜深了,他的思念宛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直至将他全部掩埋。 很想要,见一见那个小姑娘,哪怕只是一面。 很想要,逗一逗她,哪怕会招惹她生气。 明黄色的中衣折射出淡金色光泽,他伸出手,试图去抓那一缕烛光,可抓到的,只是虚无。 …… 翌日。 安似雪正在宫中绣花,李其忽然过来,说是陛下要在瑶雪宫用午膳,让她赶紧准备着。 她放下绣绷,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 楚云间过来的时候,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他却一眼都没看,只挥挥手,示意安似雪坐下。 安似雪为他斟了杯酒,听见他淡淡开口:“安嫔同沈丫头关系颇好,如今有孕,不如叫她进宫,陪你解闷儿?” 安似雪心中一凛,她是知道楚云间对妙言的心思的,妙言若是进宫,怕又会被他欺负。 她沉吟片刻,答道:“妙言那丫头,天生惫懒惯了,顽劣得很,怕是不喜欢这宫中的拘束。” “她又不是没在宫中待过。”楚云间饮了口酒,漫不经心道,“再者,她年纪小,朕特许她,不必受宫规束缚。” 安似雪垂着眼帘,还要再说,楚云间摆了摆手,“用膳吧。” 她抬眸,对面的男人笑容温和,举止优雅,看不出任何破绽。 心底不禁又叹了口气,也罢,若陛下非要妙言进宫,她多护着些她就是了。 傍晚的时候,一名小太监到国师府传口谕,说是安嫔有孕,请沈小姐即刻进宫,陪安嫔解闷儿。 沈妙言正坐在秋千上看书,闻言,望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十分不乐意:“你回去告诉楚云间,我明日一早就去陪安姐姐,今晚就不去了。” 大晚上的,她不想碰到楚云间那个死变态。 那小太监皮笑肉不笑,躬着身说道:“陛下口谕,沈小姐是要抗旨不成?” 沈妙言很不顾形象地掏了掏耳朵,随即吹了吹小手指,颇有几分不耐烦:“什么抗旨不抗旨,圣旨在哪儿?你也说是口谕,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呃……”那小太监傻眼了,从他为陛下办事以来,还没听人说过,陛下口谕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沈妙言跳下秋千,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再听他啰嗦,转身便跳上台阶,进了屋子。 小太监回去复命时,战战兢兢,唯恐被楚云间责罚,可对方坐在灯下,却只是悠闲地翻着奏章,仿佛那位沈小姐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189章 蠢萌蠢萌的 君天澜入夜之后,才回衡芜院。 沈妙言给他拿了一套雪白中衣和鞋履,用托盘盛了,乖乖伺候他去华容池沐浴。 君天澜泡在水里,听说沈妙言明日打算进宫,并没有反对,只叮嘱她小心行事,别被楚云间逮到把柄。 沈妙言乖巧应着,拿了毛巾给他搓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她和安似雪从前的事,君天澜闭目养神,静静听着,却也不烦。 梨花瓣落进温泉,温热的水汽弥漫开来,这座温泉看起来犹如仙境。 四周一片静谧,沈妙言的手指拂拭过君天澜的脊背,目光落在那些浅色的伤疤上,禁不住伸手按了按。 君天澜微微侧过头,听见她轻声开口:“国师,还疼吗?” 那声音透着些许心疼,他的心便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怪怪的。 他曾受过很重的伤,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反正受伤了,想办法治好就是。 男人,哪里有什么疼不疼的。 “结的痂都掉了,怎么可能还会疼。”他淡淡回答。 “国师为什么不用些祛疤的膏药?”沈妙言好奇。 君天澜上了岸,自个儿拿干净毛巾将水渍擦干净:“本座是男人。” 沈妙言给他递了套中衣:“花狐狸说,男人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他说他每天都用珍珠粉敷面,还送了我一罐。” 君天澜动作顿了顿,穿上中衣,眼底俱是无奈。 翌日一早,君天澜去上朝,沈妙言搭了他的顺风车,拎着两盒点心,很欢喜地去了瑶雪宫。 她陪着安似雪坐在罗汉床上,宝贝似的献出那两盒点心:“素问教我做的这些点心,有奶香杂粮小窝头、马蹄糕、糯米桂花藕,她说这些都很适合怀有身孕的人吃。” 安似雪望着小几上这几道精美的点心,禁不住伸手摸了摸沈妙言的脑袋:“妙言,谢谢你了。” 这么说着,眼底却满是感喟。 妙言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可现在却变得这样能干,可见,国公府垮台后,她是真的吃了不少苦头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安似雪想着,禁不住地心疼,见她穿的很素,便叫冬梅去把那对白玉镯子拿过来送给她。 沈妙言捧着两个白玉镯,笑眯了眼:“安姐姐,两盒点换两个玉镯,你亏了呀!” “与你之间,哪有什么亏不亏的!”安似雪也跟着笑,伸手怜爱地戳了下她的脑门儿。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沈妙言要睡觉,安似雪便吩咐人给她在碧纱橱里支了张床。 她独自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拿着棋谱,对着矮几上的一道残棋观看。 正挽袖捻起一颗白玉棋子,外面忽然响起太监的高声唱喏:“陛下驾到、国师驾到……” 安似雪愣了愣,望向窗外,这两人果然都到了。 楚云间与君天澜一道走进来,虽保持着微笑,可眼底的神色却不是很好。 他本欲打发了君天澜出宫,可君天澜坚持要来接沈妙言一道回国师府,好似那丫头留在宫中过夜,他就会吃了她似的。 虽然他的确有这样想过。 安似雪请了安,楚云间的视线在房里逡巡了一圈,问道:“那丫头呢?” 正说着,冬兰牵着沈妙言走出来,她刚醒,头发睡得偏到了一旁,还只身着素白里衣,一手揉着眼睛,俨然还在打瞌睡。 安似雪有些无奈,“这是做什么?!” 冬兰没料到皇上和国师来了,魂吓飞了一半,连忙握住沈妙言的手腕,示意她行礼:“小姐!” 沈妙言见两个人站在跟前,抬起朦胧睡眼定睛看去,见是国师和楚云间,愣了愣,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冬兰屈膝行礼,沈妙言回过神,只马马虎虎跟着行了个礼,便转身要去洗漱更衣。 她穿的中衣松松垮垮的,隐约可见胸前雪白的肌肤。 虽然还未及笄,尚还没有发育好,可是这么看着,却也到底有女人的样子了。 楚云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一片幽深。 君天澜颇有些不悦,撩起袍摆在大椅上落座,安似雪连忙叫宫女去泡茶来。 房中呈现出诡异的寂静来,气氛十分凝肃。 过了一会儿,收拾齐整的沈妙言终于出来了,却不肯多看楚云间一眼,只恭恭敬敬对君天澜屈膝行了个礼,声音甜脆:“国师!” 楚云间的双眼危险地眯起,这小丫头扎着两个发团子,双手交叠在左腰间,半蹲在那儿,裙摆拖在地上,礼仪不算出挑,可看着,蠢萌蠢萌的,莫名讨喜。 只是可惜,这礼,不是对他行的。 “起来。”君天澜声音淡漠。 沈妙言便一蹦而起,极没规矩地蹦跶到他身边,扯了他的衣袖:“国师,安姐姐宫里来了我不喜欢的人,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咱们回国师府吧?” 不喜欢的人? 楚云间握着茶盏的手一紧,这丫头,居然明目张胆地说,他是她不喜欢的人?! 他不过是想将她弄进宫,陪他说些话,逗一逗她,可她甚至正眼都不曾瞧过他,甚至将他归类为不喜欢的人。 而君天澜闻言,薄唇抿着一丝笑,牵了她的手,朝楚云间微微颔首:“陛下与安嫔说话,臣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不等楚云间发话,便直接带着沈妙言离开。 房中重归于寂静,安似雪垂首,为楚云间添茶。 “安嫔,朕,就这么令人讨厌吗?”他回头望了眼窗外一大一小两个走远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复杂难测。 “陛下是九五之尊,常人与陛下相处,自然会感到压力。”安似雪绕着圈子回答。 既捧着他不叫他没面子,又回答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楚云间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安嫔,朕记得,你该是直率清冷的性子。” “再直率的性子,在这后宫中,也能磨得婉转。再清冷的人,面对掌握自己性命的上位者,也会懂得如何笑脸迎人。” 安似雪将茶壶放到矮几上,眉眼含着几缕淡漠的微笑。 楚云间把玩着那杯热茶,唇角的笑容多了些冷讽:“美人心不甘情不愿斟出来的茶,朕一点都不喜欢。” 第190章 若我为你死上一次 楚云间说完,将茶盏放到矮几上,起身准备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陛下,”安似雪忽然出声,注视着他的背影,“陛下当初毁了与沈国公府的婚约,那么如今,又何必再和妙言纠缠不休?” 楚云间微微侧头,笑容冷漠:“安嫔,既是后妃,便该知道说话的分寸。刚刚那些话,朕不想再听见。” 说罢,便拂袖离去。 安似雪垂下眼帘,陛下对妙言起了心思,只怕不能为妙言带来任何好处,反倒,会让她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时的凤仪宫,沈月如躺在乌木雕花贵妃榻上,乌黑的秀发铺散了整个枕席,看起来十分秀美动人。 一旁有小太监细细将瑶雪宫的事说了来,“……后来国师大人带着沈妙言离开,没过一会儿,陛下也出来了。说起来,沈妙言进宫,似乎是陛下的口谕呢。” 沈月如闭着双眼,脑海中百转千回。 昨晚,陛下与她百般恩爱,一度让她以为,陛下回心转意,心中还是有她的。 可怎么转眼,就又叫那个小贱人入宫? 陛下果然喜欢沈妙言吗? 她沉吟片刻,问道:“安嫔怎么说?” 那小太监笑嘻嘻的:“陛下并未在瑶雪宫歇下,安嫔娘娘似乎也未挽留。卡Kа酷Ku尐裞網奴才估摸着,安嫔娘娘该是知道,陛下心中有沈妙言的。” “哼。”沈月如冷哼一声,抬手示意那小太监退下。 今夜,御书房中的灯点了一宿。 楚云间批着折子,脑海之中,沈妙言的模样挥之不去。 良久之后,他搁下笔,望了眼外面的沉沉夜色,眼底流露出一抹轻笑,既然她逃避他,那他就去追好了。 等追到了,他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不准她离开。 第二日,沈妙言正在东隔间酣睡,拂衣匆匆进来,说是圣旨到了。 沈妙言被打搅了好眠,恨不得将楚云间拖过来揍一顿。 耐着心听李其宣完旨,她撕了楚云间的心都有了,只因楚云间又叫她进宫陪安姐姐! 陪陪陪,到底是陪安姐姐,还是他又想出了新花样整她,鬼才知道! 她眼珠一转,望向李其:“国师去城中办事了,我没有马车,进不了宫。卡Kа酷Ku尐裞網” 李其皮笑肉不笑:“沈小姐,圣上体恤您辛劳,早已派了车驾在外面候着。” 沈妙言心头一跳,暗自问候了楚云间祖宗十八代,接着一手扶额,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声,斜睨向他:“我昨夜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安姐姐,你替我告诉楚——” “陛下早有吩咐,说是现在天气尚还寒凉,怕沈小姐身子娇弱受不得来回颠簸,就让奴才顺道请了位太医过来,替沈小姐把把脉。” 李其一甩拂尘,身后已然走出位太医。 沈妙言坐在椅子上,轻轻吁出一口气,沉默半晌,起身道:“你家主子考虑得还真是周全,领路吧。” 李其笑了笑,抬手道:“沈小姐请。” 等到了皇宫,一顶软轿,直接将沈妙言抬进了乾和宫。 她万般不乐意来这个地方,盯着坐在书案后处理奏章的楚云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楚云间,你既忙着,那还是赶紧送我去安姐姐那儿吧,或者送我出宫。卡Kа酷Ku尐裞網” “忙?”楚云间搁下朱砂笔,雅致的面庞上,笑容温和,“你在这里,朕又怎会忙?” 沈妙言有些生气,“楚云间,别忘了,咱们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若我为你死上一次,咱们从前的恩怨,便都一笔勾销,如何?” 早春的暖阳从雕窗投洒进来,年轻的帝王身着月白底绣金龙的长袍,含笑坐在龙案后,眉梢眼角都是鲜有的温和。 而沈妙言站在御阶下,一身素色衣衫,稚嫩的脸儿尚还长开,因为生气的缘故,面颊鼓鼓的红红的,莫名讨喜。 许是春光太好,明明该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可这么相对着,却叫人觉得,他们不过是一对闹了别扭的小情人。 沈月如站在御书房外,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楚云间的笑容和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目。 她只知道,平时的楚云间,即便笑着,可眉梢眼角却总像是凝结了霜雪,眼底那一层阴郁,怎么都褪不去。 可为什么,他面对沈妙言时,却仿佛卸下了全身的盔甲,温柔得好似御花园的一汪春水? 她的表情有一丝崩溃,戴着金色甲套的手紧紧扶住门框,原来霸王卸甲,也是要看人的。 比如,在心爱的女人面前。 “娘娘?”采秋扶住她,颇有些担忧。 沈月如的目光,最后落在沈妙言的衣服上,因为服丧,她总是穿素色衣裳。 素色,衣裳…… 脑海之中,蓦然蹦出那一晚的情景。 那一晚,陛下对她格外温柔,是不是也因为,她穿着素色衣裳的缘故?! 陛下,将她当做了沈妙言! 一股无法言喻的怒意和酸涩从头到脚涌了出来,她紧紧抓住采秋的手,盯着沈妙言,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书房中的两人注意到沈月如,她几乎是瞬间便收敛了那副狰狞的表情,柔笑着上前见了礼,“妙言今日怎的进宫来了?可是来看安嫔的?不如本宫陪你去瑶雪宫?” 再理智的女人,在面临夫君移心别恋时,也会变得失去理智。 此刻的沈月如,只想将沈妙言弄走,叫她再也别出现在楚云间面前。 沈妙言虽然厌恶沈月如,可借着她的话离开御书房,似乎也不错,她正要答应,楚云间却抢先一步开口:“皇后来做什么?” 他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沈月如垂下眼帘,“臣妾,是来为陛下送茶点的。” 说着,小心翼翼走上御阶,将食盒放到龙案上,打开盖子,取出里面泡好的茶和糕点:“陛下日夜为国操劳,偏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视陛下为仇敌,总想借机行刺陛下。殊不知,她这般,乃是在同楚国的江山社稷作对。” 沈妙言眉头一挑,沈月如这是在指桑骂槐? 她不禁冷笑一声,“究竟是明君还是暴君,不是堂姐你一张嘴说了算的。你们继续恩爱,我就不奉陪了。” 语毕,潇洒转身,大咧咧就准备走了。 “站住。” 楚云间出声。 第191章 国殇(上) “站住。”楚云间出声。 沈妙言背对着他,小脸上都是不耐烦。 “正好,朕想过去瞧瞧安嫔,你同朕一起。” 他说完,也不管沈月如,直接背着手出了御书房。 等他跨出门槛,沈妙言才回过头,冲沈月如龇牙一笑,随即蹦蹦跳跳地跟着走了。 沈月如呆立半晌,幡然醒悟,沈妙言,是早算准了楚云间会跟她一道离开?! 她抬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沈妙言这无声的巴掌,打得还真响亮啊。 楚云间和沈妙言一道往瑶雪宫而去,沿途的太监和宫女纷纷停下行礼。 楚云间的唇角始终翘着,看得出心情颇好:“沈家丫头,朕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和你一同漫步于这深宫中。” “你没想过的事有很多。” 沈妙言别扭地跟着他,心中暗道,也许你临死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是被我弄死的。 “或许从前,朕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妙言,能不能给朕一个公平追求你的机会?朕想让你,待在朕的身边。” 沈妙言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他直视前方,声音平静,好似这番话的意义,同他问“你吃了吗”的意义是一样的。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义正言辞地回答。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楚云间停下步子,转身盯着沈妙言,唇边含着一缕微笑,眼中却满是认真,“但朕需要告诉你,君天澜,他的霸道和残酷,是你想象不到,也承受不住的。如果,真有一天,他将你看做他的私人物品,那么他会用尽手段,将你留在身边。甚至,不惜为你套上沉重的枷锁。” 沈妙言迎上他的目光,琥珀色的瞳眸中满是平静:“即便被用铁链拴在他身边,也比侍奉你这个仇人,来得快活。” 二月的风,还带着彻骨的冷意。 楚云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伸出手,缓缓捉住她的下颌:“我竟不知,你如此恨我。”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漠然地往瑶雪宫而去。 楚云间盯着她的背影,这个小姑娘,软硬不吃。 他摩挲着腰间玉佩,在这一刻深深觉得,后宫佳丽三千,也没有这一个小姑娘来的麻烦。 也不知君天澜,平时是怎么哄她的,怎就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等到了瑶雪宫,沈妙言和安似雪亲亲热热地说话,把楚云间整个晾在一边儿。 年轻的帝王自打登基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冷待。 他坐在一旁,望着两个姑娘说私房话,只觉坐如针毡,度秒如年。 就在无所适从时,安似雪望向他:“陛下,臣妾的提议,您看如何?” “嗯?”他回过神,想了下这两人刚刚的对话,淡淡道,“去为皇嗣祈福,自是好的。过几日,朕得了空,便带你一同前往。” 安似雪便笑吟吟转向沈妙言:“妙言若是有空,到时候陪我一道去?” “好。”沈妙言捧着南方进贡的白玉香瓜,一边吃一边应下。 楚云间看着她毫无形象吃瓜的模样,暗自思忖,要不等她回去的时候,将宫中的香瓜都给她好了。 傍晚时分,沈妙言被宫中的马车送回国师府,后面还跟了一辆运满香瓜的板车。 队伍一路从市集经过,引来不少人的注目,百姓们都知道,陛下宽仁,送了罪臣之女一大车南方进贡的香瓜,可贵重了。 也因此,市井之人纷纷赞颂楚云间乃是心地仁慈的明君,是楚国繁荣富庶的希望。 沈妙言抱着膝盖坐在车中,听着外面的议论,几乎恨死楚云间了。 他总有办法,博得好名声。 而此时的皇宫中,顺贵人和颖贵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路穿过御花园,往膳房而去。 她们听说南方进贡了一车香瓜,味道很是甘甜,便想着去膳房领两个,可到了膳房,却被告知,香瓜全都被陛下赐给了沈家三小姐。 顺贵人登时炸毛了,站在原地将沈妙言大骂一通,可无论如何骂也无济于事,只是自己生气罢了。 颖贵人比她聪明,拉着她去找皇后哭诉。 沈月如本就烦闷,听见她们哭哭啼啼,就更加烦躁,骂道:“你们自己没本事,抓不住圣上的心,在本宫这里哭有何用?!” 说着,想起什么,斜睨向两人,“哪怕你们有安嫔的本事,也不至于被圣上冷落这样久!” “安嫔都怀有身孕了,嫔妾就算是想争,也争不过她啊!”颖贵人颇有些委屈。 顺贵人跟着道:“说起来,安嫔能够怀孕,都是白太医的功劳呢!本来那安嫔那身体,就跟一棵草似的,风一吹就倒。后来白太医专门为她调理了身子,看着气色红润,能吃能睡的,这才能怀上孩子!” 颖贵人和顺贵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连带着把这后宫的嫔妃都点评了一遍。 沈月如微微眯起眼,她忽然想起,安嫔总也不争宠,似乎总是对陛下不闻不问。 这世上,哪有女子会对夫君不冷不热,哪有女子不会拈酸吃醋。 除非,那女子,根本就不爱她的夫君。 安似雪和…… 白太医吗? 入夜之后,国师府衡芜院。 君天澜站在窗下临字,沈妙言端了一盘白腻腻的香瓜进来,“国师,吃瓜吗?” 君天澜目不斜视,“楚云间给的?” “嗯。”沈妙言在一旁坐了,用竹签戳起一块,“那一车瓜,我都分给府里的丫鬟们了,这是最后一盘。” 君天澜没再说话,依旧安静地临字。 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沈妙言正好吃完最后一块瓜。 她净了手,便听见他淡淡开口:“过来。” 她走过去,只见那张宣纸上,临的乃是《九歌》中的《国殇》篇。 这种凛然悲壮、亢直阳刚的挽诗,配合镂云裁月、屈金断铁的金错刀字体,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观看良久,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 “但说无妨。” 君天澜优雅地在银盆中净手,只当她是在思考如何赞美这一副字。 过了半晌,她终于开口:“国师这副字,大约值不少银子吧?若是拿出去卖——” 第192章 国殇(下) 沈妙言话没说完,感受到君天澜周身,那瞬间冷厉的气息,默默闭上了嘴巴。 国师好可怕。 君天澜是有正经事跟她说的,不愿吓着她,于是收了那一身凌厉的气势,将手擦干净,走到桌边,“把这副字临一遍。” 沈妙言见他认真,于是握住狼毫,认认真真地照着他的字,临了一遍《国殇》。 等她写完,君天澜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她走过去,将临好的字交给他,君天澜也没说满不满意,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 静谧的氛围中,他徐徐开口:“如你所知,现在天下局势,乃是四国鼎立。大周和魏国实力相当,军事力量稍显强大。楚国和梁国,则相对较弱。”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不明白君天澜为何会忽然跟她说起这个。 君天澜目光悠远:“那么,你是否知道,四国鼎立局面出现之前,这天下,是怎样的局势?” 沈妙言懵懂地望着他的侧脸,轻轻摇头。 滴漏声声,角落的铜炉散发出袅袅龙涎香。 寂静中,君天澜缓缓开口:“这天下,原本是归大周一家。后来,大周皇族衰弱,魏郡、楚郡、梁郡的郡守佣兵自立,相继为王,这才逐渐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 “乐安之战,大周孝悯帝为捍卫领土,战死沙场。他身边的三千精锐,在那场战争中,无一生还。这场战役,昭示着四分天下局面的形成。” 君天澜说着,望向身边的小姑娘,但见她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依旧懵懵懂懂。 他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缓缓流连过她柔嫩的耳垂:“大周也曾试图重新一统天下,然而这三国形成纵横之势,大周终究是有心无力,只得暂居北方。” “三国之中,犹以盘踞西北的魏国,侵略性最强。如今魏国皇室野心勃勃,意图染指中原。魏国皇帝年轻有为,如今正养精蓄锐。怕是十年之内,这天下,必定会大起兵戈。”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手指顿在她的脸颊上,凤眸紧盯着她,眼中深沉得可怕。 “国师为何要与我说这个?”沈妙言揪着裙摆。 她从未出过远门,不曾见识过江山壮丽,也不曾了解过百姓疾苦。 战争什么的,于她而言,更是十分遥远的事。 君天澜看着她这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娇懒模样,不禁捏了捏她的面颊:“日后,什么天生凤格的话,万不可对他人说起,尤其是楚云间和形迹可疑的男人。可记牢了?” 沈妙言点了点头,乖觉地脱鞋上了软榻,给君天澜捏肩:“国师,你说过几年就要打仗了,那不如你教我功夫好了。万一有什么事,我还能自保呢。” 君天澜偏头看她,她眉眼弯弯犹如新月,白净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娇气,举止之间,更是充斥着闺阁小姐的慵懒和娇媚。 哪里像是学武的人。 “国师……” 见他不吭声,沈妙言忍不住推了推他,状似撒娇。 他受不住她撒娇,于是淡淡道:“明儿让夜寒教你。” “我想要国师亲自教。”依旧是撒娇的语气。 “他就是本座调教出来的。”君天澜完全不想教这小妮子什么功夫,总觉得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沈妙言趴到他背上,抱住他的脖颈,“国师那么厉害,元宵那晚,望川楼那么多刺客都不是国师的对手。国师肯定比他教得好!” 她求人的态度诚意十足,还不忘将君天澜捧着称颂一番。 君天澜推开她的爪子,随手拿起矮几上的书翻阅起来:“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还要能吃苦,不怕疼。沈妙言,你能吃苦吗?” 他声音清越淡漠,撑着脑袋,一头乌发倾泻在腰间,侧脸精致冷峻,素白底菖蒲暗纹的中衣流转出淡淡的灯光,凤眸低垂,修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小的扇子。 沈妙言跪坐在他身旁,望着这副美人图,歪了歪脑袋,情不自禁地开始走神:“我不喜欢吃苦,我喜欢吃牛肉面……” 君天澜眸光一凛,偏头看向这小姑娘,手中的书卷毫不犹豫敲到她脑袋上。 沈妙言连忙抱头,回过神来,却不敢再看面前这人,只将视线别到一旁,脸蛋儿红红的。 君天澜到底也没肯教沈妙言功夫,只叫了花容战过来教。 然而花容战是个极没耐心的,上午叫沈妙言蹲马步,下午叫她拎着两桶水蹲马步,他自个儿坐在秋千架上睡觉。 第二天上午,他依旧叫沈妙言蹲马步,下午叫她头顶一桶水蹲马步。 总之,除了蹲马步,便没有旁的内容。 沈妙言很恼怒,到了第五天,她终于忍不住,一脚将花容战从秋千架上踹下去,叫拂衣将他赶出府。 而宫中很快有圣旨下来,说是请沈妙言陪同安嫔,一同去往承恩寺,为皇嗣祈福。 当晚,沈妙言收拾了几套换洗衣裳,却得知君天澜要留下来处理朝政。 不能和国师同去,她有些失望。 君天澜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便派了素问随同,夜寒则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到第二日,沈妙言乘坐国师府的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承恩寺就在城郊,这次出行,除了安似雪外,楚云间还带上了沈月如、顺贵人等妃嫔,仪仗庞大威严,伞盖云云,引得不少百姓夹道观看。 沈妙言待在安似雪的轿辇中,一路陪她解闷儿,逗得她直发笑。 “安姐姐,怀着身孕是不是很辛苦?我看着你,好像脸色都很苍白。”末了,沈妙言忍不住问道。 她总觉得,安姐姐今日看起来多了几分憔悴,眼下隐约可见青黑之色。 安似雪愣了愣,眼底迅速闪过异光,面上却笑得亲和:“昨晚想着今日出宫,兴奋难耐,便睡得晚些,不妨事的。” “等下到了寺庙,我陪安姐姐去上香。” 沈妙言眉眼弯弯,嘴上说着正经话,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刚刚安姐姐眼睛里闪过的异光,她注意到了。 早春的微风将车帘掀卷开来,她嗅着车中一股极淡的桃花香,有些诧异,“安姐姐不是最爱用梅花香的吗?怎的突然换了桃花香?” 安似雪怔了怔,笑道:“眼见着开春,不过是应景罢了。” 沈妙言应了声“哦”,低垂眼睫的刹那,心头却划过不安。 不对劲儿,从安姐姐怀上皇嗣,到这趟承恩寺之行,都不对劲儿。 【么么哒,五星好评哦!】 第193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1) 仪仗车队在山脚下停了,早有方丈带着高僧们恭敬地候着。 楚云间走出龙辇,眼角余光瞥了眼跟着安似雪的沈妙言,俊脸上那雅致的笑容便多了几分真意。 那方丈迎了过来,双方见过礼后,才沿着石阶,一路往寺庙走去。 因为皇室的人来此进香,所以一般香客都被拒之门外,此时寺庙里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敲钟声和僧弥们诵经的声音。 沈妙言跟着安似雪,拎着裙摆踏上石阶,抬头望向这座宏伟庄严的寺庙,黄色的高墙与绿色的树木相映成辉,庙宇檐角的青铜铃铛在冷风中摇曳。 更远的地方,群山起伏,苍翠欲滴,端得是一副好景致。 各人都分到了厢房,沈妙言跟着安似雪住,但见厢房中一派素朴干净,绿纱窗外种着翠竹,环境很是幽僻。 安似雪在床榻上坐了,笑道:“妙言,我有些累了,想要睡一觉。你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带素问去外面玩儿。” “好。” 沈妙言一口应下,看着冬兰冬梅伺候安似雪睡下,便带着素问,出了厢房。 她来过承恩寺不少趟,对这里不算陌生,便大了胆子,四处闲逛。 再者,有素问和夜寒在身边,实在不必惧怕什么。 她穿过重重月门,偌大的寺庙内,几乎没有一个游客。 碰见的,也都是些沉默寡言的小僧弥。 她最后来到大雄宝殿,对着那宝相庄严的大佛上了炷香,才跨出门槛离开。 沿着抄手游廊,转到拐角处,却正好碰到白清觉。 他身着太医院的袍子,挽一只竹篮,里头装了烛台、点心、水果、佛香等物。 “白太医。”她唤了声,颇有些好奇,“你也是来上香的?” 白清觉微微颔首,笑容温厚,“想许一个愿。” “白太医信佛?”她更加好奇。 总觉得,国师和他身边的人,手上大抵都沾过血。 这样的人,该是不信佛的。 “人活一世,总得有些寄托。佛嘛,信则有,不信则无。”白清觉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便错身而过。 迎面而来的那一刹那,沈妙言清晰地闻见,他身上的桃花香。 如今才二月的天,桃花都还未开,这桃花香,不知从何处而来? 她转过身,看着白清觉跨进大雄宝殿的门槛,她记得安姐姐用冷月梅花香时,白太医身上也熏得是梅花香。 这可真是巧了。 “小姐?”素问见她发呆,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妙言回过神,笑了笑:“咱们走吧。” 她走在屋檐下,目光落在远处的亭台楼阁间,琥珀色的瞳眸中都是思量。 天底下,是没有这样巧的事的。 在皇宫那样的地方,更是没有巧合一说。 安姐姐她…… 而与此同时,厢房中,沈月如靠坐在窗下,嫣红的唇瓣保持着优雅的弧度,素手端起桌案上的一盏茶,细细呷了口,声音端严却又悦耳: “慧虞师傅,咱们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卡Kа酷Ku尐裞網是否是这山水养人,方能保持青春容颜不变?” 一名身着浅蓝色僧衣的中年男人站在她跟前,双手合十,十分恭敬:“娘娘说笑了。娘娘才是得天护佑,永驻童颜。” 沈月如低低笑起来,将茶盏放到桌案上,一双剪水秋眸静静注视着他:“慧虞师傅年轻时,曾在本宫父亲房中做过账房先生。如今出了家,短短几年时间,便又做了承恩寺管理账房的高僧。可见,有才能的人,到哪里,都是吃香的。” “娘娘谬赞。”慧虞低眉顺眼,微微躬下身子。 “哪里……”沈月如靠着软榻,眸光中是不加遮掩的算计,“本宫记得,你写字最好,并且,还会模仿其他人的字。本宫这里有两封书信和两种字迹,你照着这两种字迹,分别把那两封信临摹出来。” 说着,一旁采秋立即递上两个信封。 慧虞抬眸望了眼,知晓皇后娘娘这是要借他的手,做一些不能说的事。 可他是不能拒绝的。 从他踏进这个门开始,他就必须照着她说的去做,否则,被除掉的,就是他了。 于是他接过信封,“是。” …… 沈妙言逛着逛着,来到了后山门。 这寺庙地势颇高,后山门处,还堆了些尚未消融的积雪。 两个小僧弥正抱着扫帚,瞧见沈妙言过来,也不行礼,只是依旧安安静静地扫雪。 沈妙言站在干干净净的台阶上,触目所及都是苍山,偶有几座山头,上面也还残留着一点白雪。 几户人家点缀在山间,为这景色添了几分人的气息。 她踌躇片刻,想着国师以前教她念诗,便低吟出声:“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刚念完这一句,背后就有人笑出了声。 她回头一看,身着白色长袍的楚云间不知何时到的,正负手而笑。 夜寒和素问同时惊了惊,他们两人都是会功夫的,可是居然都没有察觉到皇帝的到来。 沈妙言脸上那恬淡的表情立即被不屑取代,转身便打算离开。 楚云间伸手拦住她,一双温润的眼含着点点笑意:“刚刚那句诗,念错了。原是写秋景的,怎能在这个时候吟诵?” 他觉得这小丫头越发有趣了,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却还在这里感喟般的念诗。 虽是附庸风雅,却偏偏附庸的可爱。 沈妙言对上楚云间,永远都是鼓着包子脸的冷峻模样:“念没念错,与你何干?!总归不是念给你听的!” 楚云间并不恼,依旧含着温和的笑:“若是要形容早春山景,还是‘轻煤一曲染霜纨。小屏山。有无间。宛是西湖,雪后未晴天’这几句来得妥当。可记牢了?” “你走开。”沈妙言懒得搭理他,她现在想要赶紧回到安姐姐身边。 楚云间没再拦她,笑着由她去,只是一双眼,却还凝望着她的背影。 李其在一旁,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说陛下喜欢这位沈三小姐,却又不曾给她位份。 若说不喜欢,又何必总拐弯抹角地与她碰面? 且,在那位沈三小姐处碰了一鼻子灰,竟也不恼。 当真是稀奇。 第194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2) 沈妙言回到厢房,安似雪刚起来,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冬梅给她梳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在她旁边坐下,瞧着冬梅为她用珍珠膏匀面,又挑了桃花膏,在两靥和眼角处晕染开,一点朱唇,饶是身着素衣,这么看着,竟也格外明艳娇俏。 两人说了会子话,安似雪终于打扮完,起身笑道:“明明是来为皇嗣求福气的,我却睡了半天觉,真是该打。妙言陪我一道去大雄宝殿,上一炷香吧?” 沈妙言虽然去过,但是并不妨碍她陪安似雪再去一次,于是笑着应下,同她一道往大雄宝殿而去。 去的路上,微风迎面,沈妙言觉得安似雪身上那股桃花香愈发浓郁了。 等上完香,已是黄昏。 寺庙里准备了精美的斋饭,皇帝及后妃等满满当当坐了一桌,沈妙言夹在其中,颇有些尴尬。 而楚云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若她也是他后宫中的女人,那么这桌斋饭也算是圆满了。 不过,若她是他的女人,那么这满桌的庸脂俗粉,他尽可以不要。 用完斋饭,已是暮色四合。 妃嫔们都退下之后,沈月如屏退左右,起身站在正擦拭双手的楚云间跟前,突然跪了下去。 楚云间挑眉,她垂下眼帘,轻声开口:“陛下赐臣妾掌管六宫之权,有件事,臣妾不得不说。” “哦?” 今晚的夕阳格外瑰丽,天际由胭脂红逐渐过渡为绛紫色,那一轮夕阳沉浮在天际,透着欲说还休的娇怯,总也不肯彻底沉下去。 山林上方有野鸟盘旋,似是不肯归巢。 安似雪与沈妙言在寺庙中闲逛,最后走出一座月门,沈妙言就瞧见草地上有一座八角凉亭,素白帐纱舞动,正是上次国师与她同坐的那个亭子。 她正想着邀安似雪进去坐一坐,楚云间却不知从哪里出来,背着双手,笑容温和:“好巧。” 安似雪行了礼,他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这一次没管沈妙言,只握住安似雪的手,同她一道进了凉亭。 沈妙言站在原地,伺候的宫女丫鬟等人都守在远处。 亭子里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沈妙言静静看着,明明是安和静谧的气氛,她却总觉哪里不妥。 因为隔得有些远,她听不见楚云间和安姐姐说了什么,只瞧见安姐姐神情很温柔,挽袖为楚云间斟酒。 她静静看着,忍不住紧紧抓住裙摆,有些彷徨地往四周看了看,却见周遭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白日里壮美的山川,在夜色中瞧着,竟有些可怕,山风将林木吹得簌簌作响,这苍莽群山仿佛化作会吃人的妖怪,令人生畏。 此时的亭子里,楚云间的目光落在安似雪脸上,“安嫔的性子,朕很清楚。让你进宫,你觉得委屈了。” “臣妾不敢。”安似雪垂眸,端坐在那里,清清冷冷的,像是一株淡泊的梅花。 楚云间饮了口酒,目光落在远处,就瞧见沈妙言正惶然失措地望着这里。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看向对面的女人:“皇后说,你与白太医有染。” 山风渐渐大了起来,将亭中的灯火吹得明明灭灭。 安似雪将一缕垂落的额发捋到耳后,“陛下信皇后娘娘的话吗?” 这么说着,竟是出奇地淡定。 楚云间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淡淡道:“后宫中,没有朕爱的女子。可是于你,朕却也不曾亏待过。安似雪,莫要做将来会后悔的事。” “嫔妾谨遵陛下教诲。” 宫女太监们从远处瞧着,只觉得陛下和安嫔娘娘这么对坐,十分恩爱般配,谁也不曾想过,这二位说的,却是剑拔弩张的话。 而楚云间没再揪着这话题不放,又看了她半晌,微微一笑,“虽怀有身孕,可是陪朕小酌一杯,应当无妨吧?” 安似雪笑了笑,垂首给自己斟酒:“陛下喜欢,嫔妾自当作陪。” 两人在亭中对饮起来,沈妙言等得无趣,便在草地上坐了,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衣带,不明白安姐姐为什么今晚会起兴,陪楚云间喝酒。 月光清透,遍洒大地,晚间的佛寺自有一股禅意。 小亭中,素白轻纱微微拂动,红绉纱灯笼透出凄艳的光亮,矮几上摆着几碟斋菜并一壶美酒。 安似雪不过喝了半杯,雪白的脸便透出醉人的酡红色,空气之中,酒香掺和着桃花香,令人闻之欲醉。 楚云间将那一壶酒都饮下了肚,最后趴在矮几上,阖着双眼,声音轻慢:“安嫔,后宫那么多女子,你是唯一一个,能与朕说得上话的。” 他平生最不喜谄媚逢迎的女人,之所以置那么多妃嫔,不过都是权衡朝廷的砝码。 而安似雪的冷傲与才情,是唯一叫他看得上眼的。 在他看来,女人傲气些也没什么,只要有傲气的资本。 安嫔轻轻笑起来:“那,若是嫔妾走了,陛下又当如何?” 沈月如一直觉得,自打她进宫,便得了他不少宠爱。 但其实,两人独处时,楚云间始终待她平平淡淡。 他在房事上也很克制,每次来她宫中,最多的,是跟她说话。 她知道,他是喜欢同她说话的。 山风吹凉了桌上的小菜,楚云间声音幽幽:“这么多年,朕早就习惯孤独了……” 安似雪没再说话,只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她放下酒盏,起身离开。 楚云间缓缓坐直,睁开双眼,眼圈四周还泛着醉意。 他静静望着安似雪牵了沈妙言的手,宫人们执着灯笼,逐渐远去。 他摩挲着矮几上的白玉酒杯,垂下眼帘,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寂寞:“李其,你说,像朕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是不是就该孤独终生?” 站在亭子外的李其吓了一跳,仔细想了想,恭声道:“陛下是天子,是天帝的儿子,自然高高在上,岂能像凡夫俗子那般咋咋呼呼、呼朋引伴呢?” “高高在上?” 楚云间冷哼一声,“砰”的一声,将酒杯倒扣在矮几上。 他垂眸,凄迷的灯光,映照出他淡漠孤寂的容颜,“朕倒是希望,能够呼朋引伴,挚友成群……” 第195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3) 安似雪和沈妙言回到厢房,沈妙言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安姐姐,我乏了,想要沐浴睡觉。” 安似雪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吩咐冬兰和冬梅去为她准备沐浴的热水。 厢房中,屏风隔开一个空间,沈妙言坐在浴桶里泡澡,这承恩寺的浴水中放了药材,泡着能够缓解全身疲乏,十分舒服。 她嗅着药草香,泡着泡着,便沉沉睡去。 屏风外,安似雪站在窗下的月光中,静静看着桌案上的一封信。 冬兰颇有些忐忑:“娘娘,看门儿的宫女说,未曾看到有人进来,也不知这封信,是如何出现在娘娘房中的。不如,奴婢拿去烧了?” 安似雪拿起那封信,缓缓打开来,里面的字迹她很熟悉。 她的唇瓣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鱼儿上钩了。” “娘娘?”冬兰不解。 安似雪并未解释,只是将这封信递给她:“烧了吧。” 说着,取了挂在衣架上的连帽斗篷穿上,“我出去见个人,你和冬梅跟着妙言,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大惊小怪。” 冬兰满脸不解,安似雪已经穿好斗篷,带了兜帽,匆匆出门。 冬梅抱着干净衣裳从耳房出来,瞧见发呆的冬兰,不由出声:“站在那儿发什么呆?沈小姐的水要凉了!” 冬兰望着安似雪消失在门外,心里很有些忐忑,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和冬梅将沈妙言唤醒,匆匆伺候了她更衣,服侍她上了床,沈妙言迷迷糊糊窝进被子里,感受着冰凉的床铺,心头忽然一凛,探出半个脑袋:“安姐姐呢?” 安似雪只身走出厢房,四周有巡逻的侍卫,只当她是出来散心的,未曾多做盘查,就放她离开了。 她迎着月光,一路穿过大大小小的庙宇,最后驻足在靠近后山门的一处庭院中。 庭院中央有一棵桃花树,已经结了花苞,满树嫩绿的花萼包裹着一点粉色,地面还落了不少。 她弯下腰,拾起其中一颗花苞,微微叹息一声。 “还未盛开,便即将凋零……安嫔是在惋惜,这桃花的命运吗?” 婉约的声音响起,四周的灯都亮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安似雪抬眸看去,只见沈月如打扮明丽端庄,正从灯火中走来。 那嫣红的薄唇挑着一点笑:“安嫔生得美,就像这枝头的桃花。只是,安嫔的命运也像这桃花,还未来得及盛放,便该凋零了……” 四周都是人,后妃、太监、宫女、侍卫,挤得满满当当,无数双眼睛都集中在安似雪身上。 安似雪轻轻笑了下,不似桃花灿烂,更像梨花高洁:“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嫔妾不懂。” 话音落地,有太监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众人偏头看去,果然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过来。 只是眨眼间,庭院里便跪了一地,楚云间负手而立,目光从桃花树下的两人身上掠过,雅致的笑容透着冷讽:“平身。” 沈月如走到他面前,“陛下,臣妾这些时日以来,发现安嫔行踪诡异。卡Kа酷Ku尐裞網臣妾掌管六宫,唯恐安嫔有什么闪失,于是多番探查,谁料,臣妾竟然发现,安嫔居然和白太医有私情!” 满庭寂静,楚云间保持着微笑,目光落在安似雪身上:“安嫔,你怎么说?” 安似雪取下兜帽,变戏法儿似的,将那兜帽扎成一个布袋,眼中都是怜悯:“嫔妾怜惜落花,想着这些桃花还未盛放,便坠落进泥土中,到底可怜。于是想趁着无人,将这些落花拾进布袋,好好葬了她们,谁知,皇后娘娘如此兴师动众……” 说着,目光扫了眼沈月如:“皇后娘娘深夜还打扮得如此齐整,可是早就知道嫔妾会到这里来?皇后娘娘安了人手,在嫔妾身边吗?” 沈月如愣了愣,没料到安似雪完全绕过楚云间的问题,只将焦点集中在她身上。 她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起,美眸中流露出一丝懊恼,今晚不该打扮成这样的,是她失策了。 而且…… 她悄悄环顾四周,为何白清觉还不出现?! “娘娘没有任何证据,便将这样大一顶帽子扣在嫔妾头上,嫔妾实在伤心。” 安似雪说着,便有两行清泪潸然而落。 她本就生得柔弱纤瘦,这么一哭,不得不叫人动容怜惜。 这般有才情的女子,不该被人平白冤枉的。 “皇后叫朕过来看,看的,便是安嫔葬花这出戏?”楚云间转向沈月如,一张俊脸似笑非笑。 “不是……”沈月如微微蹙眉,想起什么,连忙说道,“陛下不如派人去安嫔和白太医房中搜查,定然能搜出两人约会相见的书——” “够了。”楚云间打断她的话,漠然地转身离开,“今夜这出荒唐戏,该结束了!” “陛下!”沈月如满脸惶然,紧追了两步,可楚云间显然是真的动了气,压根儿就不搭理她。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安似雪走上前,对沈月如屈膝行了个礼:“娘娘对今晚的安排,可还满意?” 沈月如猛地转身,怒视着她,金色的甲套嵌进掌心的肉中,也浑然不觉:“安似雪,你早就知道本宫的计谋?!” “嫔妾与他熟识已久,他的字,不是简单模仿,就能模仿出来的。”安似雪笑容淡漠,朝沈月如又走近几步,眼中隐隐有着疯狂,“娘娘折腾嫔妾这样久,不如让嫔妾回敬您一份大礼?” “你想做什么?!”沈月如皱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弥漫开。 安似雪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一张清冷美丽的脸上,逐渐呈现出诡异的表情:“娘娘,您因今晚陷害嫔妾不成,恼羞成怒,推了嫔妾。” 沈月如瞳眸瞬间骤缩,采秋还未来得及上前阻止,安似雪便整个人向后仰倒。 下一秒,女子痛苦的呻·吟声响起,安似雪额头冷汗直落,脸色苍白憔悴至极。 拼命奔跑过来的沈妙言,在不远处刹住步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安姐姐这是做什么? 即便陷害皇后,也不需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吧?! “安似雪,你疯了?!” 沈月如不可置信地大喊出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下一瞬,她清晰地瞧见,猩红的血液从安似雪身下汨汨流出,将那素色衣裙染成深红。 第196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4) 瑰丽壮观的大雄宝殿内,白清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微阖着双眼,神态平静。 香案上摆着瓜果、烛台等物,高大的释迦牟尼金身佛像,始终保持着宝相庄严,静静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香客。 佛香缭绕,木鱼与诵经声连成一片,有悠远的山寺钟声杳杳传来。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然而跪在蒲团上的人,却并不平静。 他的掌心有汗水沁出,她,实在是太冒险了。 若是那药不起作用…… 或者,没有作用…… 她,也太过信任他。 此时的寺院厢房中,早已乱成一团。 一张屏风将厢房隔成两半,安似雪躺在屏风后的床上,太医们围在床边,细声交谈,每个人的眉头都深深皱成一团。 守在外面的嫔妃们,只看见宫女们端着血水进进出出,屋中很快弥漫开血腥气息,令人作呕,却无人敢擅自离开。 沈月如面如土色,坐在大椅上,几乎不敢去看身边楚云间的脸色。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若是没了…… 偏偏,安似雪一口咬定,是她推的她。 宫女们都跪在庭院里,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若是安嫔出了事,怕是她们都要免不了一死。 有年纪小的开始低声抽泣,一旁的李其看了,心中却没有半分怜悯。 皇宫中便是这样的了,既然被卖进宫里当差,是死是活,都要看贵人的脸色,都要看命。 谁也犯不着同情谁。 沈妙言坐在床榻边,紧紧握着安似雪的手,一颗心跳得又慌又快。 她跟着素问,熏陶之下也懂得不少药理。 按道理,即便是落了胎,这些太医也不该如此紧张的。 那些方子上开出的药,药性那么猛,不该是给安姐姐吃的…… 她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慌张中,素问闯了进来,她连忙将她拉过来:“素问,快瞧瞧安姐姐!” 素问很沉稳,在那些太医们的注视中,再一次把了脉,神色平静得过分。卡Kа酷Ku尐裞網 良久,她松开手,一语不发地坐到床榻边,轻轻将沈妙言拥到怀中。 沈妙言被她这个动作怔住,缓缓偏头望向她,她的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 不止是对保住胎儿的无能为力,更是对…… 保住大人的无能为力。 “不会的,安姐姐不会有事的!”沈妙言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抬袖擦了擦,紧紧抱着安似雪的手,语带焦急,“安姐姐下午才和我一同逛了寺庙,明明约好了晚上一起睡觉数星星,怎么会有事呢?!” 不过是摔了一跤罢了,怎么就会出事呢?! 她的哭声传到屏风外,沈月如更加慌张。 她双手交叠着,金色甲套深深扎进掌心,直将白嫩的细肉扎得血肉模糊,却也浑然不觉。 明明该是寒夜,豆大的汗珠却从她额角滑落,她低垂着眼帘,无数种开脱解释从心头掠过,可无一让人满意。卡Kа酷Ku尐裞網 陛下他,终归不会信她。 楚云间闭着双眼,摩挲着黄玉扳指,静静等着里头的结果。 过了会儿,那些太医们缓步而出,朝他跪下,为首的拱手摇头:“启禀陛下,安嫔失血过多,臣等实在无能无力,求陛下责罚。” 说罢,以头贴地,一同跪了下去。 楚云间仍旧闭着眼睛,雅致的面庞上,瞧不出丝毫表情。 屏风后,沈妙言紧握着安似雪的手,她能感觉到,那逐渐凉下去的温度。 她不肯放手,视线定格在安似雪的面容上,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安姐姐的面色苍白得可怕,连昔日里嫣红的嘴唇,也同面颊一样白。 她睡在那儿,在枕上铺散开来的乌发,更衬得肌肤雪白。 而她身上那股桃花香愈发浓郁,像是一整罐香料被打碎在地,整座房间都能闻得到。 沈妙言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到安似雪的手背上,灼热而悲伤。 “小姐……” 素问蹙眉,她喜欢沈妙言,舍不得看见她伤心,于是冲她摇了摇头,眼神复杂。 沈妙言接收到她的眼神,怔了怔,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她抬头看去,是楚云间走了进来。 楚云间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儿,眼底的神色,是沈妙言看不懂的。 就在这时,有蝴蝶翩跹而入,一只,两只,逐渐多了起来。 屏风外的所有的妃嫔,都呆住了,这大冷的天,又是深更半夜的山中,这是打哪儿来的蝴蝶?! 安似雪身上那股桃花香逐渐弥漫出去,庭院的宫女们闻着这香味儿,纷纷往四周观看,就瞧见灯笼的光中,无数蝴蝶翩跹而来,像是厢房中,有着对它们而言,致命的诱惑。 沈妙言呆呆站起身,瞧见大大小小的蝴蝶都围绕着安似雪飞舞,那舞蹈实在太美,叫人只能目不转睛地观看,像是要灼烧掉双眼。 而它们的舞蹈,更像是要带走安似雪的魂魄般,超出这些人的认知,超出这世间的常理。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那股浓浓的桃花香终于逐渐散去,蝴蝶们也相继飞走。 沈妙言上前,颤抖着试探了下安似雪的鼻息,良久后,眼泪不可抑制地掉落下来。 长久的寂静中,楚云间的目光落在她穿的中衣上,那中衣雪白,没有花纹,像是一张单纯的白纸。 照规矩,新嫁娘的绣枕,该是亲手绣得鸳鸯戏水枕。 可他却记得,她入宫的第一晚,他去她的寝宫,那枕头却只是简单的粉红,没有鸳鸯,没有合欢花,没有并蒂莲,什么都没有。 只那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是没有他的。 可那并不妨碍她成为他的妃嫔。 他想着,又看了一眼安似雪平静的睡颜,说什么沈月如推了她,怕是她早就打算好了,用这种法子,离开皇宫吧? 她并不是能够被囚禁的金丝雀。 楚云间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沈妙言不肯走,素问拉着她,硬生生将她带出去。 她坐在厢房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小声哭泣,嫔妃们都站在不远处,轻声交谈,有喜有忧。 寂静的厢房内,楚云间撩起袍摆,在床榻边缘落座。 第197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5) 他没看安似雪,平视着前方,瞳眸晦暗不明。 “何必如此急着逃离朕的身边,好像朕是洪水猛兽似的。” 他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安似雪说话,“朕知道那座皇宫的冰冷,也知道你面对朕时,始终强颜欢笑。朕只是可惜,好不容易有个说话解闷儿的人,一转眼却又弃朕而去。” “你们都是这样,没有谁,真心想要留在朕的身边。” 他眼前浮现出另一张稚嫩的脸蛋,自嘲一笑,伸出手,很郑重地握住安似雪冰凉的柔荑。 他握的力道很轻,没有掺杂情·爱,也无关风月。 只像是,在告别一位友人。 “何必用这种极端的法子离开,弄得朕好像不解风情似的。” 他说着,偏头望向她,轻轻一笑:“白清觉,也挺好。至少,比朕好。” 安似雪回答他的,只是没有呼吸的沉默。 最终,他缓缓站起身,离开了厢房。 …… 安似雪并未葬入皇陵,而是被葬进承恩寺后面的桃花林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桃花都还未开,只结了苞,地面的草也还未长起来,看着颇有些荒凉。 楚云间等人都回宫了,沈妙言不肯走,跪坐在坟冢前,无言地望着那块小小的干净的墓碑。 桃花苞落满坟冢,她伸出手捡起一朵,琥珀色的瞳眸中满是懵懂。 天空有乌云汇聚,没过一会儿,便淅淅沥沥落了小雨。 一把素色的纸伞倾过沈妙言的头顶,她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白清觉温厚的面庞。 他在她身边蹲下,随手将地上的花苞拾进一只布袋:“皇后被罚禁足三月,亲自抄佛经十卷,为阿雪祈福。她身边的丫鬟,除了采秋和忍冬,都被杖毙。” 沈妙言听着,小脸上满是冷淡:“安姐姐的命,就这样不值钱吗?” 说着,忽然很冷酷地盯向白清觉:“为什么安姐姐离开人世,你一点都不伤心?” 白清觉眼中的确毫无悲伤,他望向坟冢,面庞上的笑容和平日一样温和:“谁说,她离开了?” 他的身上,有极淡的桃花香。卡Kа酷Ku尐裞網 站在沈妙言身后的素问,一只手轻轻搁到她的肩头,她怔了怔,不解地望向素问,但见她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 漫山遍野都是淅淅沥沥的春雨,半山腰上水雾弥漫,深黛和浅绿晕染开来,像是一副被打湿的山水画。 素问一手撑伞,一手牵着沈妙言离开。 走出数十步,沈妙言忍不住回头,白清觉单膝跪在坟冢前,素白的纸伞大半都倾向那块干净的墓碑。 粉色的桃花苞星星点点,为这副早春山景图添了一些艳色。 琥珀色的瞳眸中,最后倒映出的画面,是白清觉温柔微笑的侧脸。 …… 承恩寺恢复了香客云集的热闹,沈妙言却不大愿意回府,只想安安静静待在这里。 她在这里住了好多天,这日傍晚,她坐在屋檐下的地砖上,晃悠着双腿,触目所及都是安静祥和的绿色,叫人的心也逐渐柔软下来。 她觉得若是大仇得报以后,在山野间隐居着,也不错。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国师那样的人,大约是不会愿意跟她一块儿住在深山野林里的。 她想着,屋檐下的青铜铃铛被风吹响,素问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急什么。”她说着,拈了颗草莓吃。 这个时节的草莓还不算大,不过酸甜可口,还是很好吃的。 若她一直不回去,国师会亲自来接她吗? 她想着,两靥的梨涡不觉深了些。 过了会儿,夜寒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小姐,国师派了小厮过来,催你回去。那小厮还说,府里昨日来了贵客,好像是那位白小姐,听说要在咱们府中住一段日子。” “白珏儿?”沈妙言挑眉。 “正是。” “她来做什么?”沈妙言不爽,“白家家大业大,怎的在京城没有房子给她住吗?!” 夜寒挠了挠头,“白老爷将她送到京城,就又南下管理商铺了,他说担心白小姐一个人住不安全,白家又没有什么亲戚在京城,只能仰仗主子照拂一二。”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嘁,国师不过救了她一次,她还打算赖上国师吗?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真是好厚的脸皮!” 一旁的素问和夜寒满头黑线,暗自腹诽,您还不是一样…… 然而沈妙言有了危机感,深恐国师有了白珏儿就忘记自己,于是打发了素问去收拾包袱,又让夜寒备车,准备立即下山回府。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下,十里长街无数摊贩叫卖着各色茶酒、糖糕、花果、锦布、鞋履等物,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国师府的马车穿过重重街道,沈妙言掀了车帘,打量着这长街,明明不过离开数天,可置身于这烟火气息中,却觉得恍若隔世。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临街的店铺,鳞次栉比的商铺中,一间新铺子的招牌十分醒目:“倚梅馆”。 有几位客人拎着药包离开,这该是一家药馆。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见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笑盈盈送客人出来,柔声嘱咐着什么。 这女子生得清丽柔美,一身肌肤欺霜赛雪,眉间一点朱砂痣,身姿纤弱,宛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傍晚的风撩起她的裙摆,她看起来飘飘欲仙,却又分明真实存在于这个世间。 “安……安姐姐?!” 沈妙言低喃出声,下一瞬,就瞧见身着淡青色对襟长袍的男子跨过门槛,微笑着揽住女子的纤腰,一张面庞格外温厚儒雅。 泪水打湿了眼睫,沈妙言抬袖擦去眼泪,傻傻地笑出了声。 真好,真好! 素问忍不住轻笑:“那晚,给安小姐把脉时,奴婢闻到满屋子都是桃花香。那种香味很特别,与一般桃花是不同的,奴婢只从师父的丹药中闻见过一次。师父说,那叫桃花笑,是一品可以使人陷入假死状态的药。” “桃花笑?” “是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没想到,白太医的医术竟然如此高,可以制出这味药。奴婢以为,世上只有师父,才能做出来。” 沈妙言从车窗中探出半个脑袋,回头张望,就瞧见白太医与安姐姐一道转身,跨进了倚梅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真好。 第198章 白雪番外犹是春闺梦里人 早春三月,安府。卡Kа酷Ku尐裞網 桃花开了满园,尚还未及笄的安府小姐安似雪,指挥着丫鬟在园中搭了个秋千架。 她每日里,跟着夫子学完诗词歌赋,便拿了喜欢的杂书,坐在秋千上看。 她知书识礼,从小就被教导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而关于将来,她知道爹爹早已为她规划好,没什么可操心的。 更没什么,可憧憬的。 于是十四岁的年华里,仿佛读书,便是她一生的乐趣所在了。 细嫩的指尖翻过书页,尚还未看到下一行,便有一声“哎呀”响起。 她抬头看去,不远处,冬兰绊了正扑蝴蝶的冬梅一脚,冬梅往前栽倒,却不小心将站在前面的侍女也扑倒在地。 她便禁不住轻笑出声,秋千轻晃,鹅黄的衣裙在春风中飞扬。 然而刚笑了几声,突然有略嫌轻佻的含笑声音自墙外响起: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几个丫鬟吓了一跳,冬兰连忙高声询问,“谁在外头?可知这是安尚书府?!” 安似雪挑眉,望向那高高的围墙,外面也不知是谁,将这半首词吟诵的婉转悠扬,配合着她的笑声,明明是轻佻,却偏又应景得很。卡Kа酷Ku尐裞網 “在下姓白,名清觉。打墙外走过,听见你家小姐笑声清脆悦耳,一时有感而发,吟了这半阙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他的声音颇为温厚,并无半分戏弄之意。 冬兰还要呵斥,安似雪抬手,示意她噤声,自己捏着嗓子说道:“你怎知,刚刚笑的人,便是我家小姐?” 那人答道:“笑得那般矜持,自是深闺里,被种种规矩束缚的姑娘。另外,小姐实在不必捏着嗓子,同在下说话。”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上了一丝戏弄。 安似雪颇有些羞恼,抿了唇瓣,不肯再搭理他。 那人等了会儿,不见她说话,便笑道:“春光正好,可惜小姐被困在这深闺之中,看不到更好的春色,如繁华的十里长街,如遍野的青山绿水。当真可惜!” 说罢,便大笑离去。 安似雪紧紧抓着秋千架,蝴蝶翩跹过枝头,她抬头去看,花团锦簇里,那些蝴蝶,美丽,而自由。 第二次同他说话,是下雨天。 暮春的濛濛细雨中,她独自撑一把素白纸伞,靠在墙角,哭得伤心。 明年便该及笄,她不小心听到爹爹和娘亲的谈话,说是再给她的亲事缓一缓,等到新帝即位,就将她送进宫中。 安家若想更进一步,总该出一位娘娘的。 以一个女儿,换取家族的强大,多划算。 她伸出手,接住几滴冰凉的雨,却不知自己哭什么。 早就注定了的命运,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望向满地零落的桃花瓣,它们跌进湿泥里,满身都染上了脏污。 眼睫低垂,她心底的冰凉,更甚这雨水。 那个人温厚的声音,在这时忽然响起:“你哭什么?” 她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可触目所及却只是高大的围墙。 她擦了把眼泪,声音透着倔强:“与你何干?” 那人的声音染上几分笑,“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给我听。” 她紧紧握着木纹伞柄,犹豫良久,轻声道:“我爹爹要把我嫁给我不认识的人,我有些难过。万一,他待我不好,怎么办?” 他闻言,笑得愈发柔和,语气满是温柔与包容:“那不如,你嫁我好了,我总会对你好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说的那般自然,仿佛他们熟识已久,仿佛他一直都在这里。 两人便是这样结识的,在不曾见过面的时候,他早已心悦于她,她亦是彻底堕入,他编织的温柔里。 再后来,她第一次做出违逆夫子和爹娘教导的事。 她悄悄命丫鬟搬了梯子来,拎着裙摆登上梯子,头一次看见,这个总是笑容温厚的男人。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相识已久。 他说,“好久不见。” 她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再后来,她十六岁那年,紫阳山下篝火夜宴,她被父亲献给年轻而霸道的君王。 她求父亲成全她和他,可父亲却对她跪下,声泪俱下地说,安家的荣耀,全都指着她。 她默然地换上舞裙,并未告诉爹爹,她背负不起这样沉重的包袱。 圆台上的那一支梳妆舞,于她而言,每一步,都如同跳在刀尖上。 疼得钻心。 因为她知道,他也在篝火边看。 他看着她进了皇帝的营帐,看着她进宫为妃,看着她小心翼翼侍奉楚云间。 他什么都没说,由始至终,笑得温厚。 由始至终,对她,千依百顺。 而后宫中的尔虞我诈,是能将人逼疯的。 那晚她绣着桃花,请他来帮忙给妙言传话,之后却又强硬地逼走他,倔强地要同他划清界限。 那一晚,她很久才睡着,梦中,仿佛又回到那一年春天,暮雨中,他说,那不如,你嫁我好了,我总会对你好的。 她睁开眼,听见窗外落了细雨。 青灯照壁,冷雨敲窗,她拥着冰冷的被衾,忽然无比想念那个春天,忽然无比想念他。 她用尽一生的勇气,擅自做了假怀孕的决定,以便借着这个理由,获得出宫的机会。 只要到了宫外,就好动手脚了。 她逼着他制出假死药,毫不犹豫地吞吃之后,便开始实行那个不可告人的计划。 她知这计策的后果。 若事败,不止她自己,整个安家都会被牵连进去。 若事成,她同他长相厮守,她永远都能做那只自由美丽的蝴蝶。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 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她偶尔也会想,到底是她成功了,还是楚云间有意放过她? ——你们都是这样,没有谁,真心想要留在朕的身边。 ——何必用这种极端的法子离开,弄得朕好像不解风情似的。 ——白清觉,也挺好。至少,比朕好。 那些言语,像是发生在梦中,又像是真实存在过。 她站在窗前,摇了摇头,将这些纷扰的思绪都从脑中赶走。 白清觉从背后抱住她,宽大的臂弯,让人无比安心。 她低头,抚摸着他的手指,眼中闪过回忆。 那晚,她被他从泥土中挖出来,她对上他的视线,他笑容温厚:“好久不见。” 暮春的雨淅淅沥沥,素白的纸伞遮过她的头顶,她鼻尖一酸,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她将手放到他温厚的掌心,语带哽咽:“好久不见。” 春闺漫漫,此梦安好。 白清觉,愿我们一生安好。 第199章 哪门子的小姐 马车在国师府门前停下,沈妙言扶着素问的手下了车,抬头望了眼威严的匾额,想着那个娇娇弱弱的白珏儿,便摆足了主人家的气势,抬步走上台阶。 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进了衡芜院,守在屋檐下的侍女挑开布帘,她揣着从承恩寺求来的菩提手串,径直进了君天澜的书房。 书房中是熟悉的龙涎香,安安静静的。 她穿过珠帘,正要开口,就瞧见君天澜站在窗下临字,侧脸依旧冷峻而精致。 他的身旁,白珏儿身着月蓝色襦裙,外面罩一件粉珊瑚色的褙子,背后绣了繁复精致的莲花。云鬓高耸,脖颈修长纤细,耳垂下坠着两粒洁白的明珠。 她一边研磨,一边仰头望着君天澜,唇瓣上挂着一抹浅笑,俨然是娇俏至极的模样。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若论史上水平最高的诗词,还是苏轼的《水调歌头》。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真真是千古绝唱。” “本座倒觉得,李太白的《将进酒》,当推第一。”君天澜声音淡淡,仿佛未曾察觉到沈妙言进来。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们两人,攥紧了裙摆,像是喝了一瓶醋,心底咕嘟咕嘟冒起酸泡泡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刻意咳嗽了声,白珏儿回头,注意到她,娇俏的面庞上露出一抹不善:“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见沈妙言穿着普通,想着她大约只是伺候国师大人的侍婢。 而她明明吩咐下去,不许人进来打扰,那些看门的丫鬟,居然将她放进来了! 再者,当初这丫头毁了她悉心缝制的荷包,这仇她还未忘,此时自然颇为恼恨沈妙言。 君天澜搁下笔,偏头望了眼沈妙言,见她面色红润,一张脸鼓鼓的像个白嫩的包子,晓得她在佛寺里未曾吃苦,便放了心,淡淡道:“净手。” “哼!” 沈妙言懒得理他,生气地掉头往东隔间而去。 君天澜的手搁在半空中,冷峻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 白珏儿连忙端来水盆,声音温柔:“大人。卡Kа酷Ku尐裞網” 书房中的尴尬被她缓解,君天澜优雅地洗净手,望了眼珠帘外,凤眸幽深,这丫头,刚回来,他又没招惹她,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白珏儿将水盆放到架子上,拿来干净的毛巾递给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大人府中的侍婢,忒没规矩了些。若是放到我身边,定然会把她调教得服服帖帖。” 君天澜垂眸擦手,“她不是侍婢。” 说罢,将毛巾搭到架子上,抬手示意白珏儿可以出去了。 白珏儿怔了怔,只得行过礼,退了下去。 君天澜沉默地站了片刻,最后还是主动去了东隔间。 沈妙言趴在小床上,正把玩着那串开过光的菩提手串,眼角余光瞥见君天澜进来,又哼了一声。 “在承恩寺,玩得可开心?”他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摸她的头,却被她避开来。 他眼中掠过了然,这小丫头只要一闹脾气,就不让他摸头。 “开不开心的,关国师什么事!反正,国师看起来很开心。卡Kа酷Ku尐裞網到底美人在侧,红袖添香什么的,多美。国师怕是巴不得我不回来,免得打搅你。” 她的话透着酸气,比那未熟的青涩草莓还要酸。 君天澜依旧不解她为何生气,却不由自主地解释:“白珏儿到府上作客,不会待太长时间。今日她到书房,本是请教问题,见本座正临字,便顺手研了磨。” 沈妙言猛地坐起身,对上他淡然自若的表情,很想问他一句你是不是傻,人家勾引的意思那样明显,怎的在你眼中,就只是顺手研磨? 难道非要嚷嚷着嫁给你,你才明白人家是喜欢你吗?! 可她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说。 就让他笨死好了,如此一来,白珏儿等于白忙活一场。 这么想着,心情大好,便将那菩提手串递给他:“送给你。大师开过光的,说是能减轻人的罪孽。” 君天澜接过,瞟了她一眼:“你觉得,本座罪孽深重?” “哪里哪里!国师救我于水火之中,做了天底下最大的善事,以前的罪孽,都可以抵消了。” 沈妙言笑得眉眼弯弯,完全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君天澜对她总是没有束手无策,便不再跟她多话,起身出了东隔间。 晚膳的时候,桌上便多了白珏儿。 沈妙言对她视而不见,一个劲儿地为君天澜夹菜,努力扮出比平时更加亲昵的模样,叫白珏儿气得牙疼,却又无可奈何。 等回到自己的厢房,她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贴身丫鬟阿彩从外面进来,劝道:“小姐莫要生气,那个丫头,奴婢已经打听清楚她的底细了。” “说。”白珏儿坐到桌边,伸手倒了杯茶。 “小姐可还记得之前的沈国公府案?” 阿彩神神秘秘地掩上门,将声音压低许多,“沈国公犯下谋逆之罪,被判满门抄斩。而他多年前似乎对国师大人有恩,国师大人便从法场上,将沈妙言救了下来。自那时起,沈妙言便一直待在了国师府。” 白珏儿脸色凝重,“原来以前做过国公府的小姐,难怪那般心高气傲……” 说着,喝了口茶,却又不屑起来:“可如今,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比寻常百姓都要下贱的东西,她怎敢骑到本小姐头上?!” “还不是仗着国师大人的宠爱吗?”阿彩为她添茶,“奴婢听府里的丫鬟们碎嘴,说是国师大人平日里,十分爱护她呢。这府里的人,也都是将她当做小姐看待的。” “哼,她算哪门子的小姐!”白珏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光彩,“不过,她若是出身沈国公府,我倒是有样东西,能叫她乖乖听话……” 阿彩疑惑地望着自家小姐,不知她要做什么。 白珏儿垂下眉眼,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右眼角下的泪痣,为她平添了几分慵懒和媚态。 她是喜欢国师大人的,从第一眼看到时,就喜欢上了。 她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这场与国师大人的爱情,她也一定会得到。 第200章 用银钱收买人心 翌日,沈妙言一大早就起床了,积极地服侍君天澜洗漱更衣,动作之殷勤,叫君天澜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总觉得,自从这小丫头看到白珏儿,就似乎如临大敌,争着想要表现得更好。 他看着她手脚勤快的小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淡淡道:“有些事,叫拂衣她们做就好。” “国师待我好,我喜欢伺候国师。” 她嘴上仿佛抹了蜜,背对着君天澜,费劲儿地将他床上的厚被子折好,暗自却翻了个白眼。 谁喜欢伺候人啊,不过是觉得多做些事,叫国师多心疼她一些罢了。 君天澜默默看着她纤小的背影,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不必如此。旁人和你,总归是不同的。” 沈妙言的手顿住,琥珀色的瞳眸中掠过幽光,却偏头,冲他粲然一笑:“国师,我真的是喜欢做这些。” 他便也不再勉强,盯着她忙碌的身影,莫名觉得,似乎承恩寺一行之后,她比从前要成熟些。 君天澜去上早朝后,沈妙言上午跟素问学医,下午就央着夜寒教她一些功夫。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夜寒说她已经过了学功夫的年纪,只肯教她一些最基本的,说是能强身健体,与人打架就甭想了。 沈妙言很认真地学,傍晚时分,却有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正是白珏儿。 她收了蹲马步的姿势,擦了把额头的汗,稚嫩的面庞透着不耐:“国师不在,你回去吧。” “我不是来找国师的。”白珏儿静静站在游廊里,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微笑着,声音很软,“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从前是沈国公府的小姐?” 沈妙言盯着她,直觉来者不善,于是淡淡开口:“与你何干?” 阿彩立即递上一副画轴,白珏儿当着沈妙言的面展开,上面绘得是一副百花图:“沈国公夫人多才多艺,这幅画,便是当初我爹爹侥幸拍卖到的画作。” 那副百花图绘制得栩栩如生,落款处的确是沈国公夫人的小字。 大约,是沈国公府被抄家后,那些古玩字画、古董珍宝都被楚云间拿去拍卖了。 而白珏儿手中那幅百花图绘制得确实漂亮,乃是值得收藏的画卷。 沈妙言垂在腿侧的双手攥成了拳头,琥珀色的瞳眸里,寒气弥漫。 白珏儿欣赏着画卷,笑道:“沈夫人多才多艺,这些花儿若是放在花园里,怕是能将真蝴蝶也给招来吧?爹爹那儿,还有不少国公府的宝物。我喜欢这幅图,爹爹就送我了。” 说着,眼中闪烁着骄矜的得意,瞥向沈妙言,“我知你曾是国公府小姐,因此拿来给你看上几眼,不必谢我。” 说罢,便将那画卷交给阿彩:“好生收着。” 主仆二人转身离开,白珏儿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笑容透着居高临下的高贵:“说起来,本小姐家中富可敌国,这一幅画和沈家那些东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沈妙言,你若是能讨好本小姐,兴许本小姐心情好,就会把这幅画送给你。” 她双眉稀疏,肌肤白得宛如透明,五官透着幼嫩的清秀,一双黑曜石般的瞳眸中,盛着满满的恶意。 她与沈妙言静静对视了片刻,便含笑离开。 添香端着一碗补汤,急匆匆过来:“小姐,你在看什么?该喝汤了。” 沈妙言收回视线,接过那碗汤,却完全没有胃口。 说到底,都是楚云间造的孽。 而接下来的几天,白珏儿像是散财童子般,打赏下人的银钱数额相当高,连衡芜院的侍女们,都得了她不少好处。 沈妙言坐在秋千上,背后有两名小丫鬟路过,小声议论道:“我今儿去后院厢房,请白小姐用午膳,她随手就抓了一把金豆子给我,真是大方呢!” “是啊,我前儿个,才从她那里得了十两银子。现在姐妹们都想去她身边当差。” 两人说着,逐渐走远。 沈妙言背对着她们,白嫩的手掌紧扣着秋千架,微微垂着头,半张脸都隐在了昏暗的树荫里。 钱财什么的,她过去从不曾在意过。 可人情世故里,银钱那么重要,能买到重要的东西,能买到好听的声誉,甚至,能买到人心。 她松开一只手,在树荫间隙的阳光里摊开来,掌心红润,纵横的纹路十分清晰。 一片干枯的树叶坠落下来,落在掌心,枝脉纹理分明。 她现在,想要拿到国公府以前的东西。 白珏儿那样的女人,不配欣赏娘亲的画。 可是,拿什么交换呢? 她茫然地望向远处,白珏儿不缺钱,更不缺稀罕玩物。 她想要的,是自己的服软。 可若是服软,她那样不好相与的人,绝对会变着法儿地刁难于她。 她的眼底隐隐有黑暗的思潮涌动,轻轻攥起掌心,那枚干枯的叶片便碎裂成几瓣。 用过晚膳后,君天澜在书房看书,沈妙言心不在焉地坐在脚踏上翻着医书,翻了几页,外面拂衣进来禀报,说是白小姐求见。 白珏儿进来后,沈妙言去沏了两杯茶,随即抱着托盘退了下去。 君天澜眼底掠过诧异,这小丫头,每次见到白珏儿必定剑拔弩张,怎的今日如此平静? 白珏儿巴不得沈妙言走开,面上浮现出一抹温柔如水的笑容,声音婉转:“国师大人,这是我爹爹在东边儿行商时,侥幸得到的一块宝墨,据说雨水不化,字迹就算历经千年也不会消失呢。” 说着,打开手中的锦盒,里面果然是一块黑墨。 君天澜却不曾看上一眼,只淡淡道:“白小姐的心意,本座领了。这宝墨,白小姐还是自己留着。” 白珏儿有些不悦地撅起嘴巴,状似撒娇,“大人前些日子指点了我,我都还未谢过大人。大人若是不收,那我可不敢再请教大人问题了。” 君天澜本就不愿意听她请教那些个没事找事的问题,因此只慢条斯理说道:“无妨。白小姐若是无事,可以回去了。” 钦原盯上了白家的财富与人脉,他想用花家商号吞并白家,让他这段时间,务必稳住白珏儿。 因此,他不好与白珏儿撕开脸面。 第201章 把柄 白珏儿愣了愣,吃不透君天澜到底是何态度,可她并不想走,于是开始拐弯抹角地同君天澜找话说。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另一边,沈妙言带着素问,离开衡芜院,一路往后院厢房而去。 她刻意拣了没人的小路走,一路黑灯瞎火地摸到了后院。 两人蹲在草丛里,沈妙言拨开草丛,观察着来往的侍女们,一脸蠢蠢欲动。 素问颇有些担忧:“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妙言看了她一眼,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你替我引开那些看门的侍女们,我要进去拿样东西。” “拿东西?”素问不必再问也知道,定是小姐看中了白珏儿的什么东西,却不好张口索要,只得悄悄过来偷。 思及此,她很担心,“若是主子知道,小姐偷人家东西,怕是要生气的。” “不必害怕,我不会牵连你的。”沈妙言咬了咬嘴唇,转向素问时,眼睛里都是依赖,“素问,这府中,我最信任的,可就是你了。你若是不肯帮我,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定会被白珏儿欺负死。” 她说的半真半假,素问怜惜她,不忍见她伤心,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只得去帮她。 沈妙言瞧着素问走过去,跟白珏儿的婢女们说不小心丢了耳环,请她们帮着一块儿寻找,成功就把屋檐下的人都引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钻出草丛,一路奔向白珏儿的房间。 她曾经虽然顽劣,却没干过偷东西的事,因此很是紧张,翻找东西时,手都在抖。 好在白珏儿那幅画藏得并不深,她从桌案抽屉里翻找到,连忙撤退。 她一路心慌慌地跑回东隔间,没过一会儿,素问也回来了,瞧着她把画卷在床上摊开来,灯光下,百花夺目,五彩斑斓。 她不懂画,却也知道,这幅画画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落在画卷落款处,如果没有记错,这落款该是沈国公夫人的。 怪不得,小姐会想方设法从白珏儿那里,将这画弄到手。 沈妙言趴在床边,手指缓慢地拂拭过那些繁花,眼中隐隐有着思念。 她的娘亲总是很温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顶尖。 她记得娘亲画这幅画时,正是暮春的黄昏。 窗外的百花开得极好,她抱着一大束牡丹花跑进来时,就瞧见娘亲站在夕阳里,手腕运转,一朵朵鲜妍的花儿便跃然纸上。 傍晚和煦的风将娘亲的发丝吹动,娘亲的侧脸很美,神情很专注。 彼时她只有六岁,很乖巧地将那大束牡丹送到娘亲手边,“娘亲,妙妙送你漂亮的花儿。” 娘亲弯腰接过,摸了摸她的脑袋,琥珀色的瞳眸里都是笑:“妙妙喜不喜欢娘亲画的花儿?” “喜欢!”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娘亲画得好看!” “那,等妙妙出嫁时,娘亲给你画很多很多花儿,好不好?”娘亲在她面前蹲下,温柔地用面颊蹭了蹭她的脸蛋。 “娘亲真好!” 她抱住娘亲的脖颈,嗅着娘亲身上特别的甜香,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 “素问。” 她从画纸上收回视线,轻声唤了句。 “奴婢在。” “白珏儿那里,我还没想好怎么收场。这画失窃,她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我……” 沈妙言微微蹙眉,得手了,才发觉这画比想象的更加烫手。 既不能摆在她房中,又不能毁掉…… “主子疼小姐,不会忍心责罚小姐的。” 素问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在心底暗自叹息一声。 主子生平,最恨撒谎与盗窃。 若是知道小姐偷了别人的画儿…… 沈妙言深深呼吸,慢慢卷起那幅画:“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总之,我是不会将画子还给白珏儿的。” 书房内,白珏儿同君天澜说了好久的话,可她说上三五句,君天澜才懒懒应上一句,最后她大小姐脾气发作,也懒得逢迎他,便告辞离去。 然而刚回到厢房里,阿彩就急匆匆地禀报,说那幅百花图失窃了。 她稍一问了经过,便猜到大约是沈妙言偷的。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阴冷的目光望向夜幕上的那轮明月:“本小姐的东西,是那般好偷的吗?既是偷了,那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彩静静望着自家小姐的背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是知晓自家小姐的手段的。 夫人去得早,老爷又不曾续弦,白府后院中的一切,便都是小姐在打理。 因此,小姐对收拾人,很有一手。 看来,那位沈姑娘,要倒霉了。 翌日,清晨。 三人在花厅用早膳,沈妙言因为偷东西心虚的缘故,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喝粥。 白珏儿优雅地吃完一只花卷,瞥了眼沈妙言,笑意盈盈:“这碧粳粥瞧着挺好吃的,妙言,你为我盛一碗吧?” 说着,含笑将自己面前的小碗递了来。 沈妙言抬起头,正对上她温柔的目光。 琥珀色的瞳眸满是平静,她什么都没说,接过白珏儿的碗,便为她盛了半碗。 一旁的君天澜微微抬起眼帘,狭眸中却是不动声色。 等用完早膳,沈妙言本想跟平常一样,送君天澜到府门口,白珏儿却先起身跟上君天澜,回头笑道:“妙言,你让侍女把桌上清一清,我替你送大人好了。” 说罢,唇角流露出一抹恶意的笑,跟上了君天澜。 沈妙言站在原地,攥着裙摆,静静看着他们离开,抿了抿唇瓣,什么都没说。 君天澜并未回头,他知道那小丫头没跟上来。 那样娇气蛮横的小丫头,怎的会听白珏儿的话? 莫非,是有把柄落在白珏儿手中了? 拂衣和添香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古怪。 白珏儿送君天澜上了马车,回来的时候,阿彩立即上前,附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她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满脸不怀好意:“那么,就去看看她好了。人做错事,总得付出代价,你说是不是,阿彩?” “小姐说的是呢。” 主仆二人到花园时,沈妙言正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静静抱膝望着湖面。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如这湖面一般平静,她知道,人做错一件事,便很容易接着做错第二件事。 比如,她会对国师隐瞒这一切,她甚至会对国师撒谎,说她没有偷。 第202章 我……没有偷 白珏儿在她身后站定,微风撩起她浅蓝色的裙裾,她肌肤洁白,看起来娇贵秀丽,像是一颗明珠。 “沈妙言。” 她眼中有着浅浅的笑意,“第一次进府,你毁了我精心绣制的荷包,算是你赢。第二次进府,我抓了你的把柄,可算是我赢了?” 沈妙言背对着她,红润的唇瓣咧开一个弧度:“你赢了又如何?国师他,总归不会喜欢你。” 白珏儿垂眸,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大人喜不喜欢我,不是你说了算的。” 微风拂过,沈妙言拈起一颗小石子扔进湖面,打破了平静:“我虽没你年纪大、没你精明,可我却比你更了解国师。你这样的女孩子,他是不会喜欢的。” 长久浸淫在黑暗与杀戮中的男人,比起精明世故的女人,其实更喜欢单纯天真的小白兔。 尽管,她自己也并非单纯天真的小白兔。 白珏儿并不在乎她的话:“沈妙言,不如咱们做一笔交易,你搬出衡芜院,我将沈国公府的东西,悉数归还于你。你偷我画的事情,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沈妙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淡定地转身往回走:“不可能。” 白珏儿回头,盯着她单薄纤弱的背影,嗤笑一声:“这丫头,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傍晚时分,沈妙言独自坐在东隔间,摩挲着那幅百花图,满眼都是珍视和小心翼翼。 舍不得弄损娘亲留下的东西,虽然这东西,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满是决心,等国师回来,她就跟他坦白,告诉他,她偷了东西。 告诉他,她想要得到这幅画,叫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抢走它。 黑金轿辇在国师府门前停下,夜凛掀了轿帘,君天澜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白珏儿。 白珏儿此时未施粉黛,双眼微红,见到他,一副欲语还休的姿态,泪水含在双眸中,欲落未落的,分明是委屈至极的模样。 他眼中毫无怜惜,走上台阶,语气也很淡漠:“可是府中下人苛待于你?” 白珏儿垂下眼帘,紧紧攥着绣帕:“府中下人,待我极是尊敬……” 君天澜听着,眼底便掠过了然,“那么,是那丫头?” 白珏儿低下头,并不说话。 眼泪一颗颗掉落在地,她知道,这么默默流泪的姿态,更能让眼前的男人知道她的委屈。 身后的阿彩很合时宜地开口:“大人,是沈姑娘。沈姑娘偷了我们小姐的东西,小姐请她归还,她不肯。她还说,大人厌恶我们小姐,不会为小姐出头的。” 白珏儿的眼泪便落得更欢了。 君天澜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 白珏儿哭了一会儿,诧异地抬头看去,清晰地感受到他眼底的寒意,须臾,他抬步,跨进了国师府。 白珏儿跟着君天澜进了衡芜院,站在庭院里,就瞧见他走进了屋子。 她搅着手帕,因为吃不准君天澜的态度,所以有些不安。 而此时的东隔间,沈妙言坐在床边,瞧见君天澜进来,抱着画卷的手一紧,明明决定了要坦白,可是看着他淡漠的目光,忽然之间,便失去了全部的勇气。 君天澜在她跟前站定,低头凝视着她的面庞,“偷了别人的东西?” 沈妙言与他对视,他那双凤眸一派幽深,看不出任何感情。 她张开口,想要说是,可是对着那样的目光,那个字如何也说不出口。卡Kа酷Ku尐裞網 良久的静默后,她咬了咬嘴唇,忐忑地摇摇头:“我……没有偷。” 害怕从他眼中看到失望,害怕他会将自己赶出国师府。 她抱紧了画轴,小脸上满是懵懂与畏惧。 可是,话音落地后,她却清晰地看见,他的瞳眸,一点一点,缓缓暗了下去。 是,失望吗? 寂静的房间中,君天澜朝她伸出手:“是这幅画?沈妙言,把东西交给本座。” 沈妙言抱紧了画轴,咬住下唇,怎么都不肯松手。 “沈妙言。” 他盯着她,又唤了一声。 她依旧没有反应。 房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沈妙言忽然起身,倔强地跑出了东隔间。 君天澜盯着虚空,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沈妙言跑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庭院中的白珏儿。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中闪过恨意,她跑下台阶,想着先出府,暂时去安姐姐那里避一避。 然而刚跑到梨花树下,就觉脚腕处一痛,整个人猛地朝前摔倒在地。 她的目光落在那颗小石子上,圆圆的眼睛里不禁弥漫上一层雾气。 君天澜缓步走下台阶,盯着她纤瘦的背影,声音清冷:“夜凛,拿鞭子来。” 守在角落的夜凛怔了怔,却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将鞭子拿来。 国师府的皮鞭,由握柄到鞭梢是逐渐变细的,鞭身上有细小的倒刺,打人格外得疼,往日里都是用来对付囚犯的。 四周的游廊里,逐渐聚集了侍女和侍卫,众人皆都屏息凝神,谁都不知道沈妙言犯了什么错,可谁也不敢贸然求情。 主子的脾气,是别人越是求情,他越是生气的那种。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提着长鞭,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到沈妙言背后。 沈妙言抱紧了画轴,在树底下蜷成一团,纤弱的身躯,禁不住微微颤抖。 君天澜将她的惧意尽收眼底,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他可以宠她,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纵容她去偷东西,去撒谎,去做不该做的事。 “沈妙言,把画交给本座。” 他冷声。 然而回答他的,是沉默。 长久的沉默。 凤眸危险地眯起,他抬手,只是刹那,皮鞭便甩到了沈妙言的后背。 沈妙言的瞳眸瞬间放大,瞬间到来的疼痛深入骨髓,加之打她的人是君天澜,更是将这鞭疼放大了无数倍,深深植入五脏六腑,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疼痛的,无法呼吸。 疼痛的,无法思考。 而背后的人仿佛没有怜惜,又一鞭紧接而至,鞭声回荡在庭院中,格外清脆。 她闭紧了双眼,睫毛轻颤,泪如雨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却死死抱着那画轴不肯松手。 一旁的白珏儿美目中流露出不屑,原来,大人也并没有那些侍女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宠爱沈妙言。 否则,又怎会狠心,将她打得皮开肉绽? 第203章 没有谁,比他更心疼她 君天澜漠然地盯着地上,那蜷成一团的小姑娘。 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她裂开的衣帛和皮肉。 殷红的鲜血将素色衣裳染成深红,鞭身上也沾了血,这情景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在地上翻滚抽搐,伸手想要抱住她自己,手臂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鞭,疼得她使劲儿往后缩,靠在树干上,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 她终于怕了,声音含着泪腔:“国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然而这哭声并不能让鞭子停下,她只能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直到疼得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 “国师,别打我,我疼!” “国师……我错了……” 她不停哀哭,声音嘶哑地求饶。 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她就那么趴在地上,压着那幅画轴,后背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已经打了十几鞭了。 君天澜的掌心,早已沁出细汗。 甚至,微微发抖。卡Kа酷Ku尐裞網 在场的没有谁,比他更心疼这个小姑娘。 也没有谁,比他更恨铁不成钢。 他还要打,素问匆匆赶来,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抱住他执鞭的手臂,泪流满面:“主子,小姐还小,您若是再打,怕是要闹出人命了!这事儿奴婢也有份,主子若是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好了!” 阿沁也走了出来,在君天澜身边跪下。 拂衣、添香等人,一同出来,跪在了树下。 这些丫鬟们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无声的抗议,却胜于有声的求饶。 白珏儿怔了怔,漆黑的瞳眸中掠过不解和茫然,这些人,明明被她用银钱收买了,怎么还会这样偏帮沈妙言?! 守在角落的夜寒也很想为沈妙言求情,只是见跪的都是女人,实在不好意思凑上去,于是便伸手去捅夜凛,示意一同过去。 夜凛白了他一眼,巍然不动。 沈妙言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怀中的画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可她却依旧不肯放手。 她苍白的半边脸儿枕在画轴上,眼泪和冷汗顺着鼻尖淌落到画轴上,同鲜血一道晕染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梨树开了洁白的梨花,花瓣坠落到她的身上,淡青的衣衫委地,明明该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却因大片鲜红的血液,而显得诡异残酷。 君天澜的心抽痛得厉害,却强硬地将这些情绪压抑着,面无表情地挣开素问的手,又是一鞭子甩下去。 那鞭子打歪了,抽到树干上,枝头的雪白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春日的雪,美得惊心动魄。 君天澜丢了长鞭,盯着奄奄一息的沈妙言,话却是对着白珏儿说的:“如此,白小姐可满意?” 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语气。 白珏儿从脚到头都在发凉,她希望君天澜对沈妙言下狠手,却从没想过,他竟然这般干脆,这般不留情面。 即便不是放在心尖宠爱的,好歹也是宠过的,也该顾及些颜面。 当然,她不是在同情沈妙言,她只是考虑到,自己日后嫁给君天澜,若是犯了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 这么想着,心跳便愈发得快。 她垂下眼帘,朝君天澜微微屈膝:“大人言重了。一幅画儿罢了,我不过是想小惩一下,大人实在不必为珏儿做到这个份上。” “你的意思是,本座小题大做?” 君天澜凤眸中酝酿着风暴,周身阴冷的上位者气势,毫不遮掩。 白珏儿愣了愣,抬头望向君天澜,她自幼随父亲经商,识人无数,自然知道,眼前的男人,濒临暴怒边缘。 视线落在梨花树下的小姑娘身上,白珏儿眼中满是不解,大人暴怒,是因为沈妙言吗? 为什么? 她还没想清楚,迎面一阵风呼啸而来,她下意识地接住,那幅沾了血和泪的画轴便抱在了怀中。 她心头一悸,想要将这血腥东西丢出去,可是君天澜的视线太过凌厉,仿佛只要她敢扔出去,就会毫不犹豫斩掉她的双手。 她怯怯不敢看君天澜的双眼,战战兢兢地行过礼告退,小腿禁不住地发软。 素问擦了擦眼泪,正要去扶沈妙言,君天澜冰冷的声音响起:“都下去。” 她抬头,诧异地望向君天澜,但见他薄唇紧抿,瞧不出丝毫表情。 她望了眼沈妙言,心跳得厉害,却到底不敢违逆自家主子,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拂衣她们退下。 偌大的庭院中只剩君天澜和沈妙言两人,他蹲下来,瞧见她额头的冷汗将刘海儿都打湿了,紧贴着苍白的面庞,平日里红润的唇瓣干涸欲裂。 他瞳眸幽深,她的下嘴唇那里,有两个小而深的牙印,可见刚刚,她有多么疼。 那周身的鞭痕与血迹,叫人心疼。 他颤颤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小脸,指尖刚碰上去,沈妙言虚弱地睁开眼,在看清是他后,突然尖叫一声,费力地往后缩。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中满是恐惧与懵懂,仿佛眼前这个男人,是魔鬼。 眼泪从苍白的面颊上淌落,她紧紧抱着头,缩在树下,盯着君天澜,浑身都在发抖。 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兽。 君天澜的心剧烈颤抖,想要靠近她,可刚伸出手,她就哭着尖叫。 显而易见的害怕与抗拒。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好半晌后,终于垂下。 微风拂过,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人中间。 他声音很轻,极有耐心的模样:“本座只是想带你去包扎伤口。” 沈妙言却只是哭。 她不明白为何君天澜要这样生气,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难道从前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若是不愿意我靠近你,我去叫素问来为你包扎,好不好?”君天澜开口,声音是罕见的温柔。 然而等他将素问喊来,梨花树下空空如也,只有一滩血迹,满地梨花。 他心头一凛,沿着地上的血迹追去,没一会儿,就瞧见沈妙言拖着虚弱的身体,一路颤颤巍巍出了国师府。 而方向,是白清觉的医馆。 他静静望着她扶着墙壁,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牵动着全身的伤口,鲜血不停地从身上滴落在地,一路蜿蜒进地砖的缝隙里。 街上的百姓们对她指指点点,她却视而不见,只艰难地走向前方。 “沈妙言。” 他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她恍若未闻,不曾回头。 第204章 带你回家 沈妙言拖着虚弱的纤瘦身躯,身后是长长的血迹。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倚梅馆而去。 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衣衫破烂,浑身都疼得颤抖,脚步软绵绵的踩在青石砖上,仿佛下一瞬就会栽倒在地。 可她那双眸子里,却没有半分温度与可怜。 有的,只是倔强。 君天澜缓步跟在她身后稍远的地方,一双凤眸中酝酿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转过街角,沈妙言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靠在墙壁上,重重喘着粗气。 尽管她疼得死去活来,却依旧不肯张开口,呻·吟半声。 眼前是繁华的十里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与鳞次栉比的店铺,在她眼中逐渐模糊。 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抵不过入骨的疼痛。 她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在街角屈成一团,最后晕厥倒地。 君天澜正欲上前,几名流氓地痞模样的男人,从临街的酒楼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昏倒在地的沈妙言。 为首的男人“哟”了一声,上前踢了踢她,“这丫头打哪儿来的,嘿嘿,这满身是血,瞧着还怪可怜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另一个男人用脚捋开沈妙言脸上的碎发,不禁笑道:“老大,这小丫头长得还挺水灵,瞧着还有呼吸的样子,不如咱们弄回去玩玩?” “哈哈,瞧着是没人要的,那咱们便捡了这便宜吧!” 为首的男人扔了剔牙的竹签,盯着沈妙言的脸蛋,眼中流露出垂涎之意:“好久没碰这样嫩的小姑娘了,啧,今晚咱哥仨儿,能好好开荤了!” 四周路过的人都知这三人乃是恃强凌弱的恶棍,虽有同情沈妙言的,可谁也不敢上前阻止,于是纷纷摇头离开。 三人爆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大笑,然而,下一秒,这笑声戛然而止。 三道血雾,在空中喷薄开来。 三颗人头落地。 四周经过的百姓们惊吓得尖叫出声,纷纷躲避这惨剧。 小孩子们,更是吓得转身就扑进娘亲怀中,嚎啕大哭。 一时间,原本繁华热闹的长街,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飞鸟的几声鸣叫。 君天澜背对着那三具尸首,面无表情,缓缓将沾血的长剑,收入鞘中。卡Kа酷Ku尐裞網 三具尸体,轰然倒地。 君天澜弯腰抱起地上的沈妙言,转身走向国师府。 “小丫头,本座带你回家。” …… 华容池边的软榻上,趴着一个小小的姑娘。 上身密密缠着白纱布,下身着一条宽松的百褶长裙,乌黑的头发铺散在枕上,衬得小脸苍白憔悴。 眼睫微动,琥珀色的瞳眸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大雾弥漫中,纷飞的梨花瓣。 她伸出手,懵懂地想要接住一瓣花,可那些花瓣都擦过她的指尖,被风吹进了不远处的温泉池里。 她偏过头,静静看着那座温泉,最后忽然坐起来,她,还在国师府吗?! 一股无名的恐惧在心底弥漫开,她挣扎着下了软榻,后背包扎好的伤口被这动作牵扯裂开,血液将白色的纱布染成深红。 她没走两步,额头便沁出细密的冷汗。 疼,钻心的疼。 她扶住软榻的靠枕,缓缓跪了下去,身体的力气再度被抽空,竟无法站起身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远处的梨花林中,君天澜临风而立,凤眸中,满是怜惜。 不过是个小姑娘,为何非要这般倔强? 若是喜欢那画儿,跟他说便是,十幅,百幅,他都会替她买来。 为什么,非要去偷?! 为什么在他问时,非要撒谎?! 他缓步走向沈妙言,沈妙言低垂着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周身不可抑制地轻颤。 她全身心地信赖他,可他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抽了她一顿鞭子。 最疼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啊! 像是努力地捧出自己的真心,珍宝一样献给他,却被他扔在地上,毫不怜惜地用脚碾碎。 没有什么,比这更疼的了。 君天澜在她背后蹲下,大掌轻轻覆在她纤瘦的后背上,白色的纱布也包裹不住纤瘦的蝴蝶骨,血液从上到下晕染开,他知道于她而言,一定很疼。 “走开。” 她低着头,从牙缝中,缓缓咬出这两个字。 “恨我?”君天澜声音很轻,大掌依旧贴在她的后背上。 沈妙言别过半边身子,使劲儿推开他的手:“滚!” 她曾是国公府小姐,即便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即便被人骂为罪臣之女,可骨子里,却依旧是高傲与矜贵。 她背负着为沈国公府平反的担子,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是爹爹最骄傲的女儿,绝不能为爹爹蒙羞。 她低着头,跪坐在地,喘着粗气,背后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液流得愈发快速。 君天澜默默望着这个小姑娘,其实她推人的力气一点都不大,软绵绵如同挠痒,可为什么,他会觉得痛? “沈妙言,你再乱动,身上的伤永远痊愈不了。不是说,要学本事去报仇吗?这样自暴自弃,就是你报仇的法子了?任由自己的血液流个干净,你又能伤到谁呢?” 君天澜声音低沉清寒,如同寒潭之水浇筑在冰凉的溪石上。 见这小丫头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缓缓道:“若是恨我,就强大起来,向我报仇。我君天澜,就在这里,不避不躲。” 沈妙言慢慢抬起头,那双圆圆的瞳眸中,是对他显而易见的恨意。 君天澜静静看着,心抽疼了一下,抿了抿薄唇,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须臾,他走过去,将她拽到软榻上,强迫她趴下:“换药了。” 沈妙言并未反抗,趴在榻上,轻轻闭起双眼。 君天澜解开那些绷带,果然伤口都裂开了。 瞳眸幽深,他拿了帕子将伤口重新清洗一遍,才为她上药。 他其实,下手并不重。 这些伤势看着吓人,可他控制着力道,只是些皮外伤罢了,并未伤及根本。 只是没有料到,小丫头会这样恨他。 恨他也好,至少,会化为强大的动力。 沈妙言的脸埋在双臂中,眼泪无声地淌落,浸湿了软枕。 等药终于上好,君天澜拿了纱布,重新将她的伤口包扎起来。 沈妙言泪眼朦胧地坐起来,低头瞧见他绕着绷带的手,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捧住那只手,对着手臂,重重咬了下去。 第205章 你讨厌我?我不准 她使出了平生的力气去咬,君天澜一动不动,凤眸幽深复杂,只凝视着她,连吭都不曾吭一声。 沈妙言终于松开口,那手臂已然血肉模糊。 她没有表情,只淡定地擦了擦嘴唇上的血迹。 君天澜垂下手,血液蜿蜒而下,顺着修长的指尖滴落在地:“可解气?” 她偏过头,依旧没有言语。 他放下大袖遮住伤口,拿过干净的外裳为她披上:“回衡芜院吧,拂衣为你煲了补汤。” 说着,便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沈妙言不肯看他一眼,低垂着眼睫,声音冷漠:“喝再多补汤,都敌不过国师的一顿鞭子……又何必喝。” 君天澜沉默着,只抱着她往衡芜院走。 等到了东隔间,他将她放到床上,添香红着眼眶,端着一盅汤进来:“小姐,拂衣和素问还在厨房做药膳。素问说,这个莲藕红枣黑豆排骨汤,可以养血宁神,您可得全喝了。” 沈妙言心中一暖,添香正要喂她,却被君天澜夺了去,抬手示意她退下。 她犹犹豫豫地望了两人一眼,只得退下。 君天澜坐到床榻边,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沈妙言唇边:“趁热喝。” 虽然汤很鲜香,可因为是这个人喂的,她便没了胃口,将头扭到一旁,不愿意搭理他。 君天澜的手顿在半空中,良久后,将勺子放回碗里,又重新舀了一勺温热的汤送到她唇边:“若是不喝,本座就罚素问五十鞭子。” 他说的淡漠,眼底都是冷然。 沈妙言皱眉盯向他,知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忍着怒意,将那勺汤咽进嘴里,眼睛里都是冰冷:“国师要人听话,便只剩下用鞭子这一个手段吗?!可惜用鞭子,是收服不了人心的!” 君天澜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声音淡漠:“本座不需要收服人心,只需让人听话就好。如你现在,不是很听话吗?” 沈妙言垂下眼帘,喝了那勺汤,唇角笑容冰冷彻骨:“国师是把我当狗养吗?高兴了给块骨头,不高兴了,就是一顿鞭子……可即便是狗,惹急了,也有反过来咬主人的时候。” 君天澜很不喜欢她这个比喻,因此喂得有些急。 沈妙言喝呛了,剧烈咳嗽起来,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他放下碗,想去为她拍背,可手还没伸出去,就被她避开:“我自己喝!” 他坐在那儿,静静看着她端起碗,勺子都不用,将汤喝得干净。 那么倔强,那么坚强,那么,不需要依赖他…… 大袖中的手微微握起,他盯着她,凤眸中有着不解,如今,到底是她依赖他,还是他依赖她,更多一些? 想要看见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想要听她软软糯糯地唤他国师,想要她像从前那般对他撒娇耍赖。 那么多年,他独自穿过冗长的黑暗时光,踽踽独行,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与鲜血,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遇上她…… 她像一束光,将他心中那些阴霾与黑暗尽数驱散,他怎么舍得放她离开? 想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哪怕叫她生出恨他的心思。 见她喝完汤,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先休息会儿,等晚膳好了,添香会送进来。” 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离开。 沈妙言独自坐在小床上,神情平静地注视着被面上的暗纹,若是离开国师府,她大可去安姐姐那里。 她不想,跟这个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安姐姐,一定会收留她的。 这么想着,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一些散碎银两和换洗衣裳放进布包,挽在手臂上,慢吞吞走出东隔间。 她挑开棉布帘,君天澜的寝房中空无一人。 她往前走,穿过一道雕花月门,隔着珠帘,瞧见那个男人坐在软榻上,正低头,给他自己包扎伤口。 那咬痕极深,几乎快把他一块肉给咬下来了。 因为没有及时止血,一整条手臂全是血液,连带着绛紫色的大袖颜色都深了几分。 她默默看着,无动于衷。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君天澜偏头看去,一眼看见她挽在手臂上的小包袱。 “你要去哪儿?” 他蹙眉,轻声发问。 “去找安姐姐。”沈妙言撩起珠帘走进来,深深呼吸,对着君天澜屈膝行了个很郑重的礼,“这段时间,承蒙国师照顾,妙言谢过。” 君天澜的狭眸微微眯起,小丫头的口气很生疏,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不,那样冷漠的眼神,在她心中,他连陌生人都不如! “沈妙言……” 他系好手臂上的纱布,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你就这样记仇吗?就因为一顿鞭子,本座从前对你的好,你就都忘了?!” 沈妙言同他对视,在他眼中看见了受伤。 她嗤笑,国师这样冷情冷面的人,心脏冷硬得如同石头,如何都捂不热,也会因为她沈妙言的离开,而受伤吗? 怕是,觉得自己走了,他身边没了玩/物吧? 她推开他的手,“昨日傍晚,梨花树下,我哭着向你求饶,你可曾心软过半分?国师喜怒无常,我实在害怕,害怕不小心就丢了这条小命。国师,恕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 说完,便冷着脸,转身离开。 然而她刚迈开步子,下一瞬,君天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怀中。 他的胸膛宽阔而结实,紧贴着沈妙言纤细的脊背,如此亲密无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的身体很灼热,那甜冷的龙涎香仿佛要燃烧起来,将沈妙言紧紧包裹,使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君天澜的左手臂从前面环住她的脖颈,右手紧扣着她的手腕,俯下身,急促而性感的气息喷吐在她耳畔:“你讨厌我?” 没等她回答,他便咬着她的耳朵,声音压抑,一字一顿:“我不准!” 书房中,不同寻常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沈妙言背对着他,喘息得急促,“放开我!” “想都别想。” 他声音低哑,瞳眸幽深,薄唇贴着她的耳垂,有意无意地,轻轻触碰。 她身上散发出好闻的女儿香,与寻常胭脂水粉的味道纯然不同,叫他心里痒痒。 叫他想要,更进一步…… 第206章 扒了国师的裤子 君天澜的内心,躁动不安,蠢蠢欲动。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股强烈的占有欲,还在萌芽的娇小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君天澜的狭眸一片幽深,他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唇瓣从她的耳垂上擦过,缓缓直起身,将她小小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沈妙言,本座不许你离开。” 那股霸道与占有欲的威压渐渐散去,沈妙言在心底松了口气,抽回手,与他拉开距离,表情认真:“我并未卖身国师府,你无权限制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本座说了算。” 君天澜拂袖,在软榻上落座,表情冷了下去:“夜凛,传本座的话,谁都不准放沈妙言出府,违者,杖毙。”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下令的模样,那么冷酷,那么决绝,一丝余地都不曾给她留下。 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向东隔间。 君天澜偏头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冰冷,稍稍融化些许。 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将她留在身边,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回到东隔间,将小包袱丢到地上,甩掉绣花鞋,上了床默默趴着。 心头弥漫着说不出的难受和委屈,她开始想,投靠国师,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而另一边,白珏儿听说君天澜亲手将沈妙言抱回府中,亲自为她上药,亲自喂她喝汤,怒气攻心,将房中的一整套珐琅彩瓷器都给摔了。 阿彩在一旁柔声相劝:“主子,听说那沈妙言正和大人冷战呢。这对咱们来说,不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吗?” “冷战?”白珏儿抬起眼帘,明明是生气的模样,可右眼角下的泪痣,却叫她看起来妩媚而柔弱,“她有什么资格和大人冷战?!哼,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吗?!” 因为楚国的商人地位不及官僚,所以她这位富家小姐,也常常被官家小姐看不起。 也因此,她既厌恶官家小姐的高傲矜贵,同时却又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 如今针对沈妙言,不止是因为要和她抢国师大人,更是因为欺负她,有一种报复那些官家小姐的快感。 “到底大人宠她,她有骄矜的资本。”阿彩轻笑,“若是什么时候大人不再宠她了,那便真正是人人都可以轻贱的罪臣之女了。” 沈国公昔日征战四方开疆拓土,楚国的繁盛,百姓的平安,与他是分不开的。 若是认真算起来,这些人原都受过他的恩惠。 可如今,只因他背上谋逆的罪名,曾经的功勋便都被人遗忘。 连带着唯一的掌上明珠,都被人一口一个“罪臣之女”称呼,轻贱至此,可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白珏儿望了眼角落那幅染血的画轴,淡淡抿了口茶水:“昨晚,大人着实把我吓到了。再观察些日子吧,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不是咱们想象的这样简单。” 说着,放下茶盏,随手拿了本折子戏看起来:“那幅画轴,拿去给沈妙言,算是做个顺水人情,也好给大人留下好印象不是?叫人准备热水,伺候沐浴更衣。” 阿彩应了声是,立即去办。 入夜之后,拂衣将药膳端到东隔间,沈妙言趴在床上,把玩着七彩玲珑珠和青鱼珠,声音沉闷:“放那儿吧,我现在不饿。卡Kа酷Ku尐裞網” 拂衣瞧出她的难受,便软声相劝,“小姐才挨了打,若是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奴婢喂您吧?” 沈妙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拂衣与添香对视一眼,皆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又劝了会儿,她却还是不吃。 拂衣将饭菜端出来,君天澜瞥了眼,见一口没动,脸色便沉了几分。 过了会儿,东隔间的布帘被挑开,君天澜亲自端着饭菜进来,“吃饭。” 沈妙言将头偏向墙壁,不肯理他。 他走过来,“本座说过,若是不听话,便罚了素问。祸是你闯下的,沈妙言,你心肠有多硬,才舍得让素问跟着受罚?” 沈妙言坐起来,许是那些药起了作用,她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于是抓起青鱼珠,直接砸向君天澜的脸。 君天澜避开,那珠子“哐当”落地,竟也没碎。 沈妙言见他避开,因为生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于是干脆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手一伸,直接将他端着的饭菜掀翻在地。 君天澜望向地面,精心烹制的膳食洒得到处都是,瓷片与白米饭掺和在一起,白花花的,叫人心疼。 他缓缓抬头,望向面前的小姑娘,对方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妙言,本座是不是说过,不要浪费食物?”他开口,凤眸危险地眯起。 沈妙言哼了一声,没说话。 君天澜的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面对着这个娇软的小姑娘,竟是一丝办法都没有。 她软硬不吃,如今竟也不受他威胁了,完全是一副要上天的姿态。 他莫名火大,伸手将她拽到怀中,随手拿了一旁的鸡毛掸子,正要打她屁股,她小鱼似的麻溜挣开来,白嫩的脚丫子抬起,毫不犹豫地踹他一脸。 “沈妙言……” 他摸了摸脸颊,胸腔中那股积火越燃越旺,最后不顾身份,脱靴跳上她的小床,伸手便去捉这小姑娘。 沈妙言吓了一跳,想要下床,却已经被君天澜抓住双手。 她回想起花容战以前教她的几个小招数,于是伸脚就去踩君天澜的脚。 然而,她的脚实在是小,力气又很小,“啪”地一声,踩在君天澜的脚背上,却一点都不疼。 两人都低头看向那脚,她的脚丫子只有巴掌大,白嫩细腻,小巧玲珑,踩在他的脚背上,与他的大脚丫子形成鲜明对比。 而两人的姿势,也有些诡异。 这二人同时意识到,这么在床上纠缠十分不妥,于是君天澜很快松了手,两人立即退到床头床尾。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柔软的被子将沈妙言绊了一下,她轻呼一声,直接朝前栽倒。 君天澜愣了愣,正想去扶她,她却已经趴在了被子上。 慌乱之中,她的双手抓住他袍子下的长裤,连同里面的亵裤,一同扒拉了下来。 第207章 带你离开 君天澜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的亵裤和长裤被扒了个干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正裸·露在空气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小丫头整个脑袋都钻他袍子底下去了,趴在他的亵裤上,双手揪着裤边儿,一动不动。 沉默半晌,他正疑心她是不是晕过去了,就瞧见她左手撑着床,右手试探着往上摸索:“好黑!” 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沈妙言试着揪了揪,抬头去看,却还是看不大清那是什么。 君天澜静静站在床上,小丫头整个人都钻他袍子底下去了,而她手中揪着的…… 他从耳朵到脸,再到脖子,一点一点,红了个通透。 沈妙言看不清楚,很生气,伸手将头顶的袍子都给撩开,然后十分清晰地看见了她手里揪着的东西。 呃…… 粉嫩的面颊迅速浮上两朵红云,她坐在床上,连忙往后倒退。 君天澜的裤子还落在脚背上,他面无表情地弯腰提起,下床穿了皂靴,十分淡定地走出东隔间。卡Kа酷Ku尐裞網 直到他站在了衡芜院外,接触着凉凉的空气,才突然大口呼吸,面色依旧红得通透。 庭院中有路过的侍女,眼角余光瞥见自家主子如此形态,不禁纷纷疑惑起来,悄悄将更多的视线投过来。 君天澜站立良久,红着脸抖了抖衣袍,回头瞥了眼隔扇,正欲离开,瞧见拂衣过来,便淡淡吩咐:“再弄些饭菜送进去。” 拂衣愣了愣,连忙称是。 东隔间内,沈妙言坐在小床上,呆滞片刻,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手,最后干脆下床,走到水盆边,用皂荚将双手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多遍。 刚刚那一系列的动作有些大,牵扯到伤口,又有些疼了。 她回到床榻边坐下,拂衣端了热乎乎的饭菜进来,又找了两个小丫鬟将地面收拾干净,劝道:“小姐,主子记挂着您呢。快些吃饭吧,不然把身体弄垮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像是大姐姐一样亲切。 沈妙言端起饭碗,却实在食之无味,随意扒了两口,就放下了:“拂衣姐姐,我累了……” 拂衣心疼她,收拾了碗筷,轻声道:“奴婢就在屋檐下值夜,若是饿了,您唤一声,奴婢送些点心进来。” 说着,小心翼翼服侍她躺下,将被子掖好,放下窗帘,便退了出去。 沈妙言睁着双眼,屋中的灯只留了一盏,光线昏惑,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像是拢着一层暗色。 她躺了良久,忽然听见屋外有人说话:“……我也是奉小姐之命,好心过来送东西的。你这人,怎的不让我进去?!” 这声音,似乎是白珏儿身边那个阿彩的声音。 拂衣柔声说着什么,添香忽然抢话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这画儿,我们小姐不稀罕!哼,国师府要什么没有,这破画儿,不过是我们小姐看着有趣,才捡来玩的!说什么偷,真是不要脸!” 沈妙言听着,心中一暖,鼻尖便有些泛酸。 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滴落进绣花枕头里,为她们如此维护自己而落泪。 拂衣她们,不是白珏儿用银钱就可以收买的。 她早该知道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而真正的在乎,便是如此吧? 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们总会包容自己,总会不分对错地站在自己身边。 她的眼泪流得很凶,外头的吵闹忽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拂衣她们便整齐地唤了声“主子”。 她抬袖,擦去眼泪,寂静的夜间,清晰地听见君天澜开口:“这画子脏污成这样,那丫头想来也是不会再喜欢了。夜凛,拿去扔了。” “是。” 夜凛说完,便一阵风似的离去。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在屋中响起,沈妙言连忙趴在枕头上,闭起双眼。 脚步声很快进了东隔间,沈妙言耳朵一动,似乎是两个人。 “哟,这才什么时辰,沈丫头便睡了?啧,被打了顿鞭子,倒是学乖了!” 是花容战的声音,明显在幸灾乐祸。 “声音小些。” 君天澜不悦,走上前去,似是嫌被子盖得不够严实,又往上拉了拉,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吹熄了唯一一盏烛火,才同花容战出去。 沈妙言在黑暗中甩了甩脑袋,伸手拉过被子,连头一起蒙住。 翌日,清晨。 她睡得迷糊时,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国师大人,妙言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十几鞭子打下去,怎能受得了?国师的铁血手腕,用在朝政上也就罢了,何必还要用在妙言身上?!” “本座为她用了最好的药,如今已无大碍。” “伤疤或许能痊愈,可疼痛,却是刻骨铭心的。国师大人若是觉得妙言碍了您的眼,我可以带走她。” “本座从未觉得,她碍眼。” 沈妙言的睫毛轻轻颤动,那声音,似乎是……安姐姐? 她睁开眼,偏过头去看,屋子里,站着安姐姐和国师、白太医,气氛有些僵硬。 见她醒了,安似雪连忙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妙言,身上的伤,可还疼?昨晚花公子到倚梅馆,说你被打伤了,吓得我一宿没睡。” 沈妙言望了眼周身都是煞气的君天澜,默默摇了摇头。 安似雪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也望了眼君天澜,轻声道:“安姐姐在这儿,你不必害怕。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就是。就算拼了这条命,安姐姐也要带你离开。” 说着,便拿了衣架上的衣裳,要给沈妙言穿。 沈妙言配合得穿好衣裳和鞋袜,她便牵了她的手:“咱们走。” 君天澜的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安似雪到底是白清觉的女人,他不能随意处置,于是递了一个威胁的眼神给白清觉。 白清觉站在中间,很是为难,最后望着自家新妻遍布寒霜的脸,还是决定让她走,免得回家跪搓衣板。 君天澜脸色黑得更狠,伸出长臂,凝视着沈妙言:“你要跟她离开?” 沈妙言抓紧了安似雪的手,低垂着头,往她背后缩了缩。 这个微小的动作,在安似雪眼中,便是君天澜往日里,都亏待了她的妙言,否则,小妙言怎么会这样的怕他! 第208章 若恨我,那便恨吧 她和妙言从小就认识,自幼就是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路疼到大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妙言没有亲人,她便生出一种长姐如母的责任感,不想叫任何人轻视欺负了她去。 她抬头,毫无惧意地同君天澜对视:“国师大人应当不缺侍女,且妙言还小,也做不了什么。或者,国师大人若是觉得亏了,我可以将妙言住在贵府时,所花费的银钱全部补上。” 她的态度很冷硬,不止是担心妙言在君天澜手上受委屈,在看过妙言的住处后,更是担心这两人之间生出什么事端来。 十三岁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能跟男人住在一个屋子里? 君天澜这样的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和人命,欺负小姑娘这种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君天澜却只凝视着沈妙言的双眼,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轻颤:“我只问你,过去我对你的种种好,你是不是统统忘了?就因为你犯错,我打了你一次,你便要恨上我?!” 沈妙言依旧不说话,低垂着头,紧紧攥着安似雪的衣袖,半边脸儿都藏进了她的身后。 君天澜朝她走近一步,这小丫头刚到府上时,还不及他胸口高,瘦瘦巴巴的,像一棵豆芽菜。 如今,白胖了些,个子也长高了些,他将她养得这般好,可她却倔强地觉得,他待她不好。 甚至,恨上了他……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她嫩滑的面颊,像是兄长在怜惜幼妹:“你犯了错,我若是不责罚,那么你下次,还会犯同样的错。甚至将来,犯更大的错。妙言,你若恨我,那便恨吧。即便回头重来,我也还是会,做我该做的。” 那素日里冷清的凤眸,此时黑得湿润,指尖流连在她的面颊上,仿佛一旦放下手,她就会马上消失无踪。 沈妙言依旧低着头,轻轻别开脸,避开他的触碰,抱住安似雪的手。 安似雪扔下一句“告辞”,便带着她离开。 君天澜转过身,静静看着她们消失在视线里,那个小丫头,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他就那么坏,叫她这样讨厌吗? 白清觉双手拢在袖筒里,唇角微微翘起,似是感慨:“大人,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是最难管教的。小姑娘的心啊,就跟那天上的云似的,捉摸不透。这一次,便由着她去吧,等过几天,会回心转意的。” 君天澜不觉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瞧着那沈姑娘,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更何况……” 白清觉笑得意味深长,望了眼君天澜,拱手道,“属下告退。” 君天澜盯着他轻快离去的步伐,心中百转千回,明明是七窍玲珑心思,却参不透他刚刚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白清觉追到府外,终于在门口追上安似雪和沈妙言。 安似雪将沈妙言小心翼翼扶上马车:“伤口没崩开吧?” “没有。”沈妙言小声回答,钻进车中前,却不自觉地朝国师府深深看了一眼。 他没有追出来呢。 莫名的,不高兴。 白清觉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唇角翘得愈发厉害。 ……更何况,这沈姑娘,分明对大人也是有情的。 那些深深浅浅的羁绊,哪里是一顿鞭子,能够打得断的? 且,那顿鞭子,不也是为了沈姑娘好吗? 等过几天,这小姑娘想通了,自然会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马车徐徐朝前驶去,沈妙言坐在安似雪身边,攥着裙摆,嗅着她身上的梅花冷香,努力将乱跳的心稳下来。 国师府厢房,白珏儿坐在窗下,百无聊赖地绣制一枚荷包,听阿彩回来说沈妙言被人接走,先是愣了愣,随即笑得明艳不可方物: “真是天助我也!她走了,便没人再挡着我接近大人。哼,白家与国师府的联姻,势在必行。” 不止是因为她喜欢君天澜,更因为国师府能够给白家带来无数好处。 爹爹看人很准,他说,君天澜非池中之鱼,将来必然能够坐到更高的位置上。 而楚国,比国师更高的位置,就是那把黄金交椅了。 若国师大人想要那把交椅,白家必然鼎力相助,然后,将她送到他身边的凤位上。 凤位啊,那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她有些出神,针尖扎进指尖,疼痛将她的思绪重新拉回,她低头,望了眼指尖沁出的细小血珠,毫不在意地往荷包上揩了揩。 已是三月的天了。 长街繁华,来往的百姓皆都身着春衫,各色店铺和小摊前都很热闹。 有漂亮的小姑娘叫卖杏花,从街上轻快地走过,笑逐颜开的模样,叫人看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沈妙言坐在倚梅馆的门槛上,双手托腮,盯着行人发呆。 白清觉从宫中回来,手中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笑吟吟递给她一串:“在想什么?” 这几天,沈妙言跟着安似雪住,连带着同他也熟络起来。 沈妙言接过,“没想什么。” 白清觉摸了摸她的头,便跨进门槛去找安似雪。 沈妙言把玩着糖葫芦,实在是觉得无趣,于是起身,打算去街上走一走。 她穿过长街,撕了冰糖葫芦外的透明糖纸,低头咬了一口,觉得这山楂酸极了,没有一丁点甜味儿。 这么想着,抬头望了眼天空的太阳,觉得这些天的阳光也不好,一点儿都没有春天该有的艳阳天模样。 这街也不好,吵吵闹闹,到处都是人,叫人看了心里烦。 她没精打采地转过街角,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一头撞上了前面的男子。 “嗨,你这小姑娘,怎么走路的?!看不到我家公子吗?!” 呵斥的声音响起,她摸了摸脑袋,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的男子身着墨绿色锦袍,面容清秀俊逸,唇如点朱,一双眼含着淡淡笑意,目光所及,总是含情脉脉的多情模样。 晋宁王? 她愣了愣,那小厮皱着眉头骂骂咧咧:“瞧你,把糖块都弄到我家公子的衣服上了!我家公子的锦衣价值不菲,卖了你都赔不起!” 说着,连忙掏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将晋宁王袍子上的糖渍清理干净。 楚随玉望着沈妙言,笑容浅浅:“你不是国师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吗?怎的独自一人逛街?” 第209章 三品美人 沈妙言回过神,收回视线,不愿意多做解释,便只摇了摇头。 楚随玉眉眼含笑,声如碎玉,格外温和动听:“眼见着中午了,相遇也是缘分,不如本王请你吃东西?” 沈妙言低着头,抓着糖葫芦,不说话。 楚随玉将沈妙言带到临街的一座酒楼里,很有耐心地同她说话,终于是了解了大概。 “原来是偷东西,挨打了……这可怪不了国师,回去认个错,国师也不是小器量的人。” 他像是听一个笑话般,眉梢眼角都是温润的善意笑容,看着沈妙言的目光,犹如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满是包容。 “谁要回去认错了!我死也不会认错!”沈妙言不高兴。 “好好好,那就不认错,快吃点心吧!”楚随玉笑着,完全是哄小孩的口吻,随即又吩咐身后的小厮,“你去倚梅馆,告诉白太医,今儿中午,沈姑娘跟本王一道用膳。” 小厮前脚走出去,一名打扮美艳的姑娘后脚就进来了。 她穿着桃/花/色襦裙,雪白的酥/胸露出一半,云鬓高耸,娇笑着倚到楚随玉身边,“王爷,您可好久没来看人家了……” 发嗲的语气。 “媚儿可是想本王了?既是如此,本王自罚一杯酒,可好?” 楚随玉将她抱在怀中,笑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沈妙言有些汗颜,不敢打量这二人,很不自在地将目光转向窗外街头。 楚随玉咳嗽了声,介绍道:“这位是这间酒楼的老板娘,妙言你称呼她李姐姐就好。” 沈妙言微微颔首,声音细如蚊蚋:“李姐姐。” 那女子便咯咯娇笑起来,随手拍了下楚随玉的胸膛:“王爷,这个小妹妹,莫非是王爷的新欢?她还这样小,王爷您也太多情了些!媚儿吃醋了!” 楚随玉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哄道:“哪里,本王现在最爱的,还是媚儿。” 这两人眉目传情,沈妙言几乎快要坐不住了。 市井传言,晋宁王多情好美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随便进个酒楼吃饭,人家老板娘都是他的欢好…… 正尴尬时,又一声娇呼响起:“王爷,您最爱媚儿姐姐,那妾身又算什么?!” 沈妙言偏头去看,一位身着软罗纱裙的妙龄少女挑了布帘走进来,娇俏的脸上挂着不满:“我在对面卖胭脂呢,就瞧见媚儿姐姐与王爷眉来眼去,哼,王爷就疼媚儿姐姐,却冷落了人家!” 楚随玉笑起来,朝她伸出手,那少女撅着嘴,十分矜持地将自己的小手伸过去,楚随玉便将她也拉到怀中,凑过去亲了一口她红润润的嘴唇:“香儿嘴上的胭脂,真是好吃。可是又研制出了新款的口脂?” 说着,朝沈妙言笑道:“这位是对面胭脂铺的老板娘,姓桂,名香儿。你称呼她桂姐姐就好。” “桂……桂姐姐……” 沈妙言尴尬地揉了揉脸,晋宁王,到处都是他的红粉知己啊! 气氛正诡异时,布帘被揭开,穿着红罗长袍的妖艳男人进来,手持一把折扇,身后跟了四五位美貌姑娘,正是花容战。 “我在隔壁雅间,似是听到王爷的声音,过来一瞧,果然是!”他笑着,自来熟地坐下。 一时间,雅间里满是莺莺燕燕,脂粉香气萦绕在鼻尖,这些女子各自拈酸吃醋,也有比拼才情的,气氛倒是热闹起来。 花容战注意到沈妙言,不由挑眉:“王爷,这小丫头,你可不能碰。” “放心,我还没饥渴到,对这样小的姑娘下手。”楚随玉微笑着,“说起来,你那金玉满香楼,为何不放置些美人?每次去那里用膳,总觉少了些趣味儿。” “真正的美人,哪是那么容易搜罗到的。” 花容战摇着折扇,一旁有少女,朱唇含了颗樱桃凑到他唇边,他微笑着歪过头,吃了那颗樱桃,眉梢眼角都是风流。 “这美人,也当分为上中下三品。”楚随玉揽着两个姑娘,含情脉脉的双眼中满是对女子的怜惜,“下品,便是空有美貌,却无才情与出身。中品,则是美貌与才情俱佳,可惜没个好出身。而上品,便是美貌、才情、出身俱佳者。” 花容战十分赞同地点头,摇着“我本风流”的折扇,补充道,“女子的性格也是十分重要的。说起来,若是那性格太过正经端庄,反倒失了闺房乐趣。” “正是呢。我前些日子去的青楼,里面有位美人,虽娇蛮了些,可其才貌倒是完全撑得起她那娇蛮。”楚随玉含笑,眼中都是怀念,“不如,咱们今晚一道过去瞧瞧?” 早有美人坐在绣墩上弹起琵琶,胭脂水粉,衣香鬓影,巧语嫣笑,整个雅间仿佛成了某座青楼的包间。 沈妙言无比尴尬地坐在角落,这俩货俨然一副哥俩好的关系,美人环绕,纸醉金迷,快活无比。 她突然有点同情晋宁王妃了。 初恋和所嫁的人,居然都是一个德行。 还竟然,一同逛起了青楼! 她正想着要不要离开,花容战递了杯酒过来,笑容满面:“沈丫头,快尝尝,这可是金玉满香楼的酿酒师,亲自酿造的好酒。酒劲儿大得很,你慢慢品。” “我不会喝酒。”沈妙言摇摇头,她的酒量不好,不能在外面喝。 “尝尝嘛,这酒价值不菲,我特地带出来一瓶,邀好友同喝的。” 一旁便有美人上前,笑盈盈将酒水送到沈妙言唇边,“小妹妹,尝一杯又有何妨?既是来了,便一起玩,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沈妙言不大会推酒,只得接过,为难地饮了小口。 酒菜都上齐了,这些人玩得很开心,没过一会儿,便又有人来劝酒。 沈妙言被迫跟着一块儿喝,带着微醺醉意的目光,扫过雅间,这些跳舞唱歌的女子们,有的是烟花女子,有的是良家女子。 可大家在一起,玩得都很开心。 晋宁王被几名美人灌酒,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指着花狐狸,嘲笑他相貌阴柔像个女子。 第210章 想要你变得更好 为证明自己是个纯爷们儿,花狐狸便挽了袖子,一脚踩在桌上,命人拿了酒坛来,十分霸气地仰头灌酒。 叫好声声,气氛一时间热闹到了极致。 沈妙言趴在桌上,唇角流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头数天的阴霾,似乎真的被这份快乐所驱散。 她在众人围观花容战与楚随玉拼酒时,颤颤巍巍起身离席,悄悄出了雅间。 她喝得有些醉了,眼圈通红,脸颊也是一片酡红。 她踉踉跄跄扶着扶手下楼,刚走了几步,迎面却罩下一片阴影。 熟悉的黑色织锦长袍,熟悉的镂金腰带。 “喝酒了?” 他开口,声音清寒低沉。 “与你何干。” 她冷声,想推开他下楼,却被他握住手腕:“在外面同男人喝酒,沈妙言,你长本事了。” 他握得力道那么大,她手腕生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挣了几下也挣不开,便抬起头,含泪盯着他:“你别再管我!我做什么,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君天澜,咱们早就分道扬镳了!” 君天澜,咱们早就分道扬镳了…… 冷漠刻骨的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刀,深深刺进君天澜的心脏。 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凤眸幽深得可怕,凝视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即便被她讨厌,也不想放手,也不愿意放手。 正僵持间,温和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沈姑娘喝醉了?既是本王把你拐到这里喝酒,自然也该本王将你好生送回去。” 楚随玉含笑下楼,并没有半分醉意,朝君天澜微一颔首。 君天澜的视线落在虚空,轻轻放开手,身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几乎是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姿势,与他错身而过。 眼中的苦涩又多了几分,她竟然,这样想逃离他的身边吗?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妙言跟着楚随玉来到街上,眼中的醉意散去不少:“剩下的路我自己会走,王爷请回。” 楚随玉在她面前俯下身,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含笑凝视着她的面庞:“沈家妹妹,既是同本王喝了酒,便算是本王的朋友了。希望咱们今后,能够多多相处才好。” 说着,朝她伸出拳头,轻轻眨了下眼睛。 沈妙言怔了怔,下意识地抬起拳头,两人对碰了下,他笑得爽朗:“快回去吧。” 沈妙言转过身,往倚梅馆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回过头,就瞧见楚随玉站在原地,微笑着同她挥手作别。 她低下头,快速离开,心中对晋宁王,又多了一层认识。 这个男人,无论对待哪个女子,都是笑容满面的模样,叫人很难抗拒他的温柔和体贴。 可是一直微笑,难道不会累吗? 一直温柔迎人,难道不会倦吗? 他,真的是在流连花丛吗? 她轻轻攥起小拳头,想起元宵那夜,望川楼上,他凝视着晋宁王妃的模样,那一刻,他与现在是不同的。 而酒楼门口,君天澜静立着,将刚刚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尤其是他们二人拳头轻轻相碰的那一瞬。 小丫头什么时候,与晋宁王这般交好了? 眼底深邃,他摩挲着指间的扳指,这小丫头很容易叫人对她生出好感,所以她将来,还会有很多朋友,还会与很多人产生羁绊。 那么,他呢? 他会成为,被她斩断舍弃的羁绊吗? 三月的风湿润清和,他开始思考,到底是他捡到她,还是她捡到他…… 沈妙言在倚梅馆住了小半个月,每日里跟着白清觉学医,医术倒也小有进展。 她最喜欢的,是看安似雪坐在窗下绣花。 安姐姐说,等她嫁人的时候,就给她绣一方漂亮的红盖头。 住在倚梅馆的日子平和静谧,外出逛街时,她也没再碰到过君天澜。 这日傍晚,街上落了细雨,行人们纷纷加快步伐往家走,摊贩们收了摊,躲进屋檐下避雨。 沈妙言穿着一身雪白襦裙,外面罩着件厚实的淡青色褙子,撑一把嫩绿色油纸伞,独自在街上徘徊。 青石板街的缝隙里生了青苔,她低下头,抖了抖裙摆,瞧见绣花鞋和裙边都湿了,穿着怪难受的。 她朝前走了几步,看见不远处,一位少年正呵斥他的妹妹:“上次丢了家里的钥匙,这次又把伞弄丢,以后,你是不是要把你自己也给丢了?!” 他的妹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扎着两个羊角辫,听着这严厉的话语,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十分伤心地抬袖抹眼泪:“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把手伸出来。”那小哥哥皱起眉头。 小姑娘小心翼翼伸出手,小哥哥就重重打了下她的手板心:“以后不准再丢东西了!要细心!” 他打得并不重,小姑娘却觉得委屈,哭得十分厉害。 小哥哥给她擦了擦眼泪,从怀中摸出一串冰糖葫芦:“别哭了,咱们回家,爹娘还等着呢。娘今晚包了饺子,是你爱吃的馅儿。” 那小姑娘果然不哭了,舔着冰糖葫芦,由哥哥牵着手,一派懵懂模样。 沈妙言面无表情,将手中雨伞递给那位小哥哥,也不搭理他语带惊讶的答谢,只任由雨水淋湿肩头,转身离去。 她注视着远处,春雨淅淅沥沥,天际是一片雾蒙蒙的白,房屋、长街和绿树都被雨水染成湿润的天青色。 微风携裹着雾雨送到她的面颊上,那么湿,那么凉。 两行液体顺着白嫩的面颊滑落到下巴,最后落进脚下的青石板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她孤独地行走着,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模糊。 她抬袖,想要擦一擦脸上的水,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 终于,她蹲在空荡荡的街心,将头埋进臂弯,大哭出声。 只要不触及旁人的利益,他们不会在乎你的行为是对是错。 除了,至亲之人。 他们会不厌其烦指正你的错误,哪怕要因此背负你的怨恨,哪怕要因此与你生疏。 想要你好,想要你变得更好。 沈妙言哭得厉害,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和头发,她浑然不觉,对行人诧异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211章 想要见他,想要回到他的身旁 与国师相处的一点一滴都浮现在眼前,那个沉默清冷的男人,用他的方式,教会她一切。卡Kа酷Ku尐裞網 ——你犯了错,我若是不责罚,那么你下次,还会犯同样的错。甚至将来,犯更大的错。 ——妙言,你若恨我,那便恨吧。即便回头重来,我也还是会,做我该做的。 淅淅沥沥的雨水让天地化为一色,静谧的长街中,只剩下沈妙言孤独的哭声。 直到,一把素色纸伞遮过她的头顶。 她震惊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缓缓站起来,转身看去,满眼的企盼,却都化为了失望。 “白太医。” 白清觉微微颔首,面上依旧是温厚的笑容:“沈姑娘,这儿离国师府,并不远。” 满是暗示的话语,让沈妙言一怔。 “走快些,大约也就半刻钟的时间。”白清觉说着,挪开伞,抬头望了眼雾蒙蒙的天空,朝沈妙言会心一笑,“想来,半刻钟后,这天一定会放晴。” 沈妙言紧紧攥着衣角,眼含泪水,朝白清觉深深作了个揖,哽咽不能语,最后咬着唇瓣,转身跑向国师府。 那小小的绣花鞋,带起青石板上的连串水渍,她跑得那样快,雪白轻盈的裙角在风雨里飞扬,发团子上的银铃铛清脆作响。 那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满是湿润,透着无边的渴望。 想要见他,想要回到他的身旁。 无关乎他的身份,无关乎他的才貌…… 只因为,他是君天澜。 十里长街都被她抛在了身后,她穿过朱雀门,远方,细碎的光柱从天穹深处折射下来,风将乌云都吹散,那淅淅沥沥的无边春雨,似乎真的不再落下。 她终于跑到国师府大门前,却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直接扑倒在湿哒哒的地面。 街心几粒尖锐的石子,将她的掌心磨破,她皱着眉头,抬起脸,就看见国师府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那个一身风华的男人跨出门槛,娇俏玲珑的小姑娘,笑吟吟为他撑伞。 “天色不早了,大人应酬完,记得早些回府。” 温柔婉约的声音,白珏儿仰着小脸,对跟前的男人微笑,像是新婚的妻子在叮嘱出门的夫君。 沈妙言狼狈地趴在地上,本就酸涩的心,更加苦楚。 来,晚了吗? 是不是,已经有人取代了她? 双手撑着地面,她艰难地爬起,趁着那两人说话的功夫,悄悄躲到大石狮子背后。 浑身都湿透了,衣裳紧贴着身子,叫她难受。 从心到身,都在难受。 身后的说话声停了,国师府的大门被关上,白珏儿应当已经进去了。 她松了口气,低下头望着湿透的绣花鞋,琥珀色的瞳眸中,是茫然与无措。 心头的冰凉蔓延开来,直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压抑沉重得叫她无法呼吸。 她紧紧攥着衣摆,红润的面庞逐渐苍白。 正难受间,有清冷淡漠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躲在那里做什么?” 她心头一震,缓缓偏过头,就瞧见身后不远处,君天澜正负手而立。 纯黑色织锦长袍在风中微微摆动,那张熟悉的面庞冷峻而精致,狭长的凤眸中,却清晰地透出,点点柔光。 那柔光与从万里云层中倾泻而下的阳光一起,照亮了一整条长街。 君天澜也在看她,看她被雨水淋湿紧贴在面颊上的黑发,看她苍白的脸色,看她胆怯的琥珀色瞳眸。 半个多月没见,她瘦了。 站在那里,那么纤弱,若是起风,似乎就会被刮走。 沈妙言的鼻尖一酸,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她呜咽着,像是一只终于找到家的流浪猫:“国师……” 说着,便迈开步子,扑了上去。 君天澜腰间一重,低头去看,就瞧见她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哭得鼻尖和眼圈都红了,蹭啊蹭的,将眼泪和鼻涕都蹭到了他的袍子上。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像是放松,最后抬起手,犹豫良久后,轻轻覆在了沈妙言的脑袋上。 “回来就好……” “国师,我——” 沈妙言抬起头,正要说什么,眼前却一黑,整个人软了下去。 君天澜一怔,连忙接住她,“沈妙言?” 怀中的小姑娘软绵绵的,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 他连忙将她打横抱起,心跳加速,转身大步进了府:“夜凛,把素问叫来!” …… 衡芜院,东隔间。 沈妙言身着雪白的干净中衣躺在床上,额头上覆着一块湿帕。 窗外夜雨淅淅沥沥,房中点着一盏灯笼,君天澜撑着脑袋坐在床前的大椅上,幽暗的光线里,静静凝视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素问说,她忧思过度,没有好好吃饭,又淋了雨,这才导致高烧晕厥。 他一动不动,就这么注视着她,那双极致漆黑的凤眸中,满是怜惜。 漏尽更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打起瞌睡,恍惚中醒过来时,却瞧见床上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正偏头凝视着他。 却不知道醒来多久了。 “醒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望了眼窗外尚还乌黑的天色,起身道,“饿不饿?我叫拂衣端粥来。” 他刚转过身,衣袖忽然被人拉住。 回过头,就瞧见那小姑娘噙着虚弱的笑容:“国师,我不饿。不要走好不好,我想要你,陪在身边……” 糯糯的话语,叫人心软。 君天澜回转过身,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烧退了。” 说着,轻柔地将她脸上的碎发捋开。 夜色如潮,离黎明尚还很早。 这是黑夜里,最寂静深邃的时辰。 沈妙言呼吸着淡淡的龙涎香,声音缓慢,“国师,那幅画儿,是我娘亲亲笔画的。白珏儿说,我必须听她的话,向她服软,才肯将娘亲的画儿还给我……” 她说着,注视着帐幔顶部,眼圈再一次红了:“国师,我爹爹是楚国的英雄,我不愿意向她低头,我不愿意给爹爹抹黑……可我不知道,偷东西,更是给爹爹抹黑。国师,是我错了。” 君天澜并不知道,那幅画是她娘亲留下的。 他俯视着她,但见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进绣枕中,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跳跃着点点烛火,那么干净,那么无邪。 【本书今晚8点10分有一更,然后今晚凌晨24点过后上架,凌晨1点前爆更二十一章,不见不散哟!】 第212章 所有的风雨,他替她挡 黑暗中,他握住她的小手,大掌摩挲着她的面颊,为她擦去眼泪,声音是极致的温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卡Kа酷Ku尐裞網日后行事,须得掌握分寸。再想得到的东西,也不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 他的凤眸中满是认真,因为在那些黑暗的年月里,他也曾做过无数不光彩的事。 可,那是他。 眼前这个小姑娘,双手还很干净,人生还是一张干净的白纸。 他不希望,她染上污点。 所有不光彩的事,交给他去做,就好。 所有的风雨,他替她挡,就好。 沈妙言听着他的教导,眼泪流得更多,轻声啜泣着,伸手拉他的衣袖:“国师,陪着我……” “我一直都在。”君天澜声音放得柔软,又摸了摸她的面颊,“睡吧。” 沈妙言安心地躺好,却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国师,想跟你一起睡。” 君天澜没有推辞,脱了皂靴和外裳,掀开被子躺进去,长臂一伸,便将她另一边的被角也给掖好。 沈妙言往他身边拱了拱,嗅着那冷甜的龙涎香,小脸靠着他的胸膛,像是一只充满依赖感的猫儿。卡Kа酷Ku尐裞網 在他身边,那么有安全感。 她渐渐睡去,带着满足。 而君天澜侧着身子,抚摸她纤瘦的脊背,凤眸中同样充斥着安全感。 仿佛只有和这小丫头在一起时,才会觉得,双手沾染的血液,似乎也没那么脏,背负的无数人命,似乎也没那么沉。 夜色,似乎也没那么深。 通往那个位置的路,注定了腥风血雨。 可现在,他只想平静的,和他的小丫头一起,做完这一夜的梦。 春雨潇潇,夜色如潮。 房中静谧,唯有二人安心的呼吸声。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 她坐起来,摸了摸额头,体温正常,高烧约莫是退下去了。 她掀开被子,正欲下床穿鞋,眼角余光却瞥见床头摆着一幅画轴。 那画轴上还沾染了血液,看起来,很眼熟。卡Kа酷Ku尐裞網 瞳眸中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幅画儿,发现确实存在着,这才握住画轴。 缓缓打开来,熟悉的百花闹春图映入眼帘。 “国师……” 这画儿,她记得他明明叫夜凛拿去扔了,怎么却又奇迹般的,出现在她的床头? 拂衣走进来,见她拿着那幅画发呆,不由笑道: “今儿天还没亮,主子就起床了,说是去找东西。下那么大的雨,他连伞都没撑,独自到后院处理垃圾的地方翻找。夜凛他们怎么劝,都不听。最后,从里面找回了这个。” 她说着,将干净的温水盆放到木架子上,拿了绣帕过来,浸湿了给沈妙言擦脸:“幸好这画儿上面丢了不少东西,才没被雨淋湿。这画儿,是对小姐很重要的东西吧?” 沈妙言点点头,目光依旧盯着那画儿:“是很重要……” 他,也很重要。 “国师呢?”她轻声问。 “主子去上早朝了,说中午回来。”拂衣将帕子放进水盆,“小姐高烧才好,该好好歇着,奴婢端些清粥进来。” 她走后,沈妙言抚摸着这幅画,凝视良久,最后珍而重之地将它收好。 另一边,后院厢房中。 白珏儿刚起床,就听阿彩禀报,说沈妙言又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在意地在丫鬟伺候下洗漱。 “昨儿晚上,”阿彩忐忑地望了眼她的脸色,“大人并未去应酬,他在门口遇到了沈妙言,正好沈妙言发高烧晕过去,就将她带回了府里。” 白珏儿的脸色瞬间绷不住了,推开为她洗脸的丫鬟,声音低沉:“还有呢?” “还有……”阿彩咬了咬嘴唇,“听说,国师昨晚,歇在了东隔间。” 话音落地,“砰”的一声巨响,白珏儿直接掀翻一旁丫鬟手中的水盆,“好一个沈妙言,手段当真了得!借着高烧的由头,不费吹灰之力,就与大人冰释前嫌!哼,小小年纪,好一颗七窍玲珑心!” 满地都是水,阿彩轻声问道:“小姐,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老爷允许小姐寄住在国师府,就是期望小姐能拿下国师大人的心。 但这半个月以来,小姐明面上虽然同国师熟络了不少,可也仅限于说表面话。 真正掏心窝子的谈话从未有过,更别提肢体接触。 白珏儿缓缓在床榻边坐了,由着两个小丫鬟跪在水里为她穿鞋,瞳眸中闪烁着残酷:“临走前,爹爹给的那瓶药,放在了哪里?” …… 中午,君天澜果然回来了。 沈妙言趴在他的书房里看医书,听见脚步声,连忙抬起头,小脸上都是欢喜:“国师,你回来啦!” 君天澜见她活蹦乱跳的样子,知晓她痊愈了,走到窗下软榻上坐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看那幅画儿,看医书,还有……”沈妙言蹭过去,仰起包子似的小脸,含羞带怯,“想国师。” 她说的那么自然,君天澜心头却微微一颤。 正好添香进来,屈膝行了个礼,问道:“主子,午膳摆在哪里?” “就这儿。”君天澜淡淡道。 添香含笑望了眼这两人,立即转身去办。 沈妙言坐到君天澜对面,与他隔着矮几,双手托腮:“国师,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待白珏儿好?” “不曾。” 他凝视着这小丫头的眼睛,她听了他的回答,一双圆眼睛立即就弯了起来。 “那……我不在的时候,国师有没有想我?” 她抿了抿小嘴,鼓起勇气问出来。 君天澜依旧同她对视,想起她不在的这半个月,他每每走进衡芜院,都觉得这院子里少了些什么,梨花树下的秋千架空荡荡的,没有谁再坐上去。 每每入睡时,床上彻骨冰凉,再厚的被衾,也无法给予他半分温暖。东隔间安安静静,不会再有人抱着被褥跑出来,爬上他的床,哭着说国师我做噩梦了。 每每对着镜子梳头时,他都很怀念,那个动作笨拙总是扯痛他头发的人。而他看书时,拂衣泡出的松山云雾,也没有那个笨丫头泡出来的好喝。 如果,如果这些,都是想念的话…… 那么,他想她! 他半个身子越过矮几,一手轻轻托住沈妙言的下巴,冷峻而精致的面庞缓缓靠近她的脸,点漆凤眸中,盛着复杂却又单纯的情愫。 “沈妙言,我,想你。” 低沉清冷的声音,透着无边无际的思念。 沈妙言瞳眸倏地放大,君天澜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他凉薄的唇,距离那小小的嘴,越来越近。 第213章 要国师亲亲才能起来 【求月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心跳,加速,重重地撞击着胸膛。 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到视线,沈妙言的瞳眸中,倒映出君天澜比春水更加温柔的眉眼。 那双斜挑的凤眸中的映像,满满的,都是她。 他缓缓地靠近,两人唇瓣的距离,只剩下两寸,一寸,半寸…… 直到,那冰凉的珊瑚色薄唇,轻轻贴上她的…… 额头。 额头! 沈妙言瞳眸骤缩,视线所及,是他线条完美而坚毅的下巴。 君天澜修长的手指扣住矮几,注视着前方的珠帘,凤眸里盛着虚空,万千思绪,在脑海中汹涌澎湃地生长,无数声音响起,叫嚣着不可以。 在他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小姑娘时,绝不可以这样轻佻地占有她。 即便是吻,也该等到他与她订亲后,名正言顺的去吻。 想要她光明正大站在他的身边,想要她不必被人指指点点,想要她有名有份。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他对她,该有的尊重。 君天澜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只蜻蜓点水般,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缓缓地,回到座位上。 沈妙言的眼底有失望一闪而过,抬手摸了摸额头,那被吻的触感似乎还在,冰凉冰凉。 她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男人,对方将视线转向窗外,声音依旧清冷:“不要想太多。” 尽管不是那种吻,可到底是吻了,他叫她不要想太多? 沈妙言胸腔中升腾起一股恼火,盯着君天澜,却发现对方的耳尖有些可疑的泛红。 他那表情尽管依旧平静,可眼底的暗潮涌动,却瞒不过她。 原来,他也不是总能保持淡定。 沈妙言唇角微微上翘,心情,莫名大好。 “主子、小姐,饭菜来喽!” 添香领着四个小丫鬟送膳食进来,一碟红烧肉、两盘素菜并一盆虾仁蛋汤,加上白米饭,简单却精致可口。 沈妙言因为心情好,胃口也跟着好起来,她拿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这肉烧成了酱红色,喷香喷香,油光发亮,她“嗷呜”一口,直接包进小嘴里。 “嗯……肥而不腻,香甜松软,入口即化,好吃!” 她一连串甩了三个词,又夹起一块,塞进口中,大约是吃得舒服了,眉眼弯弯的,像极了阳光下懒懒的猫咪。 君天澜默默看着她这副吃相,这小丫头,叫她写文章时搜肠刮肚也搜不出几个好词,吃东西时,倒是会用成语了。 见她吃得急,他给她盛了碗虾仁蛋汤:“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等这一顿饭吃完,沈妙言摸着滚圆的肚子,那盘红烧肉只剩下点黑红的酱汁,竟是她一个人吃完了一整盘! 她打了个嗝,抬眸望向对面,君天澜正慢条斯理地拿湿帕擦手,依旧保持着矜贵,动作十分优雅。 她低头望了眼自己衣襟上沾染的几滴汤汁,以及油腻腻的双手,突然不爽。 眼中掠过腹黑,她跳下软榻,跑到君天澜跟前,脏兮兮的双手直接攥住他干净的衣袍,仰着无辜的小脸:“国师,你刚刚说想我,可是你到底有多想呀?” 说着,睁着大大的圆眼睛,俨然一派天真模样,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是只有这么一点点想,还是这样很想很想?” 君天澜的注意力都在她脸上,完全没注意到这死丫头,把手上的油腻都揩到了他袍子上。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托腮,仔细想了想,认真答道:“应该是,你想吃红烧肉那么想。” 沈妙言心中窃喜,将擦干净的双手背到身后,“国师不要脸,居然有这么想我!” 说着,小拳拳捶了下君天澜的胸口,捂脸转身往东隔间跑。 许是跑得急,她的双脚绊在一起,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君天澜下意识地起身走过去,满脸关切:“可摔疼了?” 沈妙言转过头,泪眼汪汪:“摔疼了……” 君天澜便俯身去扶她,她却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嘟起嘴唇:“要国师亲亲,才能起来!” 君天澜望着她沾满红烧肉酱汁的唇瓣,默默别过脸,就算他有点喜欢这个小丫头,她这个样子,他也根本下不了嘴好嘛! 沈妙言见他眼底都是嫌弃,抬手抹了把自己的嘴唇,竟是抹了满手的油。 琥珀色瞳眸闪过尴尬,她拉起君天澜的大袖擦了擦嘴和手,继而再次嘟起嘴唇,闭上双眼:“国师,可以亲了。” 君天澜转向她的脸,虽说吧,小丫头嘴上没了油渍,可是说话间,满嘴都是红烧肉味儿…… 他依旧,下不了口啊! 末了,他往后倒退几步,微微咳嗽了声,“那什么,本座在金玉满香楼约了同僚商议国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几乎逃命般,离开了书房。 沈妙言慢吞吞爬起来,望着他飞奔的背影,禁不住就笑出了声。 国师发窘的模样,真好玩。 午后,沈妙言跟着素问在屋檐下学医,素问说,再过一两个月,差不多就算是打下个好基础了。 她正学得认真时,添香端了热茶和点心过来:“小姐,您学了这么久,该歇歇了。奴婢看着,觉得您真是辛苦,好心疼您呢。” “有吃的有喝的,算什么辛苦。” 沈妙言颇不在意,端过那杯天青色冰裂纹茶盏,正低头要喝,想着素问教的用银簪试毒,顿时生了好玩之心:“添香姐姐,把你头上的银簪借我一用呗?” 添香拔下簪子递给她,笑道:“这是拂衣泡的茶,小姐还怕有毒不成?” 正说着,沈妙言将簪子探进茶水中,通体银白的发簪,几乎是瞬间,触水的那一段就化为了黑色。 沈妙言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盯着茶水,怎么会这样?! 添香也吓了一跳,“这茶……” 素问夺过那杯茶,稍稍检查了一番,便重重搁到桌案上,脸色不善:“相思子毒,乃是从一种名为相思豆的植株里提取出的毒素,这相思豆并非平常所食用的红豆。相思子毒无色无味,无影无踪,令人防不胜防。这么一杯喝下去,必定殒命。” “相思子毒?”沈妙言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儿的笑,“看来,是有人不想要姑奶奶我好过……” 她说着,双眼中迸发出一股凶狠的光:“那么,新仇旧恨,就一块儿算个清楚!” 第214章 能够收买人心的,只有人心 日渐西斜,暮色四合。 国师府衡芜院,此刻早乱成了一锅粥。 沈妙言面色苍白,躺在东隔间小床上,床前围着京城中有名望的大夫们,这些人细声交谈,最后俱都摇首叹息。 素问站在屋檐下,一张俏脸毫无表情,只静静等着君天澜归来。 下午,小姐问她是否能解这相思子毒,她回答说,凭着她的医术可缓解毒性,但并不能根除毒素。 世上能根除这剧毒的神医,据她所知,不超过五位。 而其中一位,便是她那位隐居棉城的师父。 当时小姐闻言,笑得腹黑,二话不说,便直接饮了那杯毒茶。 乌黑的血液顺着白嫩的下巴蜿蜒而下,小姐将那杯茶好好搁在桌案上,当时她的神态,根本就没有一个小姑娘该有的娇憨可爱。 她说,只有国师真正心痛了,才会舍得对白珏儿出手。 素问回想着,清秀的面庞染上一层寒意,小姐她,小小年纪便经历太多,以致如今的行事手段,几乎都是拿命在拼。 她伸出手,捏住空中飞过的一片梨花瓣,瞳眸中第一次有了茫然。 她的主子,她效忠的对象,该是国师大人才对。 可小姐把她当成可以信任的人,她是知道的。 小姐平日待她极好,她也是知道的。 那么,这次中毒之事,她可不可以,更偏心小姐?为小姐瞒下她是故意中的毒,以便对付白珏儿? 她正想着,添香和拂衣走过来,三人只一个对视,便将腹中所有心事做了交流。 君天澜回来时,早在前院就听顾明说,沈妙言中毒了。 他大步走进衡芜院,素问上前一步,将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唯独漏掉沈妙言故意喝下毒茶的事。 君天澜的脸上遍布寒意,大步走进了屋子。 三名侍女对视一眼,便也跟了进去。 躺在树上的夜寒望了眼放下的门帘,随手折了片绿叶衔在嘴中,双眼透过枝桠缝隙,望着那些漂移不定的白云。 既是都决定向着沈小姐,那么,他也向着沈小姐好了。 银钱什么的,终归收买不了人心。 能够收买人心的,只有人心。 东隔间内,沈妙言躺在小床上,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得令人心疼。 君天澜走进来,大夫们纷纷对他作揖行礼。 他抬手示意免礼,到床榻边缘坐下,沈妙言睁开一条眼缝,稚嫩的面庞很是憔悴,声音透着虚弱:“国师,我怕是要死掉了……” “瞎说什么。”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心,本座不会叫你有事的。” 正在这时,白珏儿带着阿彩匆匆赶来,她听说沈妙言中毒了,因此想要看她到底死没死,可见她还在同国师大人说话,不禁狠狠掐了下阿彩,眼底都是憎恶。 这死丫头,怎么这般命硬,相思子毒都弄不死她! “国师……”沈妙言透过人群瞥见白珏儿,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在白珏儿的视线里,轻轻环住君天澜的脖颈,“你会一直守着我的,对不对?” 娇软的语气。卡Kа酷Ku尐裞網 “本座一直都在。” 君天澜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声音虽清冷,却叫人安心。 沈妙言冲着白珏儿,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众人只当是这小姑娘被国师安慰了,所以高兴得笑了,可只有白珏儿看清了,沈妙言的眼底有多腹黑冷血。 饶是见惯了阴谋与人心,她也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小姑娘的眼神,令人害怕…… 那是背负了鲜血和人命,亲眼见证最在乎的人离开世间,亲眼目睹最在乎的东西被毁于一旦,亲自品尝过从云间坠入尘泥的滋味,才会有的眼神。 那想要报复一切的冷血目光,同她稚嫩甜美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同素日里的活泼天真形成鲜明对比。 叫人怀疑,她的心,严严密密,到底裹了多少层? 而沈妙言毫不在乎白珏儿的心理状态,只轻轻环着君天澜的脖颈,赤/裸/裸地将他霸占,宣誓着这个男人,是她沈妙言的。 “国师,你一定要查出凶手,为我报仇……” 她在他耳朵边呵气,热热的,痒痒的。 君天澜让她重新躺下,替她捋开额前的碎发,“放心。” 简单的两个字,让白珏儿整个人都不安起来。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入夜之后,沈妙言睡在小床上,双手捧着那颗七彩玲珑珠子把玩,圆圆的眼睛里一片复杂。 国师他,到底会怎么做? 没等她想明白,拂衣便匆匆进来,朝她行了个礼:“小姐,主子说,明日出发去巫山,寻找鹿神医为您解毒,让奴婢为您收拾行李。” “去巫山?!”沈妙言猛地坐起来,丢了珠子,满脸不爽,“他不查凶手了吗?去什么巫山,我不去!” 正说着,君天澜进来,面容清冷:“素问说,你体内毒素还未根除,不去巫山治疗,你想做什么?凶手随时都能查,可你的身体,耽误得起吗?” 凶巴巴的语气。 沈妙言揪着被子,没精打采。 翌日。 黑金马车等候在国师府门前,三十六骑侍卫开道,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一路浩浩荡荡往巫山而去。 从京城到巫山,大约要行两天路程。 拂衣为沈妙言收拾了一个装满糖果、蜜饯、干肉条的木盒,沈妙言抱在怀里,望着车窗外逝去的风景,轻轻叹了口气。 解毒固然重要,然而在她眼中,报复白珏儿其实更加重要。 两天后,马车终于抵达巫山脚下。 巫山脚下的小城称作棉城,民风淳朴,景色宜人,乃是世外桃源般的城镇。 街道牌坊下,君天澜将沈妙言抱下车,当地的官员早已恭候在侧,正欲行大礼,君天澜抬手,声音淡漠:“本座不过是微服私访,你们做自己的事就好。” 说罢,牵了沈妙言的手,直接步入街道中。 那几名官员对视一眼,茫然不知所措,最后只得试探着问夜凛:“这位小哥,国师大人这是何意?在下等早已备好府邸宅院,午膳等也已准备妥当。” 第215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上) “有劳诸位大人。” 夜凛朝几人拱了拱手,“只是大人此次来棉城,乃是为了一点私事,不会逗留太久。”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可对方如此客气疏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告退。 而沈妙言跟着君天澜,好奇的目光扫过周遭的一切,但见这青石板街也还算热闹,叫卖胭脂水粉、锦衣华服、水果点心等的摊贩比比皆是。 这街上无论男女老幼,脸上都挂着笑容,说话间俱都是一团和气,同京城的氛围大不一样。 街角的杨柳闻风摇摆,叫卖杏花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经过,笑容甜美:“公子,要不要买一束杏花?早上新摘得呢!” 沈妙言看过去,那杏花雪白,花瓣尖儿上还沾着露水,正散发出淡淡的怡人清香。 她扯了扯君天澜的袖子,意思是想要。 君天澜从袖袋里摸出半块碎银子,那小姑娘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要这么多的!三个铜板儿就够了!” “拿着。”君天澜声音淡漠。 那小姑娘接过,犹豫片刻,干脆将怀中的几束杏花都给了沈妙言,认真地对两人作了个揖:“这花儿不值钱,但愿姑娘能喜欢!” 两人继续朝前走,沈妙言低头望着怀中的花团锦簇,身处这样安和的小城,叫人烦躁的心,也跟着这山水和杏花,一同平静起来。 两人穿过长街,君天澜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拐过街角,沿着一条土路,继续朝前走。 土路两边是漫无边际的棉花田,三四月的天,棉花都开了,放眼望去,大片纯白,同天际的云朵连成一片。 美不胜收。 土路尽头,矗立着几间木制房屋,有大黄狗卧在门口,听见有生人过来,连忙跳起来,冲着二人狂吠。 沈妙言禁不住抓紧了君天澜的衣裳,有些害怕地往他身后躲。 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小少年,十岁的模样,周身的气质很是恬静淡然,声音清脆:“大黄,别叫了!” 那黄狗子立即奔到他身边,很热情地舔他的手。 小少年抬头看向君天澜和沈妙言,微微一笑:“两位是素问师姐介绍来找我师父的吧?请进。” 说着,做了个抬手的姿势。 沈妙言揪着君天澜的衣角,还有些怕那条大黄狗,小心翼翼跟着跨进门槛,又望了眼笑眯眯的少年,小声道:“国师,这个少年,看起来还挺稳重。” 话音落地,就听见“哎呀”一声,那少年径直被门槛给绊了一跟头。 沈妙言默默扶额:“当我没说。” 两人进了堂屋,一位身着绿色衣袍的老者,正端坐在上位,双眼炯炯有神,“这位便是国师大人吧?素问在信中提起,你十分有本事。老夫观你面相,果然非池中之鱼。但愿有一天,你能龙游九天。” 这老人说话很直,丝毫不避讳,叫沈妙言有些诧异。 老者又转向沈妙言,只看了一眼,便笑道:“相思子毒?这可真是巧了,老夫正好得了株解相思子毒的药草,小丫头,算你命大。” 说着,不等君天澜和沈妙言开口,便吩咐那位少年:“阿瞒,领两位客人去隔壁厢房。” 那少年应了声是,便笑着抬手:“国师大人、沈姑娘,请这边走。” 说着,挑了侧门的布帘,正要跨过去,又被那门槛绊了一下。 沈妙言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跟着君天澜迈了过去。 厢房只有一间,绿纱窗,青竹床,圆木桌,素白帐幔,被衾整齐,收拾得很干净。 “我师父说,这几晚,我同他挤一挤,不知国师大人是否能和沈姑娘挤一张床?若是不行,那我和师父去客栈里住就好。”少年笑容温和。 “无妨。”君天澜淡淡道。 那少年便作了个揖,退了下去。 沈妙言奔到窗边,支起木窗,阳光落了满室,窗外栽着一树杏花,再远的地方,是同天际连成一线的大片纯白棉花田。 “国师,我喜欢这里!” 迎着和煦的春风,她开心大喊。 君天澜找了个白瓷八棱瓶,倒了些清水进去,将买来的杏花插进里面,声音淡漠:“喜欢就好。” 而另一边,阿瞒回到老者跟前,“师父,两位客人已经安顿下来了。” 老者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茶:“你去我的药室里,把红木柜第三层放的青色药丸,用热茶融了,给那个小丫头送去。这是解毒的第一步,可别弄错。” 阿瞒立即点头,很快就去办了。 药室光线昏暗,阿瞒擎着一盏烛台,念念叨叨:“黄木柜第三层……金色药丸?” 这么念着,便走到最里面的黄木柜前,第三层果然摆着一粒金色药丸。 他戴了手套,将药丸小心翼翼放进一杯热茶里,端了出去。 等走到堂屋,又想起还未给国师大人泡茶,便急匆匆又泡了一杯,放到托盘上,一同端到厢房。 他叩了叩门,听见“进来”的声音,含笑走进去,“大人,沈姑娘,这是热茶。沈姑娘的茶水里放了解毒的药丸,师父说这是解毒的第一步,你快些喝吧。” 说着,将托盘放到桌上,正要端茶,却忘记了哪杯才是沈妙言的。 他挠了挠头,目光落在右边那杯上,应该没错,就是这杯。 想着,便笑着将另一杯茶递给君天澜:“国师大人,请。” 他留在这里,跟沈妙言唠了一会儿嗑,才收拾了茶具,退出去。 等他走到堂屋,便听见药室里发出一声咆哮:“小兔崽子,你给老/子滚进来!” 他愣了愣,快步进了药室,就对上那位鹿神医狰狞的脸:“我叫你拿红木柜第三层那颗青色药丸,你拿的是什么?!” 阿瞒吓得要死,挠挠头,认真回想了一下,连忙拍了自己一巴掌:“师父,我拿的是黄木柜那颗金色药丸!” 鹿神医几乎要晕厥过去,苍老的手扶着门框,一把年纪的人,孩子似的抬手抹眼泪:“那药乃是老夫的珍藏啊!你这小兔崽子,一百个你都不及那颗药丸贵!要完,要完啊!” 第216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下) 阿瞒揉了揉鼻子,好奇问道:“师父,那是什么药啊?” “哼!” 鹿神医一甩大袖,捋着花白的胡须,冷声道:“那药乃是你师祖留下的,名为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初本是要进贡给孝仁皇后,可惜后来发生了乐安之战,魏楚梁三郡割据为王,大周孝悯帝战死沙场,孝仁皇后随后自刎,追随着去了极乐净土,这药,才搁置在咱们这里!” 他说着,抬手就给了阿瞒一个爆栗子:“你可知,若是男子服用了,会有何后果?!” 阿瞒抱住脑袋,茫然地摇了摇头。 鹿神医叹息一声,“若是男子服用,便会在第二日睡醒后,对见到的第一位女子动情。且,若是要行房事,也须得与这女子才行。其他女人,再不能叫他产生欲念。” 阿瞒依旧满脸茫然,“师父,房事是何意?欲念又是何意?” 鹿神医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跺脚离去。 他算是看开了,那药留着也没用,若是被君天澜吃了,也算是缘分。 只是,怕将来,可怜了那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瞧着娇弱纤瘦,哪里承受得了君天澜那样高大的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若是行房事…… 鹿神医鹿沉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捏着胡子,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露出个老不正经的笑,便去往田间散步了。 而厢房中的两人,对这些毫无察觉。 窗下的圆木桌上置了一盘棋,君天澜闲着无事,便认真地教沈妙言下棋。 沈妙言好半天才弄懂规则,刚打算好好同国师杀一局,没走几步,就直接败北。 她气得不轻,重新置了一局,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才走出一步,对面的男人却风轻云淡,紧跟着落子。 她抬头望向他,见他悠游自在,很有些恼怒,想着怎么都得胜他一局,才算是挽回面子。 然而没过一会儿,这一局便又输了。 君天澜修长的手指捻着一颗棋子,冷峻精致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妙妙可是着急了?不如,我再让你几子?” “谁要你让了!”沈妙言恼羞成怒,将棋盘上的棋子重新扒拉了,“再来!” 然而无论来多少局,无论她悔棋多少步,最后还是君天澜赢。 她抬头,怒视着他含笑的模样,最后起身扑过去,冲着他的手大口咬下。 “沈妙言,你是小狗吗?” 君天澜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细小的牙齿,湿润的口腔,以及…… 流到他手上的口水。 沈妙言松了口,摸了摸他手掌上的咬痕,上面的齿印并不清晰,她咬得不重,所以也没有渗出血来。 她从袖袋里掏出小手帕,仔仔细细地将他手上的口水擦掉。 君天澜挑眉,正疑心她怎么突然乖巧了,就瞧见她掀开他的大袖,精壮的手臂上,尽管被咬伤的口子已经结了痂,可牙印还是很清晰。 那是她挨鞭子后,咬得君天澜。 她摸了摸那处伤口,轻声问道:“国师,你疼吗?” 他的瞳眸幽深了几分,“现在,不疼了。” 沈妙言忽然跨坐到他大腿上,伸手捧住他的脸:“可我身上的鞭伤,还很疼。” 她神色认真,并非开玩笑。 “那么,要我怎么做,你才不会疼呢?” 君天澜伸手抚摸她的面颊,指腹轻而细致地摩挲。 他知道,那鞭伤早已痊愈。 这小丫头说疼,大约说的,是她的心吧? 沈妙言灿然一笑,指了指自己嘟起的唇瓣:“要国师亲一亲。” 刚刚酝酿出的美好和暧·昧气氛,瞬间消弭无踪。 君天澜凝视她片刻,默默伸出手,将她嘟起的两片唇瓣揪在一起:“沈妙言,你就是过得太舒坦。” “唔……锅酥……唔错了……” 沈妙言被捏住嘴巴,小眉毛皱起,连话都讲不利索了。 君天澜松了手,打了下她的屁股,“自己去玩儿。” 沈妙言尴尬地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红着脸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她便出现在了窗外,手中还抓着一枝盛开的纯白棉花。 她垫着脚尖,笑嘻嘻将棉花枝往君天澜发髻上插:“国师,我给你戴花!” 君天澜黑着脸,“沈妙言!” 与其说是呵斥,实际上一点力道都没有,不如说是无奈。 沈妙言眉眼弯弯,一转身,便风一般跑进远处的棉花林里。 她的身影那么自由,那么轻盈,素白的裙角在傍晚的风中飞扬,脚踝纤细,像一只翩跹的纯白蝴蝶。 她很快钻进棉花林里,同纯白的棉花融成一片,只剩下大笑声远远传来。 君天澜取下发髻上的棉花枝,默默看了一眼,便搁在窗台上,目光追随着那笑声,渐行渐远。 日渐西斜,这棉城景色,如诗如画。 称之为世外桃源,毫不为过。 他摩挲着指间扳指,目光依旧注视着在棉花田里,跟大黄狗熟稔了后,带着它四处乱窜的沈妙言。 若是能够同小丫头长长久久地住在这儿,也并非一件坏事。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 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粗茶淡饭的平和日子,其实,他很向往。 他垂下眼帘,伸手摸了摸袍子里的那块墨玉麒麟,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窗外远处,有农妇站在田埂间,叉腰大骂:“你是哪家的小姑娘,还不赶紧出来,瞧瞧把棉花都踩倒了!” 沈妙言窜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束长长的棉花,裙子被勾破不少,小脸早成了花猫,面对农妇,颇有些忐忑:“大婶,对不起……” 农妇将她大骂一顿,解了气,方才离开。 却半句不曾提,赔偿的事儿。 沈妙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暖暖,便带着大黄回院子。 她跑进厢房,献宝似的,将那一束花捧给君天澜看:“国师,漂亮吗?” 君天澜抿了口茶,面无表情:“瞧你的样子,半分女孩子的矜持都没了。” 沈妙言笑嘻嘻的,正要说话,却见窗外趴了个小姑娘,正是街上卖杏花的那个。 她走到窗边,那小姑娘吓了一跳,想要躲到树后,却发现那棵杏树树干还很细。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妙言好奇。 那小姑娘卖花时很神气,现在却很胆怯,小心翼翼挪过来,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将掌心的东西放到窗台上,便红了脸,兔子似的快速逃走。 沈妙言看向窗台,一粒亮晶晶的糖果裹在透明的糖衣里,在夕阳下,折射出淡淡的粉色。 第217章 我也想,待国师好 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叫阿瞒的小少年过来叩门,请两人去堂屋吃晚饭。卡Kа酷Ku尐裞網 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阿瞒的手艺很好,几盘菜色香味俱全,尽管朴素,却依旧叫人食指大动。 “这些菜蔬,都是我自己种的,刚刚才从地里摘回来,新鲜着呢。” 他挠挠头,谦虚的笑容中,又藏着几分骄傲。 沈妙言却只盯着最中间那盘红烧肉流口水,因为是客人,又不好贸然去吃,最后还是君天澜给她夹了一块。 阿瞒做的红烧肉也好吃,沈妙言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努力在外人面前克制住馋相,却依旧在阿瞒惊讶的眼神中,连盛了三碗米饭。 等吃饱喝足,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木屋中,洗澡的地方是一口直径一米多的漆黑大锅,锅下烧柴禾,等到水烧热了,便熄了柴禾,让人泡在里头。 鹿沉吩咐阿瞒在锅中放了不少排毒的珍奇药草,沈妙言泡在里面,她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泡澡方式,十分新奇,因此忍不住在里面摸摸那些药草,又玩玩水,直到水凉了都还不肯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也要洗澡,他在外面等得急,隔着门帘,冷声催促:“你好了没有?!” “国师,水凉了,你帮我添些柴禾!” 甜甜的声音传出来,叫君天澜又气又无奈。 他走到灶洞前,却不知该如何烧火,将一堆柴禾都丢进灶洞里,因为塞得太实,灶洞中的火根本烧不起来。 他见旁边竖着一根长长的吹气竹筒,便拿了起来,探进灶洞中,试图将里面的火吹旺些。 然而一口吹下去,不见火旺,反而吸了不少锅灰出来,将一张冷峻精致的脸染得漆黑。 他剧烈咳嗽着,抬起头,就瞧见沈妙言穿着雪白中衣,一边擦头发,一边笑嘻嘻盯着他。 他颇觉没面子,面颊一烫,站起身,丢了竹筒,面无表情地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本座要沐浴,去把你的洗澡水倒掉。” 沈妙言望着他沾满锅灰的脸,敛去小脸上的笑容,很认真地勾勾小手:“国师,你趴下。” “做什么?”君天澜依旧没好脸色。 “趴下。” 他挑着眉头,慢慢俯下身来。 沈妙言伸出手,用自己干净的雪白衣袖,一点点,缓缓将他脸上的锅灰擦掉。 君天澜瞳眸微动,就瞧见她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中,满是平静,和认真。 “我知道国师待我好,我也想,待国师好。” 她抬起眼帘,凝视着君天澜的眼睛,温热的指尖抚摸过君天澜的眉眼与唇角,在烛火明灭的房间里,甜甜一笑。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紧盯着她的双眸,平静的心,再度被打乱。 她的中衣领口敞着,一痕雪白露出,像是诱惑。 君天澜直起身,余光扫到那痕雪白,伸出手,缓缓替她扣上盘扣,那么自然,没有任何占便宜的意思。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更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沈妙言低头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心底弥漫开一股异样。 做完这一切,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去房间睡觉。” 沈妙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她躺在床上,木窗仍旧大开着,此时正值三月尾,一轮弯弯的月牙儿高挂夜幕之上。 那夜幕透着浩瀚无垠的深蓝,星河流转间,像是能将人的魂魄沉溺进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君天澜擎着一盏烛火,身着宽松的中衣进来,见她还没睡,便将烛火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掀起外面的被子躺进去:“在想什么?” 沈妙言同他睡两个被窝,禁不住往他身边挪了挪,声音轻软: “国师,若我大仇得报时,你爱上了我,那,你能和我一起到这个地方来吗?咱们就住在棉城,每日晨起而作,日落而歇,耕田织布,做一对不问世事的夫妻,可好?” 君天澜侧头看她,但见她的瞳眸,是蜜糖一样的琥珀色。 大约是刚吃过糖果,那张红润润的小嘴,呼出的气息十分香甜。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到时候,再说。” 沈妙言盯着帐幔顶部,眼中渐渐盛满憧憬:“棉城很漂亮啊……到时候,咱们也建一座小木屋,依山傍水,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纯白棉花田,再远的地方,是安宁祥和的小镇。” “再养一只像大黄的狗,等你傍晚回来,大黄跑出去迎接你,我在家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系着围裙,扶着门框等你,多好……国师,咱们以后,一定要回棉城,好不好?” 她说完,浅浅地笑了,转头望向君天澜,却见他阖着双眼,呼吸均匀,俨然是睡着了的模样。 她不爽地冲他扬了扬小拳头,侧身向里,怀着小小的梦,很快睡过去。 黑暗中,静默良久。 君天澜缓缓睁开眼,薄唇轻抿,凤眸幽深,从喉咙中发出两个低沉的音符:“嗯,好。” 桌上的烛火逐渐燃尽,落在那双漆黑的瞳眸中,火光渐渐小了,最后化为一点,寂静地熄灭。 那双瞳眸中,便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 翌日,清晨。 几只黄鹂鸟拖着滚圆的身体,在窗外的杏树间蹦跶,叽叽喳喳的,偶尔梳理一下有着绸缎光泽的羽毛。 沈妙言被吵得烦,猛地抽出君天澜的枕头,朝着窗户砸过去:“闭嘴!” 君天澜睁开眼,点漆般的瞳眸注视着帐幔顶部,“为什么要砸我的枕头?” “因为我还要接着睡。” 沈妙言揉了揉睡乱的头发,侧身向里躺下,捂住耳朵:“别吵我。” “你长本事了!”君天澜坐起身,直接推开她的小手,拧住她的耳朵,“起来,伺候本座梳洗。” “疼!”沈妙言强压抑住起床气,被揪着耳朵坐起来。 君天澜松了手,重复了一遍:“伺候本座梳洗。” 沈妙言揉着惺忪睡眼,君天澜盯着她,这小丫头晚上毫无睡相,头发都睡偏了,鸡窝似的乱糟糟的。 那眼角,隐约还沾着眼屎,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露出半个雪白香肩,毫无世家贵女的矜持模样。 第218章 看来,国师病得不轻 “国师,我还想睡……” 沈妙言的声音带着一分困倦,睁开眼,眼底都是不情愿。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透着灵气,宛如这张稚嫩的小脸上,最点睛的一笔。 君天澜瞳眸微动,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 他微微蹙眉,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他这是,怎么了?! 沈妙言见他发呆,便重又躺下去,卷了被子继续睡。 君天澜满脸郁闷地下了床,一边穿衣梳洗,一边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不安。 他推开木门,跨过门槛,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沈妙言。 那副蠢蠢的睡相,在他眼中,突然就好看起来。 心跳,愈发快了。 他紧了紧手,大步离开。 吃早饭时,君天澜仍旧心不在焉,喝了一碗粥,拒绝了阿瞒递过来的包子,站起身,负着手独自朝棉花田里去了。 神医鹿沉擦了擦嘴和胡子,跟了上去。 阿瞒疑惑地望着这两人,最后摇了摇头,端了一碗粥和两个包子进了厨房,放进尚还温热的锅中,想着等会儿留给沈妙言吃。 棉花田一望无垠,连接着纯白的天际,行走在其间的田埂上,沐浴着三月暖阳,叫人心情莫名地温暖。 鹿沉跟在君天澜身后,君天澜最后停在花田中央,一双凤眸微微眯起:“鹿神医,本座问你,若一个人,偶尔会感到心中悸动、惊惕不安、甚则意识无法自主,这是何病症?” “此乃心悸。”鹿沉捋着花白胡须,“其病位在心,多因体虚劳倦,情志内伤,外邪侵袭等,导致心神失宁而发病。” “心悸……”君天澜抬手,又摸了摸心口,眼中掠过一丝茫然,“过去的二十年,本座从未得过如此病症。此病,神医能治否?” “自然能治。”鹿沉说着,目光瞟了眼君天澜的脸,想起自己徒弟将药丸搞错的混账事,眉头一凛,又追问道,“敢问国师,这病,是面对某个人时才会发作,还是无缘无故,就会发作?” 君天澜仔细想了想,答道:“面对她时,心跳会加速,感觉四肢有些僵硬。卡Kа酷Ku尐裞網无论她出现时的模样是美是丑,本座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他说着,皱起眉头:“一旦她的视线看过来,本座就会产生心悸的症状。明明想要同她待在一起,可是在一起时,却又觉得紧张。” 鹿沉垂首,用拳头挡住嘴边几乎压抑不住的笑容,勉强正经地咳嗽了声,“看来,国师是病得不轻。” 他心中有数,君天澜必定是吃了那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药。 而他,必定原本就对那个小姑娘生有情愫,所以症状才会如此严重。 若将来他娶得是旁的女子,发现不能与旁的女子行房事,这副冷峻的面容,不知又会是何表情…… 鹿沉老不正经,好想放声狂笑,却怕被君天澜发现端倪,于是端着架子,淡淡道:“国师这段时间,大约是赶路辛苦。待老夫开些宁神的方子,也就无大碍了。” 说罢,便拂袖转身,往木屋而去。 “多谢鹿神医。” 君天澜望向他的背影,只觉素问的师父果然仙风道骨,医术与医德俱是举世无双。 而鹿沉背对着他,强烈压抑住大笑的冲动,一张嘴快要咧到耳朵根子了。 他不打算将那副药的事情说出来,就让这些年轻人,自己去发现折腾好了。 君天澜回到木屋时,瞧见沈妙言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那个卖杏花的小姑娘和阿瞒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三人正一起捯饬着什么东西。 他负手走过去,这三个小家伙将开得正好的白棉花一朵朵摘下来,旁边摆着彩色丝线,丝线每隔一段距离,就串了朵棉花,像是一条珠帘。 “阿杏,你瞧这朵棉花开得多端正!”沈妙言举起一朵,由衷称赞。 那小姑娘便腼腆地笑了:“我瞧着都是一样的。” 阿瞒凑过去看,挠了挠头:“我瞧着也一样。” 一旁趴着的大黄“汪”了一声,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 沈妙言歪着脑袋仔细地看了看,“可我还是觉得这一朵要更圆更白一些,国师,你觉得呢?” 她举起那朵棉花,君天澜正要迈步进屋,看了一眼,虽然觉得棉花都长得差不多,却还是淡淡道:“不错,圆白了些。” “瞧,我说的吧!”沈妙言得意洋洋,继续串棉花。 君天澜盯着她的笑颜,莫名心暖。 即便她是错的,在人前,他也愿意站在她这一边。 要根除沈妙言体内的毒素,还需要七八天的时间。 沈妙言同阿杏和阿瞒玩得很好,君天澜虽有心放她出去玩,可总怕她耽误学业,便命夜凛去镇上找几本书来,亲自教她书中的道理。 沈妙言拉着阿杏和阿瞒一起听他讲课,明明该是枯燥的课业,却不知是因为有人陪着还是国师教得好,那些历史竟也生动可爱起来。 阿瞒将一间空屋改成私塾,设了几张桌椅,君天澜坐在上方,慢条斯理地跟他们讲大周曾经一统天下的繁荣,讲乐安之战中,孝悯帝是如何率领三千铁骑,对付其他三国三万军队的合攻,最后又是如何战死沙场。 他说得生动,那些天下一统时的繁华,那些金戈铁马荒漠孤烟,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那些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孝悯帝无力回天对着夕阳自刎的那一刀,一幕幕,仿佛回荡在眼前。 “……乐安之战后,大周元气大伤,最终周、魏、楚、梁四分天下。” 君天澜面容冷清,眼角余光落在对面沈妙言的脸上,小丫头双手托腮,一脸懵懂,似是还沉浸在这段历史中。 而窗外,不知不觉挤满了镇上的小孩子,个个屏息凝神,都在听他讲这段尘封的历史。 他们衣着朴素却干净,每一双眼中,都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 明明该是最爱玩耍的顽皮年纪,可是这一刻,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镇上并没有教书先生,他们祖先世代在棉城耕作,与外界的接触,仅仅是买卖棉花。 他们从未听过这样新奇的故事,更不知道,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起身,无视这些炽热的视线,夹着书册淡漠离开。 第219章 国师眼中映照出的,是什么? 沈妙言回过神,望向窗外那些懵懂的面庞,和那些天真无邪的目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触动,莫名柔软起来。 而今天,是他们留在棉城的最后一天。 入夜之后,沈妙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尽管只在这里住了短短几天,可是她已经深爱上了这座依山傍水的小城。 恍惚中,那些小孩们懵懂的面庞又出现在脑海里,真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黑暗中,她睁开双眼,眼下一片青黑,完全睡不着。 “国师。”她轻声。 “嗯。”侧身向外、一手托着脑袋的男人,轻轻应了声。 沈妙言坐起来,亲昵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沈妙言,现在是两更天。”拒绝得淡漠直接。 沈妙言摇胳膊的手顿了顿,随即爬过他的身躯,跳下床穿好鞋袜,借着清透的月光,穿好外裳,又从衣架上拿了他的衣袍,晃了晃他:“国师,起来。” “沈妙言。” 君天澜闭着眼睛,眉头皱起。 “国师,我想看萤火虫。”沈妙言趴在床边,小脸凑到他那张冷峻精致的脸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睫毛,“国师,陪我去看萤火虫,三四月的萤火虫最好看了。” “自己去。” “国师……”沈妙言唤得千回百转,伸手攥住一缕他的长发,往小手指上缠绕,“国师,陪我去看萤火虫!” 君天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稚嫩清秀的面庞,和那双蜜糖似的瞳眸。 那瞳眸温柔似水,带着一点乞求,像是平静湖面漾开的微小涟漪。 心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面对这样的目光,他甚至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坐起身,沈妙言便欢天喜地的给他穿衣,又拿了桌上的墨玉发簪为他挽发。 两人悄悄出了门,月色如清水般澄澈,落在棉花田里,莹白一片,如梦似幻。 沈妙言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住君天澜的衣袖,兴奋地进了棉花田。 这些棉花树比她还高,枝头堆霜砌玉,却又软绵绵的,像是春日里的一场暖雪。卡Kа酷Ku尐裞網 顶上还有将开未开的棉桃,一点白棉花从裂开的棉桃中膨胀出来,生命的张力在此发挥得淋漓尽致。 沈妙言的长头发整齐地散在脑后,她随手摘了一朵棉花,递给君天澜:“国师,为我簪花吧?” “哪有人簪棉花的。”君天澜声音淡漠。 沈妙言仰起小脸,“国师知道棉花代表什么吗?阿杏今天告诉我,棉花在棉城,代表珍惜身边人。国师,你要珍惜我。我也会,珍惜国师。” 稚嫩的声音,却包含着无边无际的甜暖,像是在阳光下的麦芽糖,包裹着君天澜的心,一同融化变暖。 夜风轻盈,君天澜接过那朵棉花,轻轻别到她的鬓角。 沈妙言在棉花田中自由地转圈:“国师,我好看吗?”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无数萤火虫从田地里飞出来,遍野都是金色和绿色,似是在同月辉一争光芒。 可饶是月辉再亮,又如何亮得过这小丫头的双眸? 他抿了抿薄唇,沈妙言突然扑到他怀中,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将半边脸贴到他胸口:“国师……” 她贴了一会儿,忽然仰起脸,同他对视。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白茫茫都是棉花,微风吹来,像是白色的大海泛起波浪。 良久的无言,沉默的对视,两人的心跳,渐渐加速。 君天澜在这一刻,忽然确定,自己的心跳的原因,是因为喜欢。 喜欢这个小姑娘疯癫傻笑不守规矩,喜欢这个小姑娘摆架子闹脾气,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腹黑和伶俐。 远处的溪水映照出瑟瑟明月。 灯笼映照出扑向火焰的飞蛾。 沈妙言抓住君天澜的衣袖,面上半分笑容都没有,只凝视着那双幽深凤眸,呢喃出声:“那么,国师眼中,映照出的,是什么?是江山社稷和黎明百姓,还是……” 我? 君天澜伸出手,指尖缓慢地流连过她的面颊,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无言。 等她报完仇,他很想陪她隐居于此。 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 沈妙言那充满期望的双眼,一点点黯淡下去,果然,她在国师心中,占据的地方,尚还很小。 今宵月明。 君天澜走在田埂上,缓步往木屋的方向而去。 沈妙言抱着灯笼跟在他身后,低垂着脑袋,周遭的萤火虫也不能使她高兴。 快走出棉花田时,君天澜忽然顿住步子,沈妙言没注意,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她摸了摸头,君天澜转过身,抬头望了眼明月,伸出手,在空气中握住什么,继而又缓缓张开五指:“沈妙言,你说,我这样,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沈妙言怔怔看着他,“是……月光吗?可月光,是抓不住的。” “是,月光和时间,都是抓不住的。它们从我的指缝中流走,即便再次去抓,也不是之前的那一束月光,更不是刚刚那一瞬的时间。” 君天澜凝视着她的眼眸,下一瞬,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同他修长的手指相扣,却莫名相衬。 “沈妙言,月光和时间我都抓不住,我能努力抓住的,只有人心。” 他声音低沉清冷,却透着致命的诱惑。 像是美丽却有毒的蛇吐出长长的红信,诱惑着眼前的猎物。 沈妙言瞳眸倏然放大,与他相扣的手掌,不禁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他的双眸那样黑沉,无边无际,月光也无法洒落进去。 像是他黑暗的过往。 像是她一旦参与其中,今后,便会再也无法脱身。 沈妙言攥紧的手逐渐放松,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由他握着手,缓缓往木屋而去。 翌日一早,国师府的马车停在木屋前,阿杏和阿瞒依依不舍地送沈妙言上车,阿杏又送了她一枝杏花和一粒糖果。 马车路过镇上的青石板街时,沈妙言看到昨天站在窗外听课的孩子们,含泪站在路边,纷纷对马车作揖,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是感谢国师为他们请来了私塾先生。 她转向君天澜,却见他闭目养神,好似这好事不是他做的一般。 阳光从车窗洒进来,她摊开手掌,掌心的糖果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她将糖果扔进嘴里,眉眼弯弯,真甜! 第220章 明珠蒙尘 两天后,国师府。 沈妙言神清气爽地走进衡芜院,将从棉城带回来的小礼物分送给拂衣等人,又取出一只木匣子,里面是她和阿瞒他们做的棉花帘子。 她跑到君天澜的书房,搬了椅子,将串了棉花球的丝线挂到窗户上,微风吹来,毛茸茸的,很好看。 君天澜走进来,虽然这棉团子串同他的书房风格不大吻合,可是看着小丫头在椅子上吃力垫脚的模样,呵斥的话语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沈妙言刚挂完几串帘子,顾明匆匆进来,轻声说道:“主子,沈小姐中毒之事,已经查清楚了。” 她背对着两人,耳朵竖起,就听见顾明语带犹豫:“那日,白小姐的贴身丫鬟阿彩借着学菜的由头,进了院里的小厨房,在沈小姐的杯具底部抹了名为相思子毒的毒药。经由开水冲泡,毒药便进了茶水里。” 她回过头,君天澜坐在软榻上,摩挲着指间扳指,面庞清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低下头,一只脚踩在大椅边缘:“自己女人被欺负到这个份上,竟然一点作为都没有……哼!” 若是君天澜忘了她中毒的惨状,她不介意作势从椅子上摔下去,提醒他,她那日脸色有多苍白,身体有多虚弱!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她脚上,抬手示意顾明退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书房中只剩两人,他起身走过去,见沈妙言依旧背对着他,跃跃欲试地将脚往大椅边缘挪,便忽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下来。 沈妙言后退几步,瞪着君天澜:“国师,若是此事你觉得为难,那我自己来好了。毒药什么的,素问那里也不是没有。” 说着,便鼓起腮帮子,大步往外走。 君天澜扣住她的手腕,大力将她拉回来:“本座何时说过,不管这件事?” 这小丫头的不信任,真叫他生气。 两人正对峙间,拂衣挑了珠帘进来禀报:“主子,顾先生到了。” 话音落地,穿着斗篷的男人进来,掀开兜帽,看见君天澜握着沈妙言的手腕时,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随即开门见山:“表兄,白珏儿,还不可以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冒着危险赶赴国师府,就是为了劝阻君天澜对白珏儿下手。 他还没有将白家的一切掌握在手心,为免打草惊蛇,白家的小姐,绝不能出事。 沈妙言垂下眼帘,也就是说,她这次被白珏儿害,算是白害了吗?她故意喝下毒茶,算是白喝了吗? 察觉到身边小姑娘逐渐冷下去的表情,君天澜松开手,淡淡道:“我不会动她。” 但不代表,不会动她身边的人。 顾钦原放了心,转向沈妙言,虽然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却也知晓她的确是受了委屈,于是淡淡道:“等在下彻底掌控了白家,沈小姐如何对付白珏儿,在下都不会插手。” “顾先生放心,我不是只图眼前小利的人。国师的大业,我也很在乎。”沈妙言翻了个白眼。 顾钦原走后,沈妙言坐在小床上玩那两颗珠子,琥珀色的瞳眸中满是思量,她摸不透君天澜和顾钦原的打算,尽管这二人也是与楚云间为敌,可她总觉得,她还缺了些什么。 正思考间,添香进来,说是晋宁王前来探望她。 她愣了愣,示意请进来。 楚随玉仍旧身着墨绿色锦袍,腰间挂着玉坠,许是学了花容战,也执一把折扇,大书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字样。 他还拎了一盒点心,放到沈妙言的床头,在椅子上落座,笑道:“听闻,沈三小姐被人下毒暗算,本王担忧,便过来探望。” 说着,望了眼房间的布置,又含笑道,“沈姑娘这闺房,倒是没有一点脂粉气。下次本王过来,送你两盒胭脂吧!女孩子,总得打扮好看些。”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目光又总是含情脉脉,仿佛是在对情人呢喃着情话。 若是没同他接触过的女子,被如此对待,定会以为这男人对她有意。 可是沈妙言见识过他游走花丛的潇洒,他对每个女子,都是如此温柔呵护的。 “谢过王爷。”她认真地屈膝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楚随玉抬了抬扇子,笑容满面,“三小姐乃是上品美人,如今即便明珠蒙尘,本王也是要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对待的。” 沈妙言瞳眸微动,想起那日在酒楼,他将美人划分为三个品级,便淡淡道:“我爹爹被冠之以谋逆罪名,抄家问斩……我又哪里算得是上品?” 楚随玉笑容越发柔和,注视着沈妙言的目光,像是两汪春水:“三小姐,沈国公是什么人,本王很清楚。新帝害怕国公功高震主,才想方设法搜罗来那些罪名,目的不过是为了……巩固帝位。” 他说的如此直白,倒是叫沈妙言一时吃惊。 都说这位王爷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每日里游走于秦楼楚馆间,同无数女子欢好,可是今日,怎么会突然与她提起这些? 楚随玉将沈妙言的震惊看在眼底,轻摇折扇,眼底愈发温柔:“三小姐,本王的诚意,你应当看到了。” 沈妙言回过神,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楚随玉这是在,拉她做同盟! 她便也微微一笑,“王爷客气了。只是我尚还年幼,恐怕帮不了王爷什么。如今,我也是依靠着国师生存呢。” 楚随玉刚刚那番话,叫她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这个男人想要的东西,恐怕是那个纯金王座。 只是,他到底是想要与她达成同盟关系,还是想要她做他的爪牙,无从考证。 她沈妙言,不会随意为这种不清不楚的人卖命。 “无妨。”楚随玉收拢折扇,周身气质温润如玉,“本王如今的处境,并非面上那般简单。皇兄对本王的逼迫,是你们都想象不到的。本王有所图谋,也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说着,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含笑起身,“三小姐无恙,本王就放心了。告辞!” 沈妙言把玩着青鱼珠,双眼眯起,京城这潭水,看来是越搅越浑了…… 有趣。 第221章 红豆虽无毒,相思却有毒 此时的后院厢房中,白珏儿镇静地挑了套崭新的浅蓝色襦裙,挽了水红色轻纱披帛,打扮明艳。 她带上阿彩,往花园而去。 阿彩攥着衣角,颇有些忐忑:“小姐,若国师大人查到是咱们下的手,该如何是好?” “凭大人的本事,早就知道是咱们下的手了。” 白珏儿端着白玉小碗,悠闲地将鱼食洒进湖面,漆黑的双眼没有一丝波澜,“可是,别忘了,咱们背后是白家。大人在朝堂一手遮天,但白家,是楚国首屈一指的富豪。大人不会蠢到,为一个沈妙言,对上白家。” 阿彩皱着的眉头放松开来,“小姐说的是,奴婢倒忘了这茬!想来这事儿,大人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两人说着,顿住步子,只见前方湖畔,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小姑娘坐在大石头上,正拿着鱼竿垂钓。 她戴了斗笠,即便白珏儿看不清她的面貌,却也知道她就是沈妙言。 白珏儿的手紧了紧,就听见她幽幽开口:“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卡Kа酷Ku尐裞網红豆,又名相思豆,如此美好的名字,却被人用来做毒药名称……” 她说着,缓缓摘下斗笠,偏过头,含笑望向白珏儿。 那张尚未长开的面容稚嫩清秀,琥珀色的瞳眸透着春日的瑰丽,肌肤白嫩,即便没有表情,红润的嘴角也总是微微翘起。 阳光落在她精致的眉宇间,她展颜一笑,宛如一朵雪芙蓉的盛开。 日后的倾国倾城姿容,此时已可窥得一二。 白珏儿的手紧紧攥起,去年见到这个小姑娘时,她看起来还很幼稚,容貌也仅仅称得上可爱,可如今…… 若是让她继续生长下去,后患无穷。 白珏儿稳住心神,声音轻慢:“红豆虽无毒,可相思却有毒。能够腐蚀人的心智,叫人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说着,继续往前走,与沈妙言错身而过:“沈小姐可要当心了,将来,还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沈妙言握着鱼竿,对白珏儿的张狂只是抱之一笑:“我拭目以待。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不动白珏儿,不过是为着国师罢了。 若是没了白家,白珏儿又算什么? 春日的暖阳洒在她洁白的面庞上,她盯着湖面,侧脸精致却冷漠。 第二日。 国师府风平浪静,白珏儿照旧在清晨起床,如往常一般唤了声“阿彩”,却不见她进来。 她蹙眉,有些生气,又唤了好几声,却还是不见人来。 她下了床,正要发火,一名小丫鬟哭着推门跑进来,噗通一声跪下:“小姐,阿彩姐姐她,没了!” 白珏儿呆愣几秒,满脸震惊:“你说什么?!” 小丫鬟被吓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战战兢兢道:“奴婢早上打了热水,等阿彩姐姐起床用,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起来。奴婢心中奇怪,就去唤她,却怎么也唤不醒。奴婢害怕,试探了下她的鼻息,竟是一丝气儿都没有了!” 白珏儿坐在床上,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找人检查她的尸体。” 她如往常一样起床梳洗用膳,正优雅地喝着燕窝时,一名嬷嬷走进来禀报,“小姐,奴婢查看了阿彩的身体,并无一丝伤痕,大约是睡梦中暴毙的。” “嗯。”白珏儿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抬手示意她退下,“本小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嬷嬷替我找个能干的,提拔上来吧。” 那嬷嬷应是,很快退了下去。 白珏儿一勺一勺用着燕窝,尽管阿彩从小就跟着她,可于她而言,终究只是个奴婢罢了。 在她眼中,丫鬟等同于私有物品。 若是没了,那便再买一个好了。 她并不怜悯阿彩,她只是在想,阿彩真的是暴毙的吗? 沈妙言前脚回府,后脚阿彩就死了。 这让她,不得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她搁下燕窝碗,擦了擦唇角,想起前些时日去街上买东西时,遇到的女人,清秀的脸上便浮上一抹浅笑。 此时的衡芜院书房中,沈妙言抱着医书坐在软榻上,却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前飘飞的棉花帘子发呆。 一旁看书的君天澜目光瞟过来,抬手往她脑袋上一敲:“发什么呆?” 沈妙言回过神,凑到他身边,“国师,白珏儿身边那个叫阿彩的侍女,忽然就没了呢!听说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说是暴毙,真可怕。” 君天澜面容淡漠:“好好读书,别管这些事。” “喔。”沈妙言重新将书翻开,却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 此时,京城中的长公主府。 楚珍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张敏战战兢兢为她梳头,眼底都是恐惧。 她被父亲逐出家门,前些日子用一顶粉轿将她送到这儿,还未见着沈峻茂的面,就直接被宫女们送到楚珍的身边。 这些天,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不仅房中的活儿都交给她做,还得每日伺候楚珍,稍有不顺心,动辄打骂,根本就不把她当人看待。 稍感欣慰的是…… 她摸了摸肚子,自婚宴上那一次之后,她便怀上了沈峻茂的孩子,如今已有一个多月了。 只要能诞下孩子,就一定还会有机会! 楚珍盯着镜中她的小动作,冷笑一声:“张敏,你又在打什么算盘?你是不是又想谋害本公主?!” “妾身不敢!”张敏连忙低头屈膝行礼,眼眸流转间,却想起前些天,在街上遇见的白珏儿。 她轻声道,“其实,妾身进府,与沈公子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完全都是受沈妙言唆使。据妾身所知,也是沈妙言害得公主无法嫁给国师大人。说到底,公主与妾身,有着共同的敌人呀!” 楚珍把玩着一根金凤衔珠发钗,瞳眸微动,觉得张敏说得甚是有理。 张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道:“如今正是四月天,妾身瞧着长公主府的花园里,牡丹开得极好,不如公主以举办花宴为名,请京城中的贵人们来,趁机对沈妙言下手?妾身愿意为长公主所驱使呢。” 第222章 剁了他那玩意儿 楚珍抬眸看她,见她脸上诚意十足,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一笑:“你说的不错,沈妙言的确是本公主的敌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张敏心中窃喜,便将她和白珏儿碰头的事说了一遍,又道:“那位白姑娘,也十分厌恶沈妙言,说若是长公主办花宴,她不仅有办法叫沈妙言当众出丑,还能叫她倒大霉。” 说着,轻附到楚珍耳畔,低语了几句。 “就照你们计划的办吧。”楚珍在额头贴上金钿,说得漫不经心。 张敏退下后,金珠为楚珍挽发,有些担忧:“殿下,张敏和白珏儿,怕是不安好心呢。到时候若出了事,公主恐怕也难脱干系。” “本公主自然晓得,”楚珍冷哼一声,想起张敏的肚子,红艳的嘴唇勾起一抹轻笑,“给沈月如当了那么多年的狗,本公主如今,也知道何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张敏,本公主不会放过她!” 话音落地,对守在门外的李迁招招手:“你过来。” 李迁走过来,她起身,随手拔了刚插上的发钗,一头黑发倾斜如流水。 玉臂勾住李迁的脖颈,水红色外裳松松垮垮,香肩半露,她一脸欲求不满:“李迁,抱我去床上。” 李迁陪着笑,精壮有力地双手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床上走去。 金珠带着丫鬟们退到门外,刚掩上隔扇,就瞧见沈峻茂走过来。 沈峻茂见她们大白天好端端的把门合上,不由生气:“她又在里面做什么?!” “这……”金珠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过一会儿,便有羞人的娇喘低吟从里面传出。 沈峻茂气得不轻,脸色青白交加,最后一拂袖一跺脚,愤愤转身离开。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试过劝说楚珍,然而软硬兼施,愣是一点用都没有。 换来的,反而是对方的拳打脚踢。 这长公主府都是楚珍的人,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好容易等到张敏进门,他想着总算有个可心的人儿了,然而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对方就直接被拉到楚珍的房中做苦力。 他想着,站在树下,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淤青,禁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他正叹息,一个柔弱胆怯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夫君……” 他回头,只见张敏身着朴素,含泪站在不远处,满脸的欲说还休。 …… 翌日,长公主府要举办花宴的消息,便传至京城贵族们的耳中。 花宴请帖雪片般散发到各家各户,众人虽不耻楚珍的所作所为,可心中都抱着一丝好奇,想过府去瞧瞧,传言到底是不是真,沈峻茂是不是果真一点地位都没有。 国师府自然也收到了请柬,沈妙言踩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听着素问将请柬内容念给她听,唇角高高翘起:“办花宴?真有意思!我一定要去凑个热闹!” 说着,远远瞧见君天澜从衡芜院外进来,于是跳下秋千,热情洋溢地扑上去:“国师!” 君天澜蹙眉,避开身子,沈妙言直接扑了个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也不恼,笑嘻嘻地转过身,上前揪住他的衣角:“过几日,楚珍在长公主府举办花宴,咱们去玩玩吧?自打回府,就一直没出去过呢。” 君天澜漠然地往屋子里走:“你才回来几天?本座布置的功课,可做完了?” 这丫头十分不安分,完全在府里待不住的感觉。 “自然是做完了,给拂衣检查过了,她夸我的字有进步。”沈妙言缠着他进了书房,“国师,咱们去花宴吧!我也很想看看,现在我那位堂兄,是个什么状态呢!” 她完全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君天澜瞥了她一眼,撩起衣袍在软榻上落座,随手拿了本书,“本座先考考你功课。” 他翻了几页,随口问了几个历史上的著名战役,沈妙言口如悬河、对答如流,俨然是早就熟读了的模样。 君天澜听着她甜软的声音,薄唇便抿了一丝笑,又翻了几页,见她都记得不岔,便将书合上,声音淡淡:“不错。” 沈妙言知道他不怎么表扬人,这两个字,已然便是最大的赞赏了,因此还是颇为高兴的,便试探着问道:“那花宴……” 君天澜拿了本公文翻阅:“允了。” “多谢国师!” 她喜上眉梢,蹦跶出去找素问玩儿。 素问在游廊的亭子摆了不少药草和工具,说是要教她捣药,还没开工,夜寒忽然从屋顶上翻下来,一张娃娃脸挂着大咧咧的笑:“有好戏,你们要不要听?” “什么好戏?”沈妙言来了兴趣,完全不想捣药,兴冲冲问道。 素问白了眼夜寒,对方却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三个荷叶鸡腿来,一人给了一个。 他自己也撕开荷叶,咬了口酥香的鸡腿,荷叶的清香融进鸡腿里,再加上鸡肉的鲜美和调料的微辣,十分解馋。 “什么好戏呀?!”沈妙言一边吃,一边好奇问。 “我刚刚去街上,瞧见十里长街那儿,一个穿戴华丽的姑娘,一手扛大刀,一手握鞭子,正凶狠地追一个男人。我定睛去看,好家伙,那不是才大婚的长公主和沈公子吗?” 夜寒又咬了口鸡腿,满脸八卦的兴奋,“沈家那位公子,只穿着条亵裤,上身赤/裸、头发蓬乱,发了疯般往人多的地方窜。那位长公主不停地骂骂咧咧,说……” 他说着,三两口吃光鸡腿,将鸡腿骨丢了,叉腰往亭中一站,翘起兰花指,模仿着楚珍的口吻大喊: “沈峻茂,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积了八辈子阴德才娶到本公主,你竟然不珍惜,又跟张敏那个狐狸精搅合到一块儿!本公主要剁了你身下那玩意儿,叫你再红杏出墙试试!” 他说着,又假装成沈峻茂,扮出一副柔弱模样,双眼含泪:“你这泼妇,知道何谓三从四德吗?知道什么叫出嫁从夫吗?当心本公子休了你!” 话音落地,他又翘起兰花指,指着虚空,肩膀夸张地耸动:“休?!本公主告诉你,进了你家的门,天王老子都别想赶公主走!来人,给本公主按住他,本公主要剁了他那玩意儿!”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两个女孩子都大笑起来,一时间亭中气氛轻松欢乐到极致。 沈妙言笑得肚子疼,问道:“可真剁了?” 第223章 纯洁,羞怯,和萌芽的爱情 “哪里!沈御史府的侍卫及时赶来,将他救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只是他这妻管严的名声,是真正在市井里传开了!当时,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围观的百姓,可热闹了!” 夜寒说得眉飞色舞,不经意间挽起半截袖子,露出里面中衣的袖管。 沈妙言不经意瞥了一眼,那袖管上绣的是一圈四瓣紫丁香。 大男人袖子上绣这样的东西,真是稀罕。 晚膳过后,君天澜要处理公务,沈妙言吃得有些多,便独自一人在游廊中散步消食。 转过游廊,却看见夜寒正费劲儿地捞一盏掉进水里的灯笼。 “夜二哥。”她唤了声。 夜寒偏头见是她,笑了笑:“小姐,你怎么不陪着主子了?” 说着,长臂努力地往水中探,终于给他探到那盏灯笼。 她望着他挽起的长袖,里面中衣袖管上的紫丁香再度呈现出来。 她有些好奇,问道:“夜二哥,这紫丁香,是谁给你绣上去的呀?” 夜寒摆弄着那盏灯笼,望了眼袖口,毫不在意地说道:“都是素问弄的!我当时袖子破了,叫她帮我补补,结果给我绣了这么一圈东西上去。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花,胭脂气也太浓了些!我数落她几句,她还生气!” 说着,发现那灯笼里面的灯芯还是干燥的,便拿打火石试着去点。 沈妙言静默良久,想起以前,素问教她认花草时,说紫丁香味苦、性寒,有清热燥湿的作用,可入药。 当时坐在窗下,素问还有意无意地提了句,说紫丁香代表初恋,纯洁,羞怯,和萌芽的爱情。 当时她懵懵懂懂,一听而过,只注意到素问说这些话时,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那一瞬,她实在是很漂亮。 夜寒将灯笼点着,重新挂到游廊下,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是阳光:“我这袖子若是给夜凛他们瞧见,定要嘲笑我!下次,我可不敢再叫她帮我补衣裳了!” 沈妙言怔了怔,旋即笑道:“绣得这样精致,素问一定花了不少功夫。你这么说,她若听见,会伤心的。” “也是……”夜寒挠挠头,“姑娘家最难哄了,我还是将就穿吧!小姐,我去巡逻了!” 沈妙言望着他走远,琥珀色的瞳眸中掠过无奈。 第二日,国师府绣房的绣娘,将沈妙言在花宴穿的新衣裳送了过来。 衣裳是纯白的窄袖衫子,罩一件嫩绿色半臂,搭配到脚面的月白百褶长裙,虽然颜色简单,可衣料都是极好的。 沈妙言爱美,生怕到时候穿不合身来不及改,一拿到衣裳,就迫不及待试穿起来。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还算满意,便晃悠着走到书房,在君天澜跟前站定:“国师,好看吗?” 君天澜从书卷中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淡淡道:“穿什么都一样。” 又没胸。 漫不经心地说完,便又低头继续看书。 沈妙言恼怒,冲他扬了扬粉拳,不开心地冲回了东隔间。 她很生气地将新衣服往外拽,谁知还没用上劲儿,只听“哧啦”一声,外头罩着的半臂和里面的白衫子竟都撕裂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雪白的、绣了枝霞草花的小肚兜,便就这么暴露出来。 她呆愣两秒,紧紧攥住衣衫,再次冲到书房:“国师,这衣裳——” “沈妙言,”君天澜皱眉,凶巴巴打断她的话,“你这是做什么?胸本来就小,脱了衣裳也还是一样小!还不快把衣裳穿回去!还有没有女孩子的矜持了?!” 这一通抢白,将沈妙言想说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她几乎快被君天澜气晕了,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抱着衣裳快步冲回了东隔间。 她将新衣服全都脱下来,唤了拂衣进来,拂衣针线活儿做得好,稍一检查,便板起脸:“这套衣裳被做了手脚,只要小姐动作稍大些,就会像纸片一样破损。” 说着,仿佛摸到什么,皱起眉头,目光落在长裙的腰封上,仔细摸了摸,随即从角落的针线篮里拿了剪刀,将腰封的针线一点点挑断。 沈妙言好奇看去,只见拂衣从腰封中摸出一只压得很扁的纸包。 沈妙言心头一凛,叫了素问进来,素问只闻了闻,便将纸包拿远些:“落胎粉。” 沈妙言瞳眸倏然放大:“好毒的心思!若我穿着这身衣裳去参加花宴,铁定会在人前丢人!不止如此……” 她的目光落在落胎粉上,不止如此,恐怕,还会招惹上别的麻烦。 她想起什么,小眉毛几乎竖起来:“肯定是白珏儿,府中见不得我好的,就她一个!拂衣,绣房的人,可听你的话?” “奴婢管理府中的所有丫鬟,她们自是听的。”拂衣立即点头。 沈妙言示意她俯下身来,对着她的耳畔低语了几句,拂衣便露出一抹轻笑,拿着纸包立即去办了。 素问有些好奇,“小姐,你让拂衣去做什么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妙言眼波流转,眼底满满都是腹黑。 花宴这日,沈妙言起了大早,照旧穿上那套新衣服。 拂衣已经为她将针脚补好,不会轻易就被扯破。 她扎好两个圆团子,对着窗台上的青铜镜,抿了抿小嘴。 若白珏儿光是弄坏她的裙子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缝了落胎粉在裙子腰封里。 据她所知,长公主府中,有两位怀了孕的女人。 白珏儿是没胆子对那两个女人下手的,唯一有可能的,是那两个女人同白珏儿勾搭到一起,想要诬陷她毒害别人子嗣。 指尖顿在发团子后的霞草花发钗上,她缓缓抬起眼帘,目光落在窗外那树梨花上,琥珀色的瞳眸冰冷彻骨。 她们不肯放过她,她也未必,愿意放过她们。 若非要纠缠不休,那就等着看,到底谁的本事大好了。 国师府的马车徐徐往长公主府驶去,等到门口时,但见府邸豪奢,贵客盈门,十分热闹。 她随君天澜下了马车,瞧见白珏儿从后一辆马车中款款下来,打扮得华丽隆重,霎时便吸引了在场之人的目光。 而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万众瞩目。 沈妙言忽然想起,这该是白珏儿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上流宴会。 第224章 心比天高 楚国商人地位虽高,可到底不如官家。卡Kа酷Ku尐裞網 白珏儿打扮得这样隆重美艳,很容易招人妒忌。 可她偏偏没有半分收敛,还一个劲儿地逢人就巧笑倩兮,生怕别人看不到她满头的珍珠翡翠似的。 沈妙言牵着君天澜的衣袖,并不愿意提点她,只乖巧地跨进门槛。 白珏儿落在后面,正要追上去,就瞧见四周有小姐以扇掩面,眼中都是不屑:“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的穿成这样?看着像是暴发户家的姑娘。” “好像是白家的小姐呢。” “白家?就是那个首富白家?啧,就这副恨不得把所有朱钗首饰都戴上炫耀的架势,竟然是首富家的小姐?也太不低调了。” “是啊,花公子那么有钱,也从未像她这样。” 那几个小姐提起花容战便娇笑成一团,很快离开。 白珏儿站在原地,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眼底都是怒意。 她低头,金线绣葳蕤牡丹的大红长裙随风轻扬,裙摆缀着一圈珍珠粒,明明那么富贵美艳,可此时却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没有自知之明。 她紧紧攥住裙摆,寒着一张俏脸,大步进了长公主府。 不就是出身官家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看钱财说话?! 若是没了钱财,看她们还能笑得出来么! 总有一天,她要这些嘲笑她的女人们付出代价。 白得透明的小脸上,遍布冰寒,她一身煞气地去追君天澜了。 花宴在公主府花园举办,沈妙言随着君天澜坐下,却发现身边席位上的人正是顾钦原。 这个男人身上的寒气太重,只瞄了一眼,她便哆嗦了下,默默往君天澜身边更靠近一些。 气氛正尴尬时,花容战在远处朝沈妙言招招手,唤道:“沈丫头,快过来。” 沈妙言望了眼君天澜,见他没说什么,便起身走到花容战身边。 花容战转身将她带到一处无人的紫罗兰花棚架下,轻声道,“告诉你家国师,负责管理白家商号的人,已被钦原掌控了三分之一。” 沈妙言愣了愣,“顾钦原掌控白家?” “不可置信吧?”花容战摇着折扇,伸手摘了朵紫藤萝小花,眼底满是认真,“其实连同花家的商号,也都是被钦原掌控的,我不过是挂了个名,掩人耳目罢了。” 说着,将那朵紫罗兰丢到地上,“我擅长的,从来就不是经商。”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他的目光太过复杂,她读不懂。 过了会儿,花容战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远处,“有人来了。” 沈妙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瞧见身着王妃服制的温倾慕,扶着云儿的手,正缓步而来。 花藤架上的紫藤萝生得太密,她并未看见里面的人,只在近处的石凳上坐了,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不悦。 花容战竖起食指,对沈妙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扒开藤萝,朝外张望。 没过一会儿,一名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少女带着丫鬟走过来,她生了张白净的鹅蛋脸,眉目娇俏,眼神灵动,十分活泼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到温倾慕身边,甩了甩帕子,笑容不屑:“嫡姐,姐夫的事,可不是我自愿的。姐夫说,我长得好,看着就像春天里的阳光一样,夸我活泼呢。那一个吻,也不是我自愿吻上去的,是他非要吻我!” 一番话从头到尾,完全是显摆的语气。 云儿怒火中烧:“二小姐,你说在温府无趣,我家娘娘好心将你接到王府住,你却和王爷搅合到一起!你对得起娘娘吗?!” “呸,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插嘴?!”那黄衣少女瞪圆了眼睛。 “你——” “够了。”温倾慕蹙着眉尖出声,瞥向黄衣少女,“温雅,爹不会让你给王爷做侧妃的。温府里,我一个人做皇室的媳妇,就够了。” 她说着,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眼底都是疲惫。 她知道她这庶妹心比天高,可皇家的儿媳,哪里是那般好做的。 迈入火坑,她一个人就够了。 温雅却完全不明白温倾慕这番心思,只翻着白眼,不屑说道:“嫡姐是怕我嫁过来,夺了你的恩宠吗?你嫁给王爷一年,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你离下堂妇也不远了。” 云儿几乎要被她气死,红着眼圈要争辩,温倾慕抬手止住她,冷眼盯着温雅:“王妃也好,下堂妇也好,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无需你操心。” 温雅冷哼一声,带着丫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娘娘,二小姐真是太过分了!”云儿委屈着,啪嗒啪嗒掉起眼泪来。 温倾慕手肘撑在石桌上,玉白的手托着额头,什么都没说。 嫁给楚随玉,本就是意外,本就是痛苦。 温雅她尚还年幼,还不明白何谓喜欢。 只是因为王爷的容貌和温柔便喜欢上他,太不值了。 四月的风和煦轻柔,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一簇鲜艳欲滴的海棠花上,眼中多了一抹茫然。 当初与晋宁王相遇,似乎便是海棠盛开的季节。 他到府中拜访,恰逢她穿过前院去找祖父,那时府中的海棠开得极好,远远地,她听见有人吟诵,“……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 是温柔至极的声音。 她偏头去看,就瞧见一位公子身着墨绿色长衫,摇一把白纸折扇,正含笑凝视着她。 又过了几天,祖父寻她过去,说是晋宁王有意求娶她为王妃。 彼时她眼里心里都是花容战,自然不愿意嫁给旁人。 听着她的拒绝,她的祖父温阁老叹息一声,“我本也不愿将你嫁入皇室,王妃之名说着好听,可哪里是那般容易当的。然而晋宁王拿你爹爹的把柄说事,你叫祖父怎么办?” 温阁老满腹才学、两袖清风、政绩卓然,可偏偏唯一的儿子温预,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早年在外地做地方官时,他曾强抢过良家妇女,也曾借职务之便,收受贿赂。 当时温阁老借着巡视之名,亲自去受害人家中致歉,苦苦相求,赔偿无数,才将这些事儿给瞒下来。 可如今,这些不光彩的事全被楚随玉重新挖出来,证物俱全。 第225章 杀气 当时温倾慕还只有十五岁,听着祖父这些话,手脚冰凉。 而她那不成器的父亲,从屏风后走出来,哭着要给她下跪:“女儿,我不想进大牢啊!当王妃娘娘多好,你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便回报我这一回吧!” 她低头扶着父亲,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表情。 与楚随玉的亲事,便就这么订了下来。 原以为楚随玉娶她,好歹该是喜欢她的。 可他却从未碰过她。 像是买回来的摆设,放在那里徒增美观。 她想着,精致的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说来可笑,她与她的夫君最亲近的一次,乃是那夜元宵望川楼上,她拨断琴弦,他俯身吻她。 春风中,她托着腮,表情寂寥至极。 远处的亭台楼阁之上,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男人擎一盏酒水,柔和的目光,静静注视着温倾慕的面容。 那双眼含着太多情愫,像是和风漾开了春水,点点涟漪,都是深情。 他将温府最美的一朵海棠摘回了王府,却不曾好好温柔待她。 他对每个女人都可以笑意盈盈,都可以温柔体贴,唯独对她,除了尊重,再无其他。 她一定以为,他是不喜欢她的吧? 薄唇扬起一个弧度,他饮尽杯中酒,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复杂难测。 温倾慕离开之后,花容战在藤萝花架下的藤椅上落座,桃花眼平静中透着怜惜与不忍。 沈妙言无意参与他的爱情,悄悄转身想要离开。 花容战却忽然出声:“沈丫头,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 沈妙言双手紧了紧,抬头望着馥郁的紫藤萝花串,指尖拂拭过那些鹅黄的花蕊,轻声道:“我觉得,想要跟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就是爱情吧?” 一直一直,在一起? 花容战抬眸看她,这小姑娘还未长大,心智还未成熟,却似乎比他们看得都要明白。 什么是爱情呢? 无论发生什么,都想要跟她在一起,不就是爱情吗?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花容战,但见他那张妖冶的脸上挂着一抹轻笑,像是嘲讽,像是叹息。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抿了抿小嘴,快步离开。 等到了席位,她在君天澜身后跪坐下来,附耳轻声:“花狐狸说,顾钦原已经掌控了白家商户三分之一的要员。” 君天澜面无表情,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旁边的白珏儿见状,心底不禁涌上一层嫉妒,目光流连过沈妙言的衣裳,歹念顿起,端着一杯酒笑盈盈上前:“妙言,说起来,咱们认识这么久,从未一同喝过酒呢。这一杯,我敬你。” 沈妙言微微一笑,正要端起面前的酒盏,君天澜按住她的手,“在外面,不许喝酒。” 白珏儿的表情一僵,国师大人,这是何意? 她的手举在半空中,觉得尴尬,于是堆起一脸笑,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么,不如大人代妙言喝一杯?” 君天澜因为白珏儿下毒谋害他家丫头性命一事,着实恼怒这个女人,若非顾钦原要求,他是正眼都不会看她的。 闻言,他只淡漠地盯着场内舞姬,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白珏儿自讨个没趣儿,一张脸通红通红,只得悻悻放下手,心里更是恨毒了沈妙言。 正好楚珍与沈峻茂等人过来,她抬起眼帘,眸中掠过光彩,立即拉了沈妙言,笑道:“咱们一同去给长公主殿下见礼吧?” 见礼? 沈妙言心中冷笑,她不和楚珍拼个你死我活就不错了,还见礼,见哪门子礼! 这么想着,目光在触及到白珏儿躲闪的眼神时,却瞬间明白,这女人是想借着将她拖到场中的机会,弄坏她的衣裙,让她出洋相。 于是她笑得花枝乱颤:“好啊,走,咱们去见礼。” 白珏儿诧异于她的配合,却很快将这诧异抛到脑后,急不可耐地起身同她步入场中。 此时舞姬们都退了下去,场中只剩这二人,轻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珏儿心中狞笑,故意落后半步,伸手去拉沈妙言的衣裳:“妙言,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沈妙言回头,状似无辜:“快吗?” 白珏儿怔了怔,为什么,这丫头的衣裳没被撕破? 嬷嬷不是说,她偷偷进了绣房,将这丫头新衣裳的针脚都挑断了吗? 沈妙言扬起一抹天真可爱的笑容,伸手就去拉白珏儿的衣裳:“白姐姐,你不是说要给长公主见礼吗?快些呀!宴席都要开始了!” 话音落地,众人只听得“嗤啦”一声,白珏儿那身粉紫色上衫,忽然就撕裂开来。 沈妙言将手中的碎布丢到地上,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眼圈一红,就跑到君天澜身边:“国师,白姐姐的衣裳,她的衣裳……” 她将白珏儿一个人丢在场中,白珏儿上衫破烂,露出水红色鸳鸯戏水肚兜,雪白饱满的****呼之欲出。 白珏儿怔愣片刻,猛地尖叫出声,“都不准看!你们都闭起眼睛!” 这样的场合,寻常丫鬟是不准跟进来的,她抱着胸,一张白嫩的面颊涨得通红,只觉旁观者的目光像是刀子,一点一点,在她身上凌迟。 “切,一个商户之女,凭什么命令咱们?” “衣裳哪儿那么容易撕坏,定是她自己不知检点,故意这么露给男人看的!” 一些官家小姐本就瞧不起白珏儿,见她如此嚣张,不禁纷纷落井下石。 白珏儿孤零零站在场中央,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又没人帮她,眼泪不禁啪嗒啪嗒掉下来。 楚珍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张敏,这就是你说的好帮手?真是跟猪一样,一点用都没有!” 张敏连忙下场,亲自拿衣裳给白珏儿裹上,又让丫鬟带她下去更衣。 她返回座位,对楚珍小心翼翼地赔笑:“定是沈妙言察觉到了不妥,才将计就计,顺手陷害白珏儿的。长公主不必担忧,妾身还有一计,并未使出呢。” “哼。”楚珍翻了个白眼,“若是没用,仔细你的皮!” 她坐在中央,张敏垂下头,眼角余光瞥向坐在她另一边的沈峻茂,露出一脸的柔弱无助。 沈峻茂对她的可怜视而不见,左眼圈淤青着,不时抬手摸摸差点被楚珍打断的肋骨,畏畏缩缩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俊秀潇洒。 而下方,君天澜面容淡漠,眼底却隐隐弥漫着杀气。 第226章 三个臭皮匠,赛不过诸葛亮 而下方,君天澜面容淡漠,眼底却隐隐有着杀气。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想起那天在书房,沈妙言捧着新衣服,急匆匆跑出来,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如今想来,怕是小丫头的衣裳被做了手脚,幸亏她提早发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有今天这一幕。 好一个白珏儿,用毒不成,如今竟又用上这一招…… 修长的双指夹起酒盏,凤眸眯起,他无法想象,若今日在场上出丑的是小丫头,他会做出什么来。 唯一敢肯定的是,白珏儿必定血溅当场。 察觉到君天澜周身溢出的冷意,沈妙言瞳眸微动,国师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垂着头,默默为他斟了一杯酒。 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态度,才会让国师,更加怜惜她的懂事乖巧。 而一旁的顾钦原何等聪慧,自然一眼就看穿了今日这出戏。 他瞥了眼沈妙言,这小丫头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从利用楚珍分裂沈御史府,到今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份手段,不是同龄的小姑娘能比肩的。 可是,还不够。 想要成为他表兄的女人,光有智慧,还不够。 他表兄要娶的,必须是后台强大的名门望族之女。 他想着,面容冷清地啜饮了一口茶水。 众人观赏着歌舞,一支舞蹈结束,白珏儿才红着眼被送回席上。 她换了件上衫,可即便穿着衣裳,浑身却还是倍感不自在,好似这些人的视线,能够穿透布料,将她整个身子看光。 正在这时,张敏举起一杯酒,柔柔开口:“沈三小姐,咱们二人过去,有许多矛盾。如今我已嫁给你堂兄,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希望咱们饮了这杯酒,能冰释前嫌,重新成为挚友。” 沈妙言挑眉,不想叫人小瞧了自己,便也举杯,眉眼弯弯:“张敏姐姐如此大方,我岂有不愿意冰释前嫌的道理?” 二人各饮了一口酒,楚珍轻哼一声,适时开口,“本公主最厌恶旁人姐姐长妹妹短的!既然你二人要称姐妹,便滚远些称好了!” 张敏歉意地朝楚珍行了个礼,却顺势对沈妙言道:“三小姐,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极好,不如咱们俩过去瞧瞧?” 沈妙言想着正戏终于要开始了,便起身,笑吟吟跟着她离席。卡Kа酷Ku尐裞網 张敏脸上快速掠过大仇得报的快意,带着沈妙言往偏僻的小路走,“沈妙言,我以前就看不惯你,好不容易等国公府倒台,我还没幸灾乐祸几天,你就抱上了国师大人的大腿,京城中,鲜有人像你这般幸运。” 两人走在大理石小路上,沈妙言笑容乖巧:“家破人亡,算什么幸运?我庶叔一家,才叫幸运。庶叔荣升御史大夫,堂姐被封为皇后,堂弟则迎娶了长公主和相府二小姐。一门显耀,不过如此。” 她说着,瞳眸掠过深意,不过,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张敏便轻笑起来,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一座八角凉亭前,她拿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指着亭子说道:“我怀有身孕,走了这么长的路,有些乏了,咱们去亭子里坐一坐吧?” 两人进了凉亭坐下,桌上搁有一套茶具。 张敏倒了杯茶,饮了几口,笑道:“说起来,我堂堂相府小姐,却成了人家的妾,都是沈妙言你的功劳。” “此话何解?” 沈妙言没碰那杯盏,说得漫不经心。 “若是没有你,长公主不会嫁给夫君,夫君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我与他情投意合,我才是他应该明媒正娶的妻子!” 张敏重重搁下茶杯,终于卸去全部伪装,有些崩溃地掀起自己的衣袖,只见那玉白的手臂上,深深浅浅,全是淤青和掐痕。 “我自打进了这长公主府,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甚至,连夫君的面都没怎么见过!” 她双眼通红,眼泪顺着面颊滑落,“而这一切,都是你沈妙言害的!” 沈妙言挑眉,琥珀色的瞳眸中盛着冷笑:“我害的?是我不知廉耻同沈峻茂,在厢房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吗?是我听信别人唆使,拿断肠草去害人性命的吗?!张敏,你恨,也该恨对人才是!” 张敏笑得狰狞,随手打翻茶杯,涂抹着红艳口脂的嘴唇咧开来,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沈妙言,你巧舌如簧,也无法辩驳你意图谋害沈府子嗣的嫌疑!我命人在茶水中,放了能让女子腹痛的药,到时候,我会一口咬定,是你在茶水里下落胎粉……” 她的表情扭曲可怖,下一瞬,她从石凳上滑落在地,十分虚弱地唤出声:“救命……救命……” 早埋伏在四周的丫鬟侍卫们纷纷涌了过来,将凉亭围得水泄不通。 沈妙言端坐不动,从袖袋里掏出君天澜剥的橘子,一脸淡定地继续吃。 早有小丫鬟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楚珍,楚珍心想这张敏总算成事了一回,便板了脸,带着宾客们一路往凉亭而来。 君天澜亦在其中,却是一脸淡漠,好似料定了沈妙言绝不会出事。 等到了凉亭,张敏哭哭啼啼,不停控诉,是沈妙言在茶水中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要求搜她的身。 楚珍按捺住得意,大声道:“沈妙言,你怎么说?”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扫了眼地上的张敏,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可楚珍、张敏、白珏儿加起来,都没想出个像样的计谋。 若是要装落胎,也麻烦装得像点儿好嘛,光坐在地上哭嚎,竟是不请大夫的? 她想着,唇角便禁不住流露出一抹轻笑:“我没做过害她的事,也不愿意给人搜身。” “这可由不得你!” 楚珍冷声说完,便打算指挥金珠带人上去搜。 沈妙言抬眸,眸光冰冷摄人:“大家刚刚在宴席上应当都看到了,我同张敏已经冰释前嫌,所以我没有害她的道理。而今日接触过张敏的,也并非只有我一人。” 话音落地,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白珏儿身上。 第227章 罪孽太深 白珏儿愣了愣,想起在场中,张敏为她披上外裳的事儿,不由尖叫:“沈妙言,你少诬陷我!当时众目睽睽,我怎么可能对她做手脚?!” 众人又转向沈妙言,沈妙言笑容单纯天真:“那,就搜咱们两个的身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得由素问和金珠两人一起搜。” 白珏儿见她说的如此坦荡,心中本是一喜,正想着沈妙言竟然这样蠢笨轻易就让人搜身,可转念一想,若沈妙言察觉到她在她的衣服上动了手脚,那么,那腰封中的药粉…… 她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正要对楚珍使眼色,对方脸上的欢喜挡都挡不住,一扬手:“给本公主搜!” 端得是毫无脑子的模样。 丫鬟们立即搭起布帘,隔开众人的视线。 素问动作很快,三两下就从白珏儿腰封中搜出了药包。 她当众拆开药包,只嗅了嗅,便淡淡道:“落胎粉。” 沈妙言理了理衣襟,从容不迫地从布帘后走出来,凉凉的目光扫过惊愕的楚珍和张敏,“如此,是否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白珏儿扑通一声跪坐在地,满脸震惊。 她输了吗? 她输给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丫头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小丫鬟尖叫了声:“张姨娘!血流出来了!” 众人连忙转过视线,只见张敏身下,有大片鲜血在裙子上晕染开,乍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张敏缓缓低头,望着那些血液,呆愣片刻,猛地尖叫出声。 她明明命人在茶水中放的是令人肚疼的药,怎么会,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她紧紧攥着裙摆,因为害怕,双腿都颤抖起来。 想起一个人,她缓缓抬眸,只见楚珍坐在石凳上,满脸不屑,眼底,更是没有半分意外。 她的心颤抖得厉害,是楚珍吗? 是她吗?! 她偷换了药粉,真的害她堕了胎?! 这一刻,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汗毛倒竖,脊背逐渐爬满凉意。 就像是口渴之时,想伸手去摘树枝上一颗鲜艳的果子,在触及之后,却发现那果子是皮色鲜艳的毒蛇盘踞而成。 毒蛇的牙深深嵌入手背,下一刻,便是万劫不复。 她不过是,不过是想害沈妙言,而已…… 为什么…… 她盯着身下那些血液,几乎要疯了,那是,她流掉的孩子啊!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沈峻茂,他盯着那些鲜红的血液,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的一个孩子,似乎就这么没了。 尽管不喜欢张敏,可亲眼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他急忙上前,将张敏打横抱起,好歹有了一丝男人的气概,怒吼道:“还不快找大夫!” 说罢,便匆匆抱着她往远处的院落而去。 楚珍回过神,一张俏脸上立即流露出不爽,这个该死的沈峻茂,身为她楚珍的男人,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下抱其他女人,简直该死! 她毫无尊重沈峻茂的念头,冷声吩咐道:“金珠,带人去把沈峻茂给本公主拦下!本公主才不管张敏的胎,沈峻茂既然是本公主的男人,就得离旁的女人远些!” 金珠正要应是,张璃适时站出来:“长公主殿下,舍妹情况严重,刻不容缓,还望长公主能够通融一二!” 说着,蹙起精致的眉尖,对楚珍行了标准的屈膝礼。 这副姿态宛如弱柳扶风,微风将她的发丝吹得稍显凌乱,却自有一种自然美,叫在场的贵公子们有些挪不开眼。 沈妙言挑着眉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君天澜身边,拉住他的大袖:“国师,咱们去看看张敏。” 君天澜跟着她离开,她仰起头,小小声:“不许你看张璃,她老是想装好人,吸引你的注意。刚刚张敏流那么多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才站住来说事……可见,并非真心在乎张敏。”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薄唇抿着一丝笑:“本座不看就是。” 沈妙言心中得意,连带着脚下步伐都轻快许多。 楚珍盯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即便如今嫁了人,可是国师那么优秀,只是这么看着,便令她心旌摇曳。 也不知,国师若是在床上,又是怎样一番表现…… 她想入非非,目光最后落在白珏儿身上,懒得管她与张敏这档子破事,趾高气扬地去追沈峻茂和张敏他们了。 沈妙言跨进房屋门槛,里面几名大夫正给张敏开药。 她看见沈峻茂颓然地坐在大椅上,张敏肚子里的孩子,大约是保不住了。 楚珍追了来,也不管张敏,只揪住沈峻茂的耳朵,拎着他往外走:“本公主说过,不准你和她接触!再让本公主看见你同任何女人接触,本公主剁了你那玩意儿!你听见没?!” 屋外聚集了这次花宴的所有客人,沈峻茂在人前被如此羞辱,只恨不能一刀结果了楚珍。 然而他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唯唯诺诺,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他这副模样,以后该怎样步入仕途,该怎样去做高官。 总之,他觉得楚珍不死,他这辈子便都毁了。 而此时的屋内,张敏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沈妙言毫不避讳满屋子的血腥气息,走到床边,静静俯视着她:“即便陷害人,也不该拿孩子开玩笑。” 张敏虚弱地睁开眼,盯着帐幔顶部,瞳眸中,满是泪花。 “我与你,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沈妙言的指尖漫不经心拂过帐幔,“与你有直接利益冲突的,是楚珍。” 张敏哽咽着,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进绣枕里。 此时的她,并不是什么想要用断肠草取人性命的恶人,她只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沈妙言转过身,“楚珍也并非无懈可击,譬如……她肚子里的孩子,果真是沈峻茂的吗?” 她的声音凉幽幽的,却直击人心。 床上的张敏瞳眸倏然放大,震惊地望向沈妙言,对方背对着她,看不出任何表情。 屋中沉默良久,沈妙言大步离开。 她跨出门槛,望了眼春日里湛蓝的天空,大人造的孽,却叫孩子来偿还…… 张敏和楚珍的罪过,太深。 第228章 渔翁之利 她伸出手,试探着去触摸屋檐外的阳光,触摸到的却是一手的冰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眼睁睁看着张敏的孩子流掉,如今,又开始利用张敏对付楚珍…… 她背负的罪孽,又何曾少过? 不远处,那些贵客们好奇地看着楚珍打骂沈峻茂,却没人上前阻拦。 他们到长公主府,本就是为了看这一出戏。 幸灾乐祸的眼底,是为人的冷漠。 沈妙言手脚冰凉,静静注视着这群阳光下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她要走的路,注定是踏在冰雪之上的。 正孤独间,君天澜牵住她的小手,“咱们回家。” 沈妙言仰头望他:“嗯。” 两人穿过人群,一路出了长公主府。 她盯着地面一大一小两个投影,红润的小嘴忽然咧开一个弧度。 她其实,也不是形单影只。 长公主府的花宴散了后,楚珍拎着沈峻茂去了前院,偏僻的院落里,便就只剩下哭哭啼啼的张敏和几个丫鬟。 张璃和白珏儿也在,张璃坐在房中的大椅上,喝着茶,声音轻慢:“白小姐,今日这事,长公主不追究,可相府却不能不追究。” 白珏儿坐在她身边,即便在家中时再如何嚣张跋扈心高气傲,可对上张璃,却觉得如坐针毡。 她知道,这一位乃是相府大小姐,在京中素有“才女”的名称,是她不能比肩的。 光是坐在这里的大气和高贵,就完完全全压了她一头。 她从小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什么宝贝没见过,可就是养不出这样的贵气来。 她想着,一张脸晦暗不明:“张大小姐想要如何?” 张璃扫了眼哭哭啼啼的张敏,淡淡道:“这事乃是大事,我爹虽不承认我妹妹是他女儿了,可敏敏到底与我血脉相连。她如今在长公主府,举步维艰,不如你赔偿些银两,给她傍身好了。” 这要求很实际,对白珏儿而言,也没什么难度。 她瞥了眼张敏:“二十万两银子,并四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可够?” 张敏这样的处境,有几个会功夫的丫鬟傍身,会好过许多。 张璃眼前一亮,看了眼白珏儿,暗道这个商家之女,倒是很上道。 白珏儿解决了这棘手的难题,便拖着一身疲倦,怀揣着满腹心事离开了长公主府。 今日之事,是她太过心急鲁莽,她失策了。 下一次,她一定会提前周密计划…… 而张璃在床榻边缘坐下,握住张敏的手,秀美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我照顾你,乃是因为娘亲尚还惦记你。敏敏,你这般处境,可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张敏双眼红肿,闻言,眼泪不停地往下滑落:“姐姐,我没有你聪明,我只是觉得沈公子博学多才,将来定然能坐上高位,才孤注一掷,同他在一起的……后面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她说着,擦了把泪,凝重的目光落在门外:“不过,沈妙言离开前曾说,楚珍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沈公子的……” 张璃目光一顿,握着张敏的手紧了起来。 “姐姐,我实在是笨,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这样好的把柄……”张敏说完,哭得十分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璃替她掖好被角,眼底却有阴光闪现。 沈妙言将这消息透露给敏敏,无非是要敏敏和楚珍狗咬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偏偏,敏敏若想过得好,就不得不按着她的想法行事。 沈妙言她,好腹黑深沉的心思。 她想着,含笑望向张敏:“这样的事,就交给我吧。楚珍的确是个障碍,能除掉的话,乃是好事一桩。” 说着,便告辞离开。 她跨出长公主府的门槛,眼中神情复杂,只有敏敏当上沈峻茂的正妻,沈家和张家才真正算作连成一线。 届时,张家强大了,她才更有可能接近国师大人。 轻轻眨了下眼睛,她抬手示意身边的丫鬟靠近过来,附耳低声道:“你去市井中,如此这般……” …… 君天澜和沈妙言回到府中,刚下了马车,顾明就匆匆过来禀报:“主子,白老爷到了!” 白老爷?白鸣? 沈妙言瞳眸微动,好不容易在白珏儿那儿扳回一局,她爹就来了,这样硬的后台,也不知她能再赢几回。 这么想着,揪住裙角,一言不发地跟着君天澜进了府。 前院花厅内,白鸣正坐在下方品茶,见君天澜进来,连忙起身拱手:“国师大人。” “坐。”君天澜声音淡淡,抬手示意。 沈妙言从耳房绕进花厅,在屏风后面躲了,想要偷听这两人谈论些什么。 白鸣同君天澜寒暄了一阵,便将话题转到白珏儿身上去,笑道:“草民的女儿,不知在哪里?” 君天澜未及回答,外面响起一声娇呼:“爹!” 白珏儿拎着裙摆奔进来,十分亲昵地挽住白鸣的手臂:“爹,我好想你!” 白鸣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呵斥:“多大的姑娘了,还这般冒冒失失,没得让大人笑话!快坐好了。” 白珏儿腼腆地坐下,白鸣的视线投向君天澜:“这段时间,珏儿承蒙大人照顾,草民多谢了!” “无妨。”君天澜声音淡漠。 白鸣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君天澜,试探着说道:“大人如今已过弱冠之年,却迟迟不曾与人订下亲事。草民这女儿,出身虽非官宦之家,却也是锦绣堆里养大的。大人若是不嫌弃……” 这话点到为止,端看君天澜怎么说了。 白珏儿垂着头,抓住裙摆,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知道,君天澜是不会答应的。 今日她被沈妙言陷害,他根本就不曾过问半句。 屏风后,沈妙言坐在绣墩上,屏息凝神,稚嫩的小脸上无半分笑意。 所有人,都等着君天澜的回答。 而这个视线焦点的男人,优雅地捧着一盏茶,淡漠地呷了一口,似是品尽了舌尖茶水的清香,才缓缓开口:“娶亲之事,不可儿戏。本座尚未对任何女子动心过,即便白小姐才貌双全,也还是得徐徐图之。” 这一番话,并非拒绝。 第229章 不会娶她 白珏儿惊诧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位光风霁月的男人,他,这是何意? 白鸣笑容满面,捻了捻唇角的胡须:“大人有心了!草民今晚要连夜赶去南城,与人议事,此去约一个月时间。卡Kа酷Ku尐裞網一个月后,希望大人能够接纳珏儿。此外,大人若是有需要差使草民的地方,草民万死不辞!” 君天澜将茶盏搁到桌案上,神情淡漠:“有心了。” 屏风后,沈妙言攥着裙摆的手,愈发得紧。 尽管知道君天澜并不喜欢白珏儿,尽管知道他很大可能是逢场作戏,可听见他这么说,她的心依旧生疼。 白家父女已经出去了,她与君天澜隔着屏风,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后,君天澜淡淡道:“打算在里面待多久?” 沈妙言将抓皱的裙角抚平,瞳眸平静:“待到国师迎娶白珏儿的时候。” “你明知,本座不会娶她。” “……” 沈妙言沉默着,呼吸之间,仿佛能嗅到淡淡的龙涎香。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半晌,一双黑色云锦暗纹皂靴映入眼帘。 她咬了咬小嘴,忽然伸出一只脚,轻轻踩在他的脚面上。 那小小的嫩绿色绣花鞋落在宽大的漆黑鞋面上,小与大,形成鲜明对比。 君天澜低头看了眼:“做什么?” “娘亲说,女孩子嫁人后,在与夫君洞房那天,一定要将绣花鞋放到夫君的鞋面上。这样,夫君日后,才能听话。” 她低着头,刘海儿遮挡住了双眼,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可声音,却是认真的。 君天澜想笑,却不大笑得出来。 他盯着她的鞋面,淡淡道:“那也该等到新婚那天。” 沈妙言无言,绣花鞋又蹭了蹭他的鞋面,才慢吞吞收回来。 君天澜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团子,“时辰不早,该用晚膳了。” “国师真的不会娶白珏儿吗?” 沈妙言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不会。” 他说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若非钦原要求,他甚至早就杀了白珏儿。 他是不在乎白家的财富的,可钦原在乎。 钦原觉得,白家这条人脉和商线,在将来可以发挥出巨大作用。 对白家,钦原他志在必得。 入夜之后,沈妙言从华容池泡完澡回衡芜院,穿过花园,就瞧见凉亭中摆了豪奢的酒菜,白珏儿正慢条斯理地享用。 看见沈妙言时,她拿起绣帕擦拭了一下唇角,笑容不屑:“沈妙言,今日我爹来了。我爹向国师大人提起了我的婚事,你猜,国师大人怎么说?” 沈妙言驻足,漠然地盯着她:“与我何干?” “呵,国师大人说,会慢慢与我培养感情。卡Kа酷Ku尐裞網”白珏儿喝了口美酒,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枉费你伺候国师一场,一腔心意,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沈妙言抱着盛了脏衣服的木盆,尽管是落魄小姐,可站在那里的姿态犹如一株幼嫩的青松。 月光下,脊背笔直,不曾有半分弯折。 那双圆眼睛里,满满都是坚定:“白珏儿,与你这一系列输赢参半的争斗,教会我一个道理,一时半会占据上风,没有任何好得意的。最终获胜的,才是真的赢家。” 说着,扫了眼白珏儿手中的美酒,笑容淡然地离去: “若是我,会将美酒留在最后享用。白珏儿,这就是咱们俩的区别了。” 白珏儿盯着她离开,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后,“砰”一声,摔碎了手中杯盏。 灯笼映衬下,她那张清秀的面庞浮现出狰狞之色,因为愤怒,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沈妙言……” 过了两日,沈妙言正同素问一起看医书,夜寒打外面回来,给两人捎了外头的烙饼: “我今儿个买饼时,听见一个说书人,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讲什么梁国皇族秘辛。说是梁国公主不知检点,与侍卫私通,怀着那侍卫的孩子,嫁给了朝中御史大夫的嫡子。据说那公主骄横跋扈,不准驸马纳妾,还招了大批面首入公主府!” 夜寒说着,兴致勃勃地压低声音:“我瞅着,这是在影射咱们京城那位长公主呢!” 沈妙言捣着药,眼底掠过了然,看来张敏将事情办得很好啊,接下来,就看沈峻茂会怎么做了。 此时的长公主府,沈峻茂正躺在抄手游廊里的长椅上小憩,茂盛的植株将他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两个路过的小宫女笑嘻嘻说着外面的见闻,完全没注意到他在这里: “今儿出门为金珠姐姐买东西,正好路边有个戏摊子,不知在唱什么,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我好奇凑过去一瞧,那花旦扮得是位公主,说是与侍卫私通,怀了身子,却隐瞒下来,悄悄嫁给了当朝御史大夫的嫡子。” “听着,怎的像是咱们公主?说起来,咱们公主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李侍卫的,还是驸马的呀?上次我瞧金珠姐姐伺候长公主沐浴时,那肚子不像是三个月呢。” “嘘,可别让外人听见了!”前面那名小宫女连忙竖起食指,紧张地朝四周瞧了瞧,“这儿可不是合欢宫,小命还要不要了?!” 两人都噤了声,小心翼翼往四周看了看,连忙加快步子离开。 沈峻茂从长椅上坐起身,带着淤青和红肿的面容,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 楚珍,好一个楚珍! 他快速冲去楚珍房中,守在门口的金珠吓了一跳,正要阻拦,他大力推开她,猛地将门踹开,里面的奢靡情景便尽数落入眼中: 地面是男人和女人破碎的衣裳,大红色帐幔中,两个身影若隐若现,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不停地传出,甚至还能听见木床发出的“吱吱”声。 沈峻茂差点没被气得吐血,双眼猩红,大步冲过去,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猛地砍掉那重重帐幔:“楚珍,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床上的男女一丝/不挂,楚珍勾着身上李迁的脖子,眼波流转,透着春情,声音却很是不屑:“当然是你的!你可以滚出去了,本公主还有正事!” 沈峻茂盯着床上这两人,目眦欲裂,尽管不爱楚珍,可她到底是他沈峻茂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无法忍受地大吼一声,举剑就砍向他们。 第230章 若事败,又当如何? 床上,楚珍尖叫一声,连忙抱住锦被往角落缩去。 李迁眉头一凛,立即跳下床。 他也算是宫中优秀的侍卫了,功夫比起沈峻茂那花拳绣腿而言,厉害得多,轻而易举便制住了对方。 沈峻茂被小擒拿手压在床上,手中的长剑“哐当”落地,明明是个大男人,此时却呜呜哭起来。 他从小就是被华氏捧在掌心疼大的,哪里遭过这样的罪,此时他只觉被欺负得狠了,呜呜咽咽的,只想回家找他娘亲哭诉。 楚珍见他被制服,放下心来,一巴掌呼向他的脸:“你还敢对本公主举剑?!当心本公主禀告皇兄,治你大不敬之罪!” 沈峻茂哭得厉害,最后李迁有些看不过眼,便将他放了,冷声道:“长公主不想看见你,你还不快滚!” 沈峻茂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心中恨毒了楚珍,却想不出任何对付她的法子,最后只得懦弱地慢吞吞回了自己房间。 而张敏那里,她派了白珏儿送她的丫鬟外出打听,果然听到了市井之间纷起的谣言。 她坐在床上,听着那丫鬟的描述,蜡黄的脸也精神起来,想着自家姐姐办事就是靠谱。 如此一来,再扳倒楚珍,就简单多了。 她托腮苦思冥想,可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挠挠头,觉得在花宴上陷害沈妙言那一次,大约是她最聪明的一次了,可惜还是没能成功。 丫鬟将老母鸡汤端进来,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便放下满腹心思去喝汤。 一碗汤喝完,她也算是有了定夺,反正看样子沈妙言是要对付楚珍的,那不如她见机行事好了。 翌日,楚珍忽然收拾了包裹,带着宫女和侍卫,准备回宫。 沈峻茂和张敏都摸不着头脑,可楚珍动作很快,早在二人打听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慈宁宫。 她回宫是有私心的,她也害怕沈峻茂发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这事儿若是闹出去实在太丑,给皇兄知道了,必然会责怪她。 到时候,沈峻茂若是要休弃她,皇兄肯定不会管的。 可她不能被人休啊,被人休了恐怕就真没人愿意娶她了。 再加上她怀有身孕,皇兄那样的冰冷性子,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说不准就一碗堕胎药给她灌下去,再将她送到尼姑庵。 她最讨厌那种冷清无趣的地方了,她死也不要去! 思及此,她捏着嗓子小跑到徐太后身边,乖巧地抱住她的手臂:“母后,儿臣在宫外,可想您了!儿臣给您带了贵重的点心,是金玉满香楼的特产,可好吃了!” 徐太后高兴得不行,连连夸奖她懂事,顺势将她留下,劝她在宫中多住些日子陪她。 此言正中楚珍下怀,她笑眯眯应下,想着等生产之后再回府,以免到时候临盆日期对不上,引得沈峻茂更加怀疑。 楚珍进宫的消息,很快经由夜寒之口,传到沈妙言耳中。 她正在君天澜的书房里苦背药方,听他这样说,眼珠一转,霎时便明白了楚珍的用意。 怕是她担心丑事暴露,这才急着进宫去避一避风头的。 然而,很多事情,并非是进宫躲避就能够解决的。 夜寒离开后,她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矮几,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出窗上悬挂的棉花珠帘。 微风吹来,几串棉花珠帘缠绕到一起,难舍难分,像是在打架。 她静静看着,唇角忽然流露出一抹轻笑,狗咬狗的戏码在长公主府花宴,已经上演过一次。 那么,她可不可以设计,让楚云间和沈府之间,狗咬狗呢? 而导火线,就是楚珍…… 一个完整的计策跃入脑海,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宣纸,正要提笔蘸墨,忽然望向那砚台中的万德墨,国师的信件,用的都是掺了金粉的万德墨。 瞳眸微动,她取出另一只砚台来,磨了普通的黑墨,这才用毛笔蘸饱墨水,提笔写字。 镂云裁月,屈金断铁。 国师说,这手金错刀,全天下会的人不超过五人。 她低垂着眼睫,模仿着君天澜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的认真。 等墨水风干了,她用信封盛了信笺,指腹摩挲着稍显锋利的信封一角,眼中透出一丝犹豫。 她用君天澜的字迹和口吻,写了一封专门送给楚珍的情书,约她端午时出来看龙舟。 只要楚珍出宫,就方便动手了。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这封信,该怎样送进皇宫? 沈妙言抓抓头,苦恼地进了东隔间,掀起布帘的刹那,却看到床头上摆着两盒点心。 那是楚随玉上次来探望她时,送她的。 她走过去,拆开来,里面整齐地码着核桃云片糕、芋粉团、鸡豆糕、柿子饼等物。 都是金玉满香楼的名点。 她拿了块柿子饼,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柿子的香甜保存得很好。 她小口小口吃着,盯着柿子饼,瞳眸中有着认真。 楚随玉是王爷,出入宫廷,一定很容易…… 入夜之后。 君天澜从朝中回来,沈妙言求了他好久,他才总算松口,答应让她明天去找安似雪玩儿,但条件是必须带上夜寒和素问。 沈妙言答应得毫不犹豫,让府里的厨子做了些洛西酥和西南风味儿的麦芽糖,用四个盒子盛了,说是要送给安姐姐。 翌日一早,君天澜上朝后,她迫不及待地带着夜寒和素问出府,却没去倚梅馆,而是直奔望川楼。 她向望川楼里的花容战打听了楚随玉的去向,知晓他又在上次那座酒楼,便迫不及待奔过去,总算在雅间找到左拥右抱的他。 她打发了那些个花魁娘子离开,又让素问和夜寒守在雅室门口,“砰”地一声,将手中拎着的点心重重搁到桌案上:“楚随玉,咱们联手。” 楚随玉喝着美酒,闻言,挑眉含笑:“三小姐考虑清楚了?” “嗯。”沈妙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若要扳倒楚云间,必须先斩断他的羽翼。而沈御史府,首当其冲。我打算利用楚珍,离间他和沈御史府,叫他们二者互相厌弃。” 说着,将她准备对付楚珍的计策低声叙述了一遍。 楚随玉静静听着,含情脉脉的双眸弥漫着叫人看不清的深沉,折扇轻摇:“三小姐的意思是,你出计谋,本王出人手?若事败,抓得可是本王的人……你又当如何?” 第231章 人心的重量 “若事败,抓得可是本王的人……你又当如何?” 临街的二楼雅间内,沈妙言握着信封的手紧了紧。 片刻后,她抬起眼帘,笑容透着疏离:“晋宁王既不是成心与我合作,那么,我收回这离间计。” 说着,扬了扬那封信,转身就走:“若想引诱楚珍出宫,少不了这手金错刀。晋宁王另请高明模仿好了。” 楚随玉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唇角的笑容化为玩味儿,三两步便追上她,“本王不过几句玩笑话,三小姐何必当真?” 说着,拿过她手中的信封:“这信,本王自会送到楚珍手中。如今时辰尚早,三小姐不如坐下来,与本王小酌一杯?” “不必。”沈妙言笑容淡漠,推门离开。 楚随玉注视着她的背影,薄唇勾起一抹轻笑。 她,很懂那手金错刀的价值。 也很懂,如何与人周旋。 他现在很期待,端午的到来。 那封信几经周转,终于传到楚珍手中。 彼时楚珍正在合欢宫,忙着同一名侍卫共享巫山云雨,玩得正在兴头上时,一名小宫女匆匆进来,“启禀长公主殿下,宫外有人为您送来了一封信!” “滚!”楚珍最不喜做那事时被人打搅,不由大怒。 那小宫女跪在地上,一脸忐忑地将信举过头顶:“殿下,这是……这是……” 楚珍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就讨厌,推开身上的男人,一把夺过那封信,粗手粗脚地拆开来,里面的字迹,是她曾经想方设法临摹,却总也临摹不好的…… 金错刀。 “这是……” 她怔住了,握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这是君天澜的字迹啊! “端午观龙舟,不知卿可愿出宫一聚?寒露高台已订下,侯卿到场观赛。料想卿与在下,定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寥寥数言,叫楚珍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这是君天澜的信,他这是,在向她告白吗?! 她披了外裳便跳下床,大喊出声:“金珠,赶紧去尚衣局,为本公主订几套最好看最华丽的宫装!再命人去库房里,将本公主私藏的那几盒胭脂水粉取来!” 金珠从殿外匆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满脸茫然:“公主,这是?” “照做就是!”楚珍翻了个白眼,赤着脚奔到镜子前,左右照了照,觉得肤色红润,还是相当美艳的。 她丝毫没考虑君天澜为何会忽然写这样的信来,在梳妆台前坐下,粉面含春,满心满脑都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国师大人,你放心,端午龙舟赛,珍儿一定会去的!你千万不要,太过想念珍儿……” 她盯着镜子微笑自语,明明怀着身孕,却像是怀春少女一般,只恨时光走得太慢,无法马上就到端午。 与此同时,国师府衡芜院。 沈妙言坐在秋千架上,面容淡漠地仰头望向天空,她利用楚珍对君天澜的喜欢,引诱她出宫,或许手段是卑鄙了些,可这世间的黑暗如此之多,又怎会缺她一个? 以暴制暴,以牙还牙,这不是大多数人选择的复仇方式吗? 暮春的梨花瓣落到她的裙摆上,她低头拾起一片,花瓣纹理分明,纯白娇美,透着无限美好。 指甲轻轻掐进花瓣之中,那柔嫩的花瓣便破碎开来。 心里,凉凉的。 琥珀色的瞳眸如同湖面般平静,她知道,她心里住着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很快就会彻底消失了。 屋檐下,身着黑色织锦长袍的男人看了她许久,走下台阶,缓步而来。 他走到她跟前,伸手拾去落在她头发上和肩头的梨花瓣:“在想什么?” 沈妙言伸出手,牵住他的一缕袖角,“国师,若我今后,变成那种很坏很坏的女人,你还会待我好吗?” “有多坏?”他问。 “就是……视人命如草芥,凡是妨碍到自己的东西,都会不顾一切地铲除掉。” 沈妙言低垂着眼睫,轻声道。 那秋千架很宽大,君天澜坐到她身边,淡淡的龙涎香气,将两个人都包裹起来。 他晃了晃秋千,偏头看向沈妙言:“你说的,是像楚云间那样的人吗?” 沈妙言一怔,对上他平静的视线,心头微凛。 是啊,视人命如草芥,将妨碍到自己的东西尽数铲除,那不就是楚云间吗? 她日后,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若是为了复仇,而不顾一切,不顾无辜者的性命,她同楚云间,又有何区别? 君天澜收回视线,“本座虽不知你在盘算什么,可是,沈妙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它不是用来秤货物的,而是用来秤出人心的重量。” 清冷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沈妙言静静聆听,她知这番话,乃是国师对她的教导。 “妙言,你非残酷之人,即便是张敏那种想要取你性命的人,你也会怜惜她痛失骨肉。为政者,恰恰便需宽大为怀。” 君天澜说着,大掌轻轻覆到她的发顶上,薄唇抿出一丝轻笑,“本座很欣慰,你是这样善良的小姑娘。” 沈妙言低着头,双手揪住裙角,瞳眸中蒙着一层雾气,却不曾开口说话。 庭院中呈现出长久的寂静,梨花瓣无声地落下,有蒙蒙细雨从天际的云堆里洒下,水气弥漫,周遭是灰蒙蒙的景色。 君天澜牵了她的手,将她带进屋子里。 沈妙言回头,望了一眼落在泥土中的梨花,那纯白蒙上灰尘,大约是永远都回不去盛开在枝头时的干净了。 她紧紧攥住君天澜的手,瞳眸复杂。 她不知道,她那份天真与良善还能维持多久,她直觉,在更远的将来,她会成为杀伐果决的无心之人。 没有人,能够妨碍到她。 眼见着便到了五月,端午这日,君天澜带沈妙言去江边看龙舟赛,白珏儿央着同行,国师府的马车穿过氤氲着朦胧水雾的长街,抵达江岸。 今日江风有些大,岸边人头攒动,旗帜翻飞,酒楼鳞次栉比,其中远处高耸的寒露台十分显眼。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下了马车,缓缓抬头,目光便对上一旁高楼窗前,临风而立的男人。 第232章 好戏开场 江风拂面,她冲着他,微微一笑。卡Kа酷Ku尐裞網 那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人便也一笑,摇着折扇,目光无论触及到何方,都是温柔缠绻的模样。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进了一座酒楼,她完全无视白珏儿,只拉着君天澜絮絮叨叨:“国师,咱们去年端午是在画舫上观看龙舟赛的,我赢的银子,你都还没给我呢!” 娇软的语气,稚嫩无邪的面庞,她看起来像是不问世事的深闺小姑娘,娇嫩的花儿般,令人怜惜。 而不施脂粉、青衣白裙的小模样,更让她看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干净纯粹。 白珏儿坐在桌边,盯着沈妙言,莫名的,突然就自卑了。 沈妙言还没长开,尚还及不上京城中如张璃、楚珍等女子明艳饱满,可她身上,偏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像是在国师大人身边呆久了,自然而然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贵、淡漠。 这样的气质,不是寻常世家能够养出来的。 更别提,她这样出身商户的女子。 她摸了摸腕间冰凉的红玉缠金丝镯子,从小到大,她不在乎金钱却又最在乎金钱,金银堆里泡大的姑娘,不曾读过几本书,学到的永远都是如何丈量人心、如何赚得利润。卡Kа酷Ku尐裞網 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抵便是这个道理了。 她想着,目光复杂。 君天澜站在窗边,被沈妙言吵得烦了,便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去楼下,压一个赢家。” 沈妙言捧了那张百两面额的银票,眨巴眨巴圆眼睛:“多余的钱,可以买一串冰糖葫芦吗?” “只许买一串。” 糖葫芦对牙齿不好,他是不喜欢小丫头吃的。 沈妙言闻言,便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白珏儿依旧坐在桌边,静静凝视着君天澜的背影,刚刚这两人说话,周身似乎总有一层结界,容不得他人插入。 现在,沈妙言走了,她却觉得,君天澜周身的冷漠便自动形成一层结界,不许任何人接近。 似乎能够靠近他的人,唯有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一股无言的酸苦在心底弥漫开,白珏儿给自己倒了杯茶,果然,想要拿下国师大人的心,几乎比登天还难。 而沈妙言蹦蹦跳跳跑到楼下,压根儿不去压什么赌注,揣着那一百两银票跑到外面,用荷包里几枚铜钱买了串糖葫芦,视线所及,寒露台就在不远处。 今日寒露台被人包场了,只有一位客人坐在里面。 她知道,是楚珍。 楚随玉包下了寒露台,并且在高台上做了些手脚,等到楚珍进去,没过一会儿,那高台便会坍塌。 届时,会有埋伏好的高手上去将楚珍救下来,大庭广众之下,再派御医过来为她检查伤口,顺口说出她四个多月的身孕。 她二月才嫁给沈峻茂,即便有孩子,满打满算也该只有两个多月。 如此一来,所有人便会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沈峻茂的。 沈峻茂被她压迫了这么久,那口怒气早该攒够了,当众休妻的事情,也不是干不出。 只要他当众写下休书,便等同落了皇室的脸面。 楚云间即便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心底,也会对他产生隔阂。 而沈妙言要的,就是这个隔阂。 她独自找到楚随玉所在的雅间,楚随玉正坐在桌边,优雅地准备享用美食。 见她进来,他便笑吟吟地招手:“三小姐,过来尝尝这酒楼的美食,可还对你胃口。” 沈妙言走过去,无视满桌珍馐,在他对面落座,“好戏快开场了。” “嗯。”楚随玉瞥了眼对窗的寒露台,笑容淡淡。 江面上,数十艘龙舟蓄势待发,众人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下一瞬,锦旗招展,所有龙舟一同飞速往终点驶去。 雅间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多看那些龙舟一眼,楚随玉饮了口美酒,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脸上:“三小姐为何不动这些食物,可是疑心本王在里面投了毒?” 沈妙言指尖敲击着桌面,笑而不语。 楚随玉明面上是流连花丛的温柔公子,可越是跟他接触,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这种危险,丝毫不亚于楚云间。 “三小姐多虑了。咱们是同盟关系,本王又怎会对三小姐下手?”楚随玉吃了块红烩鸭舌,“味道当真不错,三小姐不尝尝?” “晋宁王客气了。”沈妙言从怀中取出糖葫芦,撕掉糖纸,就这么吃起来。 楚随玉盯着她,这小丫头明明很想吃桌上的美食,却拼命压抑着嘴馋,只用自己带来的糖葫芦解馋,这份戒心与毅力,都很叫人佩服。 他垂眸轻笑,继续优雅地用膳。 过了两刻钟,龙舟赛终于结束,似乎是夏侯家的船只获得了第一名。 沈妙言扔掉空竹签,走到窗台边,对面的楚珍攥着书信,一脸急不可耐,正在雅间中来回踱步,想来是等急了。 楚随玉走到她身后,“咱们的好戏,开场了。” 话音落地,只听得一声轰隆,那寒露台的柱子忽然折断,整座高台朝江面倾斜过去。 这动静太大,所有前来观看比赛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寒露台,楚珍吓得要死,因为不想让人打扰她和国师大人的幽会,所以她根本没带任何宫女侍卫上来。 她尖叫着,抱住脑袋,慌张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高台平静了一瞬,轰隆声再度响起,整个高台彻底向江面垮塌。 一根横梁重重砸到楚珍手臂上,恐惧和疼痛让她花容失色,嚎啕大哭。 正在危险关头,几名侍从打扮的人施展轻功,将她从高台上带了下来。 人群纷纷围拢过去,沈御史府的沈朋、华氏、沈峻茂、张敏等人亦在其中。 对这些人而言,是巴不得楚珍赶紧死的。 一名被楚随玉安排好的御医,挎着药箱,挤开人群进去:“都让让,老夫替长公主殿下检查一下伤势!” 众人纷纷识趣地让开路,老御医在楚珍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顺势把了脉,捋了捋胡须,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长公主殿下因为害怕和皮外伤,动了胎气。待老夫开一副安胎的方子,好好养一养身体。公主这四个多月的身孕,可经不起如此折腾。” 第233章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楚珍躺在那儿,哎哟哎哟地喊疼,沈峻茂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到那老御医说,自己的妻子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楚珍才嫁给他不过两个多月,打哪儿来的四个多月身子?! 他蓦然想起,四个多月前,楚珍同她那侍卫闹出的丑闻。 那么,这个孩子,该是那个侍卫的。 这念头犹如晴天霹雳,刹那就叫沈峻茂慌了神。 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在场的众人。 沈朋和华氏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无数好奇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有轻蔑,有鄙夷,有同情。 可无论哪一种目光,都叫他们浑身上下犹如被一寸一寸凌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徒增尴尬与羞丑。 张敏望着地上哼哼唧唧的楚珍,眼中掠过快意,柔声道:“夫君,姐姐这胎,想必是不小心怀上的……夫君就不要气恼了。” 不气恼?! 沈峻茂紧紧攥住拳头,额头青筋暴起,只觉脑袋上被楚珍戴了一顶油光发亮的大绿帽,叫他日后在京城乃至整个楚国,都抬不起头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张敏见他如此表情,又故意劝道:“姐姐受了伤,夫君还是赶紧着人将她带回府吧?无论姐姐肚子里的骨肉是谁的,夫君总不能休了她。” 沈峻茂一怔,对啊,他现在就可以以不贞为名,休弃楚珍呀! 一张俊脸青白交加,他冷声道:“给本公子拿笔墨来!” 御史府的小厮很快奉上笔墨纸砚,他将宣纸铺呈在地,手腕运力,不过片刻功夫,一封休书便热烘烘出炉。 他站起身,将休书潇洒地丢到楚珍脸上,居高临下,冷声道:“楚珍,你不贞在前,隐瞒子嗣以欺骗手段嫁给本公子在后,乃是十恶不赦的女人!本公子在此宣布,彻底休弃你!” 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只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楚珍伤口痛得要死,抓住那封休书,迅速将其撕成碎片:“沈峻茂,你记牢了,只有本公主休弃你的份儿,你没资格休弃本公主!” 碎纸雪花般被风吹散,沈峻茂青着脸,“不管你怎么说,本公子今日休定了你!本公子马上就进宫,跟陛下禀明一切!” 说罢,拂袖转身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张敏眼中掠过一抹窃喜,连忙跟上去。 沈朋并未阻止沈峻茂做这一切,今日丢的不止是他儿子的脸,还有他御史府的脸。 这位长公主儿媳,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要了。 楚珍见他往皇宫方向走,不顾手臂疼痛,爬起来冲向沈峻茂,同他扭打在一起:“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能娶本公主是你祖上积下的福气,你怎敢说出休弃本公主的话!” 沈峻茂也着实恼了,不顾楚珍的身份,两个耳光扇到她脸上:“楚珍,我警告你,咱们如今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离我远点!” 这两巴掌把楚珍打懵了,她站在原地呆愣半晌,陡然发出一声咆哮,冲上去就对沈峻茂又撕又咬。 酒楼上,沈妙言倚着窗台,望着人群中二人的扭打,“沈峻茂太冲动了,我庶叔他们也是蠢的,竟也不知道拦住他。在大庭广众下休弃长公主,即便事出有因,却也是在落皇室的面子。楚云间,不会叫他好过的。” 她说着凉薄的话,唇角的笑容却分外天真无邪。 楚随玉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笑容温和:“他来了。” 沈妙言挑眉看去,只见楚云间身着白色锦袍,围观的人看见他时吓得不轻,纷纷让开一条路。 江风卷起他的袍角,他站在那里,唇角依旧噙着一缕雅致的微笑:“沈爱卿好本事,竟纵容朕这小国舅殴打长公主。” 沈朋骇了一跳,没料到楚云间竟然在这里,于是连忙下跪拱手:“微臣不敢!微臣等亦受了惊吓,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会让长公主殿下受委屈!” 沈峻茂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红着眼圈,脖颈上还有个鲜红的咬印。 他拱手说道:“陛下,长公主在还未嫁给微臣前,便已怀有其他男人的骨肉。既然长公主心里住着旁的男人,求陛下允准,微臣同长公主和离!” “皇兄!”楚珍委委屈屈走到楚云间身边,“臣妹当时并不知道已经怀了李迁的骨肉,如果臣妹知道,一定不会嫁给沈峻茂的……现在我嫁给了他,他竟然这般毒打我,求皇兄为臣妹做主!” “陛下,公主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知道了,才故意将婚期提前,嫁给微臣的!”沈峻茂连忙说道。 江岸边乌压压跪了大片,楚云间站在中央,根本不曾看楚珍一眼,只淡淡道:“今日之事,朕已了解了大概。此事,错在珍儿。” “皇兄!”楚珍不悦地蹙眉。 楚云间冰凉的目光掠过沈朋和沈峻茂的头顶:“既是如此,朕就允准沈峻茂和楚珍和离。此外,罚楚珍幽闭京城郊外的掩梅庵六个月,沈爱卿觉得如何?” 沈峻茂心中一喜,正要谢恩,沈朋却开口道:“此事,峻茂也有错,求陛下罚他谪居南城,两年内不得考取功名!” 他声如洪钟,叫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他们沈家,并没有蔑视皇族。 与长公主大打出手,只是意外。 高楼上,沈妙言挑眉,庶叔他,果然是条老狐狸。 楚云间眼中便多了一分笑,“如此,怕是不妥吧?” 沈朋以头贴地:“求陛下成全!” 沈峻茂这会儿子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竟然和长公主当众大打出手,还休弃了她,蔑视皇族至此,也是惊了一身冷汗,连忙跟着以头贴地:“求陛下成全!” 楚云间便抬手:“沈爱卿如此相求,朕若是不允,怕也不妥。既是如此,那便按沈卿说的办吧。” 说罢,在楚珍震惊的表情里,转身离开。 所有人都大呼恭送陛下,一些不解内情的百姓,更是称颂起陛下贤明。 楚珍往后踉跄了一步,半年?她要被关在掩梅庵半年?! 她瞪圆了眼睛,几乎恨毒了沈峻茂,正要去打他,留下来处理烂摊子的李其陪着笑,抬手道:“长公主,陛下请您即刻出发。” 话音落地,便有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楚珍最怕自己兄长,只得愤愤瞪了眼沈峻茂,狠狠撂下句“你等着”,便气势汹汹上了马车。 沈妙言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不管庶叔如何处理,这互相猜疑的种子,算是被她种下了。 她正想着,背后的滴漏声落入耳畔,她身子一凛,糟了! 第234章 要有多幸运,才会遇上他 糟了! 她出来这么久,国师一直不见她回去,该着急的! 她想着,正要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人群外,一袭黑袍的男人正负手而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迎着江风,视线悠远,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 她心中便是一突,随即自我安慰,这样远的距离,国师该是注意不到她的…… 然而那双目光太过冰凉,她有些腿软,便对楚随玉告辞,匆匆跑了出去。 湿润的江风拂面而来,她皱着眉毛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向国师解释。 国师不喜人向他撒谎。 可若是实话实说,该说什么呢,说她和晋宁王勾结到一块儿了吗? 还是说,今日这出局,其实是她沈妙言一手促成的? 他总以为她天真无邪、善良乖巧,可实际上,她背着他,不知使了多少心思去谋害旁人。 她想着,琥珀色的瞳眸满是复杂,拎着裙摆,脚下生风,朝着远处那个光风霁月的男人跑去。 等终于接近了,她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国师!我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君天澜的目光投在江面上,侧脸依旧冷峻精致,瞧不出任何异样。 “国师……” 沈妙言有些懊悔刚刚出口的谎言,便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望了眼不远处叫卖粽子的小摊贩,试探着说道:“国师,我请你吃粽子吧?咸鸭蛋黄粽子,肯定很香。” 君天澜偏头看她,在他眼中,那张小脸尚还很稚嫩。 圆眼睛里的胆怯与害怕,清晰地呈现在他眼中。 明知道她撒了谎,明明最讨厌人撒谎,可对上她小鹿般湿漉漉的目光,他就心软了。 江潮拍打着岸边,他淡淡道:“去买吧。” 这小丫头立即咧开一个惊喜的笑容,问道:“国师吃什么口味儿的?” “咸肉粽。” “好嘞,我马上就买回来!” 君天澜默默看着她一阵风似的跑到摊贩前,那小摊前面挤了太多人,他家的小丫头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又努力地蹦啊蹦,却还是瞧不见里面的情景。 很快又有五六个大汉走过来买粽子,直接将她挤到外面:“滚滚滚,别妨碍爷买东西!” 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直接坐到了地面。 看起来,怪可怜的。 君天澜缓步走过去,将手伸给她:“起来。” 沈妙言委屈地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巴,语带不满:“国师,他们欺负人……” 君天澜牵着她走上前去,一手搭上其中一名大汉的肩膀,面容清冷。 那大汉不耐烦地回头:“谁碰小爷呢?!” 下一瞬,君天澜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全场寂静。 那人重重落地,吓得要死,恐惧地望了眼君天澜,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的同伴们张大嘴巴,同样害怕地望了眼君天澜,也不顾买什么粽子,跟着快速逃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帅呀!” 旁边几个同样被欺负了的小姑娘盯紧了君天澜,纷纷压抑着声音惊叹,两眼放光,以手捧心。 沈妙言的小手被君天澜攥在掌心,她抬头望向这个高大的男人,但见他侧脸线条冷峻而精致,凤眸眼底都是冰冷。 可是他的掌心,却出奇的温暖。 她的手紧了紧,不由自主地,反握住他的手。 有君天澜在,没有人敢再插队,沈妙言顺利买到粽子,用纸包好了,同他一道漫步在江边。 她仔细地将咸肉粽剥好,递给君天澜:“国师,你刚刚把那些人吓走的时候,可霸道威风了!旁边那些小姑娘,都盯着你看呢!” 面对君天澜时,她的小嘴总是跟抹了蜜似的,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君天澜接过粽子,咬了一口,声音淡漠:“少对本座献媚。” 沈妙言便笑起来,低头吃了一口咸鸭蛋黄的粽子,又望望君天澜手中的肉粽,舔了舔唇瓣:“国师,这里面的鸭蛋黄一点都不油,干干的像草一样。我想吃你手上的肉粽,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见她盯着他手中的肉粽,两眼冒绿光,俨然一副若是不给就会扑上来的模样。 在心底无力地叹了口气,他将才吃两口的肉粽递给她。 沈妙言高兴地接过,君天澜便拿了她手上的蛋黄粽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沈妙言咬了两口肉粽,不知是这肉粽果然比蛋黄粽子好吃,还是吃从别人手上抢来的东西总是美味些,小眉眼都禁不住地舒展开了。 她抬头望向君天澜,对方吃着那颗不好吃的蛋黄粽,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静静看着,心中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鼻尖有些发酸。 国师这样的身份,何必吃别人不爱吃的东西。 不过,都是宠着她罢了。 如张敏所言,她到底是有多幸运,才会遇上国师? 江潮打湿了君天澜的袍角,他漠然地同沈妙言朝前走着,视线触及的地方,是北方那遥不可及的天际。 那里水天一色,水上的一叶孤舟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天空的两痕大雁成了远去的墨点。 北方,那样遥远。 沈妙言见他似是在发呆,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袖。 君天澜回过神,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朝前散步。 两人身后,一大一小两双鞋印在沙面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似是时光的刻痕。 此时的皇宫中。 楚云间前脚回到乾和宫御书房,徐太后后脚就赶了来,皱着眉头问道:“皇儿,你将珍儿发落去掩梅庵了?” “嗯。”楚云间在书案后坐下,毫不在意地回答。 “你可知,那掩梅庵是什么地方?!那样清冷的庵庙,哪里是你妹妹能待的地方?!”徐太后抗议着,眼圈通红,“你妹妹身怀六甲,吃不得苦啊!” 楚云间翻开一本折子,眼底流转着冰冷无情。 对楚珍,他已经足够手下留情了。 若是换了旁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他拿起朱砂笔,极潦草地在折子上做了批语,同徐太后说话的语气十分淡漠,“旁人吃得了苦,她为何吃不得?” 第235章 胜却人间无数 徐太后向来畏惧这个儿子,闻言,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没用了,只得讪讪告退。 她乘坐轿辇,快到慈宁宫时,想了想,又让轿夫抬她去凤仪宫。 儿子靠不住,儿媳总能有点用吧? 她想着,很快见到了沈月如。 沈月如早已知晓江边发生的事,也知道这位婆婆来这趟,乃是为了楚珍求情。 殿中熏着上好的金盏香,沈月如坐在软榻上,发髻上戴着贵重华丽的金凤衔珠发冠。 她把玩着戴了金色甲套的纤纤玉指,绣满凤凰的红色宫裙委地,她永远都是这般妆容精致、高贵美艳的模样。 徐太后同她隔着矮几,保养得益的面容颇有些焦急:“珍儿乃是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掩梅庵的清苦!月如,你是皇儿的结发妻子,该替哀家劝一劝他才是。” 沈月如低垂着眼睫,轻轻抚平裙上的褶皱,徐太后这副模样,应当还不知道她与楚珍结下的梁子。 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缓缓抬起眼帘,柔声道:“母后,珍儿的事,臣妾实在无能为力。卡Kа酷Ku尐裞網您也知道,陛下是什么性子。更何况……陛下如今有了心上人,儿臣这个皇后,在他眼中,什么都不算。” 徐太后愣了愣,“心上人?” 沈月如端起茶盏,优雅地呷了一口,垂下鸦羽似的眼睫,轻声道:“就是那个罪臣之女,沈妙言。她仗着陛下对她的宠爱,屡次三番陷害珍儿。这次珍儿被罚去掩梅庵,想来,与她是脱不了关系的。” “竟是如此?!”徐太后一掌拍到矮几上,勃然大怒,“好一个罪臣之女,竟然能翻搅起这样的风浪!哀家定要她好看!” 沈月如品着茶,她三言两语便挑起徐太后的愤怒,金色的甲套扣着雪白瓷器,眼底神情莫测。 失去楚珍这条会咬人的狗没关系,现在,徐太后还不是轻而易举被她当枪使吗? “哀家这就去找那个沈妙言算账!”徐太后气得不轻,起身就准备离开。 “母后稍安勿躁,”沈月如捧着茶盏,清秀端庄的脸氤氲在茶雾中,眉梢眼角满满都是关切,“如今沈妙言住在国师府,母后即便去了,国师也不会让您接近她。” “那么,皇后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卡Kа酷Ku尐裞網”沈月如缓缓勾起红唇。 …… 国师府内。 紫藤萝花架下设了石桌石椅,桌上雕刻着围棋纹路。 沈妙言捧着一本棋谱,两指捻着一颗白玉棋子,瞅了半天,还是没看懂该往哪里下。 君天澜从宫中回来,踏进衡芜院,目光所及,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家的小丫头身着白裙,头发扎成两个圆圆的团子,一脸懵懂地观看棋谱。 一阵风吹来,紫藤萝花瓣纷纷扬扬被吹到石桌上,几枚小花悄然落进她手旁的茶水中,静悄悄的,似是怕惊扰了这小姑娘思考。 他缓步走过去,望了眼棋路,俯下身,轻轻捏住她执棋的小手,“该在这里落子。” 沈妙言一怔,再看向棋局,这局死棋竟轻而易举便被破了。 白子首尾连成一线,犹如困龙出海,直捣黑棋。卡Kа酷Ku尐裞網 “国师好厉害!”沈妙言回转身,扬了扬手中的棋谱,“比棋谱还要厉害!我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呢。”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头:“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棋谱,也未必每一步都是对的。” 两人正说着,白珏儿捧着一只锦盒过来了。 她远远瞧着这两人,紫藤花串点缀在碧绿的叶片间,沈妙言坐在石凳上,仰着头,笑容乖巧,正同国师说着什么。 而国师的大掌覆在她的发顶上,那么冷酷无情的男人,在面对这个小姑娘时,那薄唇却隐隐可见一丝微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两人在一起的景致如诗如画,仿佛任何人的踏入,都是破坏,都是亵渎。 白珏儿默默抓紧了锦盒,一颗心疼得厉害。 过了许久,她调整好表情,笑吟吟走过去:“大人。” 君天澜很不耐烦她,面上却表情淡淡,“本座不是说过,不许来衡芜院吗?” 自打上次长公主府花宴的事情过后,他就特地警告过白珏儿,不准她踏进衡芜院。 看来,这个女人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我来,是有礼物要送给沈姑娘。” 白珏儿眼圈微红,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折叠整齐的丝绸襦裙:“花宴的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但沈姑娘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还望沈姑娘收了礼物之后,别再跟我计较。” 说着,将锦盒放到石桌上,展开那套襦裙,“这是蜀地新出的纱丝,薄如蝉翼,轻而不透。上面的绣花,更是蜀地最好的十位绣娘,花了上百天时间才绣出来的。沈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那套襦裙的确漂亮,浅黄的底衬,袖口、领口和裙摆上绣满了繁复葳蕤的山茶花,而盘扣皆都是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嵌制。 一眼看上去,贵重,奢靡。 白珏儿低垂着眼睫,眼底都是轻蔑。 官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样好的衣裳。 而她道歉,也不过是认为,大人更偏好诚实的女子。 她这样低声下气地携带重礼前来道歉,难道还不够吗? 沈妙言仍旧坐在石凳上,连看都不曾看那套衣裙,只伸出手,捻起一颗黑玉棋子,踌躇半晌后,落子。 “既是道歉,也该有诚意些。” 她托着下巴,盯着棋局,圆眼睛里满是淡漠,“你不知道我还在服丧么,整这样艳的衣裳,给谁穿?” 白珏儿一愣,握着襦裙的手紧了紧,她倒是忘了,沈妙言还在服丧…… 这襦裙是按着沈妙言的身材裁制的,不可能放到两年后再穿。 她抿了抿唇瓣,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我那里还有很多古董摆件,沈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让丫鬟拿来送给你。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呢。” 从小到大,她都跟随父亲四处经商。 在她看来,这世上,就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罢了,眼界尚还很浅呢。 第236章 废子,当弃 “价值连城?” 沈妙言捻起一颗白玉棋子,“白小姐太不了解我了。卡Kа酷Ku尐裞網所谓价值连城,在我看来,不单单是指一件物品值多少钱。我更在乎的,是它代表了什么。” 她说着,落了白棋,端起手边的凉茶,“比如,比起你那套华丽的衣裳,我觉得拂衣姐姐为我沏的这杯茶,更担得上‘价值连城’这四字。” 白珏儿面色一变,抓紧了那套华丽衣裙,“你瞧不起我?你以为你如今还是官家小姐吗?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沈妙言深深呼吸,呷了口凉茶,端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的身子,小巧玲珑,却格外端正: “我从未瞧不起你过,真正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她说着,抬起眼帘,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出白珏儿苍白的脸:“你一口一个官家小姐,一口一个瞧不起,这世间,果真就非要将等级划分得这样明白吗?都是人命,你身边丫鬟的命,难道就比你的轻贱吗?!” 一番话,令君天澜和白珏儿都怔住了。 君天澜凝视着这小姑娘,凤眸复杂。 他知道,这小丫头同院子里其他丫鬟们玩得极好,却没想到,她竟将那些人,看得这般重。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啊,这世间,果真就要将人的尊卑,划分得如此明白吗? 他身边,除了钦原和棠之出身贵族,容战与清觉都是出身市井之间的。 可其才能,未必就低于钦原与棠之。 人品贵贱,果真不是出身能够决定的。 白珏儿咬着嘴唇,一张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她才没有瞧不起她自己! 明明就是,明明就是那些人瞧不起她…… 她将那套襦裙塞进锦盒,怒声道:“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何必找这么多托词!沈妙言,你也不过如此!” 说罢,便转身跑走。 紫藤萝花架下,又只剩下两人。 君天澜摸了摸沈妙言的脑袋,“人心的价值,只能由人心来丈量。妙言,本座觉得,你又长大了些。” 沈妙言抬起头,揪住他的袖角,稚嫩的包子脸上满是孺慕:“都是国师教导有方!国师比我家以前请的夫子,厉害多了。” 她说着,很认真地捡起地上的一枚紫藤萝花,“我以前做国公府小姐的时候,刁蛮任性,也曾骄傲地看不起那些总是畏畏缩缩的丫鬟。” “可是,来到国师府以后,我自己成了伺候人的小丫鬟,我才明白,原来丫鬟们做的事情,也很重要。而且……” 她盯着紫藤萝花,想着拂衣她们待她极好,红润的小嘴便抿出一个柔和的笑:“而且,她们都有自己的性子,谁也不比谁低贱,谁也不比谁高尚。” 君天澜默默注视着她,她才十三岁,可这份觉悟,却不知高出了多少人。 柔嫩的紫藤萝从她背后垂落,她坐在那里,小小的,白白嫩嫩,唇角的笑容很恬静。 眼中的干净无邪,令他心疼。 他朝她伸出手,沈妙言愣了愣,将自己的小爪子放了上去。 他带她穿过紫藤萝搭成的长廊,凤眸中隐隐有着坚定,他很想要,好好保护这个小姑娘。 而白珏儿回去之后,几乎砸碎了房中所有摆设,最后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越是那么说,她就越是觉得,这些人在欺负她! 明明,明明她那么优秀,不就是家族没人考中进士嘛,凭什么要被人轻视至此! 她哭得伤心极了,最后将被褥等揉作一团,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疯狂:“沈妙言,我要你不得好死!” 正愤怒时,她的婢女进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前院来了太后懿旨,奴婢打听了,说是太后娘娘宣沈妙言明日入宫,然后同她一同前往掩梅庵。还说,要小姐您陪同呢。” “太后娘娘?”白珏儿一双眼红肿着,眼底都是不解,“太后娘娘要我去掩梅庵做什么?” “奴婢不知。” 白珏儿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盯着远处的风景,心中一百个想不明白。 不过,能被太后召见,乃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她虽不解太后娘娘是如何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可心中还是稍感安慰。 她抬袖擦了把眼泪,眼底发狠,只要离开了国师府,沈妙言便手无寸铁。 到时候,她就可以下手了…… 衡芜院书房,沈妙言躺在软榻上,拿着那封懿旨挥来挥去,完全不把它当一回事儿。 她翘着二郎腿,太后突然传旨,定然是受了沈月如的挑唆。 而沈月如,必然是从张敏那里得知了白珏儿与她不和,这才会让太后也将白珏儿带上。 等到了掩梅庵,里外都是她们的人,自然好对她下手。 啧,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三岁小姑娘罢了,至于这般兴师动众? 她想着,偏头看向窗下临字的君天澜:“国师,我过些天要去掩梅庵。” “嗯。” “国师,我想把夜二哥和素问带上。” “嗯。” 沈妙言盯着他的背影,不禁盘腿坐起来,随手拿了矮几上的点心吃,眉眼弯弯:“国师就这样放心我?” “太后母女,没一个聪明。至于白珏儿,你若是斗不过她,也不必回来见本座了。” 君天澜嘴上说着淡漠的话,心中却思忖着,得多派些暗卫悄悄跟着,才能放心。 沈妙言吃完最后一口点心,闻言便娇笑起来,“国师太坏了。” 说着,舔了舔指尖的糕点碎屑,敛去笑容,琥珀色瞳眸中,隐隐有暗光流转,“国师,我可以对白珏儿下手了吗?” 忍了这么久,她早就忍够了。 君天澜运笔的手腕一顿,凤眸晦暗不明:“可以。” 钦原那边,已经掌控住白家大部分要员了。 白珏儿,其实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废子,当弃。 他垂下眼睫,淡漠地继续写字。 沈妙言依旧注视着他的背影,又拿了块点心,语气中含着几分试探,几分调侃: “国师不心疼吗?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且又是爱慕国师的……死了的话,多可惜。” 房中,静默了下来。 第237章 太不庄重了 片刻后,君天澜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毛笔,面无表情地在一旁银盆中净手,声音淡漠至极: “她早该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他的侧脸,歪了歪脑袋,瞳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 国师他,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情的。 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的情绪常常阴晴不定,以致到现在,她都没彻底摸透他这个人。 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君天澜拿了干净的帕子,将手擦干净,凤眸中含着微不可察的怒意。 从白珏儿下毒害他的小丫头时,她就该死了。 不过是为了钦原,才留她至今。 过去的二十年,他的心情就是他的底线。 他不高兴,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 他高兴,所有人都可以过得轻松。 可如今,身边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成了他新的底线。 任何伤害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若她要亲自对付这些人,他为她递刀就是。 书房中的二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破。 过了数天,沈妙言同白珏儿一起,乘坐马车出发。 徐太后早就迫不及待地在宫门口等着了,远远见国师府的马车过来,忙不迭催车夫启程,一路往京城郊外的掩梅庵而去。 掩梅庵建在名为梅山的山顶上,位置虽偏僻了些,可景色宜人,加之先太后曾在庵中修行过,所以这庙庵的地位还是颇高的。 马车停在了山下,众人沿着山间青石台阶,徒步而上。 徐太后从未爬过这样的高山,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便干脆不走了,命几个太监去山下抬一顶软轿上来,驮着她去山顶。 众人便只得站在这儿跟着她等,白珏儿趁机献殷勤,赞道:“太后娘娘保养得真好,看上去就跟十几岁似的。” 徐太后是个喜欢被人夸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宫中的人都这样说。哀家每每都当他们是奉承,没想到你这个宫外的人也这样认为。可见,哀家当真是年轻。” 不远处的沈妙言默默移开目光,这徐太后都四十岁了,眼角的皱纹挡都挡不住,也不知白珏儿哪只眼看出她只有十几岁的。 白珏儿从自家丫鬟手中捧过一只精致的嵌宝石红木匣子,恭恭敬敬呈给徐太后:“太后娘娘,家父常说,您当皇后时,真真正正是母仪天下的风范,因此民女从小时候起就十分仰慕您。这碧玺手串,是民女的小小心意,请您一定笑纳。” 她掀开木盒,徐太后定睛看去,这碧玺珠子个个圆润晶莹,这样好的成色,皇宫中也是没有的。 她顿时喜欢的不得了,连忙拿起戴上,白珏儿立即称赞:“太后娘娘戴这串碧玺真好看,这碧玺能被太后娘娘戴上,想来它也会倍感荣幸呢!” 这番话哄得徐太后高兴,便连着赐了白珏儿不少东西。 周遭的人见此情景,知晓这白小姐是入了太后的眼,便都纷纷对她另眼相看。 等软轿抬上来,徐太后瞥了眼沈妙言,故意握了白珏儿的手腕,笑道:“珏儿,你便跟哀家一同乘坐软轿上去吧!这山路坎坷,岂是贵女应当爬的。” 白珏儿心中得意,扫了眼沈妙言,兴高采烈地跟着上了轿。卡Kа酷Ku尐裞網 队伍缓慢地往山顶而去,素问轻声问道:“小姐,您累不累?” 沈妙言摇摇头,冰凉的视线注视着前方的软轿,她费这么大功夫,可不是来享受的。 她是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众人终于爬到山顶,掩梅庵的主持师太率领大小尼姑,早侯在门口。 见徐太后从软轿中出来,纷纷上前施礼。 徐太后看也不看她们,目光忍不住地往庵中窥视:“长公主去哪儿了?怎的不见她来迎接?” “启禀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这些时日过得十分艰难,每日以泪洗面,彻夜难眠。今日好容易睡下了,贫尼不忍打搅殿下,这才并未唤醒她。” 那师太双手合十,态度很恭敬。 沈妙言淡漠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楚珍那样的性子,会以泪洗面彻夜难眠? 怎么可能。 这师太,大约是拿了楚珍的好处。 她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这本该不问世事、不沾烟火的师太,竟也收人银钱办事。 人说衰败是从内部开始的,连掩梅庵都堕落至此,楚国的未来,还不知是什么样。 而徐太后闻言,心疼得不行,连忙迈着碎步往里走:“还不快带哀家过去瞧瞧!” 众人进了掩梅庵,但见庵中遍植梅花,庭院幽深,房屋楼阁皆都打扫得干净整齐,依稀可见昔日的风貌。 楚珍居住的厢房是最好的一间,宽阔豪奢,丝毫不逊于长公主府。 徐太后跨进门槛,老远就看见她的宝贝心肝躺在床上,一张脸惨白惨白。 “珍儿!” 她高呼一声,连忙奔过去,满脸都是心疼。 “母后……”楚珍虚弱地睁开眼,眼泪就淌了下来,“儿臣不想待在这儿,母后,您带我回京吧?” 沈妙言静静看着她们,楚珍脸上扑得****本就多得往下掉了,这么一哭,整张脸都花了。 即便要在徐太后跟前假装虚弱,这也装得太过了些吧。 再者…… 她的目光落在床榻里面,那里隐隐露出一角红色肚兜,和疑似男人的亵裤。 她心中对楚珍的鄙夷便又多了一层,这个女人,太不庄重了。 天黑时分,众人的厢房都分配好了,沈妙言被一名尼姑领着,绕过好几座庭院,最后停在最偏僻的一间院落前。 等那尼姑走后,素问才皱起眉头:“这房子破成这样,如何住人?摆明了是欺负小姐。” 沈妙言面无表情,走进院落,里面矗立着一座两层小木楼,檐下亮着两盏灯笼,木楼内也有烛光闪烁。 房间在二楼,她踩着几乎快要塌掉的木楼梯上去,扑面而来都是灰尘,家具摆设都很陈旧。 素问推开房门,打量了下四周,又走过去摸了摸被褥,轻声道:“这房间收拾得倒是干净。” 沈妙言关注的点却不在房间干不干净上,她抬手摸了摸门框和墙壁,又望向那些跳动的烛火,唇角绽开一个浅浅的笑: “她们想让我睡在这里,自然会收拾的干净。只是,这样干燥的小木楼,点这么多烛火,就不怕烧起来吗?” 第238章 火烧掩梅庵 隐藏深意的话语。 素问瞳眸微动,沈妙言走到房间屏风后,“热水都备好了,真是周到。素问,我洗个澡先。” 素问应了是,便站到窗边,监视着楼下院子。 沈妙言洗完出来,穿的却依旧是白天那一身。 她从箱笼中拿了两件黑色斗篷,交给素问一件,“咱们今晚去外面睡。” 说着,很淡定地套上斗篷,连兜帽也一同戴上。 素问静静看着她,在不知不觉中,小姐她似乎长大了许多。 她收回视线,跟着穿好斗篷,主仆二人悄悄下了木楼。 沈妙言站在屋檐下,朝黑黢黢的四周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院中的大树上,她身边有夜寒暗中跟着,徐太后他们,应当没有机会派人监视她。 思及此,她便镇定地带着素问,出了院子,一路往庙庵后院而去。 她记得白天路过后院时,那里有一排厢房,是给香客们居住的。 大约是太后驾到的缘故,庙庵内并无香客,所以这些厢房都空着,沈妙言随便拣了间,带着素问住进去,自来熟地开始煮茶。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跪坐在火炉前,斗篷内的白色襦裙委地,拿着小蒲扇轻轻扇火:“长夜漫漫,山月正好。素问,你可别睡着了,等下要看戏的。” 素问端着两个洗干净的杯子过来,“奴婢会陪着小姐。” 正说着,窗户被人打开,夜寒跳进来,从怀中取出两个荷叶包:“从主持房中顺来的。” 两人剥开荷叶,里面赫然包着烧鸡。 “好香!”沈妙言撕下一只鸡腿,咬了大口,笑道,“都说修行的得吃素,那位主持,是打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夜寒和素问都笑起来,夜寒也想吃,便伸手去抢素问的鸡腿。素问不给,板着脸重重拍了下他的手背,他便缩回手,一脸可怜巴巴。 素问白了他一眼,最后拿刀将整只烧鸡切成两半,拿了一半给他。 沈妙言啃着烧鸡,望着他们二人吵吵闹闹,弯弯的眉眼中,多了几分调笑意味。 三人分吃了烧鸡,喝了热茶,便一道盘腿坐在凉席上,听素问讲她师父以前的故事。 正玩得高兴时,外面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高喊“着火了”。 沈妙言推开窗,朝远处张望,那个小木楼的方向,火光四起,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 果然,那座木楼中设那么多烛火,木材又那般干燥,就是特地为了烧死她。 她看得分明,外面无数尼姑往来奔走,却没有一个人拎水桶。 想来,徐太后早就吩咐下去,不准人救她。 她跳下软榻,戴好兜帽,望向夜寒:“国师派了多少人暗中跟着?” 夜寒一愣,眼中掠过诧异,“小姐怎么知道主子还派了其他暗卫?” “虽摸不透你家主子的性子,可他在乎我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沈妙言说得漫不经心,“你带上那些暗卫,弄点火油什么的,去把楚珍和白珏儿的院子烧了。” 夜寒和素问听着,同时一愣。 沈妙言见他们两个如此反应,不禁挑眉:“她们要我的命,我却不能反击吗?” 两人回过神,夜寒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匆匆从窗户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指尖叩击着桌面,外面叫喊声震天,救火的样子做得十足,可实际上谁也不会去救她。 自然,她也不需要她们来救。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座木楼上,正好方便她暗中行事。 徐太后心狠,想用大火活活烧死她,那就别怪她以此为跳板,去做她想做的事了。 清透的月光从雕窗外洒进来,衬得她小脸莹白干净。 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那琥珀色的瞳眸深不见底,不知在酝酿什么。 素问坐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夜寒匆匆从外面进来,“小姐,事儿办成了!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沈妙言起身,似是怕冷般,将斗篷裹得严实些,“出去瞧瞧。” 夜寒隐进黑暗中,素问跟着她离开这儿,穿过几道月门,楚珍和白珏儿的院子里,果然起了大火。 然而那些尼姑和宫女、侍卫们,此时都围着那座偏僻的小木楼,一时半会儿想要赶回来,哪儿那么容易。 沈妙言静静看着火光照亮夜幕,空气中溅射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子,像一只只扑棱翅膀的火蝶。 火舌在黑夜之中席卷着一切,逐渐将这两座院子都吞噬殆尽。 素问下意识地看向沈妙言的脸,却因为兜帽的缘故,看不清她的眸眼。 然而火光映照出的唇角,却无分毫笑容。 十三岁的小姑娘,设下这等取人性命的阴谋,心情该是沉重的吧? 此时,燃烧的屋宇内。 楚珍趴在地上,满脸脏污,拼了命地想要爬出去。 明明让母后去弄死沈妙言的,为什么大火烧的,却是她的房屋?! 因为愤怒和恐惧,她的脸狰狞扭曲,有火舌卷上她的裙摆,慌得她满地打滚。 她的身后,李迁坐在床上,衣衫不整。 楚珍猛地回头,扯着嘶哑的嗓子,“李迁,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带本公主出去!” 李迁端坐着,抬手,缓缓将自己的衣服扣好。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公主,我出身寒微,入宫前,想着能保卫那座皇宫,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可是没想到,我却被分派到了你的身边。” 他扣好了盘扣,低垂着眼眸,英俊的面庞上,有火光跳跃:“公主视人性命为草芥,合欢宫中,我的不少兄弟,都因为伺候公主不周,被活活杖毙。我也被公主要求,去玷污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小时候,我只想着保家卫国,成为英雄。可因着跟了你这样的主子,我连死,都是屈辱地死在尼姑庵里……” “马革裹尸,在黄沙漫天的边塞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于我而言,都是奢侈……” 李迁慢条斯理地说着,任由火焰从脚旁烧起,“既是如此,那不如让我在临死前,做最后一件正确的事……” 第239章 若想跟着,就得强大 他说着,缓缓抬起眼帘,走向楚珍,瞳眸中火光跳跃: “公主,只要你死了,就不会再毒杀宫婢和无辜之人,就不会再杖毙那些赤胆忠心的侍卫。” “李迁,你疯了?!”楚珍瞳眸骤然放大,“你别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李迁听而不闻,他在楚珍跟前蹲下,凝视她良久,忽然将她抱进怀中: “为天下百姓谋杀公主,是义。与公主死在一起,是忠。” 他的下巴搁在楚珍肩膀上,任由这个女人在他怀中哭喊嚎叫,任由她长长的指甲抓破他的后背,也无动于衷。 他闭着双眼,两行清泪从脸颊悄然滑落。 那泪珠倒映出熊熊火焰,像是金色的琥珀。 火光吞噬着一切,那颗清亮的泪珠跌进火焰之中,火舌顿了顿,旋即,燃烧得更加热烈肆意。 屋宇外,徐太后带来的侍卫、宫女、掩梅庵的尼姑们终于赶了来,见此情景,吓得要死,连忙去打水救火。 徐太后只身着中衣,披着件外裳,扶着两个嬷嬷的手,瞧见那冲天的火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往前踉跄了几步,“哀家的珍儿啊!” 喊着,便要往火里冲。 几个嬷嬷死死抱住她,七嘴八舌地请她不要冲动。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隔壁院落,几名白家的丫鬟,披着湿衣裳,拼死护着白珏儿冲了出来。 白珏儿虚弱地倒在地上,一头长发被烧掉了大半。 她呼吸着新鲜空气,脑海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所充斥,完全无法思考其他。 ……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四野间落了山雨。 楚珍和白珏儿住的厢房早被烧成了废墟,几缕残烟缓缓扶摇而上。 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徐太后悠悠转醒,一把抓住身边嬷嬷的手,“珍儿呢?!” 那嬷嬷满面灰尘,双眼发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您……节哀!” 徐太后呆愣片刻,猛地推开她:“哀家不信!” 说着,便要起身。卡Kа酷Ku尐裞網 “太后娘娘,听说,昨晚那场火烧得太狠,长公主她,连尸骨都成了焦炭……真是可怜。” 稚嫩的声音响起,徐太后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身着白色襦裙的小姑娘站在微雨中,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语气里满是不经意。 徐太后愣了愣,随即浑身都发起抖来:“沈妙言?你怎么,你怎么还活着?!” 明明,明明她都叫人将木楼的门全都锁了起来,这小贱人不可能逃出去的呀! “阎王说,我是得享天年的命,会平安活到一百岁,所以不肯收我呢。”沈妙言说着,平静地望了眼徐太后,“既然太后娘娘醒了,我便也放心了。告辞。” 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徐太后指着她的背影,手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嬷嬷连忙扶着她坐下,有侍卫急急来报:“启禀太后娘娘,昨晚长公主所居厢房着火的原因,已经找到!” “说!” 徐太后目眦欲裂。 “是白珏儿小姐房中的烛台倒地,引燃了帐幔导致的。” 那侍卫轻声道,心中却也奇怪,若是烛台引起的,不该闹出那么大的火势来。 可他们查来查去,却查不出所以然,只能认定是烛台倒地引起的大火。 “白珏儿?”徐太后嘴唇直哆嗦,咬牙切齿道,“给哀家将那贱人带过来!” 很快,白珏儿被两个侍卫拖了过来。 她吓得要死,匍匐在地,紧紧抱住徐太后的腿:“太后娘娘,不可能是我房中的烛台引起的!太后娘娘明鉴啊!” “哀家瞎了眼,才让你住在珍儿隔壁!” 楚珍就是徐太后的软肋,她一把摘下手腕上那串碧玺珠子,砸到白珏儿脸上,随即一脚将她踹开,“贱人,你就等着午门斩首好了!” 上好的碧玺珠子滚了满地,白珏儿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几乎无法相信,自己会是这样一个下场。 明明她是来掩梅庵,谋害沈妙言的…… 与此同时,掩梅庵后门。 这儿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下,由青石台阶铺成,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行走。 沈妙言坐在最高的台阶上,双手托腮,静静凝视着远方,触目所及都是青山绿水,偶有白兔子从草丛中一跃而过,林中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簌簌雨声。 这雨并不大,雾气一般笼着群山。 沈妙言并未撑伞,裙摆和肩头逐渐晕染开深色,湿发贴着白嫩的面颊,琥珀色的瞳眸深沉复杂。 权力是个好东西,上位者轻飘飘几句话,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其他人的性命。 如国师和楚云间那般地位的,随口一句话,又会牵连多少人呢? 她伸出手,拔了棵草,眉宇间都是凝重。 不远处,素问和夜寒倚着后门门框,默默注视着沈妙言的背影。 “小姐报了仇,可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素问轻声说道。 夜寒伸出手,接了几滴小雨珠,娃娃脸上挂着浅笑:“小姐年纪尚幼,这种事又是头一遭做……等日后,见多了,便也就习惯了。” 素问看了他一眼,“我倒希望,这样的事,再也别让小姐碰到。” 夜寒敛去笑意,垂下眼帘,“咱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若跟着主子,将来还会遇到更大的风浪,更多的残酷。小姐她,必须习惯。” 听似无情的话语,可素问却知道,他说的都对。 主子那样身份的人,小姐若想跟着,就必须强大起来。 尽管,她还只有十三岁。 徐太后受了打击,一病不起,被宫里的人迅速抬回了宫中。 白珏儿也被投进大牢,择日问斩。 沈妙言在傍晚时分下了山,乘坐马车,回了国师府。 她失魂落魄地进了衡芜院,却见书房中,君天澜正同顾钦原对弈。 不同于与她对弈时的闲适,君天澜和顾钦原都十分严肃,他们盯着棋局,棋盘上的每一步,都险象环生,完全是一字落错满盘皆输的状态。 她到隔壁沏了杯松山云雾端过来:“国师,白珏儿她……” 第240章 微小的温暖 茶香氤氲。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呷了口松山云雾,面无表情地落子。 “国师……” 沈妙言抓着茶托盘的手紧了紧,国师消息向来灵通,想必是早已知晓掩梅庵发生的事了。 那么,顾钦原今日至此,不知是否是为了白珏儿而来? 她在旁边站了两刻钟,那局棋终于结束。 “表兄的棋艺,较之前又精进许多。”顾钦原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篓,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你心事太多,才会输这一局。”君天澜端起茶盏,饮茶的姿态优雅至极。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又唤了声:“国师……” 君天澜偏头看她,“白珏儿的事,你不必再操心了。” 顾钦原低头饮茶,声音清冷:“白鸣这个楚国首富,所干的勾当,远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不仅私下售卖罂粟一类令人上瘾的药物,甚至倒卖军火给边境小国……” 他搁下茶盏,瞳眸冰凉至极:“如此种种,皆是损耗国力之事。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这两条途径,都已被容战的手下破坏掉。我暗中掌控了他最亲近的部下,白家的大部分经商脉络,也已被悄悄转入花家名下。”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沈妙言却深知,他说的这些内容,无论哪一点,都不是寻常人能随意做到的。 她不禁有些佩服,这个看起来虚弱纤瘦的男人。 顾钦原走后,沈妙言正要同君天澜说话,顾明匆匆进来禀报,说白鸣求见。 “他大约是想求国师救白珏儿。”沈妙言望着君天澜。 “主子,见是不见?”顾明试探着问。 “不见。”君天澜盯着那盘棋,声音冷漠。 顾明离开后,沈妙言在君天澜身边坐下。 自打那夜掩梅庵大火之后,她就总觉心中不安。 如今,嗅着君天澜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触摸着他柔软的衣袖,她那颗心才稍稍安定些。 君天澜察觉到她的忐忑,摸了摸她的头,“楚云间下了圣旨,命我三日后,负责白珏儿的法场监斩。” 沈妙言一愣,反应极快:“监斩?他,是故意要你和白家反目成仇?” 今日白鸣求国师救白珏儿不成,三日后,他若看到监斩官是国师,必然会恼恨上他。卡Kа酷Ku尐裞網 为了给掌上明珠报仇,他一定会携带全部家产,投靠能够和君天澜抗衡的人。 而这个人,楚国只有一个。 楚云间。 她望着君天澜,“国师,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君天澜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团子,凤眸深沉:“即便没有你,本座也不打算留下白家。所以,不必愧疚。” 沈妙言懵懂地点点头,没有给他惹麻烦,就好。 入夜之后。 沈妙言沐浴了,浑身轻松地躺在东隔间的小床上,床头的两颗珠子散发出淡淡荧光。 她睡得迷糊时,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大片火光,燃烧着,逐渐将亭台楼阁全都焚烧殆尽。 她独自一人在楼台之上挣扎,火舌席卷了她的裙摆,她在呛人的烟尘中拼命呼喊,却没人来救她。 那灼热感弥漫在肌肤上,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她猛地坐起身,瞳眸遍布恐惧,额头都是冷汗。 她坐了良久,下床倒了杯茶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望向小床,却不愿意再上去睡了。 她跑到君天澜床前,“国师。” 君天澜睁开眼,凤眸清明:“做噩梦了?” 她点点头,爬上他的床,滚进床榻里侧,扯了一点被角盖在肚子上,“我想跟你睡。” 君天澜将被角拽回来,偏头看她,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微光,清澈见底。 他有点心软了。 可是,今儿钦原才跟他提过,这小丫头已经十三岁,男女有别,实在不能同她太过亲近,更别提同睡一张床。 而安似雪也曾写信给他,请他为小丫头单独安排一间房。 他想着,莫名有些烦躁。 他又不会对她做什么,这些人,为何总是觉得,他好像会吃了这小丫头似的! 而沈妙言对君天澜的心理活动毫无所觉,只小心翼翼蹭进被窝。 他的被窝很暖很舒服,叫她躺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君天澜望着她眯眼的小模样,下意识地问道:“沈妙言,你什么时候生辰?如今可满十三岁了?” 沈妙言睁开眼,眼中逐渐浮上彷徨:“生辰……国师,你要为我过生吗?可我的生日,代表着不祥。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过生日了。” 她说的认真,语气透着无边无际的凉意。 君天澜默默看着她的侧脸:“为何?” 长久的静默后,沈妙言终于幽幽开口:“因为我的生辰,是二月二十日。” 君天澜瞳眸微动,二月二十日,是沈国公被押上法场的那天。 沈妙言闭上眼,往他身边拱了拱,声音闷闷的,带着重鼻音:“那天早上,娘亲拿了贴身玉佩,请狱吏为我做一碗长寿面……然后,他们就被押走了。剩我一个人待在大牢里,独自捧着那碗牛肉面。” 君天澜平视着帐幔顶部,清晰地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落进他的脖颈间。 “所以……国师,我是不会过生日的。” 房中重归于寂静,烛火跳跃,将窗外婆娑的翠竹倒映在墙壁上。 五月的夜,透着一种温凉的舒服。 却不知是窗外落了夜雨的缘故,还是夜太深沉,于床榻上的两人而言,温暖的被衾都失去了温度。 沈妙言紧贴着君天澜的臂膀,努力想要汲取一些微小的温暖。 虽然微小,却足以支撑她度过这漫漫长夜。 …… 三日后。 白珏儿被人押上了断头台,不过被关押了几日,却足够让一个美丽动人的闺阁小姐变得蓬头垢面,不堪入目。 她跪在刑场上,双眼中遍布着红血丝,紧紧盯着远处的监斩台。 沈妙言坐在君天澜身边,对她而言,此情此景,无比熟悉。 她也曾,跪在那个位置上。 只是,不会再有人乘坐黑金马车而来,轻飘飘地救下白珏儿。 法场外围着不少可热闹的百姓,对着白珏儿指指点点,目光各异。 第241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求月票】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大,白珏儿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我是白家小姐,你们怎敢如此对我!只要你们别杀我,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而且,而且长公主并非我所杀!我要杀的,根本不是她啊!你们这些贱人,怎敢如此欺我!” 嚣张而愤怒的哭嚎,狰狞扭曲的表情,引不起任何人的怜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默默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茶盏,白珏儿到现在都不明白,很多东西,都是银钱买不到的。 一旁夜凛微微倾下身,在君天澜耳畔轻声道:“主子,午时三刻到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抽出签筒里的签牌,毫不留恋地扔在地上。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朝两手吐了口唾沫,端起一碗水含进口中,又喷在那口锃亮的大刀上。 冰凉的水珠溅到白珏儿脖颈处,她禁不住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 沈妙言不忍去看,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国师,可结束了?” 话音落地,却觉得小手一暖,已然被君天澜的大掌覆在掌心。 君天澜牵着她起身,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马车晃晃悠悠回了国师府,沈妙言唇瓣苍白,有些后悔,今日来这法场。 她靠在车壁上,睁眼望向君天澜,对方正聚精会神地品着松山云雾,对白珏儿的死,真正是无动于衷。 这,就是国师冷情的一面吗? 她想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浑身疲乏。 马车在国师府门前停下,君天澜下了车,伸手去扶她,她小心翼翼地走下来,抬头望了眼日头,只觉那轮太阳犹如烈火焚烧着天空,空气都灼热起来。 那晚的大火,再度浮现在眼前。 “国师,好热。” 她仰起头,还未看清君天澜的面容,眼前就一阵发黑。 “热?”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现在才五月,日头再大,也只是暖洋洋的,怎么会热。 他见沈妙言面颊红扑扑的,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额头,才惊觉这小姑娘额头滚烫。 “沈妙言,发高烧了,自己都不知道吗?”他不悦地蹙眉,随即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跨进国师府。 随行的侍卫侍女们都惊呆了,等回过神,连忙跟上去。 衡芜院东隔间,君天澜坐在大椅上,静静凝视着床上躺着的小姑娘。 素问说她前些天在寺庙淋过雨,这些日子心情郁卒,加上今日受了惊吓,才导致突然的高烧。 君天澜一手托着额头,凤眸复杂而深沉。 他不愿她弄脏双手,可她却偏偏要去做那些事。 小丫头出身国公府,从小到大的十二年里,接触的都是些光明的东西。 鲜血,人命,阴谋什么的,是见都没见过的。 如今,要她一下子学会习惯这些,想来十分艰难。 他将大椅挪近些,伸出手,温凉的指尖碰了碰她滚烫的面颊,她眼下的两痕青黑,格外醒目。 他看着,心底便涌上一层怜惜。 “下一次,不必再这么折磨自己。杀人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轻缓。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睁开一条眼缝,抽回手,缓缓拿掉额头覆着的湿帕,声音虚弱:“国师,若我日后犯错,你会像对待白珏儿那样,无情地对待我吗?” 她盯着他的双眼,尽管发了高烧,可脑海中的某处,却格外清明。 这一刻,想要确定,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想要确定,他待她,同他待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像是在要一个承诺,亦或是在确定,他对她的喜欢。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替她掖好被角:“沈妙言,大病期间,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本座让拂衣给你煮了鱼片粥,等下就能吃了。” 沈妙言收回视线,小脸上有些不高兴。 正在这时,添香进来禀报:“主子,韩二公子想见小姐。” 君天澜是不耐烦看到韩叙之的,可韩叙之到底是这小丫头的客人,他想着多尊重她一些,便问道:“见不见?” “他有说来做什么吗?”沈妙言问添香。 添香摇摇头:“他看起来挺高兴,大约是有什么喜事,要和小姐说。” “哦……”沈妙言拖长了音调,瞳眸转了几转,淡淡道,“那你转告他,就说我要学女红,没空见他。” 添香笑着应是,连忙去办。 许是吃了退烧的药物,沈妙言觉得浑身有些力气了,好奇问道:“国师,你说,他有什么喜事啊?” “近日,楚云间破格封他为承议郎。”君天澜声音淡漠,随手从床头书架里抽了本书翻看起来。 “承议郎?那是什么?” “朝中的文散官,正六品下。”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凤眸中都是漫不经心。 沈妙言自个儿琢磨了会儿,最后捏住被角,叙之哥哥他,到底还是投靠了楚云间啊…… 她躺了下来,盯着君天澜看了半晌,开口道:“国师,我想听你讲故事。” 君天澜抬眸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座不会。” “可我一个人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好空虚。”沈妙言抓着被子,眨巴眨巴圆眼睛,声音娇软。 君天澜将手中的史书放下,抽了本《山海经》出来,“本座念书给你听好了。” “好呀好呀。”她侧过身,一手托着脑袋,小脸上都是期待。 君天澜第一次念书给人听,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念出声:“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国师,这是青丘九尾狐?”沈妙言打断他,“不是说九尾狐美貌聪明嘛,为什么你说的那么恐怖?居然吃人。” 君天澜白了她一眼:“这是书上说的。” 沈妙言笑嘻嘻的,朝他伸出两个小爪子,学着小狐狸模样,“嗷呜”了一声。 君天澜拿书敲她脑袋:“躺好!” 这丫头,病稍好些,就开始闹腾,也不怕着凉了。 拂衣端了温热的鱼片粥进来,君天澜将书放到一旁,接过粥,舀了一勺,“张嘴。” 沈妙言坐起来,披了外裳,“啊”地张开小嘴,圆眼睛凝视着君天澜的双眸,小心翼翼喝下那勺粥。 君天澜搅了搅粥碗,忽然听见这小姑娘悠悠开口:“国师,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242章 棋差一步 君天澜抬眸,沈妙言歪了歪脑袋,小脸上全是认真。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垂下眼帘,舀起一勺鱼片粥送到她的唇边,声音淡漠:“本座可是做了什么,叫你误会的事?” 沈妙言喝了粥,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眼:“若是不喜欢,怎会为我念书听,怎会纡尊降贵,亲自喂我喝粥?” “若是不喜欢,那些寒夜里,怎么会不厌其烦地醒来,为我将被子掖好?”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将我照顾的……这般周到?” 过往的这一年,浮现在两人面前,掩盖在繁琐日常下的那颗真心,纤毫毕露,无法遮掩。 房中静默片刻,君天澜将粥碗搁到床头,面无表情地起身:“本座去忙公事了。” 沈妙言注视着他离开,抓紧被子,眉尖微微蹙起。 她分明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可为何,他却不肯承认? 是顾忌自己的年纪吗? 但十三岁也不算小了,再过两年便该及笄成人,该懂的她都懂了。 她不悦地鼓起腮帮子,端起那碗鱼片粥慢条斯理地吃了,擦擦嘴角,盯着紧掩的月门布帘,轻哼一声,国师这块铁疙瘩,她一定要想办法拿下。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另一边,乾和宫中。 楚云间正伏案批阅奏章,李其引着一名身着黑色袍子的男人进来,恭声道:“陛下,白鸣到了。” 他搁下朱砂笔,白鸣匍匐跪地,“草民白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云间雅致的脸上挂着一抹轻笑,“免礼。李其,赐座。” 白鸣战战兢兢在一张凳子上坐了,小心翼翼透过眼角余光打量楚云间,这位年轻的帝王,果然如同市井传言那般,亲和宽仁。 他花费无数钱财,都没能救下珏儿,那么现在,他至少想为珏儿翻案。 他想着,拱手道:“陛下,草民此次觐见,是想将白家在南方一带的丝织店铺,尽数献给朝廷。盈利所得,用来充盈国库。” 楚云间注视着他,眉眼温和:“你的心意,朕心领了,但朕决不会夺百姓之财。” “草民并非是白白献给陛下,草民只求,陛下能够还珏儿一个清白。卡Kа酷Ku尐裞網珏儿做事向来细致,长公主一事,绝非她房中失火导致。” 他说着,一脸恳切地跪了下去。 尽管知道与楚云间谋事等同与虎谋皮,可他如今,别无选择。 白家与国师府已然决裂,他能够选的,只剩下皇帝。 楚云间眼底掠过冷讽,面上却依旧浮着浅浅笑意,“知女莫如父,白卿既然如此说了,朕若是不彻查,倒是对不起天下黎民百姓。” 正说着,顾钦原推开隔扇,缓步而来:“陛下。” “顾卿?”楚云间挑眉。 顾钦原扫了眼白鸣,眸光冷漠至极。 白鸣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他见进来的人身着正三品朝服,可模样却甚是年轻,料想该是陛下的亲信。 可这男人周身的冷冽气息与那一记眼神,倒不像是如此年轻的人该有的。 他屏息凝神,这个男人,给他很危险的感觉。 顾钦原朝楚云间拱了拱手:“陛下,微臣得到消息,白家对外,走私军/火,强大了外敌。卡Kа酷Ku尐裞網对内,贩卖罂粟害人心智,伤及国家根本。微臣察得真切,请陛下裁决。” 说着,撩开朝服,脊背笔直地跪了下去。 白鸣身子一僵,缓缓望向顾钦原,但见这个男人皮肤近乎病态的苍白,五官精致犹如堆霜砌玉,可那眼底之冷,却仿佛蕴藏着冰封万里的河山。 令人畏惧。 “陛下——” 白鸣正要说话,楚云间抬手,淡淡道:“白卿曾为皇商,人品贵贱,朕心中有数。下去吧。” 白鸣诧异地望向楚云间,见他面无异色,只得行大礼后退了出去。 顾钦原盯着楚云间,面无表情:“陛下要放过白鸣?” “白家的财富,朕惦记许久。你刚刚所言,是个难得的契机。顾卿,朕命你,立即遣人搜查人证物证,趁机……掌控白家。” 楚云间眉眼凌厉。 顾钦原缓缓垂下眼帘,“据臣得到的消息,君天澜早已在三天前,就将白鸣手中掌控的商线,尽数拿下了。这些天,白鸣忙于为白珏儿奔走求情,所以毫无察觉。陛下,咱们晚了一步……” 话音落地,御书房出奇的安静。 良久之后,楚云间猛地将书案上的奏章文书、笔墨纸砚等物扫落在地。 巨大的哐当声,引来侍立在外面的李其等人,楚云间脸色铁青:“滚!” 李其等人又连忙退下,不忘将隔扇关好。 楚云间盯着空白的桌面,之前设计白鸣与白珏儿父女,本打算亲自去救人,以便让白鸣心甘情愿送女儿入宫,可惜棋差一步,被君天澜抢了先。 如今,好容易设计了君天澜与白家反目,还未待他坐收渔翁之利,竟又被君天澜抢了先! 君天澜,君天澜,又是君天澜! 他眼中迸射出无边无际的恨意,按着书案的双手,青筋暴起,压抑住掀掉龙案的冲动,满心满脑都是恨。 顾钦原起身,“陛下。” 楚云间努力将内心的那股躁动平息掉,抬起眼帘,向顾钦原伸出手:“钦原……” 顾钦原注视着那只修长的手掌,沉默片刻,抬手握住。 他们双手交握,楚云间紧盯着顾钦原的眼眸:“钦原,你是朕请出山的,你不会背叛朕,是不是?” 顾钦原迎着他灼灼的目光,不避不躲,声音低沉清冷:“是。” “那就好……” 楚云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握着顾钦原的手,却紧了起来。 入夜之后,国师府。 沈妙言独自一人泡在华容池中,她已学会游泳,这偌大的温泉池,成了她最好的消遣。 岸上的梨花树缀满灯笼,朦胧灯光在水中晕染开,清晰可见池面落了一层梨花瓣,氤氲着雾气,如梦似幻。 沈妙言抬手,指尖带起一串水珠与花瓣。 幼嫩纤细的雪白肩膀暴露在空气中,那满头乌发在水中铺陈开来,美丽犹如丝绸。 她已是个姑娘了。 一袭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岸上,楚云间负手而立,注视着池中的女孩儿,眼眸深处掠过暗光。 第243章 仇恨有多深 白日里,钦原同他说了白家被君天澜掌控之事,他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最后趁着月色正好,便悄悄出了宫,一路进了国师府。 却没想到,在国师府第一个见到的人,竟是沈妙言。 他静静望着水池里,那个哼着小曲儿的姑娘,垂在腿侧的手紧了又紧。 “长耳朵的白兔,短尾巴的鹿……” 沈妙言哼着童谣,手臂一伸,拿了干净的帕子,将手臂一点点擦拭干净。 月光的清辉下,楚云间看见她纤细白嫩的指尖,纤长合宜的肩臂,琥珀色的清亮瞳眸。 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他喉头一紧,下一瞬,却听见远处响起不耐烦的声音:“洗好没有?!本座还等着!” 他偏头看去,隐约可见梨花林里,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站在一株梨树下,手臂上搭着一件换洗的中衣,背对着温泉池,俨然是生气跳脚的模样。 楚云间眉头一挑,在朝中以冷情冷面闻名的国师,竟也有这样焦躁的一面吗? 等他回过神,沈妙言已经穿好衣裳,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没好气:“我泡个澡,你催什么催。” “本座没回来时,你不能泡澡吗?为什么非要拣着本座沐浴的时间过来?!” 君天澜气得不轻,大步走过去,将中衣扔在软榻上,大掌解开腰带丢到地上,很快将外裳也脱了。 沈妙言朝他背影挥了挥小拳头,见他穿着亵裤下了水,便拿起搭在软榻上的干净衣裳,以及地上散落的腰带、外裳、鞋履等衣物,飞快跑走了。 君天澜在水中泡着泡着,觉得不大对劲儿,回转身一瞧,顿时大怒,“沈妙言,你给本座站住!” 沈妙言脚下生风,闻言,只是跑得更快。 “沈妙言!”君天澜甩出大串水花,然而那小丫头的背影已经渐渐消失在梨花林中。 楚云间屏息凝神,望着君天澜,这个男人,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是不是,只在沈丫头面前,他才会流露出这般真实的情感? 犹如戏子摘下面具,犹如霸王卸下盔甲。 沈丫头,被这样保护着,难怪不愿意面对自己。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手渐渐松开,最后转身,运起轻功,迅速消失在梨花林中。 衡芜院东隔间,沈妙言坐在小床上,慢条斯理地喝一碗燕窝粥。 素问说,燕窝美容养颜,叫她每天喝一碗,将来皮肤才能白里透红。 她喝完最后一口,偏过头,却见床头的那盏烛火明明灭灭。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座东隔间便黑了下来。 阵风拂过,她瞳眸微动,左手已然探进枕头下。 身旁坐了一个人。 寂静的黑暗中,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 “楚……云间?” 她蹙眉,轻声开口。 “怎么猜到是朕的?” 楚云间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见还是湿的,便拿了木架上搭着的一块帕子,轻轻为她擦拭。 沈妙言身子僵了僵,左手从枕下抽出来,一点冰凉抵上了他的脖颈。 楚云间擦发的手顿住,借着月色的清辉,将沈妙言冰冷的表情尽收眼底:“沈丫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沈妙言紧盯着他,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是温柔微笑的模样。 然而这微笑,分明是淬了毒的。 “把手拿开。”她冷声,匕首的刀锋又逼近些许。 楚云间垂下手,打量着这座东隔间,目光最后落在对墙,那幅百花闹春图上:“这是……你娘亲的画?” “楚云间,不许你提起我娘!” 沈妙言恼怒起来,“娘亲”二字从这个男人嘴里蹦出来,只是侮辱和亵渎。 楚云间转向她,“朕不提就是。为朕泡一杯茶吧,朕听说,你泡的松山云雾最好。” “楚云间,这才刚天黑,你就开始做梦了?” 沈妙言更加恼怒,明明是仇人,他却一副没事人的姿态,居然指挥起她泡茶,给他泡一杯巴豆粉还差不多! 楚云间也不恼,端坐在那里,望了眼月门,又道:“你今年该十三了吧,同他住在这里,不大像话,叫他给你重新备一间厢房。” “楚云间!”沈妙言抬高音量,因为生气,匕首又逼近他几寸。 那脖颈上,已隐约可见一道血痕。 她的手微微颤抖,紧盯着那道血线,此刻思考的,不是杀了他,而是若楚云间死在这里,会给国师带来多大麻烦。 楚云间将她的疑虑尽收眼底,笑着握住她的手腕:“沈丫头,你在顾虑什么?像你这样家破人亡的小姑娘,第一个念头,难道不是杀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会优柔寡断了?” 房中静默片刻,他缓缓道:“还是说,你怕朕死在这里,给君天澜带来麻烦?” 沈妙言诧异地抬眸,楚云间笑得温柔,可那眼底的神情,却越发冰凉。 “楚——” 沈妙言刚说出一个字,便觉手腕处一阵疼痛。 楚云间盯着她,手中力道一点点加大,眼底是不加遮掩的暴怒:“沈妙言,朕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六宫粉黛朕皆可抛弃,朕只想要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朕偏偏就是得不到?!” 白日里积聚的愤怒犹如有了宣泄的口子,他瞳眸猩红,手中的力道没有控制住,沈妙言痛呼出声。 手中的匕首落在床上,她用另一只手抓住,毫不犹豫刺向楚云间。 不管这个男人说什么,她对他,永远都是害怕与仇恨。 她的神志因为腕骨处那钻心的疼痛而消失,满心满脑,此时都只剩一个念头:杀了他! 只要楚云间消失了,她就再也不必害怕和仇恨! 她就可以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楚云间静静看着那柄匕首逼近他,不避不躲。 他很想知道,这个小姑娘,对他的恨意,到底有多深。 是不是她的仇恨有多深,那匕首刺进他心脏的深度,就有多深? 清透的月光从雕窗投洒进来,匕首散发出幽幽寒光。 楚云间保持着微笑,雅致英俊的脸上,此刻,只剩缠绻的温柔。 第244章 这,是喜欢吗? 匕首的刀尖,散发出幽幽寒光。 像是寒夜里,雪山顶上最凉的一捧雪。 楚云间始终凝视着沈妙言,不避,不躲。 就在匕首刺破他的衣裳时,月门门帘被人掀起,君天澜蹙着眉尖:“妙言。” 光线从他背后投洒进来,幽暗的东隔间,重新明亮起来。 沈妙言的手生生顿住,君天澜大步走进来,从她手中夺下匕首,话却是对着楚云间说的:“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楚云间抬手摸了摸破了个洞的衣裳,声音淡淡:“无妨。” “陛下今夜驾临,不知有何要事?”君天澜摸了摸沈妙言的脸,似是安抚,随即转向楚云间,“此处狭窄不好议事,陛下请随臣去书房。” 楚云间看向沈妙言,她低着头,一手轻轻抚摸被捏痛的手腕,那腕上已是通红。 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头弥漫开,他起身,跟着君天澜走了几步,又偏过头,轻声道:“朕会叫人送药过来。” “不必。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头都不肯抬,语带决绝。 楚云间将她的模样深深烙进心底,才同君天澜离开。 夜,渐渐深了。 东隔间内点着几盏灯笼,沈妙言披着外裳坐在床上,手中捧一本医书,她很想将上面的药方记下,可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出楚云间暴怒的模样。 她烦躁地靠在床头,将书丢到角落,这样的状态,叫她做什么都不能专心。 正焦躁时,门帘被掀开,君天澜走了进来。 “他走了?”沈妙言轻声。 “嗯。” 君天澜在床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臂,看了看那依旧通红的手腕,不禁皱起眉,从怀中取出指甲盖大小的药盒,挑了点里面的纯白膏体,轻轻涂抹到那通红的地方。 “刚刚,怎么不知道喊人?” 若非他察觉到不对劲儿过来看一看,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沈妙言低头,自己将冰凉的药膏匀开,却答非所问:“国师,我不是把你的衣裳拿走了吗?你怎么回来的?” 君天澜一噎,脸色隐隐发黑:“沈妙言……” 这药很厉害,腕上的红色逐渐消掉,也不疼了。 沈妙言甩了甩手,抬起头,眉眼弯弯:“国师,你不会是光着身子走回来的吧?或是摘了树叶,遮羞走回来的?” “说起来,本座似乎还没跟你算账。”君天澜眯起双眼,盯着眼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眼底隐隐有狼/光闪烁。 沈妙言愣了愣,“国师……” 下一秒,君天澜忽然就欺身而上,将她按倒在床上,面颊相贴,居高临下:“沈妙言,本座今夜教你一件事:有些玩笑,开不得。” 沈妙言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瞳眸,小脸上全是紧张,脑海中,有一瞬间的放空。 君天澜的薄唇忽然抿出一丝微笑,下一瞬,他忽然就伸手去挠她的咯吱窝。 沈妙言猝不及防,没想到正经如国师,居然会来这一招,顿时边哭边笑,很努力地想钻进被子,却一次又一次被君天澜拎了出来。 最后,她蜷缩在床角,君天澜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大掌直接握住她的一只小脚,褪去白色罗袜,随手从床头拿了一根装饰用的孔雀毛,挠起她的脚板心。 她的脚实在很小,只有他巴掌大。 这么握着,五个小脚趾头圆润可爱,洁白晶莹。 那么嫩的肌肤,同他的是不一样的。 沈妙言又不能动,靠坐在那里,使劲儿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哈,国师……不要挠了……国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她不停地讨饶,声音娇软,带着一股独特的慵懒,这么又哭又笑,直叫人心旌摇曳。 屋檐下的窗外,添香端着茶果点心,蹲在那儿,十分专心地听壁角。 过了会儿,拂衣经过,见她如此,好奇地走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窗子里头传出声音:“国师……不要了……不要……呜呜……” 那么又娇又媚的声音,令拂衣瞬间睁大眼眸,连忙好奇地也跟着蹲在那儿听壁角。 很快,这窗外便吸引了阿沁、夜凛、夜寒、素问等一群人,几乎每个人都面带兴奋,你推我搡的,恨不得将脑袋探进去看个分明。 君天澜握着沈妙言的脚丫子,挠完左脚挠右脚,一抬头,瞧见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薄唇抿着的笑意便更深了。 他喜欢看这小姑娘笑,他家的小丫头,就该笑得这样没心没肺。 不知玩了多久,沈妙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弱下来:“哈哈哈……国师……不玩了……不要了……” 这声音像猫儿一般,挠得君天澜心里痒痒,也知道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才终于松手,解开她的穴道。 沈妙言趴倒在软被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伸出手,无力地拉住君天澜的衣裳:“国师,你太过分了。” 君天澜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塞进被窝中,又将被角掖好,摸了摸她的小脸:“日后,不许再拿走本座的衣裳,记住了?” “嗯……”沈妙言点点头,依恋地瞅着他。 君天澜吹熄了灯笼里的烛火,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沈妙言始终凝视着他的背影,国师挠她痒痒,并非是在欺负她,而是在不动声色地逗她开心。 她知道的。 眼角有些湿润,她抬手抹了抹,却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国师就不承认,他喜欢她呢? 屋檐下的窗外,添香等人听了良久,到底是没听见想听见的声音,只得一哄而作鸟兽散。 而君天澜回到书房,坐在软榻上,端起一盏松山云雾,呷了一口,却品不出平常的滋味儿。 他放下茶盏,注视着对面的灯火,又想起沈妙言问的问题。 ——国师,你是不是喜欢我?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将我照顾的……这般周到? 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击着矮几,狭眸中满是疑虑,若是照顾一个女孩子的起居也就罢了,如今,他连她的心情,都想要照顾到。 这,是喜欢吗? 第245章 腹黑阴险的小姑娘 沈妙言在东隔间,睡得安稳舒服。 书房中,一灯如豆。 君天澜的身形隐在昏暗中,瞧不出丝毫表情。 直到夜半,他才起身,上床就寝。 可是躺在床上时,脑海中总是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那小姑娘被他挠脚丫子时的娇俏模样。 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感觉,但他很确定,他在乎她。 …… 翌日一早,沈妙言神清气爽地往花厅走,一路同经过的小丫鬟们打招呼。 她走到花厅,餐桌上只有一人份的早膳。 她有些奇怪,今儿一起来,君天澜就不在房间了,她以为他在花厅,可花厅也没人…… 正想着,添香端了补汤进来,笑嘻嘻说道:“小姐,主子一早就出门了,好像是与幕僚议事,您快来喝汤。” 沈妙言“哦”了一声,在桌边坐下,一边喝汤,一边想好久没去看安姐姐了,等下出府去找她玩。 与此同时,金玉满香楼的雅间内,君天澜端坐在大椅上,摩挲着墨玉扳指,满脸冷峻。 在座的幕僚们不知他这么早将他们召集过来做什么,其中一位白胡子老者,试探着拱手问道:“大人,您天还没亮就派人,唤咱们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可是朝中又有什么异动?” 十几双眼睛都望着君天澜,但见他缓缓抬眸,眼神淡漠:“朝中并无异动。” “那么,是边疆又有叛乱了?”另一位膀大腰圆的幕僚好奇问道。 君天澜摇了摇头。 雅间中寂静片刻,一位浑身透着书卷气息的儒者问道:“大人,莫非是顾先生那边,出了大事?或者是花公子那边?” 君天澜眼神中浮现出一抹不耐烦,饮了口茶,踌躇半晌,终于开口:“本座要考你们一个问题。” “大人但说无妨。” 这群人齐声道。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饱读经书,小部分人在兵法武功、奇门六甲上颇有造诣,合在一起,几乎称得上是楚国最强的智囊团,因此不怕君天澜考问。 君天澜搁下茶盏,声音低沉清越:“本座问你们,何谓喜欢?” 话音落地,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何谓喜欢? 这喜欢一词,含义可深了。 有对世间百态的喜欢,有对珍奇物品的喜欢,还有…… 对女人的喜欢。 众人交换了几个眼神,顿时明悟,自家大人问的,乃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大人如今已是二十一岁,旁的男子,或娶妻或纳妾,或早就尝过男女恩爱的滋味儿。 可据他们所知,自家主子,似乎并未与任何女人有过那种不可描述的关系。 “何谓,喜欢?” 君天澜凉薄的目光扫过他们,又问了一遍。 其中一名相貌清秀的年轻男子笑道,“大人,我前些日子才成亲,娘子很是娇艳动人。如今,我每每离家之时,便会牵挂于她。想来,这便是喜欢了。” “我与我家娘子成亲已有三十年,虽不像新婚夫妇那般爱黏在一起,可彼此早已习惯对方的存在。卡Kа酷Ku尐裞網属下想,觉得对方不可或缺,这就是喜欢。”一位长者开口。 另一位老者捋了捋花白胡须,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怀念:“属下的娘子,三年前就去了。白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时,便会十分思念她。爱妾也不是没有,只是,终究不如她。大约,无可替代,便是喜欢。” 君天澜垂下眼帘,牵挂,不可或缺,无可替代…… 这些,便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吗? 或者说,是爱? 他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那沉寂多年的心底,仿佛被这些话打动,泛起圈圈涟漪。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心跳依旧,只是比往日,快了些许。 是喜欢的吧,对那个小丫头。 这个认知,叫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窗外传来唢呐和锣鼓声,是有人迎亲。 他起身走到窗边,只见街头,打扮艳丽的迎亲队伍,正一路招摇地朝前进发。 骑在枣红马上的新郎,因为要去接他的新娘,而满面春风,朝周遭恭喜他的人们不断含笑拱手。 君天澜收回视线,眼底神色复杂。 他既喜欢那个小丫头,那么,等两年后她及笄,他就娶她好了。 这么打定主意,便觉浑身都轻松起来。 甚至,隐隐有一丝迫不及待。 而另一边,沈妙言出了国师府,没乘马车,只步行着往倚梅馆而去。 她在街角买了一串糯米团子,刚咬下一口,就听见温和的声音响起:“三小姐,好巧。” 她挑眉看去,只见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人坐在馄饨摊子上,正含笑摇着折扇。 “晋宁王?”她走过去,见他没有小厮跟着,不禁好奇,“你怎么在这儿?” 楚随玉收拢折扇,“别瞧这摊位普通,这家的馄饨,却是全京城有名的,本王请你尝尝?” 沈妙言在他对面坐下,见四周人少,便压低声音道:“昨晚,我又被楚云间欺负了。晋宁王,我仔细想了想,若想对付他,还是得继续离间他和御史府的关系。” “三小姐有何妙计?”楚随玉笑眯眯盯着这小姑娘,眼中丝毫没有轻视。 沈妙言扬起唇角,勾勾手:“你过来些,我细细说与你听。” 楚随玉侧身过去,沈妙言凑到他耳畔,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耳畔,楚随玉却顾不得耳朵痒,而只震惊于这小姑娘的大胆与聪慧。 她很明白楚云间心性多疑,这条计谋,专门针对楚云间的心性,且充分利用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几乎是不动声色间,就让楚云间怀疑上御史府。 “如何?”沈妙言说完,漫不经心地咬了口团子。 楚随玉静静凝视着她,她看起来天真无邪,琥珀色的瞳眸好奇地张望着周遭,没心没肺吃糯米团子的模样,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娇小姐。 可那腹黑阴险的计策,却分明出自她的口中。 这样一个沈妙言,抵得上晋宁王府内,他花费重金供养的数十位幕僚。 无愧于她的名字,果然,妙! 第246章 与虎谋皮 楚随玉拿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一双形状完美的眼眸,含情脉脉:“你若不是现在这个尴尬身份,本王定会上门求娶。” 沈妙言抬眸,“多谢王爷抬爱。那么剩下的,就交给王爷去办。” 说罢,也不等馄饨了,起身抓着糯米团子离开。 楚随玉凝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唇角勾起一道轻笑。 皇兄啊皇兄,当初你让沈国公府满门入狱,到底是对,还是错? 沈妙言在街上买了不少时蔬水果带去倚梅馆,在那儿吃了午饭,又在馆后的厢房里睡了个午觉。 等醒来时,身侧的安似雪也刚睡醒,替她拢了拢松松垮垮的中衣,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妙言,如今你已是十三岁的年纪,已是真正的姑娘了吧?” 沈妙言愣了愣,想起这几次来过的小日子,便红着脸点了点头,从床头取下一把桃花木梳,跪坐在床上,给安似雪梳理那头如云乌发:“安姐姐,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懵懵懂懂的稚嫩语气,仿佛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安似雪背对着她,将一缕长发往指间缠绕:“既已是姑娘家,便不该再和他住在一间屋子里。你又不是婢女,为什么要住在那儿?” 说着,转身,捏了捏沈妙言的脸蛋:“你若不在乎他,我早就将你接到这儿住了。偏偏,他明明打了你一顿鞭子,你还在乎得跟什么似的……” 沈妙言垂下眼睫,只低头不语。 安似雪将她拥进怀中,像是长姐疼惜幼妹,声音温柔:“妙言,你自幼被保护得极好,对人没有防范,我怕你将来,在他手上吃亏……” 沈妙言嗅着她身上的梅花香,低垂着头,故意让刘海儿遮住瞳眸,不肯让安似雪看见她眼中的复杂:“安姐姐,我会小心的。国师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依旧是稚嫩懵懂的声音。 安似雪便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劝你了,凡事,你自己小心就是。若是出了事,只管来找安姐姐。” “安姐姐……”沈妙言搂住她的脖颈,鼻尖有些发酸。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她手上,早已沾染过鲜血、人命、阴谋。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在安姐姐面前,她只想做回那个傻傻的国公府小姐。 傍晚时分,沈妙言在街头买了一个大肉包,一边啃,一边踢着小石子往国师府走。 刚走回去,就瞧见侍卫们抬着一顶黑金软轿,停在了门口。 一名侍卫正要掀开轿帘,她挥挥手示意退下,迈着小碎步,亲自过去挑开轿帘。 君天澜抬眸,就瞧见穿着素白襦裙的小姑娘,一手抓着轿帘,一手抓着啃了一半的大肉包,睁着圆眼睛瞅他。 乍一眼看上去,蠢萌蠢萌的。 视线定在她抓着轿帘的手上,那只手脏兮兮油腻腻的,哪里像是小女孩的手。 他蹙眉,握住她的手腕,从袖中取出帕子,将那只手缓慢地擦拭干净。 所有侍卫都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家主子为这小姑娘擦手,擦完这只擦那只,擦完手再擦嘴,这一擦就是小半刻钟。 沈妙言吞掉最后一口包子,君天澜将她的唇角擦拭干净,眉尖仍旧蹙着:“以后,不许边走边吃。女孩子吃东西,该矜持些。” 沈妙言盯着他冷峻的模样,很想同他辩驳几句,可满腹的花言巧语,最后只化为了一个“哦”。 君天澜满意于她的乖巧听话,便牵了她的手,走出轿子,一路进了国师府。 等用过晚膳、沐浴过后,君天澜坐在书房的软榻上看书,沈妙言捧一本医书坐在他身边,正看得认真时,忽然听见他声音淡漠地开口:“今日出府,可见到了什么人?” 她愣了愣,偏头望向君天澜,见他面色如常,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抱书的手紧了紧,脑海中掠过楚云间笑眯眯的面容,张开口想说什么,犹豫半晌,说道:“就只见了安姐姐。” 君天澜盯着书卷,眼底掠过冷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下次不许一个人出府,若是遇到危险,谁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 沈妙言合上书,放进旁边书架里,朝君天澜行了个屈膝礼:“国师,我去睡觉了。” 她快速离开书房,脱掉绣花鞋和外裳,钻进小床,一双圆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琥珀色光泽。 她不想让国师知道她和楚随玉的事。 国师有太多顾虑,所以无法立即对楚云间下手。 可她,不想等太久。 而书房中,君天澜也合起手中的书卷,望向书架,将这本未看完的书放到沈妙言的医书旁边。 那傻丫头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是什么人,即便是市井之间,也安插有不少国师府的密探。 想知道她和楚随玉的谈话,太简单了。 楚随玉此人,阴险狡诈不下于楚云间,这丫头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真是太乱来了。 修长的指尖敲击着矮几,他望向对面的雕窗,五月末的夜,月华澄净如水,凉幽幽的沁人心脾。 不过,同强者周旋,兴许能让那丫头也学到不少东西。 真正的强者,便该是在强者之中诞生的。 也或者,凭着这小丫头的聪慧,兴许到最后被摆了一道的,是楚随玉呢? 他垂下眼帘,也罢,他多看顾些便是,总不会叫她吃了大亏。 眼见着到了六月,这日一早,沈妙言喝过补汤,捧着一本杂史,一边在廊下散步消食,一边盯着书册念念有声。 拂衣和添香在一旁打璎珞玩,刚打了一半,阿沁忽然急匆匆过来,皱着眉头,“小姐!” 沈妙言放下书,阿沁走上台阶,轻声道:“奴婢刚刚去花市,想买些珍稀花种,却听到市井之中不少人议论,说沈家目无天子,不止休弃长公主,连带着烧死长公主的那场大火,都是沈家暗地里所为。” 拂衣和添香都愣了愣,沈妙言听着,却没有丝毫惊诧,完全是意料之中的表情。 她合上书卷,琥珀色的瞳眸中,是不加遮掩的笑意。 【应广大读者要求,以后都是凌晨一次性更完全天的,大家中午和晚八点不要等了,直接凌晨看!菜晚上会一直守着电脑,争取再也不像中午那样出错。】 第247章 贤淑?怎么可能 自打上次张敏与张璃在市井里,放出楚珍腹中胎儿不是沈峻茂的传言,最后引起轩然大波,沈妙言便知晓了谣言的力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特地让楚随玉放出这种风声,依照楚云间的多疑心性,即便谣言是假的,他也必定会恼恨沈御史府。 清冽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锦簇花团上,嫣红的唇角含着一缕轻笑,不知道庶叔在听到这样的谣言后,会如何反应呢? 此时的沈御史府内,几名小厮跪在厅下,沈朋阴沉着脸色,呷了口茶,冷声道:“京城里,果真是如此传言的?” “回禀大人,小的们听得真实,的确是这样传的。”其中一名小厮拱手道。 沈朋紧紧扣住茶盏,下一瞬,直接将那盏茶砸了出去:“老夫在朝中不曾得罪过人,究竟是何人,敢胡乱传出如此谣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查背后的人!” 那几名小厮连忙爬起来,跑了出去。 一旁华氏连忙安抚他,“老爷莫要动气,兴许是上次峻茂在江边做的事,叫那些个百姓们误会,才传出这样的话来。” “无知妇人!”沈朋推开她的手,“这则谣言,显然是冲着我来的,看来,是有人见不得我好过……” 沈御史府的人花了三天时间去调查,几乎将整座京城翻遍了,动用了所有人脉,却依旧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朋坐在书房中,听着手下的回报,捋了捋胡须,面色阴沉:“下去吧。” 书房中静悄悄的,华氏端着一杯茶走进来,“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圣上会不会怀疑上咱们?” 说着,将那盏茶放到沈朋手边,轻轻叹了口气,“原以为咱们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可谁知道,先是长公主突然进门,再是峻茂休妻,如今又……” 沈朋喝了口茶,正沉思间,沈月彤从外面急急跑进来,声音娇俏:“爹,京城里又新出了首饰花样,女儿想要!” 沈朋抬眸看去,只见沈月彤身着水红色掐腰绣金线长裙,十六岁的年纪,脸蛋美艳动人,比如儿还要出色。 他收回视线,心念微动,若是找机会将彤儿送进宫,既能巩固沈家地位,又向陛下表明了真心,那些市井谣言,定然会不攻而破。 他捻着胡须,又望了眼沈月彤,淡淡道:“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自是要打扮漂亮些。既是想要首饰,叫你娘亲带你去买就是。” “谢谢爹!”沈月彤连忙兴奋说道。 “不过……”沈朋话锋一转,阴鸷的目光落在沈月彤脸上,“彤儿如今已是嫁人的年纪了,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沈月彤愣了愣,想法,当然有。 不过…… 她垂下眼帘,面颊绯红:“爹,女儿心中的良配,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觉得国师大人,就很好……” 她紧紧捏着衣角,一想到君天澜冷峻精致的容颜,修长挺拔的身材,君临天下的气场,就禁不住地心旌摇曳。 从很早很早开始,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上了他…… 书房中,气氛异常。 沈朋品着茶水,目光越发阴沉:“君天澜?彤儿,你不知道,为父与他,陛下与他,是死敌吗?” 沈月彤愣了愣,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但是…… 对怀春的少女而言,那些仇恨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她是没有关系的。 “爹,只要我嫁给他,咱们几家不就能缓和关系了吗?”她开口,语带天真。 华氏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彤儿,你傻不傻?如今这样的局面,陛下是一定要对付君天澜的,你还要上赶着嫁给他,万一他今后被抄家问斩,你是要跟着他死吗?” “抄家问斩?” 沈月彤想起沈国公府一家,不禁有点害怕。 可她到底还是喜欢君天澜的,于是试探着想要劝说沈朋,沈朋却先开了口:“彤儿觉得,比起君天澜,陛下如何?” 沈月彤一愣,这话的意思是…… 沈朋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往后退了一步:“爹,姐姐已经是皇后了,就算我入宫……” 最多也只是妃位。 而且,她并不喜欢姐夫。 再者,姐姐那样霸道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进宫,即便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也一定会为难自己。 她不想姐妹反目成仇。 “你姐姐向来贤淑,自然不会和你计较。有你进宫帮衬,她高兴都来不及。”华氏柔声说道,“走,娘带你出去买首饰。” 沈月彤皱着眉头,她见识过她姐姐的手段和心计,更了解她的性情。 贤淑? 怎么可能! “这件事到此为止,彤儿,为父养你十六年,你可得知恩图报。”沈朋实在不愿意在沈月彤身上过多浪费时间,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 沈月彤跟着华氏,乘坐御史府软轿去大街上买首饰,虽买到了心仪的珠宝,可心里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直到傍晚时分,她和华氏坐在酒楼里用膳时,透过窗户,看见大街上那顶熟悉的黑金软轿经过,郁闷的表情才有变化,不顾华氏的呼唤,拎着裙角就冲了下去。 她气喘吁吁地拦住软轿,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胸腔。 身为贵女,随时都要注意言行举止,不可随意将男人挂在嘴边。 因此,她将年少时的喜欢深深藏在心底,可是这一次,那份喜欢宛如河水决堤,再也无法抑制。 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喘着气,“国师大人,我是……我是月彤。” 带着期望的目光,凝视着始终垂落帘子的软轿,双手紧紧攥住裙摆,因为紧张,甚至连指尖都在发抖。 过了良久,跨在大马上的夜寒回头望了眼静默的软轿,旋即转向沈月彤,声线冰冷:“沈二小姐,我们主子无意与您说话,请让开。” 沈月彤愣了愣,夜寒已经面无表情地催马上前。 她被迫退到路边,四周的百姓指指点点,叫她羞得面颊通红。 狼狈和尴尬犹如潮水来袭,她有些承受不住,崩溃地跑回了酒楼雅间。 第248章 宠辱不惊 华氏早就在窗口看到了一切,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娘,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他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甚至,甚至都不肯跟我说句话?!” 沈月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始终想不明白。卡Kа酷Ku尐裞網 论美貌,她也能排进这京城前五。 论才情,她虽不及她姐姐才智过人,可琴棋书画,也是精通的。 论心性,她对他,小心翼翼乃至低声下气,可为什么,他始终就不喜欢她? 华氏无言以对。 男女之间的喜欢,哪里是轻易就能够解释明白的。 君天澜回到国师府衡芜院,进了书房,就瞧见他家那丫头盘腿坐在软榻上,一手握着毛笔,正认真地在医书上圈圈点点。 他默默看着,这些时日以来,这小丫头也晓得认真学习了。 她的袖子挽得老高,时不时挠挠头,发团子都有些蓬乱。 那张白嫩的小脸上,还有好几道墨水印子和墨点。卡Kа酷Ku尐裞網 琥珀色的瞳眸,写满了专注。 他挑起珠帘,凤眸深沉。 市井之间的谣言他早已听说,想也知道,是这丫头和楚随玉合作的成果。 他还知道,他们二人,合作了不止一回。 莫名的,有点嫉妒。 沈妙言终于记牢了那几个药方,搁下毛笔,伸了个懒腰,就瞧见君天澜站在珠帘旁。 “国师?你干嘛站在那儿不动?” 她眉眼弯弯地开口,心情很好的样子。 君天澜缓步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起医书翻看,“这书,都记下了?” “都记牢了呢!国师若是不信,大可考考我!”沈妙言说着,忽然歪了歪脑袋,笑道,“国师,若是我答出来了,就用毛笔在你脸上画一笔。若我没答出来,我就让你画一笔,可好?” 君天澜不置可否,翻了一页,淡淡道:“说说杏子。” 沈妙言背着双手,声音清脆而流利:“杏子止渴生津,清热去毒,主咳逆上气,金创,惊痫等。卡Kа酷Ku尐裞網杏仁苦温宣肺,止咳平喘,微苦,有小毒。” 背完这段,她笑嘻嘻伸手拿了矮几上的毛笔,蘸饱墨水,凑到君天澜跟前,“国师,我不客气了!” 君天澜蹙眉,下意识地想推开她,可望着她那张白生生的小脸,就下不去手。 脸颊一凉,似乎被她画了一笔胡须。 “国师,你继续考我。” 君天澜垂眸,翻了页书,淡淡道:“本座原是帮着你温习功课,你倒是下得去手。” “国师生得俊美好看,脸上画个几笔,也还是英俊潇洒。”沈妙言嘴上抹蜜,眉眼之间都是笑。 君天澜又考了她两株植物、三个药方,沈妙言对答如流,竟是半点儿都没出错。 “国师……下次不要再跟我打赌了哦!” 沈妙言站在他跟前,认认真真给他画上几撇胡子,“不可以马上擦掉,要一个时辰后才许擦。” 带着撒娇的语气,叫君天澜生不起气来。 好在并无外人进来,他坐在那儿看书,不骄不躁,依旧如同平时那般沉静。 沈妙言坐在对面的大椅上,从书中悄悄抬眼看他,这个男人,明明都成了大花脸,却还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倒是叫她有些佩服。 她摩挲着书背,暗自思忖,将来,她也要成为国师这样,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翌日,君天澜去上早朝,沈妙言坐在秋千架上玩儿,顾明拿着一张烫金请柬过来,说是御史府送来的。 她拆开来看,不由挑眉,庶叔府上,居然要办什么劳什子的莲花宴。 这才刚六月,他府上的莲花开得这样早? 或者,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做别的事儿? 想着之前散布出去的谣言,她微微一笑,合上请柬,大约,是想借着办一场莲花宴,向楚云间证明他们的忠心吧。 只是不知道,会是怎么个证明法。 她随手丢掉请柬,踩上秋千,越荡越高。 庶叔会如何拆她这一招,她拭目以待。 沈朋是国丈爷,又是御史身份,因此沈御史府举办莲花宴会,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给了脸面,纷纷携带重礼登门参加。 沈妙言随君天澜下了马车,但见门口熙熙攘攘,宾客盈门,迎来送往,极是热闹。 两盏莲花形状的灯笼挂在门下,前来迎客的侍女,身上熏的也都是淡淡莲香,衣着崭新,可见御史府对此次花宴的重视。 两人跨进门槛,一名大丫鬟连忙领着二人往东面儿走:“国师大人这边请。莲花宴乃是在碧荷池举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到了。” 沈妙言牵着君天澜的衣袖,双眼透着复杂,楚云间都到了,看来她那位庶叔,玩的该是大手笔。 穿过几条长廊,那座碧荷池终于呈现在眼前。 说是池子,其实是一座宽大的湖,湖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楼阁,八面通风,十分宽敞气派。 早有小船泊在了岸边,那大丫鬟引着二人上了船,船夫立即划开船桨,湖面荡开涟漪,迎着清风,缓缓往楼阁驶去。 而与此同时,沈御史府后院。 沈月彤身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披散着,面色阴沉。 满地都是砸毁的花瓶碎片,侍女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气儿都不敢喘。 正安静得诡异时,华氏匆匆进来,瞧见她还未梳妆更衣,顿时气得不行:“彤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非要害死咱们全府,才甘心吗?!” 这话有些重了,沈月彤含泪盯着她:“娘,传出谣言的又不是我,我不肯进宫,怎么就是要害死全府?!我不想进宫,我就是不想!” 她趴在梳妆台上,哭得更加厉害。 华氏更加生气,走上前去,冷声道:“你爹爹前些日子跟你说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吗?!陛下和你爹爹,与君天澜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你非要嫁他,是要活活气死你爹爹吗?!” 沈月彤不说话,只是哭得更加厉害。 华氏正束手无策时,沈朋大步走进来,一张严肃的脸此时阴沉可怕:“抬起头来。” 沈月彤擦了擦眼泪,抬头望向他,下一瞬,沈朋直接一巴掌扇到了她面颊上。 “爹?!” 沈月彤捂住脸,不可置信地大喊出声。 第249章 将军令 “你这是做什么呀?!”华氏吓了一跳,见沈朋还要打自己女儿,忙不迭地拦住他,“有什么话,好好说!” 沈朋挣开她的手,怒视着沈月彤:“我养你这么多年,不是关键时刻,听你哭哭啼啼的!你若是不行,叫榕儿上好了!” “沈榕?!”沈月彤一下子炸了毛,“她有什么资格进宫,她就该配一个小厮,她才没有当娘娘的命!” 沈榕是沈朋的庶女,在府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一向被沈月彤欺负得死死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因此,沈月彤是绝不会接受沈榕进宫的,否则,她见了她,岂不是还要行大礼? 沈朋冷笑一声,“彤儿,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君天澜。到底是进宫,还是嫁寻常男子,你自己挑一个。” 他养女儿,本就是为自己的升迁铺路。 如今沈御史府面临陛下的猜疑,用一个女儿换取陛下信任,自然是划算的。 沈月彤擦了把眼泪,眼前这个男人全然是陌生的,仿佛过去对自己的疼宠,全都是假的。 她难过不已,最后只得轻声道:“那我进宫就是……” 她不想嫁给寻常男人,她沈月彤,只想做人上人。 沈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对华氏吩咐:“叫人给她梳洗更衣,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陛下看了,也该不高兴的。” 说罢,便负手离开。 沈月彤终于收拾干净,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身着藕色襦裙,头戴莲花发钗,分外明艳动人。 华氏正要带她去湖心楼阁,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娘,您先过去吧,我马上就来。” 华氏心疼她,嘱咐了她几句,这才离开。 沈月彤在房间里静坐良久,才慢慢跨出门槛。 “彤表妹!” 大呼声响起,沈月彤吓了一跳,抬头去看,跑过来的男人身着绿色锦袍,头戴一朵红花儿,一张轻浮的脸挂着谄媚的笑,一见就令人生厌。 “华扬表哥,你来做什么?”她离华扬远些,眼中的嫌弃毫不遮掩。 “许久没见彤表妹,表哥我甚是想念……”华扬笑嘻嘻的,想要摸一摸沈月彤的肩膀,却又不敢,半路将手收回来,“一段时间未见,彤表妹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沈月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哎,彤表妹,你等等我啊!”华扬连忙追上去,从怀中宝贝似的捧出一根碧玉发簪,“彤表妹,这是我娘给我的,说是以后传给她媳妇。你……要不要?” 他脸上堆着媚笑,眼中却全是小心翼翼。 “滚!谁要你的破簪子!” 沈月彤本就心烦,被他搅得更加烦乱,一把推开他的手,那根玉簪摔在冰凉的地上,立即四分五裂。 华扬愣了愣,连忙蹲下去,将裂成几段的玉簪好好拾起来,却依旧陪着笑:“彤表妹,你都是要定亲的年纪了,怎么脾气还是跟小时候那样大!” 说着,十分厚脸皮地笑道:“这样的脾气,除了你表哥我受得了,其他人怕是受不了的。不如,我去跟姨夫提亲吧?” 沈月彤皱紧了眉毛,厌恶地瞪着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配娶我?!哼,你们华家,若非我娘亲照拂,早就衰落了!你给本小姐滚远些!” 说罢,气势汹汹地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即便被这样侮辱,华扬也一点都不恼,只痴恋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他自幼就喜欢彤表妹,不管她说什么,他就是喜欢。 现在,比以前更加喜欢。 另一边,御史府花园。 四季海棠的花圃边缘,温倾慕独自端坐,观赏着园中景致。 嫣红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她摇着绢纱团扇,眼眸低垂,瞧不出情绪。 阵风吹来,将她穿得火红色纱裙拂动,层层叠叠,像是燃烧的火焰。 似是听见什么动静,纤纤玉指紧扣住白玉扇柄,抬起鸦羽似的睫毛,映入眼帘的是身着火红色长袍的妖艳美男子。 花容战没看她,撩起衣袍在她对面落座:“王妃鲜有主动约我的时候,不知这次,所为何事?” 说着,拎起石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盏茶。 温倾慕也并未看他,轻轻摇着团扇,目光落在海棠花圃上:“已经过了一年,那条线索,不知花公子是否还感兴趣?” 花容战眸光微动,盯向温倾慕,“什么意思?” “你是商人,长久浸淫在商场中,早已习惯如何与人打交道。所以,我与你做交易,吃亏的总会是我。”温倾慕眸光冷冽,毫不避讳地同他对视。 花容战轻笑一声,“王妃到底想说什么?” “一条线索,换取你花容战的三个承诺,如何?” 这温婉的声音中,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霜雪,同往日里那个总是欲说还休的女子,全然不同。 花容战“唰”一声展开折扇,盯着对方,半晌不语。 “花公子放心,我不会逼你做有违你底线的事。就比如这第一件事,我想看你舞剑。” 温倾慕含笑开口,目光疏离。 花容战手中折扇摇得愈发急促,桃花眼中透着不信任:“你当真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曾侥幸见过一次,外有黄绸包覆,虽不知究竟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但也绝不是一般凡物。”温倾慕饮了口茶。 花容战又盯了她半晌,最后起身,将折扇合拢放到石桌上,拔出了腰间佩剑。 远处有丝竹管弦声传来,正是雄浑壮阔的《将军令》。 温倾慕端坐着,一手托腮,只见眼前的妖美男子,手持长剑,红衣飞扬。 剑尖朝前迅速抖动,挽出一朵朵雪亮剑花,剑身在空气中抖动迸发出铮鸣,那执剑的手修长有力,一方红纱掠过,剑身中陡然映出那人一双桃花眼。 《将军令》已至高潮。 花容战身姿修长,一柄剑越舞越快,翻转腾挪,到最后只能看见道道红色残影,宛如狂风骤雨,席卷一切。 那绝世风姿在初夏的花园中,更盛满园花色,令人挪不开眼。 温倾慕凝视着,脑海中依稀忆起,曾经温府后园,她坐在亭中弹筝,他便会执剑而舞。 乐曲越演越急,犹如玉碎昆山。 剑光抖动,旁边的紫薇花树落英缤纷,将二人彻底笼入花海之中。 第250章 以前,我还小 乐声渐缓。 红纱衣袂与大袖徐徐坠落,绣满了海棠花的袍摆犹如最艳丽的落花。 从大袖后露出的妖艳面庞,阴柔俊美。 那双桃花眼透着致命的诱惑,让满园粉黛花海尽皆失去了颜色。 音符逐渐停顿下来,然而就在四周寂静的刹那,这乐曲又陡然拔高,宛如银瓶乍破。 花容战身形一动,足尖从海棠花圃上掠过,一道红色残影落在温倾慕身后,手中长剑笔直擦过她的发顶。 乐曲停止。 花容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剑尖上,正停着一朵海棠花。 他手腕微微一动,那朵海棠便落入温倾慕面前的茶水中。 温倾慕抬手将额前碎发勾到耳后,端起那盏茶呷了一口,温声道:“从前一直以为,你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可时至今日,走出深闺,见识了许多世面才知,你功夫堪称极好。” 花容战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走到她对面落座:“第二件事是什么?” 温倾慕搁下茶盏,凝视着他的面庞:“目前还没有想好。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那条线索,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抚摸上左手腕的景泰蓝手镯,她神态微妙:“说来也巧,我未出阁时,沈国公府举办宴会,我在宴席上被酒水弄湿衣裳,是当今皇后带我去她闺房中更衣的。” 花容战眸光微凛,就听见她继续道:“当时丫鬟们都在外面,我更衣时,不小心碰到一只景泰蓝花瓶,幸好及时扶住,这才没摔碎。” 她蹙起精致的眉尖,“我将花瓶扶回原位,顺势瞥了一眼,就瞧见里头有个黄绸包覆的物品。如你所言,四四方方,应当是印玺之类的东西。” 说着,眼中掠过重重疑虑,“花容战,这世上能够被黄绸包覆的印玺,只有——” 花容战忽然伸手,遮住了她的口:“有些话,说不得。” 他的指尖透着凉意,叫温倾慕僵了僵。 花容战自觉失态,迅速收回手,喝了口茶,却觉得不是滋味儿,沉默半晌,合上茶盖,起身离去。 一树紫薇花在风中摇曳,石桌和地面的落花随风而起,缥缈凄艳。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倾慕伸手握住一枚残花,瞳眸中有着深深的彷徨。 花容战是她去承恩寺上香时,在路上救下的人。 彼时他只说他是上京投奔亲人,谁料亲人亡故,返乡途中,被盗贼所伤。 她见他容貌美艳,谈吐不凡,便好心收留他,请大夫为他疗伤,甚至在他伤好后不愿返乡时,留他在后院做了个小厮。 谁料想…… 在懵懂无知的年月里,她与他,竟互生情愫。 然而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两人身份的悬殊。 这份悬殊,是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可如今嫁做他人妇后,她才发现,过去的她居然那么愚蠢,既没有看透花容战的身份,也没有明白,那些岁月里产生的感情,已不仅仅是“情愫”那样简单的东西。 花容战是国师君天澜的人,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 他要找的东西,该是为君天澜找的。 可据她所知,楚国的玉玺明明就好好放在乾和宫里,那么那块被黄绸包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 此时,湖心楼阁内。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下了船,面前亭台楼阁呈一个合抱的圆形,修筑得金碧辉煌,中间的天井则修筑成小花园模样,一些小孩子正在花间戏耍玩闹。 如今还未到晌午,莲花宴并未开始,加上君天澜不喜热闹,便带了沈妙言去楼阁外延伸出的断桥上小坐。 断桥尽头设了一把雕花圈椅,一张小桌,桌上摆着茶具并两碟点心,俱都十分精致。 君天澜撩起袍摆,在圈椅上坐了,沈妙言跟着跑过来,伸手便拿了块冰糖脂油糕吃。 君天澜盯着她,她的圆脸有点往瓜子脸的方向发展,又长高了些,系着素色腰封的小腰盈盈不堪一握,柳条儿似的。 “国师,你看什么呢?”沈妙言挑眉,嘴角沾了碎屑也全然不察,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君天澜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她乱挥的手,将她带进了怀中。 沈妙言吓了一跳,连忙往四周瞅,见无人注意这边儿,才稍稍松口气,双手环胸,压低声音:“国师,你想干嘛?!” 君天澜不悦,“你在防备本座?” 这青天白日的,您好好的突然就把人家抱进怀里,人家怎么可能不防备! 沈妙言暗自腹诽,面上却讪讪道:“哪里,不过是受了点儿惊吓。” 说着,避开君天澜略带灼热的视线,望向满湖莲花,继续吃糕。 君天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向他:“本座从前也常常抱了你在怀中,教你读书认字,不见你如此反应的。” 他距离她的脸如此之近,沈妙言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这样暧·昧的距离,叫她连糕都吃不下去了。 她低垂着眼帘,面颊悄悄染上两朵红云:“以前……我还小。” 和风细润,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只觉如坐针毡。 而他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这样亲密的姿势,叫她脸颊越发的烫。 尽管无人注意这里,可毕竟是在外面…… 而湖畔处,身着月白色绣金龙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站在垂柳后,静静注视着远处断桥上的风景。 温润的眉眼含着淡淡笑意,眼底却如同浸润了冰棱,浓得化不开的冷漠与孤独,充斥其间。 那是一双,叫人看了害怕而敬畏的眼。 楚云间的唇线绷得很紧,即便隔了这么远,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沈妙言在君天澜怀中时,身为小姑娘特有的娇羞。 那是面对他时,不曾有过的可爱温婉。 一颗心犹如被人用手牢牢捏紧,酸疼得令人窒息。 他正出神间,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彤儿给陛下请安!” 他回转身,只见沈月彤打扮美艳夺目,正对他屈膝行礼。 眸光一动,只刹那间,他便明白沈朋请他来此的原因。 是想要,用女儿换取他的信任吧? 第251章 他有些急了 沈月彤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因为吃不准楚云间的意思,而不敢随意起身。 良久之后,直到她腿都蹲麻了,才听到温和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彤儿是自己人,何必与朕多礼?” 话音落地,眼前便出现一片月白衣袖,那个人,竟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她战战兢兢不敢看楚云间,按着沈朋的叮嘱,轻声道:“彤儿怕丫鬟招待不周,因此特地前来。园子里的海棠开得极好,陛下可要随彤儿一同前往?” 此时宾客都被引到了湖心的楼阁,父亲特地为她制造了和陛下独处的机会。 楚云间微微一笑,即便他和沈朋,对彼此的打算心知肚明,可戏还是要做全的,便含笑道:“赏莲宴,赏的自然该是莲。彤儿若是有空,不妨陪朕去湖心,赏一赏莲花?” 沈月彤一怔,不敢拒绝,只得应是。 两人乘坐小船到了湖心楼阁,沈月彤正想着上去之后该如何表现,却见楚云间并不进门,只沿着外面的游廊,径直往断桥那边走。 她心中疑惑,跟着过去,很快就瞧见沈妙言坐在君天澜的大腿上,面颊绯红,正低头说着什么。 一股无名之火从胸腔中窜了上来,她握紧拳头,几乎不敢置信眼前这一幕。 一向不同女人亲近的国师大人,竟然,让沈妙言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正要冲过去,可想起如今的立场,只得生生按捺住冲动,憋着一股怒火,跟在楚云间身后慢慢走过去。 “国师好雅兴。” 楚云间负着手走过去,含笑的目光流连过沈妙言的面庞,眼底一片冰凉。 君天澜随手拿起一块冰糖脂油糕喂到沈妙言唇边,并未看他:“比不得陛下,有美人作陪。” 沈妙言一怔,咬住脂油糕,目光落在沈月彤身上,忽然明白,庶叔用了沈月彤来破谣言之局。 只要将沈月彤也送到楚云间身边,就会让楚云间相信,他御史府,并没有任何不臣之心。 圆圆的眼睛中掠过嘲讽,庶叔他,真舍得下本钱,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够,还要再送第二个…… 只是不知,沈月彤她,是否心甘情愿? 她正想着,沈月彤已经站了出来,焦躁地开口:“光天化日,沈妙言你竟然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真是太不像话了!身为你的堂姐,我命令你马上滚下来!” 楚云间任由她说,只是笑眯眯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沈妙言本来还怪不好意思的,瞧见沈月彤如此反应,不禁眉头一挑,干脆伸手环住君天澜的脖颈,“遇事儿时只瞧见你把我撇的远远的,完全是六亲不认的态度。怎的今日,居然又自称起堂姐来了?” 她说着,忽而狡黠一笑,“堂姐不喜欢我坐在国师身上,可是因为你喜欢国师?” 沈月彤吓了一跳,面色惨白,“你胡说!我才没有喜欢国师大人!” 因为紧张,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如今,爹爹要将她嫁给陛下,若是惹恼陛下…… 她哆嗦了下,几乎不敢去想后果。 然而沈妙言却不肯轻易放过她,眼中腹黑更盛:“堂姐,我听夜二哥说,你前些天,还在大街上拦住了国师的软轿呢!可惜国师不想跟你说话,你一定很生气吧?” 她的下巴搁在君天澜肩膀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小脸上挑衅的坏笑,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沈月彤面色红白交加,胸脯剧烈起伏着,正要发飙,一个温婉大方的女声响起:“陛下、国师大人、彤儿,原来你们在这里。宴席快要开始了,不如一同进去?” 众人看去,只见沈月如身着凤袍,正笑吟吟站在扶手边。 沈月彤恢复神志,只轻哼一声,“我才没有喜欢国师大人!我心中,早已有了良人……” 说罢,含羞带怯地望了眼楚云间,便转身快速跑进楼阁内。 沈妙言嘴边依旧噙着浅笑,同沈月如对视片刻,直到沈月如也转身跟着楚云间离开,她的眼睛里才流露出一丝失望。 若刚刚沈月如没有出现,那么沈月彤和楚云间的联姻,必定被她破坏掉了。 毕竟,只要沈月彤表现出在乎国师的模样,楚云间即便是为了颜面,也不可能再让她进宫。 可惜了。 她正盘算得出神,身子忽然一轻,她怔愣着望向君天澜,却见他双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往他身边挪得更近些。 两人的面容相距不过一寸,这样近的距离,叫她顿时紧张起来:“国师……你要做什么?” 她紧紧抓住君天澜的衣袖,声音软软绵绵,稚嫩的脸蛋上满是懵懂畏惧,琥珀色瞳眸清冽见底。 君天澜盯着她,眼底的神色幽深了些,这小丫头,明明刚刚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模样,怎的他一靠近,就瞬间化成受惊的小白兔? 好像他是大灰狼似的。 “那个,国师,宴席快要开始了。”沈妙言避开君天澜灼灼目光,小小声道。 “不喜欢本座?”君天澜盯着她的双眼,音色低沉清越,慢条斯理,透着最致命的诱惑。 “没有不喜欢啊!国师很好,比脂油糕要好……” 沈妙言低喃,面颊发烫,皱着小眉毛,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顾左右而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君天澜有些生气,难道他仅仅就比脂油糕好?! 他扳住她的面颊,不许她东张西望:“沈妙言,告诉本座,你到底喜不喜欢本座亲近你?” 明明说长大了要嫁给他,可是如今这样躲躲闪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急了。 沈妙言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浑身都不自在。 说喜欢吧,显得她不矜持。 说不喜欢吧,可她心里,还蛮享受坐在他腿上的滋味儿的。 这么犹豫着,君天澜更加生气,将她放下来,大步往宴席厅走:“罢了,本座再不问你这些。” 问了,也只是让他丢人而已。 什么喜欢,想来她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这小姑娘心里,大约是没他的。 沈妙言盯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恼羞成怒”这个词儿。 第252章 脑子被驴踢了 等用过午膳,楚云间、君天澜等人要在阁中议事,一干女眷便纷纷坐船离开,在府中闲逛起来。 沈妙言有午睡的习惯,独自挑了花园里一个无人的角落,拿帕子擦干净石凳,坐下来打算将就着睡一觉。 远处湖畔,沈月彤携着张敏,一路闲逛而来。 只要一想到沈妙言坐在君天澜腿上的情景,沈月彤就郁闷烦躁,胸腔气闷。 她美目流盼,开口道:“哥哥去南城谪居,你独自留在府中,还要两年才能见到他呢。” 张敏翘起唇角,毫不在意:“长公主去了,便是对我和他最好的成全。我会安心等待夫君回来。” 沈月彤望了眼张敏的肚子,不在意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可惜我那个未出世的侄子……若是还在的话,该有五六个月了吧?” 张敏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心头不可抑制地涌上一层苦楚。 “说起来,都是我堂妹那个小贱人害得你。”沈月彤摇头叹息,“她如今过得这般好,我那侄子,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不能安息。” 张敏听着,心头愈发苦涩酸楚,“沈妙言诡计多端,又有国师大人撑腰,你我根本就不是对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的步子顿住,盯着不远处在石桌边小憩的小姑娘,笑容透着狰狞:“国师大人和陛下正在湖心楼阁议事,咱们虽不能要了她的命,可小惩大诫一下,还是使得的。毕竟,我如今,也是要做娘娘的人了……” 张敏愣了愣,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在触及沈妙言的刹那,陡然透出憎恶。 她和沈月彤一样,她也不愿意沈妙言过得好…… 沈月彤红唇咧开一个弧度,凑到张敏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而与此同时,沈御史府后院。 一道残影从房顶上掠过,身轻如风,往来侍卫和丫鬟完全注意不到。 花容战停在其中一间华丽的屋宇上,悄悄掀开几片琉璃瓦,见房中无人,便轻盈跃下。 房间陈设华美,金银珠宝、古董玉器一应俱全。 视线锁定了几只珐琅彩瓷瓶,他一一翻找,里面却空空如也。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有些焦躁,连带着检查了其他瓷器,甚至将整座房间都翻了遍,仍旧一无所获。 花容战站在房间中央,他相信温倾慕不会欺骗他,唯一的解释,是沈朋将那件东西转移了。 他拧起眉头,沈朋那老狐狸,虽然手段和心地都狠辣了些,可终究是楚国的御史大夫,他要那件东西,有何用处? 国师大人已经在暗中找了那件东西数年,却一所所获。 那东西,果真在沈朋手中吗? 正想着,外面响起脚步声,他连忙避到门后,隔扇被推开,两名侍卫跨进门槛,望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刚刚明明听见有动静的……” “大约是野猫吧?” 两人说着,其中一人眉头一凛,瞧见有一束光柱从屋顶泻下。 他抬头去看,就见屋顶破了个大洞。 “有刺客——” 三个字尚未喊完,两柄朴实无华的匕首从背后深深刺进他们的颈边动脉,将最后的余音淹没。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拔出匕首,鲜血四溅,这两人倒地而亡。 然而外面的侍卫都已被惊动,迅速朝这边集结而来。 花容战神情凛然,跃上屋顶,快速离开。 花园角落,沈妙言睡得迷糊时,听见一声咳嗽,她睁开眼缝,只见沈月彤和张敏站在跟前,两个人神色不善,俨然是来找茬的。 她揉揉朦胧睡眼:“你们不能挑个旁的时辰来吗?午觉睡饱了才能长高变漂亮,怪不得你们长得丑。” 沈月彤还未欺负到她,倒是先被噎了一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沈妙言,你凭什么坐在国师大人腿上?!” 张敏连忙拉住她,小声提醒:“彤儿,别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沈月彤回过神,稳了稳心态,“沈妙言,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你看到我和敏敏,该行礼敬茶才是。” 说着,和张敏一起坐下,满脸骄矜:“本小姐可等着呢。” 两人浑身都是傲气,想着若是沈妙言不肯,就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反正国师大人不在,这沈府,还是她们说了算的。 沈妙言拨弄着石桌中央那副茶具,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却是自己喝了:“行礼敬茶?堂姐,你脑子被驴踢了?” 沈月彤又气个半死,于是冷声道:“沈妙言,你可听过狐假虎威这个词儿?国师大人是那只虎,你就是那只狐,没了国师,你什么都不是!” “狐狸也不错呀,狡猾聪明,可爱得紧呢。”沈妙言单手托腮,圆眼睛里都是笑意。 “你——”沈月彤说不过她,猛地一拍桌子,“好你个沈妙言,你出言不逊,顶撞本小姐,来人,给我打!” 荷香带着几名御史府的丫鬟,犹豫地望着端坐在那儿的小姑娘,心中颇有些焦急无奈。 每次自家小姐对上沈妙言,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一次,怕是又没有好下场……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上!”张敏终于找到曾经和沈月彤一起欺凌弱小的感受,连忙提高音量呵斥。 沈妙言慢吞吞品着茶,寒凉的目光从睫毛间隙透出,同国师大人阴沉的目光一模一样。 荷香吓得要死,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沈月彤气得不行,站起来亲自去揍沈妙言。 沈妙言这些时日以来,喝了不少补汤,又跟着花狐狸和夜寒练了些功夫,虽不会用,可身体与力气较之前都要进步许多。 而沈月彤久居深闺,每日里都吃吃睡睡,偶尔绣绣花,自然抵不过沈妙言。 两人扭打在一起,张敏眼看着沈月彤挨揍,连忙挽了袖子,亲自上去助阵。 沈妙言毫不畏惧,气势惊人,对着两人拳打脚踢,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边儿的打架早惊动了其他小姐,她们纷纷聚拢过来观看,却都是抱着自扫门前雪的心态,劝架也不过是嘴上说说。 三个人滚在湖畔边,沈妙言突然跳起来,对着沈月彤的屁股,一脚将她给踹下了湖。 张敏尖叫一声,伸手去扯沈妙言的头发,沈妙言旋身就是一脚,将她也踹下了水。 第253章 花容战,你要做什么 四周的人都惊呆了,一时之间忘记下水救人,纷纷盯着沈妙言看,只觉一段时日不见,这位曾经的国公府小姐,行事愈发嚣张大胆。 荷香等人回过神时,沈月彤和张敏早被灌了好几口水,大呼着救命,眼看便要沉下去了。 她连忙指挥会凫水的丫鬟下去救人,费了老大功夫才将两人救上来。 六月初的天,水还是凉的,两人冻得直哆嗦,嘴唇泛着惨白的颜色,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肌肤,模样十分狼狈。 丫鬟们脱了外裳给她们披上,荷香小心翼翼道:“小姐,去厢房更衣吧?” “更什么衣!”沈月彤怒火攻心,一双眼泛着红血丝,恶狠狠盯着沈妙言,“贱人,说到底你也不过是罪臣之女,将我和敏敏踹下水,你必须跪下磕头道歉!否则,我一定要告诉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因为怒意,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在她心中,沈妙言就是一滩烂泥巴,就该被她牢牢踩在脚下。 她曾羡慕国公府的钟鸣鼎食,也期望能够成为像沈妙言那样高高在上的正经小姐。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她终于实现了愿望,终于轮到她高高在上了,可为什么,这个本该被她踩到脚底的小贱人,却仍旧这般凛凛不可侵犯?! 她浑身发抖,胸腔中的怒火越燃越旺,恨不得上前撕了沈妙言。 可对方只是淡定地理了理头发和裙摆,重又在石桌边坐下,淡漠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贵女:“国师大人说了,不许旁人委屈我,所以我无需理会你那些无理要求。再说,谁看见是我踹你们下水的?” 沈妙言说着,翘起红润精致的唇角,沈月彤说她狐假虎威,那她就狐假虎威一次给她瞧瞧。 她知在场的这些人,谁也不敢得罪国师。 那双琥珀色瞳眸中隐隐可见威胁之意,在场的小姐们往后缩了缩,果然谁也没有吭声。 沈月彤差点气得吐血,正要发作,有小太监高声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偏头去看,只见沈月如扶着采秋的手,正款步而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人连忙一道行屈膝礼,一时间原本嘈杂的园子,安静了大半。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仍旧坐在石桌边缘,在对上沈月如的目光时,唇角的笑容化为嘲讽,不在意地饮了口茶。 沈月如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亲自扶起哭哭啼啼的沈月彤,故意问道:“彤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 沈月彤指着沈妙言:“皇后姐姐,是沈妙言!她出言不逊顶撞我,还把我和敏敏踹下了水!” 沈月如虽厌恶自己妹妹的没本事,可如今乃是对付沈妙言的好机会,便在太监们搬来的大椅上落座,优雅地抚了抚裙摆的褶皱,抬眸问道:“妙言,可有此事?” 沈妙言最憎恶这个堂姐,眼中掠过腹黑,把玩着杯盏,冷笑道:“听说庶叔要将二姐姐送进皇宫,做皇帝的妃子,好帮衬大姐姐。如今一见,两位果然姐妹情深。想来以后在宫中,你俩好好合作,便能分得全部圣宠了。” 沈月如面色一凝,父亲要将彤儿送到宫中?为何她不知道?! 不过稍微一想便也明白了,父亲大约是借此,证明家族的忠心,以便将近日市井上的谣言平息下去。 只是,不该瞒着她的。 她心中虽不快,可到底是手段与心智都十分了得的人,不过刹那,便恢复了平常容色。 而沈月彤的脸色更加苍白,她要进宫的事,姐姐原是不知的,若是她知道…… 她忐忑地望向沈月如,却见对方面色如常。 她微微蹙眉,这样的反应,更加令她不安。 在场的人也都回过神来,原来这场花宴,是御史大人想将二女儿也献给陛下,大约,是为了平息外面的谣言。 只是不知,陛下是否肯接受沈月彤? 一片沉寂中,沈月如淡淡开口:“本宫与彤儿,自是姐妹情深。即便待你,本宫也是当做亲妹妹疼爱的。可你将她踢下水,本宫却不得不罚你。” 沈妙言听着,唇角的笑容愈发热切,当做亲妹妹疼爱?这种话,也只有沈月如这样厚脸皮的,才能在大庭广众下不管不顾地说出来。 而与此同时,花园西北角。 温倾慕正坐在亭子里,对着眼前的一架筝发呆,身后突然一阵风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迅速将她包裹住。 她侧过头,蹙起眉尖:“花容战?” 花容战微微喘着气,白了她一眼,“弹筝。” 温倾慕正纳闷儿间,他忽然从背后抓住她的双手,重重按在筝上,重复了一遍:“弹筝!” 温倾慕深深呼吸,试着弹了一曲《清平调》。 刚弹了前奏,几名沈府侍卫便匆匆赶来,朝四周望了望,走上前去,拱手低声道:“王妃娘娘,不知您可看到可疑之人经过?” 筝声戛然而止,温倾慕掀起眼皮,淡淡道:“不曾。” 那几名侍卫道过谢,正要离开,其中一人的目光忽然落在花容战身上,又上前几步,拱手道:“敢问娘娘,花公子一直都在这里吗?” 温倾慕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声音沉稳:“花公子在音律方面颇有造诣,用过午膳后,本妃特地请他来此,与本妃切磋琴艺。” “原来如此。” 那侍卫低垂着眼帘,皱了皱鼻子,试图嗅出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可微风送到鼻尖的,只是温倾慕身上熏过的清香。 他放了心,便带着其他人迅速离开。 花容战松了口气,温倾慕低头弹筝,淡淡道:“你受伤了?” “那几个杂碎,伤不了我,不过是别人的血罢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温倾慕修长白皙的后颈上,嗅着她身上的淡淡花香,瞳眸中掠过异样。 而四周无人。 他忽然凑近了些,从背后拥住温倾慕,像刚刚那般,双手覆在了她的双手上。 她的手白腻细嫩,相当柔软。 这么握住,便不想再松开。 温倾慕吓了一跳,纤细的身躯被他圈在怀中,叫她忍不住地害怕:“花容战,你要做什么?!” 第254章 又闯祸了? 花容战一声不吭,宽阔结实的胸膛紧紧抵着温倾慕纤细的后背,大掌紧握着她的柔荑,灼热的呼吸幽幽落入她的耳中,叫她浑身都不安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皆都身着红衣,远远看去,这景色如诗如画,可于亭中人而言,这每一瞬,都是煎熬。 想亲近,却无法更进一步的煎熬。 相爱,却无法在一起的煎熬。 温倾慕的呼吸有些急促:“花容战,这里这么多人,你疯了不成?!” 花容战嗅着她脖颈间的芳香,大掌顺着她的手臂,缓缓上移,直探入她的衣襟里:“王妃的意思是,人少的地方,就可以,是吗?” 温倾慕无言,想要拒绝他乱/摸的手,可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背后这个男人,所有的反抗,都成了调/情。 花容战几乎无法抗拒怀中的温香/软玉,长久压抑的情愫,在这一刻爆发,他甚至不顾场合,开始亲/吻她的面颊。 “花容战……不可以!” 温倾慕快要急哭了,若是被人瞧见,无论是她还是他,轻则名誉扫地,重则性命不保,他实在是太乱来了! “慕慕,我忍不住了……” 花容战低喃着,声音中透着沙哑的情/欲,吻住她柔软的唇瓣,双手试图去解开她的腰带。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倾慕的瞳眸瞬间放大,呆呆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他已经很久不曾唤她慕慕。 亭中的气氛逐渐升温,他的吻技很好,温倾慕浑身瘫软,埋藏在心底的思念和深爱犹如被春风唤醒的种子,破土而出,萌芽生长,直至……无法挽回。 花容战睁开双眼,眼前的女人闭着双眼,睫毛轻颤,温婉大方,滋味儿极甜。 这是他爱了多年的女人,是他肖想了多年的女人。 他紧紧搂住她的腰,正想要更进一步,耳朵一动,忽然将她打横抱起,一跃进了不远处的花丛中。 几名侍卫快速跑过来,似是还在搜查刺客,见这儿无人,便又很快撤退。 然而这异动却惊醒了二人的神志,温倾慕急促地喘着气,低头将衣裳拢好,语气又急又气:“花容战,你这个混蛋!” “干嘛骂我,你自己不也很享受吗?”花容战探出脑袋,朝四周看看,起身正了正衣冠,“我逃过来前,瞧见沈月彤她们正准备去欺负沈家丫头,你去帮她解个围。” 说罢,不等温倾慕说什么,便直接大步走开。 温倾慕又羞又恼,却只能对他的背影剜上一眼。 而湖畔这边,沈月如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裙摆,一双秋水剪眸透着不悦:“依照宫规,冲撞贵人,该杖责三十。念在你年纪尚幼,便罚你掌掴二十下好了。” 她说着,叹息一声,俨然是恨铁不成钢的姐姐模样。 沈妙言唇角弯起,掌掴?沈月如大概是觉得,打在她的脸上,才能让她更加丢人吧? 她的眼角余光瞟了眼不远处的小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按照她跑步的速度,从这儿跑到小船上,不需要太多时间。 沈月如带来的人,应该是抓不住她的。 两个老嬷嬷走了出来,沈妙言放下茶盏,正要拔腿逃跑,一个温婉大方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皇后娘娘,您也说沈小姐年纪尚幼,掌掴二十,怕是吃不消的。”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温倾慕扶着云儿的手,正缓步而来。 她身上散发出真正世家贵女的气质,相貌美艳,贵不可言。 沈月如微微一笑:“原来是晋宁王妃。” 两人虽是妯娌,可无论是出嫁前还是现在,关系都止于点头之交。 温倾慕扫了眼这边的情景,心中差不多了解了大概,走到沈妙言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是姑娘家的玩闹,哪里就要弄得这样严重?皇后娘娘是沈小姐的亲堂姐,也该怜惜些幼妹才是。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娘娘是故意欺负孤女?” 三言两语,就把沈月如的退路给堵死了。 若沈月如坚持惩罚沈妙言,便会落下不好的名声。 对于一向珍惜名声的她而言,这是绝不能容忍的。 场中静默片刻,沈月如笑道:“晋宁王妃当真是呵护妙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的姐姐。” 温倾慕不在意地笑了笑,“沈小姐可爱伶俐,若妾身有这样的妹妹,定然是要捧在掌心里呵护的。” 沈月如眼底的神色难看了几分,只抿唇不语。 沈月彤急不可耐,好不容易逮到沈妙言的把柄,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蹦出来,冷声道:“什么姑娘家的玩闹,她就是故意推我下水的!她想要故意淹死我!” 此言一出,便将事情的严重性抬高了。 温倾慕面色冷凝,正要说话,沈妙言拉了拉她的衣袖,自个儿转向沈月彤,满脸无辜: “二姐姐,我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你这话,实在是冤枉我。而且,就算我要淹死你,也不该挑有这么多人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沈妙言,你少在哪里巧舌如簧!我今儿不狠狠揍你一顿,我就不姓沈!” 沈月彤气得上蹿下跳,撸起袖子,正要冲上去,却觉手腕处被人扣住。 她猛地回头,咋咋呼呼:“谁敢拦——” 话未说完,就对上一双灿若寒星的双眸。 “陛……陛下……”她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去,“臣女不知陛下驾到,多有得罪,望陛下见谅!” 在场的人连忙行大礼,场中顿时跪了一片。 楚云间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坐在石桌边的小姑娘身上,但见她双手托腮,粉嫩粉嫩的小脸上,浮着无辜的浅浅笑意,像是天真无邪的邻家女孩儿。 可是那圆眼睛里的腹黑和狡猾,却挡也挡不住。 他便也微微一笑,越过众人,负手走到她面前。 六月初的莲花开得极好,和风细润,年轻的帝王俯身在娇软的小姑娘面前,声音透着极致的温柔与宠溺:“又闯祸了?” 沈妙言双手托腮,不想搭理他,于是倔强地将头扭到一边儿,顺带轻哼了一声。 周遭的人悄悄透过眼角余光去看,禁不住地震惊,这沈妙言,胆子也忒大了些。 再看他们的皇帝,却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竟也不恼! 第255章 顽劣放肆,皆是本座宠惯出来的 楚云间见沈妙言不愿搭理他,不禁在她身边坐下,“沈家丫头,朕好言好语同你说话,你这是何意?” 沈妙言将脸偏到另一个方向,依旧一声不吭。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静静看着她冷漠的侧脸,这丫头,好似多看他一眼,就会弄脏她的双眼似的。 静默半晌后,沈月如走到他身边,亲自为他斟了杯茶,打破了这份尴尬:“陛下,妙言将彤儿和敏敏都踹下水,实在是太顽劣了些。她如今无父无母,臣妾身为她的堂姐,理应管束好她。求陛下将妙言放到臣妾身边,臣妾一定每日里悉心教导。” 她言辞恳切,好似当真是为沈妙言着想。 楚云间端起茶盏,眼底泛着冷意。 他这位精明的皇后,竟也有犯蠢的时候。 若能将这小丫头弄到宫中,他早就将她留在乾和宫了,又何苦如现在这般为难? 难对付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小丫头,而是她背后的男人。 他正想着,便有低沉清冷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 “妙言入了国师府,便是本座的人。顽劣也好,放肆也罢,皆是本座宠惯出来的。她惹出来的一切后果,都由本座承担。” 话音落地,众人震惊地寻着声音看去,就瞧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君天澜身着黑色织锦暗金纹长袍,身姿修长,面容冷峻精致,携着一身凛冽贵气漫步而来。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自觉垂下头去,不敢多看这人一眼。 沈月如紧紧攥着手,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天澜,他刚刚说,沈妙言的顽劣放肆,都是他宠惯出来的? 他竟然,为那个贱丫头做到如此份上?! 不止她震惊,在场的人眼中也都是不可置信。 位高权重如国师,怎么会对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姑娘,这般好?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君天澜走到沈妙言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玩好了没有?玩好了就跟本座回家。” 完全是呵护宠溺的语气。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一脸傲娇嫌弃:“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众人惊掉了下巴,平日里,他们跟国师大人说话,那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这小姑娘,居然还敢嫌弃国师大人?! 君天澜将她傲娇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强忍住笑意,撩起衣摆在她身边坐下,“晋宁王妃摸你的头,怎不见你拒绝?怎的就光是嫌弃本座?” 沈妙言望了眼温倾慕,歪了歪脑袋,满脸天真:“王妃姐姐比较美,摸了长大可以跟她一样美。” 这话透着孩子气,温倾慕禁不住抿唇轻笑,暗道怪不得花容战惦记着叫她来帮她解围,这小姑娘嘴真甜,忒可爱了。 君天澜的表情黑了黑,这小丫头,是说他长得不够美? 楚云间静静看着这二人的互动,眼底暗潮涌动,一股名为嫉妒的酸意,在心底蔓延开来。 藏在大袖中的手掌攥成了拳,他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淡淡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围观的人愣了愣,连忙行过礼,退散开来。 沈月彤在风中打了个喷嚏,美艳的面庞青白交加,有气无力地望了眼正和君天澜吵吵闹闹的沈妙言,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然而没走两步,就听见楚云间的声音响起:“月彤。” 她诧异地回头去看,楚云间缓步而来,忽然将她打横抱起,笑容雅致柔和:“落了水,还站这么久,朕带你去换衣裳。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注视着前方,就这么往后院而去。 沈月彤整个人都僵了,不可置信地盯着楚云间,他的下巴弧线完美,鼻梁高挺,那双眼遍布柔情。 只是眼底,似乎氤氲着一丝……孤独和不甘? 她愣了愣,定睛细看时,却只看见他满面含笑,分明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而远处,沈月如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拢在大袖中的金色甲套被生生扳断,那张端庄秀丽的面庞,隐隐染上一层薄怒。 沈妙言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噙着一抹腹黑的笑容,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大姐姐,你嫉妒吧?” 沈月如回过神,白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沈妙言的目光从沈月如平坦的肚子上扫过:“大姐姐进宫这么久,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我庶叔不仅仅是为了平息市井谣言才送二姐姐进宫,也是为了……” 她的话点到为止,沈月如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不止是为平息谣言,更是为了让陛下的长子,从沈家女人的肚子里出来。 沈家若想更上一层楼,那就需要诞下皇嗣。 思及此,那张秀丽的面庞上,寒意更盛,父亲这是要拿她当弃子吗?! “大姐姐聪慧过人,即便是跋扈的二姐姐,也被你踩在脚下……”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可若是二姐姐诞下皇嗣,庶叔扶持二姐姐上位,让她的孩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也不是不可能。可怜大姐姐聪明一世,却终究沦为废后。” 废后! 这两个犹如晴天霹雳,叫沈月如整个身子都震了震。 依照父亲对权势和地位的迷恋程度,谁能让他爬得更高,他就会去帮谁。 她紧紧攥住罗裙,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不要成为废后,她喜欢这身凤袍,喜欢这顶凤冠,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不要成为废后! 沈妙言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的笑容愈发冷冽。 挑拨的种子已然种下,只等,生根发芽。 等沈月如也离开之后,湖畔边便只剩君天澜和沈妙言两人。 沈妙言蹦跶着回到他的身边,乖巧地坐下,拿了桌上的芝麻小圆饼吃,“国师,这饼很好吃呢!” 她吃得认真,吃完还不忘舔舔手指,像是慵懒的猫儿。 君天澜从袖中取出帕子,将她唇角的芝麻粒擦掉:“今日做的很好。” “嗯?”沈妙言眨了眨懵懂的圆眼睛。 君天澜擦干净她的唇角,顺势捏了把她鼓鼓的面颊:“日后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反击。天大的事,本座为你担着。” 他说着,望了眼那嫩生生的面颊,捏起来,手感越发不错了。 沈妙言被他的言语打动,内心泛起一股暖意,却没注意这货又顺势捏了捏她的脸。 而远处,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临风而立,一身书香气息,面庞娇俏动人,正是张璃。 她注视着君天澜的小动作,眼底掠过不善。 第256章 沈家,不需要两位皇后 与此同时,御史府后院闺房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在屏风后,由着荷香帮她换了干净衣裳,一脸晦气地走出来,在梳妆台边坐下。 荷香为她梳理着长发,笑道:“圣上亲自抱着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看见,四周好多世家小姐都用艳羡的目光盯着小姐呢。奴婢恭喜小姐,还未入宫,便先得了恩宠。” “少在那里讨巧。”沈月彤揉了揉冰凉的面颊,心中却一点都不快乐。 且不说圣上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她今日看到国师那么偏疼沈妙言,这就足够她气一个月了。 “奴婢并非讨巧呢,只要小姐进宫之后诞下皇嗣,将来必然会是楚国最尊贵的女人!”荷香含笑,脸上带着光彩。 沈月如跨进门槛,落入耳畔的,正好是最后一句。 眼底神色变幻莫测,她冷冷咳嗽了声。 荷香回过神,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行礼:“皇后娘娘!” 沈月如无视荷香,走到沈月彤跟前,“彤儿入宫之事,为何不与本宫说?” 沈月彤有些怕她,起身堆起一脸笑,讨好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姐姐,我是不愿意入宫的,可爹爹强求,我也没有办法啊。姐姐放心,我是不会与你争夺陛下的。” 从小到大,她什么都听沈月如的。 沈月如在爹娘眼中,聪慧懂事。 在世人眼中,才貌双全。 可她却知晓,沈月如私下里做过的不少残酷之事。 比如,沈月如七岁时就知道暗地里用针扎犯错的丫鬟,既不会留下伤口,也不会叫人捉住把柄。 比如,沈月如十岁时,曾用瓷瓶砸死了一个丫鬟,却推说是其他丫鬟动的手。 亲姐姐的残酷毒辣,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沈月如将沈月彤的小心翼翼收入眼底,眼底流露出一抹冷讽,面上却笑得亲善:“彤儿胡说什么?进了宫,咱们便要好好扶持,如此,才不算辜负爹娘的心意。姐姐也盼望着,你能诞下皇嗣呢。” 说着,亲昵地拍了拍沈月彤的手背。 沈月彤不解她的态度,只得乖巧应是。 姐妹俩在绣墩上落座后,忍冬端着一碗汤过来,低垂着眼帘行了个礼:“二小姐,夫人得知您落水,命厨房煮了这碗姜汤,让您祛风寒。” 沈月彤未作他想,伸手接过,闻着果然是姜汤味儿,便慢慢喝掉,“姐姐这次回府,会住一夜吗?” “后宫事务繁杂,等用过晚膳,就该回去了。”沈月如盯着她喝掉姜汤,唇角的笑容更盛了些,“不知彤儿何时进宫?” “我也不知道,大约要看陛下的意思。”沈月彤将空碗递还给忍冬,“爹娘想要我尽快进宫,以便帮衬姐姐。” 说着,却觉得腹部有些绞痛。 她皱着眉毛,摸了摸肚子,那疼痛越来越严重,像是有人用手抓住她的五脏六腑翻搅,疼得她紧紧扣住衣裳,连腿都哆嗦起来。 “姐姐……”她唤了一声,在看见沈月如面无表情的秀丽面庞时,瞳眸骤缩,“姐姐?!” 沈月如端坐着,伸出手,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她苍白的面庞:“彤儿,要怪,就怪爹娘……” 沈月彤对上她没有温度的目光,嘴唇颤抖,伸出手打翻了忍冬手中的空碗,“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忍冬行了个礼,声音没有起伏:“回二小姐话,二小姐喝得是绝子药。这一碗下去,大约这辈子都不会怀上孩子了。” “什么?!” 沈月彤怔愣了一瞬,回过神时,对沈月如的恨意喷薄而出,扑过去就想扇她耳光,却被两个宫女及时架住。 沈月彤挣扎着,疼痛和愤怒将她整个人占据,眼泪和冷汗一同淌下:“沈月如,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给我喝绝子汤?!沈月如,你可是我的亲姐姐!” 沈月如把玩着金色甲套,依旧面无表情:“沈家,不需要两位皇后。” 话音落地,沈朋背着手跨进门槛,一张端肃的脸此时阴沉可怕:“如儿可是觉得,当了皇后,便无需再看为父的脸色?!干出这样的事,为父竟不知,你的心地这般狠毒!” 沈月如笑得端庄得体:“斩草除根,不也是跟着爹爹学的吗?爹爹,皇后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紧紧握着左手的金色甲套,眼底暗流涌动。 皇后之位,是她沈月如的,谁,也不能夺了去。 沈朋饶是挠心挠肺的气,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也无可奈何,看了眼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沈月彤,终究只是轻叹一声,“这事怪为父,早先不曾跟你商量,就急着将彤儿献给圣上。” “爹爹不必自责。子嗣一事,本宫也早已有所打算。”沈月如声音淡淡,“本宫到底是皇后,即便无所出,随意从宫嫔诞下的子嗣中抱一个养,也不是不可以。爹爹只需记得,皇宫外的事,爹爹说了算。可皇宫内的事,本宫说了算。” 她的态度十分冷硬,完全容不得沈朋讨价还价。 沈朋静静看了她良久,最后冷笑一声:“为父从前倒没看出来,你竟有这般心性。” 沈月如扶着忍冬的手起身,朝他屈膝行了个礼,“再有心性,也还需爹爹护着。彤儿可以进宫,至于子嗣,就无需爹爹操心了。” 说罢,面无表情地转身跨出门槛。 那些宫女们簇拥着她离去,她云鬓高耸,发髻上的金凤在阳光下折射出灼目的光晕。 姿态之倨傲,像是一位真正的皇后。 “爹!”沈月彤哭着,强撑着桌子站起来,“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她毁掉的,是女儿的一生啊!” 沈朋瞥了眼她,这个二女儿,也只有容貌比如儿强些。 其余方面,完全不够看。 也罢,既然如儿那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插手。 他摸了摸沈月彤的头,轻轻叹了口气:“进宫之后,要好好听你姐姐的。” 说罢,便转身离开。 沈月彤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期待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攥紧了拳头,不甘心,不甘心啊…… 第257章 本座的人,谁敢动 晚宴开始的时候,沈月彤即将入宫做娘娘的消息,已经在客人之中传遍。 这些人望着沈朋一家的目光,几变再变,看来,御史府并非同市井传言那般,与陛下生了嫌隙。 两女一同侍奉陛下,这不仅是臣子对圣上的忠心,更是圣上的隆恩浩荡。 看来御史府未来的地位,还会更上一层楼啊。 这么想着,这群客人便对御史府的人更加殷勤,无数官僚围在沈朋身边,推杯换盏,言语之间都是奉承。 沈妙言坐在君天澜身边,观赏着舞姬们的舞蹈,觉得甚是无趣,便附在君天澜耳畔,小小声:“国师,我出去透透气。” 君天澜微微颔首,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她站在屋檐下,呼吸着新鲜空气,触目所及是庭院中数十只栽满莲花的水缸,一些世家贵女正站在其中说话。 她伸了个懒腰,刚要往前走几步去瞧瞧莲花,一只腿忽然被人抱住,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姐姐,要抱抱!” 沈妙言低下头,只见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奶白娃娃,头戴一顶西瓜帽,身着枣红色绣金福纹锦衣,抱着她的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她。 那眼神单纯天真,像是小狗的眼睛。 然而到底不是自己家,沈妙言含着戒心对他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儿,我不是你姐姐,快松开!” 那小孩儿却不肯撒手,只紧紧抱着她的腿,声音稚嫩:“姐姐……给糖吃……” 沈妙言愣了愣,她可没有糖,于是板着脸威胁道:“小鬼,你快松手,小心我揍你!” 那小男孩儿死死不肯撒手,又说了句“姐姐给糖吃”,便忽然对着她的腿咬了下去。 他咬得没轻没重,沈妙言吃痛,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小男孩儿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哇一声便大哭起来。 沈妙言正要上前扶起他,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急匆匆跑过来,“耀哥儿,快起来,好好的怎么摔倒了!” 那小男孩儿被她抱起来,哭声却戛然而止。 “耀哥儿?”张璃晃了晃怀中的小人儿,只见他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卡Kа酷Ku尐裞網 “耀哥儿!”她满面惊慌,抬高音量,一手拍了拍小人儿的脸颊,可对方仍旧不动不哭。 沈妙言盯着张璃姐弟,面容冷凝。 这小男孩儿,该是张璃的庶弟,张丞相的庶子张耀。 张璃还在焦急呼唤张耀的小名,见对方始终没有反应,便连忙对身边的侍女道:“快去请大夫!” 四周的人渐渐聚拢过来,没过一会儿,沈府的府医便到了。 张璃将张耀平放到地上,“大夫,我弟弟被人推了一下,摔倒在地,刚刚还在大哭,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 那府医仔细检查了张耀身体,最后皱着眉头:“张二公子他,已经没气儿了。” 众人一惊,那府医满脸奇怪:“可老夫并未从张二公子身上检查出任何伤口,真是稀奇!” 这么说着,众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沈妙言,刚刚,是她推了张耀…… 沈妙言咬住唇瓣,望着地上小男孩儿苍白痛苦的面庞,琥珀色瞳眸中都是复杂。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这边动静太大,厅内饮酒的男人们也被吸引出来。 楚云间听一名小太监汇报了事情大概,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这小丫头双手攥着衣角,站在那儿,并不十分害怕的模样。 唇角噙着一丝微笑,他在侍卫搬来的大椅上坐了,把玩着腰间佩玉,并无开口说话的意思。 沈月彤望着沈妙言,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死的人是相府的庶子,如此一来,即便是国师,也无法偏袒这小贱人吧? 张敏更是扑到张耀身边,尽管素日她是瞧不起这个庶弟的,可如今她觉得这庶弟死得真有用! 这么想着,她便在那里干嚎起来:“可怜的耀哥儿,那丫头心肠也忒毒了些,你不过才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呀,你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好像是耀哥儿要沈妙言抱,她不肯,还推了他。”有目睹事情经过的贵女小声开口。 “陛下,臣妾早就说过,妙言性子太过顽劣,该好好管束才是。”沈月如跟着道。 众人大抵都站在沈府和相府这边,话语中,将沈妙言贬低到了尘埃里,更有人请求楚云间,沈妙言心性过于恶毒,该直接赐死。 沈妙言却一言不发,只盯着张耀和张璃。 四周开始有人将她推来推去,最后不知是谁,从背后狠狠将她推倒在地。 “杀人尚需偿命,更何况死的还是相府的公子!” “早在沈国公一家上断头台的时候,沈妙言就该跟着去了!” “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位国公府小姐心肠狠辣!” 四周的窃语声不断,那些目光,带着轻视和鄙夷,仿佛沈妙言站在这里,便是污了他们的眼。 张璃抱着逐渐冰冷的张耀,眼泪顺着白净娟秀的瓜子脸滑落,看上去一派悲伤。 她听着众人的议论,被睫毛遮住的瞳眸闪过暗光,眼泪却流得更加伤心。 沈妙言紧紧咬住唇瓣,死死盯着张耀,他摔倒时,并未磕着碰着,仅仅只是摔了一下,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想要爬起来,一只手却被人踩住。 她抬头看去,沈月彤居高临下,满脸都是恶意:“沈妙言,你害死张耀,今日必须给相府一个交代!” 说着,又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当初我哥哥大婚时,你在新房踩本小姐的这一脚,本小姐可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唇角咧开一个满怀恶意的笑,正要大力碾压,一阵掌风拂过,她尖叫一声,直接倒飞了出去! 众人眼看着她撞到一只水缸上,然后重重坠地,大约是后背砸得生疼,直接蜷在地上,疼得直哭,完全站不起来了。 “本座的人,谁敢动?” 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向屋檐下,只见君天澜负手而立,面容冷峻而精致。 那些窃窃私语声瞬间停息,偌大的庭院中,只能听见微风拂过的声音。 君天澜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沈妙言跟前,亲自将她扶起来。 他的眉尖微微蹙起,小丫头的手,好凉。 第258章 赐婚 沈妙言倚进他的怀中,不愿意多看这些人,只轻声道:“国师,他抱着我的腿,忽然就咬了我。我很疼,往后退了两步,他便摔倒在地。然后,张璃冲过来把他抱起来,他就没了气儿。” 君天澜听着,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凤眸中复杂深沉。 他知他家的小丫头是什么人,她是绝不会做出随意伤人性命的事,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孩儿。 那么…… 他的目光落在张璃身上,脑海中,有答案呼之欲出。 沈妙言抬起头,望着他线条完美的下巴,表情沉静。 国师他,同她想的,应当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她下的手,那孩子本身又无隐疾,唯一有可能的凶手,便是张璃。 她知张璃喜欢国师,而她的存在,大约在张璃看来,也是眼中钉肉中刺。 张耀死了,不仅可以陷害她,且还能顺道除掉府中庶子,巩固她亲弟弟张振理的地位。 一箭双雕,多好的事儿。卡Kа酷Ku尐裞網 琥珀色的瞳眸中划过暗光,沈妙言想起那句“姐姐给糖吃”,那个小娃娃大约唤得并非是她,而是张璃。 他抱着她的腿死不放手,并且咬她,应该就是受张璃指使,承诺他乖乖照做,就给他糖吃。 那小娃娃为了好吃的照做,等来的却不是甜蜜的糖果,而是送他上西天的嫡姐。 张璃,好狠的心思。 她正想着,听见楚云间幽幽开口:“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国师以为,该如何处理?” 君天澜牵着沈妙言的手,冰冷无情的目光扫过张璃和张耀,淡淡道:“验尸。素问。” 素问立即走出来,正要上前,张璃含泪抬起头,挡在了张耀跟前:“庶弟已经离世,你们还要如此折腾他吗?我从未说过是沈姑娘下得手,这事儿,算我们张家倒霉就是!无论如何,我绝不容许你们,打搅庶弟!” 罕见的宽容态度,几乎让在场的人都震惊起来。 而震惊之后,是对张璃的钦佩。 能够咽下这样的气,只为了守护庶弟,这份气度,并非是寻常女子能够拥有的。 沈妙言注视着张璃,瞳眸中温度更冷。 本以为沈月如已经够狠辣,可张璃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比起沈月如,她过之而无不及! 素问回头望向君天澜,见他神色冷漠,便准备绕过张璃,去验尸。 楚云间一手托腮,目光落在沈妙言和君天澜身上,但见她抱着他的手臂,小脸儿紧贴着他的衣衫。 那琥珀色瞳眸中,满满都是依赖。 他们站在一起的模样,那么般配…… 压抑许久的愤怒和酸苦在心底弥漫,他在素问蹲下去验尸前,忽然开口:“既然张家不追究,又何必叨扰这小孩安眠?” 众人望向他,他英俊的脸上,笑容雅致柔和:“朕忽然想起,国师已二十又一,而相府大小姐也过了及笄之年。既然二位都未曾婚配,不如朕做主赐婚,也好缓解国师府和相府的不睦。” 说罢,无视君天澜投来的威胁视线,淡淡道:“李其,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拟旨?” “陛下,臣——” “朕金口玉言,断无收回的道理。”楚云间微笑着起身,“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宫了。国师,朕等着喝你的喜酒。” 说罢,带着深意的目光扫过沈妙言的脸,在触及到她满含怒意的视线时,唇角噙着的笑容更热烈了些。 如果不能拥有她的爱,那么,就让他拥有她的恨吧。 至少,在她心中,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年轻的帝王迎着初夏的风,仿佛是刚对心爱的人说过动人的情话,英俊的脸上,笑容温和至极。 剩下的宾客渐渐散去,张璃走到君天澜面前,屈膝行了一礼,面颊泛红:“国师大人,赐婚一事——” 君天澜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不待她说完剩下的话,便牵了沈妙言的手,转身离开。 沈妙言回过头,冲张璃扮了个鬼脸,眼中全是不屑。 张璃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攥紧了双手,美丽端庄的面庞上,隐隐有着薄怒。 她绝不容许沈妙言这个罪臣之女,再同国师这样亲近,国师身边的女人,只会是她张璃! 沈妙言同君天澜坐上马车,只一个眼神接触,便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君天澜知道张耀不是沈妙言推搡致死的,沈妙言也知道,他不会娶张璃。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马车缓慢地朝前行驶,她想要一直这么陪着他,走下去。 而君天澜握着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小那么柔软,在他掌心蜷做一团,叫他禁不住地怜惜。 他偏头望了眼身边阖着双眼的小姑娘,两人这样坐着的姿势,就好像是一对夫妻。 夫妻…… 这个词叫君天澜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欢喜和暖意,他的手紧了紧,将她的小手握得愈发紧了。 而尽管自家主子被圣上赐了婚,可国师府的人在顾明的带领下,谁也没把那圣旨当回事儿,人人都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国师府一派祥和。 过了两日,张璃带着丫鬟登门拜访时,看到的就是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国师府,一点喜气都没有。 她心中不悦,可嘴角却依旧噙着端庄得体的浅笑,跟着顾明穿过重重长廊,随口道:“顾管家跟着大人,有多久了?” 俨然是女主人的口气。 顾明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一派恭敬:“回张小姐,主子是在下看着长大的。在下跟在主子身边,足有二十一年了。” “二十一年……顾管家真是忠心。”张璃说着,望了眼周遭井然有序的布置,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荷包,递给顾明,“顾管家将这府邸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辛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你能收下。” 顾明笑了笑,却没去接:“张小姐客气了,这些都是在下分内之事,收礼这种事,若是给主子知道……” 张璃瞥了他一眼,没再勉强,只默默收回荷包。 两人正说着话,添香迎面而来,瞧见张璃时愣了愣,随后屈膝行礼:“张小姐。” 顾明咳嗽了声:“添香,张小姐是来找主子的。我还要去前院处理事务,你领她去衡芜院。” 添香眼底掠过不怀好意的光,随即起身,冲张璃嫣然一笑:“张小姐,请跟奴婢这边来。” 第259章 沈妙言,你给本座矜持些 正是六月的下午,阳光白花花的有些刺眼。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璃随着添香在不见尽头的长廊中弯来绕去,她打扮得明艳动人,可走了这么久的路,身上早已香汗淋漓,后背湿了大片,额头也有汗珠沁出,弄花了精致的妆容。 她禁不住拿手绢擦拭细汗:“衡芜院还没到吗?” “没有呢,小姐要耐心。”添香走在前面,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又过了一刻钟,总算到了衡芜院门口。 张璃松了口气,添香笑道:“小姐在此稍后,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张璃初次来君天澜的住处,不大好意思直接进去,便只得等在门口。 添香进了衡芜院,却不曾去见君天澜,而是跑到东隔间,附在沈妙言耳畔,低语了几句。 沈妙言午睡刚醒,正浑浑噩噩的,听见她说张璃来了,睡意顿时消了大半,连忙拧过冷水帕子擦脸,“国师也是不想见她的,既如此,就叫她在门口多站些时辰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又想起那个无辜死掉的三岁小孩儿,琥珀色瞳眸中便多了几分冷意,“她心肠太过歹毒,踏进衡芜院一步,我都觉得是玷污了这院子。” “小姐说的是呢,奴婢带她进来的时候,她一路都在打量,那目光叫人看了怪不舒服的。”添香给她将蓬乱的发团子拆掉,重新梳理,“小姐热不热?厨房中有冰镇的樱桃和杨梅。” “樱桃和杨梅?”沈妙言被勾起馋瘾,连忙央着她去端来。 此时书房中,君天澜身着白色暗纹大袖锦袍,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沈妙言穿过珠帘,将手中端着的两碟时令水果放到矮几上:“国师,吃水果了。” 君天澜偏头看去,只见白水晶碟子里,形状圆润饱满的樱桃和杨梅浸在碎冰中,颜色鲜艳,正散发出酸甜气息。 沈妙言拈起一颗樱桃,自己吃了,不住点头:“嗯,果肉可口,酸甜鲜美,凉凉的很好吃。” 君天澜也吃了一颗,望了眼深红色的杨梅,淡淡道:“古时,曹操行军,军中缺水,为鼓励士兵继续赶路,他用了个小计策,可还记得是什么计策?” 沈妙言笑嘻嘻的,吃掉一颗杨梅,扬起眉毛:“望梅止渴!他骗士兵,说前方有一片梅树林,结了很多酸梅。卡Kа酷Ku尐裞網那些士兵一听,口中就不自觉分泌出口水,有了继续前进的力气!对不对?” “嗯。”君天澜薄唇抿着一丝笑,对沈妙言的表现颇为满意。 然而沈妙言却跳下软榻,跑到书桌边拿了毛笔过来,站在君天澜跟前,小手捧住他的脸颊,往上面画画:“国师,输了要挨罚的!” “沈妙言!”君天澜皱眉。 沈妙言动作极快地在他脸上画了几撇,“以后国师考我,我若是答出来,国师就要挨罚。若是没答出来,我自愿挨罚就是。” 说着,脸上笑容更盛。 君天澜拿她没辙,只得由她去。 等沈妙言画完,君天澜重又拿了书看,丝毫不受脸上那些东西影响。 沈妙言盘腿坐在矮几旁,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这个男人,脸上都被画花了,可是这么看着,竟还是光风霁月的凛贵模样。 那双典雅的凤眸,眼尾斜挑着,低垂着的眼睫修长挺翘,鼻梁较一般人都要高挺,唇瓣是美好的珊瑚色。 他的肤色细腻白皙,高束着黑金发冠,几缕长长的碎发垂落下来,更衬得侧脸线条完美精致。 她看着看着,连樱桃都忘记吃了,禁不住跪爬到矮几上,凝视他良久,突然亲了一口他的面颊。 君天澜蹙眉,偏头看她,这丫头像一只小野猫,跪坐在矮几上,眼睛圆圆,完全是毫无体统的模样。 “沈妙言,你——” “国师,你长得真好看。”沈妙言打断他的话,麻溜地跳到他怀中,双手亲昵地搂过他的脖颈,“国师,来亲亲我吧!” 君天澜很想将她丢到地上,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然而,这死丫头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双腿缠上他的腰,八爪鱼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沈妙言,放手!”他气急。 “不放。” “本座叫你放手!你如今已是十三岁,这么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国师是我的男人,我抱自己男人,何错之有?莫非国师还想娶张璃?”她伶牙俐齿,整个人都挂在了君天澜身上。 两人正僵持间,终于有个小丫鬟畏畏缩缩进来禀报:“启禀主子,相府的张小姐求见……” 沈妙言望了眼窗外的艳阳天,张璃大约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她唇角的笑容热切了些,转向君天澜:“国师,你要见她吗?” “不见。”君天澜执着于将这小姑娘从自己身上拎下来,不停地将她往旁边拽。 那小丫鬟正待出去,沈妙言却道:“难为人家跑这一趟,岂能不见?让她进来吧。” 那小丫鬟见君天澜没有异议,于是连忙退下去请人。 君天澜眉眼之间都凝结着霜雪:“沈妙言,滚下来!” 沈妙言双腿却缠得更紧了,包子脸鼓鼓的:“我不。” 她偏要让张璃看到这副画面,叫她知道,她家国师,只有她才能亲近。 两人争执不断,沈妙言透过君天澜背后的窗户,瞧见张璃往这边来,便伸手拿了一颗樱桃,学着酒楼里,那些烟花女子喂楚随玉吃东西的样子,含在嘴里,仰起小脸,试图去亲吻君天澜。 君天澜吓了一跳,早年,他同人议事时,也曾去过秦楼楚馆,知晓这是那些烟花女子们常用的手段。 却不知,他家这小丫头,从哪儿学来的?!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起,他捧住沈妙言的脸,不许她靠近:“沈妙言,你给本座矜持些!” 说着,一名丫鬟挑开珠帘,张璃跨了进来。 她一眼看到软榻上的两人,沈妙言双腿缠着国师的腰,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口含樱桃,似乎是要喂国师。 而国师捧着她的脸,凤眸中一片复杂。 第260章 国师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君天澜眼中纯粹是对沈妙言的怒意,可看在张璃眼里,便成了燃烧的欲/火,叫她心碎。 而国师大人脸上那些墨水印子,一定也是沈妙言画上去的,他竟也不计较! 他,宠爱沈妙言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似是听见动静,沈妙言自己吃了嘴里的樱桃,望向张璃,状似惊讶:“张璃姐姐,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君天澜看去,只见张璃头发凌乱,满脸大汗,身上的绫罗衣衫似乎也被汗水浸/湿,看起来狼狈不堪。 脏。 这是他脑海中掠过的第一个念头。 张璃清晰地察觉到君天澜对她的不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上,镜中的姑娘看起来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处处都是不堪。 她难堪地咬住唇瓣,她无论出现在何种场合,都会打扮精致,可今日,她先是被带着在国师府中绕来绕去,最后顶着大太阳晒了小半个时辰,妆容不花才怪! 心中委屈,她眼圈一红,正要哭诉国师府的婢女待她不好,君天澜便冷声道:“出去把仪容整理下再进来。卡Kа酷Ku尐裞網这副模样,是叫本座看了倒胃口的吗?” 张璃不可置信地望着君天澜,这样冷酷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然而对方,根本就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她眼含泪花,转身跑了出去。 “国师,”沈妙言拍了拍君天澜的脸颊,“你嫌她脏?” 君天澜拿开她的爪子,伸手拎住她的后衣领:“下去。” 沈妙言不肯,将他脖颈牢牢抱住:“国师,我以前滚了一身泥,然后去抱你,你也没有嫌我脏。” 琥珀色的瞳眸对上那双点漆凤眸,她嫣然一笑:“你喜欢我,对不对?” 君天澜静静注视着这小姑娘,她身子娇软纤细,面庞上浮着两朵红云,像是将开未开的芙蓉般灵动漂亮。 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可是她那么轻,像一朵棉花似的,他甚至单手就能将她托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喉头微动,他将她拽下去的力道逐渐弱了下来。 这微小的改变被沈妙言察觉到,她顿时得寸进尺,整个人都贴到他的胸膛上,“国师,我想要气死张璃,你快搂着我的腰!” 明目张胆的争宠。 见君天澜面无表情,也无动作,沈妙言禁不住捶了他一拳:“君天澜,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不回答,我叫你搂我的腰,你不肯动!明明就喜欢我喜欢得要命,承认一下会死吗?!” 她鲜少直呼他的名字,君天澜呼吸一滞,直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大掌紧紧箍住她的面颊:“沈妙言,本座是不是待你太宽松了些?” 灼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沈妙言眉头一挑,双手自然地环上他的脖颈:“国师,就是这样,不要怂,不要闷骚,直接上!” 君天澜差点被气得吐血,正想着怎么对付这小姑娘时,房中突然响起压抑的哭声。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整理干净的张璃站在珠帘后,双手捂住嘴巴,眼泪不停地往下淌落。 沈妙言见势,毫不犹豫扳住君天澜的脸,直接吻上了他的唇瓣。 君天澜目光有一瞬间呆滞,盯着身下少女放大的双眸,唇上柔软的触感叫他几乎忘记推开她。 张璃瞳眸瞬间放大,下一瞬,她再也无法容忍,大哭着转身跑走。 沈妙言很努力地想要好好吻君天澜,然而她没有经验,只是凭着直觉,在他的唇瓣上辗转。 君天澜被她弄得烦躁,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直接霸道撬开她的贝/齿,瞬间化被动为主动。 沈妙言战栗了一下,他整个人都压了上来,那么高大,单手就将她的双手扣在了头顶。 她试图扭动娇小的身躯,然而在那铁塔似的躯体下,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而君天澜沉浸在她的柔软和甜蜜里,想要进一步,想要更进一步…… 心底有野兽在叫嚣,将她占有,将她占有! 胸腔里的野火燃烧得愈发猛烈,他的吻犹如狂风骤雨,试图将她所有的滋味都品尝一遍。 “唔……” 沈妙言呼吸不过来,大力推搡着身上的男人,可他却纹丝不动,只是不断索取她的甘甜。 她心中恐惧,努力挣开他的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努力摸索抓取,最后抓到窗台上的竹筒插花瓶,直接敲到君天澜后脑勺上。 君天澜吃痛,动作顿住,凤眸中的意乱情迷逐渐散去,瞳孔重新清明起来。 他缓缓松开口,只见身下的小姑娘面颊涨得通红,急剧地大口喘息,俨然是窒息太久的模样。 他坐起身,努力平息快速的心跳,别过头,耳尖发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二十一年以来,他从未吻过任何女人。 虽然味道极好,可是…… 他的手攥成拳头,有些为刚刚的冲动而懊恼。 明明想好了这样的吻,该等到她长大后,该等到他们订亲后再给她的,可刚刚,嗅着她身上的女儿香,他该死的控制不住自己! 沈妙言慢吞吞坐起来,小嘴有些红肿,害怕地瞟了眼这个男人,见他别着脸不说话,不由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国师……” 君天澜面颊更红,不肯同她对视,只是不语。 屋中气氛尴尬,沈妙言咳嗽了声,又拉了拉他的衣裳:“那什么,国师,你不必介怀……” 君天澜连脖颈也红了,双拳紧紧握起,却只是别着脸不说话。 沈妙言实在弄不懂他在害羞什么,便只得挺起小胸膛,霸道地扳过他的脸,抬高音量:“国师,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负责的!” 拂衣和添香正进来送茶点,听见这句话,再看看两人衣冠不整的模样,顿时大惊,小姐这是……把她们主子给强了?! 添香连忙转过身:“啊啊啊,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说罢,连忙小跑出去。 拂衣也急忙转身,抱着托盘声音急促:“小姐,主子这些年来从未近过女色……若有些地方不会,您多担待些!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奴婢去外面,请个懂这事儿的嬷嬷回来指导……” 第261章 本座吻技如何 拂衣说完,脸红得不行,快速跑走了。 软榻上的两人默默无言,沈妙言清了清嗓子,肚子里一片劝君天澜宽心的长篇大论,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君天澜垂下眼帘,修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用眼角余光小心地瞄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清寒,却透着一股致命诱惑的沙哑性感:“本座从未吻过任何女人,你是第一个。” 傲娇的语气。 沈妙言双手交叠在裙摆上,“我很荣幸。” 两人又陷入沉默。 良久,君天澜盯着她不安搅动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本座吻技如何?” 以前,花容战常常在他身边提起,说男人一定要有好吻技,要吻得女人欲罢不能,并且不断炫耀他的吻技有多好,说即便是最有名的花魁娘子,也赞叹他技术高超。 过去,他始终对这些话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吻也不过就是两个人的唇瓣相互触碰,能有什么技术可言? 可如今,面对身边这个娇软的小姑娘,他却很想要她认同,他的吻技很不错,他吻得她欲罢不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小嘴,犹豫半晌,轻声道:“国师,你吻我的时候,就像是在啃一个馒头,啃得我又痛又不舒服。” 静默之中,沈妙言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君天澜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疼得厉害…… 过了许久,他咳嗽了声掩饰掉尴尬,声音淡漠:“不过是随口吻了下,你不用往心里去。就当做,没发生过。” 说罢,下了软榻,径直往书房外走去。 不过是,随口吻了下?! 沈妙言又窝火又委屈,跳下软榻,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君天澜,你再说一遍?!” 君天澜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她,眼底神色复杂,“本座说,不过是随口——” “砰!” 沈妙言从书架上抽出君天澜珍藏的大部头孤本,直接砸向了他的后背。 那古籍掉到地上,书脊上的线断裂开来,书页凌乱纷飞。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吃痛,转身望向那小姑娘,但见她鼓着腮帮子,俨然是讨要说法的模样。 他弯下腰,将一页页书捡起来,眼角余光瞥见她那双绣花鞋,向来平静沉稳的心却跟打拨浪鼓似的,总也静不下来。 他将书页按照顺序重新摆好,穿过沈妙言的身边,正要将书本放进书架里,沈妙言恼怒地抬手,猛地夺过那本书,再度丢到地上。 君天澜低头看她,她仰着小脸,圆眼睛里隐隐弥漫着雾气:“君天澜,你占了我便宜,就打算用一句‘当没发生过’,抵消掉所有吗?!” 因为委屈,她眼圈通红,只觉自己被这个男人欺负得狠了。 很快,那眼泪便溢了出来,顺着面颊往下淌。 君天澜怔了怔,没想到她忽然哭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沈妙言……” “我讨厌你!”沈妙言大喊出声,哭着转身往外跑。 这个男人,明明吻了她,却什么都不肯表示。 明明很在乎她,却非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心被层层包裹,密密麻麻严严实实,任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撬开半分。 她越想越生气,哭着穿过长廊,往后花园去了。 而书房中,君天澜站在书架旁,双手在腿侧攥成了拳。 很想要告诉那个小姑娘,将来,等她长大,他会娶她。 无关乎她是什么天生凤格,无关乎她是否美艳倾国,只因为,她是沈妙言。 可是,这样的话,叫他如何说出口? 他顾虑的事情太多,万一她长大后不喜欢他,万一有人拿她威胁他,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那条路上充满荆棘坎坷,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祸福难料,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他只想要尘埃落定时,给她最好的一切。 他默默想着,心中又坚定了几分。 后花园里,沈妙言趴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捡石头丢向湖面:“登徒子,大色/狼!占过便宜就走,你把我当成烟花柳巷的轻浮女子了吗?” 傍晚时分,花厅里用膳的只有君天澜一人。 他望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座椅,面色一沉,冷声道:“她人呢?” 拂衣轻声道:“回主子,小姐下午心情不好,去小厨房用了些点心,就去素问房中睡觉了。现在约还未醒。” 她说着,颇有些忐忑:“主子,小姐即便对您用了强,您也不该生气……小姐年纪尚幼,吃亏的总是她,您生什么气呀!” 君天澜面色更黑,握着筷箸的手紧了紧:“谁告诉你,她对本座用强的?!” “奴婢进去的时候,主子和小姐衣冠不整,小姐又说,会对您负责……”拂衣脸蛋红红,“只是小姐尚还未及笄,不知主子何时迎娶小姐?” 捧着汤水过来的添香只听见她最后一句,于是连忙插嘴道:“主子,阖府的人都知道您同小姐成了好事,顾管家高兴,都命人去准备鞭炮和红灯笼了呢!照奴婢的意思,嫁衣什么的,也得抓紧准备!” 君天澜听着,一张英俊的脸黑如锅底:“阖府的人都知道?谁传出的?!” “当然是奴婢呀!”添香睁着无辜的眼睛。 “很好。”君天澜似笑非笑,猛地将筷子戳进一块肉里,“去院子树下吊着。” “呃……”添香吸了吸鼻子,不敢求情,只得讪讪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跨出门槛前,她忽然又听见君天澜声音淡漠:“把管家叫上,一起吊着。” 添香可怜兮兮地应了是,只得先去前院找顾明了。 拂衣暗自擦了把汗,添香今儿下午撞见那一幕后,便到处嚷嚷,恨不得叫所有人都拿上鞭炮去门口放。 现在可好…… 而君天澜吃了两碗米饭,又望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便起身离席,径直往丫鬟所住的那排厢房中去了。 他找到素问的房间,推开门,只见他家那丫头七仰八叉地睡在床上,薄被只盖了点肚子,白嫩的手臂和小腿从丝绸中衣里探出来,毫无形象可言。 第262章 她的味道有多甜 他走过去,捏了捏她鼓鼓的包子脸:“沈妙言。” 对方双眼紧闭,睡得死沉死沉,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张红润的小嘴巴微微嘟起,嘴角边隐约还有一串口水渍。 君天澜静静看着,突然就想起下午他吻她时,她的味道有多甜。 他的手紧了紧,朝周围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没人,便过去掩了门,又走回床边,俯下身,一手捏住沈妙言的面颊,试探着靠近。 凤眸低垂,他紧紧盯着她的小嘴,紧张的碎光从睫毛间隙漏出,扑面而来都是小丫头脸上抹的杏仁露香。 君天澜的心狂跳不已,试探着用嘴唇碰了下她的唇瓣,软软嫩嫩,带着暖暖的体温…… 与他的冰凉,全然不同。 ——国师,你吻我的时候,就像是在啃一个馒头,啃得我又痛又不舒服。 下午的话,浮现在耳畔,位高权重的男人苦恼地咬住自己的唇瓣,盯着熟睡的小姑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下口。 他的吻技,就那么糟糕吗? 沈妙言忽然嘤咛一声,君天澜连忙直起身,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做贼心虚感,只将脸转向旁边。 然而过了会儿,却只听到沈妙言翻了个身,仍旧是呼呼大睡的模样。 他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了下,将她轻轻抱起,转身出了厢房,往衡芜院而去。 沈妙言一觉睡醒已是天黑,摸了把嘴角边的哈喇子,见自己睡在东隔间,连忙起身洗了脸。 她披了外裳走出东隔间,瞧见君天澜坐在寝屋里那把黄花梨木雕山水大椅上,正拿着本古籍在灯下看。 她走过去,下意识地摸了摸唇瓣,心有不甘地斜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当真不准备对我负责?” 君天澜放下书卷,凤眸清冷:“本座只是吻了你一下,又没把你怎么样。况且,即便负责,也该等到你及笄之后。” 等她及笄,他会用十六抬大花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对他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走到他床榻上坐了,晃悠着双腿,盯着他看了片刻,轻蔑一笑:“国师真是有够无耻的,明明占了便宜,却不肯负责。” 君天澜垂下眼帘,貌似,是她先吻上他的…… 沈妙言抬头,望了眼这间简约中透着奢贵的寝屋,淡淡道:“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也不指望你给太过贵重的补偿。” 说着,稚嫩的脸蛋上,笑容逐渐腹黑起来,“所以不如这样,你的寝屋和书房归我,我的东隔间归你,如何?” 君天澜端坐在大椅上,摩挲着腰间佩玉,一双凤眸紧盯着那个笑容欠揍的小姑娘,面色阴沉如水。 “国师不肯吗?”沈妙言眨巴着圆眼睛,满脸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那我就去告诉花狐狸、顾钦原他们,你亲了我,还不肯对我负责。”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着,君天澜紧紧攥住腰间佩玉,他捡回府的,似乎不是什么天真无邪小白兔,而是一头,小狼崽…… 他还记得,当初这小姑娘进府第一天,他坐在大椅上,她跪坐在他脚边,乖巧地为他捶腿,小嘴里说着什么“国师大人英明”之类的恭维话。 可如今…… 烛火明明灭灭,沈妙言踢掉绣花鞋,斜倚在床榻上,把玩着垂纱帐幔,倨傲地抬起下巴:“国师,你说,若花狐狸他们知道,你吻技一塌糊涂就算了,还想趁着我熟睡时偷亲我,又会是什么反应?” 君天澜瞳眸骤缩,在素问房中时,这小丫头根本就没睡着?! 沈妙言笑容腹黑狡猾如狐狸,随手拉过一床锦被,“哎呀,国师的大床睡着就是舒服,这被褥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啧啧……” 君天澜站起身,冷峻精致的面庞,此刻看起来分明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沈妙言,算你狠!” 说罢,大步转身进了东隔间。 沈妙言在床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在那张大得过分的床上直打滚儿。 她滚累了,呈大字躺在床上,注视着华美的帐幔顶部,从今天开始,这间大屋子,还有书房,就都是她的了。 光是想想,就美滋滋的呀! 这一觉,她睡得无比踏实。 翌日,沈妙言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蹑手蹑脚走到东隔间的月门边,挑开帘子,只见君天澜缩在她的那张小小的床上,一双剑眉紧皱着,俨然是很不舒服的模样。 她心中大快,咳嗽了声,“国师,该上朝了。” 君天澜坐起来,瞪着她,她视而不见,哼着小曲儿去洗漱了。 东隔间于君天澜而言,实在是太过狭小,他想洗个脸,一转身却带倒了椅子。 他窝了一肚子火,终于更衣洗漱完毕,黑着脸走出东隔间,就瞧见那小丫头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那把黄花梨木雕山水大椅上,正聚精会神地抠着扶手上嵌着的一块玉。 “沈妙言,你在做什么?”他不悦。 “把这块玉抠出来呀。感觉成色怪好的,我要拿出去卖。”沈妙言头也不抬。 君天澜眉头皱得更深:“沈妙言,不许碰本座的东西。” “是你的吗?昨晚明明说好了,寝屋和书房都归我的。”沈妙言抬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继续抠。 君天澜盯着那把大椅,眼中闪过心疼和算计,看来,得赶紧想个法子,叫这小丫头赶紧把房间还回来…… 他今日休沐,用过早膳便去书房看书了。 沈妙言在长廊中散步消食,夜寒兴奋地从房顶上翻下来,“小姐,主子说,花园那边,新进了几十盆观赏型小杏树,好像还结了杏子,说是很漂亮。” “小杏树?还结了杏子?”沈妙言想着那黄橙橙的果肉,禁不住馋了起来,连忙道,“把素问叫上,咱们过去瞧瞧!” 沈妙言带着素问和夜寒来到花园围墙下,抬头一看,那围墙上果然并排摆着二三十盆小杏树。 此时刚进七月,小杏树上挂满了金色的小果子,密密麻麻,看上去一派喜气。 沈妙言垂涎三尺,正好看见不远处有架梯子,便挽起袖子,兴冲冲打算爬上去摘果子。 第263章 腰带一松 她猫儿般敏捷地窜上围墙,放眼望去,黄橙橙的杏子就在眼前,跟金块儿似的耀人眼目。 她望了眼提着篮子等在围墙下的素问,高声道:“我马上就好……” 说着,手脚并用地朝前爬了一段距离,跪坐在那围墙上,用围裙兜着,开始摘果子。 而不远处,君天澜负手而立,薄唇抿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跟他斗,这小丫头道行还是太浅了些。 等她将杏子摘得差不多了,便叫她赔。 到时候她拿不出银子,就只能将寝屋和书房还给他。 他想着,低低笑出了声。 一旁侍立的顾明毛骨悚然,这人真的是他家主子嘛,他家主子什么时候笑得这样恐怖了…… 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望了眼摘果子起劲儿的沈妙言,不禁暗自为她祈福。 沈妙言摘了一兜果子,顺着梯子下去,放到素问的篮子里,又继续爬上去摘。 “小姐,您摘那么多杏子做什么?”素问仰头问道。 周遭聚集了不少小丫鬟,都好奇地望着沈妙言。 “分给大家吃啊,这么好的杏子,不摘多浪费!”沈妙言坐在围墙上,拿袖子擦了擦一颗果子,咬了一口,回答得义正言辞。 等她吃完,随手将核儿丢到花园里,继续摘。 素问带来的篮子放不下,看热闹的丫鬟便自作主张去拿篮子,一会儿工夫,便摘了足足三篮。 沈妙言站在围墙上,怀着丰收的喜悦擦了把满是灰尘的小脸。 虽是七月,可清晨的阳光尚算柔和。 沈妙言伸了个懒腰,“好舒服!” “小姐,您当心掉下来了!”素问担忧。 “不会,我平衡很好的!”沈妙言冲她灿然一笑,像是走平衡木般,双手伸平,哼着小曲儿,沿着围墙往前走。 她考虑着回去之后留一篮杏子,做成杏子酱慢慢吃。 这么想着,便没注意脚下,右脚一滑,直接往下栽去。 围墙距离地面颇有些高度,她尖叫一声,盯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正想着和土地来个亲密接触,阵风掠过,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正要冲上去救人的夜寒和素问顿住步子,只见他们的主子,正抱着小姐缓缓落地。 绣金蟒黑色袍摆和大袖徐徐落下,怀中的小姐睁着圆眼睛,惊讶地同主子对视,而主子面容虽精致冷峻,可凤眸里却藏着满满的柔情。 微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这画面绝美到极致。 四周一片寂静,良久后,君天澜才勾唇一笑:“胆子不小,竟敢摘了本座的杏子……”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的面庞,他用黑金发冠束发,几缕长长的碎发从额间垂落,明明是面如冠玉的翩翩贵公子模样,却因周身的凛贵气质,而显得高高在上。 尊贵霸道与矜持在他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那张魅惑苍生的容颜,若是清冷也就罢了,此刻却偏带上了平时没有的笑容。 薄唇勾起的性感弧度,凤眸眼尾挑起的典雅清贵,足以让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迷失心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呆呆看着,一时竟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君天澜不禁蹙眉,“沈妙言,你吓傻了?” 沈妙言伸出手,突然就摘掉了他头顶的黑金发冠。 那头丝绸般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来,愈发衬托出他面容的绝世潇洒。 四周的侍女有一瞬间的窒息,这样的主子,她们从未见识过……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妙言在他怀中,一手勾住他的脖颈,一手握住他的几缕长发,垂下眼帘,耳尖有些泛红,“国师,书中所言美貌无匹的白石郎,也不过如你这般吧?” 听不出是赞叹还是陈述的语气。 君天澜很想将话题转回到杏子上,然而此情此景,提起杏子似乎不大合适。 他仔细思考了会儿,敛去笑容,只淡淡道:“人的外貌,不过是一张皮囊。真正重要的东西,是皮囊里的心智。” 说着,将沈妙言放到地上,理了理衣袍,扫了眼那三篮杏子:“你可知,这些杏子树,乃是花大价钱养出来观赏用的?” “我又没弄死它们。”沈妙言翻了个白眼,颇觉扫兴。 君天澜盯了她一眼,咳嗽一声,淡淡道:“你毁了本座的杏子树,合该受罚。那寝屋和书房,本座就收回来了。” 说罢,背着手往衡芜院而去。 沈妙言愣了愣,忽然转向夜寒:“夜二哥,你说,是你家主子告诉你,这边杏子长得极好的?” 夜寒挠挠头:“是啊,主子叫我带你过来瞧瞧呢。” 沈妙言听罢,不禁冷笑一声,转向君天澜远去的背影,这货为了收回寝屋和书房,居然跟她玩这一招,当真是好腹黑的心思! 她随手捞起篮子里的一颗杏子,往空中一抛,很快接住,盯着君天澜消失的背影,嘴角噙起一抹轻笑。 入夜之后,华容池。 池岸上,栽种着无数梨花树。 那些梨花像是永远不会凋零,只纷纷扬扬随风而舞,在灯笼光晕的映照下,像是落在春日里的白雪。 君天澜泡在水池中,许是因为从小丫头手中夺回寝屋的缘故,心情十分舒畅。 然而刚泡一会儿,梨花林里便窜出个小姑娘,正是沈妙言。 她臂上挽了个竹篮,将君天澜搭在软榻上的衣裳尽皆放进篮子里,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国师,再见!” 君天澜面色一凝,这死丫头,竟然又想拿走他的衣裳? 沈妙言哼着小曲儿,蹦跳着往前走,然而没走多远,身后破风声起,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她的腰被人揽住,那人的足尖点在梨花树上,快速往温泉池而去:“小丫头,本座今晚要教你的是,本座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话音落地,她只觉腰带一松,下一瞬,巨大的落水声响起,她直接被君天澜从半空中丢进了温泉池里。 她艰难地浮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君天澜已经落在岸边,正背对着她,悠游自在地披上竹篮里的干净外裳。 第264章 国师的美色诱惑 “君天澜,你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 她吼着,拍出一大串水花扔向君天澜。 对方轻巧避开,优雅地系上衣带,高大的身姿在地面拉出修长的剪影,冷峻精致的面庞含着点点笑意。 沈妙言哼哼唧唧地想要游上岸,然而半个身子爬到岸上,就发现肩膀光溜溜的,手臂也光溜溜的。 她连忙缩回水里,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裙不知去哪儿了,只剩下肚兜和亵裤。 她暗道不好,抬头望向岸边,君天澜从竹篮子里扯出一角素白衣物扬了扬:“沈妙言,你便好好泡在水里,本座先行一步。” 说罢,淡漠地转身离开。 沈妙言又羞又气,在他身后大吼:“君天澜,你把衣裳还给我!” 然而对方脚步毫不停歇。 “国师,”她的声音软下来,努力蓄出两个眼泪泡,“我不要泡在水里……” 她又不会轻功,又不能飞回去! “国师!” 她柔柔弱弱地喊出声,可对方连头都不回。 “国师,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觉得诚恳认错或许能得到对方一个回眸,但是对方的身影依旧渐行渐远。 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了,她愤愤拍打了下水面,最后无力地泡进水里,直至水面淹过头顶。 君天澜回到衡芜院,坐到大椅上看书,等他看完几篇策论,望了眼角落的滴漏,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薄唇勾起一抹轻笑,他放下书卷,拿了沈妙言的外裳,慢条斯理地往华容池而去。 那小丫头,也该吃够苦头了。 等他来到华容池,水面却空无一人。 寂静之中,梨花瓣在空中纷飞舞动,这一池活水汨汨流动着,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 他耳尖一动,正要回头,脖颈间便是一重,那丫头从背后跳起,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国师,你害我在这里困了这么久,此仇不报,非君子!” 说罢,一脚踹到君天澜的腿窝处,利用她全身的重量压到他后背上,两人一同跌进了水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眼疾手快,一把抽过君天澜的腰带丢到远处,笑容腹黑张狂:“国师,总得叫你尝尝,我受的苦!” 君天澜望向他的腰带,那腰带正随着流水远去。 他正要游过去捡,沈妙言八爪鱼般扑过来,对他上下其手,竟直接将他的中衣扒了个干净。 “沈妙言,你想干什么!” 他终于皱眉,想夺回自己的衣服,可沈妙言仿佛是一尾滑溜溜的小鱼,钻进水中,便不见了踪影。 “沈妙言!”他对着空荡荡的池面大吼出声。 过了半晌,那小丫头终于钻出水面,笑容无辜:“国师,你的衣裳被我扔了,咱们便一同泡在这里好了。” 她只穿着肚兜,在水中沉沉浮浮,一头乌发披散在水面上,那么灵动,像是小美人鱼。 君天澜被她气得不行,这丫头的下马威,果然不简单。 他想着,盯着对方那张欠揍的笑脸,忽而一笑。 那笑容风华绝代,只是那双凤眸中的不怀好意太过明显。 沈妙言怔了怔,稳住心神不让自己被美色诱惑,舔了舔唇瓣:“你……你想干嘛?” 话音落地,就瞧见他朝自己游过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池壁,面前的男人越来越近,双手撑在她的身侧,那么高大,完全将她笼在他的阴影里。 而他的身材实在太好,全身没有一丝赘肉,胸肌健壮,八块腹肌堪称完美,水珠从脖颈滑落到小腹处的人鱼线,再往下…… 沈妙言脸红得通透,捂脸不敢再看。 君天澜见她如此,颇有扳回一局的成就感,于是一手撑在她脸旁的池壁上,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凤眸低垂,凝视她的双眼:“沈妙言,看着我。” 这声音低沉清冷,偏又带着致命的性感诱惑。 丝丝缕缕,都是无法抗拒的凛贵和霸道。 沈妙言被迫抬起头,视线落进那双沉黑沉黑的凤眸里,只觉魂魄似乎都要沉溺进去。 她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表情呆呆,心跳极快。 她的视线终于往下了些,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很柔软…… 她想起昨日他吻她的滋味儿,那凉薄的唇,像是冰泉,像是火焰,冷冽与灼热融为一体,叫她全身都打颤起来。 她想着,心跳越发地快了。 四周一片寂静,君天澜凝视着这个小姑娘,手渐渐收紧。 她被他圈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间,无处可逃,像是被大灰狼按在爪下的小白兔。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那漆黑的凤眸逐渐点亮,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 明明不过是想要吓唬她,可为何,如今心动的,是他自己? “国……国师……”沈妙言有些畏惧,怯怯唤了声。 他对上那双琥珀色的清澈瞳眸,神志稍稍回笼,轻轻捏了把她的面颊:“不要再唤我国师了。” “嗯?”沈妙言愣了愣。 君天澜松开手,与她拉开距离:“随便什么都可以,直呼姓名也可以。只是,不要再唤我国师。” 她是他想要认真对待的女孩儿,是他想要娶进门的女孩儿。 一直唤他国师,多么生分! 随着他拉开距离,那股威压也消失不见,沈妙言的呼吸都顺畅许多。 她在水中沉沉浮浮,语带苦恼:“可我不知道该唤你什么。” “像嫣儿那般,唤我天澜哥哥,也是可以的。”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心跳却有些快。 内心,莫名有点期待。 期待她软软糯糯地唤他天澜哥哥,期待她全身心信赖地亲近于他。 “那是慕容姐姐的称呼,我不想跟她一样。”沈妙言蹙眉,私心里,想要更亲近的称呼。 两人都陷入诡异的沉默。 良久之后,见这小丫头始终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称呼,君天澜吹了声口哨,远处响起风声,夜凛很快出现在池岸边,低头拱手:“主子?” “去拿两套干净衣裳。”君天澜声音淡漠,下意识地将沈妙言护在身后。 第265章 认他做兄长 夜凛很快送来干净衣服,君天澜上岸穿了,将另一套丢给沈妙言,“称呼的事,可以慢慢想,不必着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应了是,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不知怎的,总觉她和国师的关系,似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翌日,沈妙言在府中用完早膳,趁君天澜去上朝,自个儿溜出府去找安似雪玩。 安似雪正坐在倚梅馆中,给白清觉做一套中衣,听她说着昨晚的事,针尖不小心戳到手指,连忙拿过绣帕擦了擦溢出的小血珠。 “安姐姐,你没事吧?”沈妙言奇怪。 安似雪摇了摇头,蹙着眉尖望向她:“你也太不像话了,都十三岁的姑娘了,怎么能跟男人同泡一个温泉池?” 说着,自觉语气有些严厉,便拉过沈妙言的手,“妙言,照安姐姐的意思,你还是搬出国师府,到这倚梅馆来住。他那样的男人,我实在不放心你同他住在一起。”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安姐姐你多虑了。”沈妙言面颊微红,小小声道。 安似雪见她不肯,心中又是一阵叹息,最后瞳眸微动,计上心头:“你说,他让你别再唤他国师?” “是啊,可不喊国师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唤他什么……” 沈妙言苦恼地倒在软榻上,完全是一副惫懒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安似雪便微微一笑,唤来跑腿的小厮,吩咐道:“你去一趟国师府,请国师大人晚上务必赏脸,到咱们倚梅馆来用晚膳。” 那小厮应着,连忙去办。 入夜之后,倚梅馆后院厢房,安似雪亲自下厨,置办了一桌颇为隆重的酒席。 君天澜、花容战、韩棠之乃至顾钦原也都在,屋中挂着红绸,中堂那里还贴了一张巨幅喜字。 白清觉帮着安似雪拿了几壶美酒过来,俊朗的面庞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本来依我的意思,这酒宴早就该办了。可阿雪不肯,这才拖到今天。” 安似雪身着正红色衣裙,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事也拿出来说?” 花容战摇着折扇,笑容满面地开口:“可惜,白兄和嫂子的婚礼不能大办,否则,金玉满香楼便是最好的办酒去处。卡Kа酷Ku尐裞網摆个三天的流水席,多气派。” 沈妙言坐在君天澜身边,同样满面喜气。 安姐姐下午忽然说要办一桌酒席,这才把大家请过来,却没想到,竟是安姐姐和白太医的婚宴。 厢房中陈设典雅,白清觉同安似雪简单地拜过天地,便算是正式成婚了。 众人正要敬酒,安似雪笑道:“今天请大家过来,我还有一事想说个清楚。” 说着,走到沈妙言身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妙言无依无靠的时候,是国师大人收留了她,对此,我很是感激。” 君天澜垂下眼帘,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安似雪微微一笑,望向君天澜:“大人比妙言大了八岁,这一年多以来,也是将妙言当做妹妹疼爱大的。既是如此,不如让妙言认大人做兄长,大人以为如何?” 满屋寂静。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知道君天澜对沈妙言的心意的。 可安似雪这么说,明摆着是怕君天澜占这小姑娘的便宜,才提出认兄长。卡Kа酷Ku尐裞網 一旦认了,便是兄妹关系,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 沈妙言也呆住了,她没有料到,安姐姐会这么说。 她咬住唇瓣,望向君天澜,他,会同意吗? 正寂静间,坐在对面的顾钦原饮了口茶,声音凉薄:“妙言伶俐可爱,表兄认她做义妹,是极好的事。” 花容战挑眉,看向顾钦原,但见他那张苍白病态的面容透着漫不经心,眼底却都是志在必得。 他莞尔,钦原他,果然不喜欢沈丫头和大人在一起。 钦原这样的人,做任何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这件事能带来何种利益,在他看来,像沈丫头这样毫无背景可言的小姑娘,大约是配不上他的表兄的。 折扇摇得愈发急促,他望向韩棠之,对方正托着腮,温润如玉的面庞透着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收拢折扇,清了清嗓子,试探着说道:“今夜是白兄和嫂子的好事,又何必扯到大人和沈丫头?这事儿,不如容后再议?” 白清觉同样拉了拉安似雪的衣袖,示意她别再提了。 然而安似雪却不依,目光灼灼地盯着君天澜:“大人,妙言有我这个姐姐在,我绝不容许任何人轻视欺负了她去。她同您住一个屋檐下,我本就不放心。除非,您认她做妹妹,我才敢将她交给您。” 毫无转圜余地的话语,将君天澜所有的话都堵死。 他摩挲着酒盏,偏头望向身边的小姑娘,那双琥珀色瞳眸透着茫然,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沉默良久,淡淡道:“那便如你所愿。” 不过是担一个义兄的虚名,两年后这小丫头及笄,他就是娶她,天下又有谁敢说一声不? 沈妙言缓缓垂下眼帘,内心莫名地,不高兴。 他就这样想认她做妹妹吗? 甚至,根本不反驳安姐姐,便这么干脆地应下。 她紧紧握住小酒杯,他愿意认她做妹妹,可她却不愿意唤他哥哥。 她不愿意,同他成为这样的关系…… 然而安似雪立即为她满上酒,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的急切态度:“妙言,敬你兄长一杯。” 沈妙言鼻尖发酸,但到底女孩子家面皮薄,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只得委委屈屈地捧着酒,离席朝君天澜屈膝行礼。 安似雪稍感安慰,催道:“还不快唤你兄长。” 兄长…… 沈妙言满心不情愿,低着小脑袋,双手捧上酒水,声音细如蚊蚋:“哥哥,请喝我敬的酒……” 君天澜嘴角微抽,这个称呼,听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暗自握紧拳头,尽管不在乎兄妹虚名,可他还是不想听她唤他哥哥。 安似雪微微蹙眉:“妙言,声音大些。” “哥哥,请喝我敬的酒!” 沈妙言快哭了。 【码字好辛苦,打滚求订阅!】 第266章 魇 踌躇片刻,他终于接过她手里的酒盅,抿了一口后,搁在桌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安似雪见他喝了酒,彻底放了心,将沈妙言扶起来,笑容满面:“大家吃菜。” 一顿晚膳,在众人各怀心思的诡异中度过。 七月之夜,深蓝色的夜幕上遍布着浩渺星辰,一条银河横跨夜幕,蜿蜒着通向未知的天际。 一辆黑金马车缓缓行驶在寂静的长街上,车中缀了夜明珠,并不十分昏暗。 沈妙言乖巧地坐在君天澜身边,两人皆都默默无言。 过了许久,沈妙言有些困,便打起瞌睡来。 等马车到了国师府门口,她已经靠在君天澜身上,睡着了。 夜凛挑开车帘,正要开口,君天澜示意他噤声。 马车就这么停在这里,侍卫们守在马车外,沉静的夜色中,只能听见沈妙言均匀的呼吸声。 君天澜任由她靠着自己的手臂,他透过夜明珠的光芒去看她,她睡得那么安心,看起来十分信任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这小丫头是信任他,可她的安姐姐,却那么不信任他…… 好像若是没有这层兄妹关系,他就会吃了她似的。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凤眸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那张冷峻的面庞上,此刻呈现出的,是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柔情。 沈妙言在睡梦中被他抚摸,伸手揉了揉朦胧睡眼,声音透着困倦,慢吞吞坐起来:“到了吗?” “嗯。”他说着,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面颊,“下车吧?” “好。” 一大一小跨进门槛,沿着蜿蜒的抄手游廊,往衡芜院而去。 沈妙言牵着君天澜的衣袖,仰头看他,只能看见他冷毅淡漠的侧脸。 她垂下头,心底弥漫开一片凉意,却又想不清楚,这凉意从何而来。 等沐浴过后,她站在东隔间的月门前,静静凝视着他坐在大椅上看书的身影,犹豫片刻,轻声唤道:“哥哥。” 君天澜拿书的手一紧,偏头望她,她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迟疑和彷徨。 月光从雕窗洒进来,与烛火融为一体。 角落的龙涎香静静燃烧着,甜冷的氛围中,他执书的手紧了又紧,满是欲言又止的惆怅。 最后,万千话语都只化为了一个字:“嗯。” 沈妙言无言以对,瞳眸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那些深深浅浅的期望尽皆破灭。 所有的幻想和希冀,犹如水月镜花、海市蜃楼,转瞬即逝。 她无言地转身,进了东隔间。 而寝屋里的灯火,经久不灭。 直到长夜过了大半,大椅上的男人才起身,面容沉静地走向床榻。 眼见着明日便是七夕,沈妙言坐在庭院里的秋千架上,触目所及是不远处,藤架上的一盆蓝色水莲花。 那是府中花匠精心培育出来的,花蕊和花瓣都是纯白,只在花瓣尖儿上,透着些沁人心脾的水蓝色,看起来十分漂亮高洁。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水蓝色十分特别,有点像她以前在国公府时,爹爹送她的一盏灯笼。 那灯笼的灯芯石,便也是这样的水蓝色。 她正发呆时,添香面色不善地领着张璃进来,看见她坐在秋千架上,于是行了个礼:“小姐。” 沈妙言颔首,望了眼张璃,唇角的笑容便多了分冷讽。 这个女人倒是学聪明了,知晓趁着太阳快落山的傍晚前来拜访,省的又被晾在门口晒太阳。 张璃看也不看她,只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微微抬起下巴,跟着添香进了屋子。 沈妙言踩在秋千上,收回视线,眼底都是不屑。 君天澜正在书房中临字,张璃笑吟吟进去,屈膝行了个礼:“国师大人。” “何事?”君天澜声音淡漠,笔下游龙走凤。 张璃捧上一张淡蓝色请柬,“明日便是七夕,小女府上于明日傍晚举办七夕游船盛会,还望大人能赏脸光临。” 说着,娇怯地抬眸望向君天澜:“大人,陛下赐婚之后,咱们从未一同出现在人前。如今京中都传出流言蜚语,说大人抗旨不尊,厌弃小女……” 她的话语之间,满是威胁。 似乎君天澜不同她在一起,便是抗旨不尊,便是大逆不道。 君天澜眼底多了丝厌恶,丢下毛笔,漠然地在一旁水盆中净手:“张璃,张耀是如何死的,你清楚得很。” 张璃怔了怔,随即轻声道:“小女不懂大人的意思。” 君天澜在帕子上擦净双手,背转身漠然地望向窗外:“听闻贵府后院,长有一种奇特的植物,名为魇。用它的汁液入药,涂于银针之上,扎入人的皮肤,可让人于不知不觉中丢掉性命。” 当初白珏儿贴身丫鬟阿彩之死,便是他吩咐下的魇毒。 张璃神色一凛,抬手摸了摸发间金簪,俏脸上的笑容多了丝牵强:“不知大人是从何处听说的?” 君天澜面无表情,并不回答。 张璃咬了咬唇瓣,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瞧见窗外的庭院中,那个身着素白襦裙的小姑娘站在秋千架上,哼着小曲儿荡来荡去。 在她看来,沈妙言没有一点世家贵女的风范,哪有小姐踩在秋千上这样的没规矩! 可是偏偏,大人竟然就这么注视着她! 那张冷峻的面庞,似乎也因为她,而稍稍变得柔和。 她紧紧攥住绣帕,声音透着急促:“既然大人心中没有小女,又为何要接受陛下的赐婚?莫非是沈妙言?大人舍不得她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是不是?!” 君天澜依旧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静静注视着庭院秋千架上,那个精灵一样的小姑娘。 张璃有一瞬间的崩溃,“大人喜欢她?” 书房中是长久的沉默,君天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张璃的呼吸愈发急促,她站到他面前,仰着头,泫然欲泣:“大人,请您看清楚,庭院里的那个女人,她是罪臣之女,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您?!” “我张璃,出身世家贵族,才貌双全,被人称作贵女典范,所以我才是大人的良配啊!” 她歇斯底里地喊出声,最后被那双典雅精致的凤眸、绝世风华的面容所迷惑,竟不顾一切,踮起脚尖想要试图亲吻君天澜的唇瓣。 第267章 想要占有她 然而她还未靠近对方,回应她的便是毫不留情的拒绝。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直接将她推倒在地。 柔弱的身躯趴在地上,她含泪望向这个男人,“大人当真如此无情?!若我们结为夫妻,你还是会这般推拒我吗?” 君天澜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目光犹如看着一堆渣滓,不屑地越过她离开:“本座不会娶你。” 这六个字凉薄至极,张璃的手瞬间收紧,不顾相府大小姐的形象,就这么蜷在地上痛哭起来。 没过一会儿,添香便进来请她出去。 她泪眼朦胧地望了眼桌上的蓝色请柬,一颗心绝望到极点。 穿过庭院时,沈妙言正啃完一颗杏子,毫无形象地将杏核丢到地上,又从兜里取出一颗继续啃。 张璃的美目中掠过冷意与轻视,这样的女孩子,大人他到底喜欢她哪里?! 她暗自白了眼沈妙言,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冷着脸走了出去。 沈妙言跳下秋千架,同样白了眼她的背影,大步往书房而去。 挑起珠帘,她一眼看到搁在桌案上的蓝色请柬,不禁走过去拿起来翻看,这请柬应当是张璃亲手所制,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冷笑一声,国师的性子她也算是摸了半透,他那样的人,在乎的从来不是女子有多擅长琴棋书画。 而是,性情。 常年行走在黑暗和刀尖上的人,需要的,只是能够了解和带给他快乐的女人。 而恰恰,张璃并不了解国师,更无法给予他任何快乐。 她捏着请柬,垂下眼帘的瞬间,那张小脸上的笑容变得腹黑而残酷。 君天澜的快乐,她要一手掌控。 她要君天澜,再也离不开她。 正想着,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沈妙言转身,眨巴着圆眼睛,面上的笑容单纯天真:“哥哥,这个七夕游船盛会好有趣,我想去看。” 君天澜面色微沉,那声哥哥,她怎么叫得那么顺…… 沈妙言将他的脸色变化看在眼底,昨晚不清晰的一切,突然就在眼前清晰起来。 他是喜欢她的吧,即便答应做她的兄长,可内心里,却还是喜欢她的吧? 否则,又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哥哥?”她静静望着他,又唤了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深深呼吸,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近。 沈妙言愣了愣,慢慢往后退,直到身子撞上他的书桌。 君天澜双手撑在桌面上,将她圈在自己身前,低着头,目光冰凉:“认你做义妹,不过是给你安姐姐一个交代。沈妙言,我不许你,把我当做兄长。我们,才不是这种天真的关系!” 若只能是她的兄长,他何必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他何必总对她牵肠挂肚! 他生得高大,沈妙言只及他的胸口,因此只得仰着头同他对视,清越稚嫩的声音透着凉薄:“那么,我要把你当做什么呢?”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遍布无奈,她能把他当做什么呢? 国师大人? 强大的盟友? 亦或是……喜欢的人? 君天澜不语。 是啊,不是兄长,她又该把他当做什么呢? 他因为害怕她担上风险,所以不敢给她任何承诺。 一句哥哥,已经是极亲近的关系了。 他还能奢求什么。 那凤眼中的执着和火热,逐渐褪去。 “就当做,哥哥吧。” 他声音极轻。 沈妙言唇角噙起一抹轻笑,伸出手抚摸他的面颊,温凉的指尖,最后停在他的眼角,这双凤眸里,明明刚刚还盛着欲说还休的情愫,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情绪便都被他隐藏起来。 他隐藏的,那么好…… 窗外风声骤起,乌云汇聚,光线陡然昏暗下来。 没过片刻,便有巨大的雨点声响起,铺天盖地,摧枯拉朽地击打着荷塘与花草树木。 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将书案上的宣纸给吹散了,满屋都是纷飞凌乱的纸片。 凉凉的雨水斜飘进来,被白玉镇纸压着的公文悉数淋湿。 上好的端砚中,墨水漾起圈圈涟漪,如同面前的男人,那微不可察的叹息。 沈妙言双手握住君天澜的衣领,强迫他俯下身。 君天澜怔了怔,面前的小姑娘已经踮起脚尖,很努力地吻上他的唇。 “君天澜,你吻过本姑娘,便是占了我的清白。想将关系撇清?想都别想!” 她亲吻着他的唇角,声音低沉,低垂着的琥珀色瞳眸中,满满都是霸道。 而君天澜双手依旧撑在她的身侧,视线所及,是窗外被狂风骤雨摧残的荷塘。 这样被她强吻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手渐渐握紧,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欲/望,想要将她推开,却又莫名的,眷念她柔软的唇瓣。 沈妙言累得气喘吁吁,唇角贴着他的唇角,声音凉薄:“君天澜,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什么兄妹关系,如你所言,我们才不是那样天真的关系!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哥哥!”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颈,恨如今的处境,更恨他的冷漠。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天底下,怎会有他这般冷情冷面的男人? 被人强吻到这个份上,却依旧坐怀不乱! 他,真的是男人吗?! 而君天澜胸腔内的野兽,不停地在咆哮,想要她,想要这个小姑娘…… 二十一年,他未曾尝过女人的滋味儿,未曾懂过风月之事。 只男人的本能在心底叫嚣着,占有她,占有她…… 乌云压境,雨声犹如急促的鼓点,狂风愈发猛烈。 修长有力的手臂揽过沈妙言的纤腰,轻轻巧巧就将她打横抱起,往寝屋而去。 他将她丢到宽大的床榻上,欺身而上。 寝屋内,门窗都锁着,只一盏灯火散发出幽幽光芒。 漆黑的丝绸帐幔被放了下来,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 沈妙言喘息着,发钗被碰掉,一头长发倾斜如流水。 君天澜一手撑在枕上,一手如铁钳般牢牢擒住她的下颌,凤眸犹如最深邃的古井。 “你在等什么?”沈妙言见他不动,不由蕴怒。 第268章 到底打不打算娶我 君天澜盯着她,沉吟不语。 沈妙言是真的怒了,一把将他推开,翻过身就跨坐到他的腰间:“君天澜,你真的是男人吗?!” 对方面容沉静,声音清冷:“本座是不是男人,你不是都看过摸过吗?” 沈妙言面颊一红,又羞又气。 她真的好想拿刀剁了这个家伙! “再过一年半,我就能行及笄成人礼!我就问你,到底打不打算娶我?!” 她歇斯底里。 面对这样抓狂的沈妙言,君天澜不知怎的,突然好想笑。 事实上他也没有克制,盯着跨坐在他腰上的小姑娘,笑出了声。 这笑声打破了暧·昧的气氛,沈妙言脸颊红得通透,趴在他身上又抓又咬:“你笑什么笑!笑死你算了!” 青嫩的女儿香萦绕在鼻尖,那柔软的小身子在君天澜身上蹭来蹭去,蹭得他又不舒服了。 “别乱动。” 他声音低沉。 沈妙言浑然未觉,拿起一旁的软枕,去砸他的脑袋:“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 然而下一瞬,她身子一轻,被君天澜拎了起来,直接丢到床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嘶……”沈妙言揉着摔疼的屁股,恼火地撩开帐幔,“君天澜,你想干嘛?!” 对方面沉如水,穿好靴子,径直走向门外。 沈妙言追出去,就看到他也不撑伞,直接站在了庭院里。 雨点急剧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他却毫不在意般,只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沈妙言皱起眉头,撑开靠在墙壁上的纸伞冲过去,踮起脚尖想为他挡雨,高声道:“这样大的雨,你疯了不成?” 君天澜瞥向她,她的面颊还泛着潮红,瞳眸中全是担忧。 他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对不起。” “什么?” 他的瞳眸暗了几分,冰冷的雨水让他的头脑无比清晰,连带着身体里的灼热都冷却下来。 他不该那么对她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明明想好了,要等到成亲之后再做那种事,可他刚刚,却有一瞬间的把持不住。 那样龌龊的念头,不该生出来的。 她还很柔弱,万一他占有了她,却又不幸在权力的倾轧争斗中失败死去,那她该怎么办? 到时候,谁又能护着她呢! 若她的清白还在,即便他不幸离世,至少,她还能好好嫁给旁的男人。 他想着,心尖剧痛,瞳眸又黯淡了几分。 沈妙言并不知晓他这些顾虑,只当是他突然发疯,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很吃力地举着伞:“你进去吧,再这么淋下去,会生病的!” 雨水被风吹进伞下,将她的衣裙和头发都打湿了。 君天澜将她护在臂弯,拿过她手中的纸伞,伞面大半都倾斜到她的头顶上:“咱们回去。” “嗯。”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沈妙言呆在他那结实有力的臂弯里,莫名的心安。 她抬头望向这个男人,但见他侧脸的线条精致完美,有雨珠顺着那挺拔的鼻尖滑落,凤眸中的光芒坚定而温暖。 是那种只对她一个人流露出的温暖。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可她一点都不怕,只更靠近了他些。 …… 七夕这日,拂衣拿了新的襦裙进来,说是府中绣娘赶制的,请她参加游园盛会时穿。 那襦裙是月白底色,袖口和领口上用青色丝线绣了莲花,缀着碧玉盘扣,看起来格外青嫩大方。 沈妙言套上襦裙,又在外面穿了件葱绿色绣荷叶的半臂。 拂衣为她梳了两个整齐的发团,簪上两支小小的青色流苏,又将刘海儿梳拢。 这么看着,包子脸嫩生生的,整个人白嫩可爱。 她实在喜欢得紧,恨不得将小妙言搂在怀里亲两口,可到底是克制住了,笑容温婉亲切:“小姐,主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您快去吧。” “谢谢拂衣姐姐!”沈妙言晃了晃她的手,便笑眯眯走出去。 此时,君天澜正坐在大椅上看一份公文,听见身后有人脆生生喊他国师,便偏头去看。 夕阳余晖从雕扇投洒进来,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打扮精致,站在光中,巧笑倩兮,像一只漂亮的瓷娃娃。 凤眸泛起涟漪,他放下公文,很快收回心思:“收拾好了?” “嗯,可以出发了!”她点头,蹦跳着过去,想和平时一样拉他的手。 然而君天澜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避开她的小手,起身大步往外走。 沈妙言冲着他的背影扬了扬粉拳,不甘地跟了上去。 这个男人的心思藏得太深,不是她轻易就可以挖掘出来的。 她要花时间,一点一点,才能剥开他层层包裹的心。 这么想着,唇角的笑容愈发天真无邪,跟在后面小跑:“哥哥,你走慢点,等等我!” 君天澜听着她的称呼,眉头不觉皱了皱。 两人乘坐马车,很快抵达张府。 相府举办七夕游船盛会,京中的富贵人家大抵都巴巴儿地赶了来捧场。 侍女引着二人穿过游廊,却不是往花园方向走,而是径直往后院去。 快接近相府后院时,领路的侍女在一处亭子里停了,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大人在此稍后,我们小姐很快就到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沈妙言张望着相府的景致,但见亭台楼阁掩映丛木之间,布置精美,处处透着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息。 她正观望着,张璃在一群小丫鬟的簇拥下款步而来。 张璃今日穿着月白色交领曲裾,外面笼着一层浅黄色薄纱,长发梳成朝云近香髻,簪一根流苏金钗,耳垂上戴着两粒珍珠,面庞娇美动人。 她带着众多丫鬟屈膝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沈妙言定睛去看,那些丫鬟里,有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并未穿丫鬟服制,而是穿着件半旧的梨花色长裙,隐约可见面容清秀沉静。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暗光,这少女,大约就是相府的庶女,张耀的亲姐姐,张晚梨。 而君天澜没看张璃一眼,淡淡道:“可以去湖上了吗?” 他今日来此,不止是因为小丫头想来玩儿,还因为,他想拿到一件东西。 第269章 若伯父还在,我定会求娶妙言 “大人这边请。” 张璃笑吟吟抬手,同君天澜一道,往花园而去。 沈妙言跟在两人身后,眼角余光瞥向张晚梨,对方面容始终保持着沉静,眼睫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相府花园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湖,还未靠近,便能听见丝竹管弦声同歌姬的歌声在湖面萦绕。 湖面上停泊了数十艘大大小小的画舫游船,俱都张灯结彩。舞姬们登上画舫楼顶,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灯光的映照下,轻纱飞扬,缥缈梦幻犹如仙境。 早有无数贵女公子们在游船上寻欢作乐,今晚七夕,乃是年轻人的夜晚。 有接送的小船驶到岸边,将君天澜、沈妙言、张璃、张晚梨一道接去最大的那艘画舫上。 登上船,沈妙言望向四周,但见瓜果点心、美酒佳肴等一应俱全,美貌的侍女们端着银盘银壶,微笑着来来往往,夏夜的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异香。 四人来到两扇雕花木门前,守在门口的侍女行过礼后,打开门,里面陈设华美,在座的几十位宾客,皆都是京城中身份最为贵重的那一小拨。 张璃期待地抬眸看向君天澜,这是她和他,第一次共同出现在人前。 然而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反而牵了沈妙言的手,径直往主座而去。 他的身份是在场最高的,坐在那里,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张璃的面色有一瞬间难堪,却很快恢复,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走到君天澜身边坐下,挽袖为他斟酒:“今夜乃是七夕,希望大家在我府上玩得尽兴才好。” 话音落地,她的亲弟弟张振理笑道:“光是观赏歌舞,忒没劲儿了些,不如,咱们来比一比文武,如何?” “不知是怎么个比法?”下座的韩叙之望了眼沈妙言,微笑开口。 张振理随手捻起身边棋局上的一颗白玉棋子,“这文嘛,不如就比一比围棋。武,若是论剑未免会伤到人影响兴致,不如就比射艺,如何?” 在座的诸位公子为了在小姐们面前一展风采,纷纷应允。 张振理将早就准备好的彩头拿出来,那彩头是座白玉莲花琉璃灯盏,灯芯是一颗月蓝色的宝珠,正散发出淡淡浅蓝色荧光。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愣了愣,那灯盏,不是十岁时,她爹爹送她的生日礼物吗? 琥珀色的瞳眸掠过冷然,大约是楚云间当初拍卖沈府的东西时,这灯盏被张府买了去。 该死的楚云间! 君天澜清晰地察觉到身边小姑娘的情绪变化,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薄唇却噙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他来张府参加这荒诞的七夕游船会,不过就是打听到了这座灯盏,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这段时日以来,他将沈府丢失的东西尽数搜罗回来,重新摆进了沈国公府。 这座灯盏,便是最后一件物什了。 修长的双指托起酒杯,他抿了一口,抬眸的瞬间,眼中是对那座灯盏的志在必得。 在场的公子们已经开始了角逐赛,略显紧张的氛围中,韩叙之走到沈妙言身边,笑道:“妙言妹妹,咱们许久未见,你生得越发好看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话听着有些轻佻,沈妙言心中不悦,面上却笑道:“韩公子谬赞了。” 一声韩公子,叫韩叙之皱起了眉头。 妙言她,何时同他这般疏远了? 他正要说话,一旁张璃笑道:“我倒是忘了,国公府尚还在的时候,韩二公子就和妙言玩得极好,也算是青梅竹马。若国公府并未垮台,恐怕两位早就订下亲事了吧?” 话音落地,沈妙言眸光骤变,凶狠地瞪向张璃,对方却只是盈盈浅笑,面上还有一丝羞怯:“我说错了吗?抱歉。” 大大方方的态度,叫沈妙言无法冲她发火。 而这番话成功取悦了韩叙之,他注视着沈妙言,眼神之中依稀可见深情款款:“若伯父还在,我定会求娶妙言。绝不叫她,做人婢女,为人驱使。” 一番话,既是表白心迹,更是顺带踩了一脚君天澜。 君天澜冷笑一声,靠坐在软垫上,抬眸的刹那,月光洒进那点漆凤眸中,风姿卓绝:“承议郎既对妙言如此情根深种,为何她被押上法场时,不见你出来相救?” 韩叙之对上君天澜,瞳眸一暗,冷声道:“家国大义,我又如何能违抗皇上圣命?” “那么,本座救下妙言后,她无处可去的那两天,承议郎又在何处?” 一方清澈的月光从雕扇投洒进来,正好落在君天澜的四周。 他声音淡漠犹如碎玉敲冰,姿态优雅闲适地呷了口酒,黑色绣金蟒大袖微微拂动,出尘绝艳的风姿,将场中所有少女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而面对他的问题,韩叙之无言以对。 又在何处?自是在府中苦读诗书以求考取功名。 虽然他从前对沈妙言,生出过等她长大求娶她的心思,可当时她还是国公府的小姐。 沈国公府覆灭之后,他便知沈妙言无法为他的仕途带来任何利益,这样的女人,他自然不会求娶。 可后来在曲水流觞宴会上,他又碰到了她,她比小时候要可爱漂亮多了,瓷娃娃似的惹人怜爱。 那些潜藏的不可告人的心思,便又浮出水面。 他想要将她带回府中,好好疼爱她,甚至可以不顾她罪臣之女的身份,给她贵妾的名分…… 但是这话,又如何能对妙言妹妹提起? 沈妙言见他眸光闪动,将他的心思猜到七八分,适时笑道:“韩公子,那边围棋快轮到你了。” 韩叙之见她主动为自己解围,眼中多了一抹感激,连忙起身道:“妙言妹妹,那盏花灯,我定然会为你夺来!” 说着,连忙拂袖离开。 沈妙言注视着他的背影,眼底倏然变冷,这个男人,自私透顶,令人恶心! 那盏花灯,她宁愿落入旁人之手,都不愿意经由他的手,送到自己身边! 她正想着,旁边张璃轻摇团扇,眼中秋波流转,笑容娇俏:“韩公子对沈姑娘的情意,真是叫人感动。” 第270章 碾压韩叙之(1) “韩公子对沈姑娘的情意,真是叫人感动。”张璃瞥了眼君天澜,语带暗示,“再过两年,沈姑娘便该及笄了吧?” 感动你个鬼,及笄你个鬼! 沈妙言很想将杯中酒水泼到张璃脸上,却生生抑制住冲动,阴阳怪调地开口:“怎么,这还没嫁过来,就开始想着将我从国师身边弄走?” 说着,当着张璃的面抱住君天澜的胳膊,翻了个白眼:“你这样的女人真可怕,还没进门就指手画脚,若是进了门,岂不是要将国师府重新翻个天?” “沈妙言,你说话不要太过分!”张璃蹙眉,以扇掩唇,视线落在她抱着君天澜的双手上,眼底都是憎恶。 沈妙言恍若未觉,将君天澜抱得更紧些,唇角腹黑地翘起:“国师,看见没,这个女人表面上端庄得体,实际上,啧啧,好凶狠哦!妙妙好害怕!” “沈妙言……” 张璃怄得要死,却见沈妙言钻进君天澜怀中,探出一双灵动的眼,其中满满都是对她的鄙夷。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最后还是世家贵女的修养让她勉强平息掉怒火。 她寒着一张小脸瞥向君天澜,见他对沈妙言在他怀中乱拱的行为毫不在意,于是只得生生忍下这口气,将目光投向场中正比赛棋艺的公子。 韩叙之轻而易举便战胜了几位公子,而射艺那边,张振理独占鳌头,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半个时辰后,韩叙之终于获得围棋第一,而与此同时,张振理也拿到了射艺第一。 张璃面含微笑,自己的弟弟如此优秀,叫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倍觉面子上有光。 “韩兄精通诗文词赋,却不知射艺如何?”张振理笑着作了个揖。 “略通一二。”韩叙之撩起袍摆,接过一旁侍者递来的弓箭,眼角余光带着骄傲,瞥向沈妙言,神情中满是志在必得。 张振理拈弓搭箭,朝着大厅尽头的一张靶子射去,正中靶心。 他微微一笑,望向韩叙之:“韩兄请。” 韩叙之不以为意,试了试弓箭韧性,便当着众人的面,将弓箭拉成满月。 这弓箭最考较人的臂力与眼力,韩叙之看起来不过是个柔弱公子,竟也能拈弓搭箭,无论射中与否,都已叫在场的人刮目相看。 箭头瞄准了靶心,韩叙之最后望去的,却是独自坐在角落饮酒的韩棠之。 他用功练习礼、乐、射、御、书、数,不过都是为了向父亲证明,他比韩棠之更加优秀。 秋闺考试时,他输给了韩棠之,可圣上到底是看重他的,竟然破格封他为六品下承议郎。 他如今才过弱冠之年,将来的锦绣前程,自是不可估量。 他总会,比韩棠之更加优秀。 这么想着,便信心百倍地瞄准了靶心,很快松开拉弦的手。 长箭呼啸而出,直接射落了张振理的那支箭。 人群震惊地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高呼,纷纷赞叹韩叙之射艺高超。 而韩叙之站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中,缓缓放下弓箭,目光落在地面的那支断箭上,却想起小时候,韩棠之每每轻而易举就能射中靶心。 他则在韩棠之离开射场之后,发奋练习射箭,一次又一次,最后终于能够成功射落他的箭。 唇角勾起一道骄傲的笑容,挑衅的目光落在角落,韩棠之却正同一名身着半旧梨花色长裙的姑娘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是想以此掩饰尴尬吗? 韩叙之放下弓箭,享受着众人的恭维,暗自觉得,韩棠之面对如此优秀的他,一定是面子上抹不开,才故意同女子说话掩饰嫉妒。 张振理拍着巴掌,笑道:“韩兄文武双全,这座白玉莲花灯盏,合该——” 话未说完,却忽然顿住。 大厅中安静得骇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从座位上站起的男人身上。 他站在月光里,一身黑色绣金蟒织锦长袍无风自舞。 头戴黑金发冠,几缕长长的碎发从额间垂落,愈发衬得那张面庞如白玉般冷峻精致。 他是位高权重的国师,却也是祸国殃民的绝世美人。 众人目光发直,喉头微紧,这样绝美的画面,乃是毕生都难以看见一次的。 而君天澜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察地轻笑,他缓步走下台阶,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撩起衣袍,在棋盘边落座。 众人一怔,这是,要挑战韩叙之的意思? 国师君天澜为世人所熟知的,乃是三点。 第一,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第二,冷情冷面,阴毒残酷。 第三,风姿绝世,世无其二。 可他究竟擅长什么,众人却一无所知。 韩叙之静静注视着这个嚣张的男人,好胜心被彻底激发起来。 这个男人凌驾于在场所有人之上,甚至连他那位清高孤傲的兄长,都唯他马首是瞻。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打败君天澜,就能够证明他比韩棠之优秀得多?! 他清秀的面庞上逐渐浮现起一抹轻笑,走过去,在君天澜对面坐下:“国师大人,这一局,下官可不会让你。” 沈妙言端坐在上座,素白襦裙委地,静静看着君天澜的背影,许是喝了两口果酒的缘故,这么看着,竟觉得他的背影比平时高大许多。 棋盘上,棋路纵横交错,韩叙之本抱着如临大敌的心情,可是同君天澜走了几步棋之后,那份如临大敌便被轻视所取代。 君天澜的棋艺,太烂了。 他暗自想着,不由抬眸瞟了眼对方,对方面色淡漠,看不出丝毫异样。 是在强装镇定吗? 他想着,又走了一步棋。 四周观棋的人皆都保持安静,脸上表情却异彩纷呈。 有屏息凝神的,有强忍住笑意的,有鄙夷轻视的。 只因君天澜的棋艺,实在是太烂了。 看上去,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 反观两人,韩叙之一派淡然,甚至悠闲地品起了茶水。 而君天澜,则拧眉深思,双指夹着棋子,许久都不曾落下。 韩叙之几乎不用思考便走了下一步棋,可君天澜捏棋的手却越来越紧,盯着棋盘,唇角微抿,似乎是在紧张。 第271章 碾压韩叙之(2) 而棋盘上的局势,君天澜这方也十分不利。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那白棋所占的领地,逐渐被黑棋侵吞,蜿蜒的黑子犹如一条大龙,逐渐将猎物圈至一角,不容许逃跑挣脱。 韩叙之优雅地品着茶水,眉梢眼角都是舒展开来的笑容。 他见君天澜低着头注视棋盘,许久不曾落子,便含笑望向上座的沈妙言:“妙言妹妹,你不来观棋吗?” 他要让妙言看到,他比君天澜,优秀得多。 沈妙言捏了捏裙摆,红润精致的唇角流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不必。” 这局棋,没有任何可观性。 结局,她早已知晓。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见着白棋被逼入死地,几乎再无生还的可能,韩叙之丢掉指间的棋子,声音温和:“国师大人,既是技不如人,不如认输?这么耗着,也挽不回你的面子。” 赤/裸/裸的羞辱。 人群中,已经有公子哥儿不顾君天澜的身份,发出轻声哄笑。 之前从座位上站起身时,弄得那么声势浩大,可如今一看,也不过是绣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可君天澜巍然不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一粒白棋,依旧注视着棋盘。 他落了一子。 人群中的嗤笑声更加响亮了,这一子落得毫无水平,根本挽救不了败局。 “国师大人,您就认输吧!” “大人这么耗下去,反而更加没面子。” “大人放心,今夜之事,我们绝不会说出去!” 这群人说着,哄笑声便再无遮掩,回荡在整座大厅。 张璃皱着眉头起身,望了眼依旧不肯认输的君天澜,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埋怨,他自己没面子也就罢了,如今她是他的未婚妻,岂不是跟着没面子! 她正要上前阻止两人下棋,沈妙言忽然伸手攥住她的衣袖:“且看着吧。” 张璃愣了愣,低头望向沈妙言,但见她坐在上座,巍然不动,稚嫩秀美的面庞上是自信的微笑。 韩叙之热血沸腾,得意忘形起来,捻着黑棋,落子时,先落在了白棋背上,停顿了半秒,才缓缓滑落到棋格上。 压棋! 这是对弈中,十分不尊重对手的行为,乃是挑衅与轻视的意思。 众人发出爆笑声,不知是谁起了头,喊起“国师、认输”,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 这声音从画舫中传到湖面,整座画面,都回荡着这四字。 群情激奋时,身着浅蓝色对襟长袍的韩棠之,坐到画舫的雕窗窗台上,从腰间摸出一管竹萧,垂眸吹奏起来。 这箫声悠远怡人,仿佛天生便具有镇定人心的作用,众人的哄笑声逐渐平息下来。 上座的沈妙言垂下眉眼,就着眼前的茶具,斟了一杯茶,放在茶托中,小心翼翼端到君天澜手边,屈膝行了个礼,甜美的笑容中透着尊重:“大人。” 君天澜唇角抿着的笑意便更甚了,他靠到椅背上,毫不遮掩这笑容。 众人都有些痴呆,他们从未见过君天澜的笑容,他这样坐在月光下微笑的模样,仿佛集聚了世间最极致的美,无论何种风景,何种人物,都无法同他相提并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坐在那里,俨然就是一个发光体。 韩叙之眼中掠过嫉恨,冷声道:“大人,该你落子了。” 此时棋盘上,黑棋几乎将白棋全部包围,白棋奄奄一息地缩在棋盘一角,似乎再走几步,便算是彻底输了。 然而君天澜却不紧不忙地拈起一子,优雅地落在了黑子所成的大龙边。 众人愣了愣,回过神时,脸色瞬间就变了。 白子一落,黑龙被生生斩断。 角落的白棋,不仅活了过来,更是同零散落在棋盘上的白子合并,形成纵横吞天之势。 棋盘形势,瞬间逆转。 韩叙之捏着棋子的手陡然一紧,不可置信地盯着棋盘,他明明将君天澜的棋路都堵死了,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君天澜淡漠地呷了口沈妙言奉上的茶,淡淡道:“茶艺又有进步,很好。” 沈妙言小脸一红,语带傲娇:“都是大人教导有方!大人文武双全,叫妙妙钦佩!” 韩叙之握着棋子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盯着棋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甚至连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他逐渐意识到,刚刚棋盘上的一切,刚刚他能够占据上风,都是君天澜的掌控。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个认识叫他恼羞成怒,他丢了手中棋子,站起身来,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扫落在地,怒道:“大人明明棋艺精湛,却做出刚刚那种行径,可是故意想要叫下官颜面扫地?!” 画舫中格外寂静,只能听见韩棠之悠扬婉转的箫声。 而这箫声却使韩叙之更加恼怒,他觉得,这就是韩棠之嘲笑他的方式。 众人压抑的沉默中,君天澜品着茶,嗓音低沉清寒,却透着说不出的性感:“颜面扫地?” 众人呼吸一滞,他低低笑了起来,“你在本座面前,本就没有颜面,又何来‘颜面扫地’一说?” 韩叙之面色陡然涨得通红,呼吸急促,鼻翼和额头的冷汗,叫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狼狈。 可面对气势拔高的君天澜,他竟不敢反驳半个字。 所有人屏息凝神,韩棠之抬眸,静默地望了眼被围在中间的两人,又很快垂下眼睫,箫声逐渐高昂急促起来。 君天澜起身,抬步往大厅角落的莲花灯盏走去。 沈妙言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眼中是难以遮掩的雀跃和欢喜。 然而没等君天澜去拿那座灯盏,韩叙之忽然高声道:“这场比试,比的是文武。大人在棋艺上胜了我,那么,射艺呢?” 他喊完后,心跳得极快。 他在赌,赌君天澜射艺方面比不过他。 因为紧张和好胜心作祟,这一刻,他忘记了君天澜其实不是一届文官,而是武将出身。 那么多次率领将士平定叛乱,那么多次镇压剿匪,这些功绩,全都被韩叙之遗忘。 他唯一的念头,是君天澜的射艺,比不过他! 第272章 碾压韩叙之(3) 君天澜背对着众人,精致冷峻的面庞上,垂下黑燕翎似的眼睫。 夜凛已经背着长弓进来,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将弓箭高举过头顶。 那是一把乌金木长弓,雕刻着谁也看不懂的复杂花纹,古雅而凛贵,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沈妙言吃力地抱起沉重的长弓,唇角翘起:“大人。” 君天澜单手就拎了起来,沈妙言从夜凛手中接过长箭呈给他,他在众人复杂的视线中,拈弓搭箭。 箭头闪烁着冰蓝色的寒光,他仿佛只是随意拉了一下,那支箭刺破空气,呼啸着射往人群。 一群公子小姐们吓破了胆,尖叫着抱头躲开,再抬起头时,就瞧见长箭笔直地朝着韩叙之射去,直接射穿他的衣领边,力道之大,竟将他整个人带着往墙壁撞去! 等反应过来时,韩叙之已经被这支箭钉在了画舫墙壁上,他整个人呆若木鸡,甚至忘记了动弹。 箭头深深插进墙壁里,可见射箭之人臂力有多强悍。 韩叙之终于打了个哆嗦,在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他和那个男人,差距有多大。 而韩棠之的箫声,也适时结束。 寂静的画舫中,君天澜淡淡道:“把灯盏取下来。” 沈妙言应了声好,笑眯眯抱住灯盏,轻轻摸了摸,琉璃灯壁透出些许温度,叫人心里暖暖的。 君天澜带了她,众目睽睽中,往门外而去。 张璃回过神,连忙过去拦住两人:“如今时辰尚早,焰火都还未开始放,大人回去做什么?” 君天澜望向沈妙言:“你要看焰火吗?” 沈妙言抱着灯盏,焰火什么的她是没兴趣的,不过…… 她的眼角余光落在角落的张晚梨身上,眼中划过暗光,笑道:“好啊,焰火很漂亮,我喜欢看呢。” 张璃松了口气,同时却又担忧地望向君天澜,这个男人,今晚为沈妙言如此出头,叫她相府大小姐的颜面何在? 总要让大家知道,她张璃,会成为国师夫人,会成为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捧在手心上的珍宝。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墙上的韩叙之被人放了下来,满身狼狈,不敢逗留,灰头土脸地乘坐小船离开了画舫。 厅中恢复了觥筹交错,可在座的人因为刚刚嘲笑君天澜的事,个个战战兢兢,连说话声都小了许多,唯恐被那人注意到。 张璃几次三番向君天澜敬酒,暗示情意,然而对方始终不为所动,叫她泄气又无可奈何。 等几支歌舞结束,便有丫鬟进来,说是********要开始了。 众人都来到甲板上,十几艘画舫围绕在湖心小岛上,但见小岛中央火光璀璨,几名小厮拿着焰火,正紧张地轮番点燃。 很快,那焰火越燃越大,从地面直入云天,在深蓝色的夜幕中绽放出硕大的烟花,五彩斑斓,令人目眩神迷。 而小岛边缘围着一圈橘黄色灯笼,身着软罗轻纱的美貌舞姬围绕着岛屿跳舞,歌声远远传来,那么奢靡华丽,犹如是在歌颂一个王朝的盛世巅峰。卡Kа酷Ku尐裞網 贵女公子们都各自结伴,叽叽喳喳地评论着焰火,有人开始摇扇吟诗,一派热闹繁华。 君天澜望向身边的小人儿,她抱着琉璃灯盏,静静趴在船舷上,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出异彩纷呈的光芒,美丽绚烂至极。 夜风有些大了,他脱下织锦外裳,披在沈妙言身上。 沈妙言怔了怔,抬头看向他,对方的视线却落在焰火上,只留给她一个精致完美的侧脸。 她捏住外裳,心中更加温暖。 这两人的互动被不远处的张璃看在眼中,娇俏的面庞在黑夜中扭曲,平日里的端庄矜持尽皆消失不见。 又一朵巨大的焰火绽放,火光在这一瞬映亮了她狰狞的面容,旁边的张敏不小心看见,吓了一跳:“姐,你怎么了?” 张璃瞬间恢复了端庄得体的表情,语带无奈:“明明我才是国师大人的未婚妻,可他处处,却只在乎那个罪臣之女。敏敏,你的婚姻已经不幸,难道,我也要步上你的后尘吗?” 张敏心中酸楚,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姐姐,要怪,只怪沈妙言那个小贱人从中作祟,不止破坏了我的姻缘、毁掉我的孩子,还阻挠了姐姐你的幸福……” 两人互诉衷肠,这一刻显得很是姐妹情深。 过了会儿,焰火停了,四周暗下来,岛上的小厮似乎在准备更隆重美丽的烟花。 张璃紧了紧张敏的手,轻声道:“我刚刚说的,你可记牢了?” 张敏点头,有些忐忑。 很快,张璃走到君天澜身边,满脸焦急:“大人,刚刚我最后从厅中出来,丫鬟掩门时,却见韩大公子似乎还在里面。他独自坐在黑暗里,不知是怎么了。” 君天澜盯向她,她双手攥着帕子,脸上全是焦急:“我一个女孩子家,不好随意同他搭话。我知大人同他关系极好,大人不如进去看看吧?” 她眼神真切,不似撒谎。 君天澜看向沈妙言,沈妙言扬起一抹笑容:“国师,你去吧,不必担心我。” 张璃很快带着君天澜往大厅而去,沈妙言低头望向手中蓝莹莹的灯盏,失而复得的滋味儿,令她十分满足。 正独自开心时,一个透着怨气的女声响起:“沈妙言,你毁掉我的一切,自己却过得这般好,真是令人憎恨呢!” 沈妙言回头看去,只见张敏形容憔悴,站在她身后,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神之中满是浓浓的恨意。 她勾起唇角:“张敏,你该怨恨的人早就被大火烧死了,与我何干?更何况,你的一切遭遇,都是你自己所求,与旁人没有半分关系。” 四周的人都涌去了船头,这边甲板上,只剩她们两人。 夜风拂过,张敏怒不可遏,上前一把将沈妙言怀中的琉璃灯盏砸落在地:“你还敢狡辩?!沈妙言,我虽愚笨,却也知道,如今御史府的局面,都是你在背后一手促成的!” 沈妙言望向地面,上好的白玉灯盏,碎裂成了无数片。 第273章 国师追妻三十六计(1) 她弯腰,捡起那块被用作灯芯的月光石。卡Kа酷Ku尐裞網 月光石上系着红丝带,那是她小时候,喜欢这块蓝莹莹的石头,亲手系上去,以便挂在颈间玩耍的。 她慢条斯理地将月光石挂上脖颈,抬眸望向张敏:“是我一手促成的,你又能如何?” 张敏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嚣张地反问,不禁狰狞着脸,上前一步,居高临下:“沈妙言,我恨不得你马上就从这个世界消失!” 她话音落地,天空再度绽放出绚丽的烟火,比刚刚的还要美丽壮观。 人声鼎沸,沈妙言盯着张敏,她的脸在烟花下扭曲狰狞,一张嘴开开合合,说出的那些恶毒的话,尽数被焰火鸣放的声音湮灭。 她听不清,也懒得去听,便将目光投远些。 烟火的照耀下,她隐约看见身着浅蓝色锦袍的贵公子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腰间挂一管竹萧,正寂寞地仰头望着天空。 那是,韩棠之? 可韩棠之若是在这里的话,那张璃为什么要说,他在大厅中? 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她蹙起眉尖,谁知下一瞬,张敏忽然整个人发狂般扑上来,狠狠将她推进身后的湖水中。 那船舷并不高,沈妙言一个趔趄,直接栽下了水。 画舫大厅中。 满厅都点着烛火,有乐姬藏在珠帘后,正弹奏着情意绵绵的乐曲。 君天澜环视四周,并未看见韩棠之。 张璃跟进来,随手掩上雕花木门,望着他背影的目光中,含满了情愫。 她绕到他身前,纤纤素手搁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美目中秋波流转:“国师大人,这里并没有什么韩公子。这一切,不过是璃儿同你开的玩笑……” 她在烛火中放了些催情的药物,这样曼妙的黑夜画舫上,令人意乱情迷的乐曲,再加上软玉温香在怀,她就不信,国师他还能坐怀不乱。 只要他体会过同她在一起的美妙滋味儿,她不信,他还会喜欢沈妙言那个没长成的小姑娘。 君天澜垂眸,那只玉白的手在他的胸膛上游走,渐渐的,一路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乐曲愈发****张璃面颊潮红,喘着气,指尖顿在了君天澜的腰带上。 这些招数,都是她暗地里花银子,叫人从青楼妓子嘴里套出来的,说是对男人格外有效。 虽说她是世家小姐,做这样的事十分不合适,可对方是她的未婚夫,她为了他做这些,又有何不可! 她想着,鼓起勇气,想要摘掉君天澜的腰带。 然而,没等她有进一步的动作,那纤细的手腕就被人握住。 下一秒,女子痛苦的尖叫声响起,伴着骨骼被生生捏断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躲在珠帘后的乐姬吓得拨断了琴弦,一声铿锵,大厅内便只能听见女人惨痛的哀嚎。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扭曲了面容的张璃,松开手,直接将她推倒在地。 张璃痛得在地面蜷成一团,整个人抽搐着,手腕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下次,若再敢碰本座,捏断的,就不止是你的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凉薄低沉的声音响起,张璃冷汗淋漓地抬头望向跟前的男人,但见他的面容依旧精致美好,那周身的气息依旧光风霁月。 他是风华绝代的男人。 可为什么那双眸子里,却满满都是对她的不屑一顾? 她是被万人追捧的才女,为什么在他眼中,她就如此不堪?! 她想不明白,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只余下这个男人淡漠离去的背影。 甲板上,沈妙言巨大的落水声,被烟花鸣放的声音所遮掩。 张敏面色紧张地靠在她落水的地方,朝四周张望,见无人注意到这里,一颗乱跳的心不禁稍稍安定了些。 然而没等她溜走,君天澜已经出现在她跟前,凤眸中蕴藏着无边无际的风雪,声音低沉:“沈妙言呢?” 张敏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回来,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嗫嚅着,浑身发抖,说不出半句话来。 焰火已经结束,四周的灯被点亮,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这两人身上,渐渐围拢了来。 君天澜见张敏眼神躲闪,似乎在往身后的水里瞟,心中一凛,将她推开,望了眼平静的湖面,陡然拔高音量,怒声道:“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座要你们整个相府陪葬!” 在众人的震惊中,他迅速脱掉外裳,正要下水,夜凛等几名暗卫及时出现,将他拦住:“主子,让属下去救人!” 君天澜面容冷漠,推开他们的阻拦,直接跃入水中。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张敏吓得瘫坐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璃在丫鬟的搀扶下,拨开人群,一张原本娇俏的面庞此刻苍白可怖,她盯着泛起涟漪的湖面,嘴唇抖动,眼底都是恨意。 他竟然,这般在乎沈妙言吗?! 水下。 这里是漆黑的另一个世界。 没有声音,没有光,充斥所有感官的,是未知的、没有边际的黑暗。 沈妙言在国师府的温泉池学会了游泳,可是落水的瞬间,冰凉的湖水漫过头顶,她的小腿不可抑制地抽起筋来,竟无法浮上水面。 她往湖水深处坠去,仰起头,视线所及,是夜幕上逐渐消失的烟花。 她向上努力地伸出手,她不想死……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国师处变不惊的模样,她试着压下所有的慌张,而身体似乎逐渐习惯了这冰凉的湖水,小腿竟也不再抽筋。 她试探着往上游,然而长长的水草缠住了她的脚踝,像是水鬼的手,缠得那么牢,叫她怎么都挣不开。 她终于彻底慌张了,可越是挣扎,那些水草密密麻麻,将她缠得越紧。 手掌握住的只是无尽的水流,那小小的娇躯朝更深处坠去,濒临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君天澜扎进湖面,强健的身体像一尾鱼般迅速穿梭在水里,水下一片黑暗,他摸索观察着,却找不到那个小姑娘。 正焦急愤怒时,蓝莹莹的光从水底透出,隐约照亮了半张苍白的小脸。 沈妙言! 第274章 国师追妻三十六计(2)【打赏加更章】 君天澜游过去,单手将她抱进怀中,从黑金发冠里取出发簪,割断了缠住她的水草。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抱着她往上游了一截,却见她已经昏迷过去。 过去的二十一年,他从未体会过,心急如焚是何种滋味儿。 然而这一刻,在昏暗的水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这种紧张感,他大约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想要她,活着! 就着昏暗的光线,他将她托在臂弯,低下头,轻柔地吻住她的唇瓣,将口中气体,缓缓地渡给她。 月光从天穹尽头,穿透湖面,在水下形成了巨大的朦胧光柱。 月华和水的微光里,沈妙言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所及,是一双温柔至极的古雅凤眸。 黑金发冠早沉进水底,那一头丝绸般的及膝长发在水下铺散开来,随着水流而舞动。 他只穿着洁白中衣,缎质的衣料在月光中散发出莹莹光芒,冷峻精致的面庞,携着无穷无尽的缠绻温柔。 琥珀色的瞳眸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这样绝美的画面,毕生难见一回。 想要将这一幕烙印进眼底,烙印进心底最深处。 这一生,她都不想忘记。 而君天澜注意到她的苏醒,狂乱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修长结实的手臂紧托着她,一同往水面而去。 此时的楼船画舫上,国师府的暗卫将船上的贵客们都包围了,所有人战战兢兢,暗自祈盼沈妙言千万不要有事,以免国师的怒火牵连到他们。 夜凛带着几个人,手持灯盏,焦急地倚在船舷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 他自幼跟着主子,主子的性命,他看得比自己的还重。 更何况,主子那样贵重的身份,若是出了事,他还不知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湖面依旧平静。 韩棠之拨开众人,脱掉衣裳,神情冷静:“我下去找人。” 夜凛连忙拦住他:“局势未明,韩公子切勿冲动!即便下水,也该属下去!”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湖面响起一阵水声,众人连忙看去,君天澜抱着沈妙言,正慢慢游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连忙放了绳索下去,君天澜先将沈妙言递上来,这才跟着上船。 国师府的暗卫拦着,众人看不大真切那两人的神情,只瞧见君天澜拿过干净的外裳,将沈妙言裹得严严实实。 张璃抱着被折断的手腕,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若是寻常喜欢也就罢了,哪个男人没有宠爱的女子。 可国师对沈妙言的喜欢,早已超过了度,这已经不仅仅是喜欢这样简单的事了,这是…… 爱? 爱一个人,才会将她照顾得如此妥帖,容不得旁人伤她一分。 爱一个人,才会为她笑为她怒,为她对上她厌恶的所有人,为她不顾生死。 这个认知,叫张璃心如刀绞。 她站在人群中,瞧见君天澜单膝跪在沈妙言身边,将她揽进怀中柔声安慰,浑身都湿透了,也毫不在意。 那样的呵护备至、温柔宠溺的神情,竟然会出现在他那张始终冷漠无情的脸上…… 夜风将张璃的头发吹得蓬乱,像是在讽刺她不自量力的爱情。卡Kа酷Ku尐裞網 美眸中恨意更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让沈妙言从这个男人的身边消失。 这样风华绝代的男人,只有被称为第一才女的她,才配得上! 众目睽睽中,君天澜将沈妙言打横抱起,他望向张敏,眸光是刻骨的冷漠。 张敏打了个哆嗦,连忙往人群中缩去。 “咱们回家。”他低头朝怀中的小姑娘说完,身形一动,足尖点了下船头,便快速往岸边掠去。 国师府的人都撤了之后,空气中的威压尽数消失,画舫上的人长长松了口气,个个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国师府,华容池。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直接来到池边,拿掉她身上那件外裳,解开她的腰带,继续扒她的衣服。 沈妙言吓了一跳,尽管还有些虚弱,却十分神气地抱住自己:“你要干嘛?!” “你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这温泉池有暖身的作用,赶紧进去泡。”君天澜没好气。 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君天澜,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不也湿透了!你先下去泡,等你泡完走了我再泡。” 君天澜面无表情:“怎么,害怕本座占你便宜?” “当然不是!”沈妙言面颊微红,将小脸偏到另一边。 见她如此,君天澜更加不悦,语气严肃:“过来!” 沈妙言望向他,见他认真,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 君天澜直接将她拽到身边,不由分说地解开她衣襟上的盘扣。 这小丫头,她还以为她的身体有多强壮么,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再加上赶路花了两刻钟,不染上风寒就已经是奇迹了,她还敢在那儿磨磨唧唧叫他先泡! “国师!”沈妙言慌得不行,连连推拒着君天澜,可力气到底抵不过他,没过一会儿,便被扒得只剩个小肚兜和亵裤。 她又羞又气,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国师,你都是我哥哥了,你不能再碰我!” 说着,趴到软榻上,双手双脚紧紧缠住软榻,“不许你碰我!” 小脸埋进了枕头里,柔软的黑暗中,她的唇角却悄悄勾起一道弧度。 国师这块铁疙瘩,对她软硬不吃,死活不肯承认他喜欢她。 既然如此,那就来激将法好了。 君天澜盯着她,皱起眉头,似是呢喃:“哥哥?” 沈妙言连珠炮似的叽里呱啦嚷开了:“安姐姐让你做我兄长,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兄长。像你这样的石头心,不管我怎么做都是捂不热的!与其让你娶我,还不如做兄妹呢!” 说着,盘腿坐好,扳起小指头掐算:“我还有一年半及笄,我每天唤你十声哥哥,一年半得唤……” 她算来算去算不清楚,最后扬起小眉毛,望向君天澜:“总之,我要唤你好多声哥哥。冲着这一点,我及笄嫁人的时候,哥哥你也要为我多备些嫁妆!” …… 为淚ㄜ夏墨涼歌的打赏加更。有读者问为什么菜的书一章要十书币,因为菜的章节是两千字章的,一千字章节的收费是五个书币,菜下本书弄千字章好啦! 第275章 国师追妻三十六计(3) 君天澜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了良久,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沈妙言愣了愣,不由蕴怒,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难道,他就不在乎,她会真的嫁给旁的男人吗? 她眼睁睁看着他沿着小路离开,气得几欲晕厥。 这样闷骚的男人,脾气还总是阴晴不定,真不明白张璃、沈月彤和楚珍她们,喜欢他哪里! 她摸了摸肚子,原还想着等泡完温泉,去吃些宵夜,现在却是气都气饱了。 而君天澜独自一人漫步于梨花林里,面容清冷淡漠。 他的衣裳和长发早已风干,永不凋零的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头和袍摆上,同长长的发丝一道纠缠飞舞。 这情这景皆可入画,只那双幽深典雅的凤眸,复杂得过分,宛如夜幕中最深沉的一抹颜色,只消看上一眼,就能让人的魂魄沉溺其中。 他终于驻足,修长的手指捏住风中的一枚梨花,垂下眼睫,薄唇的弧度透出凉意。 那个小丫头,曾经还说要嫁给他。 可现在看来,却分明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都将他看做兄长了,她大约,是不喜欢他的。 想到这里,他那颗心顿时寂寞孤独到极致。 沈妙言沐浴完,换了干净的衣裙回到衡芜院,君天澜的寝屋中空空如也,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她自个儿躺在东隔间的小床上,琢磨了会儿少女心事,便很快睡了过去。 此时,京城最大的妓院云香楼雅间内。 这雅间宽大奢华,家居摆设,俱都是古董瓷器、金银玉器等贵重物品。 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雕花木窗洒进来,角落里的乐姬弹奏出清和婉转的乐曲。 席地陈设着十几张紫竹席垫,中间搁一矮几,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 花容战盘腿而坐,身边簇拥着三五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正娇笑盈盈地同他说着什么。 其余美人,或坐或躺,都倚着身旁的贵公子。 他们正在玩行酒令,若谁答不出来,就得喝掉花魁娘子绣花鞋中的美酒。 这是京中上流贵族中盛行的游戏,众人玩得高兴,喝得多了,个个儿脸上都透出微醉的熏红,连说话都大胆色/情起来。 而一位身着水红色襦裙的美人,含笑为在场的人满上酒水。 她半垂下脸,只一个恬静的侧脸,便已很令人惊艳。 所有女子中,只她一人赤着双脚,那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早被花容战拿去当了盛酒的容器。 正玩得高兴时,雕花木门被人推开。 众人一愣,回头望去,只见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携裹着煞气,大步走了进来。 花容战面色微变,连忙起身行礼:“大人。” 其余人也都起身,跟着行礼:“国师大人。”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撩起袍摆,坐在了花容战的位置上,“你们玩,不必管本座。” 众人面面相觑,这么一尊大佛呆在这儿,他们即便有心想玩,却也无胆继续玩呀! 眼见着雅间中的气氛冷了下来,花容战摇着折扇,试探着道:“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他家大人,每次议事,都会将他叫去金玉满香楼。 云香楼这种地方,他是从不会踏足的。 今夜,倒是稀罕。 君天澜瞥了他一眼,面容沉静:“本座问你,如何让一个女人,喜欢上你?” 话音落地,整座雅室都安静下来。 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知道他素日里始终保持着冷情冷面,情/爱这种东西,同他沾不上半分关系。 怎的今晚,大人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 花容战的一双桃花眼笑得眯了缝,合拢折扇,开口道:“大人,可是沈家丫头移情别恋了?这京中,难道还有比你更好的人吗?” 君天澜起身,淡淡道:“本座不过是随口问问。” 说着,就要离开。 花容战连忙拉住他的大袖,将他重新拉回到席垫上,“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大人不要生气。” 说着,依旧笑眯眯的,“沈家丫头眼光还是有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不喜欢大人了——” 话未说完,君天澜起身又要离开。 花容战拉住他,“好了,我不说那话就是!” 君天澜盘腿坐下,被所有人围观,不知怎的,这一刻耳尖忽然就有些泛红,垂下眼睫,定了定心性,似是鼓起了勇气,冷声道:“说出一条有用点子的,赏金百两。能够成功的,赏金万两。” 在场的人一听,顿时跃跃欲试。 一名公子笑道:“女子都爱美仪态的男人,大人打扮好看些,轻而易举就能俘获那人的芳心。”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大人还不够美似的。”花容战不屑,以扇敲击着掌心,“这条不算。” 另一位美人试探着开口:“大人才貌皆是顶尖的,那不如,用性情去征服那位女子?只是不知,那女子喜欢何种性情的男人?” 君天澜怔了怔,他倒是从未考虑过,那小丫头喜欢什么样性情的男人,看来得找机会问问了。 想着,示意身后的夜凛拿笔记下。 这位美人轻而易举便得到百两黄金,其他美人眼红不已,纷纷雀跃起来,计策一条条地出炉,最后被君天澜接受了其中四条。 第一便是刚刚说的性情,第二,则是每时每刻都出现在她眼前,经常夸她,经常占据她的视线。 第三,占据她的视线后,先给予她温暖,等她习惯了,再故意冷落她。这样的落差感会让她意识到,他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人。 第四,等到她孤独无助时,以英雄救美的方式出现在她身边,如此便能轻而易举俘获她的芳心。 君天澜回到衡芜院,已是夜深。 他无心睡眠,坐在软榻上,就着烛火,盯着夜凛记下的四条计策,反复观看揣摩,终于觉得差不多领悟的时候,才将纸片小心翼翼藏进软榻里面。 翌日一早,沈妙言伺候君天澜梳洗,正在镜台前为他挽发,忽然听见他淡淡开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第276章 国师追妻三十六计(4) 沈妙言愣了愣,望向镜子,镜中的男人端坐着,面容清冷,那双凤眸太过复杂,她根本看不透。卡Kа酷Ku尐裞網 迟疑片刻,她轻声道:“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本座只是问你,喜欢什么性情的男子,你认真回答就是。”他淡淡道。 沈妙言吃不准他的意思,短短的几瞬间,脑海中便已千回百转,掠过无数可能。 琥珀色的瞳眸中暗光闪烁,她昨夜告诉他,她要嫁给旁的男子,莫非,国师这是要为她物色夫婿? 握着象牙雕花梳子的手紧了紧,她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为他将头发梳理整齐:“我还要一年半才及笄,为我物色夫君这种事,是不是早了些?” 她才不想嫁人。 君天澜盯着她,声音依旧淡漠:“据本座所知,京中的很多贵女,在及笄前,便已由家族为其暗中相好了姻缘,只等及笄后成婚。现在物色,并不算早。” 沈妙言梳理头发的手顿住,抬眸看向镜中的男人,两人视线在镜子里相遇,谁也没有看透对方的心思。 过了片刻,沈妙言将他的头发束起,轻声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君天澜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本座问的是性情。” “性情嘛,待我温柔有耐心,肯不顾一切护我周全、为我出头,愿意接纳我的不好。另外……” 她拿了黑金发冠,认真为他戴上,“还要权倾朝野,要一手遮天。要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人。即便锦绣江山在眼前,在他看来,也不及我万分之一重要。”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稚嫩的声音中,隐藏着霸道。 君天澜心底那股名为喜悦的火焰越燃越旺,这小丫头说的人,怎么看,都是他啊! 薄唇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一抹笑,他抬手摸了摸束好的发髻,想起第二条计策,是要他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要夸她,要占据她的全部视线。 他想着,淡淡开口道:“本座今日休沐,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沈妙言怔了怔,这是,要陪她出去玩的意思? 她犹豫半晌,狐疑地盯着君天澜,吃不准他的意思,便试探着道:“我想去金玉满香楼吃点心。” “可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答应得干脆,这副爽快的态度同往日里的小气模样大相径庭,叫沈妙言心中愈发不安,便轻轻道:“那,我去换身衣裳?” 要经常夸她…… 这个念头从君天澜脑海中掠过,他站起身,语气随意:“不必,这样就很好看。” 沈妙言惊了一惊,国师居然夸她好看? 他今儿是吃错了药吗?!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金玉满香楼的雅间,正好韩棠之也在,便凑了过来,同他们坐在一起。 沈妙言盯着君天澜与韩棠之,这两人谈起了朝廷上的事,倒是把她撇在了一边。 她咬了口桂花酥皮烤鸭,眼中的疑虑一重盖过一重,莫非,国师有意要把她许配给韩棠之? 想着,就听见君天澜忽然道:“她是长大了些,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沈妙言愣了愣,抬头看去,只见这两人都盯着她。 她握住一只鸭腿,眨巴着圆眼睛,不明所以。卡Kа酷Ku尐裞網 韩棠之笑容温润:“是呢,这样标志的小姑娘,京城里也是少见的。” 君天澜望着沈妙言,但见她嘴边沾了一圈儿褐色酱汁,哪里有半分标志的模样。 他嘴角微抽,换了个角度继续夸她:“妙言性子天真活泼,心地善良,与其他女子注重规矩、刻板呆滞完全不同。这也是少有的优点。” 他总觉得,这样当着外人夸奖她,会显得更加真诚,叫她知道,他也是看得出她的好的。 然而这番话落在沈妙言耳中,却几乎叫她毛骨悚然。 国师君天澜是什么人啊,那是嘴巴里半句好话都蹦不出来的人啊! 他今日这般夸她,一定是要将她许配给韩棠之。 这就跟卖东西的道理是一样的,总要夸一夸自己售卖的商品,才会有人买不是? 如今,她也吃不准君天澜对她的态度了,明明以前是喜欢她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想将她嫁给别人了? 她小心翼翼将目光转向韩棠之,对方正含笑凝视着她。 太可怕了! 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咬住唇瓣,眼珠一转,顺手扯下另一只酱鸭腿,毫无形象地大嚼起来。 只要破坏掉自己的形象,韩棠之他一定看不上她的。 这么想着,便吃得愈发放飞自我,酱汁涂了满脸,甚至滴落到洁白的衣服上,也毫不在乎。 君天澜的嘴角抽得更狠,却只得绞尽脑汁地想词儿来夸她:“妙言就是这般直率的性子,有她在身边,总不愁没有笑料。棠之,你觉得,她和京中其他女子相比,是不是更加优秀?” 韩棠之盯着沈妙言,她的眼睛都瞪圆了,狼吞虎咽,一手拿着鸭腿,一手直接探进盘子里,去抓牛肉片。 像极了饿鬼投胎。 他努力憋住笑,不敢忤逆了君天澜:“是,她很优秀……” 君天澜望着沈妙言愈发难看的吃相,实在是夸不下去了,面子上也终于挂不住,冷冷道:“本座过会儿还有要事,棠之你若无事,可以先行离开。” “是。”韩棠之起身,憋着笑走出雅室,在走下楼梯时,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那笑声传进雅间,沈妙言正叼着鸭腿,两手抓着牛肉片,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那笑声,该是代表,韩棠之对她没兴趣了吧。 这么想着,松开嘴,鸭腿便落进面前的碟子里。 君天澜泄气地丢给她一块帕子:“把自己擦干净。” “哦……”她拖长音调,欢欢喜喜地给自己擦脸擦手。 等她终于收拾干净,君天澜带着她下楼,正要上马车,却瞧见一个年轻公子骑在枣红马上,意气风发地经过。 沈妙言瞳眸一动,那是,沈峻茂? 沈峻茂身后跟着一队侍从,还抬了两顶软轿。 她拉住君天澜的衣袖,“国师,他不是被罚谪居南城吗?怎么回来了?” 君天澜牵住她的手,将她带进黑金马车内:“本座安排他回来的。” “什么?!” 第277章 国师追妻三十六计(5) “什么?!”沈妙言大惊。 君天澜面容冷漠,只是不语。 沈妙言瞪了他一眼,挑起车帘,就瞧见那两顶软轿紧随着沈峻茂离开,夏风撩起轿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两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她愣了愣,“她们是?” “本座送给张敏的大礼。”君天澜靠坐在软榻上,脑海中浮现出七夕那晚,相府湖底,小丫头那张惨白惨白的面容。 张敏胆敢将他的人推下水,不回赠她一份大礼,怎么对得起他家丫头受的苦? 沈妙言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你是想要,让张敏失宠于沈峻茂?” 不止如此,她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沈峻茂他好不容易从南城回来,却带了两位美貌小妾。 如此一来,张敏必定会怨恨他,从而造成张府与沈府的间隙。 用两个美人来换张沈两家失和,多精明的算计! 只是,国师突然出手,是为了……给她报仇吗? 她仰头望向君天澜,对方阖着双眼闭目养神,看不出在想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里高兴,见他额角似有细汗,便拿起蒲扇,扇起摆放在马车角落的碎冰,想要让国师觉得凉快一点。 君天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禁想起第三条计策:在占据她的视线后,要给予她温暖,要她习惯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存在。 思及此,便轻轻拿过她手中的蒲扇,“大热的天,不必做这些。” 沈妙言萌萌地眨巴着两个圆眼睛,甜甜卖乖:“那回家之后,我多背几首诗词给国师听,好不好?” 国师最喜欢她用功,背诗词肯定能让他高兴。 君天澜仔细想了想,这小丫头平日里似乎不喜欢背诗,为了让她高兴,便语带温柔地开口:“不必。你跟在本座身边,学的都是男孩子该学的。如今已是快要及笄的年纪,请拂衣教你女红刺绣好了。将来嫁人,才能亲手为夫君做贴身的衣物。” 他还没忘记,当初浴佛节时,这丫头为他做的荷包有多丑,他完全没脸戴出去,现在都还丢在抽屉里锁着。 而沈妙言却是一愣,这话的意思是…… 准备将她嫁给旁人? 她不悦,在他对面盘膝坐好,“我不愿意学。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就要不学无术,到时候没有男人愿意娶她,她就能一辈子赖着国师了。 君天澜掀起眼帘望了她一眼,看她着实不情愿的表情,只得退一步:“那就算了。” 刺绣什么的,叫绣娘做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给予温暖,到底怎么个给予法呢? 马车缓慢平稳地往国师府驶去,君天澜苦思冥想,这事儿乃是比朝政大事还要棘手麻烦的事,他想了一路,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了国师府,小丫头收拾了干净衣裳,蹦蹦跳跳要去泡温泉。 他自个儿坐在软榻上看书,良久后,拂衣忽然匆匆进来,往东隔间而去。 他叫住拂衣:“那丫头怎么了?” 拂衣连忙行了个屈膝礼:“小姐说,忘记拿搓身体的杏仁香膏了。” 君天澜放下书,眸光便是一动。卡Kа酷Ku尐裞網 华容池中,沈妙言独自在里面沉沉浮浮,等了许久都不见拂衣回来。 她游到临岸的地方,趴在池子边缘,正昏昏欲睡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香膏。” 她一惊,抬头去看,只见君天澜弯下腰,手中递过来的,正是那块杏仁香膏。 她连忙缩进水里:“你来做什么?!” 君天澜将香膏放在岸上:“本座好心给你送东西,你是何态度?”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东西送到,你可以走了。”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害怕似的将身子又往水里沉了沉,像是防备他,于是不悦地拂袖离开。 而沈妙言盯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拿过岸上的香膏,眸子里全是担惊受怕,国师这两天,真是太反常了。 夜已深,沈妙言在小床上辗转反侧。 外间,君天澜躺在大床上,习武之人听力极好,东隔间里细微的动静,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东隔间终于安静下来。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走进东隔间,就瞧见沈妙言呈大字躺在床上,被子都被压在了身下。 许是晚上吃得太饱,她无知无觉地撩起中衣,摸了摸滚圆的肚子。 君天澜蹙眉,夏夜还是很凉的,这样睡着,不染上风寒才怪。 今夜月华如水,窗外传来夏虫的鸣叫声。 他在床榻边坐下,将她搁在肚皮上的手拿开,轻轻把她的中衣理整齐。 小姑娘睡得挺沉,同刚到国师府时,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的模样,全然不同了。 修长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凤眸中盛着复杂的情绪,是因为有安全感,才会睡得沉吧? 忽然很庆幸,当初,小姑娘投靠的人是他。 温凉的指尖拂拭过白嫩的面颊,他俯身亲了口她的额头,又将薄被从她的身下拽出来,盖到她的肚子上。 正欲离开,却看见月光在她的额头和睫毛上跳跃,灵动至极。 他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薄唇抿出一丝笑,透着难得的温柔:“本座很愿意护你一世周全,也想要成为你的夫君。所以,长大后,你不可以喜欢旁的男人。” 窗外花影婆娑,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会惊讶这位素日里冷情冷面的国师,此刻竟像是个平凡的邻家少年。 这么真诚的告白,偏赶着人家小姑娘睡着时才敢说出口,这样的羞涩,与那个一手遮天、冷酷霸道的权臣形成鲜明对比。 大约是真的喜欢,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君天澜又亲了亲沈妙言的额头,这才起身离去。 而睡梦中的小姑娘,对他的告白与吻毫无所觉,只是在静谧的花香中,隐约听见有人温柔呢喃。 她睡得更沉了。 纸笺上追女孩儿的计策,在第三条就实行不下去了,早膳时,君天澜望着胃口大开的小姑娘,颇有些忧虑。 他想让她喜欢他,却又不肯让她知道,他也喜欢着她。 这本就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第278章 国师追妻三十六计(6) 沈妙言喝完一碗燕窝粥,见君天澜正盯着她看,不由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又朝旁边的青铜镜里瞄了眼,旋即微微挑眉,自己脸上并没有脏东西,他在看什么? “国师,你不会是看我长得越来越貌美如花,想着怎么吃掉我吧?”她双手托腮,眉眼弯弯。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收回视线,喝了口清茶:“本座还没有饥不择食到,对未成年少女下手。” “切,”沈妙言白了他一眼,像是自我安慰,“我很快就要及笄成年了,我娘长得美,我也不会差,一定会惊艳四方的。” 说着,傲娇地起身离开。 关于那四条追女孩儿的计策,君天澜不知道该如何发展下去,便将这事儿搁到一旁,只专心处理朝政。 眼见着到了七月下旬,大周国传来消息,大周使团将于九月重阳前抵达楚国京城,商议签订和平盟约之事。 更有小道消息称,这次大周使团,将由大周五皇子亲自带领出使。 君天澜忙于监督官员布置行宫和做好接待准备,一时之间分身乏术,也没顾上沈妙言。 沈妙言每晚都等着他回来用晚膳,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却总不见他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直到深夜时分,她躺在床上,才迷迷糊糊听见他回来的动静。 她很想跟他说说话,然而一早起来,他又不见了踪影。 不就是接待个使团么,至于这样劳心劳力? 她想不明白,便打包了行李,自个儿搬去倚梅馆住。 谁知一连住了多日,竟也不见他派人来寻。 她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软榻上,啃着果子,一边看安似雪给人抓药,一边发几句牢骚。 等晚上白清觉从宫中回来,三人围坐在圆桌旁用晚饭时,她才知,国师这几日都被楚云间留在宫中歇脚,不仅要商议和大周的盟约条款细节,还要准备九月初九的重阳宫宴。 沈妙言咬着筷子,有些好奇:“不知那大周五皇子,是何许人物?” 白清觉笑容温厚,给安似雪夹了片肉,“大周比楚国强大数倍,皇室成员,皆以美貌闻名于世。” 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人,脸上笑容更甚:“妙言你若是见到那位大周五皇子,可千万要把持住。” 沈妙言一噎,一团米饭梗在喉咙里,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安似雪连忙拿了茶水递给她,又连连拍她的后背,责怪地望向白清觉:“好好吃饭,胡说些什么?” 白清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给沈妙言扯了个鸡腿,“都是我胡说,妙言你千万别忘心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夜里,沈妙言同安似雪睡一张床榻,她望向雕窗外的明月,对那位大周皇子十分奇心。 以美貌闻名于世的皇族,到底会有多美貌呢? 比国师还美? 而另一边,国师府衡芜院,君天澜今夜回来,望了眼漆黑的东隔间,只当那小丫头睡着了,便自个儿去沐浴更衣。 楚云间对大周使团来访之事格外重视,这些天他同楚云间一道忙于公事,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些私事要处理,倒是疏忽了那小丫头,也不知她有没有好好用功。 他沐浴完后,拿着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去东隔间看她。 然而东隔间空空如也,小床上被褥折叠整齐,好几天都没住人了。 他眉头一蹙:“拂衣!” 拂衣匆匆进来,忐忑地屈膝行礼:“主子。” “她人呢?” “小姐她,去倚梅馆了。”拂衣低头,满脸心虚。 君天澜将点心放到床头,又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小床。 翌日一早,沈妙言还在赖床,迷糊之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好像是,国师的声音…… 她一骨碌坐起来,赤着脚跑到屏风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就瞧见君天澜坐在大椅上,正同安姐姐说话。 “这段时日,麻烦你照顾她了。” 今日国师穿了身白色绣祥云纹锦袍,外面罩着件宽松的玄色衣裳,袖口和衣裳边缘用金线绣着巴掌宽的纹路,黑金冠束发,端坐在那儿,怎么看怎么酷。 夜凛带着两名侍卫进来,将捧着的礼物放到桌上。 安似雪瞥了眼堆满一桌的锦盒,优雅地端起茶盏,拿茶盖轻轻抚开叶片:“大人心疼妙言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礼物,我却收不得。于我而言,大人待妙言好,才是最好的礼物。” 安姐姐……沈妙言趴在屏风边缘,心中感动。 君天澜呷了口茶,“白夫人放心。” 安似雪听着这个称呼,怔了怔,抬眸望向对方,对方一脸淡定地搁下茶盏,朝屏风后看去:“本座从宫里带了些点心,就放在东隔间的床头,再不回去,添香她们要偷吃了。” 莫名宠溺的语气。 沈妙言禁不住绽出一个笑脸,应了声是,欢快地去洗漱更衣了。 …… 安似雪扶着门框,目送他们离开,美眸中隐隐有着触动。 白清觉站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大人他,是很认真地在对待妙言。” “嗯。”安似雪望着远去的黑金马车,想着君天澜对待妙言的态度,唇角不禁浮起一抹浅笑。 或许,前段时间,是她多虑了。 而沈妙言跟着君天澜回到国师府,想起白清觉说的话,又有些好奇:“国师,白太医说大周使团即将前来签订盟约,他还说大周皇族以美貌闻名于世。那位大周皇子,真的很好看吗?” 君天澜面无表情,“再好看,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沈妙言怔了怔,从君天澜的语气里,莫名听出了一丝潜藏的敌意。 直觉,国师并不喜欢那位大周皇子。 难道,他们有什么渊源? 翌日。 沈妙言起了大早,趁着凉爽,打算去街上逛一逛。 她带了素问和夜寒,买了不少东西,正要去金玉满香楼用午膳,却听见不远处人声鼎沸。 她抬眸看去,只见一座新建的酒楼,高挂一张“福缘楼”的匾额,矗立在醉仙楼对面。 醉仙楼是温倾慕的财产,这酒楼建在她对面,摆明了是抢生意的。 她带着夜寒和素问进去,小二很热情地开口:“这位小姐,雅间都被包下了,不知能否在楼下大堂用膳?” 沈妙言点点头,坐下后,随口问道:“你们东家是谁?” 那小二笑嘻嘻的,“小姐用膳,只管膳食好不好吃不就得了?何必管咱们酒楼背后的人是谁!” 说着,又很得意地将抹布往肩头一搭:“小姐只需知道,我们东家,是当之无愧的皇亲国戚就够了。” “皇亲国戚?”沈妙言挑眉。 第279章 国师,有人欺负我 那小二不再多言,只笑嘻嘻道:“小姐点菜吧!” 沈妙言点了几道菜,又问了素问和夜寒爱吃什么,便催那小二赶紧去上菜。 小二走后,她托腮凝思,京城中皇亲国戚屈指可数,而和晋宁王府有过节的,似乎只有她庶叔一家。 上次御史府莲花宴,晋宁王妃帮她解围,当时沈月如虽没说什么,可定然暗地里记下了这笔账。 如今庶叔出资开酒楼,便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开在了醉仙楼对面。 她饮了口茶,瞳眸中暗光流转。 很想要,为晋宁王妃做些什么。 正苦思冥想间,两个打扮明艳的女子跨进门槛,一位个子高挑些的做少女打扮,另一个则束了发髻,已然是妇人模样。 正是张璃和张敏。 “妙言妹妹!真是巧了,你也在这里吃饭?” 一道男声响起,身着碧色对襟长衫的公子满脸惊喜地从楼上下来,径直往沈妙言这边走。 沈妙言愣了愣,韩叙之竟然也在这里! 而他那声称呼,成功将张璃和张敏的目光引了来,两人望着沈妙言的视线,俱都是仇恨。 她讪讪抬手遮住双眼,韩叙之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韩叙之无知无觉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兴奋道:“自打上次相府一别,咱们便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妙言妹妹,这家酒楼是新开的,菜品很不错,我请你吧。” 说着,便将小二叫来,打算加菜。 沈妙言还未来得及阻止,张璃和张敏就走了过来。 张敏对她又怕又恨,压着声音道:“沈妙言,这酒楼是我夫君家的,谁准你进来吃的?!” “这里不欢迎你。”张璃同样冷声。 沈妙言望着她们,瞬间就想好了如何帮温倾慕,唇角挑起一缕笑,淡淡道:“开店不就是为了做生意吗?凭什么我就不能吃了?我偏要吃。” 一旁韩叙之帮腔道:“妙言妹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你们至于如此这般吗?所谓名门贵女,难道不该心怀仁善?” “韩二公子,这里没你什么事。卡Kа酷Ku尐裞網”张璃冷冷瞥向他,“你喜欢沈妙言不错,可惜人家拣着高枝儿飞,压根儿看不上你。” 韩叙之面颊涨红,无言以对,望向沈妙言,却见对方抱着茶盏,正慢吞吞地品茶。 “妙言妹妹?”他试探着唤了声。 沈妙言抬眸看他,“做什么?” “你……喜欢国师?” 包括夜寒和素问在内,一圈儿人都盯着沈妙言。 她砸吧砸吧小嘴,却不曾正面回答:“我喜不喜欢,与你们何干?总之,我今日就要在这里用午膳。” 韩叙之对这个回答颇有些失望,因此极力劝道:“妙言妹妹,国师他对你,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好。他狼子野心,混乱朝纲,我只怕你在他手上吃亏呀!” 沈妙言不耐烦听人说君天澜的坏话,“砰”一声将茶盏扣到桌案上:“韩叙之,你敢再说一句他的坏话,我便再不认你这个人!” 韩叙之愣了愣,没想到她竟这般决绝,拢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竟无言以对。 张璃冷笑,不忘继续挑拨:“韩二公子,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维护的人了!这样的女孩子,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不准你说妙言妹妹的坏话!”韩叙之恼火不已,凶狠地瞪向张璃。 “我说的是事实。”张璃轻蔑地瞥向沈妙言,为维护自己形象,不忘压低声音,“像她这样的女孩儿,不过是被国师大人捡回家的一条狗,当自己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吗?” 韩叙之被激怒,正要起身同她争执,沈妙言拉住他的衣袖,缓缓抬眸看向张璃:“即便是一条狗,也比你更得国师青睐。张璃,你连狗都不如。” 说着,琥珀色的瞳眸又转向张敏,“你也是!” 话音落地,张璃的面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你怎敢如此侮辱我?!” 张敏的脾气则比她姐姐暴躁得多,上前就要掌掴沈妙言。 韩叙之正要拦她,沈妙言忽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迎上去。 夜寒一愣,正要拔剑阻拦,素问忽然按住他的手。 这么一耽误,那巴掌便落在了沈妙言白嫩的面颊上。 张敏愣了愣,连忙收回手,不敢置信地盯着沈妙言,这小贱人,居然没有躲?! 沈妙言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毫不犹豫抬手还了她两巴掌。 张敏被打得眼冒金星,禁不住怒火中烧,想扑上去跟她打。 然而张璃却及时拉住了她:“敏敏,不要!” 张敏愤怒地转向张璃:“我不过打了她一下,她便还了我两下!姐,你居然还拦我?!” 张璃只盯着沈妙言,眼底隐隐弥漫着恐惧。 她心思灵巧,自然知道沈妙言不躲开的原因。 沈妙言是想要,带着巴掌印子,回府向国师大人告状。 依国师大人对她的宠爱程度,敏敏她,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僵持间,楼上传来一阵温和的笑声:“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日可算是叫本王看了场热闹。” 众人抬头,只见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人缓步下楼,一双线条柔和的眼总是含情脉脉,语带温柔:“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这样打伤脸,难道不疼吗?你们自己不在乎,本王看着,却心疼得很。” 说着,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便拿出两罐灵药,分别送给张敏和沈妙言。 “女人便该是捧在掌心呵护宠爱的,打架这样的事,下次,万万别再做了。” 他笑着说完,摇着折扇离开,俨然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模样。 沈妙言得了个巴掌印,也不恼怒,冷哼一声,便带着素问和夜寒离开。 张敏跺了跺脚,盯着她的背影,双眸中似有火焰燃烧:“姐,真是太可气了!” 张璃心中不安,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她强压下惊慌,握了张敏的手,“咱们先上去用午膳……” 而沈妙言直奔国师府衡芜院,挑开书房的珠帘,就看到君天澜身姿修长,正站在窗下优雅地临字。 她努力蓄出两个眼泪泡,哀嚎一声,奔过去抱住他的腰身:“国师,有人欺负我,嘤嘤嘤!” 第280章 带她去砸场子 君天澜身子一僵,回头看她,她巴巴儿地抬起头,萌萌的包子脸上挂着两颗泪珠。 而左脸颊上,赫然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他心头一凛,搁下毛笔,转身摸了摸那张小脸,沉声问道:“谁打的?” 沈妙言抱住他的腰,不住干嚎:“是张敏!我在福缘楼吃午饭,她说那是庶叔家开的,不许我在那儿吃,我不肯走,她就当众打了我!” 这状告得极顺溜,君天澜虽然知道定然是他家小丫头先挑衅,人家才会打她,可那张白嫩的面颊上,五个指印还是相当刺目。 他心疼不已,眸光隐隐发狠,声音低沉冷漠:“福缘楼?” 沈妙言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他便牵了她的手,“夜凛,备轿。” 国师府的黑金软轿抬到福缘楼时,张璃和张敏还在二楼雅间享用午膳。 轿辇停下,夜凛挑开轿帘,“大人?” 轿辇内,一口放置着冰块的青花瓷缸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气,沈妙言倚着君天澜,手握一柄白玉团扇摇啊摇,大热的天,却也相当凉快。卡Kа酷Ku尐裞網 软轿后跟着的上百名国师府精锐甲兵,直接将福缘楼包围起来。 四周的百姓渐渐聚拢过来看热闹,对着那座酒楼指指点点。 在楼中用膳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儿,也不顾吃喝,也不结账,连忙呼朋引伴地离开酒楼,掌柜的有心阻拦,却没有任何用处。 雅间中的张氏姐妹终于感到不对劲儿,走到门口一看,就瞧见了甲兵围楼的架势。 张璃暗道果然不妙,连忙走到软轿前,屈膝行礼:“小女见过大人!” 张敏跟过来,一眼瞧见轿中的沈妙言,不禁心头一突,小腿一软,紧紧扶住丫鬟的手,美眸中隐隐闪烁着害怕。 可是想到沈妙言也打了她两巴掌,她便有底气了些,朝君天澜行了个礼,轻声道:“大人可是为了沈姑娘脸上的巴掌印而来?这事儿,乃是沈姑娘出言不逊,我气急,才打了她一下。可是,她却当众扇了我两巴掌……” 说着,抬起脸给君天澜看。 君天澜瞥了眼沈妙言,这小丫头鼓起腮帮子,往他手臂上蹭啊蹭,一脸无辜的模样,仿佛那两巴掌不是她打的。 他在心底松了口气,小丫头两倍打回去了,也不算笨。 思及此,他抬眸,面不改色地编故事:“本座府前,有百姓告状,说福缘楼故意抬高食物价格,扰乱市集秩序。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说罢,抬起手,站在软轿旁的夜凛立即一声令下,那些甲兵便一道冲进楼中,不由分说就将楼里的摆设砸得一干二净。 张敏面色惨白,这酒楼是峻茂回来后,出资办的,花费了不少银钱。 若他知道,这酒楼因为她,被国师大人砸了,一定会迁怒于她…… 他很宠爱从南城带回来的那两名小妾,她已经相当不受宠了,若再因这事,被他恼恨上…… 张敏浑身直哆嗦,几乎不敢去想自己是何下场。 张璃想要求情,可还没靠近那顶黑金软轿,两名暗卫握着刀剑出现,生生拦住了她。 她紧紧抓住裙摆,盯着软轿,面颊涨得通红。 明明她是国师大人的未婚妻,可他却当众,不许她靠近。 这叫她相府大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搁?! 沈妙言望着她们二人吃瘪的表情,心情大悦,欢快地扇着白玉团扇,还不忘给君天澜扇一扇。 正高兴时,沈峻茂终于闻讯赶了来,一眼就看到,他的酒楼被人砸得不成样,那些贵重的摆设,尽皆成了粉末碎片。 一颗心滴血般的疼,他青着脸走到黑金软轿前,拱了拱手:“国师,这酒楼乃是我的私产,你公报私仇,我一定会禀告圣上!” “禀告圣上?”君天澜嗤笑一声,声音低沉清寒,一字一顿,“本座拭目以待。” 话音落地,夜凛便放下轿帘,十六名侍卫抬起奢华的黑金软轿,上百名甲兵整齐地跟在后面,一路浩浩荡荡、旗幡招摇地往国师府而去。 君天澜的嚣张狂妄、尊贵霸道,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留下满街百姓不嫌事大的看热闹,以及脸色青白交加的沈峻茂。 等国师府的人终于消失在长街上,沈峻茂沉着脸转身,一巴掌扇到张敏脸上:“净会惹麻烦的贱人!” 张敏捂住脸,美眸中满含泪水:“夫君,你居然打我?!” 她以为他是博学多才的谦谦公子,可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她耳光?! 明明为成婚前,他待她那么温柔…… 沈峻茂不理会她的震惊,只黑着脸拂袖离开。 张敏无法抑制地大哭出声,“姐,他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是相府二小姐,他竟然打我?!” 张璃递给她一块手帕,却是无言以对。 所谓聘为妻奔为妾,妾到底是妾,自然没有妻的地位高,夫君更不会像对待妻子般尊重。 可惜当初敏敏太傻,竟然与沈峻茂做出那种事。 如今后悔,怕也来不及了。 她想着,又有些忧虑自己的婚事。 而对面的醉仙楼,温倾慕身着红色刺绣襦裙,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是聪明人,沈妙言的狡猾和示好,她看得一清二楚。 精致的唇角缓缓勾起一道轻笑,那个小妙言,有恩必报的性子,真是值得人喜欢,值得人待她好。 黑金软轿中,君天澜面容淡漠地品着松山云雾,然而始终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盯着他。 他偏过头,瞥向沈妙言:“为何盯着本座?” 沈妙言双眼发亮:“国师,我发现你越来越帅了。刚刚怒砸福缘楼那一幕,简直霸道嚣张至极,真是叫妙妙喜欢!” 君天澜闻言,心中便有些雀跃的小欢喜,面上却强自镇定:“你觉得,本座待你可好?” 沈妙言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好,国师待我最好!” 君天澜又饮了口茶,眸光深沉,这么说,他算是成功叫她习惯依赖他了? 而第三条计策的后半部分,是在她习惯接受他的好时,再故意冷落她,叫她意识到,他的不可或缺和独一无二。 第281章 定下杀局 这么想着,君天澜便清了清嗓子,“本座虽然待你好,但你须得记住,不可恃宠而骄。” 沈妙言怔了怔,“哦”了一声,觉得国师又开始变得奇怪了。 回到衡芜院,她收拾了干净衣裳,正要去华容池泡澡,君天澜却没好脸色: “本座仔细想了想,未免你恃宠而骄,该做的,你还是得做起来。日后沐浴,自己拎水去厢房,不可再用本座的华容池。房中的日常打扫,也得你亲自做。国师府,不养闲人。” 说罢,自己拿了干净衣裳,冷着脸,先一步去华容池了。 沈妙言怔在原地,盯着他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货,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宠她上天,一会儿又唱黑脸,不许她这个不许她那个,还叫她打扫房间…… 她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想不清楚也懒得去想,因着出了一身汗,便自个儿出门拎热水冲澡。 君天澜从华容池回来时,沈妙言已经冲完澡,穿着干净的素白衣裙,坐在软榻边的脚踏上看书。 许是没睡午觉的缘故,她抱膝,在那儿昏昏欲睡,医书掉到地上也浑然不觉。 他缓步走过去,在她跟前蹲下,仔细凝视了她半晌,最后捡起地上的医书,拿到书架上放好。 他撩了袍摆,在软榻上落座,随手翻开一本未读完的杂史。 而坐在脚踏上的小姑娘逐渐靠过来,小脑袋贴着他的腿,似是觉得这么睡很舒服,禁不住蹭了蹭。 此时正是傍晚,黄昏的光从背后的隔扇洒进来,将两人都笼在柔光里。 君天澜翻看了几页书,低眸望向沈妙言,对方小狗似的团成一团,抱着他的腿,睡得无比踏实。 夕阳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色,她的口水流到他的袍子上,可他却并不觉得脏。 收藏着古老书籍的书架静悄悄伫立在书房中,挂在窗下的棉花帘子微微晃动。 飞满尘埃的夕阳中,娇软的小女孩儿,坐在脚踏上,依赖地抱着英俊男人的腿酣眠。 这景致,温柔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拂衣进来请晚膳,君天澜在她开口前便示意她噤声。 拂衣瞧见睡着了的沈妙言,立即领会君天澜的意思,只悄悄掌了灯,便退了出去。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从沈妙言的耳垂滑落,房中便只剩浅浅的灯笼光。 窗外响起夏夜虫儿的鸣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揉揉惺忪睡眼,醒了。 “国师,什么时辰了……”她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因为睡得太多,整个人昏昏沉沉。 “早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君天澜声音淡漠,面无表情地翻了页书,“下午光知道睡觉,功课又没做。” 沈妙言揉了揉脑袋,起床气发作:“刚睡醒就唠叨功课,国师你烦不烦。我饿了,要吃饭!” 说着,便起身气冲冲往外走。 君天澜放下书卷盯着她的背影,凤眸中满是不悦,这丫头大约被他宠坏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也敢对他发脾气了! 楚国敢这么同他说话的,只有她一人吧? 两人一道在花厅用过晚膳,君天澜便抓了她回来做功课。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唉声叹气,好在这男人性子镇定,有他在旁边看书做表率,她抓耳挠腮了一阵,便也渐渐将书看了进去。 等夜深了,君天澜表示该上床就寝,沈妙言换了身干净的中衣,躺在东隔间的小床上,因为下午睡饱了,此时便怎么都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想起国师送沈峻茂的美妾,又想起沈峻茂和张敏之间的嫌隙,瞳眸中不禁划过暗光。 她套上外裳,抓了只灯笼,悄悄出了寝屋。 君天澜睁开眼,就瞧见她鬼鬼祟祟地跨出门槛。 沈妙言独自一人跑到后花园,此时月光澄澈,树木葱茏,蟋蟀的鸣叫声汇成海洋,同池塘的蛙声一道,经久不绝。 她钻进草丛中,凭着机敏和伶俐,没过一会儿便逮了两只蟋蟀。 等小半个时辰过后,她提着的笼子里已经关了好多只。 她特地挑了只大的留着,把其余的放生了,哼着歌儿回了衡芜院。 寝屋里仍旧静悄悄的,她望了眼君天澜的床榻,见他一手撑着脑袋,双眼合着,这才掂着脚尖小心翼翼摸回东隔间。 国师不许她玩物丧志,她将蟋蟀笼子藏进床底下,又拿箱笼等物挡严实了,才上床睡觉。 等到她睡熟,君天澜睁开眼,潜进东隔间,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出了那只蟋蟀笼子。 每逢夏日,京中便流行斗蟋蟀为乐。 这小丫头往日里还算乖巧,大约又是花容战把她带坏的。 他想着,有点恼花容战,将蟋蟀笼子又给她放回去,悄悄回了寝屋。 翌日,等君天澜去上朝后,沈妙言便拿帕子盖住蟋蟀笼子,抱在怀里,兴冲冲去了金玉满香楼。 金玉满香楼雅间内,花容战和楚随玉都在,还有几位面生的贵公子,正围着桌案斗蟋蟀。 见沈妙言过来,花容战笑道:“这可真是稀罕,沈丫头,你到我这儿做什么?又来找晋宁王?” 沈妙言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笼子搁到桌案上,“听说只要赢了你的蟋蟀,就能得到百两黄金?” 花容战挑眉,“唰”一声摇开折扇:“你这是……来踢馆?” “正是。”沈妙言将自己捉的大蟋蟀放进场子里。 花容战的蟋蟀将军与沈妙言的大蟋蟀僵持片刻,很快斗在了一起。 众人纷纷发出兴奋的高呼声,沈妙言却并不在乎谁赢,只同楚随玉一道离开圆桌,在角落的两张大椅上落座。 楚随玉递给她一盏酸梅汤,一双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三小姐特地来找本王,不知所为何事?” 沈妙言饮了口酸梅汁,“如今沈峻茂身边有两名美妾,再加上他出资开的福缘楼因为张敏的缘故被砸,所以他同张敏间,早已生了嫌隙。” “三小姐想利用这个嫌隙?” 沈妙言唇角勾起一道腹黑的笑,眼底隐隐散发出狠光:“你说,若张敏因爱生恨,杀害沈峻茂,这京中局势,会如何?” 第282章 想保留一点自尊 楚随玉捧着碗酸梅汤,慢条斯理地饮着,温柔清秀的面庞上,肌肤通透宛如白玉,笑容却残酷如刀。 两人俱都无言,好半晌后,楚随玉才缓缓开口:“沈峻茂若是死了,等同御史府无后。” 沈朋只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可华氏善妒,绝不会容忍庶子继承偌大家业。 届时,御史府定会起内斗,楚云间等同失去一大助力。 “再庞大的参天树木,若是从根部就开始腐烂,那么无论枝桠如何欣欣向荣,都免不了衰亡的命运。” 沈妙言喝完酸梅汤,擦了把小嘴,笑容狡黠:“我那位庶兄,虽读了不少书,可到底是男人,还是好美色的男人……” “只要王爷有办法将他引到秦楼楚馆,叫张敏大发醋意,憎恨上他,张敏性子冲动,必然会同他爆发剧烈矛盾。届时,我这边会加以挑拨,张敏那种人,一时失手,错杀沈峻茂这种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沈妙言的声音尚还很稚嫩,可语气里,却满是志在必得。 楚随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随即握住白玉壶为她斟了些酸梅汁,又举起自己的汤碗:“以酸梅汤代酒,预祝咱们马到成功。” 沈妙言笑吟吟同他对碰,各自饮了一口,围在雅室中央的人便爆发出一阵大喊,“赢了赢了!” 沈妙言起身走到桌边,只见自己捉的那只大蟋蟀,将花容战的将军咬得死死的。 花容战急促地摇着折扇,一张绝美的面庞上遍布恼意:“沈妙言,这局不算!” “凭什么不算?”沈妙言不悦挑眉,朝他摊开手板心,“花狐狸,百两黄金拿来!” 这边正闹着,忽然有小厮匆匆闯进来,“公子,不好了,国师大人到了!” 话音落地,他就被夜凛推开,君天澜身着黑色锦袍,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花容战吓得要死,自己赌蟋蟀没什么,可偏偏沈丫头今天跑过来跟他一起赌了…… 大人那种吃喝/嫖/赌样样不沾的男人,若是看到沈丫头跟自己一块儿玩,定然会责罚他。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收起桌上的银钱和蟋蟀,他只得屏息凝神,见招拆招了。 君天澜扫了眼雅室,目光在楚随玉身上顿了顿,淡淡道:“晋宁王兴致真好。” 楚随玉摇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折扇,笑容满面:“在吃喝玩乐上面,本王兴致向来很好。” 君天澜薄凉的视线转向沈妙言:“过来。” “国师……”沈妙言心情好,蹦跶到他身边,仰起小脸,“我斗蟋蟀赢了花狐狸呢,快表扬我!他还欠我百两黄金,等下我请你吃东西。” 君天澜淡漠地望向花容战,花容战咳嗽了声,“那什么,是沈丫头自个儿跑过来斗蟋蟀的,并非我引诱的她。” 沈妙言晃了晃君天澜的衣袖,表情无辜:“我明明赢了他,他却想耍赖,不肯给我黄金。” “去把桌上的银票都拿上。”君天澜淡淡道。 有他撑腰,沈妙言连蹦带跳地将桌上的银票都揽进怀里,一张张整理好,无视花容战吐血的表情,“国师,夜二哥说,西市的凉粉最好吃,我想吃凉粉。” 君天澜同她转身,刚跨出门槛,又回头道:“本座忽然想起,南城那边还缺个人押送货物出海,容战,这事儿便交给你了。” 说罢,携着沈妙言离开。 花容战哭丧个脸,押送货物这种小事,需要用得着他? 国师不过是恼恨他带沈丫头赌钱斗蟋蟀,才叫他去。 可又不是他主动找沈丫头的,明明是她自己要玩…… 所谓见色忘友,大人这是见色就忘了部下。 他正伤心时,楚随玉起身笑道:“八月中旬,慕慕的外祖父温阁老,会在温府举办寿宴,不知你能否赶得回来?” 花容战一怔,对方已笑着离开。 在场的公子哥儿也都告辞离去,他走到窗边,夏风拂面,带着一丝燥热气息。 这里是金玉满香楼六楼,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瞧见,远处长街尽头,矗立着的晋宁王府。 从这儿看去,王府内的亭台楼阁十分清晰,甚至连丫鬟的走动,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握紧了窗框,那夜元宵,他死活不肯让温倾慕进雅室,不过是怕,被她发现这个秘密。 谁都可以知道,他对她还残留着那种心思,但唯独她,不可以。 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她不配享受他的爱。 夏风拂面,桃花眼中云雾缭绕,那张绝美的面庞透着寂寥与暗淡,于往日里,游戏花丛的男人全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楚随玉回到了王府。 他走到内院,身着红色刺绣襦裙的明艳女子迎了出来,恭敬地向他请安。 花容战静静看着楚随玉握住温倾慕的手,两人说了会儿话,便一同进了屋。 他攥着窗框的手越来越紧,直到最后,生生扳下了一块雕花木头。 他不愿意她知道,他还爱着她。 也不过是为了,保留最后一点自尊…… 而另一边,沈妙言闹着要去吃凉粉,君天澜偏是不允,非说市集上的凉粉不干净,不许她吃。 他把她生拉硬拽上了马车,沈妙言不高兴地趴在车窗边,不肯回头同他说话。 君天澜自个儿琢磨着第三条计策的后半部分,说是要故意冷落这小姑娘,等她意识到过去的他有多温暖时,就会察觉,她是喜欢他的,她是离不开他的。 他暗自琢磨了会儿,随即冷冷开口:“沈妙言,把你赢的银票拿出来。” “为什么?”沈妙言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你抓的是本座花园里的蟋蟀,赢的钱,自然也该归本座。”霸道的声音,容不得反驳。 沈妙言气得不行,猛地转身瞪向他:“你穷疯了?!” 君天澜不语,只定定盯着她。 两人僵持半晌,沈妙言捂住腰间挂着的荷包,一双眼睛瞪得圆圆:“这是我自己赢来的私房,国师若是想要,自己去抓蟋蟀赢钱好了!” “拿来。”君天澜加重音调。 “不给!” 车中静默半晌,君天澜忽然伸出手,去抢她的荷包。 第283章 国师,你自个儿下去喂鱼吧 “国师不要脸!”沈妙言死死捂住腰间荷包,连连往车厢角落缩,“明明那么有钱,却对我这样小气!我要告诉全楚国的人,你是小气鬼!” 君天澜将她逼到角落,手背被她重重拍了下,顿了顿,随即越发用力地去抢。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闹作一团,最后君天澜将她压在身下,硬是从她的腰间摘下了那只鲤鱼荷包。 沈妙言趴在软榻上,实在是被欺负得狠了,圆眼睛里含着两个眼泪泡,声音带着哭腔:“明明是我抓蟋蟀赢来的钱,你凭什么要抢去……亏我还好心,要请你吃凉粉。” 君天澜盘腿坐好,理了理衣襟,毫不手软地从荷包里取出银票,将空空如也的荷包扔还给她。 沈妙言爬起来,抱着空无一物的荷包,眼泪瞬间掉下来,哭得伤心极了。 君天澜将银票塞进自己的袖口,瞥了她一眼,虽有些于心不忍,可这是计策的第三条,乃是为了第四条铺垫,所以绝不能出错。 这么想着,便强忍下心疼,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吃穿用度都是国师府的银钱,要银票做什么?” 沈妙言只是哭,不愿意搭理他。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尴尬地坐着,等马车终于到了国师府,沈妙言立即跳下去,哭着直奔衡芜院。 君天澜落后了几步,等他走上屋檐下的台阶,但见隔扇紧闭。 他推了推门,却推不开,好似是从里面落了锁。 拂衣和添香等几个小丫鬟,站在不远处的游廊里,瞅着他抿嘴轻笑。 君天澜面子上过不去,禁不住打门:“沈妙言,开门!” 里面却传出女孩儿的哭声,隐约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君天澜一想到摔坏的可能是他珍藏的那些古董宝贝,心疼得厉害,直接将隔扇撞开,闯进书房,就瞧见他那些宝贝古籍,一本接一本地被从书架上丢下来。 “沈妙言!”他气急,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你可知,这些古籍,世间仅有一本?!” 沈妙言双眼通红,仰头瞪他:“我管它有多少本,国师不还我银票,我就继续扔!” 说着,挣脱君天澜的手,冲到书架旁,将上面的书籍全都扫落下来:“我不光扔,我还要拿出去卖!你都说了是珍宝,想来定会卖个好价钱!” 君天澜三两步冲过去,钳制住她的双手,将她狠狠抵在书架上,凤眸中遍布寒意:“你再敢扔一本,本座把你丢进荷塘喂鱼!” 沈妙言动弹不得,眼泪流得更欢:“有本事你就扔啊!反正国师欺负我惯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哭得伤心极了,君天澜见不得她流眼泪,实在于心不忍,便松开了手,“本座不过是帮你保管钱财,不会动你的银票。” 沈妙言活动了下手腕,瞟了他一眼,忽然抱住书架上的一本古籍,直接往外冲。 君天澜额头青筋直跳,不费吹灰之力便在门口逮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沈妙言!不准再动本座的东西!” 沈妙言双脚在空中打晃晃,两手却将那本古籍抱得紧紧:“那你把银票还我!” “银票是你的命吗?!” 几百两银票而已,也值得她这样拼命? “没有银票,我一刻也活不下去!”沈妙言瞪圆了眼睛。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倒也不是多心疼银子,只是不喜欢他这样欺负他,抢她东西。 “把书还给本座。”君天澜一手拎着她,一手就去夺她怀中的古书。 沈妙言死活不肯交出来,两人闹得太狠,一人握住书籍一端争抢,最后直接将那本珍惜古籍撕成两半。 君天澜的心直滴血,这本书是他路过一座老旧书斋时,侥幸所得。 若是放出去,天下士子必然趋之若鹜,争相观看。 说是价值万金,毫不为过。 沈妙言怯怯望了眼他的表情,将手中抓着的一半儿书放到旁边案几上,踮了脚尖,小心翼翼往外走。 然而没走两步,身子一轻,再度被人提了起来。 她背对着君天澜,“那什么,国师,赢得银子我都不要了,咱们扯平可好?” “扯平?” 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因为太过冷漠,叫沈妙言的小身子禁不住抖了抖。 她知道国师喜欢看书,摆在他书房中的书,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 而她刚刚弄坏的那本,似乎是他最喜欢的…… “书又不是我一个人弄坏的,你也有份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两只小脚在空中打着晃晃,感觉到背后那人越发冰冷阴沉的气息,琥珀色瞳眸顿时生无可恋地注视前方。 “你的意思是,错在本座?” 那人一字一顿,催命似的。 沈妙言快被吓哭了,没等她求饶,君天澜便提着她,大步往衡芜院外走去。 “国师,你要干嘛?” 回答她的是背后男人沉稳的呼吸。 在路过丫鬟侍卫们的围观中,她直接被君天澜拎到了衡芜院后面。 此时正是八月酷暑,池塘中荷叶亭亭,莲花开了几朵,偶有红鲤成群结队自水下游过,景致很是怡人。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在池塘边站定,将手伸到塘面上。 沈妙言咬住嘴唇,望了眼脚下平静的水面,禁不住哆嗦了下,声音软糯无辜:“国师……” 话音未落,君天澜直接松了手。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沈妙言整个人跌进池塘中。 “沈妙言,日后再敢动本座的书,就不只是把你丢进池塘这样简单。”君天澜终于报了撕书之仇,心情大悦,唇角翘起,背着手准备离开。 然而没等他迈出两步,身后便有扑腾声响起:“国师……救命!腿抽筋了!” 他回转身,那小丫头在水中剧烈挣扎,连喝了好几口塘水,面色惨白,眼见着就要沉下去。 心中一凛,他连忙跳下水,费了大力,将她推到岸边。 沈妙言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回头望了眼正要游上岸的君天澜,唇角翘起一抹腹黑的微笑,绣花鞋毫不犹豫踹到他脸上:“国师,你自个儿下去喂鱼吧!” 第284章 没收她的零花钱 君天澜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时,沈妙言已经快速跑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回到东隔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干净衣裳,正要收拾东西去倚梅馆躲一躲,月门门帘却已经被人揭开。 君天澜也换了衣裳,绛紫色的宽袖暗云纹锦袍,将他衬得宽肩窄腰,身姿修长高大,面容精致而冷峻。 他站在那儿,一手挑着布帘,似笑非笑:“打算去哪儿?” 床榻上放着一只小包袱,里面隐约有几块散碎银子,还有几件换洗衣裳。 而那小丫头拿着他的一本镀金字帖,正准备塞进去。 沈妙言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能上岸换好衣服,咬了咬唇瓣,振振有词:“如今正是酷暑,我想着倚梅馆后面有树林子凉快,就想去安姐姐那儿住几天。这字帖,我也并非是拿出去卖,而是想着带过去临摹几天,也不算荒废了学业。” 说着,正正经经地给君天澜屈膝行了个礼:“未曾与国师商量,是妙妙的错。” 君天澜眉头一挑,小丫头这副乖巧模样,是完全将刚刚池塘里,她踹他一脚的事给抛到脑后了? 她是不是以为他大人有大量,不会同她翻旧账? 薄唇勾起一道弧度,他背着手踱进东隔间,优雅地在床榻边缘坐下,顺手翻了翻布包里的东西,掏出几两碎银子:“银子哪儿来的?” 沈妙言连忙奔过去,想将银子夺回来,君天澜一抬手,她直接扑了个空。卡Kа酷Ku尐裞網 “本座问你,银子哪儿来的。”君天澜挑眉。 沈妙言揪着衣角,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半晌后才轻声道,“端午龙舟赛的时候,你给我一百两银票,叫我去压胜局,我没压……后来出府玩,花掉了不少,就只剩这么点了。” 君天澜了然,将那几两银子塞进自己袖袋,“下不为例。” 说着,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瞥见沈妙言的眼睛里多了抹侥幸的暗光。 薄唇再度翘起弧度,他倒提起小包袱,一张信封便同换洗衣裳一道,滑落出来。 沈妙言大惊,正要抢过来,可对方已经将信封拿在了手里,打开来数了数里面的零散银票,笑道:“妙妙的私房真是不少。” 沈妙言攥紧了衣角,眼睛随着那信封摇晃。 这一百八十两银票,都是平时君天澜给的零花里,她一点点省下来的。 君天澜笑容更盛,扬了扬信封,“本座没收了。” 说罢,转身离去。 沈妙言连忙揪住他的袍子,满脸不舍:“国师……” “不是要去倚梅馆吗?还不动身?”君天澜回头,将她那小表情尽收眼底,强忍住笑意。 沈妙言不回答,也不松手,只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中的信封。 两人僵持半晌,君天澜狠下心,扯开她的小手,径直出了东隔间。 他在大椅上坐了,将信封扔到案几上,随手翻开那本字帖观摩。 沈妙言跟出去,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他看了半刻钟的书,抬起头,就瞧见小丫头站在角落,双眼通红,正抬手擦眼泪。 看起来柔柔弱弱,别提有多可怜。 然而君天澜是不会忘记,刚刚在池塘里,她假装腿抽筋,害他下水,结果却狠狠踹他脸的事。 这小丫头太腹黑了,一不小心就会着了她的道。 他打定主意不理她,继续看书。 沈妙言站了半天,见他没反应,跺跺脚,也不哭了,冷哼一声,跑回了东隔间。 君天澜摩挲着下巴,心情更好。 翌日,风有些大,天空阴云密布,眼见着便是一场暴雨。 君天澜上朝去了,沈妙言爬到窗台上坐着,抬头望向天空中纷飞的树叶,大风撩起她的刘海儿和裙摆,她看起来很有点可怜。 目光落在荷塘中,满池莲花在风中簌簌发抖。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连澈。 那个小家伙,也不知怎么样了。 还有谢陶,在大周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她出神间,阿沁指挥着两个小丫鬟进来,将书房中的盆景换成新的,笑道:“小姐在想什么?” 沈妙言回头见是她,跳下窗台,“没什么。阿沁这是什么花儿呀,雪白雪白,怪好看的。” 那花儿开得碗口大,花瓣层叠雪白,衬着碧叶,看起来高洁晶莹,像是云端上的一捧雪,格外出尘剔透。 “是雪塔山茶呀,大人最喜欢的花儿。”阿沁将花盆位置摆正,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府中花匠费了不少功夫,才培育出四季都能开的雪塔,名贵着呢。” 说着,见沈妙言盯着雪塔山茶出神,像是闷坏了的模样,不由笑着为她解闷儿:“奴婢早上从府外回来时,听人说晋宁王爷同云香楼的老板娘吵了起来,似是为了争美人,京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真是趣事一桩。” 沈妙言怔了怔,“云香楼的老板娘?” “似乎也是位大美人,却不知怎的和晋宁王爷起了冲突。风月之事,小姐这个年纪,是不应当听的,是奴婢失言了。”阿沁说着,歉意地笑了笑,行过礼后退了下去。 沈妙言却起了心思,楚随玉不会无缘无故同女子打架,这一次,不知是为了什么? 想起两人对沈峻茂布下的杀局,她咬了咬唇瓣,进东隔间拿了把油纸伞,不顾拂衣等人的劝阻,直接跑出了国师府。 虽是晌午,可乌云蔽日,看起来犹如黄昏的傍晚。 街上摊贩与行人寥寥无几,看起来格外空旷。 她独自走了许久的路,终于找到了云香楼。 这座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从早到晚,通宵达旦,从不关门。 此时,尽管街上已无行人,可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贵公子摇着折扇跨进门槛,隐隐有丝竹管弦声从楼中传出,可见里面依旧热闹。 她走上台阶,正要进去,守在门口的两名美人拦住她,娇笑道:“小妹妹,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妙言嗅着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儿,又望了眼里面那些身着软纱、媚态横生的女子们,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我来找人。” 第285章 你好狠的心 沈妙言被带到楚随玉所在的二楼雅间,他正忙着同两名美人寻欢作乐。 见她进来,他放下杯盏,笑容满面:“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沈妙言在他对面坐下,见自己这一方早就摆了果汁和点心,不由好奇:“你料定我会来?” “自然,放出与云香楼老板娘争执的风声,也不过是为了让你知晓我在这里。”楚随玉摇着折扇,示意那两名美人退下。 雅间中只剩他们二人,他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出雅间,在二楼的雕花围栏边站定。 沈妙言跟出去,只见楼下大厅,几位美人簇拥着一位贵公子进来,那公子相貌清秀,出手很是大方。 “沈峻茂?”她挑眉。 “云香楼的老板娘,妩红尘,艳名远播。在沈峻茂和他那些朋友聚会时,我出资请妩红尘特地往他们雅室走了一遭,便将他的魂魄勾走了一半儿。” 沈峻茂微笑着,呷了口酒,轻摇折扇,“他打听了妩红尘的名号,知晓她是云香楼的老板后,隔三差五往这里跑。如你计划的那般,沈峻茂频频出没于妓院的消息,也早已被张敏知晓。” 沈妙言提着一串紫红葡萄,津津有味地吃着,目光放远些,就瞧见大门处,身着水红色襦裙的美貌妇人带了五六个丫鬟,嚷嚷着要闯进来。 正是张敏。 这葡萄冰镇过,闷热的天气里享用,格外沁人心脾。 沈妙言吃得欢快,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下方局势。 张敏终于带着丫鬟们闯了进来,含泪喊住沈峻茂:“夫君,你好不容易从南城回来,即便这两年不能考取功名,也不该这般堕落的!” 她盼星星盼月亮将沈峻茂盼回来,却因那两名美妾而不被宠爱。 好不容易等到沈峻茂对那两个小蹄子的新鲜感过了,他却又迷上了逛花楼。 她总想着楚珍死后,自己就能被扶正,可如今看来,距离她扶正,还远得很。 四周的客人都朝这边张望,沈峻茂甚觉没脸,面色黑沉地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还不回家去!” 张敏去拉沈峻茂的手,语带哭腔:“夫君,你随我一道回去吧,若是给公公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定会责罚你的!” 这话叫沈峻茂更加没脸,眼角余光瞥见四周人的目光,不禁狠狠甩脱张敏的手:“滚!我行事,何时用得着你在这儿规劝?不过是个妾罢了,当你是御史府的少夫人吗?!” 这话诛心至极,张敏的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是正正经经的相府二小姐,出身名门,来云香楼这种地方,本就是拉下脸面过来的。 可如今,竟还被夫君当众羞辱,说她不过是个妾! 她气急,也伤心至极,哀哀地痛哭出声,梨花带雨的模样,也不过是为了激起这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 沈峻茂莫名烦躁,想起眼前这女人到底是相府小姐,又曾为他小产过,心软了一下,正要安慰,却听到一个天籁般的灵动声音:“沈公子、张姨娘,云香楼开店是为了做生意。二位的私事,希望可以私下解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神仙妃子般的美人儿,手扶雕花楼梯,正款步而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身着绯色襦裙,挽着雪白披帛,云鬓高耸,脖颈修长,身姿曼妙。 峨眉淡扫,那双媚眼秋波流转间都是情意,一张红艳精致的樱桃小嘴,叫人禁不住就想要一亲芳泽。 而周身的气度,不像是从青楼中出来的,反倒像是尊贵的公主。 沈峻茂双眼发直,将张敏抛到脑后,上前见了个礼,声音柔和:“妩小姐。” 妩红尘看也不看他,只淡然地穿过大厅,语带高傲:“沈公子还是处理家事要紧。” 沈峻茂眼睁睁看着肖想多日的女人离开,正想着追上去,却被张敏抱住手臂:“夫君,咱们回家吧?” 沈峻茂实在是恼火,挣开她的手臂,直接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滚!” 张敏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夫君……” 楼上的沈妙言享用着鲜美的葡萄,挑起小眉毛,“这种程度,可还不够。庶兄,你要再接再厉呀。” 仿佛上天听到了她的低语,那张敏大庭广众被扇耳光,自觉没脸,哭着去打沈峻茂:“我对你千依百顺,这便是你对我的态度吗?!沈峻茂,你好狠的心!” 而沈峻茂瞧见妩红尘消失在大厅的屏风后,彻底恼了,猛地将她推出去:“走开!本公子的事,你少管!” 张敏重重撞到桌案上,尖叫一声,猛地栽倒在地。 她带来的几个丫鬟连忙扶住她,沈峻茂正要去追妩红尘,就听到那些丫鬟们带着哭腔尖叫:“血!姨娘流了好多血!” 他会过头,张敏在地上呻·吟,身下,鲜红的血液汨汨流出,将裙摆染成深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怔了怔。 而楼上,沈妙言吃葡萄的动作顿住,定睛去看,不由拧眉:“张敏她,又有了身孕?” 楚随玉毫不在意地品着美酒:“血流成这样,孩子定然保不住了。” 说着,含情脉脉的目光扫过张敏的下体,唇角却翘起一抹残酷的笑:“流这么多血,日后能不能再生育,都是个问题。” “不能再生育?”沈妙言望向他,清晰地看见了他唇角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残酷笑容。 “不能生育才好,如此,她才更有报复沈峻茂的理由。”楚随玉饮尽杯中酒水,双眼雾蒙蒙的,像是多情,又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沈妙言望向乱作一团的楼下,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儿。 云香楼外,天空爆出一声惊雷,瓢泼大雨瞬间滚落。 …… 傍晚时分,她在倚梅馆蹭了晚餐才回国师府。 君天澜已经沐浴过了,身着洁白的麻纱袍子,正站在窗下临字。 他鲜少穿这样材质的衣裳,比起那些锦袍,更多了些人间烟火气息。 沈妙言蹭到他身边,给他研磨:“国师,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没收我零花钱的事了。” 君天澜笔下游龙走凤,声音淡漠:“有事相求?” 第286章 妙言祝寿 沈妙言语噎,这家伙要不要这样聪明! 她清了清嗓子,一边研墨,一边试探着道:“国师,你不是在我庶兄身边放了两名美人嘛,能不能借我使使?” “要做什么?”君天澜笔下未歇,黑翎般的睫毛遮挡住了瞳眸中的华彩。 云香楼的事,他早有耳闻。 这小丫头跟着楚随玉,行事愈发狡猾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自然是有我的用处。” 君天澜搁下手中毛笔,“净手。” 沈妙言转身,很乖巧地端来小水盆。 君天澜洗干净手,拿搁在木盆边缘的帕子擦了擦,声音淡然:“若是要传话给她们,只管吩咐夜凛。” 沈妙言一喜,笑道:“她们会听我的话做事吗?” “自然。” 沈妙言将小水盆放到木架上,转过身时,就瞧见君天澜已经坐到软榻上,拿着本书翻看。 夕阳从雕扇外洒进来,素白的麻纱袍子散发出浅浅光泽,叫他看起来犹如神祇降世,格外俊美好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圆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眨。 她走过去,蹭了蹭他的手臂,忽然踮起脚尖,拔下他的发簪。 一头丝绸般的乌黑头发,流水般滑落下来。 他的头发真的很长,顺着他的脊背铺在软榻上,发梢甚至垂落到了软塌下方。 “沈妙言。”君天澜盯着书卷,微微蹙起眉尖。 沈妙言坐在他身边,摸了摸那些头发,满眼羡慕:“国师头发披着,比束起来更好看。要是我的头发也能像国师的这样顺滑乌黑,就好了。” 说着,爬上软榻,跪坐在他身后,开始给他编辫子。 君天澜受不了她这样黏黏糊糊的态度,觉得完全妨碍了他看书,便将她拎远些,随便找了个差事打发她:“过几日,温阁老七十大寿,你去库房挑几件礼物。” “温阁老?”沈妙言脑袋瓜一转,“是王妃姐姐的祖父呀,那我要好好挑礼物!” 说罢,快速跑走了。 君天澜松了口气,继续认真看书。 沈妙言从君天澜的库房中,搜罗了几套古籍珍本,又拿了一副冷暖玉棋子,让拂衣帮忙盛进一个红木盒里。 晚膳时分,君天澜在桌上看到这份礼物,不禁瞟了眼正欢快吃饭的沈妙言,小丫头的眼光忒毒了些,挑的东西,都是他库房中价值不菲的。 “国师,你怎么了?”沈妙言抬起头,眨巴眨巴圆眼睛。 君天澜摇了摇头,给她扯了个鸡腿儿。 这些时日以来,天气愈发闷热。 沈妙言胃口不好,也不大学得进东西。 可君天澜却还是跟往日一样,再热的天,也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只坐在那里看书。 沈妙言在书房地面铺了凉席,旁边准备着两碟冰镇过后的瓜果,还有冰酸梅汁。 她趴在凉席上,拿了阿沁帮她找来的画本子翻看,这画本子将四国历史用画面的方式表现出来,比史书好看多了。 君天澜看完一卷书,听见那小丫头笑,不禁看过去,只见她躺在凉席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拿书,一手拿块西瓜,模样惬意极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他唤了一声。 “嗯?”沈妙言偏过头,发团散乱,嘴边是一圈西瓜汁。 毫无形象可言。 君天澜指尖敲击着矮几,精致的眉尖微微蹙起,天底下的女孩儿没有像她这样不顾形象的,果然是因为没有请教习嬷嬷的缘故吗? 若再这样发展下去,怕安似雪又要责怪他没教好这小姑娘。 总不能叫她长歪了…… 沈妙言咬了口西瓜,吐出西瓜子,满脸不悦:“叫我干嘛?” 君天澜实在不想看她这副形态,别过视线,“明日去温府祝寿,晚上早些休息。” “哦。” 她应着,继续翻画本子。 温阁老历经三帝,德高望重,门生遍布天下。 他过寿,且不说京官们纷纷携着重礼前来,许多门生也都特地从外地赶了来为他祝寿。 这日一早,温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温倾慕和楚随玉昨晚就到了,现在正帮着温阁老在花厅接待客人。 两人在人前颇为恩爱,楚随玉待温倾慕更是极致温柔,好似那些他夜夜流连花丛的谣言,只是假的。 因为沈妙言在家中磨蹭,她和君天澜到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大厅和花厅中设了几十桌酒席,两人在靠前的一桌落座,温阁老坐在上座,外面放了炮竹后,便开始轮桌敬献礼物。 轮到君天澜时,他瞥向沈妙言,沈妙言会意,立即抱着红木盒上前,对温阁老屈膝行了个礼,落落大方地开口:“祝温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模样生得白嫩可爱,为图喜庆,今日特地在腰间系了条红色绣锦鲤戏莲花腰封,声音脆生生的,十分招人喜欢。 尽管在座的人之中,以张璃、沈月彤为首的不少世家小姐厌恶她,更有不少人觉得,国师派一个罪臣之女敬献寿礼,乃是对温阁老的不敬,可君天澜坐在这里,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而温阁老凝视沈妙言半晌,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是逸席的女儿吧,竟长这么大了!眉眼之间,同你娘亲还是有几分像的。记得你满周岁时,国公府办酒宴,老夫还抱过你。” 简单的几句话,便将沈妙言同温府的关系拉近。 逸席是沈国公的字,沈妙言抬头,笑容乖巧:“若我爹娘还在,今日也是要为温爷爷祝寿的。” 温阁老瞧着她天真单纯的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同逸席在朝中颇有交情,当初国公府出事,他没能救下逸席一家,逸席留下的这根独苗苗,他说什么也要护着。 这么想着,便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沈妙言走到他身边,他示意身后的小厮拿来一只黑木匣子,塞到她手中:“这是温爷爷收藏的一套笔砚,你爹爹字写得好,你也要好好写字才行。切莫给你爹爹蒙羞。” 沈妙言接过,不知怎的,鼻尖有些泛酸,哑声道:“是!” 君天澜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这小丫头私下里虽没规矩可言,可在人前,还是不错的。 教习嬷嬷,或许可以不必请了。 第287章 容战祝寿 众人一一献上寿礼,最后上去献礼的,乃是温倾慕与楚随玉。 楚随玉的小厮从外面搬了一座红绸盖着的物品进来,楚随玉亲自揭开,众人看去,只见乌金木底座上,正摆着一尊剔透的白玉弥勒佛像。 那佛像乃是用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雕工栩栩如生,十分罕见贵重。 楚随玉执了温倾慕的手,深情地望了眼她,随即笑容温和地转向温阁老:“慕慕说,祖父这些年以来,对佛家文化很感兴趣。这尊白玉佛像,乃是小婿去年就命人雕刻准备的,但愿祖父能够喜欢。” 他的手掌温暖潮湿,温倾慕怔了怔,惊讶地看向他。 她早已准备好寿礼,昨晚拿过去问他的意思,他却说她准备的寿礼不够好,说是不用操心礼物,他早已准备妥当。 当时,他坐在软榻上,正与府中侍妾对弈,回答得很是漫不经心。 他对她的事,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后院诸事,哪位侍妾要出门逛街,哪位贵妾的亲人要过府拜访,诸人的吃穿用度,全府的开支,与京城里其他人家的礼尚往来,全是她独自操办。卡Kа酷Ku尐裞網 月末的时候,顶多将账单拿给他瞧一瞧。 有时候,他连着几天不在府中,那些账单他是瞧都不会瞧的。 可祖父大寿,他怎会如此认真地准备寿礼? 温倾慕想不明白,楚随玉紧了紧她的手,示意一同拜下去。 她回过神,连忙垂下眼帘,与他一道行礼。 温阁老见他们二人恩爱,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抬手示意免礼,笑道:“你们成婚近两年,也该早些为老夫生个外孙。” 温倾慕闻言,眼底神色复杂了几分。 每晚,楚随玉要么宿在妓院,要么歇在侍妾房中,从不曾碰过她。 生个外孙? 怎么可能! 楚随玉却笑呵呵地应下:“我也正有此意呢。” 温倾慕偏头看他,他也正好看过来,一双眼透着欲说还休的深情,仿佛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正要退下,忽然门外响起一声大笑:“阁老办寿,我这位商人,不知能否蹭一杯喜酒喝?” 温倾慕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身着火红色锦袍的男人,手执折扇,正笑吟吟地跨进门槛。 他的身上还携裹着长途跋涉的疲倦,可那双桃花眼却极有神采,那么妖艳的一张脸,偏偏长在了男人身上,薄唇噙着一抹微笑,瞬间就点亮了整座花厅。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目不斜视,走到温阁老跟前,规规矩矩作了个揖:“阁老。” 温阁老捋了捋胡须,老眼中掠过精光。 他的嫡孙女与这个男人之间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尽管不喜晋宁王用那种手段迎娶他的嫡孙女,可对花容战当初隐瞒身份进府,他更不喜欢。 花容战对他的冷淡毫不在乎:“听闻阁老近些年,常常搜集佛家之物。花某府中恰好有珍藏的一物,特地作为寿礼,献给阁老。” 说罢,示意手下将东西抬进来。 众人看去,十几名小厮抬着一口巨大的红木雕莲花箱笼进来,里面整整齐齐盛满了经书。 而那经书,竟都是用小篆字体雕刻在黄金上的! 大厅中安安静静,众人表情各异,这送的哪里是经书,分明就是送的一整箱黄金! 价值之贵重,完全盖过了他们所有人的寿礼。 温倾慕的神色变了变,复杂地盯着花容战,可对方只是含笑,摇着折扇走到国师身边落座。 楚随玉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在另一桌坐下。 宴席开始,沈妙言咬着银筷子,隔着君天澜,瞅了瞅花容战,吃了两口春卷,禁不住又瞅瞅他。 “沈丫头,本公子脸上有脏污吗?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当心国师吃醋。”花容战目不斜视地喝了口酒。 沈妙言收回视线,不说话。 君天澜给她夹了片牛肉,声音淡漠:“让你去南城监督运货,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运什么货,大人不过是不想让我参加这场寿宴。”花容战说着,深沉的视线盯着不远处那位端庄明艳的晋宁王妃,“可我,偏要参加。” 沈妙言吃着牛肉片,即便隔着一个人,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花容战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息。 用过午膳后,男客们聚在一起谈诗论画,君天澜知晓沈妙言不爱听这个,便让她自己出去玩。 温府后花园荷香小榭对面搭了戏台,温倾慕的母亲温夫人请人过去看戏,一些年轻小姐不爱看,便各自结伴,在府中闲逛起来。 沈妙言独自穿过花园,却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楚随玉、温倾慕同坐着,沈峻茂、张敏也在。 她躲到大树后面,很快,一位身着鹅黄衣衫的娇俏姑娘跑进亭子,似乎是温倾慕的那个庶妹温雅。 她擦了把额头的细汗,一双美目只含笑盯着楚随玉:“王爷唤小女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楚随玉悠闲地吃着茶点,目光扫过沈妙言藏身的大树,笑道:“哪里是本王请你过来的,是你姐姐想要同你说话。” 温雅和温倾慕同时一愣,便听到楚随玉继续说道:“可怜本王的皇妹嫁于国舅不久,就葬身火海。王妃的意思是,若国舅不嫌弃,可以娶温雅过门作续弦。” 亭中众人同时一愣,温雅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向温倾慕:“你让我给人做续弦?!温倾慕,你虽是我嫡姐,却也不能这样糟践我!” 温倾慕自己都懵了,她何时说过,要让温雅给沈峻茂作续弦?! 她望向楚随玉,对方只含着柔和的笑,当着众人的面握住她的手:“王妃,你自己昨晚说的话,怎的今日就忘了?” 那眼底,隐隐可见有一丝威胁。 温倾慕心头浮起憎恶,白净美艳的面庞上,却只得陪着笑:“温雅,沈公子家世不错,又是唯一嫡出的,作续弦,也不会委屈了你。” “要做你自己去做!我才不要给人做续弦!”温雅被她姨娘和温预宠坏了,竟不顾身份,大喊出口,很快哭着跑开。 沈峻茂注视着她的背影,心头却有点动摇。 温雅也不错,听闻在温府中颇为受宠,若是娶她,定然能给他的仕途谋利。 而一旁的张敏,面子上却挂不住了。 第288章 你是不是很爱王妃姐姐 她面色苍白,悄悄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孕,那日在云香楼中,她被沈峻茂推倒,直到血液从身下流出来,她才知道她有孕了。 不仅胎儿没保住,大夫甚至还说,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孕。 一个不可能怀孕的女子,又如何能被扶正?! 如今晋宁王妃将庶妹介绍给沈峻茂,只是个开始,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上门议亲。 她暗自攥紧了绣帕,在这一刻,恨极了沈峻茂的无情。 等沈峻茂与张敏离开,温倾慕抬手,示意亭中伺候的侍女都退下。 亭中只剩她和楚随玉两人,她端着面前的茶盏,眼中满是隐忍:“王爷要挑拨离间,何故拿温雅和臣妾做筏子?” 午后的夏风透着灼热,楚随玉摇开折扇,盯着温倾慕,清秀如玉的面庞上浮起点点笑意:“王妃嫁给本王,总得有点用处不是?” 温倾慕的手一紧,没等她说话,楚随玉已经起身离开,声音是罕见的清冷:“本王回大厅了。” 她望着楚随玉的背影,虽面无表情,可拢在袖中的双手却攥得很紧。卡Kа酷Ku尐裞網 微风撩起她的裙摆和大袖,她端坐着,王妃的高贵美艳,世家贵女的端庄矜持,都完美地集于一身。 可唯独,那平静的眼,那精致的唇角,却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 沈妙言躲在大树后,凝视了许久,心底蔓延开酸涩的疼痛。 温倾慕是个好女人,她会帮自己解围,她待下人也极宽和。 她帮过许多人,可如今,却没人能帮得了她。 沈妙言想着,正要走过去安慰,忽然被人从背后拉住衣领。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叫出声,那人却捂住她的嘴巴:“别出声儿!” 是花狐狸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花容战十分紧张地松开手,压低了声音:“你去找她做什么?不许跟她说话。” 沈妙言望了眼温倾慕,好奇道:“你跟她有嫌隙,我又没有,王妃姐姐还帮过我呢!” “反正就是不许!”花容战不爽地抱胸,绝美的脸上遍布蕴怒。 他爱美,这大热天的,一头乌黑长发只用嵌红玉金冠束起一半,剩一半披在腰下,因着保养得好,跟丝绸似的顺滑。 他身着火红色重纱锦袍,层层叠叠,风一吹,跟火焰似的舞动,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热不热。 沈妙言想着,扯了扯他那刺绣着火莲的大袖:“吶,小花,你是不是很爱王妃姐姐呀?” 花容战瞪了她一眼:“叫谁小花呢?!” 沈妙言砸吧砸吧嘴,没接话。 花容战别扭地转过身子,“走了!” 沈妙言跟着离开,却又禁不住,回头望了眼温倾慕。 走出很远,她才重又开口:“花狐狸,你是不是很爱王妃姐姐?” 林荫小路上,花容战的步子顿住了。 良久之后,他回转身,咬牙切齿地揪住她的脸蛋,“小孩子家家的,好好读书就行了,操心这些做什么!” 说着,臭着脸快步离开。 沈妙言揉了揉被揪红的脸蛋,看着他像一朵红莲花般光华夺目的飘走,禁不住摇了摇头。 她独自走到花园,荷香小榭建在远处的湖面上,对面搭了戏台子,那些贵妇和小姐们都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儿看戏。 她瞧见张敏站在湖畔边,哭得伤心,便在湖畔柳树下盘腿坐了,从袖袋里取出中午吃饭时藏起的一捧开心果,慢条斯理地一颗颗剥开,将淡绿色的果肉放在小手帕上。 张敏听见背后的声音,回转身见是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敛去柔弱,厉声道:“沈妙言,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妙言并未抬头,淡定地继续剥开心果:“张敏,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庶兄?” 张敏愣了愣,本以为她是来冷嘲热讽的,却没想,她问了这个。 “我庶兄长得还算英俊,肚子里墨水也还是有的,只可惜,人品太差。”她说着,剥果壳的动作顿了顿,“这嫁人啊,不管贫穷还是富贵,总要嫁个人品好的,他才懂得疼惜你。” 张敏呆呆望着她,她盘腿坐在那儿,看起来娇小玲珑,分明是个孩子,可说出的话,却是她经历过两次丧子之痛,才领悟到的真理。 “张敏,你若是安安分分,兴许这个妾室,还能坐得稳当。你若是不安分,将来的沈少夫人,怕是容不下你的……” 稚嫩的声音弥散在空气中,于张敏而言,却犹如山崩地裂。 沉默良久,她并未朝沈妙言发火,只是目光痴呆地缓步离开。 在深闺时,也曾幻想过将来的夫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身份,也曾幻想过他文武双全能够宠她爱她怜惜她。 也曾幻想过,她能跟娘亲一样,当上一品诰命夫人,参加宴会时,总能被其他女眷艳羡追捧。 可如今,她不过是个妾室。 不过是个,凉薄又无能之人的妾室。 老天给了她好的出生,却不曾给她好的命运。 亦或者,她本该有好的归宿,却被她自己活生生毁了? 她痴痴望着前方,摸了摸平坦的腹部,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笑。 沈妙言低头剥着开心果,对那笑声充耳不闻。 眼见着到了傍晚,温府华灯初上,花厅中觥筹交错。 君天澜入座后,却不见沈妙言过来。 他朝四周看了看,花容战斟了一杯酒,语气透着不在意:“你家那个小丫头,聪明伶俐得很,实在不必担心她。说起来,你们兄妹,相处得如何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盯向他,他连忙往旁边挪了挪,避开那慑人的寒意,小小声:“又不是我让你们认兄妹的,还不是顾钦原和安嫂嫂的主意,我可是赞成你们在一起的!” 君天澜收回视线,喝了口酒,一声不吭。 而温府厢房,沈峻茂坐在桌旁,那两名从南城带回来的美妾,十分欢喜地站在他跟前。 沈峻茂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脸色不大好。 即便再宠爱这两个妾室,可到底只是两个出身普通的侍妾而已,这样到阁老府中大张旗鼓地寻他,是何道理? 这些日子,他在京中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这两人过来,把他从宴席上叫走时,那些贵客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好像他沉湎女色似的。 两名侍妾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娇声道:“婢妾从御史府出来,不顾规矩到温府找公子,是有原因的。” 第289章 沈峻茂之死(上) 说着,那美妾在他跟前跪下去,轻柔地执起他的一只手:“公子,婢妾与妹妹午后把平安脉,府医说,我和妹妹,都有喜了!” 沈峻茂一怔,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二人,但见她们粉面含春、眉开眼笑。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声音颤抖,“有喜了?” “是!婢妾实在高兴呢!”两人跪在他身边,小意温柔,乖巧得紧,“因为想让公子也高兴高兴,所以才来找过来的,但愿公子不要生气才好。” 沈峻茂心头涌上巨大的欢喜,“这是好事,本公子哪里会生气!” 三人正说着,不防隔扇被人撞开,张敏泪流满面地冲进来,怒声道:“有喜?!我的孩子没有了,你们两个狐狸精就怀上了,你们是不是专门克我?!” 两名美妾没生气,沈峻茂先气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己没本事保住孩子,还敢说她们的孩子克你?!” “是我没本事吗?!”张敏冲到他面前,声嘶力竭地吼出声,“第一次,长公主害我,你帮我了吗?第二次,是你推了我,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孩子!” 沈峻茂冷笑,“你有了身孕,还敢跑到青楼找我,简直是不知所谓!就你这样的脑子,幸好孩子没生下来,否则定然也是个蠢的!” 这话诛心至极,张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说,我的孩子,幸好没有生下来?!” 眼泪越流越多,她定定注视着沈峻茂,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个薄情的男人…… “是,幸好他们没生下来!张敏,我警告你,注意对我说话的态度,若是惹了我不高兴,信不信我休了你?!” 张相放了话,说张敏已经不是他的女儿。 这样的妾,于沈峻茂而言,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张敏气得浑身发抖,她紧紧攥住双手,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冲动。 厢房的屏风后,两张绣墩并排挨着。 沈妙言和楚随玉坐在上面,静静听着房中的争执,楚随玉瞥了眼沈妙言,她会意,半个脑袋露到外面,悄悄对那美妾打了个手势。 两名美妾会意,一左一右站到沈峻茂身边,纤纤玉手轻抚着他的胸口:“公子不要生气,张姐姐也是一时气的。” “是啊,公子便饶恕张姐姐这一次吧。张姐姐失去两个孩子,也是不容易呢。” 这轻言软语,叫沈峻茂心情舒服不少,却让对面的张璃更加愤怒。 她相府二小姐,什么时候低贱到,要让两个玩物替她求情了?! 一名美妾娇笑道:“张姐姐,你给公子敬杯茶,赔礼道歉,公子肯定就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张敏冷冷瞪向她:“姐姐也是你能喊的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即便沦为妾室,却也比你高贵得多!” 那美妾像是害怕般,往沈峻茂身后躲了躲。 沈峻茂轻哄般拍着那美妾的肩膀,朝张敏怒声道:“柔儿好心劝你,你这是什么话?!” “嫌我的话不中听?”张敏冷笑,忽然上前,大力去扇那美妾的脸,“我不止说她,我还要打她!” 然而那巴掌还没落到美妾脸上,她就被沈峻茂推倒在地,声音冷厉:“贱妇,还不滚!不知进退的东西,我这就休了你!” 说罢,走到桌边,拿了笔墨纸砚,开始疾书。 张敏剧烈地喘着气,盯着沈峻茂的动作,当初他在江边休了楚珍,她在一旁幸灾乐祸。 却不想祸福轮流转,今日,被休的人,轮到她了…… 她的目光落到沈峻茂背后,那里的墙壁上,正悬着一柄宝剑。 她爬起来,冲过去取下宝剑,丢掉剑鞘,紧盯着他,握着剑柄的双手不停发抖:“沈峻茂,你若是敢休我,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沈峻茂没料到她反应会如此激烈,写字的手顿了顿,他犹豫起来。 一名美妾柔声劝道:“敏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既然嫁给公子,便该好好听公子的话。你用剑威胁公子,是什么意思?” “是啊,这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敏姐姐想威胁公子一辈子吗?”另一个甩了甩帕子。 沈峻茂原本动摇的心,瞬间坚硬起来,张敏既然敢拿剑威胁他,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他冷着脸,写休书的速度越发快了。 张敏双眼中都是不可置信,“沈峻茂,你为了两个玩物,竟要如此对我?!”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沈峻茂面无表情,写下最后一个字,从怀中取出私印盖了章,随手将那休书丢到张敏脸上,“从今以后,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敏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大哭着拿剑刺向沈峻茂。 沈峻茂不屑,丢掉毛笔正要躲开,身子一僵,竟动弹不得。 他震惊地看向点了他穴道的美妾,对面,张敏手中长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 房间中,瞬间寂静。 张敏陡然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松开手,沈峻茂腹部插着那柄剑,倒在了血泊之中。 张敏慌慌张张地后退,被椅子绊倒在地,整个人蜷成一团,抱住脑袋,不可置信地叠声尖叫。 厢房的屏风后,走出两个人来。 楚随玉把玩着腰间佩玉,望了眼血泊中的男人,笑容温润多情,语气似是在感慨惋惜:“又是一条人命……” 沈妙言面无表情,“咱们二人联手布下的杀局,既是成功,该高兴才是。这里并无外人,王爷作出这副惋惜模样,是给谁看?” 楚随玉望了眼那名对沈妙言毕恭毕敬的美妾,含情脉脉地拿折扇挑起沈妙言的下巴:“本王若是表现得太过冷硬,怕会吓到三小姐。女人嘛,总该宠着的。” 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她亲眼见到过亭子里,这个男人威逼温倾慕承认,是她想要让温雅给人做续弦。 这样的男人,若说对女人温柔,打死她都不信。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蜷在角落的张敏抱住脑袋,完全无视这两人,状似痴傻。 沈妙言瞥了她一眼,走到血泊边蹲下,从袖袋里取出一把小木梳,将沈峻茂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堂兄……” 第290章 沈峻茂之死(下) 沈峻茂身下的血液越流越多,身体剧烈抽搐,像一尾离水后挣扎的鱼。卡Kа酷Ku尐裞網 “堂兄,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沈妙言声音犹带童真,面容天真无邪,“堂兄身为兄长,却从未教过我任何东西,那么,便在临死前告诉我,死亡,是什么感觉吧?” 回答他的,是沈峻茂睁大的、可怖的瞳孔。 “听闻人死前,会把凶手的模样烙印进双眼中……堂兄,设计杀你的人是我,可动手杀你的,却是那个女人啊,别记错人了。”沈妙言巧笑倩兮,伸手将他的脑袋扶正,迫使他的双眼直直看向张敏。 于沈峻茂而言,这样的沈妙言,残忍至极。 然而他终究不能反抗,瞳眸中最后留下的画面,是疯疯傻傻的张敏。 楚随玉静静摇着折扇,凝视沈妙言半晌,示意那美妾去喊人。 他上前拉起沈妙言,“咱们该走了。” 很快,以温阁老为首,大群宾客朝这边快步而来。 温阁老的脸色很不好,御史府嫡子被杀,这不是小事。 两名美妾哭着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而府医也已经检查完沈峻茂,说是没气儿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温阁老沉着脸,吩咐小厮:“还不快去请两家人过来!” 张家的人先到,江氏奔过去,将张敏揽在怀里,恸哭出声:“我可怜的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张敏疯疯癫癫的呓语。 很快,穿着素白襦裙、腰间系红鲤鱼戏莲花腰封的小姑娘拨开人群,奔到君天澜身边,声音又甜又脆:“国师!我庶兄他怎么了?” 君天澜坐在大椅上,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她拉到怀中,眼底深沉,“沈峻茂被张敏杀了,妙妙可害怕?” 沈妙言望了眼趴在血泊中的男人,眼底掠过冷漠与嘲讽,小脸却惨白惨白,仿佛畏惧一般,情不自禁地往他怀中缩了缩。 君天澜瞧着她的反应,凤眸愈发幽深。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家的人终于赶了来。 沈朋脸色铁青,盯着沈峻茂,几乎不敢置信。 而华氏大叫了一声“我的儿”,奔过去将沈峻茂抱到怀中,眼泪顺着白净圆润的面庞滑落,不停摇晃他:“峻茂,娘来看你了,你快醒醒啊!” 可回答她的,只是沈峻茂逐渐冰凉的身体。卡Kа酷Ku尐裞網 华氏崩溃大哭,不顾身份,朝一旁的府医跪下磕头:“大夫,求您救救我的儿子、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那府医吓了一跳,连忙避开她的跪叩:“夫人,这可使不得!公子他,实在是救不回来了,请夫人节哀!” 华氏哭得瘫倒在地,一些胆子小的贵女和小孩子也都低声啜泣起来,屋中乱作一团。 正哭着,华氏忽然发疯般冲向张敏:“你这小贱人,我要杀了你为峻茂报仇!” 江氏护女心切,将张敏挡在身后:“不准你动我女儿!” 众目睽睽之下,昔日交好的御史夫人同丞相夫人大打出手,互相对骂犹如泼妇骂街,那高贵端庄的仪态,尽皆消失不见。 侍女们连忙上去阻拦,屋中更加混乱。 沈妙言倚在君天澜怀中,静静看着,面无表情。卡Kа酷Ku尐裞網 若她出事,她的娘亲,定然也会这般护她。 沈峻茂和张敏的娘亲都还在,可她的娘亲,却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间…… 一股戾气,逐渐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的娘亲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可上天却让她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何其不公! 名为愤怒的东西将沈妙言的心重重包裹,像是一头野兽,逐渐吞噬掉她的神志。 她紧盯着地上鲜红冰凉的血液,明明该是不干净的东西,可这一刻,莫名的,顺眼起来。 想要毁掉这个不公的世道,想要屠戮尽天下恶人,想要让那殷红的血液之花,开遍每一寸土壤。 对于鲜血和人命的恐惧,在这一刻,尽皆消失殆尽。 察觉到怀中小姑娘的异样,君天澜望向她的小脸,只见那双圆圆的琥珀色瞳眸,隐隐泛着猩红。 那是嗜血的颜色。 他心尖微动,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才惊觉她双手的冰冷。 “沈妙言。”他蹙眉,轻轻唤了一声。 沈妙言转向他,那双凤眸中满是紧张和关切。 她怔了怔,回过神来,朝他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国师,我没事。” 正说着,外面响起太监的尖声高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声音尚未落地,身着龙袍的楚云间已经背着手跨进门槛。 龙冠束发,身姿修长,帝王的威仪展露无遗。 他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所有人都自觉跪了下去,口呼万岁。 沈月如扶着采秋的手进来,望向血泊中的人,心头一颤,踉踉跄跄走到华氏身边:“母亲,弟弟他……” “他被这贱人杀了!”华氏发狠地指着面容呆滞的张敏,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沈月如和沈月彤一左一右搀着华氏,御史府的人,在这一刻,悲伤愤怒到极致。 楚云间在大椅上落座,听温阁老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一双凌厉的眼扫过相府诸人:“御史府嫡子被杀,这并非小事。既然凶手是相府的人,张相,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岩早惊吓出一身冷汗,尽管他和沈朋是同僚,素日里又颇有交情,可沈朋的实际权力却远远大于他,若此事处理不当,连累的,将是整座相府。 他想着,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的女儿为沈公子小产两次,可沈公子却无情休弃她,敏敏冲动之下,才致沈公子丢了性命。然而此事终究错在敏敏,求陛下赐敏敏一死。” 说罢,撩开袍摆,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张敏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再如何怒其不争、不肯认她,却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 可杀人偿命,他也只能明着求皇帝赐死,实则用这番话,暗示沈峻茂也有错,以此来为张敏求情。 楚云间雅致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家和张家,都是他的得力臂膀。 若此事处理不好,两家结仇,将来也不会为他尽心尽力办事。 他摩挲着下巴,沉默片刻,淡淡道:“即便事出有因,可杀人偿命乃是楚国律法。律法不可违,朕判张敏秋后问斩,沈峻茂以二等侯爵身份入葬,你们可有异议?” 第291章 长大,是一件残酷的事 众人沉默片刻,以沈家和张家为首,皆伏地叩首:“陛下英明!” 张敏很快被押入天牢,沈峻茂的尸首也已被运回御史府。 好好的寿宴也办不下去了,温阁老只得吩咐儿子儿媳,将客人们好好送出府去。 温府厢房中,华氏在丫鬟的伺候下整理仪容,双眼红肿,眼泪止也止不住。 屏风外,沈月如端坐着,眼圈通红,却并未流泪。 厢房寂静,宫女们屏息凝神站在角落,她细品着茶水,眼睫低垂,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沈朋跨进门槛,向来端肃的面容,看着憔悴了许多。 他在沈月如身边落座,宫女立即过来沏茶。 茶香氤氲的静谧中,他缓缓开口:“如今峻茂没了,为父打算全力栽培泽儿。” 沈泽是御史府庶子,与庶女沈榕乃同母所出。 金色的甲套缓缓拂过洁白的杯盏,沈月如面容沉静,并未多言。 “经此一事,陛下会对咱们家更怜惜些。趁此机会,让彤儿进宫,也更容易得到陛下宠爱。”沈朋旧事重提。 沈月如仍旧面无表情。 对沈峻茂这个亲弟弟,她宠爱更甚于沈月彤那个蠢妹妹。 如今弟弟被杀不过一个时辰,父亲就已经想好御史府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该说父亲聪明,还是该说他……凉薄呢? 长长的金色甲套轻轻划过绣满了凤凰和牡丹的大红色宫裙,她保持着端庄得体的仪态,淡淡道:“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沈朋松了口气,正要起身离开,沈月如却淡淡道:“只是弟弟被杀,却并非是意外。” 沈朋愣了愣,沈月如抬起那张端丽的脸,平视着前方的虚空,双眼再一次发红:“张敏虽然冲动,却也不会轻易做出杀人的举动来。那么,到底是谁从中挑拨了她?事发时,只有峻茂所纳的两名美妾在场,是否是她们出言不逊,才激怒了张敏?” “而那两名美妾本该好好待在御史府,今日又为何出现在温府?她们本就来历不明,又是否是有心之人放在峻茂身边的暗桩?” “除此之外,厢房是供客人歇息的地方,墙上的宝剑,本该是观赏用途,又如何会那般锋利?又是谁,将那柄宝剑,挂在了张敏走进门槛就能看到的地方?” 凉凉的话语,将今日这场局,揭露无遗。 那些埋在琐碎小事中的阴谋气息,纤毫毕露地呈现在了沈朋眼前。 沈朋猛地攥紧拳头:“峻茂的死,竟是有人一手操控的?!” 沈月如面无表情地呷了口茶,优雅地将茶盏搁在桌案上,“峻茂本该谪居南城两年,突然带着美妾回京,本就奇怪。而据女儿所知,张府七夕游船盛宴时,张敏曾推沈妙言下水,引来国师的怒火。那么,可不可以认为,那两名美妾,乃是国师塞给峻茂的,以此来报复张敏?” 沈朋听着她的分析,眼前的一切,都明了起来。 “而能够布置温府厢房的,只有温家的人。可温家在朝中一直是中立派,与咱们无冤无仇。视咱们为仇敌、想要处之而后快的,只有温家的女婿——晋宁王楚随玉。陛下在朝堂屡屡针对于他,他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反击了。最好的反击点,便是效忠陛下的御史府。卡Kа酷Ku尐裞網” 话音落地,厢房中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良久之后,沈朋才语带颤抖:“如儿的意思是,晋宁王和国师,已经联手?” “不,”沈月如蹙起精致的眉尖,“他们没有联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二人做的一切,都是巧合吗?” “并非巧合。”沈月如忽然舒展开一抹轻笑,瞳眸中,隐隐闪烁着暗芒,“乃是有人……穿针引线。父亲,楚随玉和花容战交好,能够游走在国师府和花容战身边的人,你说,是谁!” 这声反问,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可实质却像是一把刀锋利的刀,冷酷地撕裂开眼前的一切混沌。 沈朋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中,他那个侄女,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父亲,咱们当初,就该杀了她以绝后患。如今纵虎归山,真是后患无穷!”沈月如端丽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狠意。 …… 另一边,温府花园小径上。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八月末的夜晚,凉风习习,扑面而来,空气中混合着荷香,叫人十分舒服。 路旁的大树上,挂满了灯笼,因此光线并不十分昏暗。 沈妙言和君天澜往府外走去,她紧紧牵着他的大袖,两人俱都无言。 元宵节时,望川楼上,沈峻茂曾想要了她的命。 如今他死了,不知怎的,沈妙言却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高兴。 她紧紧攥着君天澜的袖角,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当时沈峻茂也才七八岁的样子,还并不懂人情世故。 当时他很喜欢她,许是觉得这个堂妹小小的一团,颇为白嫩可爱,便总是跑到长房的院子里,想要抱一抱她。 她也很喜欢被这个堂兄抱,因为他会搂着她的咯吱窝,一边抱着她一边在地上转圈圈。 那样转圈的感觉很好,是乳母她们都给不了她的。 她龇着刚长出的乳牙,叫他小哥哥,他很腼腆地应着,离开前,还说下次给她带麦芽糖吃。 再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就逐渐生疏了。 他懂了嫡庶有别,懂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正经小姐,见了面,他会恭敬地唤她一声堂妹。 暗地里,他甚至想要她的命。 那个疼爱幼妹的小哥哥,那个答应给她带麦芽糖吃的小哥哥,像是河面泛起的涟漪,又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不过瞬间,便湮灭在时光的河流中。 像是从不曾存在过般。 沈妙言仰起头,望着夜幕上的星星,心底莫名酸楚。 大约长大,就是这样吧,亲眼看着熟悉的人一点点变得陌生,亲眼见证原以为天真单纯的世界变得复杂不公,那些被长辈们隐藏很好的黑暗面,逐一暴露在了眼前。 长大,从来就是一件残酷的事啊! 她顿住步子,望向君天澜的下巴,扯了扯他的衣袖。 君天澜瞥向她,她小小声:“国师,等一等。” 第292章 他看起来,那么孤单 他那么高大,她很努力地生长,也才及到他胸口下方。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瞥向她,但见这小姑娘捧起他的右手,用她的小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 那纤细的小手指微微蜷起,琥珀色瞳眸透着懵懂:“国师,将来,你可不要变成我不喜欢的人。” 君天澜凤眸中透着平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同样蜷曲,紧紧勾住她的小手指:“本座答应你。” 月色正好,一道修长的剪影在地面拉开优雅的弧度,楚云间背着双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方,唇角的笑容雅致俊朗:“国师好兴致,竟同小女孩儿做出这样的约定。” 沈妙言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楚云间见她似乎有点怕他,甚至半个身子都藏到了君天澜背后,泛着笑意的眼底颇有些不悦。 “陛下才是好兴致,竟独自在这花园散步。”君天澜声音淡漠。 楚云间的目光只落在沈妙言露出的半张小脸上,声音温和:“朕有些话,要同沈家丫头说。” 意思是让君天澜回避。 君天澜瞥向沈妙言,见她并不抗拒的样子,便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若是有什么不妥,只管呼救就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微微颔首,他便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楚云间望了眼君天澜的背影,踱到沈妙言跟前:“他,待你可好?” 沈妙言退后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好不好,与你何干?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云间见她如此排斥,英俊的剑眉微不可察地皱起,声音中的温度也低了些:“朕不过是关心你而已。” “关心?这词儿从你口中说出来,我都觉得是玷污了这词。”沈妙言嗤之以鼻,仰头望着他,“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楚云间凝视她半晌,忽然冷笑:“沈家丫头,沈峻茂之死,与你脱不开关系。你,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做傻子蒙蔽。” 他声音凉薄,眼底更是残酷无情。 然而原本,他并不是想跟她说这话的。 他想说的,其实是…… 沈妙言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同她说这个。 夜风送来莲花的清香,花园里,清透的月光尽数洒落在楚云间身上。他身姿欣长,那龙纹月白锦袍正微微浮动,犹如水面的波纹。 这个年轻的皇帝,有一张雅致俊朗的面庞,有一双温柔至极的眼。 可那眼底,却偏生酝酿着极复杂的情绪,丝丝缕缕,都是压抑不住的暴戾。 沈妙言知道,以楚云间严谨过分的性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代表他手中已经掌握了证据。 她和楚随玉将事情办得那么隐秘,他竟也能找到证据。 她轻笑一声,抓紧了裙摆:“那么,陛下要将我抓去天牢吗?” “抓你去天牢?”楚云间居高临下地瞥着她,这小姑娘稚嫩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丝惧意。 原来她也并非什么都不怕的。 俊脸上的神色莫名柔软了几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放心,朕不会再让你进天牢。” 他说得认真,像是一个来自帝王的郑重承诺。 沈妙言又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仔细看了半晌,这个男人,一会儿冰冷得跟什么似的,一会儿又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同她说话,简直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然而不用进天牢到底是好事,她便淡淡道:“既如此,那我就告退了。” 没等她转身,楚云间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妙言身子一僵,回头看他,就瞧见月光落进他的瞳眸里,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孤寂冷清至极。 心头莫名地,颤了一下。 楚云间攥着她的手腕,他攥得那么紧,仿佛只要一松手,这个小姑娘就会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不见。 莲花的清香里,他声音缓慢:“沈御史向朕提起,要送沈月彤进宫。你……以为如何?” 沈妙言怔怔盯着他,他该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皇帝,可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那么孤寂,那么清寒,像是独自徘徊在这世上的一抹孤魂。 她忘记挣脱他的手,脑海中混乱了片刻,轻声道:“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楚云间闻言,唇角噙着的笑容愈发苦涩。 而那瞳眸中的孤冷,仿佛凝结成冰,蜿蜒着,将他这个人包裹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蚕茧里。 然而这蚕茧,是无法羽化成蝶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手,静静立在那里,漆黑修长的眼睫遮挡住了瞳眸里的孤独。 沈妙言往后退了几步,君天澜走过来,温热的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牵着她往前走,直到与楚云间错身而过。 走出几米远,沈妙言悄悄回过头,年轻的皇帝依旧站在小路上,背影笔直孤傲。 头顶的金色龙冠折射出淡淡的月华,大袖上精致的金龙刺绣随风而舞。 道路两旁的纱灯,将朦胧光影送到他的面颊上。 他看起来,那么孤单。 她的手紧了紧,楚云间这样的人,就该孤单才对! 她恨不得他去死,她才不会同情他一分一毫! 君天澜瞥了眼正回头观望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行事偶有狠辣的时候,可大多数时间,似乎总会回归那个单纯天真的国公府小姐。 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莫非是在同情楚云间? 可她若是知道,楚云间下令沈国公府抄家问斩,可背后还有隐藏更深的推手,她又是否会原谅楚云间? 他们二人曾有过婚约关系,等到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履行婚约,嫁给他? 大掌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凤眸中浮现出一抹担忧。 他不愿意,她嫁给楚云间。 “国师,你弄疼我了。”沈妙言抬头,蹙起小眉毛。 “对不起。”君天澜的手稍稍放松些,却还是不愿意放开她的手。 快要走出温府花园时,鬼使神差地,君天澜轻声道:“妙言,永远都不要,原谅楚云间。” 沈妙言怔了怔,抬头看向他,但见他下巴弧度完美。 她心中有些奇怪,却还是顺口道:“他是我的仇人,我自然不会原谅他。” ----- 幕后推手不是国师哈。 第293章 大周皇族 回到国师府衡芜院,已是深夜。 沈妙言去华容池泡温泉,君天澜独自站在软榻边,从软垫下面取出那张纸笺,注视良久,俊逸的薄唇噙起一抹轻笑。 他随手将纸条夹进矮几上的书卷里,爱情这种事,又不是打仗,哪里是计策能够平定的。 爱情里拼的,大约,是一颗真心。 沈妙言回来时,寝屋里空无一人。 她将香膏、毛巾等物放进东隔间,擦着半湿的头发出来,在君天澜的书房晃悠一圈,踱到软榻前,将毛巾搭在颈间,拿了矮几上的书,打算放回书架。 然而刚将那书拿起,就瞧见里面飘下一张素白纸笺。 她弯腰拾起,上面黑纸白字,伴着个明晃晃的大标题:“如何让女人喜欢上你”。 眉头一挑,她逐字逐句看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前些天国师突然变得很奇怪,不仅问她喜欢什么样性情的男人,还将她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却分明同这纸条上的计谋相吻合。卡Kа酷Ku尐裞網 圆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她握着纸笺坐在软榻上,莫非,国师是在追她? 她双手捧脸,小嘴情不自禁地咧开一道弧度,竟发起花痴来了。 君天澜沐浴完,挑了珠帘进来,一眼看见她这副痴相,不由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却看见她手中攥着的纸笺。 神色一凛,他三两步过去,夺过那张纸:“谁准你翻本座东西的?” 沈妙言回过神,小脸蛋红彤彤的,“国师,你喜欢我就直说嘛,干嘛拐弯抹角,还弄个什么‘如何让女人喜欢上你’,啧……” 屋中灯火略显昏暗,位高权重的男人耳尖泛红,将那纸片凑到烛台前烧掉,声音透着不自然:“沈妙言,要有自知之明。” 沈妙言闻言,忽然扑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颈,居高临下,语带霸道:“君天澜,吻我!” “沈妙——” 君天澜话未说完,沈妙言已经主动吻上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房中灯笼柔和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雕花窗格上。 君天澜抬起眼帘,丹凤眼对上那双纯净的琥珀色瞳眸,这一瞬,所有的拒绝的话语,似乎都无法说出口。 沈妙言声音透着俏皮,“国师,我甜吗?” 君天澜被她挑逗,薄凉的唇流连过她的额头、鼻尖和唇瓣,“甜不甜,要尝过才知道……” 与他而言,身下这个小姑娘是毒药,是罂粟。 偏偏,他对她食髓知味,哪怕只是她的一个寻常眼神,在他眼里,都是妩媚。 更遑论,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 而沈妙言凝视着他英俊的面庞,脑海中有一瞬间的放空。 即便一开始是为了复仇才找上他,可到如今,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她的心早已迷失在他温柔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想要和他,好好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这个吻在烛火燃尽时,终于结束。 君天澜扶起她,犹豫半晌,轻声问道:“这一次,还像上一次那样难受吗?” 沈妙言的面颊早已染上绯红,她垂下眼帘,轻轻摇首。 君天澜便放心了些,两人沉默片刻,他替她拢了拢刘海儿:“该休息了。” “嗯……” 沈妙言应着,却依旧盘膝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月光透过雕窗洒进来,伴着夏秋之虫的鸣叫,龙涎香与夜色中的草木香缠绻交融,一切都是如此美妙。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唇瓣,忽然偏过头,啄了下君天澜的脸,旋即小鹿似的,逃进东隔间。 君天澜一怔,摸了摸被偷亲的地方,薄唇抿出一丝淡淡的笑,柔和腼腆至极。 九月初,沈月彤被送进皇宫,得封贤妃。 沈妙言坐在秋千架上,梨花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天气凉凉的,秋高气爽,叫人很舒服。 她听添香说完这事儿,笑道:“做人上人,她也算得偿所愿了。” 下午无事可做,她从君天澜那里讨要了十两白银,揣在怀里,去逛街。 此时长街上颇为热闹,到处都是叫秋衣靴帽、糖糕点心、首饰玩偶的摊贩,还有人提着鲜艳的菊花,兜售给路人。 她这里逛逛那里瞧瞧,兴致正好时,忽然听到前方有人高声唱喏,让临街的百姓都退避开来。 她被素问拉到街边,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心上,一队白色骏马正慢悠悠迈过来。 为首的男人,一身银白细铠,腰间挂着宝剑,背一把银色弓箭,生得剑眉星目,模样很是英俊。 四周有女孩子低声讨论,有知情的,说这是大周国的使团到了。 沈妙言放眼看去,队伍后面果然有士兵扛着火色大旗,旗幡飞扬,大书一个“周”字。 她仰头看向为首将军模样的男人,这男人英俊是英俊,可细看之下,眉间隐约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周身萦绕着冰冷气息,大约是在人命和鲜血中摸爬滚打惯了的。 她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很快,三十六骑白色骏马从她面前走过,而骏马后面紧跟着的,是打扮明艳的女童。 她们身着天青色绣圆荷叶袍子,领口露出雪白里衬,个个干净漂亮,有的手持莲花暗纹掌扇,有的手捧青铜小兽香炉,前后簇拥着一顶火红色软轿。 那软轿打造的奢华精致,四角垂着宝珠和秋香色璎珞,轿帘上绣满了暗红莲花,所经之处,徒留下阵阵莲花异香,令人对轿中坐着的人物不可避免地产生遐思。 秋风拂过,红纱车帘拂动,沈妙言隐约看见里面那人的侧脸。 第294章 起床了国师 呼吸微微一滞,只一个影影绰绰的侧脸,便叫她觉得,这十里长街的所有人所有风景,都沦为了陪衬。 如莲如玉,灼人眼目。 好似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这样的神仙人物,该是活在画卷中的,该是隐居在高山中独对孤绝松晶莹雪的。 大周皇族的美貌,即便是男子,也足够令天下人惊叹。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还想再仔细看的时候,那盛大的仪仗队伍已经徐徐驶离。 国师府衡芜院,暮色四合。 沈妙言早已沐浴过了,盘腿坐在软榻上,对着矮几上的红烧肉发呆。 添香进来掌灯,见她还不吃,劝道:“小姐,今晚宫中要举办欢迎大周五皇子的宴会,主子不会这么早回来的,您先吃吧!” 说着,将书房中的灯都挑亮,走过来为她盛了一碗鸡蛋羹。 沈妙言接过白瓷小碗,抬眸望她,声音满是回味:“添香,我今儿在街上,好像看到了那位大周五皇子,长得还真是好看。” 添香愣了愣,望了眼空无一人的窗外,轻声道:“小姐,这话可莫要在主子跟前提起。” “为什么?”沈妙言舀了勺鸡蛋羹送进嘴里,满脸好奇。 添香垂下眼睫,将碗筷摆好,“反正小姐别提就是了……” 说着,似是觉得不妥,又补充道:“主子那么喜欢小姐,若是听见小姐夸别的男人好看,会吃醋的。” 沈妙言吃着鸡蛋羹,没注意到她异样紧张的表情,只歪着脑袋点点头,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 她吃完晚膳,看了会儿书,正要进东隔间睡觉,瞥见君天澜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忍不住奔过去摸了摸那柔软的锦被,随即踢掉绣花鞋,哧溜一下钻进被子里。 国师说不准今晚不回了,这么好的大床,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她睡。 君天澜直到深夜才回来,携裹着一身浓浓酒气。 他怕惊扰那小丫头睡觉,就没让人掌灯,只轻手轻脚进了寝屋,摸索着上床。 谁知上了床掀开被子,就摸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他借着月光看去,只见沈妙言身着白纱中单,在他的大床中间团成一团,已然是睡熟的模样。 他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正要躺下,却见那小丫头嫌弃似的翻了个面儿,朝里面滚了滚。 是嫌弃他身上的酒气吗? 黑暗中,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似乎的确有些重,便又下床,忍着醉意,皱着眉头去沐浴。 等沐浴完,长夜早已过半。 他在床榻外围躺下,偏头看向里侧,那小丫头双腿夹着被子,也不用枕头,在紫竹凉席上睡得十分踏实。 他伸出手,试图扯一点被子回来,那丫头却在睡梦中哼哼了一声,直接卷住被子滚到最里面。 他盯着帐幔顶部,轻轻叹息了声。 过了不久,他迷迷糊糊正要入睡,软乎乎的东西贴过来,沈妙言倚在他手臂旁,一条白花花的腿搁到了他的肚子上。 “沈妙言。”他皱眉,起身将她的睡姿摆正,又扯过来半张被子。 秋夜渐长,沈妙言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总是踢被子说梦话。 君天澜被她弄醒好几次,不停给她将被子掖好,最后一次躺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这一觉,沈妙言睡得很沉。 醒来已是晌午,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瞧见身侧双眼紧闭的男人,禁不住去晃他:“国师,起床了。” 君天澜刚入眠没多久,被她这么推着,十分生气。 于是他只躺着,并不动。 “国师!”沈妙言不依不饶地又唤,“太阳老大了,你该起床处理公事了!” 对方面容平静,一动不动。 她推了半天推不动,最后趴下去,冲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君天澜甩开她,那张好看的脸遍布寒霜:“沈妙言,你是小狗吗?” “谁叫你总是不醒。”沈妙言不满地穿上外裳,皱了皱小鼻子,“你昨天好晚才回来,你喝酒了?” “没有。” 这丫头是狗鼻子吗?那样的灵。 君天澜腹诽着,面无表情地闭上双眼。 “我都闻到酒味儿了!”沈妙言穿好外裳,扑过去推他,“起床了国师!” 她自己睡饱了,便觉得,君天澜也该睡好了。 君天澜本就宿醉未醒,被这么晃着,越发头疼得厉害,最后猛地甩开她,捂嘴朝向朝向床榻外。 沈妙言的脑袋重重撞到里侧墙壁上,发出“砰”一声巨响,痛得她眼泪直往下掉:“疼疼疼……” 好容易等那疼痛缓解了些,沈妙言瞧见君天澜的姿势,连忙爬过去:“你要吐了?” 说着,就瞧见有深红的血液顺着君天澜的手指缝隙,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 她怔了怔:“国师?” 君天澜身着雪白中衣,乌黑的长发铺陈在紫竹席上,脸色惨白,与平常完全不同。 那一双凤眸中隐隐闪烁的,似乎是不可置信。 沈妙言快速跳下床,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旋即转身往外狂奔:“我去找素问!” 素问带着药箱跑进来时,君天澜躺在床上,珊瑚色的薄唇都化成了苍白颜色,双眼紧闭,一丝生气都没有。 触目惊心的深红色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在中衣上,将雪白中衣染成更深的颜色。 微风自窗外吹来,将黑色帐幔吹得鼓动起来。 这情景,诡异至极。 “素问,你快去瞧瞧呀!” 见她还在发呆,沈妙言连忙催促。 素问回过神,走到君天澜身边,望闻问切后,咬住嘴唇:“主子是中毒了。” 说着,转向跟进来的夜凛:“这毒,我解不了,去请白太医。” 沈妙言趴在床边,强自镇定:“国师昨晚是在宫中吃过才回来的,还喝了好多酒。难道,是楚云间对国师下的毒?” 素问垂下眼帘,小姐不知道,可她却知道。 敢如此明目张胆对主子下毒的,绝非楚国之人。 可那人昨日才抵达京城,就这样急的在接风宴上对主子下手,还真是…… 第295章 甜丝丝的 沈妙言注意到素问的神情,心中一凛,她似乎知道,是谁对国师下手的了。 她盯着素问紧咬嘴唇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 国师府的人待她虽亲近,可只要涉及到国师的过去,就十分默契地对她绝口不提。 大约,这也是国师的意思。 她起身拿了湿毛巾拧干,给君天澜擦脸,那么多血,她的手都在发抖了,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素问,你去衣柜里,给大人拿一套干净的中衣来。” 素问将中衣拿来,沈妙言已经七手八脚地扒掉君天澜身上那套带血中衣,很快为他换上干净的。 她的动作那么熟稔,素问立在一旁看,莫名的,感觉像是新婚小妻子在照顾她的夫君。 而小姐的淡定,也让她觉得,小姐和主子很般配。 遇事不慌乱,才不会在关键时候扯主子的后腿。 白清觉很快过来,先喂君天澜服下一颗可解百毒的药丸舒缓镇压毒素,才慢条斯理地开始为他诊脉。 等诊完,他掸了掸衣袍,冷笑了声:“这样阴毒的手段都使得出,那位大周五皇子,看来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起身走到桌边开解毒药方:“那毒乃是用七七四十九种毒素共同炼成,霸道得很。只是可惜,在我面前,完全不够看。”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白清觉平日里温厚儒雅,说话时总透着柔和,可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般,尾音都透着浓浓的霸道。 仿佛那些伤人性命的毒素在他面前,完全就是供他把玩消遣的小玩意儿。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凌驾于所有毒物之上。 等她回过神,白清觉已经开好了方子交给素问,又叮嘱了素问几句,这才离开。 拂衣她们跟着素问去抓药,房中只剩她和国师两人。 她在床榻边缘坐下,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出君天澜苍白虚弱的脸。 有薄汗从他额间沁出,他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般,双眉紧锁。 沈妙言拿着绣帕,小心翼翼为他擦拭细汗,稚嫩的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未注意到的心疼。 国师这样冷硬的男人,能够让他觉得痛苦的事,那一定是真的很痛苦。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君天澜在昏迷中,一会儿犹如坠入火炉,一会儿又仿佛跌入冰窟,冷热剧烈交替,令他十分难受。 四肢又好像在被虫蚁细细咬噬,疼痛麻痒,可他却一点都动弹不得。 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却被迫呈现出昏迷状态,所有痛觉感官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下毒之人,是要他清醒着承受所有痛苦。 下毒之人,是要他活活痛死。 偏偏,旁边坐着的小姑娘却像是察觉不到般,只用柔软的手帕轻轻为他擦汗。 他能感觉到她那注心疼的目光,软软的暖暖的,同她这个人一样。 他想着,这一瞬,竟忘了身上的痛楚。 很快,拂衣端着熬好的解毒药汤进来,沈妙言接过,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君天澜唇边,可他因为痛苦而紧咬牙关,黑褐色汤药顺着唇角滑落进了枕头里。 她怔了怔,偏头望向拂衣,拂衣试探着道:“不如,小姐用嘴喂?” 她的脸颊泛起两朵红云,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紧忙抱着托盘后退几步,“那什么,素问那边还在熬药,奴婢过去瞧瞧。” 说罢,飞快跑走,还不忘给两人掩上隔扇。 沈妙言为难地咬住唇瓣。 她皱着小眉毛,盯向君天澜,即便昏迷过去,他也还是很好看。 君天澜自然晓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压抑着痛楚,内心隐隐有一丝期待,这小丫头,会用嘴喂他喝药吗? 寂静的寝屋里,沈妙言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喝了口解毒汤药,刚要送到君天澜嘴边,突然“噗”的一声,将汤药喷了君天澜满脸。 “好苦!” 小脸皱巴成一团,她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药汁,为难地盯着手中药碗,素问也真是,怎么不放点冰糖…… 她将药碗搁到床头,去东隔间寻了一袋冰糖,自己含了一颗,正要将剩下的倒进药碗,又怕影响了药性,想想还是没放进去。 而君天澜听着她的动静,满脸都是黑线。 过了会儿,沈妙言终于鼓起勇气,又喝了口药汁。 可还未凑到君天澜唇边,她实在是忍不住,再度喷到了君天澜脸上。 君天澜眉头皱得更狠,这不知情的,还以为将药汁喷到他脸上,便是解毒了! 这该死的小丫头,等他恢复,定要她好看。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一碗药差不多被她吐掉一半, 沈妙言一张小脸青白交加,这药里也不知放了些什么,苦到人心肝里去了,搅得人五脏六腑都抽搐起来。 她强忍住作呕的冲动,捏住鼻子闭上双眼,含了一口药,俯身凑到君天澜唇边。 因为闭着眼睛的缘故,她没瞧见君天澜已经睁开了双眼。 君天澜用内力生生将毒药逼到心室一角,盯着面前放大的包子脸,眼见着她双眉紧锁又要吐出来,大掌握住她的脸颊,直接将她按到自己唇上。 沈妙言倏地睁大眼睛,那药已经尽数落进君天澜口中。 而他似乎并不嫌这药苦,一双凤眸,只静静注视着她。 她趴在他身上,双手抵着他灼热的胸膛,这姿势,怎么看这么暧昧。 她眨巴眨巴圆眼睛,一时之间,忘记了起身。 君天澜将药喝下,不知是因为这小丫头吃了冰糖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这药并没有想象中苦,反倒藏着甜丝丝的滋味儿。 很好喝。 他想着,按着她的小脑袋,忘了松手。 沈妙言被他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脸蛋红扑扑的,抵着他的胸膛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国师,你醒了呀。” “嗯。”他声音沙哑低沉,仍旧盯着她不放。 沈妙言半垂下小脸,咬了咬唇瓣,“刚刚是因为解毒汤药喂不进去,所以我才……” 君天澜面无表情。 寝屋中寂静片刻,沈妙言舀了一勺药,小心翼翼送到他唇边:“国师,吃药。” 君天澜张开口,将那药咽了下去,目光却只盯着她。 没有这小丫头亲口喂,这药忒苦了些。 他想。 第296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衡芜院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菊花,现在开得正好。 君天澜喝过解药后,身体恢复得很快,没过两天,便拿了长剑,在庭院中练习剑法。 沈妙言坐在秋千架上,静静看着他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身着黑色窄袖劲装,腰身劲瘦,长腿有力,在院中舞剑。 她虽然看不明白这套剑法,却也知道国师的功夫是极好的,这么舞着,宛如苍龙翻转腾挪,别有一番气势。 偶尔映照在雪亮剑身上的丹凤眼,虽然平静,却隐隐透出愤怒。 她一手抓着秋千架,一手握着枝金色桂花,嗅着桂花甜香,国师大约,是在愤怒那位大周五皇子对他下毒吧。 她想着,一朵碗口大的菊花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接住,那人收了剑,面无表情临风而立:“明日要去参加重阳宫菊花宴,今晚早些休息。” 她应了声好,将菊花捧起来,那人已经沉着脸转身进了屋子里。 她摸了摸重重叠叠的花蕊,琥珀色瞳眸中满是思量。 翌日。 沈妙言穿着新衣,襦裙洁白,外面套着件柳黄色的褙子,褙子后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重瓣白菊,腰间系着深色腰封,看起来格外甜美可爱。 拂衣给她扎了两个发团,本欲用素银铃铛装饰,想了想,还是从匣子里取出两只垂小流苏的金铃铛,说是与衣裳比较配。 等在衡芜院外的君天澜听见身后的铃铛声,回转身,就瞧见那小丫头捧着块百香糕走出来,看起来一派天真无邪。 那红润的小嘴巴不停歇地吃吃吃,他看着,想起那小嘴的温度,瞳眸便幽深了几分。 这小丫头,比当初来到府上时,要长大许多。 这样的漂亮乖巧,若是带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惦记上。 他想着,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腕,“走吧。” 沈妙言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乖乖跟着往外走。 今日重阳,市集上热闹非凡。 国师府的马车穿过重重人群,一路往郊外驶去。 重阳宫建在郊外的紫阳山顶上,距离这儿要一个多时辰的车程。 沈妙言在车中吃完了百香糕,舔干净手指,偏头望向君天澜,但见他闭目养神,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捧起茶水喝了一口,国师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今日,大约会对那位大周五皇子下手吧? 可那位五皇子代表的是大周,而国师代表的是楚国,如今楚国势弱,楚云间为了维护国家安宁,不会允许国师与那位五皇子对上的。 她喝完热茶,双手托腮,又望了眼面无表情的君天澜,轻轻叹息一声,只觉自己比他还要操心这些事。 此时的紫阳山脚下,比平常要热闹得多。 除了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前来参加重阳宫菊花宴,其余百姓都也都纷纷过来凑热闹,无数摊贩支起了货架,叫卖粉面蒸糕、煮花生、烤红薯、石榴柿子、栗子葡萄、锦簇花团等物。 洒满百果的蒸糕上,摆着粉团捏成的狮子蛮王像,引了不少孩童注意,纷纷围观嬉笑。 百姓们身着新衣来来往往,盛世太平景象,不过如此。 沈妙言趴在车窗边缘看,对那些食物垂涎三尺,下车后想凑过去买,却被君天澜提溜着上山。 她望了眼通往山顶的石阶,那么长那么高,大约要爬很久才能上去。 这么想着,便不肯上山了,说什么都要买一把花生,带着路上吃。 君天澜跟她吵了一会儿,犟不过她,只得带着她先去买花生。 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妙言气喘吁吁,终于是爬到山顶了。 山顶平坦,遍植金色菊花,一眼望去,犹如海洋,在秋天的阳光下泛出金色波纹,美不胜收。 而花海最中间,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朱墙碧瓦,高挂着“重阳宫”匾额,耀目至极。 美貌的宫女们身着统一宫装,手捧红漆缠枝纹托盘,顺着殿外的木制悬梯蜿蜒而上。 宫殿上层,编钟声声,乐声十分隆重正式。 一架拱桥从宫殿大门悬空通往石阶处,君天澜握了沈妙言的手,正要上去,她捂住肚子,皱起眉头:“国师,我好像吃坏肚子了!那花生里面,有烂的……”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沈妙言往后缩了缩,一脸无辜。 他实在是无法,只得叫来一名宫女,让她带她去西阁(古代的卫生间)方便,自个儿先上去了。 这里的西阁也建造的奢华精致,里面燃有熏香,梳妆台、更衣间、床榻桌椅等一应俱全,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人家小姐的闺房。 沈妙言方便完,对着青铜镜理了理衣裳,跟着那宫女走出去。 没走多远,就瞧见旁边树林子里,一位贵公子,正缓步而来。 他生得极美,一头青丝只簪着根乌木发簪,白衣胜雪,腰间系金色盘龙纹腰带,凭虚御风遗世独立,仿佛神祇错落山野林间。 他步出山林,在一丛堆雪砌玉般的瑶台御凤菊前驻足,垂下丹凤眼,指尖拂拭过重重花瓣,似是怜惜。 薄唇微启,那音色婉转纯净犹如碎玉敲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这瑶台御凤,生而为花,与人相比,不知又有何苦恼?是怨你生在山野林间无人欣赏,还是怨这秋风无情催你衰亡?”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这个好看过分的男人,在跟一丛花说话? 男人对着花丛沉吟良久,忽然伸出手,掐下朵碗口大的,唇角噙起一抹淡然洒脱的微笑,“既如此,我便携你共赴重阳宫宴,也叫你领略一番人间热闹,不枉你来这世间白走一遭。” 说罢,缓缓抬手,将那朵瑶台御凤簪于鬓角。 举手投足,却并无半点脂粉气息。 秋风拂过,将他雪白的大袖和袍摆吹得鼓动起来,他朝远处的山脉极目远眺,仅仅一个剪影,便已绝艳出尘。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过如此。 领路的宫女与沈妙言尽皆看得痴呆,脚下步子也迈不动了。 第297章 你是君天澜的什么人 过了半晌,那公子收回视线,转向她们二人,目光似是悲悯。 沈妙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只留下一个精妙的背影。 她揉了揉脸颊,这个男人,就是那位大周五皇子吧? 对一朵花儿尚且如此慈悲,却又为何,会对国师痛下毒手? 她想不明白,便叫那宫女自个儿回去,自己拎了裙角,悄悄跟着大周五皇子离开。 然而她没走多远,就跟丢了人,大约是冤家路窄,偏还遇上了沈月彤。 沈月彤如今已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了,身着水红色洒金蝶妃子宫裙,云鬓高耸,约莫在宫中过得还不错,身量比未出阁时要圆润许多。 十几个宫女们簇拥着她,她摇着绢纱团扇,瞧见鬼鬼祟祟的沈妙言,翻了个白眼,语调阴阳怪气的:“哟,这还真是巧了,本宫出来转一转,就碰到了堂妹……堂妹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又想害什么人?” 沈妙言并不恼,笑嘻嘻地朝她行了个屈膝礼:“见过贤妃娘娘!贤妃娘娘真是悠闲,不去陪着陛下,竟在这儿晃悠,难不成想找机会勾搭我家国师?娘娘如此痴情,不知皇帝陛下是否知晓?” 沈月彤面颊一红,怒声道:“沈妙言,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贤妃娘娘自己最清楚。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懒得跟她啰嗦,绕过她便想去找那位大周五皇子。 沈月彤不顾形象,一把揪住她的衣裳,将她给拽回来,破口大骂:“沈妙言,你这小贱人,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本宫眼里心里,都只有陛下一人!” 因为紧张,她的呼吸都重了许多。 围在她四周的宫婢,并非全都是她的心腹。 若是让陛下知晓她心中还有国师,她这个贤妃,也算是做到头了! “松手!”沈妙言挣扎着,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伸手就去推她。 她力气大,沈月彤猝不及防,尖叫一声,直接被她推倒在花圃中。 四周的宫婢连忙将她扶起来,她喘息着,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愤怒地指向沈妙言:“你以为有国师大人撑腰,就能对本宫如此无礼吗?!等到张璃嫁进国师府,本宫倒要瞧瞧,你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因为愤怒,她那张娇美的小脸狰狞可怖,完全失去了刚刚的明艳动人。 “想嫁给国师,那也要看张璃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卡Kа酷Ku尐裞網楚云间一道圣旨就想进国师府的门,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沈妙言双嗤之以鼻。 沈月彤如今已不敢再对她动手,撂下句“走着瞧”,便带着宫女趾高气扬地离开。 沈妙言转身,正要去追五皇子,忽然瞥见旁边大树后面,被风撩起的一块雪白袍摆。 她怔了怔,放轻脚步,走到大树后,仰起头,就对上那双仿佛盛着华彩的点漆丹凤眼。 那人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只小兔,正宝贝似的捧在怀中,轻轻抚摸。 山风将他的一缕长发吹起,他美得惊心动魄。 “你是君天澜的什么人?”他挑眉,声音还算温和。 沈妙言盯着他的容颜,咽了口口水,“你管我是什么人!倒是你,躲在这儿偷听小姑娘说话,岂有君子之风?” 这人曾经下毒害她家国师,国师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就算是大周皇子,她也不会给他面子。 那人闻言,低低笑起来,松开手,将那小兔放进草丛里。 沈妙言后退一步,正想逃走,却见他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个纸包。 她疑心那是毒药,正害怕时,他将纸包打开,递给了她。 她瞄了这男人几眼,小心翼翼接过,纸包里摊着块洁白软糯的芸豆糕,卷着金黄的南瓜馅儿,看起来清甜可口。 她怔了怔,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男人摸了摸下巴,微微挑起的丹凤眼中盛着疑惑:“不喜欢?” 沈妙言咬住唇瓣,不敢要他的东西,又递还给他。 男人将纸包包好,放进袖袋里,顺手又摸出另一个纸包,打开来递给她。 沈妙言望了他一眼,接过纸包,里面是一块半透明的金黄色点心,软乎乎的很有弹性,正散发出酸甜的果香气息。 “奶油菠萝冻。”男人说道。 沈妙言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又将纸包还给他。 男人便蹙起眉来,将纸包放回袖袋,凝视她半晌,“不喜欢甜食?” “嗯?”沈妙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男人瞧着她蠢萌蠢萌的表情,忽然一笑。 那笑容极美,好似蕴藏进一整片花海,叫人如沐春风,如痴如醉。 沈妙言面颊莫名一红,只觉面前这男人杀伤力太强,禁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 正尴尬间,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妙言。” 沈妙言回过头,君天澜正在花海边缘,负手而立。 他身着黑色绣金蟒锦袍,宽肩瘦腰,身姿修长。 黑金玉冠束发,面容冷峻而精致,周身散发出凛贵威严的气息。 她还没说话,旁边的男人倒是先站了出来,笑容倾城:“国师大人。” 君天澜声音淡淡:“五皇子好兴致,独自一人在山中闲逛,就不怕走岔路,遇到刺客?” “若刺客有心行刺,无论本王在哪儿,都会遇刺,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沈妙言咬住唇瓣,这两人的风度气质不相上下,这么对立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僵持冷硬起来。 “妙言。” 君天澜蹙眉,又唤了一声。 沈妙言拔腿跑到他身边,牵住他的衣袖:“国师……” 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龙涎香,她嗅着,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仿佛只有在他身边时,才不会害怕。 她望向对面的男人,那位神秘的五皇子保持着微笑,也正意味深长地望她。 那目光太过诡异,与刚刚他眼中的慈悲包容全然不同,吓得她紧忙又后退几步。 君天澜牵了她的手,往拱桥而去。 那位五皇子独立林木之间,抬手抚摸着鬓间的瑶台御凤,注视着二人的背影,笑容舒展开来,宛如和风漾开一池春水。 花田上的拱桥,由纯木打造,雕龙画凤,华美异常。 走上最高处,放眼看去,是一片金色菊花海,更远的地方,则是起伏的苍翠山峦。 沈妙言握紧了君天澜的衣袖:“国师,你怎么会折回来寻我的?” 第298章 拈花一笑 “不放心你。” 君天澜声音淡漠,眼中隐隐闪烁着思虑。 以君舒影的聪慧,大约早就猜到,这小丫头对他而言,意义非凡,若是君舒影拿她对付他…… 他瞥了眼无知无觉的沈妙言,或许,他不该带她来重阳宫。 重阳宫修建的盛大华美,沈妙言跟着君天澜进去,但见殿宇雕梁画栋、镂花描金,大殿中坐着的都是京城中身份很高的人。 两人坐下没多久,午宴便正式开始。 大殿地面光可鉴人,舞姬们跳舞助兴,上百桌席位分列两侧,达官贵人们皆都跪坐在席位后的蒲团上,腰背挺直,十分注重仪态。 楚云间和大周五皇子君舒影并排坐在上座,两人言笑晏晏,乐曲声的遮掩下,谁也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沈妙言跪坐在君天澜身后,不敢给楚国丢人,尽量优雅地享用美味的膳食。 而沈月如等人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挑她的麻烦,俱都维持着该有的端庄姿态。 等午膳结束,宫女们将膳食撤下,又很快端来瓜果点心。 舞姬都退了下去,编钟乐声中,君舒影笑道:“久闻楚国人才济济,今日本王到此,倒是很想见识一番。” 明明是挑衅的话语,偏被他那碎玉敲冰的音色和婉转语调所影响,反倒只像是寻常寒暄。 楚云间闻言一点都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笑容雅致而不失君主威严:“五皇子既然有这个兴致,朕自然会让你满意。” 说罢,瞥了眼身侧的李其,李其连忙一甩拂尘,高声唱喏:“摆驾观花阁!” 说是观花阁,到了才知道,原是重阳宫最高的一层。 这儿早设好了席位,像是专为观花所建,前方雕花木板被取了下来,视野极为开阔,触目所及,是蔓延不见尽头的金色花海。 宫女们端来茶酒果汁、瓜果点心等物,楚云间、沈月如和君舒影坐在最前排,君天澜坐在稍后些的位置,再后面则是一排宫妃,紧接着就是朝中诸位大臣及家眷了。 沈妙言沾了君天澜的光,很荣幸地坐在他身边,视野十分好,连带着胃口都好起来,拿了颗果子就呱唧开吃。卡Kа酷Ku尐裞網 正吃的高兴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楚国皇帝陛下,久闻贵国夏侯将军骁勇善战,在下想要与夏侯将军较量一二,不知能否应允?” 沈妙言寻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人拱手而立,身着银白细铠,相貌英俊,只眉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当初市集上,大周使团中最前面的那个人。 她好奇地望向楚云间,楚云间含笑,唤了声“夏侯铭”。 她正要去看夏侯铭,谁知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抢先道,“启禀陛下,微臣愿意代替护国将军,与萧将军较量。” 沈妙言回头去看,顿时一愣,说话的人竟是韩叙之。 他那个文弱书生,也会武功? 楚云间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承议郎既然有心,那么便去一试好了。” 韩叙之走出席位,朝大周的那个男人拱了拱手,那男人却看都不看他,只提起一杆银枪,飞身而出。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眼底掠过不满,随即施展轻功跟上。 沈妙言托腮,韩叙之竟然还会功夫,这倒是打破她以往的认知了。 那么,今日他主动请缨,是为了战胜这个萧将军,以博得楚云间的好感? 她想着,韩叙之已经拔出腰间佩剑,与那位萧将军在空中大打出手。 而那位萧将军显然很不耐烦的模样,长枪挽出一朵朵雪亮的梨花,招招狠辣,一点都没有谦让。 “萧家是大周第一世家,萧城烨是萧家嫡长子,自幼就入了军营,不仅功夫出神入化,带兵打仗更是神勇。” 君天澜呷了口美酒,盯着空中的两人,声音淡漠。 沈妙言眼中划过了然,想来,这是大周在借着比试的机会,试探楚国。 而楚云间明知韩叙之并非萧城烨的对手,却仍旧答应让他出战,莫非是为了隐藏楚国实力? 外面陡然响起一声哐当,沈妙言连忙看去,只见韩叙之手中宝剑被长枪挑起,笔直插进地面。 萧城烨下手毫不留情,长枪挑起韩叙之的衣领,径直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他重重砸到地面,压坏了无数菊花,更喷出了一口鲜血。 萧城烨飞身上到观花阁,长枪“砰”一声竖在地面,眼中都是不屑:“这就是楚国的人才?楚国皇帝,请认真对待在下的挑战。” 这话完全没将楚国放在眼里,在场的人皆都窃窃私语,纷纷指责萧城烨态度不恭,可楚云间没说话,他们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站出来维护楚国。 沈妙言望向地面,几名小太监匆匆进到花海里,将韩叙之抬了下去。 又有几名小太监抱着崭新的金色菊花过去,将被韩叙之压倒的那几株移走,种上新的,也遮掩了他吐出的鲜血。 微风拂过,金色波纹荡漾,看起来那么平整富贵,好似刚刚的战斗,从不曾存在过。 寂静中,楚云间摩挲着腰间佩玉,笑容雅致:“夏侯铭。” 身着细铠的英武男人起身,朝萧城烨拱手:“萧将军,请。” 萧城烨这才噙起一抹满意的浅笑,飞身而出。 这两人皆都手执长枪,兵器相撞,空气中不断传来铮鸣声。 他们身影极快,最后从空中落到花海中,一招一式,没有任何花架子,只是单纯取人性命的狠辣。 无数菊花被践踏,沈妙言看不懂他们到底谁更胜一筹,便吃起点心,偷偷盯向君舒影。 他的背影透着从容和优雅,举止之间,都是贵气。 那朵瑶台御凤还簪在他的鬓角,那侧脸完美精致,仿佛是上天最得意的雕刻品。 而那人似乎察觉到背后偷偷摸摸的视线,侧过头,丹凤眼微微挑起,薄唇含着一缕浅浅的亲和笑意。 他正从银盘中拾起枝带露菊花,这么回眸,竟有拈花一笑的美感。 后面众人呼吸一滞,尽皆忘了观看场中比赛,只盯着君舒影。 第299章 花容战VS萧城烨 沈妙言知道那笑容是给她的,脸蛋涨成红彤彤的颜色,连忙往君天澜身后躲了躲。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对上君舒影的目光,对方笑容更深了些,却又很快收回视线。 而角落里,沈月彤手抚加速跳动的心脏,悄悄盯着君舒影,面颊透着不同寻常的潮红。 花海中,胜负已分。 夏侯铭拄着长枪,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滑落,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夏侯将军,承让了。”萧城烨提着长枪,唇角的笑容像是讽刺,“听人说,楚国有句流传已久的谚语,‘论功夫之高深莫测,推夏侯长嫡。而文采之惊才绝艳,唯顾氏钦原’。本将军还以为,夏侯家的嫡长子,是个怎样出神入化的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话音落地,夏侯铭面色发黑,一枪刺向他。 他轻易便躲避开来,只一个旋身,雪亮的长枪就抵在了夏侯铭的脖颈上。 楚国的达官贵人一片哗然,夏侯将军的功夫他们十分清楚,这才过了不到五十招,就被萧城烨打败,这丢的不是夏侯家的脸面,而是整个楚国的脸面啊! 萧城烨冷冷一笑,收回枪,旋身上了观花阁,俊脸上充斥着不屑和张狂:“楚国皇帝,你们国家,难道就没有能和在下打成平手的人吗?” 这般嚣张的话语,让众人更加恼怒。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望了眼君舒影,对方侧脸含笑,并无阻止萧城烨挑衅的意思。 她又看向楚云间,对方竟也不恼,秋阳在雅致俊逸的面庞上跳跃,声音极温润:“萧将军果然有万夫不当之勇,朕佩服。若萧将军还不尽兴,国师,你陪他试一试枪法。” 君天澜面无表情,呷了口美酒,语气淡漠:“容战。” 众人愣了愣,一位身着红纱锦袍的妖美男人缓步而来,在御前朝楚云间和君天澜拱了拱手,桃花眼中盛着点点浅笑:“陛下,国师。” 楚云间有些意外,瞧了眼君天澜的脸色,见他并不慌张,便也放下心来,笑道:“花公子若能让萧将军尽兴,朕赐你爵位。” 言外之意,便是花容战若能赢了萧城烨维护住楚国颜面,就封他爵位。 萧城烨瞥了眼花容战,见他打扮美艳更甚女子,心中不禁起了一层轻视,冷笑道:“不知花公子用什么兵器?发簪,还是绣花针?” 显而易见的嘲讽。 花容战微微一笑,走到观花阁侧,从兵器格中抽出一把长刀,打量了番,赞道:“这刀锻造得不错,就用这个好了。” 他身形偏于纤瘦,而那长刀却足有他人高,男人巴掌那么宽,这么看起来,根本不成比例。 在场的人纷纷私语起来,被太监扶上来的韩叙之开口道:“花公子,这武器,可不是越大就越厉害。” “这柄长刀太重,乃是做观赏用的,真正战场上,哪里能用这个。”夏侯铭的弟弟夏侯湛附和。 萧城烨却微微眯起瞳眸,这个男人提起长刀时几乎没费力气,这个他从未听过名字的人,并不简单。 花容战扛起长刀,没理那些人的劝说,脚尖一点,径直往空中掠去。 长长的红色腰带和大袖在风中飞舞,背后的乌黑长发格外妖娆,那张妖美的面庞含着吟吟浅笑,他似是试探这柄刀一般,在空中抡出一弧楼宇大的月牙。 众人尽皆呆住,这臂力和轻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沈妙言也惊了惊,没想到花狐狸这样的厉害。 她悄悄望向不远处的温倾慕,却见她面色如常,可眼底却隐隐有着担忧,双手还紧紧搅着绣帕。 莫非,是担心花狐狸出事? 她禁不住扯了扯君天澜的衣袖,小声道:“国师,花狐狸会赢吗?” 君天澜伸手为她拢了拢刘海儿,“他不会输。” 沈妙言怔了怔,花狐狸不会输,那就是也不一定会赢咯? 而那个古怪的大周五皇子,又回头含笑望了她一眼,忽然抬手,取下鬓角的瑶台御凤,抛了出去:“萧将军、花公子,谁先拿到这朵花,并献给这里最美的人,便算是今日的赢家。” 那朵雪白的菊花轻飘飘落在金色花海中,十分显眼。 在座的女眷尽皆骚动起来,在座最美的人? 论身份贵重,当属沈月如。 可论起相貌,她未必能排进前十。 贤妃沈月彤秀丽,晋宁王妃温倾慕明艳,相府大小姐张璃端静,温家庶小姐温雅娇俏…… 就连那个罪臣之女沈妙言,也渐渐长成姑娘模样,在国师身边端坐着,不仅漂亮可爱,气质也十分出众。 只不知,他们二人,会将瑶台御凤献给谁? 花海上空,萧城烨与花容战大打出手,兵器交接,摩擦出重重火花,连四周的空气都铮鸣颤抖起来。 萧城烨一枪刺向花容战,却被对方用刀身架住。 他冷笑:“看不出来,楚国一个区区皇商,竟也有如此能耐。不愧是他手下的人!” 花容战反手一刀,将他逼退几步,桃花眼透着笑意:“传闻萧将军骁勇善战天下无敌,却怎的打不过我一个区区商人?不愧是五皇子手下的大将。” 自家殿下被侮辱,萧城烨周身爆发出一股怒意,两人战到一起,迅速从空中坠落在地。 刀光和枪影将四周的金色菊花铲平,很快,以两人为中心,地面形成一个光秃秃的圆圈。 金色花瓣重影交叠,凌乱飞舞,这二人越战越酣,谁也不肯退让分毫。 枪尖挑起地面那朵瑶台御凤,往空中一抛,萧城烨跃上长枪,径直伸手去夺。 大刀从花容战手中同时抛出,直直朝萧城烨掷去。 萧城烨被迫躲避开来,花容战一跃站上刀身,伸手便去接那朵瑶台御凤。 端坐在侧的楚随玉瞥向身边的温倾慕,她的双眸只盯着场中的人,精致的眉尖微微蹙起,脸上的担忧已经无法遮掩。 他垂下眼帘,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温倾慕怔了怔,她看向楚随玉,对方正盯着场中,似是不经意才握了她的手。 第300章 也就她稍微笨些 她没有抽出来,他是她的夫君,于理,握她的手很正常。卡Kа酷Ku尐裞網 于情…… 她望向花海中那道道红色残影,内心堵得慌。 四周的贵女有些沸腾,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俊美的花公子,居然还有这样好的功夫。 若他不曾经商,而走武举道路,怕是没有夏侯将军什么事儿了。 她们想着,美眸中隐隐散发出爱慕的光彩。 有些胆大的,干脆小声议论起来:“花公子长得好,人多金,功夫也厉害,若是能嫁给她就好了。” “是啊,虽非官家出身,但相应的,花府中也不会有官家这么多规矩,嫁过去,比现在更能活得自在呢。” 活得自在? 温倾慕静静凝视着那个红色身影,唇角不觉流露出一抹苦笑。 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大约就是捡他回府的那段时光。 现在,以后…… 她垂眸,瞥了眼紧握住自己的那只大掌,尽管这手掌温热,可在她看来,却形同枷锁。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是枷锁,以后也是。 正出神间,观花阁的人陡然发出一声惊呼,她抬头看去,花容战的长刀生生划破了萧城烨的细铠,而萧城烨的那柄长枪,险险从容战面颊擦过,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 那朵瑶台御凤不知被谁掷上了高空,在下落的瞬间,二人同时丢掉兵器,一跃而上。 好好的一朵雪白花儿,被生生撕成两半。 二人同时落下,足尖点在花海上,旋即化为两道残影,迅速掠上观花阁。 萧城烨站在了君舒影面前,撩起袍摆,单膝跪下,双手奉上那半枚残花:“殿下。” 众人一愣,这意思是,他认为他家殿下,是这儿最美的人? 君舒影微微一笑,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拈起他奉上的花,姿态之优雅绝艳,叫众人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美。 那是一种,超脱了性别的美。 而另一边,花容战站在了温倾慕跟前。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纷纷看过来,有人看出花容战和温倾慕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纷纷揣度,花容战这是当着晋宁王的面,挖墙脚? 而温倾慕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他,这是什么意思? 花容战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半枚残花抛起,又稳稳接住,语调轻慢:“本公子面如冠玉,自认为美貌不下于五皇子,这花儿,本公子便自己送自己了。” 说罢,大笑着回到座位上。 众人寂静片刻,很快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这位花公子,他也并非是在抬举他自己。 若将大周五皇子比作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那么他看起来就像是繁艳的火红牡丹,两者各有千秋。 温倾慕半垂下眼帘,内心莫名的,有些失落。 君舒影将手中的半枚花儿放进银盘里,声音还算柔和:“这一局,便算是平局好了。” 萧城烨仍旧单膝跪地,闻言,抬了下眼皮,并未说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花海中,早有小太监将被毁掉的菊花重新种上,一丝战斗的痕迹都没留下。 君舒影抬手示意萧城烨退下,起身缓步走到楼阁边缘,静静俯视着花海:“楚国皇帝陛下,久闻贵国国师文武双全,本王很想见识一番。” 他临风而立,姿态优雅,皎若明月,令人挪不开目光。 而明明是挑衅的话语,可经由这样一个男人说出来,也叫人无法生厌。 沈月彤凝视着他,面颊红得越发厉害。 楚云间靠坐在大椅上,大周的挑衅,自然是要应下的。 即便如今,楚国国力不如大周,却也不能叫人瞧不起不是? 他转向君天澜,君天澜掸了掸衣袖,正要起身,却被沈妙言拉住。 她眨巴着圆眼睛瞅他,声音软糯:“国师,你一定要小心才是。”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漂亮,可骨子里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甚至,还对国师下过毒…… 待会儿又会使出什么阴暗手段,谁知道呢。 君天澜正要说话,君舒影却笑着走过来,伸手去摸沈妙言的脑袋。 沈妙言吓了一跳,往旁边闪了闪,那人的手却依旧覆在了她的发顶上。 “没有彩头的比试,又有何意义?不如,就拿这金铃,当做彩头吧?”君舒影轻言慢语,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两枚金铃铛。 沈妙言瞧着那金铃眼熟,紧忙摸了摸发团,上面点缀的小铃铛,果然不见了。 君舒影将那双铃铛放到楚云间面前的银盘里,“还请楚国皇帝做个见证。” 君天澜面无表情,足尖轻点了下地面,便掠了出去。 君舒影紧跟而上,两人站在花海上,隔着远远的距离,不知在说什么,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楚云间垂眸,拿起银盘中的一只金铃把玩,铃铛上雕刻了细小的花纹,很精致。 沈妙言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卯足了力气去听花海中那两人在说什么,可惜连花容战都听不清,更遑论她。 她一手托腮,泄气地拿了脆柿吃,等她吃完半个,那两人终于打了起来。 没人看清是谁先出手的,就只瞧见秋风瞬间大了起来,将满地菊花尽皆拔起,金色的重重花瓣在风中回旋,那两人的身影交错,实力恐怖。 沈妙言手中的半个柿子掉到桌上,她睁大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国师出手。 那大周五皇子的功夫也是极好的,同国师对战,竟丝毫不落下风。 她看不懂两人的招式,只知道君天澜招招致命,并未因为那人是大周的皇子,而手下留情。 她捡起脆柿继续啃,面庞稚嫩,眼底却闪烁着暗光。 那大周五皇子不会平白无故对国师下毒,必然是事出有因。 他和国师早有渊源,今日这场战斗,也不是单纯的比试,而是完全上升到了厮杀的层面。 这两人是有生死之仇啊! 她又悄悄望向楚云间,他明知这两人都想弄死对方,却并无阻拦的意思,完全是隔岸观火的态度,也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些人都太聪明太复杂了,也就她稍微笨些。 第301章 只有无爱,方能大爱 好在,国师肯护着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想着,心安理得地继续啃柿子。 然而还没啃两口,无数泥土花枝被风送了过来,糊了她满脸。 她定睛看去,那厮杀的两人早没了踪影,听动静,好似是跑到重阳宫上空去了。 两人的打斗实在太过激烈,以致引得观花阁摇摇欲坠,恐怖非常,惹来不少贵女恐惧的尖叫。 众人正紧张时,楚云间一掌拍到桌案上,不知是使了内力还是什么,这阁楼顿时安然下来,也不再摇晃,只头顶还传来打斗的声音。 沈妙言没吃完的脆柿滚到了桌子底下,她连忙钻到桌底下去捡,就瞧见那柿子径直落在楚云间脚畔。 手指蜷了蜷,她犹豫片刻,总觉得食物落在地上很不好,便手脚并用,缓慢往那边爬去。 在阁顶上打斗的二人又不知是怎么了,阁楼猛地震了一下,沈妙言一个没注意,身子往前倾去,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楚云间的小腿。 楚云间面色一僵,他早就注意到沈丫头钻到桌子底下,他还在纳闷儿她钻过来干嘛,谁知,竟然主动抱了他的腿。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他像是第一次接触女孩子般,四肢僵硬,浑身都不自在。 观花阁又恢复了平静,沈妙言连忙松开手,仰头想去看,脑袋却重重顶到桌肚,痛得她连忙抱住头。 等稍稍不疼了,桌布却被人悄悄掀开。 她偏头去看,就对上一双雅致的眉眼。 “呃……” 这世上,大约没什么事,比被仇人看到狼狈模样还要糟糕的了。 她想着,抓住那个没吃完的脆柿子,又悄悄顺着原路爬回去。 楚云间唇角不觉勾起一道弧度,沈丫头真是…… 越来越可爱了。 而外面,除了以重阳宫为中心的一圈儿地面还算完整,其余花海尽皆狼藉不堪。 上好的金色花海被生生糟蹋,那两人却犹自不觉。 君天澜一掌扫过来,君舒影急速退后,单脚踩在一重檐角上,一头乌黑长发缓缓垂落在腰际,笑容和煦:“国师大人的功夫,果然厉害。看来接风宴上的毒,对大人竟是一点损害都没有。” 君天澜站在屋脊上,面容冷漠:“君舒影,离她远些。” 君舒影挑眉,“那个漂亮的小丫头?啧,像你这样的人,竟也会动凡心?本王倒是好奇起来,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君天澜面无表情,身形一动,快速往他那边掠去。 君舒影朝旁边躲闪,掌风将他的一头乌发吹拂起来,他缓缓朝地面坠落,抬起头,表情似笑非笑,眼底皆是嘲讽。 君天澜紧追而下,两人的身形骤然加快,残影道道。 观花阁中的人,谁也没看清这两人到底是如何出手的,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金色菊花瓣被风撩得遍天都是,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人,一脚踏在了大周五皇子的胸口上。 而那位五皇子躺在金色花海中,乌木簪早不知去了何处,一头乌发铺散开来,白衣如雪,美貌倾国。 丹凤眼斜挑着,那薄唇含着一缕轻笑,只静静注视着君天澜。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居高临下,伸手拔出腰间缠着的软剑,剑尖抵着他的脖颈,一丝表情都没有。 君舒影笑出了声,伸出手握住那柄软剑,往脖颈处靠近几分:“往这里刺,只要你有胆量。” 血液顺着他的手指缝隙蜿蜒而下,滴落在白衣上,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只是平添了几分奢靡的美艳。 观花阁上,萧城烨猛地站起身,冷声道:“楚国皇帝,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若我家皇子有任何三长两短,这份和平盟约,也没有签订的必要了!” 赤/裸/裸的威胁。 满席寂静。 楚云间把玩着金铃,唇角噙着浅笑,态度淡然,“比武这种东西,难免会有人受伤。刚刚,萧将军不也伤了我楚国的承议郎和护国将军吗?” “呵,我家皇子何等尊贵,你怎能将他同这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萧城烨说着,拎起长枪,俨然是要下去插手的姿态。 楚云间抬眸瞥了他一眼,“萧将军刚刚说,这盟约,没有签订的必要了?可巧,才不久,朕收到魏国皇帝的一封信,说是有意与楚国缔结和约。若大周无心讲和,那么这场宴会,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说罢,敛去脸上的笑意,起身拂袖离开。 萧城烨面色难看得很,魏国居然也有意讲和?! 寂静的观花阁中,他只得朝楚云间的背影拱了拱手:“楚国皇帝,刚刚在下无意冒犯,一时说了胡话,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楚云间顿住步子,侧头看他:“那么,请萧将军回座位。” 萧城烨的手紧了紧,又望了眼外面花海上的两人,想着临行前,皇帝叮嘱务必完成和约,只得被迫重新落座。 沈妙言倒是很高兴看到君天澜赢,她站起身,拎着裙子跑到楼阁边缘,小脸上都是开心。 花海上,君舒影的目光扫过她兴奋的脸儿,语调轻慢:“她在看你呢。” 君天澜什么都没说,收了软剑,足尖一点,便掠上高阁。 君舒影缓缓坐起身,就瞧见那个身着玄衣的男人,从银盘中摸过金铃,亲自给那小姑娘戴好。 那小姑娘裙子上不知打哪儿沾了灰尘,他不高兴,低斥了她几句,她便牵住他的衣袖撒娇。 君舒影默默看着,薄唇的笑容更深了些,拾起身边一朵残花,似是叹息:“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你我这样的人,还是离爱远些吧,只有无爱,方能大爱。” …… 今日前来重阳宫的人,会在宫中歇一宿,于是午膳过后,便有宫人领着众人去安排的房间。 下午无事,这些人便在山中闲逛起来。 满山被毁的花海,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又重新种植起来,微风拂来,漾出层层金色波纹,十分壮美。 楚云间、沈月如、君天澜代表楚国,要在大厅中同君舒影签订盟约,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容不得无关轻重的人跟随,沈妙言便独自步出重阳宫,在山中晃荡起来。 她揣着一兜好吃的,顺着山路,走到偏僻地方,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盘腿坐了,打开布兜,对着里面的食物直流口水。 第302章 莫非,他是狐狸变的? 那兜里装着两颗橘子、几只点心、一个酥鸡腿,还有一竹筒的果汁,都是她喜欢的。 此时和风细润,送来阵阵花果清香,加之景色宜人,她食指大动,也顾不得去思考国师同大周国的关系,拿起点心便咬下去。 点心甜糯可口,她吃了两口,忽然瞧见不远处草丛里有只白兔在看她。 她起身,走过去想逗一逗白兔,可那兔子胆儿小,转身就跑了。 她失望地返回到树下,愣了愣,那一布兜,竟不见了! “你叫沈妙言?” 纯净婉转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沈妙言转过身,对上一张猛鬼面孔,猛地尖叫一声退后。 那人取下猛鬼面具,笑容绝艳出尘:“真是好骗。” 沈妙言怔了怔,那个皇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她发呆,君舒影便将手中提着的布兜递还给她:“我瞧着,你也是爱吃甜食的,为何独独不吃我给你的?” 沈妙言接过布兜,又瞅了他几眼,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于山野林间,长得还这般好看,莫非是狐狸变的? 阿沁给的画册子里,总有狐狸变化成美人模样,诱骗人进山,然后将人当做食物吃掉。 她想着,更怕君舒影了,禁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 君舒影双手拢在袖中,见她如此害怕,不禁歪了歪脑袋,君天澜喜欢的女人,难道不该是那种霸道美艳的吗? 这小姑娘毛都没长齐,胆子又这样小,君天澜到底喜欢她哪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丢掉猛鬼面具,上前两步,直接掐住沈妙言的面颊,左右打量。 沈妙言被他掐得生疼,又说不了话,只得连连去捶打他的手,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她面颊触感很软嫩,红嘴巴被迫嘟起,眼睛圆圆,这么看着,可爱极了。 君舒影禁不住扑哧一笑,松开手,又问了遍:“你叫沈妙言?” 沈妙言揉着被掐疼的脸,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君舒影瞧着,她的小脸被掐红了,看着怪可怜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倒是叫他愣了愣。 他爱惜花朵,爱惜牲畜,却唯独不爱惜人。 大多数人都怕黑、都怕鬼,却不怕人。 但是他们不知道,人心,比鬼怪要可怕得多。 所以他君舒影,从不同情人。 可是瞧着这个小姑娘揉脸蛋的小模样,莫名的,心脏某处柔软了一下。 他从袖袋里取出帕子,铺在榕树凸出地面的根部上,自个儿坐稳了,笑眯眯的:“妙妙,我想吃橘子。” 沈妙言满头黑线,这人瞧着长得跟仙人似的,可是这副自来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盯着他,却看不出什么破绽,于是小心翼翼从布兜里取出一颗橘子,试探着递给他。 君舒影接过,对那橘子看了几眼,面露为难之色,又递还给她,声音轻柔:“你帮我剥吧,我怕弄脏了指甲。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 两人正僵持之际,不远处响起环佩撞击声,沈妙言偏头看去,只见身着红裙的温倾慕站在一丛花旁,正对她招手:“妙言。” 她连忙跑过去,温倾慕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药罐,“妙言,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吗?” 沈妙言接过,药罐通体温润,里面盛的必然是好药。 “他最是爱惜容貌之人,今日脸上那道伤口……”温倾慕蹙眉,想起花容战脸上那道极细的血痕,就觉胸口堵得慌。 沈妙言将药罐收好,见她眼底都是担忧,不由笑道:“王妃姐姐放心,我一定送到。” 温倾慕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沈妙言折回去,收拾了布兜打算离开。 君舒影望着她的动作,不禁挑起眉头:“妙妙,你还没帮我剥橘子。” “你叫谁妙妙呢?!” 沈妙言不悦,她自问还没跟这厮熟到这地步,他倒是叫得顺口! 君舒影俊美的面容立即流露出受伤神色,一双微微斜挑着的丹凤眼,含着莹莹水光,好似下一秒就要哭了。 美人梨花带泪,总是叫人格外怜惜。 沈妙言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这男人到底怎么长的,明明下毒害国师,可是这样的表情,却叫人一点都恨不起来。 甚至,会禁不住给他找借口开脱,一定是因为国师那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先对他出手,他才会下毒反击…… 她晃了晃脑袋,努力将这些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听闻狐狸会使出幻术迷惑人类,这个男人,一定对她使用了幻术。 她正出神时,忽然听见呕血的声音。 她看过去,只见君舒影朝旁边吐出一大口污血,原本白玉似的面容,也变成了不正常的潮红色。 “你家国师,还真是睚眦必报……”他毫不在意地又掏出一张帕子,将唇角擦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粒药丸扔进口中,“我不过在宫宴上给他下了一次毒,他便在剑身上涂了毒药,他早就算准,我会去握那柄剑吧,心思真是可怕。” 沈妙言怔了怔,想起两人较量时,国师最后拔出软剑,这个大周五皇子,的确伸手握住了剑身…… 这毒,大约是顺着手掌的伤口,进入了这男人的身体里。 君舒影吃了药丸,面色逐渐恢复如常,他擦干净唇角,随手扔掉帕子,打量着沈妙言,笑容和煦:“听闻你是他的侍女?他每月给你多少月钱?” “他没给过我月钱。”沈妙言捏住衣角,小小声。 君舒影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些:“我身边,还缺个伺候我洗脚的侍女,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到我身边来。我愿意给你二十两的月钱,是不是觉得很高?” 沈妙言盯着他,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她咬紧嘴唇,紧紧攥住布兜,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冲动…… 而那男人浑然不觉,只当她是激动,“伺候得好,自然还会有额外的赏钱。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好处,就是长得美。不知有多少女子,不要月钱也想到我身边伺候。” 他笑意吟吟,满脸“伺候我洗脚是你荣幸”的表情。 第303章 大约是个宝贝 就在君舒影摆出那副表情的下一瞬,一只橘子砸到了他脸上。 那橘子骨碌碌又滚回到沈妙言脚边,她弯腰捡起来,盯着君舒影,紧咬住唇瓣,随即逃命似的,转身就跑了。 君舒影摸了摸脸,望向她的背影,笑意更深了些。 眼见着暮色四合、群鸦归林,沈妙言终于在重阳宫后面的九曲回廊找到了花容战。 他倚着红木柱,长发垂落在腰际,黄昏的光跳跃在他的侧脸上,繁艳的红纱锦袍,也遮不住那一抹寂寞。 她缓步走过去,从袖袋里取出那只小小的药罐:“王妃姐姐托我给你的。” 说着,目光扫过他的面颊,那一道细细的血痕已经结痂,但是看得出来,并没有上药。 像他这样爱惜容貌的人,竟然没有上药,真是稀奇。 “她给的东西,我不要。”花容战别过脸,视线落在远处起伏的山脉上。 “王妃姐姐她嫁给晋宁王,一定是有原因的。花狐狸,你不能不问明白,就责怪她。”沈妙言打开药罐,用尾指挑起一点,轻轻涂抹到花容战的伤口上。 那药凉凉的,散发出淡淡清香,触到伤口,很快就沁入皮肤里。 “你们这些人,比我多活了几年,多吃了好多碗米饭,怎的看事情,还没我看得清楚?罢了,你要不要去向她问个明白,我也不想管了!” 沈妙言涂抹好药,将药罐封好,塞到他怀里,转身就想去找君天澜。 谁知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花容战揪住后衣领,“你不管最好,她那样的女人,嫁进晋宁王府,不是爱慕虚荣又是什么?” 话音落地,便有隆重的编钟乐曲响起。 最后一点夕阳余晖沉入山中,重阳宫的灯火亮了起来。 “到晚膳时间了。”花容战望向远处,那些宫女们端着托盘,穿过长长的回廊,正往大殿而去。 “既是来了,就陪我做件事!”他说着,揽住沈妙言的小腰,身影一动,已快速掠了出去。 沈妙言吓得差点叫出声,风从她耳畔呼啸而过,她望了眼下方的重重殿宇,高声道:“花狐狸,你想干嘛?!” “找件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在一处盖着朱红琉璃瓦的宫殿上方停下,拾起一块瓦片,朝里面看了看,殿内设置着华美的床榻和梳妆台等物,俨然是女子闺房。 他轻手轻脚挪开瓦片,抱着沈妙言跃了下去。 沈妙言心脏差点蹦出来了,压低声音:“你要干嘛?!被人发现,咱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沈月如在重阳宫休息的寝殿。”花容战松开手,快步走到一座珐琅彩大瓷瓶面前,晃了晃那瓷瓶,见里面空无一物,便又去寻另一个瓷瓶。 “你在找什么呀?!”沈妙言凑过去,小小声。 花容战想起什么,忽然望向她:“前些年,国公府还未分家的时候,你跟沈月如她们玩得可好?” “一般。”沈妙言撇嘴。 “那你可曾去过沈月如的闺房?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珐琅彩瓷器?像是里面悄悄藏了什么东西的那种。” “没有。”沈妙言摇头。 花容战有些失望,正要继续翻找,沈妙言摩挲着小下巴,忽然道:“小时候玩捉迷藏,我跑到沈月如房间里躲着,不小心打破了一只珐琅彩的花瓶。当时庶叔正好进来找她,看见那些瓷片,特别的生气,把我骂得很惨。可是以前,他待我还是挺客气的,不知道那一次是怎么了……” 花容战听罢,眸光便是一动,慕慕提供的那条线索,果然是真的。 只是不知,沈朋现在,将里面的东西转移到哪里去了。 见他一副深思模样,沈妙言好奇问道:“那里面藏得是什么?” 能够让国师他们这样苦心孤诣寻找的,必然不是一般东西。 大约是个宝贝。 花容战见她两眼发光,不由鄙夷:“告诉你也没用,你又不能帮忙找到。” 说着,望了眼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揽住她的腰,一跃而上屋顶,匆匆将瓦片放回原处:“该去大殿了,不然会被人怀疑。” 两人来到大殿,但见席位上陈设着美酒佳肴,大约是盟约签订的比较顺利,宴席较中午的更加隆重。 沈妙言乖巧地给君天澜斟了茶,悄悄朝四周看了看,楚云间和那个古怪的大周五皇子都还没到。 花容战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给君天澜,君天澜知晓重阳宫也没有那东西,便面无表情地饮了口茶。 此时,君舒影的寝殿内,他站在屏风后,由着两名美貌宫女为他更衣。 萧城烨坐在屏风外的圆桌旁,手搁在剑柄上,脸上毫无笑容:“殿下,签订盟约的时候,您去了哪儿?若是给陛下和娘娘知道,您在这样大的事情上溜了,还不定会发怎样的怒火。” “有城烨你负责,本王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君舒影纯净婉转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对待两国盟约,俨然持着漫不经心的态度。 萧城烨拿他没办法,皱眉道:“今日属下观察楚国国师,眉眼之间,分明就和您有两三分相像。想来,定是那个人无疑了。” 君舒影从屏风后绕出来,站在青铜镜前,镜中的男人身着雪白锦袍,腰间系金色盘龙纹腰带,袍摆和袖口上用银线绣着层层叠叠的祥云,行走之间,云纹流动,仿佛活过来一般。 他看着,不由露出一抹微笑:“楚国的绣娘,绣活儿真是不错。等出使结束,这身衣裳,本王定要带回大周。” 萧城烨眉间纹路越发深了:“殿下?” “嗯?”君舒影转过身,挑眉看他。 对上那么一张春花秋月般的面容,萧城烨满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摇头叹息,“殿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庄严的国乐中,楚国帝后以及大周皇子一同到来,沈妙言悄悄拈了颗开心果剥开,将果肉递给君天澜,对方微微摇首,她便自己吃了。 正觉得味道不错时,却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抬头看去,便对上对面君舒影含笑的目光。 他坐在灯下,笑得像只幻化成美人的狐狸,好看是好看,就是怪瘆人的。 第304章 敢伤她一分,本座百倍奉还 哪有人总无缘无故盯着姑娘家看的。 她想着,有些不高兴地往君天澜背后躲了躲。 君天澜目光对上君舒影的,对方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客客气气地朝他举起酒盏。 而君天澜没搭理他。 满山菊花在夜风中摇曳,重阳宫的乐曲声经久不绝,灯火辉煌,宛如山顶上的一场锦绣盛世。 宴席很快到了后半段,有舞姬跳舞助兴,殿中的端肃气氛在觥筹交错中,逐渐化为嬉笑玩闹。 韩叙之端着酒盏过来,在沈妙言身边跪坐下来,因为受伤的缘故,左手臂还缠着绷带。 “妙言妹妹,你下午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他说着,放下酒盏,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里面还夹着一枝墨菊,“我瞧这墨菊开得极好,颜色又正,就悄悄摘了来,做成书签,想送给你。” 沈妙言没接,只淡淡道:“你做了承议郎,便该以国事为重,不要玩物丧志了。” 她只是说客气话,可韩叙之却觉得,这是她在鞭策鼓励他,因此眉开眼笑,将那本书合上,塞到她怀中,“今儿下午,我看不过大周人的挑衅,就去应战,谁知道不仅受了伤,还输给了萧城烨。卡Kа酷Ku尐裞網心里有些难过,就出去散散心,这才碰到这枝墨菊,也不算玩物丧志。” 他说的云淡风轻,脸上都是作为楚国人的自豪,好似又变回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韩二公子。 沈妙言自己也是楚国人,自然看不惯萧城烨对楚国的不屑,听韩叙之这么说,心里便有些触动,摸了摸那本书,态度稍稍好转了些:“你这伤,也是为楚国受的,要好好休养才是。” 韩叙之愣了愣,脸上立即涌出一阵欢喜,“妙言妹妹,有你这句话,我不吃药,这伤都能痊愈!” 话音落地,君天澜冰凉的视线飘过来,韩叙之虽有些怕,却努力保持镇静,暗道这样隆重的宫宴,国师应当不会对他出手的。 坐在不远处的张璃笑道:“妙言,韩二公子待你真好,叫姐妹们好生羡慕呢。” 上方的沈月彤,既看不惯沈妙言被男人捧着,又因着沈峻茂被张敏所杀,而看不惯张家的人。 她以袖掩面饮了口酒,冷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她这样的身份,就算嫁过去,顶多也只能做妾而已。怎么,张大小姐喜欢妾这个身份?” 她声音不小,再加上正逢乐声低迷下来,附近坐着的贵人们几乎都听到了。 一时间,大殿陷入剑拔弩张的气氛,谁也不敢随便接这话茬儿。 沈月如瞥了眼沈月彤,微微咳嗽了声,“彤儿!” 沈月彤轻哼一声,并不买她的账:“怎么,妹妹我哪里说错了不成?沈妙言是罪臣之后,难道还能嫁给官宦人家做正妻吗?” 沈月如压不住她,便干脆饮酒不语。 楚云间摩挲着酒盏,雅致的面庞上虽然带着浅笑,可视线却极其薄凉复杂,正从沈妙言脸上掠过。 若她不介意,其实他很想让她进宫。 哪怕奉上后位,他也愿意。 只可惜…… 乐声渐停,那些舞姬都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刚刚说的那番话,无人敢接,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沈妙言攥紧了拳头,刘海儿遮挡住双眼,看不出表情。 对面的君舒影笑容优雅,正要发挥君子风度,开口为这小姑娘解围,谁知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先响了起来:“罪臣之后?呵……” 这低笑声透着彻骨凉意,叫满殿人不寒而栗。 君舒影挑眉看过去,只见君天澜正注视着那小姑娘,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妙妙寄住国师府,乃是因为本座认了她做妹妹。本座既是她的兄长,那么贤妃是否觉得,本座也是罪臣之后?” 沈月彤面颊涨得通红,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 殿中人俱都有些回不过神,国师他,竟然说,认了沈妙言做妹妹? 满朝文武,多少人急不可耐地要同罪臣之后撇清关系,即便是沈国公的故旧门生,都有恨不得去踩一踩沈妙言,以显示自己与叛国之人毫无牵扯。 可国师大人他,竟然说认沈妙言做妹妹?! 君舒影摸了摸下巴,微微斜挑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一抹轻笑。 楚云间则抬眸,深深望了眼君天澜。 满殿人心思各异,却也有人开始盘算,是不是该让自家女儿与那沈妙言打好关系,以便攀上国师府。 旁边的张璃,先是愣了愣,随即绽出一个笑颜,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只要国师大人认沈妙言做妹妹,沈妙言对她而言,就失去了威胁。 原来国师大人那般宠爱沈妙言,也不过是因为,他将她当做了妹妹…… 这么想着,连带看沈妙言的目光,都顺眼了几分。 而沈妙言仍旧低垂着头,任由君天澜抚摸她的脑袋,没有半分反应。 妹妹? 她才不要做这个人的妹妹! 她想要的,明明是…… 心中,很有些不舒服。 沈月彤张了张嘴,红着脸瞥了眼君舒影,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便轻声道:“本宫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沈妙言身份在那里,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国师大人还是不要同她走得太近了。” “本座说过,沈妙言是本座的人。”君天澜抬眸,冰冷无情的眸光落在沈月彤身上,“若有人,执意要同她过不去,便是同本座过不去。若是有人敢伤她一分,本座定当百倍奉还,绝不手软!” 一番话掷地有声,叫沈月彤浑身都瘫软下来。 她匆匆收回视线,恐惧地不敢再说话。 宴席正要继续进行,旁边张璃对韩叙之递了一个眼神。 韩叙之怔了怔,意识到她是在提醒自己,趁这个机会,向妙言妹妹求亲。 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他望向沈妙言,这小姑娘是他从小时候起就喜欢的,虽然现在没了国公府做后台,可毕竟靠上了国师府…… 君天澜权倾朝野,若是妻子娘家有这么个兄长,似乎,也不错? 第305章 或许是锦绣富贵,或许是万丈深渊 这个念头叫他心中快慰,于是起身,很郑重地朝君天澜作了个揖:“国师大人,下官对妙言妹妹倾慕已久,虽然她尚还未及笄,但籍此盛会,下官想求娶她,暂且先订下亲事。卡Kа酷Ku尐裞網待妙言妹妹及笄,下官必然八抬大轿,迎娶过门。” 张璃端庄明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轻笑,这个韩叙之,倒是很上道。 楚云间饮了口美酒,垂下眼帘的刹那,眼中隐隐有杀意一闪而过。 尽管知道君天澜不会答应韩叙之的求亲,可韩叙之他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求娶沈丫头? 韩叙之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瞟了眼君天澜,只见对方慢条斯理地剥了个橘子,声音淡漠,一字一顿:“凭你,还不够格。”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直起身,盯着君天澜,对方正掰下橘瓣,递给旁边的小姑娘。 楚云间面庞上浮起一抹笑意,挥了挥手:“罢了,沈丫头年纪还小,不急着订亲。上歌舞。” 舞姬鱼贯而入,韩叙之只得郁闷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宴席散场后,宫人们引着贵客,去往各自的寝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跟在君天澜身后,借着檐下灯笼的柔光,清晰地察觉到这个男人心情很不好。 她抱着一盏宫灯,试探着开口:“国师,我今儿下午,在林子里碰到那位大周五皇子了。他中了毒,不过吃了颗药丸,很快就恢复了。” “嗯。”君天澜声音淡淡,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两人陷入沉默,到了寝殿门口,领路的六名宫女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 君天澜推开门,寝殿中点着烛火,装饰华美,收拾得也很干净。 他在殿中踱了一圈,瞥了眼那张黄梨木雕花大床,又走到碧纱橱后面看了看,淡淡道:“你睡在碧纱橱后面,那儿有张小床。” “哦……”沈妙言应着,又望了他一眼,便乖巧地进了碧纱橱。 两人洗漱过后,君天澜正要入睡,门外响起叩门声:“大人,是我。” “进来。” 花容战推门而入,望了眼碧纱橱的方向。 君天澜会意,同他一道走出去,不忘将门掩上。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站在长廊中,花容战蹙着眉头:“沈府和重阳宫都已翻找过,棠之将沈月如在郊外的几座行宫,也翻查了遍,皆是一无所获。如今,只剩下皇宫还没机会查。” 君天澜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凤眸幽深:“他这次到楚国,怕也抱了找那件东西的目的。” 夜风拂过,两人俱都没有说话。 平静的夜色之中,花容战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雕门,轻声道:“大人当着两国人的面,就这么认了沈丫头做妹妹,日后……” 可要怎么办? 君天澜面无表情:“若能登上那个位置,给她换个身份有何难,天下又有谁敢说什么?若不能登上那个位置,本座定然是死在君舒影的手下,不娶她,才是对她最好的成全。” 花容战知晓他说的都对,只是,沈丫头并不知道这些,她的心里,怕是不好受。 “再者,让君舒影知道,这小丫头对本座而言意义非凡,以便让他怀着好奇心接近小丫头,如此才能暴露他的破绽……这不是钦原的计谋吗?” 君天澜的声音薄凉了几分,凤眸中隐隐藏着两簇火焰。 那周身的气势,更是瞬间阴冷了几分。 不知是在恼恨君舒影,还是在……吃醋。 花容战走后,君天澜回到寝殿,想了想,走到碧纱橱后,在床榻边缘坐下,这小丫头白天登山累着了,一挨到枕头,就睡得沉沉。 秋夜的莹莹月光下,他伸出手,怜惜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温凉的指尖拂拭过她白嫩的面颊,他发出一声轻叹。 “妙妙,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跟着他,前方或许是锦绣富贵,或许是万丈深渊…… 可现在让她离开,他已经舍不得了。 他垂眸,正要起身离去,可是瞧着那月光在她的眉宇和脸庞上跳跃,就忍不住俯身,浅浅地亲了一口她的额头。 杏仁露香扑面而来,明明是最普通的搓脸香露,可今夜嗅来,却格外好闻。 他又摸了摸她的脸蛋,不忘给她掖好被角,起身离开。 窗外,花影婆娑。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早膳是宫女们端进贵客们房中的。 一桌膳**美无比,大抵都用菊花做素材,菊花馅儿的素蒸元宝小馄饨,菊花核桃粥,菊花炒鸡丝,菊花鲈鱼球等等,以及一大壶菊花茶。 装花茶的是一把白色半透明琉璃壶,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盛放其中,几乎占满了整个壶身。 金色与透明琉璃交相辉映,格外耀人眼目。 沈妙言享受完这顿精致的早膳,神清气爽地收拾了包裹,又包了些清甜的菊花御糕带着,将昨夜的烦恼都抛到脑后,心满意足地随君天澜下山。 两人来到山下,上了马车,夜凛驱车,沿着官道一路往京城驶去。 然而没走多远,马车便停了下来,夜凛开口道:“主子,前面的路堵了。” 官道这么宽,也能堵住? 沈妙言好奇地钻出马车,原来是花府的车驾和晋宁王府的车驾撞在了一起,偏那位大周五皇子的车队太过盛大,三家一同卡在了那里,正理论不休。 花容战可不管这些人是大周的贵客,同那个萧城烨对骂,两人打架不分胜负,吵架亦然。 后面的马车你挤我我挤你,俱都挤在一块儿看热闹。 沈妙言正看得起劲儿,右边马车传来一个嚣张的女声:“沈妙言,你竟然钻出了马车,真是没有半分世家贵女的矜持模样!” 沈妙言寻着声音看去,旁边停着的马车正是沈月彤的。 她用的是两匹马拉的宝香车,这是妃位规格享用的车驾,四角垂着宝珠,车身上还雕刻着花纹,十分华美。 “二堂姐这么拉开车帘,也不见得有多矜持。”沈妙言反唇相讥,想起什么,笑道,“夜大哥,咱们马车能往右边挪挪吗?这个位置让我不舒服。” 夜凛回头望了眼车内,见里面那人不说话,于是驾着马车,往右边挪。 而右边正是沈月彤的马车。 第306章 娇娇贵贵 沈月彤低呼一声:“沈妙言,你做什么?!” 沈妙言笑容腹黑。 夜凛面无表情,指挥着四匹汗血宝马往右挪,黑金马车,径直撞上了那辆宝香车。 沈月彤连忙扶住车壁,宝香车晃动得厉害,吓得她叠声尖叫:“沈妙言,赶紧叫你的侍卫住手!本宫如今贵为贤妃娘娘,你怎敢在大庭广众下,对本宫如此无礼?!” 沈妙言蹲在夜凛身边,托着下巴,眨巴着圆眼睛:“二堂姐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夜大哥,我觉得咱们的位置,再往右边挪挪会更好。” 黑金马车重重撞到宝香车上,其中一匹汗血宝马似乎发怒了,突然撅蹄子,踹向沈月彤的马。 沈月彤的马哪里是汗血宝马的对手,一蹄子下去,哀叫一声,猛地朝右边倒去。 整辆宝香车,跟着轰然倒地,灰尘震天。 荷香扶着沈月彤钻出来,她拿锦帕挡住嘴,剧烈咳嗽着,盯着沈妙言的眼直发红:“好你个沈妙言,你是不是以为,有国师大人为你撑腰,你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对呀,我就是肆无忌惮。”沈妙言从袖袋里摸出半块儿吃剩的菊花糕,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你奈我何?” “你——” 沈月彤气急,指着沈妙言,愣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一袭白衣的翩翩贵公子缓步而来,面庞上含着笑,端得是绝艳出尘的模样:“妙妙,好巧,咱们又见面了呢。一夜不见,你可有想我?” 沈妙言一口菊花糕差点喷出来,这货为什么总是弄出一副,他们很熟的样子? 而且,明明就是他家的仪仗队伍堵了官道好么,从紫阳山回京城就这一条路,哪里就是巧了。 她不想搭理他,三两口吃完糕,正要钻进马车,想想礼仪规矩上过不去,便扮出一副清冷的姿态,语气疏远客气:“见过五皇子。” 君舒影见她态度平淡,不禁抚了抚袍摆。 今日他穿的是一套淡金色绣莲花广袖锦袍,束着白玉镂龙发冠,早上他照过镜子,觉得很美,上马车的时候,那些楚国宫女都悄悄盯着他看,怎的这小姑娘却一点都不为他的美色所动? 他想着,目光扫过沈妙言仓促躲闪的表情,便微微一笑,从袖袋中取出一方锦帕,亲自递到她面前:“给。” 沈妙言愣了愣,对方抬手,含笑碰了碰唇角。 她连忙接过帕子,匆匆擦了下嘴巴。 君舒影笑望了眼紧闭的马车车帘,保持着君子风度,向沈妙言告辞。 转身的时候,瞥见一脸呆滞的沈月彤,顺手赠她一个举世无双的微笑。 沈妙言擦干净唇角,就瞧见沈月彤面颊绯红,正呆呆盯着君舒影的背影。 那痴痴的模样,就像是楚珍以前,盯着国师的模样。 像是撞破什么秘密般,她心中一动,紧忙收回视线钻进车里。 国师还在闭目养神,仿佛对刚刚的动静,丝毫不曾察觉。 她低头看向手中攥着的雪白锦帕,这帕子散发着淡淡的莲香,质地柔软,做工精致,角落还绣着一个“舒”字。 大约,那位大周五皇子的名字里,含了这么个字。 她正出神时,对面响起低沉清冷的声音:“不丢了,还留着做什么?” 她愣了愣,抬头看去,君天澜正垂眸斟茶。 尽管他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她却觉得,国师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她绽出一个乖巧的笑颜:“国师说的是呢,那位五皇子自大臭美,讨厌死了!” 说着,揭开车帘,毫不犹豫将帕子丢出去。 君天澜见她丢的很爽快,心中的酸意微微散了些,将斟好的热茶递给她喝。 前方的道路似乎疏散了,夜凛驾着马车,朝前驶去。 那方雪白的帕子,从风中飘落,沈月彤连忙抓住,盯着那个“舒”字,脸颊潮红,半晌都没回过神。 夜凛驾着马车,在国师府门前停下。 沈妙言回了东隔间,将包袱里的换洗衣裳放回衣柜,收拾好了东西,才发现韩叙之送的那本书册不见了。 她挠了挠脑袋,今儿早上明明亲手放进包袱里的…… 这么想着,匆匆跑出东隔间:“国师,你瞧见韩叙之送的那本诗集了吗?里面还夹了枝墨菊书签。” 君天澜正坐在软榻上翻看公文,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定是你自己丢三落四,在路上弄丢了。” 沈妙言想想也有可能,便没再往心里去。 君天澜听见她回了东隔间,抬眸瞥了一眼月门门帘,凤眸眼底划过暗光。 他趁那小丫头在官道上与沈月彤冲突时,将那诗集丢了出去。 什么墨菊书签,那种东西,小丫头才不稀罕。 想着,一脸淡定地翻了页书。 君舒影要在楚国待上半个月,楚云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让君天澜全程作陪。 这日,沈妙言在府中闲得无聊,便带了碎银子,去街上玩儿。 她带着素问,走在十里长街上,见街边儿有家卖古董的铺子,看着还挺上档次,便摸了摸腰间的红鲤鱼荷包,抬腿跨进了门槛。 里面环境幽雅,客人很少。 掌柜的年过花甲,见她是个小姑娘,扶了扶细金链子吊着的镜片,“这位小姐,想买些什么?手镯?项链?耳环?” 沈妙言摇了摇头,低头从鲤鱼荷包中取出那枚青鱼珠:“你帮我瞧瞧,这是什么玉。” 她被君天澜鞭笞后,曾经拿这珠子去砸对方。 这珠子瞧着是很脆的那种玉,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砸落到地,却连丝裂缝都没有,真是稀奇。 那掌柜的愣了愣,接过珠子,扶了扶镜片,随口问道:“这珠子从哪儿来的?” “别人给的。”沈妙言撇撇嘴,这是去年宫宴从张敏手里弄到的,张敏自己要拿这珠子做赔礼,也不算是抢。 那掌柜的观察着珠子,渐渐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哄闹声。 两人吵外头张望,只见四名女童,正拿着红色软毯,弯腰往店铺外的台阶上铺。 紧接着,便有一双男子所穿的赤金云纹嵌红宝石靴踏上红色软毯,落入两人视线中。 而那步伐,当真是娇娇贵贵。 —— 舒舒(傲娇脸):本王就是娇贵!咋地! 求订阅支持哦! 第307章 君天澜的身份 两个女童将后面的软毯捡到前面铺好,那人轻轻巧巧踩上去,笑声纯净:“几日未见,妙妙可有想我?” 沈妙言目光上移,进来的正是大周五皇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头戴白玉冠,踩着双红宝石绣莲花翘头靴,行走之间,雪白绣祥云纹的袖袍轻盈摆动,莲香四溢。 这样的装束衬着他那张绝艳出尘的脸,惹来市井中不少女子围观,满脸爱慕地聚在了古董店外,也有大胆的,跟着进来了。 沈妙言从掌柜的手中拿过青鱼珠,塞进荷包中:“五皇子不是要遍览楚国京城的风景吗?怎的有空在这儿散步?” 君舒影手持黑绸折扇,摇开来,笑容满面:“市井人情,又何尝不是一种风景?在我看来,这儿的人,这儿的房屋建筑,都是漂亮到可以入画的。” 他保持着谦谦风度,轻摇折扇的潇洒模样,令在场的女子心跳加速,纷纷压抑住惊艳的低呼。 沈妙言瞥了眼他脚下的红毯,冷笑:“若真要欣赏,便该与市井融为一体。五皇子踩着红毯逛街,算什么欣赏?” 这话很不客气,君舒影顿时面露委屈,丹凤眼中甚至蒙了层水雾,连声音都软下来:“妙妙……” 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总能引起旁人的怜惜。 一旁户部侍郎的闺女儿愤愤开口:“沈妙言,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就是!五皇子翩翩风度,因为那双鞋履价值不菲才会踩上红毯,你竟然拿这个来讽刺五皇子!”礼部侍郎家的小姐皱眉。 旁边兵部侍郎家的大姑娘生得虎背熊腰,她上午一听说五皇子在游街,就紧忙穿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一路尾随,只为一睹五皇子风采。 如今见自己的心上人被沈妙言如此冷讽,而那美人儿一副要落泪的姿态,真恨不得将他搂到怀里好生安慰,因此抬高音量道:“沈妙言,你这样的粗人,不配欣赏五皇子的美貌!五皇子要看古董,你就别在这儿碍眼了,赶紧出去!” 沈妙言被气得几欲吐血,直直盯着君舒影,却见他面上虽作伤心之色,可眼底分明含着浅浅笑意。 她气不过,不想跟他同处一个屋子里,正要抬步离开,对方忽然朝她走来,十分客气地拱了拱手,话却是对着众人说的:“沈小姐年幼,不懂事也是有的,大家就不要责怪她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话音落地,众人便交口称赞,五皇子风度翩翩,被沈妙言那么刺了一句都不生气,果然是天下君子典范。 沈妙言听着这些称赞,再看向君舒影,对方挑眉,朝她露出一个无辜至极的微笑。 她强忍住将青鱼珠砸他脸上的冲动,冷哼一声:“素问,我们走!” 正要转身,手腕处却紧了紧。 她回头,这个妖孽的男人不知何时到她身边的,正握着她的手腕,虽是笑着的,可眼底却是不容拒绝的威严:“相遇也是缘分,沈小姐不如随我去茶楼小坐片刻?” 说罢,笑吟吟的,拉着沈妙言出门。 素问正要拔剑,然而香风拂过,不知怎的,身体竟然动不了了。 她眼睁睁望着自家小姐被拉走,想张口呼喊,却根本喊不出声音。 “你放开我!” 沈妙言大呼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暗道这沈妙言真不识趣,能被这样美的男人邀请喝茶,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她竟然还敢反抗! 君舒影当众将沈妙言拖上马车,直到车帘掩上,他才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仔细擦拭自己的手。 沈妙言摸着被捏痛的手腕,最是见不得他这嫌弃人的模样,扬眉道:“既然嫌我脏,干嘛还要捏我的手?” 说着,也嫌他脏似的,气愤地掀起裙角,使劲儿擦拭手腕。 君舒影轻笑:“我这洁癖,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在旁人面前需要维持完美的君子形象,现在没人了,自然要恢复本性。” 话音落地,潇洒地将帕子扔了。 而这马车并未去京城中任何一家酒店,只浩浩荡荡往郊外走。 君舒影一手托腮,注视着趴在车窗上的沈妙言,丹凤眼盛着光彩:“我在这附近有个秘密庄子,请你过去喝茶。你也不必这样费劲儿地记路,他若知道你在我手中,自然会找过来。” “你便这样笃定,国师他会来寻我?”沈妙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不过是个小侍女,想用我引他上钩,怕是不成的。” 君舒影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俊美的脸上,逐渐呈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听闻你在他府上住了一年零六个月,可看样子,你对他并不了解。他没告诉过你,他的身份吧?” 沈妙言怔了怔,尽管知道这大周五皇子和国师是死对头,可这一瞬,她还是很想从他口中知道,国师的真实身份…… 她其实,好奇了很久。 于是她轻声问道:“国师他,到底是何身份?” 君舒影正襟危坐了,正要开口,马车轻晃了下,外面传来萧城烨的声音:“殿下,到了。” 车停了,有女童挑开车帘,君舒影走出去,踩着红木漆莲花纹小方凳下了车,径直往别庄里走。 沈妙言跟上去,仰头看他:“你还没说,他的身份是什么。” 君舒影不知是改变了主意还是什么,笑眯眯地低头看她:“你伺候得我高兴,我便告诉你他的身份。” 秋天的阳光落在他的眉宇间,他长得极美,可一张嘴,偏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沈妙言气得不行,懒得再搭理他。 说是别庄,里面却建着亭台楼阁,修建得诗情画意,打扫得也十分干净。 来往的侍女穿着整齐,很有规矩的样子。 傍晚时分,沈妙言独自待在四楼一间华美的寝屋里,趴在窗口边,晚风徐徐,触目所及都是青山绿水。 她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她怕有人突然进来,就从里面栓了门,还费劲儿搬来桌子椅子,将门抵得死死。 门口有侍卫看守,她若想逃,便只有走窗户这一条路。 她正小心翼翼盘算着,不防阵风拂过,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只见一个女童,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食盒拎到桌上:“主子说,晚膳还未做好,让你先用这个垫吧垫吧肚子。” 第308章 她在这场杀戮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说完,又阵风似的从窗户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走过去打开那只食盒,食盒里三层外三层,摆了四五十个精致的小点心,口味各异,无一重复。 拿这么多点心垫吧肚子,君舒影到底以为她有多能吃?! 她默默盖上食盒,又望了眼窗户,从刚刚那女童的身手来看,窗户这条路,貌似也走不通啊…… 望了眼房中的摆设,君舒影挺贴心,还整了一木盒的玩具放在角落。 眼中划过暗光,她将桌椅重新挪到原位,又将窗户合上。 她吃了两口点心,又用帕子包了些藏进怀里。 望了眼门口,她飞快拔下霞草花发钗,将里面的粉末倒到剩余的点心上。 很快有女童送热水进来,说要伺候她沐浴。 沈妙言叫她等在外面,自个儿在屏风后洗干净了,那女童正要进去收拾,沈妙言从玩具木盒中拿出一只鸡毛毽子,“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陪我踢毽子玩儿?” 那女童歪了歪脑袋,见她踢来踢去,有些想玩,可想起自己还有使命在身,便沉默地摇了摇头,进去收拾。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她拎着洗澡水出来,就瞧见沈妙言将鸡毛毽子踢得高高的,却又很快伸出一只脚,脚尖灵巧地接住了毽子,动作十分漂亮。 她从未玩过这样的游戏,忍不住放缓了步伐,多看了两眼。 沈妙言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望了眼紧闭的房门,笑道:“你跟我一块儿玩吧,就玩一小会儿,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女童咬住唇瓣,盯着那只五彩斑斓的鸡毛毽子,犹豫了好久,她从不曾玩过这样有趣的游戏呢。 她才十岁半,最终玩心战胜了理智,放下水桶,带着羞怯靠近沈妙言:“这个,要怎么踢?” 沈妙言仔细将踢毽子的要诀讲给她听,她听得很认真,没一会儿,便踢得很熟练了。 沈妙言见她额头沁出薄汗,于是笑眯眯端来凉茶和点心:“你家殿下真是太客气了,送这么多点心,我根本吃不完,咱们一块儿吃吧?” 那女童见沈妙言长得漂亮,圆眼睛里满是善意,便放下心,抬袖擦了擦汗,小心翼翼拿起一块点心吃。 这点心很好吃,她禁不住多吃了两只。 沈妙言坐在她对面,笑眯眯看着这女童趴在桌上,晕厥了过去。 她起身,眸光在一瞬间变得阴冷,很快脱下那女童的衣裳,自个儿套上。 君舒影大约是为了追求神仙样的飘逸感,给这些小姑娘定制的服装,都十分宽大,再加上沈妙言身形玲珑,穿着倒也不奇怪。 她将女童发髻上的莲花装饰取下给自己戴上,便拎了水桶,往门外而去。 门口两个侍卫沉着脸,没察觉到房中异样,任由她走了。 而另一边,君天澜骑在疾风上,身后跟着夜凛等暗卫,正快速往这边寻来。 天色逐渐黑了,漫山遍野都是暮鸦啼鸣,十分悲切。 群山环抱中,只那别庄灯火辉煌,丝竹管弦声犹如仙乐,俨然是在夜风中等待来客。 而其中一处最高的屋宇,一身白衣的君舒影斜倚在朱红色雕花扶手后,正笑吟吟注视着隐在暗处的人马。 君天澜勒住缰绳,与他对视半晌,忽然猛一夹马肚,朝别庄疾驰而去。 今夜的月,格外圆满清亮。 月辉下,无数暗箭利矢,朝着君天澜的人马射去。 君天澜领头,手持苍龙刀将那些暗箭尽数打落在地,人和马化作黑色残影,风一般袭卷进了别庄。 那双凤眸平静得过分,只眼底隐隐透出些许雷霆风暴,暴露了这个男人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守在别庄的侍卫被他一刀斩于马下,鲜血迸溅在他的黑金细铠上,他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夜凛等人赶上来的时候,君天澜已经在最华丽的那处屋宇前,勒住了缰绳。 君舒影站在五楼,居高临下,随手摘了旁边花盆里的一朵牡丹,拿在手上翻转把玩:“本王抓了妙妙,引诱你来这里,想将你诛杀。而你,似乎也是有意让妙妙被本王所抓,你,在用她做诱饵。” 他的声音沁出薄薄的凉意,在夜风中,发出低低的笑声:“你我利用小姑娘,皆是可恶至极。最无辜的,是妙妙。不知她在这场杀戮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话音落地,那把苍龙刀直直飞向他的脸。 他轻飘飘落在旁边,苍龙刀深深插进了墙壁中。 紧随而上的,是那抹黑色残影。 君天澜拔下那柄长刀,面容冷肃,朝着君舒影掠去。 君舒影一挑眉的功夫,那人已到面前。 他似乎并没有要和他对打的意思,只一个旋身落在君天澜背后,手肘撑着扶手,笑眯眯的:“你说,若妙妙知道,你不过是在利用她,她会怎么想?我还真有点心疼她了,小小年纪,就要背负家破人亡。好不容易以为你是她的靠山了,可你转头,就把她卖了……” “本座从未出卖过她。”君天澜缓缓转身,一字一顿。 “但是,你利用她来查我的踪迹,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她长得很漂亮,你就不怕,我中途对她做些什么?”君舒影丢掉手中的牡丹,笑容优雅。 君天澜沉默着,最后猛地一刀,劈向这男人。 君舒影躲闪不及,迅速拔出腰间佩剑,架住这人的刀,脚下木板,却因为支撑不住,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下一瞬,五楼的木制阳台,轰然倒塌。 尘嚣四起,别庄内搏斗的两方人马,纷纷抬头看去,可灰尘太大,谁也没看清那两人的状况。 远处草丛里。 沈妙言盘腿坐在大树下,一边吃手帕里的点心,一边盯着从五楼急速坠下的两人。 琥珀色的瞳眸,毫无感情。 原来国师是故意,让她被大周五皇子抓走的。 利用她? 呵。 地面,兵器铮鸣,苍龙刀与宝剑碰撞到一起,那两人化作道道残影,招招狠辣致命,惹得旁边人马都不敢靠近。 君舒影举剑,有些吃力地架住苍龙刀,盯向君天澜的双眼,笑道:“你在生气吗?可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本就是你拿她当诱饵,我又有哪里说错?” 第309章 他叫国师皇兄 话音落地,他便觉那长刀的威压更重了些。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撤剑后退,月光下,笑容纯净中透出嗜血之意:“还是说,你已经爱上了她?” 夜幕上的那轮满月,散发出诡异的红。 像是鲜血染就。 兵荒马乱中,沈妙言竖起耳朵,静静看着那个身着玄衣的英俊男人,提着苍龙刀,一步一步逼近大周皇子。 她很想知道,他的答案呢。 夜风拂过,那个总是深沉清冷的男人,轻启薄唇:“爱?你熟读佛教经书,早该知道,由爱生忧,由爱生怖,若无爱,则无忧,亦无怖。像咱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爱?” 君舒影闻言,笑声更大了些,“我差点以为,你爱那个小姑娘。毕竟,你似乎很在乎她……” “本座不会爱任何人。”君天澜握着刀柄的手动了动,眼中嗜血之意更甚。 沈妙言握着点心的手缓缓垂落,凉风撩起她的秀发,她将点心放进帕子里,吃不下去了。 下一瞬,君天澜身影如虹,猛地朝君舒影冲去:“于你我而言,江山,社稷,百姓,生死,才该是挂在嘴上的东西!” 君舒影毫不避闪,双手握剑,脊背弓起,摆开迎敌的架势,声音清脆:“来吧,皇兄!” 巨大的尘埃笼罩了四野。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攥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皇……兄? 这个词,像是一声惊雷,叫她整个人都懵住了。 君舒影是大周的皇子,他叫国师皇兄,那么国师是…… 像是撞破某个重大的秘密般,她霍然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朝别庄外奔去。 怪不得,怪不得国师和大周皇子的眉眼有两三分相像,原来他们是亲兄弟。 怪不得国师教她四国历史的时候,总是从大周一统的时候讲起,因为他的身上,原本就流着大周的皇室血脉! 怪不得谢陶虽是大周的世家贵女,却追着顾钦原来到楚国,因为顾钦原,也是大周人啊! 过往的一切迷雾,此刻皆在眼前清晰起来。 身后的打杀声逐渐远去,她跑得太快,衣裙被荆棘勾破,又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狠狠摔了一跤。 她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处于痴呆状况。 正犯傻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张雅致俊美的面庞。 楚云间。 她连忙爬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云间收回手,望了眼远处的争斗,笑容温和:“若君天澜死,朕便能收回朝政大权。若君舒影死,朕便可告诉大周,这是国师所为,以便借大周之手对付他。这样好的渔翁之利,我自然是要来捡的。” 夜幕上的满月,越发透出猩红颜色,又像是黑纸上的一点朱砂,红得令人触目惊心。 满月四周黑的深沉,一点星光都没有。 沈妙言借着月色去看楚云间,但见他双眼中隐隐跳跃着火光,由始至终都在微笑。 君天澜,君舒影,楚云间,顾钦原…… 这些人都是聪明人,他们为着权力,算计人心,算计身边人,算计能算计的一切。 她心中发寒,口中更是十分苦涩,面对楚云间,连连往后退。 却不防又被石头绊倒,跌坐在地。 楚云间将她扶起,一名侍卫匆匆跑过来,拱手道:“陛下,那边停战了。” “停战?”楚云间挑眉。 “是!说是走丢了什么人。” 楚云间瞥了眼沈妙言,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亲自扶着她上了骏马:“朕送你回去。” 沈妙言仍旧沉浸在今夜知悉的巨大秘密里,并没有说话。 楚云间跨上马,在她身后坐定,一夹马肚,带着她消失在夜色中。 今夜晴好,十里长街的夜市很热闹。 楚云间带着沈妙言,骑着骏马穿过重重人群与摊位,感受着街上浓浓的烟火气息,嗅着身前小姑娘发间的清香,莫名有些眷恋。 这样活着,才算是活着。 有好八卦的百姓瞧见这两人,因着朦胧灯火而看不清二人的外貌,见他们穿着锦衣,便只道是郎才女貌,交口称赞。 楚云间刻意放缓了马速,盯着身前小姑娘的发心,她的头发很柔顺,跟丝绸似的。 她的身上也很香。 她看着就很水嫩。 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他紧紧捏住缰绳,第一次想要这十里长街,再长一些。 长到,足够他和她,走完这一辈子。 …… 国师府门前,他将一路沉默的小姑娘扶下马车,今夜君天澜和君舒影都没死,叫他有些失望。 不过…… 他望了眼失魂落魄往国师府里走的小人儿,能够与她一同回来,倒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双指捻了捻,扶着她的手下马时,她的手像水般柔软。 触感极好。 另一边,君天澜和君舒影的人,将附近山头都翻了个遍。 但是,依旧没有沈妙言的身影。 一张贵妃榻露天陈设在别庄庭院里,君舒影斜倚在上面,由着两名女童拿桃花泥给他敷脸,因着敷东西,声音显得嗡嗡的:“人找着没?” “启禀殿下,并未找着。”旁边侍立的女童轻声开口。 “若是被山中野兽吃了,那可真是本王的罪过。”君舒影想笑,顾忌脸上厚厚的桃花泥,到底没敢笑出来,“不过,那小姑娘聪明,大约不会有事。” “殿下说的是。”四周的人立即附和。 君天澜带着人在山中找了一夜,最后夜凛苦劝他先回家休息,兴许沈小姐自个儿跑回去了,他这才跨上马,准备回京。 那双凤眸中遍布红血丝,看起来很有些憔悴。 路过别庄时,就瞧见君舒影身着锦衣华服,气色红润,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美貌似的,特地坐在了别庄门口。 他冷冷瞥了对方一眼,打马离开。 钦原的计策是很好,只可惜,两方人马势均力敌,若是非要拼出个胜负,必然会导致双方同样伤亡惨重。 到时候,渔翁得利的就是楚云间了。 更重要的是,他和君舒影生死争斗时,有个小女童哭哭啼啼跑过来说,人质逃跑了。 这一哭诉,他和君舒影便都分了心。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冷冷注视着前方,他分心正常,可当时,为何君舒影也会分心? 第310章 撞到他的胸膛上 他不过才认识妙言几天。 心中不悦,他催着马,速度又快了几分。 等回到国师府已是晌午,他跨下马,把缰绳丢给管事,径直进府。 顾明跟上来,说是备了午膳,可他哪里有心思用什么午膳,只冷声道:“她回来没有?” 顾明愣了愣,意识到说的是沈小姐,笑道:“回来了,昨晚就回来了!现在正在睡觉呢。” 君天澜的步子顿了顿。 等他进了东隔间,果然见那小东西窝在被子里,一派慵懒模样。 他到床榻边缘坐下,“谁送她回来的?” 从郊外别庄到国师府,那么远的距离,他不信是她自己走回来的。 跟进来的拂衣迟疑半晌,回答道:“门房那边说,看身形,有点像是……陛下。” 君天澜的指尖顿在沈妙言脸上,很快滑落到被角,替她掖好:“下去吧。” 拂衣担忧地望了眼这二人,很快行礼告退。 东隔间很安静。 君天澜盯着那张嫩生生的小脸,那脸儿已有了瓜子脸的雏形。 她已是个姑娘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丫头长得好,被人惦记,也很正常。 这么想着,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像是责怪,又像是呢喃:“你就不能给本座,少招惹点桃花?” 说着,却见小丫头突然睁开眼。 他避之不及,只得收回手别过脸,充作刚进来的样子:“醒了?” “嗯。”沈妙言明明听见那句话了,却罕见地没有嘲笑他。 屋中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半晌,君天澜起身往外走:“起床洗漱,本座在花厅等你用膳。” “君天澜。”沈妙言坐起身,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很认真地唤了他的名字。 君天澜的手停在门帘上,沉默半晌,回转身看她:“怎么了?” 沈妙言同他对视,很想问你到底是谁,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问不出口。 那些秘密,被他掩盖的很好。 他,大约是不想她知道的。 这么想着,便轻声道:“我想吃炸鱼。”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沈妙言起床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照了照,脸颊上婴儿肥已经渐渐消去了。 她揉了揉脸,给自己认真梳了个垂髫分肖髻,又将霞草花发钗插好。 拢了拢刘海儿,她换了身洁白襦裙,搭配碧水色绣莲叶何田田的褙子,往哪儿一站,腰肢细细,鲜嫩得橡朵青莲。 她已经不小了。 她想着,揭开门帘,缓步往花厅而去。 守在花厅门口的侍女见到她今日的打扮,俱是愣了愣,等她迈进门槛,才想起忘记行礼。 正伺候在侧的拂衣和添香瞧见她,也愣了愣,只觉小姐和平时,不大一样了…… 君天澜抬眸,进门的少女,一身雪白肌肤吹弹可破,腰肢纤细,面容还是稚嫩的,可五官,已经很明艳动人了。 她穿着素白的绣花鞋,行走之间,裙摆摇曳犹如水波。 他的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句诗词: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那诗人所歌咏的女子,会有她这样动人吗? 他静静看着,眸光幽深了些许。 沈妙言浑然不觉他在神游,在他对面坐下,捧过热茶呷了一口,跟平时一样开始用点心。 “怎么梳了这个发髻。”君天澜放下木筷,优雅地净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不好看吗?”沈妙言用筷子扎起一块点心,小口小口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注视着君天澜。 正在这时,顾明匆匆进来,拱手道:“主子,五皇子到了!” 话音落地,那个纯净婉转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国师大人的府邸真是不错。” 沈妙言回头看去,那个男人今日依旧打扮得很隆重,腰间垂着的血玉,一看便知是无价之宝。 君舒影注意到沈妙言,挑眉一笑,踱步过来:“妙妙如此打扮,倒是更漂亮了。做本王的洗脚丫鬟似乎有些委屈,你可愿做本王的贴身侍婢?月钱五十两……” 一番话说得悠扬婉转,音色动听极了。 然而话却不是什么好话。 “去做功课。”君天澜靠坐在大椅上,淡淡吩咐。 沈妙言应了声是,便低着头想离开。 君舒影含笑,身形一动,便挡在了她面前。 沈妙言来不及收回步子,直接撞到他的胸膛上。 她还没回过神,双手就被人捧住,君舒影那双斜挑的丹凤眼中尽是深情款款:“妙妙,即便美色在前,你也不该这般着急地想扑倒我。” 说着,捏住沈妙言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到他的胸膛上,声音温柔至极:“这一刻的心跳加速,是为了你。我身边并无通房侍妾,你若不愿做侍婢,可愿为本王侍妾?” 他生得实在太过光彩夺目,一双丹凤眼盛着世间最华美的光芒,印刻着诚心,处处都是深情模样。 若是寻常女子,被如此对待,定会倾心。 然而沈妙言见惯了美男子,如楚云间,如花容战,如君天澜…… 她后退两步,同君舒影拉开距离:“我如今虽背负着罪臣之女的名声寄居国师府,可我爹爹并未犯谋逆之罪。沈家是楚国的开国将领,我沈妙言,是正正经经的名门之后,岂能给人做妾?!侍妾这种话,请五皇子休要再言!” 说罢,沉着脸,拂袖离开。 君舒影眼底掠过诧异,好奇地望了眼她的背影,这小姑娘,倒是很有脊梁骨的样子。 “身处逆境而不低头哭泣,寄人篱下却依旧不卑不亢,更重要的是,不为美色所引诱……”他摩挲着下巴,丹凤眼中笑意更盛,“难怪你会在意她,这样好的姑娘,我也喜欢。” 话音落地,一只杯盏便直直砸向他的额头。 他抬手捏住杯盏,正要朝君天澜回掷过去,那杯盏猛地炸裂,将他的掌心割开无数细小伤口。 眉尖一蹙,他抬眸望向君天澜,对方起身往外走去,云淡风轻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君舒影松开手,那些碎瓷片尽数碎落在地面。 两个女童上前,想为他清洗包扎伤口,他却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国师伤了本王,莫非是对大周有什么不满?凭这伤口,本王就可以治你大不敬之罪。” …… 妙妙的新发型,垂髫分肖髻,大家可以去搜87版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她经常梳垂髫分肖髻,这也是古代未嫁人的少女常梳的发髻。 第311章 这条命,能否借我一用 君天澜背对着他,沉默片刻,回首轻笑:“伤你?谁看见了?本座不过是想请五皇子喝茶,可五皇子不给面子,自个儿将茶盏捏碎了,这才伤了手。” 花厅中,气氛陷入僵持。 过了好半晌,君舒影摇开折扇,盯着君天澜的目光,微微发狠。 这位流落在外的兄长,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他轻笑了声:“国师府景致极好,大人能否带本王游览一番?” “敝宅破陋,当不得五皇子‘游览’一词。”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跨出门槛,“送客。” 顾明立即上前,朝君舒影抬手:“五皇子,请吧?” 君舒影盯着消失在拐角处的黑色袍摆,丹凤眼中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 然而不过瞬间,那戾气就很好的被他压制住,他抖了抖衣袍,云淡风轻地离开。 他出了国师府,跨上马,却瞧见一辆精致的朱红色马车停在了门口。 一个透着书香气息的姑娘,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下了车。 旁边有女童低声道:“殿下,她是楚国相府的大小姐,名唤张璃,与国师有婚约关系。” “婚约关系?”君舒影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旋即催马走到张璃身边,“张小姐,久仰。” 张璃正派丫鬟给国师府的门房递拜访帖子,见他主动打招呼,不禁有些诧异,却依旧按照礼数屈膝行礼:“见过五皇子殿下!” “听闻张小姐是国师大人的未婚妻,今日一见,果然才貌双全、气质出众。”君舒影含笑称赞,“本王再过数日便要回大周,怕是吃不到你们的喜酒了。” 被如此光华夺目的人称赞才貌双全,张璃面颊绯红,又行了一礼,“小女子鄙陋,当不得殿下如此称赞。” “本王说的都是实话。不过,国师此人,却有些薄情了,明明有未婚妻娇美至此,却偏疼一个小侍婢,真是令本王想不通。”君舒影笑吟吟的,“张小姐嫁他之前,还是要再观察观察他的品行,才好。” 说罢,潇洒地催马离开。 张璃站在原地,紧紧攥住手心。 国师大人他,竟然在大周五皇子面前宠爱沈妙言? 她面色难看,如今可好,不止楚国的人知道他偏疼沈妙言,就连大周的人,都知道了! 这叫她相府小姐的面子,往哪里搁?! 她越想越气,叫侍女将拜访的帖子拿回来,转身上了马车:“回相府!” 然而车行至半路,少女心思作祟,她又觉得,此事错在沈妙言。 若不是她勾引,国师大人怎么会偏疼她?! 这么想着,便将怒火都转到沈妙言身上,美眸中的算计一重盖过一重,最后冷声吩咐:“去天牢!” 天牢阴暗潮湿。 牢头讨好地提着盏灯笼走在前面,“大小姐放心,二小姐在这里吃喝不愁,没受到半点儿委屈!” 张璃面无表情,吃喝不愁又如何,还不是要秋后问斩。 牢头在最里间的牢房门口停下,将灯笼挂到墙上,打开牢门,陪笑道:“大小姐,小的就在不远处,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张璃跨进牢房,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不停发出呓语的声音:“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他不是我杀的……” 美眸多了几分凉意,她在那女子面前蹲下,轻柔地抚开那些蓬乱的头发:“敏敏,我是姐姐。卡Kа酷Ku尐裞網” “姐姐?”那女子疑惑地抬头看她,旋即尖叫一声,往后缩去,“不是我杀的!他不是我杀的!呜呜呜……” 她状似疯癫,哭得厉害。 身后的侍女轻声道:“小姐,牢头说,二小姐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夫人曾偷偷请大夫进来看过,却说无药可医。” 张璃面无表情地起身,看着张敏的目光,渐渐失去温度。 这样的疯女人,已经不是她的妹妹了。 她的妹妹,大约,已经死在失去两个胎儿的那天。 她仍旧注视着张敏,轻笑了声:“既已不是敏敏,这条命,能否借我一用?” 这笑容太过诡异,旁边的侍女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 沈妙言午睡刚醒,添香端着水盆进来:“小姐,门房那边递话,说天牢里的相府二小姐想见您一面。” “见我?做什么?”沈妙言自个儿拿浸湿的帕子擦了擦脸。 添香歪了歪脑袋,“好像是说,要告诉您国公府倒台的秘密。不过奴婢觉得,多半儿是假的,相府二小姐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她哪里能知道这样大的秘密。” 沈妙言擦脸的动作顿了顿,琥珀色的瞳眸中呈现出复杂来。 既牵扯到她家,那么不管真假,她都要去看一看。 若是陷阱,她也得装模作样跳上一跳,才不枉费背后那人的苦心孤诣不是? 收拾完,她理了理裙摆,吩咐夜寒备车。 天牢的牢头见沈妙言过来,眼底闪过精光,面上却笑容可掬:“哟,沈三小姐,您这是来探望张二小姐的吧?这边请。” 沈妙言的目光扫过他的背影,这人大约是拿了张家好处,殷勤得很。 素问和夜寒跟在她背后,穿过长长的阴暗甬道,最后停在了一间牢房前。 那牢头打开牢门,笑嘻嘻的:“三小姐,请吧?” 沈妙言却没进去,偏头望了眼对面空着的牢房,眼中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曾在里面待过两次。 “三小姐?”那牢头又唤了一声。 沈妙言回过神,拎起裙角跨进牢门,张敏蜷缩在稻草是上,嘴里念叨着什么,眼睛睁得很圆。 她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才听到她说的是,不是我杀的。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张敏,从杀沈峻茂那刻起,她就变得痴呆了。 一个痴呆的人,又如何会叫人去国师府传话,说想要见她? 沈妙言更靠近些,声音极轻:“张敏。” 张敏愣了愣,瞪向沈妙言,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原来还存了点意识。 沈妙言想着,又唤了声:“张敏?” 张敏呆呆望着她,下一瞬,乌黑的血液从干涸的嘴角渗了出来,她很痛苦地抱住肚子,在稻草上打滚:“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第312章 希望你的心跟你的脸一样漂亮 沈妙言望着那些黑血,不顾她的挣扎,替她把了脉,神情微微一凛,张敏中毒了,似乎还是慢性毒药。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医术不精,并且也没有给她解毒的好心,只淡淡道:“你中了毒,那毒在你体内潜伏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前,谁来看过你?” 张敏疼得要命,长长的指甲划过墙壁,钻心的痛苦让她的神志稍稍清晰了些,口中含混不清:“姐姐!姐姐!” 张璃?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眼见亲妹妹疯癫,秋后就要问斩,所以张璃是想着,利用张敏这条命,来诬陷她? 对亲妹妹也能下这样的毒手,当真是好狠的心思。 她想着,紧紧握住张敏的手:“张敏,这世上对你最狠的,从来就不是我这样的外人。对你最狠的人是谁,你自己说。” 张敏十分痛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眼泪不停地顺着脏污的脸颊蜿蜒而下:“是她……” 沈妙言循循善诱:“她是谁?!” “是张璃!” 张敏猛地嘶吼出声,口中的黑血越流越多,模样十分恐怖。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璃知道沈国公府覆灭的背后真相,是不是?”沈妙言抓紧时间问。 张家是楚云间的左膀右臂,张璃又是张相的亲女儿,知道些什么内幕,也不是不可能。而她既然在口信中提起,那么很有可能,国公府覆灭背后,还藏着另一个真相。 “她知道!”张敏趴在地上,双手深深抠进泥土中,不停地呕血,“我也知道……” 那双漆黑的眼,终于恢复了清明。 牢房中,安静得诡异。 “沈国公府,你家……”她艰难地望向沈妙言,忽然露出一抹狞笑,“将你家拉下马的,不仅仅是皇上和你庶叔家……沈妙言,你的仇人,不止是他们!” “还有谁?”沈妙言面容静默。 张敏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像是地狱的恶鬼,又像是尖锐的婴儿啼哭,令人毛骨悚然:“还有张家!沈妙言,将国公府推入深渊的,还有张家,还有我父亲!沈国公死了,我父亲就能获得更多实权。沈妙言,你要毁掉张家,你要杀了张璃,杀了张璃!” 她满怀怨愤,亚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吼完,便吐出一大口黑血,倒在地上,彻底断了气。 素问蹙着眉尖:“小姐,她是不是想利用您,对付张璃?” 沈妙言注视着张敏,没有表情。 素问扶着她起来,外面忽然传来牢头和狱卒们的大喊:“不好了,沈三小姐下毒害死张二小姐,快来人啊!” 整座天牢乱成一锅粥,夜寒拔出宝剑护在两个少女身前,“小姐,属下护送您闯出去!” “不必。”沈妙言望了眼地面的尸体,声音镇定,“我要见楚云间。” …… 御书房。 楚云间坐在龙案后,下方站着沈妙言以及张家的人。 君天澜端着一盏清茶,坐在旁边的大椅上,面无表情地用茶盖轻抚水面。 寂静中,江氏爱女心切,啜泣道:“陛下,敏敏虽然杀害沈峻茂,可陛下判的是秋后问斩。沈妙言这么急不可耐地对敏敏下手,分明就是为了私仇而藐视王法!” 说着,跪了下去,“求陛下明察,还敏敏一个公道!” 张家人都跟着跪下,张岩脸色铁青地拱手:“陛下,狱卒交代,事发时,就只有沈妙言一人在牢中。再加上她曾和微臣的女儿有过节,作案动机和人证俱全!求陛下为敏敏做主!” 沈妙言站在旁边,默默看向他们,张璃也跪在其中,眼圈通红,正拿锦帕不停地拭泪,俨然很伤心的模样。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转向楚云间,目光灼灼:“我要求验尸。” 只要证明张敏所中之毒,是潜伏期长达两个时辰的慢性毒药,就能证明她的清白。 张璃哭得厉害,声音发颤:“妙言,你先是毒害耀哥儿,现在又毒害敏敏,却每一次都提验尸。你明知验尸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你明知我爹娘不会答应,偏偏还要提,你就是想借着这由头,逃脱罪责是吗?” “若是我犯下的罪,我自然会承担。”沈妙言走到张璃跟前,在她面前蹲下,歪了歪脑袋,双眼无辜,“不知璃姐姐若是犯下命案,又是否会光明磊落地承担罪责?” 张璃愣了愣,盯着她的眼睛,她,知道什么了吗? “璃姐姐这张脸长得真好看,只希望你的心跟你的脸一样漂亮,不要黑到令人发指。”沈妙言一字一顿,缓缓起身,转向楚云间,“说什么验尸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可我认为,让凶手逍遥法外,才是对死者最大的不尊重!” 尚还稚嫩的声音,在御前掷地有声。 御书房中,静得可怕。 有宫中的老人悄悄抬起眉眼打量她,国公府的血脉,到底同一般女子不同。 若是国公府不曾遭到那场横祸,如今坐在后位上的,定然是这个小姑娘。 莫名的,他们觉得,这小姑娘,似乎比皇后娘娘更适合穿那一身凤袍,更适合戴那顶凤冠。 “娘,沈妙言她就是不想让敏敏和耀哥儿安息!可怜敏敏不过是与她有些口角争执,就遭到这样的横祸!耀哥儿甚至还未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被她毒杀,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狠的人!” 张璃哭得厉害,纤细的身躯靠在江氏肩膀上,整个人奄奄一息,柔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江氏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异色,却什么都没说,只跟着她一块儿哭。 楚云间瞥向君天澜,对方呷着茶水,瞧不出在想什么。 他摩挲着腰间暖黄玉佩,正要开口,李其匆匆进来:“陛下,大周五皇子求见!” 君舒影缓步跨进门槛,一眼看见那个青莲般的小姑娘,脊背笔直,站在那儿,很有几分风骨。 唇角的笑意深了些,他朝楚云间拱了拱手:“楚国皇帝陛下。” “赐座。”楚云间吩咐。 君舒影颇有对立意味地坐在了君天澜对面,捧着盏花茶,扫了眼小白花儿般柔弱的张璃,这事儿吧,原本他是为了给君天澜拉仇恨的,谁知相府这姑娘不仅没怨恨上君天澜,反倒陷害起妙妙。 所以说这女人的心思,真是复杂难测啊…… 第313章 沈国公没有错,朕也没有错 君舒影想着,优雅地呷了口茶,“本王听闻妙妙犯了人命官司,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与本王交好,若是被人冤枉,本王会心疼的。” 张璃以袖擦泪的动作顿了顿,眼角余光瞥向君舒影,这个尊贵的男人不是对沈妙言很不屑吗?怎么如今又说,与沈妙言交好?而且听他的意思,是要为沈妙言做主? 李其望了眼楚云间,见他不反对,便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 君舒影搁下茶盏,声音柔和:“天牢进出的人员,门房那里应该有登记的,不如请天牢的狱卒将登记册子带过来,看看今日,都有哪些人去探望过相府二小姐。” 沈妙言听着他的话,看向张璃,见她面无惧色,便知天牢门房的人,定然已被她收买。 即便检查册子,也查不出什么。 江氏则快速扫了眼张璃,却又很快收回视线。 牢头被带了进来,他恭恭敬敬呈上册子,“启禀陛下,今日去探望张二小姐的,只有沈姑娘。沈姑娘和张二小姐在牢房中待了许久,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小的赶过去的时候,张二小姐就已经暴毙。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本就是要死的人了,我何必急着动手,给自己惹麻烦?”沈妙言扫了眼那牢头,心底暗暗将这张脸记下。 “这……小的也不知道沈姑娘的心理。小的只是在阐述事实,请沈姑娘莫要对小的发怒。”那牢头朝沈妙言恭敬地拱了拱手,一派老实憨厚模样。 君天澜抬眸,瞥了眼那个牢头,冷冷开口:“张家不肯验尸,便是没有物证。陛下,物证不全,不足以判刑。” 张岩立即叩头:“陛下,沈妙言罔顾王法,接连残害人命!国师出于私心如此帮她,同样是罔顾王法!求陛下明察!” “求陛下明察!” 张家的人都拜伏下去,哭声响彻御书房。 楚云间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国师说的虽然有理,可张耀和张敏出事时,的确都曾与沈妙言有过接触。既如此,朕便让妙言暂居宫中,若国师能在一个月内,找到证明她清白的证据,朕便放她回府。若是不能,便依律法处置,诸位以为如何?” 这提议两边儿都不偏帮,张府的人无话可说,只得称陛下英明。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抚了抚茶水叶面,视线同沈妙言相触,见她眼神坚定,便知她是有意留在宫中。 大约,还是为了查沈国公府的事。 他起身,扔下句“陛下英明”,拂袖离开。 君舒影摸着下巴,好奇地望着这两人,不知他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人都散了后,御书房只剩楚云间与沈妙言两人。 楚云间翻开一本奏章,拿朱砂笔慢条斯理地作批注:“朕在仪元殿旁布置了偏殿,你就住在那儿。”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良久后,不顾规矩,走到龙案前,情绪有些激动:“我爹爹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们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你,庶叔家,张家……我不知道朝中还有哪些人,在国公府垮台的过程中做了推手……然而无论是你还是张家庶叔家,你们都曾受过我爹爹的好处,你们做出那样的事,夜里睡觉,可能睡得安稳?” 稚嫩的声音染上了沙哑,楚云间抬头,就对上那一双带着血色和泪意的眼。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没有发出哭声,却有眼泪顺着面庞滑落,从下巴滴落到案台,在奏章上染开一朵朵晶莹泪花。 纤细柔弱的手指紧紧抓住明黄色的桌布,手背上,依稀可见暴起的青筋。 她一字一顿,声音嘶哑犹如杜鹃啼血:“楚云间,你告诉我,我爹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下令将国公府抄家问斩?是为楚国平叛边疆、保家卫国错了,还是扶你上位,错了?!” 楚云间盯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铮铮傲骨支撑起她那娇小青涩的身躯,她看起来,那么纤弱,却又…… 那么坚强。 年轻的帝王见惯了阴谋与黑暗,他在宫中接二连三的诡计中活了下来,手染鲜血和人命,一颗心锻造得无比冷硬。 然而这颗冷硬的心,在这一刻,莫名被女孩儿的泪水所击溃。 带着薄茧的大掌抚摸上那女孩儿的面颊,那声音似是怜惜,似是无奈: “妙言,沈国公他,没有做错的地方。朕,也没有做错的地方。自古帝王为巩固皇位,总要牺牲一些权臣。朕登基为帝,须手握大权,如此,底下的群臣才会服朕,楚国的社稷才能长久。若非要说错,那便是权力的错,便是楚国江山的错。” 雅致温润的双眼静静凝视着沈妙言,她的泪水滴落到他的手背上,顺着手腕,滑落进他的袖管中,那么凉,却又那么灼热…… 李其推开门,似乎是要禀报什么,楚云间抬手,示意他退下。 他在门口踌躇片刻,触目所及,是光影的交替里,龙案两侧,那两个好看的剪影。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莫名觉得这两人般配。 “李公公。” 身后响起清冷的催促声。 李其连忙合上隔扇,歉意地对沈月如笑了笑:“皇后娘娘,陛下正处理公事,怕是没空见您。” “公事?”沈月如端庄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谁不知道沈妙言就在里面,怎么李公公也开始糊弄本宫了吗?” “奴才不敢!”李其连忙屈了屈身。 沈月如别过视线,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妒意:“张敏的案子,陛下怎么说?可有判沈妙言斩首?” 李其听着这话,禁不住腹诽,陛下疼惜那小姑娘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处斩!然而面上却是笑吟吟的:“娘娘,国师大人力争,说是物证不全,不足以证明沈姑娘有罪。陛下给了国师大人一个月时间找到真凶,这段时间,沈姑娘会留在宫中……” “留在宫中?”沈月如扶着采秋的手陡然一紧,眉眼染上凌厉,“他又把沈妙言留在宫中?!” 李其陪着笑,无言以对。 沈月如胸脯剧烈起伏着,深深盯了一眼紧闭的隔扇,最后皱着眉头转身:“咱们走!” “娘娘慢走!”李其望着宫女们簇拥着沈月如离开,擦了把额头的细汗。 第314章 狐狸和人,怎能相爱 另一边,张府。 张璃坐在闺房内,正把玩着一支发钗。 江氏进来,屏退伺候的婢女,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抚摸她的鬓发,声音透着疲倦:“璃儿比起小时候,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娘……”张璃垂下眼帘。 “只是璃儿这心,比起小时候,似乎也变了太多……” 张璃握着发钗的手抖了抖,抬眸望向江氏,不过短短半天时间,江氏就仿佛苍老了十岁,保养得宜的面庞上,隐隐可见细小的纹路。 她垂下眼帘,发钗的尖部刺进她的手掌,她却浑然不觉:“娘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江氏拿过她的手,掰开来,那白嫩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她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包裹住伤口,“娘如今,就只剩你一个女儿。敏敏的死,你说凶手是沈妙言,那娘就相信是她。只是往后,那些不干净的事,你不要亲自动手去做,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张璃怔住,不可置信地望向江氏,对方垂着眼帘,瞧不出喜怒哀乐。 她反握住江氏的手,泪珠从睫毛间隙滚落:“娘,我知道了。” 房中静默片刻,她又轻声问道:“那敏敏和耀哥儿的尸体……” 江氏拍了拍她的手:“娘会命人处理掉。” 母女二人正说着,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道:“夫人、小姐,国师大人他、他……” “国师大人怎么了?!”张璃猛地站起身。 那丫鬟抚了抚胸口,脸上都是狂喜:“国师大人派人,上门送聘礼来了!还说,要尽快与小姐成亲,若是小姐愿意,六日后就来娶您!” 张璃眼中闪过犹疑,国师大人明明不喜欢她,怎么会突然要娶她? 江氏起身,冷笑:“大约,是为了求咱们家放过沈妙言。” 张璃想想似乎也是,拿手绢揩掉眼角的泪花,笑道:“你让送聘礼的人在花厅稍后,本小姐亲自去接待。” “是!” 国师府,衡芜院。 君天澜临窗而立,手腕运转,几株青莲跃然纸上。 花容战坐在软榻上,品着茶水,由衷道:“聘礼已经让人送过去了,以张府那几个猪脑子,定会以为,大人是为了让他们放过沈丫头,才愿意迎娶张璃。大人趁他们全府忙于准备小姐出嫁,而暗中截取那两具尸体,真是好算计。” 君天澜面无表情,盯着画卷,总觉有些缺憾,下意识地画了个人物上去。 夜凛进来,朝君天澜拱了拱手:“主子,张家的坟地已经找到,张耀和张敏的棺木也已锁定。” “嗯。”君天澜搁下笔,在一旁木盆中净手,“找机会,将那两具尸体运出来,不要惊动旁人。” 夜凛立即应是,转身去办了。 花容战见他去屏风后更衣,不禁悄悄走到桌案旁,但见画卷上,一个妙龄少女正笑嘻嘻站在荷塘边,泼水玩儿。 那少女面容稚嫩清丽,眉眼弯弯,分明是某个熟识的小姑娘。 皇宫中,画上的小姑娘正坐在仪元殿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腮,十分惆怅地仰望天空。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悄悄坐到她身旁,从袖袋里取出枚糖果,“南方进贡的椰子糖,尝尝?” 沈妙言望了眼笑眯眯的君舒影,接过那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巴里,椰子味儿清甜,很好吃。 君舒影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几分,细细凝视着沈妙言的眉眼,“君天澜那样铁石心肠的男人,对你动情本就奇怪,没想到,你们楚国的皇帝,竟也钟情于你。你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喜欢你。” 这话不中听,沈妙言不禁瞪了他一眼:“若有一天你喜欢上我,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这人,轻易不会动凡心。”君舒影摇开折扇,风度翩翩的模样,惹来远处不少宫女驻足凝望。 沈妙言瞧了眼那些面露痴相的宫女,主动离君舒影远些,暗自嘀咕:“真怀疑你是狐狸变的,这样勾人……” 君舒影耳朵好,捕捉到这句话,不恼反笑:“旁人总赞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我都听腻了。你这称赞好,又新颖又实诚,我很喜欢。”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狐狸变化成人,是为了引诱人类,然后将人类当做食物吃掉,我可不是在夸你。” 君舒影往她身边挨近些,“你说的不对。狐狸变成人,是为了和相爱的人类在一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狐狸和人怎么能相爱!” “那倒未必。”君舒影摇着折扇,瞥了她一眼,“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沈妙言兴致缺缺,露出一副聊以打发时间的表情。 君舒影也不恼,很有兴致地开口:“从前,有个书生上京赶考,天黑大雨,便进了一处破庙过夜。他在庙里看见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便好心拿药救了它。那一年他高中状元,当朝宰相欣赏他,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洞房花烛夜时,他掀开盖头,觉得这小姐的眼睛很熟悉。小姐很快怀了孩子,临盆之时,却因失血过多而即将死亡,临终前,对书生说多谢郎君破庙救命之恩,便离开了人世。” “这书生吓了一跳,抱着孩子出去找岳父岳母,谁知琼楼玉宇都化为茅草棚屋,锦衣玉食皆变成瓦片土粒。而中堂哪里有什么岳父岳母,分明只是两块石头。” 沈妙言很惊讶地盯着君舒影,他凝视着夕阳,侧脸柔和:“可书生手中抱着的孩子却是实在的,他跑到京城,四处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那年秋闺考试,他名落孙山,一气之下投河自尽,谁知被一女子救起。那女子,便是当初的小狐狸,许是怕他想不开又起轻生念头,这才用幻术,变出一切。” 说着,笑嘻嘻转向沈妙言,“可见,狐狸并非都是吃人的,总有几只心地良善的。” 沈妙言还沉浸在故事中,感动了良久,才道:“你讲得故事真好听。” “君天澜没给你讲过故事?” “他只会读《山海经》。”沈妙言挠挠头,有些惆怅,“他说青丘狐狸,就是专门吃人的。” 第315章 那也要他有本事,活着回大周 没有情趣。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在脑海中评价了君天澜,笑容纯净:“那我以后每天过来给你讲故事听,可好?下次给你讲一个和尚去西天取经的故事。” 因为君舒影曾下毒害国师,所以沈妙言对他还有些隔阂。 可是她从未听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便起了玩心,点点头:“好,我等你。” 君舒影便笑眯眯地同她道别。 而台阶上发生的一切,尽皆落入楼阁之上的一双眼中。 楚云间品着茶,雅致的脸上盛着淡笑,吩咐李其:“去请五皇子上来,就说,朕有好茶。” 君舒影被请上来时,布置华美的宫室中,楚云间身着白色素纱袍子,正盘膝坐在矮几后点茶。 他点茶的姿势极为优雅,茶汤翻滚,面上可见一层沫饽,满室漂浮着淡淡茶香。 君舒影在他对面坐下,赞道:“皇帝陛下好手法!” 楚云间为他斟了半杯,“尝尝。” 君舒影捧过茶盏,只一眼便看出,这是松山云雾。 楚云间微微一笑,“朕这几日,听到一首诗,觉得甚是有趣。” “哦?”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楚云间吟诵出声,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君舒影的脸。 君舒影瞳眸微动,却只是含笑,继续听他往下说。 “都说民间的百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在咱们皇室,父子倾轧,兄弟相残,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五皇子德才兼备,加上母家显赫,大周太子之位对你而言犹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只是,人生总是免不了变数。若那个人回到大周,五皇子加封太子的可能性,不知又会变成多少?” 君舒影微微抬起下巴,姿态倨傲:“那也要他有本事,能够活着回到大周。” “五皇子不是同他交过手吗?”楚云间笑容嘲讽。 君舒影面色有一瞬间难堪,手中杯盏迅速飞向楚云间,楚云间双指在空中捏住,茶水不曾洒出来半分,手腕一动,那茶盏便落回君舒影面前的矮几上,稳稳当当。 君舒影望了眼那盏茶,含笑摇了摇折扇,“他还真是不会做人,竟让楚皇不惜与我大周联合,也要将他除掉……” “五皇子再过数日便该离京,朕很愿意伸出援手,在你走后,想办法将他除掉。” “条件?” “大周南边两座城池。” 君舒影“唰”一声收拢折扇,“成交!” 用两座城池换取君天澜的命,实在很合算。 重阳过后,天气便一天天凉下来。 楚云间吩咐宫中的绣娘为沈妙言赶制了几套新衣,她却不肯穿,送给乾和宫的小宫女,又托人传话去国师府,叫素问给她将厚实的衣裳送进来。 楚云间盯着坐在台阶上看书的小姑娘,秋风起,她看起来消瘦了些。 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见此情景,哪里还问罪得起来,只解下披风,从背后为她披上。 沈妙言回头见是他,面无表情地将披风扯下来,丢到地上。 她抱了书,大步走下台阶,还不忘在那件披风上留下几个脚印。 楚云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李其瞟了眼沈妙言,试探着进言:“陛下,去年沈姑娘才十二岁,年纪是小了些。如今已是十三岁的年纪,眼见着就要十四岁,也该懂事了。奴才听宫里的嬷嬷说,她已来了小日子,已经是个真正的姑娘了。若是陛下需要,奴才吩咐敬事房的人……” 楚云间闻言,唇间忍不住浮起一抹笑,“她与寻常姑娘不同。” 李其连忙称是,不敢再提刚刚的话。 沈妙言独自跑到御花园,百无聊赖地揪了朵墨菊玩,正闲逛着,却看见前方有杂耍班子,正在表演杂技。 她走过去,只见亭子里,端坐着沈月彤和君舒影,沈月彤面颊微红,小声地对君舒影说着什么。 杂耍很快结束,杂耍的人走后,亭中的两人也站起身来,沈月彤往前走了一步,脚踝处却扭了下,整个人朝君舒影怀中摔去。 君舒影搂住她的肩膀,笑容和煦地说了句什么,惹得沈月彤脸颊绯红,越发羞涩。 “啧,楚云间头上那顶绿帽子,还真是绿的发亮!”沈妙言感叹着,很快瞧见君舒影迈出亭子,沈月彤独自倚在红木圆柱旁,目送他走远,满脸都是依恋。 她正要转身离开,不防被一根藤草绊了下,整个人往前摔倒。 “谁在那儿?!”沈月彤大惊,怒声喝道。 沈妙言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从灌木林中逃走。 沈月彤向前紧走几步,只看见转角处消失的一片素白裙角。 她攥紧帕子,美目中流露出一抹憎恶。 入夜之后。 今晚楚云间宿在顺贵人处,沈妙言独自在乾和宫内荡来荡去,好几次从他的书房门口路过,却见门口总是守卫森严,根本没机会进去。 摸了摸下巴,她还是决定放弃进书房找沈国公府卷宗的计划,乖乖打道回偏殿。 然而刚拐过廊角,就看到偏殿门大敞着,里面灯火通明。 她走进去,沈月彤坐在上座,正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堂妹如今是贵人,便是陛下也不放在眼里,竟大胆到在乾和宫四处乱逛!乾和宫这样的地方,是你能闲逛的吗?!” 沈妙言抚了抚裙摆,在她对面的大椅上落座:“堂姐这话说的不对,若楚云间不准我在乾和宫闲逛,我早就被侍卫抓起来了。而我能平安回来,可见陛下是允准我随意走动的。倒是堂姐你,陛下准许你擅闯乾和宫了吗?” 沈月彤身子一僵,抬高音量:“你少强词夺理!本宫问你,傍晚的时候,你去了御花园清风亭,是不是?!” “是啊,还看到堂姐和大周五皇子搂搂抱抱,好不亲密!”沈妙言挑眉,纤细洁白的手指端起一盏热茶,吹了吹气,模样慵懒漂亮至极。 “你——”沈月彤没料到她居然这样大咧咧说出来了,气恼不已,随即压低音量,“本宫和五皇子清清白白,你可不要在外面乱说!” 原来是求自己别说出去的…… 沈妙言捧着茶盏,琥珀色瞳眸中流光溢彩。 第316章 他的骨子里,都是恶劣与欺骗 她呷了口茶,捻了捻三根手指,“只要给我这个,就算十大酷刑摆在面前,堂妹我这张嘴也不会走漏半个字。” “你要银子?”沈月彤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不屑的笑,“说罢,要多少。” 她姐姐教过她,能用银子摆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沈妙言仔细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头:“这个数。” “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黄金!” 沈妙言眨巴了下圆眼睛,笑容无辜。 沈月彤腾地站起身,气得双手叉腰:“五千两黄金,你知道那是多少吗?!” 沈妙言靠在大椅上,面容越发天真无邪:“那么,堂姐是给,还是不给呢?” 沈月彤紧盯着她这张脸,最后崩溃地尖叫了声,伸脚就去想踹她。 谁知人没踹到,倒是踹到了桌腿上,疼得她抱着脚连连后退,眼泪瞬间掉落下来:“我不过就是想和心爱的男子在一起,这有什么错!” 话音落地,一个温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爱妃想和谁在一起?” 屋中众人惊呆了,连忙跪下去口呼万岁。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后背沁出冷汗,强忍住脚痛,跟着跪下:“给陛下请安……” 楚云间看都没看她,走到沈妙言跟前站定,笑容雅致:“你们在说什么?” 沈妙言抚了抚裙摆,瞟了眼冷汗涔涔的沈月彤,声音单纯:“我今儿在花园,看到贤妃娘娘——” 刚开口,跪在楚云间背后的沈月彤就对她拼命使眼色,比出了愿意给钱的手势。 她微微一笑,改了口:“在看杂耍,我跟着看了几个表演,觉得那个转盘子还挺有意思。” 楚云间注视着她的笑容,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笑,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平和地说话。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温柔:“你若喜欢,朕明日叫京城那几个有名的杂耍班子进宫,给你表演转盘子。” 沈妙言身子一僵,避开他的手,“时辰不早了……” “嗯。”楚云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嘱咐她早些休息,便带了人离开。 沈月彤瘫坐在地,擦了把冷汗,摸了摸发痛的脚趾头,扶着荷香的手站起来,冷声道:“我会想办法把金子凑齐。” 说罢,黑着脸离开。 沈妙言平白赚了一大笔钱,心情愉悦,哼着小曲儿叫宫女拎热水进来,准备沐浴就寝。 第二日,荷香果然领着宫女,给她送金子来了。 四名宫女站成一排,手捧红木托盘,上面整齐地码着金光灿灿的元宝,怪晃人眼的。 沈妙言拿起一个金元宝掂了掂,又咬了口,重又放回去,颇有些嫌弃:“金子倒是真金,可这才几两啊,我要的可是五千两。” 荷香陪笑:“五千两黄金,数额实在太过巨大。我们娘娘的意思是,先给您两百两,剩下的,她再想办法筹。” “好吧,先把这些搁到床上。”沈妙言随手一指。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却还是按照吩咐,将金元宝放到床榻上。 等她们离开,沈妙言不顾形象地扑上床,喜滋滋地将金元宝都搂到怀里,“回国师府时定要藏好了,不能被国师发现……” “没想到,你竟是个财迷。卡Kа酷Ku尐裞網”纯净婉转的声音响起,沈妙言偏过头,君舒影这货不知何时到了她的寝殿,倚在窗边,正摇头叹息,“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该视金钱为粪土才是。” 我该视你为粪土才是,沈妙言暗自腹诽,扯过被子将金元宝掩盖好,“你来做什么?” “再过两日,我便要回大周了。”他笑吟吟地,“你当真不考虑,给我当侍妾?若伺候得好,我可以晋升你为侧妃。” “不必。”沈妙言小手一挥。 君舒影眨眼间便到了她跟前,握住她的双手,绝艳出尘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寂寞:“当真不愿意?我可以讲故事给你听,也可以像君天澜那般待你好。甚至,你的仇,我也能为你报。” 沈妙言怔了怔,抬头直视他的双眼,他是大周五皇子,母族显赫,权势滔天,继承大周帝位轻而易举。 他若肯为她报仇…… 岂不是比国师更容易? 四目相对,君舒影面上深情款款,心中却是一咯噔,这小姑娘,该不会相信他的话了吧? 他不过看她是君天澜喜欢的女人,所以才想着逗弄一番。 他又不喜欢她,而且她还这么小,要她做侍妾干嘛,又不能暖床,端洗脚水还差不多。 寝殿中,一片诡异的静默。 “那个,你真的,能帮我报仇?”沈妙言试探着问。 君舒影想说不能,可是对上她那双满含期望的琥珀色瞳眸,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的手很小,细若无骨,被他抓在手中,并没有反抗。 是因为,信任吗? 可他骨子里都是恶劣与欺骗,这些天的示好,也不过是想跟君天澜抢女人玩儿。 因为他很想看到,君天澜知道心爱的女人喜欢上他最厌恶的人时,是何表情。 可到了临门一脚,为什么他有点,玩不下去了? 他抿了抿唇瓣,算了,反正他也不讨厌这小姑娘,干脆将她带去大周好了,不知道君天澜会作何反应…… 他暗暗在心中想,他只是因为想气一气君天澜,所以才将她带去大周的。 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将沈妙言带回大周的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萌动生长,下一瞬,他脱口而出:“我为你报仇,你跟我回大周!” 几乎同时,稚嫩的声音响起:“我还是要跟在国师身边!” 那双纤细的小手挣开他的手,沈妙言往后退了几步,“我要待在楚国!” 君舒影双手一空,内心莫名失落,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君天澜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他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国师待她那么好,她不能跟别人跑了。 这是做人的根本。 如国师曾经教她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她不能因为别人比国师更好,就拣高枝儿飞。 报仇总能报的,人的脊梁,却不能为利益所引诱而弯折。 第317章 你仅仅,只是把他当做恩人吗? “为什么?”君舒影蹙眉,又问了一遍。 内心中,他不停宽慰自己,大约是因为她舍不得楚国,才不肯跟他走。 绝不是因为,她喜欢君天澜…… 沈妙言靠在雕花木床边,抬起眼帘,声调缓慢而认真:“五皇子,我自幼顽劣无知,是他在我家破人亡后,将我带在身边,好生教养。若没有他,我大约早就流落街头冻饿而亡,成为这世上又一抹孤魂野鬼。如你曾经讲过的故事,狐狸尚且懂得报恩,我身为人,又怎能忘记恩人?” 君舒影垂下手,凝视她许久,莞尔一笑:“你仅仅,只是将他当做恩人吗?” 沈妙言别过半个身子,垂下脑袋,没有说话。 君舒影有些不自在,转身往外走:“我明日再来看你。” 跨出门槛时,却听见背后传来细弱蚊蚋的声音:“当做恩人……和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这四个字叫君舒影的脚步生生顿住,他转过身,丹凤眼中满是复杂:“喜欢的人?” 沈妙言捏了捏衣角,忽然抬手擦了擦发红的眼圈,抬起头,朝他露出一抹最灵动的笑容,声音清脆:“是!我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微风撩起君舒影的长发,他注视着沈妙言,如画的俊美面容有些许出神。 这小姑娘,同别的女孩儿都不一样,这样大胆的话,竟然敢在皇宫重地说出口,没有女儿家的羞怯,也不怕被人笑话。 可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的…… 顺眼呢? 君舒影压下加速的心跳和莫名其妙涌现出的失落感,笑道:“可他要娶的人,是相府家的小姐,你该怎么办才好?” 沈妙言笑而不语,瞳眸中却闪烁着信任的光。 君舒影的心便又莫名其妙酸了一下,他盯着沈妙言看了半晌,最后目光怪异地离开。 跨出门槛,他揉了揉心口,那里隐隐透着不舒服。 入夜之后,沈妙言心情极好,在屏风后的浴桶中沐浴。 她打定主意,若是再过半个月,还是在乾和宫搜集不到有关沈国公府覆灭相关的卷宗,就打道回府。 她要认认真真告诉国师,她喜欢他,她想要和他好好在一起。 浴桶中的玫瑰花瓣浸泡良久,散发出甜香,配着舒服的热水,令人昏昏欲睡。 沈妙言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爹爹温柔的声音,“妙妙,你不要哭,不要恨,要好好活下去……” 下一瞬,她捧着那碗娘亲用玉佩换来的牛肉面,扒在牢门上,眼睁睁看着家人被狱卒押去行刑。 “不要……” 她呢喃着,猛地睁开眼,触目所及是水雾缭绕的浴桶。 她低头,捻起两枚花瓣,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忽然露出一抹冷笑,这人好狠毒的心思,在玫瑰花瓣中混了细微的迷魂药,只要花瓣被水浸泡久了,那迷魂药就会散发出气味儿,致人昏迷。 她正端详间,外面响起叩门声:“沈姑娘,奴婢来给您送热水了。” 她将花瓣扔进水里,试图起身,却发觉全身瘫软。 她伸手,勉强从旁边凳子上摸过霞草花发簪,簪柄尖锐,直接扎进了她的手掌。 她盯着血液在水中一缕缕弥散开,头脑更清醒了些,恢复了些力气,便悄悄起身,披过外裳,在屏风后站定。 “沈姑娘?”那宫女又唤了声。 沈妙言没有回答。 殿门被推开,一个面相普通的小宫女拎着热水进来,小心翼翼靠近屏风:“沈姑娘?” 见仍旧无人应答,她似是松了口气,这才走到屏风后。 谁知刚走进去,一柄极尖锐的发簪,就抵到了她的咽喉。 她吓了一跳,手中水桶“砰”一声滚落在地,不可置信地偏过头:“沈……沈姑娘?!” “很诧异我还清醒着吗?”沈妙言面无表情,转身将她抵到屏风上,“你在花瓣上放迷药,到底想干什么?!” “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进来送热水的!”那宫女喘息着,却不肯轻易泄底。 沈妙言冷笑了声,发簪尖部更深入她的咽喉:“不肯说?” 血液渗了出来,顺着洁白的脖颈,滑落到衣领上。 那宫女面色惨白,紧盯着沈妙言,这个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竟然下得去手?! 沈妙言似是看出她的震惊,面上的笑容天真无邪:“你不说,我就用发簪,在你脸上刻个丑字。然后再告诉李公公,你打翻水桶伺候不周,还出言顶撞我,让他将你发配到冷宫去!” 那宫女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下,喘息得愈发厉害:“是、是贤妃娘娘让奴婢下手的,她说,沈姑娘碍了她的路……” “贤妃?”沈妙言想起沈月彤那个蠢笨的脑子,发簪又刺进几分,“说实话!” 小宫女立即哭了:“是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跟皇后娘娘哭诉,说陛下宠爱沈姑娘太过,皇后娘娘就教了她这个法子,说是等姑娘昏迷过后,将您放进浴桶淹死!奴婢也是被逼的,求沈姑娘饶命!” 沈妙言松开手,那小宫女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才抱着水桶惊魂甫定地跑出去。 沈妙言将沾血的发簪放到水中洗了洗,沈月彤想要她的命封口,那就是不想给她剩下的四千八百两黄金了。 既是不想给金元宝,那就让她东窗事发好了。 她想着,用帕子将发簪擦干净,一个计策在心头悄然成型。 第二日,御花园中来了两个杂耍班子,杂技表演得很好,引来不少宫女太监们的围观。 沈妙言坐在亭子里,一边吃点心,一边注视着那两个转盘子的人,很聚精会神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便有仪仗队伍从花园另一角过来,其中被众星捧月的贵态女子,正是沈月彤。 她拿帕子擦了擦唇角,望向远处的沈妙言,昨晚那么好的计策,这死丫头都没能死掉,还真是命硬! 她来到亭子里,沈妙言笑容可掬:“堂姐,请你看一趟杂耍,你怎么磨蹭这么久?我让他们重新表演一遍好了。” 沈月彤秀丽的面庞上满是冷笑,在她对面坐下,“沈妙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请本宫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第318章 想说的话被堵在唇上 “想请你看戏啊,”沈妙言满眼无辜,“我在宫中,没有帮手,能对你做什么呢?堂姐不要害怕。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语噎,望了眼四周,见都是宫外的杂耍艺人,便稍稍放了心,抿了口茶,“本宫可没时间跟你瞎耗,你若无事,本宫就走了!” 话音落地,不远处却起了骚动。 她偏过头,只见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正缓步而来。 他行走在盛开的菊花中,衣袂飞扬,俊美犹如神祇。 那些宫女纷纷驻足凝望,只觉再好看的杂耍,都抵不过这男人的一个浅笑。 沈月彤目光呆滞,杯盏倾斜,茶水滴落到石桌上,也浑然不觉。 沈妙言瞥了眼她的失态,唇角翘起腹黑的微笑,淡淡道:“荷香!” 荷香回过神,连忙拿帕子将石桌上的水渍擦干净,忧虑地推了推沈月彤的肩膀,压低声音提醒:“娘娘!” 沈月彤收回视线,却无法遮掩绯红的面颊,想要离开,又舍不得离开。 君舒影进了凉亭,摇开折扇,瞥了眼沈月彤,笑道:“贤妃娘娘今日这身装扮,甚美。卡Kа酷Ku尐裞網” “啊?”沈月彤怔了怔,又连忙抬手摸了摸发髻,语带羞怯,“五皇子谬赞了,本宫不过蒲柳之姿——” “贤妃娘娘若是蒲柳之姿,那这天下,还有美人吗?”君舒影截了她的话,一双丹凤眼透着温柔与真诚。 沈月彤脸红得能滴血,只低头不语。 沈妙言舔了舔唇瓣,眼底划过腹黑的光,起身道:“我去下西阁。” (西阁是古代卫生间) 亭中只剩两人,清风拂过,沈月彤挽袖,为君舒影斟酒。 说是斟酒,却故意露出半截洁白皓腕和妩媚翘起的尾指。 君舒影望了眼她的手腕,摇动折扇,状似无意地轻叹:“本王归期将近,只是楚国的某处美景,还未赏玩够,实在可惜。” “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一处的景色?”沈月彤悄悄拿帕子蘸了些水,轻轻拂拭过唇瓣,让那嫣红的唇愈发透出水润光泽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月彤的动作顿住,怔怔望着他,似是不可置信:“殿下,您……” 君舒影起身站在亭子前,抬手示意杂耍班子与宫女太监退下,背对着沈月彤,声音透着无奈:“罢了,本王不过是随口一说。这样一段情,注定无疾而终。所谓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大抵便是如此吧?” 他临风而立,身姿修长,及腰的长发飞扬起来,显得那么孤绝艳美。 沈月彤猛然起身,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殿下!那神女,也并非无情!只要殿下开口,我……我愿意不顾一切跟您离开!” 她看见五皇子的第一眼起,就深深为他着迷,感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人。 过去对君天澜的迷恋,全部都转移到君舒影身上,她觉得她已经为他痴狂了。 君舒影眼底掠过厌恶,在推开她的瞬间,神情又化为无奈:“你是这深宫中的一株空谷幽兰,本王实在无法忍心,带你出宫,让你承受那曝晒雨淋。你这样的女子,就该放在宫中,好好娇养着。” 沈月彤泪流满面感动不已,君舒影满脸痛惜地朝她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彤痴痴倚在红木圆柱旁,握着手绢觉得君舒影真是君子,明明爱她成瘾,却因为怕她收到伤害,而舍不得带她走。 她目送他远去,又觉得他的背影,真是寂寥孤独至极,大约,是因为得不到她吧? 君舒影直到走出她的视线,才嫌弃地脱掉外袍,丢给小厮:“扔了。” 凉亭远处的大树后,楚云间负手而立,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因为隔得太远,他并未听清这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的妃子,不顾廉耻地去搂抱别的男人,还满脸痴相地目送人家离开。 沈妙言出现在他身边,还未开口,就听到他冷冷道:“沈家丫头,这是你第一次约朕。” 他收到她的邀请时,非常高兴,甚至临出门前,特地换了身新衣裳,还重梳了发髻。 却没料到,她请他来,只是为了叫他看这么一出戏。 或者说,是想借他的手,对付沈月彤? 沈妙言面无表情:“我以为,你会喜欢。” 楚云间猛地转身,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重重抵到树干上,雅致温润的眉眼,此刻尽显凌厉:“沈妙言,朕不会一直容忍你!” 沈妙言双脚悬空,因为呼吸不过来,白嫩的面容逐渐涨红,可她却不顾性命之危,艰难地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分明是嚣张至极的模样。 楚云间瞳眸幽深,松开手,便见她瘫坐在地,捂着脖颈,咳嗽得厉害。 今日天气并不好,风渐渐大了,御花园中只剩这二人。 “楚云间,你这样冷硬的男人,也会心软吗?”沈妙言声音沙哑,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刚刚,可能是你最好的,杀我的机会……” “朕不会杀你。”楚云间居高临下,隐藏的暴戾和黑暗情绪无法遏制地爆发,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大掌紧紧捏住她的脸,指尖粗鲁地拂拭过她柔嫩的唇瓣,“但是,朕忽然很想尝尝,你的味道……” 四野无人。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还未回过神,娇小的身子就被狠狠摔到树干上,发出一声巨响。 她后背撞得生疼,然而那个男人已经欺身而上,将她狠狠抵在树干上,膝盖抵在她的双腿·间,强硬·分开了她的腿。 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被风吹乱的雨丝打湿了两人的衣裳,楚云间的吻犹如狂风骤雨,单手将这小姑娘的双手固定在她头顶,另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不容她挣脱开。 沈妙言被迫承受着陌生的气息,她剧烈喘息着,想要去踹面前的男人,可他那么霸道,根本容不得她动弹半分。 “楚云——唔!” 想说的话被堵在唇上,她咬紧牙关,他如何也撬不开,便极力咬噬起她的唇瓣,直到血腥气息在两人唇间弥漫开来。 他终于松开口,一双发红的双眼紧盯着她,像是濒临暴怒边缘的野兽。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沈妙言全身,她喘息着,恶狠狠瞪着他:“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却是为你而疯!” 楚云间咆哮出声,下一瞬,再度重重咬住她的唇瓣。 第319章 不要,再碰我 御花园,风雨如晦。 艳丽的花圃中,碗口大的菊花被风雨摧残,纤细的枝叶无力承托花朵,它们在风中剧烈地晃动摇曳,直至匍匐进泥土中。 那些丝丝缕缕的花瓣,被泥水染脏,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树下,被打湿的头发紧贴着苍白的面颊,娇小的身躯颤抖着,可那双琥珀色瞳眸中,仍旧满是倔强。 似是嫌那身襦裙碍眼,“哧啦”一声响,楚云间粗暴地撕掉她的衣裳,随手丢到一旁。 雪白的薄薄衣衫,被秋风送上云天,扶摇而上九霄。 沈妙言的指甲在楚云间背后抓出道道血痕,他的肌肉绷得很紧,察觉不到疼痛般,脑海中,只余下占有沈妙言,这一个念头。 冰冷的大掌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亵裤,因为激动,禁锢她双手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只托住她的身躯,将她送到和他等高的位置。 然而就是这么一松手的功夫,沈妙言拔下霞草花发簪,毫不犹豫地划破了他的右臂。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从手肘到手腕,划下长长的一道口子,狰狞可怖,深可见骨。 血液狂涌而出。 楚云间一声不吭地捂住手臂,猩红的双眸紧盯着沈妙言,她握着发簪的手在发抖,眉眼间却都是凌厉,一字一顿:“不要,再碰我!” 雨水在地面汇聚成细小的溪流,他垂下手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同雨水一起,蜿蜒而向远处的池塘。 …… 雨越来越大。 御花园中,沈妙言独自跪坐在树下,因为恐惧和紧张而剧烈喘息。 刚刚楚云间流了很多血,李其带着人过来,撑着伞,惊恐地将他扶走了。 霞草花发簪从她手中掉落进泥土里,雨水冲刷着地面,却总也冲刷不干净那血迹。 她的裙摆上也染了血,如此沉重的颜色,同她那张稚嫩清丽的容颜格格不入。 她仰起头,雨水顺着纤细的脖颈滑入衣领,冰冷彻骨。 天地之间,只剩下潇潇雨声,以及…… 脚步声。 她怔了怔,偏头看去,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撑着一把十六骨的紫竹柄白绸伞,从乌蒙蒙的远处缓步而来,那么光鲜亮丽,仿佛踏光而来的神祇,将整座御花园照的明光灿烂。 绸伞倾过她的头顶,君舒影解下披风递给她。 因为寒冷,沈妙言脸色苍白中泛着淡青,她裹好披风,君舒影将手递给她,声音温柔:“起来。” 她看了眼那只白净如玉的手,正要将手递过去,却瞧见自己手上早已沾满泥土和鲜血。 这个男人是爱干净的。 她想着,缓缓收回手,试着起身,可微微抽搐的小腿,根本支撑不起她。 她试了几次,最后脚踝一扭,跌坐进泥凼中。 溅起的泥点,弄脏了君舒影的锦袍。 沈妙言的瞳眸已经无法聚焦,只是下意识地害怕,禁不住往后面缩。 君舒影静静看着她,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像是,心疼? 唇角总携着的温润笑容敛去得一干二净,他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趴上来。” 不容抗拒的语气。 沈妙言淋了太久的雨,整个人恍恍惚惚趴上他的背,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君舒影一手托着她,一手执伞,朝乾和宫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丹凤眼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托着沈妙言的手极紧,仿佛生怕她摔下来。 乾和宫,仪元殿。 楚云间躺在床上,俊脸上毫无血色。 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了过来,院判亲自给楚云间包扎,整个过程中,眉头始终紧锁着。 李其见楚云间面色苍白,试探着问道:“院判大人,陛下这右手……” 那院判捋着胡须:“短时间内,是用不成了。” “那日后,还能恢复如常吗?”李其又问。 “这,”院判蹙眉,避开他的视线,“若是养得好,兴许还能恢复。” 兴许还能恢复…… 李其心下了然,将太医们都送走,吩咐底下的宫女去煮药。 沈月如过来的时候,华丽的裙摆都被雨水打湿,可见来得有多仓促。 她闯进仪元殿,一眼看见龙床上的男人,连忙奔过去:“陛下他的手……” 李其犹豫片刻,还是将御花园中的事和盘托出。 “她竟敢划伤陛下?!”沈月如面色冷凝,下一瞬,起身就要往外走,“本宫找她算账!” 李其连忙拦住她:“娘娘,陛下晕过去前说——” “说什么?!”沈月如不耐烦。 李其低下头,放低了声音:“说,不准任何人,找沈姑娘的麻烦。” 话音落地,仪元殿中,一片静默。 半晌后,沈月如冷笑出声:“陛下睡梦中的话罢了,岂能当真?沈妙言伤了陛下龙体,莫非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说罢,便带着宫女们,快步去找沈妙言。 李其望着她的背影,并未阻拦。 他走到龙榻前,望着楚云间的目光满是疼惜,自言自语道:“奴才看着陛下长大,沈姑娘伤了陛下的身子,奴才实在是气。您醒来,若她被皇后娘娘弄没了,合该是她的命,您万万不要生气。” 沈月如穿过雕龙绘凤的长廊,宫女们托着那华丽的裙摆,一路进了不远处的偏殿。 刚踏进偏殿,浓浓的姜汤气息扑面而来。 沈月如看向殿侧,床榻上的帐幔低垂着,隐约可见沈妙言躺在里面。 她缓缓走过去,挑开垂帘,秋水剪眸中,有一瞬间的怔滞。 沈国公夫人,也就是她的伯母,生了张花容月貌的脸,那是一张令京城女子都嫉妒的容颜。 如今,那张容颜,传给了沈妙言。 沈妙言她已经不是稚嫩的小孩子了,她已经是个姑娘。 是一个,能让陛下心动的姑娘…… 她俯身,金色的甲套拂拭过沈妙言的脸颊,在垂下眼睫的瞬间,水眸中的情绪陡然变得阴狠。 金色的甲套,缓缓掐进白嫩的面颊中。 然而还未见血,一个沉稳清寒的男音忽然响起:“楚国皇后。” 她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含笑看向君舒影:“真巧,五皇子也来看望妙言?” 君舒影端着一盏姜汤走过来,在床榻边缘坐下,隔开了沈月如和沈妙言,“妙妙在花园受了凉,是本王背她回来的。” 眼角余光清晰地瞥见沈妙言脸上那个月牙形掐痕,他不动声色,舀了勺姜汤,喂到沈妙言嘴里。 第320章 咱们的命运,注定纠缠不休 沈月如微微抬起下巴,眼中掠过冷讽,她这位堂妹还真是好本事,竟然能让大周皇子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她拂袖,在大椅上落座,“殿下不愧是天下君子典范,对待罪臣之女、弑君嫌犯,竟也能如此温柔。卡Kа酷Ku尐裞網” “本王听不懂皇后在说什么。” 采秋奉上茶水,沈月如接过,优雅地拿茶盖抚开面上的叶片,茶香缭绕,她含笑抬眸:“《诗经》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宫这堂妹活泼可爱,殿下喜欢偏袒,也是在所难免。只可惜,妙言心里,似乎并没有殿下。” 君舒影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声音冷淡了些:“本王不过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到底是当做妹妹,还是心仪她,殿下心中有数。”沈月如呷了口茶,将茶盏递给采秋,秋水剪眸中尽是算计,“可惜殿下不日便将启程回国,除非殿下肯将妙言一同带走,否则,这段恋情,定然无疾而终。” 君舒影目不斜视,只淡然地喂沈妙言喝姜汤。 “只要殿下愿意,本宫可以帮助殿下,将妙言送出皇宫。”沈月如脸上笑容更盛,站起身,仪态万千地转身出门。 “久闻楚国皇后诡计多端,你会好心帮本王?说吧,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君舒影瞥向她的背影,冷笑。 沈月如停住步子,面无表情地目视廊外的雨幕:“本宫想要的,是她离开楚国,离开陛下的视线。仅此而已。” 宫女簇拥着她离开,君舒影将空碗搁到床头,给沈妙言擦了擦唇角,凝视她良久,语气像是调笑:“跟我回大周吧?等你长大,让你做暖床丫鬟。” 回答他的,是沉稳的呼吸声。 …… 仪元殿。 楚云间醒来时,已是深夜。 窗外传来雨打芭蕉的声音,他望了眼包裹着白纱的右臂,声音透着嘶哑:“李其。” 李其连忙推门进来,“陛下,您醒啦?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备吃食!” 他望了眼门外在风中摇晃的宫灯,“把她也带来。” 李其愣了愣,意识到他说的是沈妙言,连忙称是,去办了。 隔扇合上的刹那,楚云间看到的是远方黑沉沉的夜色。 宫灯的薄光,照不穿那冗长的黑暗。 右臂疼得厉害。 他阖上了眼帘。 沈妙言被带进来时,才刚从高烧中醒来。 她穿着单薄,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李其在她膝盖窝轻轻踹了脚,她就跪在了床榻前。 楚云间眼角余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朝她伸出手:“过来。” 沈妙言脑袋疼得厉害,她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楚云间坐起身,拿过自己的外裳,用完好的左手裹到她的身上。 李其等人俱都惊了惊,可谁也不敢多言,将膳食放到桌案上,便掩门退下。 楚云间的指尖摩挲着那张白嫩的小脸,见她恢复了些许血色,俊逸雅致的面庞上浮起浅笑,声音十分虚弱:“你没事就好。” 沈妙言抬眸,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半张脸被灯笼的光照亮,明黄的中衣,折射出淡淡温柔的光,很祥和。 同下午御花园里的模样,全然不同。 夜雨呢喃,楚云间收回手,“去把粥端来。” 沈妙言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想要反抗他,想起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起身将小米粥端了来。 楚云间静静看着她,她瞥了眼他的右臂,只得在床榻边缘坐下,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喂他喝了几口,她蹙起眉尖:“为什么要我伺候?” “朕的手臂,是你弄伤的。” “那是因为,当时你要侵犯我。” “朕侵犯你,是因为你的挑衅。” “你是我的仇人,我不挑衅,难道还要对你笑脸相迎吗?”沈妙言喂粥的动作有些急,白粥尽都洒在他的衣襟上。 楚云间扯过帕子,将米粥擦干净,唇角却含着一缕笑:“所以,沈丫头,你看咱们的命运,因因果果,注定了纠缠不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沈妙言将粥碗放到床头,高烧才刚退,她有些支撑不住,便冷声道:“我乏了。” 说着,刚站起身,眼前却忽然一黑,再度晕厥过去。 楚云间望着倒在龙榻上的小姑娘,凝视良久后,将她好好放到里侧,分给她一床锦被。 夜色深沉,秋雨缠缠绵绵。 殿内一灯如豆,映出楚云间沉默而冷毅的侧脸。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躺在楚云间的床榻上。 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她下床穿了鞋,打开殿门,触目所及是夜雨过后,碧色如洗的葱郁草木。 几滴残雨顺着瓦砾滑落下来,她伸了个懒腰,大病过后,人的精气神总是很好。 正心情不错时,李其领着几个宫女,匆匆忙忙过来,瞧见她站在门槛后,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儿,一甩拂尘,躬身道:“给沈姑娘请安!” 沈妙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这人变脸可真快,昨天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其示意那几个宫女进去,笑呵呵对沈妙言道:“沈姑娘既成了陛下的女人,日后便要好好伺候陛下!盘子里是几套新的宫装和绣花鞋,沈姑娘看看喜欢哪一套?” 沈妙言却吓得不轻:“我何时成了他的女人?!” 李其咳嗽了声:“昨儿晚上,姑娘不是侍寝了吗?陛下今儿一早就吩咐奴才,按照妃位的规格,给姑娘准备新衣。” 侍个蛋的寝啊! 沈妙言抓狂,抬手掀翻一张托盘,怒声:“楚云间那个王八蛋!” 众宫女紧忙低下头,只当没听到这话。 李其笑了笑,“沈姑娘,您还是赶紧更衣吧!等下着凉了,陛下又得心疼不是?”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径直去自己寝殿找衣裳穿了。 与此同时,国师府。 阴暗冰冷的地牢内,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正摆在竹床上。 尸体已经腐臭,夜凛皱着眉头,冷眼盯着那两个仵作验尸。 过了一个时辰,两个仵作对视一眼,用白布将尸体盖上,走到夜凛跟前:“凛侍卫!” “如何?” 第321章 是他惹不起的杀神 衡芜院,书房。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临窗而立,注视着满塘枯荷,夜凛在他背后低声道:“张耀死前所中之毒,如主子猜测的那般,正是魇。相府花园,就种有这种植株。” 说着,抬眸望了眼君天澜,又很快垂下头:“张敏所中之毒,则是一种潜伏期长达两个时辰的慢性毒药。也就是说,早在沈小姐进天牢之前,她就已经中了毒。” 君天澜的手指叩击着桌案,冷冷道:“那个牢头呢?” “已经被属下控制起来,就在地牢中关着。” 君天澜转过身,削薄的唇含着一缕笑,虽然好看,却冷到骨子里:“带路。” 几盏灯笼挂到墙壁上,漆黑的地牢瞬间显得亮堂起来。 一个男人被绳索牢牢绑在木架上,大约处于昏迷状态,头低垂着,没有一丝动静。 君天澜在夜凛搬来的大椅上落座,手肘撑着扶手,修长的指尖摸了摸下巴。 夜寒立即拎来一桶冷水,直接泼到那男人头上。 男人一个激灵,睁开双眼,触目所及是陌生的环境,以及,一手遮天的当朝国师。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双腿战栗,向来能说会道的嘴也变得结巴起来:“国、国师大人?” 君天澜面无表情:“张敏死掉的那天,张璃是不是去探望过她?” “这……”那牢头眼珠一转,笑嘻嘻道,“不曾、不曾!” 君天澜闻言便扯动唇角冷笑了下:“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牢头舔了舔肥厚的嘴唇,油光满面的脸上快速掠过算计的光芒,陪着笑,不答反问:“大人是让想小的,为沈小姐做清白证明吗?” 君天澜不语。 那牢头觉得自己大约猜中了,鼠眼中闪烁着精光,笑道:“张大小姐出手大方,事成前就付了小的一千两白银,还承诺,若她能顺利嫁给大人,就再给小的两千两白银!不知大人开什么价?” 君天澜垂眸,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听闻,沈国公一家入狱之后,一直都是你负责照管?” “是是是,小的是天牢牢头,重要些的犯人,都是小的亲自照管。”那牢头回答着,却不解君天澜为何问起这个。 而他说完,地牢中就陷入了寂静。 他眨了眨眼睛,只见灯笼的光照在这个俊美过分的男人脸上,低垂的眼睫十分修长,他的坐姿很优雅,周身的气息却冷峻得可怕。 他舔了舔嘴唇,“国师大人?” 君天澜朝旁边伸出手。 夜凛取下挂在墙上的皮鞭,恭敬地呈到他手中。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握住那根长鞭,君天澜站起身,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地牢中,清晰而笃定。 他在那个牢头面前站定,双手拽了拽皮鞭,试探了下弹性,便后退一步,在那牢头惊恐的表情中,猛地抽下一鞭。 皮肉炸裂的声响,很清脆。 牢头惊叫一声,全身都抽搐挣扎起来。 君天澜面无表情,他记得,当初那小丫头说,她娘亲用了贴身玉佩,才从狱卒那里换来一碗牛肉面。 他想着,脸上的表情愈发冰冷无情。 而那鞭子不同于天牢里的,鞭身上布满细小的倒刺,一鞭子抽下去,皮肉都被倒刺拽起,那种钻心的疼,令那牢头根本无法忍受。 然而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挣不脱这绳索。 他鬼哭狼嚎着,开始哀求君天澜饶恕他。 君天澜面无表情,又是一鞭子抽过去。 很快,地牢中便只剩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二十鞭子下去,那牢头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君天澜将鞭子丢到地上,在夜寒端来的水盆中净了手,姿态之优雅绝伦,仿佛刚刚做的并不是什么伤人性命的事,而是参加完一场上流贵族的诗会。 夜凛拎来一桶溶了盐的冷水,照头浇到那牢头身上。 牢头奄奄一息地睁开眼,嘴唇发抖,直到此刻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并非是他可以讨价还价的对象,而是他惹不起的杀神。 似是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君天澜眼角余光瞥过来,声音冷漠:“若是愿意做人证,本座赐你全尸。若是不愿意……” 他的声音太过阴寒冷酷,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叫牢头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哆嗦,回过神后,哭着道:“小的愿意,小的愿意给大人做证!只求大人饶了小的这条命!” 君天澜却看也不曾看他,径直往地牢外走去。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他低头,望着溅到他袍摆的血点,面无表情地脱掉外裳,“扔了。” 夜凛捧过,立即去办。 君天澜回头望了眼渐渐掩上的地牢大门,牢固的青铜门,将血腥和残酷尽数锁在里面。 阳光在他睫毛间跳跃,他盯着远处的蓝天,似是在缅怀什么人。 夜凛很快回来,轻声道:“主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可要进宫面圣,救沈小姐回来?” “不必。”君天澜眸中呈现出玩味儿,“三天后,是张璃出嫁的日子,本座得先送她一份大礼。” 这目光太过可怕,夜凛抖了抖身子,那位相府大小姐,怕是要倒大霉了。 皇宫内。 沈妙言坐在汉白玉台阶上,君舒影正给她讲故事听:“……这就是大闹天宫的故事,有意思吧?” 沈妙言有点不高兴:“那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没有人来救他吗?” “当然有,只是这故事,又长着了,我改日再讲给你听。”对方笑眯眯的。 “可你明日就要走了。” 君舒影听着那略带惋惜的语气,心里暗自开心,“你舍不得我走?果然,你已经迷上了我这般风姿卓绝的男人。” 沈妙言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秋风徐徐,君舒影凝视着她的侧脸,忽然鬼使神差般,从脖颈上取下一根红绳,轻轻套进她的颈间。 沈妙言一愣,低头看去,红绳的坠子,是一块白玉雕刻而成的麒麟。 白玉麒麟……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挂在君天澜脖子上的墨玉麒麟。 君舒影将麒麟藏进她的衣裳里,笑容温柔:“别让其他人发现了,这东西贵重着呢。” 说着,却触到沈妙言胸前一块硬硬的东西。 他掏出来,满脸鄙夷:“你干嘛戴这样没品味的玉?这雕刻的是,小鸡?” 第322章 亲一亲,也没什么关系吧 沈妙言面颊一红,连忙去夺:“这是凤凰!” 君舒影站起身,将那块白玉举得很高,笑眯眯的:“所谓礼尚往来,我送了你麒麟,你便该用这只小鸡来做回礼。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努力在台阶上蹦啊蹦,却怎么都够不着,不由恼羞成怒,拽下白玉麒麟:“我不跟你换!把玉还给我!” 君舒影往后退了两步,将白玉凤凰放进怀里:“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沈妙言,我明日便要回大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含笑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沈妙言一急,连忙去追他:“你先把凤凰还给我!” 然而前面那货脚步倒是越发快了,衣袂飘扬,不用想也知道他定然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沈妙言追着他,从乾和宫一路追到御花园,直到他拐进一处偏僻的院落,才终于停下。 她扶着膝盖,剧烈喘着气,环视四周,但见草木荒芜,已是很久没有人打扫的模样。 她直起身看去,那位五皇子已经登上宫室前的台阶,站在遍布灰尘的隔扇前,笑吟吟望着她。 廊下悬着的两盏红绉纱宫灯在秋风中摇曳,颜色都已脏污,俱都破损不堪。 庭院角落立着一棵枫树,金黄的枫叶落了一地,一阵风吹过,便又落下几片。 此景,当真是萧条至极。 而那个光风霁月的男人站在这样破败的环境中,面容绝艳出尘,周身气度更是如玉如莲,唇角噙着的轻笑,仿佛能够将这颓景点燃。 他像是会发光。 沈妙言脑海中莫名闪现出这个念头,看着君舒影的目光,变了又变。 “妙妙,你跟我回大周吧?”秋风中,这个男人终于敛去那种漫不经心的微笑,瞳眸中呈现出一股少有的认真,“我不会让你端洗脚水,也不会让你做暖床丫鬟,就只是……” 他盯着沈妙言,并未将话说完。 因为只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觉得,他只是想将君天澜喜欢的女人带走,叫他愤怒,叫他伤心,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他的心底,会有一丝小小的期待? 向来玩世不恭的丹凤眼,此时充斥着紧张,他甚至主动走下台阶,停在了沈妙言跟前。 他的视线已经无法从她身上移走,大掌轻轻摸了摸他她的脑袋,她还很小,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等她长大。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念头冒出来,叫君舒影的瞳眸微微一动。 为什么,要等她长大? 他不过只是玩玩而已,不过是为了叫君天澜愤怒绝望而已。 他才不会喜欢,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 沈妙言抬起头,就瞧见他的神情变化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我的白玉凤凰……”她小小声。 那是国师送她的,她不愿意给别人。 就算这个五皇子送她的玉要贵重十倍,她也不愿意。 君舒影眼底划过不悦,用力掐了掐她的脸蛋:“这小鸡到底哪里特别,叫你这样舍不得?” 沈妙言只是抿唇不语。 过了半晌,君舒影想起沈月如说过的话,不禁松了手,盯着沈妙言的眼神愈发复杂。 将这小姑娘偷偷打包带走,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管她愿不愿意,大不了到时候他多哄一哄她就是了。 他想着,便笑了,心情愉悦地走出去:“妙妙,今晚可要休息好。” 沈妙言将他由复杂到愉悦的表情尽收眼底,虽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会露出这样高兴的表情,可此时的心思全在那块玉佩上。 “你还我玉佩!”她唤了一声,猛地扑上去,却踩到一块石头,直接往地面栽倒。 君舒影转过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抱到怀中。 扑面而来,都是小姑娘身上携带的淡淡清香。 秋风携裹着枫叶,残破的红绉纱灯笼无力摇曳,台阶上生着青苔,角落的一丛瘦菊无力地垂落,这偏僻的庭院,处处充斥着浓浓的萧瑟意味。 然而却有另一种东西,在人心底某处,萌动发芽,悄然生长。 君舒影抱着沈妙言,心跳像是失去了控制。 他盯着沈妙言,抱紧了少女那柔软的身躯,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温/香/软/玉。 丹凤眼逐渐失去焦距,他盯着那双琥珀色瞳眸,渐渐地,望向那张红润的小嘴。 虽然是君天澜的女人,但他亲一亲,也没什么关系吧? 反正,只是为了让君天澜生气而已。 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 沈妙言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薄唇,瞳眸倏然放大,不可置信地将他推开。 君舒影怔了怔,沈妙言气急,也不讨要白玉凤凰了,红着脸奔出了庭院。 他转身望着她的背影,眉尖微蹙,心底蔓延开失落。 沈妙言独自回到乾和宫,砰一声掩上殿门,背靠在门上,双拳紧握,心乱如麻。 那个五皇子,是要轻薄她吧,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竟然这般无耻! 也是,他都能对国师下毒,这样的卑鄙小人,轻薄女子算什么? 她走到床榻边,有些疲倦地倒了上去。 屋中沉静,一盆瑶台御凤静开得极好。 她想睡一会儿,可眼前总浮现出君舒影含笑的脸,挥之不去,令她生气。 大周五皇子,他鲜少会有刚刚那样失态的时候。 她又想起,明明之前他还露出一副复杂表情,后来又突然变得很高兴,还莫名其妙说了句,妙妙,今晚可要休息好。 为什么要她休息好? 明天离京的人,又不是她。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陡然浮现,沈妙言猛地睁开双眼,难道说,君舒影他想要…… 这个念头叫她不安起来,她想留在国师身边,她才不要去大周。 她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殿门前,又有些犹疑,楚云间不会放她走的,那么,君舒影会用什么办法,将她带出宫? 这里是楚国皇宫,哪里能由得他随便带人出去。 除非,有人与他里应外合。 她咬住唇瓣,纤细的手掌搁在殿门上,琥珀色瞳眸满是思量,这个内应,是谁呢? 宫中,嫌她碍眼的人不少,其中犹以沈月如为首。 如果是沈月如…… —— 明天有国师和妙妙的一点肉肉。 第323章 被迫承受这样的玩弄 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是她,应该能办到。卡Kа酷Ku尐裞網 想到这里,她顿时豁然开朗起来,稚嫩清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腹黑笑容,蹦跳着出去了。 夜色笼罩了皇宫,宫中灯火辉煌,如一颗最耀眼的明珠,镶嵌在楚国京城。 今夜要为大周五皇子践行,承庆殿热闹非凡,到场的都是京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承庆殿,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御花园一角,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碰头。 “沈妙言,你当真肯帮我?你会这样好心?”沈月彤提着裙摆,压低了声音问道。 “也不算帮你,你姐姐心思狠毒,想将我送去大周,可我并不想去。但我知道,你却是想去的。只要离开楚国,你就能和五皇子双宿双飞,你还在犹豫什么?”沈妙言裹着件漆黑斗篷,低声劝诱。 沈月彤想着沈月如害她终身不能有孕的事儿,咬牙切齿道:“沈月如的确是个混账!这样好的事,竟然给你也不肯给我,等我日后成了大周皇后,定要她好看!” 沈妙言看蠢货似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说定了,今晚你去我的偏殿睡,我去你的宫里睡。你记着要蒙住脸。” “知道了!”沈月彤脱下外裳,匆匆与沈妙言交换,一脸嫌弃,“你怎么还没长高,这衣裳也太小了些。” 沈妙言穿上她的外袍,甩了甩长长的袖子,扯了扯长到拖地的裙摆,撇嘴:“我才十三岁,还要长的。” 而宫宴上,诸位大人推杯换盏,向君舒影说了些路上小心之类的客套话,便又有不少人围住张岩恭维:“令府千金与国师大人,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有贤婿如此,张大人今后可以安心了!” 自然也有人跑去恭喜君天澜,只是恭喜的话还未说出口,瞧见他那冷峻的表情,便讪讪离开。 君舒影不知何时到了君天澜身边,朝他举杯,笑容绝艳:“本王明日便要启程离京,无缘喝大人的喜酒,这一杯,提前敬大人,祝大人与爱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君天澜端起酒杯,同他对碰了下,语气透着漫不经心:“本座和你,或许很快还会碰面。五皇子的贺喜,道的有些早了。” 君舒影一怔,不解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他将酒水一饮而尽,便也垂眸,喝了自己的酒。 君舒影离开后不久,一个小太监过来为君天澜斟酒,低头悄声说了些什么。 君天澜很快起身,借着更衣的名头离席,趁着夜色,往皇宫一角快速掠去。 沈妙言躺在沈月彤的大床上,荷香胆战心惊地进来,小声道:“三小姐,外面都已安排妥当,大家都以为娘娘已经睡下了,不会有人知道你冒充了娘娘。只是,娘娘她……真的要离开楚国吗?” “那当然。”沈妙言揉了揉头发,侧身向里,“你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她明早还有别的计划,今晚可要好好休息才行。 荷香给她留了一盏灯,便满脸惶恐地退下。 最后看了一眼寂静的寝殿,她掩上隔扇,眉宇间都是忧愁。 她自幼跟着沈月彤,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次,她家娘娘要追求真正的爱情,她这个做奴婢的,也只有拼死帮娘娘,哪怕,要她犯下欺君之罪。 可她心中十分不安,望向夜幕,天空黑的深沉,竟是一粒星星都没有。 她裹了裹衣裳,愁眉苦脸地离开。 而沈妙言尚未入睡,便有破风声响起。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去看,身侧被子一空,一个温凉的身体已经躺了进来,将她抱在了怀中。 她吓了一跳,正要尖叫,鼻尖却嗅到淡淡的龙涎香。 心中一动,她盯着黑暗,轻声道:“国师?” “嗯。”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那人又将她抱得紧了些,“本座听说,你要把沈月彤送去大周?” “沈月如和五皇子联合,想将我掳走,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正好沈月彤喜欢五皇子,我就跟她做了交换。” 男人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纤细的身躯被抱在他的怀中,这样亲密的姿势,叫她有些不习惯。 她蹭了蹭,又道:“国师是不放心我,才来看我的吗?” 殿中那盏烛火明明灭灭,君天澜沉默片刻,低声道:“本座得到消息,说楚云间,在御花园中,对你用强?” 沈妙言身子一僵,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就察觉到这个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生怕她消失不见。 那怀抱滚烫滚烫,她挣扎了下,纤细的小手触摸到他的肌肤,才惊觉他连肌肤都是灼热的。 “国师……”她不舒服地蹙眉,“楚云间他没有得逞,我用簪子划破了他的手臂……你、你不要抱得这样紧!” 越是解释,背后那人却将她抱得越紧,两人身体相贴,没有一丝缝隙。 修长滚烫的手指拂拭过沈妙言的唇,黑暗中,那人轻声开口:“你留在宫中,太危险了。我带你回国师府。” “不!”她挣扎得越发厉害,“我要留下来,找与国公府相关的卷宗。有了御花园那一次,楚云间他不会再伤害我,这样好的机会,我不能放弃……” 君天澜的眼眸愈发幽深,手指滑入她的唇间,像是不经意般,轻轻抠刮着她的口腔,沈妙言抱住他的手腕想让他退出去,可那只手就像是铁铸就的般,纹丝不动。 那根手指,依旧在她口中放肆。 因为合不上嘴,有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沈妙言十分狼狈,可她的挣扎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是徒劳,她只能被迫承受这样的玩弄。 君天澜的手指,感受着她口腔的温度与湿润,瞳眸幽深得可怕。 终于玩够时,他抽出手指,在她的衣襟上擦了擦。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刻意要让她看见。 沈妙言喘息着,轻声道:“国师,我听说,你三日后要迎娶张璃?” 话音落地,那人擦拭手指的动作顿住。 她正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那人猛然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第324章 我想要,嫁给你 灼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沈妙言凝视着君天澜的双眼,时隔多日,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凝视他的眼眸。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抬手,柔软的指腹轻轻抚摸过那双凤眼,唇角翘起:“国师的眼睛,和五皇子的眼睛,都是丹凤眼。”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摸:“天底下,有丹凤眼的人何其多。” “说起来,国师的姓氏,似乎和大周皇族的姓氏一样。”沈妙言微笑。 “天下姓君的人,也有很多。” 君天澜的大掌固定住她的腰身,不让她逃走,俯下身,薄凉的唇瓣亲吻着她的锁骨。 他吻得很认真,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一连串的草莓印。 沈妙言周身微微战栗,不懂他今夜是怎么了。 最后,君天澜抬眸,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气息总是携裹着霸道,这个吻很用力,像是在宣泄什么,而他身下的小姑娘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 直到沈妙言喘不过气了,君天澜才松开口,缓缓坐起身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望向雕窗外的明月,声音低沉清寒:“你该庆幸,他只是吻了你。若他那日做出侵犯你的事,我发誓,倾尽毕生之力,也要将楚国覆灭,叫他楚云间,成为亡国之君。” 寝殿寂静,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凤眸凛冽。 “国师……” 软糯的声音响起,君天澜回过头:“嗯?” 这架拔步床十分精美,床架上雕刻着繁艳的牡丹,帐幔用的是水红色轻纱,月光下,奢靡而美艳。 沈妙言满头青丝铺散在鸳鸯戏水枕上,因为刚刚的吻,衣襟大敞着,隐约可见胸前雪白的柔软。 瓜子小脸莹白精致,圆眼睛静静凝视着他,那眼尾像猫儿般勾人,红润晶莹的小嘴微张着,看起来就很可口。 尤其是,一条雪白纤细的腿从裙子底下探了出来,压在锦被上,月光下,妩媚至极。 他看着,心跳便漏了一拍。 原本要离去的念头,也因她这副勾人模样而暂时停歇。 沈妙言也在看他,看他被月光染白的头发,看他流转着光泽的玄色锦衣。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男人,周身总萦绕着冷冽气息,如寒潭里的一瓢水,如高山上的一捧雪。 可她并不怕他。 她坐起身,抬手拔出他的发簪。 三千青丝垂落在榻上,她垂下眼帘,将两人的一缕头发编织在一起:“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想要,嫁给你。” 无关乎你的身份,无关乎你的才貌…… 只因为你爱我疼我怜惜我,只因为我愿意和你相爱相守一世不离。 月光倾城,将两人的长发染上霜雪的颜色,仿佛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到老也在一起。 沈妙言捧着编织到一半的发辫,低垂着眼睫,琥珀色眸光轻轻跳跃,楚云间说错了,彼此命运交缠不休的,不是她和他,而是她和…… 君天澜。 正出神间,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她的。 她诧异地抬眸,正对上那一双点漆丹凤眼。卡Kа酷Ku尐裞網 漆黑的瞳眸盛着温柔的深情,又带着点点霸道,他的手指将她的紧紧勾住,“不许反悔。” 这是,答应她的意思了?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好半晌后,鼻尖发酸,使劲一点头:“嗯!我不会反悔!” 远处传来宴会上的丝竹管弦声,君天澜捧着她的小脸,俯首亲了一口额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英俊:“我回宫宴上了。” 沈妙言目送他从雕窗离去,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傻乎乎地坐在床榻上笑。 这世上,没什么事,比她喜欢他,而他也正喜欢着她,还要令人高兴的了。 房中的瑶台御凤随着夜风轻晃,像是见证了一段动人的爱情。 翌日,清晨。 沈妙言起床时精气神很好,在寝殿中洗漱一番后,从沈月彤的衣柜里翻找许久,才找出件勉强合身的衣裳。 她梳好发髻,神清气爽地走出去,在满宫人诧异的目光中,一路往宫门而去。 周围的宫女们禁不住窃窃私语:“那不是沈三小姐吗?” “是啊,怎么会从咱们娘娘寝殿里出来?” “难道是娘娘邀请来过夜的?” “怎么可能!娘娘和沈三小姐的关系可不好。” 沈妙言无视这些眼神,蹦跶着走到皇宫门口,只见伞盖亭亭,大周的仪仗队伍十分壮观地停在那儿。 长长的红毯上,楚云间和君舒影正并肩从远处走过来,两人笑谈着什么,俱都心情很好的模样。 唇角翘起一抹腹黑的笑,她走过去,在两人跟前停下,屈膝行了个礼:“陛下、周国五皇子殿下。” 君舒影瞧见是她,唇角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妙妙她,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在这里的人是妙妙,那沈皇后凌晨送来的女人,又是谁?! 沈妙言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情更加愉悦,“五皇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楚云间看见君舒影的表情,又瞧了瞧沈妙言面容上的腹黑,想起李其昨夜在御花园搜集到的情报,心中隐隐猜到什么。 他望了眼仪仗车队中的那几口大红木箱,朝身侧的顾钦原看了一眼。 顾钦原会意,上前拱了拱手:“五皇子殿下,在下昨夜送萧将军回行宫时,不小心将一枚扳指遗落在了行宫中,今早去找,却并未找到,恐怕是被贵国侍卫误捡了去,放进行李之中了。可否能容在下,检查一遍那几口木箱?” 这番谎话说的毫无水准,可在场的四人皆都心知肚明,查的哪里是什么扳指,分明是在找人。 君舒影微微一笑:“请便。” 反正被带走的又不是妙妙,查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说是那人自己偷偷藏进去的。 几名楚国侍卫立即行动,不过片刻功夫,就从一口木箱里找到了沈月彤。 那侍卫显然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一步,舌头都开始打结:“贤、贤妃娘娘?!”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惊呆了。 楚国的贤妃娘娘,藏进了周国人的仪仗队伍里,无论她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这都不是小事。 沈月彤呆呆站起身,见所有人都看着她,不禁抿了抿嘴唇,紧紧捏住手绢,终于有些怕了。 第325章 丢了心的狐狸 从她这番表情来看,众人心知肚明,她是主动藏进去的。 排列在不远处的楚国百官,纷纷以异样的目光看向站在前面的沈朋,沈朋冷汗涔涔,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使劲儿擦了擦双眼,可他的好女儿沈月彤,的确是一脸呆滞地站在木箱里。 沈月如也有些愣住,可她到底是个聪明人,连忙走过去,亲自将沈月彤扶下来:“彤儿也真是,在家跟婢女玩捉迷藏也就罢了,怎的到了宫中,成为陛下的妃子了,还是喜欢玩这小孩子的游戏?藏哪儿不好,非藏到大周皇子的车队里,刚刚是睡着了吧?若是顾大人没丢扳指,看你被运出宫怎么办!” 说着,十分怜爱地接过采秋递来的帕子,亲自替沈月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下次可别乱跑了!” 沈妙言站在红毯上,静静看着她们姐妹,即便是仇人,却也禁不住为沈月如的机智喝彩。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即便她想找茬儿,却也无处挑错。 只是…… 眼角余光瞥向楚云间,这个疑心病重的男人,在亲眼见过沈月彤主动搂抱君舒影的场景后,还会相信沈月如这番话吗? 即便他为了颜面,明面上不说什么,可暗地里,也绝不会容许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风风光光地活在他的后宫里。 沈月如这番话,顶多不会让沈月彤犯下的错,牵连到御史府。 果然如她所料,楚云间风轻云淡地开口:“贤妃太不懂事了,皇后,还不带她回宫?” 沈月如连忙应是,拉着沈月彤离开。 沈月彤很想回头看一看君舒影,因为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但是沈月如紧紧掐着她的手,声音压得很低:“你若敢回头看一眼,父亲和我,都得为你陪葬!” 沈月彤哆嗦了下,觉得她的命还是比爱情重要的,于是只得慌里慌张地跟着沈月如离开。 君舒影始终保持的君子风度,在这一瞬,有些崩裂。 那张绝艳出尘的脸,在看向沈妙言时,竟隐隐透出狰狞之色。 楚云间下意识地护在沈妙言身前,“五皇子,时辰到了。” 君舒影面无表情地跨上马,深深凝视了眼沈妙言,这才打马离去。 等到大周的车队走远,百官也都渐渐散去。 楚云间望向沈妙言,见她穿的是沈月彤的衣裳,不禁笑了笑:“妃子的宫装穿在你身上,挺合适的。” 沈妙言十分厌恶他的笑容,几乎毫不犹豫就将身上的衣服扯下来,只身着雪白中衣,转身往乾和宫而去。 楚云间望了眼地上的宫装,笑容逐渐冷下来。 他抬头看向那小姑娘的背影,垂在腿侧的拳头骤然收紧,她,就这般厌恶他?! 可他偏要,将她留在身边! 哪怕,要用上不光彩的手段! 今日天气秋高气爽。 大周的车队走出城门,骑在前面的贵公子白衣胜雪,长发簪着根乌木发簪,举止间优雅至极。 他的马在城门外停下,回头看了眼城门上高挂着的匾额,“京城”二字遒劲有力,古朴大方。 身后的萧城烨跟上来,追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块匾额,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本王好像,丢了东西。” “属下回去找!” 萧城烨说着,正要勒马转身,君舒影收回视线,拦住他,笑容和煦:“不必。” “殿下?” 君舒影脑海中浮现出沈妙言的脸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笑眯眯的:“就算你回去找,也是找不回来的。” 萧城烨不解地看着他,他则望向远处起伏的壮阔山脉,丹凤眼中盛着浅浅笑意,仿佛春风漾开一池春水,柔和至极。 下一瞬,他一夹马肚,朝前方宽阔的官道疾驰而去。 秋风送来林间草木的清香,那精致性感的唇角始终含着笑意,妙妙,你将自己置身于狼群之中,混在那群嗜血的野兽中生长。 我很想知道,这样的你,是会被狼群撕碎吞噬掉,还是会生长为,比狼更凶猛的野兽? 我真的,很期待呢…… 萧城烨望着自家殿下忽然开心的脸,半晌摸不着头脑,只得指挥车队跟上。 此时皇宫内,沈妙言站在偏殿里,凝望着那丛瑶台御凤,如今五皇子离开,她便能聚精会神想办法进楚云间的书房了。 可是他的书房,全天都有侍卫看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何况她这么个大活人。 她正苦思冥想间,一名宫女进来,朝她屈膝行了个礼:“三小姐,陛下有请。” 那宫女带着她,一路绕过九曲回廊,最后停在了书房门口,推开房门,示意她进去。 她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微笑,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过来,只是不知,楚云间唤她来做什么? 她跨进门槛,里面点着上好的熏香,携裹着纸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环视四周,这私人书房很宽敞,布置得典雅大方,点缀着些花草,置身其中,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她往右侧走了几十步,绕过一副水墨屏风,就瞧见楚云间坐在龙案后,批阅奏章。 他的右手吊着纱布,左手握着朱砂笔,书写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可他并非左撇子。 沈妙言驻足观看良久,有些发怔,他竟然能够双手写字……是不是位高权重的男人,都这般有本事? 她又想了想自己,默默扯扯衣襟,自己到现在为止,虽然学了很多东西,却都是些皮毛,无一精通。 楚云间听见这小姑娘的一声叹息,抬起头,就看见她小脸上的无奈和惆怅。 他将朱砂笔搁到笔架上,“过来。” 沈妙言抬眸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面前摊着的奏章,低着头慢吞吞走过去。 “朕写字时,向来不喜人在旁伺候。研磨什么的,都是朕亲力亲为。可你将朕的手弄成这样,朕也没办法研磨了。听说你很会研磨,便在书房中,做个伺候朕的小书童吧。” 楚云间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沈妙言又抬眸瞟了他一眼,他已经又开始批改奏章了。 她咬住唇瓣,这一次竟是出奇地听话,乖乖站在龙案边,细细研磨砚台中的那方墨。 可那小眼神,却不住地往奏章上飘。 第326章 何曾吹落北风中 楚云间自然能察觉到落在他书案上那注目光,唇角不觉悄悄勾起。 他就知道,只要让她在书房伺候,她就会愿意。 因为她本就想进他的书房。 只不过,他明明是九五至尊,是楚国最尊贵的男人,可他在她面前,却低微到了尘埃里。 他权倾天下,楚国的江山美人都是他的,可笑的是,他却留不住一个小姑娘在身边。 非得用朝政机密做诱饵,才能换得她甘心为他研磨,何等讽刺! 然而最讽刺的,却是他竟然对此甘之如饴。 握着朱砂笔的左手顿了顿,便有朱红墨点滴落到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片深色。 她在身边,他根本没办法聚精会神地批阅奏章。 他将笔搁下,合上奏章,望向沈妙言,语调平和:“平时读书吗?” 沈妙言望了眼被合上的奏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读的什么?” “一些医书,嗯,还有杂史。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别过脸,没好意思告诉人家,她所谓读的杂史,其实都是些画本子。 “看些医书,是很好的事。” 楚云间说完,书房便陷入寂静。 他垂下眼帘,像是没话找话:“可会把脉开药方?” 沈妙言摇摇头,“只认得基础药材,和一些药品。” 两人之间,便又无话可说了。 书房的窗台上,摆着盆珍惜的绿牡丹菊,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秋阳洒在上面,绿中透出些鹅黄,格外光彩夺目。 楚云间瞥见那盆菊花,又问道:“可曾学过诗?” “国师教了一点。”沈妙言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捏着衣襟,并不十分愿意跟他说这些。 楚云间想起承恩寺中,这小姑娘对着满山冬春景色,却吟诵出描绘秋天的诗词,还满脸沉醉,仿佛她有多么文雅一般。 思及此,雅致的脸上禁不住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哄她道:“你若能吟出一首咏菊的诗,日后朕便许你在书房伺候。” 沈妙言一怔,见他是认真的,望了眼那盆绿牡丹,咬了咬唇瓣,低声道:“你也太小瞧我了……” “哦?”楚云间靠在椅背上,唇角笑容更深。 沈妙言紧攥住裙摆,声音很轻:“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吟诵完毕,书房中又陷入寂静。 半晌后,楚云间呢喃出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沈家丫头,这诗,是他教你的吗?” 沈妙言摇了摇头,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眸:“是我娘亲教我的。我娘亲她,很擅长画菊花。” 楚云间目光一顿,清晰地从这小姑娘眼中,看到了受伤的神色,以及,对他深深的厌恶。 他总想与她多说些话,可每一次的对话,要么以他发怒而终,要么便是无言以对。 他与她之间,隔得鸿沟,竟有这么深吗? 连好好说话,都是奢侈…… 沉默许久之后,他忽然起身。 沈妙言低垂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便又上前一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每退一步,他就往前迈出一步,直到她的身子,撞上背后高大的红木书架。 他的阴影将她笼罩住,她揪住裙摆,来自上方的灼热视线,令她很不舒服。 “沈家丫头,朕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他语调沉稳,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御花园那一次,是朕太过心急,朕向你赔不是。今后,也请你不要再干出激怒朕的事。” 沈妙言抬起眼帘,琥珀色的瞳眸对上那张俊朗的面容,她清晰地从楚云间眼中看到了愧疚。 可这愧疚,并不能抵消他对她的伤害。 也不能抵消,他灭国公府满门的罪过。 人犯了错,不是愧疚一下就能补偿的。 即便,他是帝王。 沈妙言轻轻抚开他那只手,“我吟出了与菊花有关的诗,陛下一言九鼎,我以后,可以一直待在书房了吧?” 楚云间眸中难掩痛色,他说了这么多,可她惦记的,永远都是她的事。 他转过身,往龙案后走去:“研磨。” 房中重归寂静,只能听见朱砂笔重重在宣纸上蜿蜒的声音。 下午,楚云间要去外殿与大臣议事,李其丢给沈妙言一根鸡毛掸子,叫她将书房打扫干净。 她抱着掸子,在书房中转悠了一圈,楚云间这书房弄得挺亮堂,似乎没什么秘密。 她从书架上抽出本厚厚的书,翻开来,乃是一本楚国志。 她将书放回去,转到其他书架旁,翻来找去的,连京城里各家各户的关系图谱书都找出来了,却还是没有找到与国公府相关的卷宗。 楚云间从外面回来,跨进门槛,就瞧见这丫头叹了口气,将鸡毛掸子插进他那只珍贵的前朝秘色瓷双耳瓶中,往他的龙椅上一躺,顺手从龙案上的御碟里拿了只点心吃,全然是没规矩的模样。 他蹙了蹙眉头,君天澜就是这样放纵她的? 他静立片刻,那小丫头突然坐起来,开始在他书桌上翻找。 他看着,唇角噙起一抹轻笑,书桌上,可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若是轻易就给她找到她想要的,她便会急着出宫回国师府了。 他又不傻。 而沈妙言没翻到想要的东西,却翻到一本奇怪的册子。 册子封面上,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楚云间一怔,那是…… 他连忙奔过去,还未来得及抢走,沈妙言已经翻开来,触目所及,便是身无·寸缕的一对男女,女子坐在男子身上,双手扶着的东西…… 白嫩的面颊,迅速染上绯红的颜色,她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连忙将那册子丢出去,结果书册砸到砚台上,朱红的墨点顿时溅了满桌。 楚云间脸色难看到极点:“沈妙言!” 沈妙言抬头看他,目光充满鄙夷:“堂堂楚国皇帝,竟然躲在书房偷看这种书,怪不得你不准其他人进书房伺候。” 楚云间气得不行,努力解释:“那册子是敬事房送来的,朕还未看过,只是顺手放在了桌上。”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什么,盯向楚云间的某处,挠了挠脑袋,面露同情之色。 向来冷静沉稳的楚云间,此时几欲抓狂。 那小姑娘翻白眼他能理解,可她一脸同情是什么意思?! 第327章 您和她……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 “怪不得你到现在,膝下都还没有子嗣……”沈妙言小小声,“幸好我没嫁给你。” 楚云间强忍住呕血的冲动,拿过那本书册,撕了个稀巴烂,抛到上空扔掉,双眼通红地盯着沈妙言,紧紧箍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沙哑:“沈妙言,你想不想试试?” “嗯?”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楚云间三两步走到床榻前,将她丢上去,俯身压在了她身上。 他抚摸着她的面颊,呼吸粗重:“朕要让你试试,朕到底行不行……” 沈妙言暗道不好,这男人是有病吧,动不动就想强她,她不就是嘲笑了他几句么,这样也能起反应? 她听宫女议论,不是说楚云间这人在房事上挺克制的吗? 正胡思乱想间,楚云间拉开她的衣襟,莹白可爱的肚兜便映入眼帘。 肚兜上绣了枝小小的霞草花,实在是精致小巧。 然而楚云间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上面,他盯着她锁骨处那一串草莓印,瞳眸深沉得可怕。 沈妙言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坐起来,将衣裳穿好,还未来得及跳下床,就被楚云间拉住手腕,将她重重摔回去。 尽管床榻柔软,可她仍旧摔得屁股疼,眼泪汪汪地开口:“你干嘛?!” 楚云间的大掌犹如铁钳,紧紧掐住她的脸颊:“是谁?君舒影,还是君天澜?” “放……手!”她的脸疼得厉害,使劲儿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 “朕在问你话!”楚云间犹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愤怒至极。 事实上,他的脾气向来都很克制,那头潜藏在胸腔里的野兽,被他很好的锁在了心底。 可只要碰到沈妙言,那头野兽就会不由自主地被放出来,疯狂地咆哮,像是不甘心。 沈妙言呜呜哭起来,她的脸实在疼得厉害,好像脸颊处的骨头都要被他掐断。 晶莹的眼泪让楚云间的怒火稍稍平歇,他松开手,小姑娘的脸上,已是一片通红的手印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到底是谁?”他问,尽量放缓声音。 沈妙言脸颊处的疼痛缓解了,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察觉了眼泪对这个男人很有用,便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在他面前,她甚至可以做到连眼泪都是假的。 楚云间很不耐烦这哭声,拿出手帕,慌乱地给她擦脸:“不就是捏了下脸么,你哭什么?朕只是寻常问你话,你回答就是,别哭了!” 他盯着她的面颊,这小姑娘的皮肤到底有多娇嫩,他不过拿帕子给她擦一擦脸,竟也能蔓延开一片红色。 两人正并排坐着、气氛尴尬时,沈月如带着宫女进来了。 秋水剪眸怔怔望着满地凌乱的纸片,那纸上画的是…… 春宫图? 一股无法言喻地酸涩在她心头弥漫开,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上的两人,见沈妙言衣襟大敞着,于是酸苦更甚,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梨花带雨地问:“陛下,臣妾打扰到你了吗?” 楚云间只盯着沈妙言,并不理睬她。 沈月如手指上戴着的金色甲套深深抠过裙摆,将裙摆上的金线都掐断了也浑然不觉。 她看着楚云间抬手,为沈妙言擦干眼泪,动作之轻柔,是他从不曾在后宫中其他女人面前展露的。 “陛下?”她声音发颤。 仿佛是才察觉到她的到来,他皱眉望向她:“谁让你擅自闯进来的?” 扑面而来的责怪之意,让沈月如再度崩溃。 就在她无所适从时,沈妙言站起身,哭着跑了出去。 楚云间想去追,却被沈月如拦住,“陛下,您这般对待一个罪臣之女,可是要将她纳作妃子?您和她……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 楚云间烦躁不已,抬手让书房中伺候的宫人都退下,“这样的事,朕需要向你交代吗?” 两行清泪顺着沈月如的面颊滑落:“臣妾日夜操持后宫,陛下临幸女子这样大的事,臣妾难道不该过问吗?陛下把臣妾当做什么了?是当做一个活生生会痛会哭的人,还是当做一个花瓶一个摆设?!” 楚云间不耐烦地扣住沈月如的手腕,突然将她甩到了床上。 沈月如一惊,他已经欺身而上。 …… 沈妙言独自跑到自己住的偏殿,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去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又觉得没什么好哭的。 她在菱花镜前坐定,盯着里面双眼红红的小姑娘,端详了一会儿,双手捧过镜子,语带哽咽:“无论如何,他肯让你自由进出书房,这已经是很好的事了……沈妙言,你要继续努力,找出那些卷宗才好。” 这么呢喃着,心底的害怕稍稍驱散些,似是重拾了信心。 时间又过了两天,眨眼便到了君天澜迎娶张璃的日子。 张府今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无数宾客登门拜访,恭喜丞相夫妇。 绣楼上,张璃身着正红色绣凤凰嫁衣,头戴垂金珠帘的凤冠,正凝视着镜子。 江氏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笑道:“璃儿,你今日,算是得偿所愿了。” 一旁喜婆笑道:“大小姐生得好看,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了!向来,国师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张璃盯着铜镜,轻声道:“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氏拿过红盖头,笑道:“大喜的日子,璃儿就别多想了。国师大人说过会娶你,难道他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悔婚不成?他权倾朝野不假,可咱们相府,却也不是吃素的!” 张璃想想也是,心稍稍安定些,任由江氏给她盖上喜帕。 热热闹闹的花轿从张府正门出发,十里红妆,锣鼓唢呐,浩浩荡荡地往国师府而去。 张家为了显摆,还特地将送亲路线设计得长些,几乎绕过大半个京城。 尽管君天澜并未亲自上门接亲,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向所有楚国人炫耀,那个一手遮天美如神祇的男人,娶得是他们家的姑娘。 而此时的国师府,依旧同往日般冷冷清清,连根红绸都没有。 有心前来送礼的人,见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门口还立着两个黑脸侍卫,不禁捧着礼物面面相觑,不解国师这是何意思。 第328章 置她的颜面于何地 有官僚走上台阶,客客气气地说想求见君天澜,那黑面侍卫只睨了他一眼,便一声不吭地继续守门。 官员们正手足无措时,那位投靠君天澜的黄本兴捋捋胡子,想起被君天澜藏在府中的沈三姑娘,便知这场国师府与相府的联姻定是没戏,甩甩袖子,先走了。 其他人见状,只得三三两两的离去。 相府花轿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门可罗雀的国师府。 仪仗队伍停了下来,众人心中一咯噔,喜婆连忙提着裙子走上台阶,塞了个红包给门口的侍卫,试探着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国师大人他为何不出来迎亲?” “大人忙于公文,岂有时间迎什么亲!”那侍卫冷声,推拒了喜婆的红包。 坐在花轿中的张璃发觉不妥,掀开喜帕,撩开轿帘,只见国师府大门紧闭着,门下连盏红灯笼都没有。 四周有百姓渐渐聚拢来,围着仪仗队伍指指点点。 张璃紧紧攥住拳头,在这些异样的目光中,面色涨得通红,忽然走下花轿,不顾弟弟张振理的阻拦,大步上了台阶,捶打起那朱红大门,高声道:“国师大人,您这是何意?皇上赐婚,您将我拒之门外,是要悔婚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泪腔,柔柔弱弱的模样,令围观的百姓都禁不住心疼了几分。 “纵然您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不能如此欺辱我一个小小女子!明明约好了的婚姻,您却在当天悔婚,您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处?!您可知,今日您若是拒婚,我声誉扫地,这京城,可就没有人再敢要我了!您是要毁了我的一生吗?!” 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细嫩的拳头努力捶打着大门,最后哭泣着跪坐在地。 在场的百姓只瞧见她肩膀耸动,那声嘶力竭的哭声透出刻骨的疼痛,像是在这一刻,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深秋的风拂过,将她头上的喜帕吹飞出去,与满城金色的枫叶一同扶摇而上,孤独地卷进九重天里。 此情此景,令全城百姓动容,纷纷同情起这位名满京城的相府大小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丞相夫妇和相府的宾客被惊动,一起赶了过来,江氏心如刀割,连忙奔过去扶住张璃,拿帕子为她揩眼泪。卡Kа酷Ku尐裞網 张岩倍感丢人,一张老脸不知往哪里放,颇为恼恨君天澜如此绝情。 张振理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大刀过来,冲着国师府高声道:“国师君天澜无情无义,在婚礼当天弃我姐姐不顾,真真是人中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一番话掷地有声,引得群情激愤,一同声讨起君天澜来。 张璃虚弱地靠在江氏身上,拿锦帕擦着眼角,低垂眉睫的刹那,睫毛间隙却隐隐有暗光涌出。 国师他,果然还念着沈妙言。 甚至为了那个小贱人,将她拒之门外。 呵,他想娶她就娶,不想娶就不娶吗? 天底下,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今日若是他不开门,她张璃,誓要叫他名誉扫地,在这京城,再也待不下去! 修长的眼睫遮住了那一抹凌厉的狠光,她紧紧攥住帕子,有晶莹的眼泪顺着下巴滑落。 从百姓们的角度来看,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受害者。 国师府外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知是谁带头起哄的,竟开始往那大门上扔臭鸡蛋、西红柿等物。 正所谓法不责众,所有人都骚动起来,即便国师发怒,又能怎样? 场面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安安静静的国师府,终于出现了一丝动静。 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众人扔鸡蛋的动作顿住,屏息凝神看去,大门徐徐打开,身着玄色暗云纹锦袍的男人,负手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就站在那儿,一身风华,眉宇间的精致与冷厉,凤眸中的平静与薄凉,同人们口中的负心汉形象,没有一丝吻合。 而他像是生来就带着尊贵的上位者气息,他站在那里,就没有人再敢丢东西或者说话。 成百上千个前来围观的百姓,瞬间就安静下来。 张璃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眼底掠过精光,赶在他开口之前,紧走几步,站在国师府的台阶下,仰头看他:“大人总算是出来了……” 语气之中,隐隐含着期许。 而她确认,自己今日这张脸足够美艳,足够让男人心动。 加上她从小到大培养出的书香气息,以及出众的家世,国师大人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门槛后的男人,的确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冷漠的眸光扫过众人,语气极淡的开口:“如诸位所看到的,这个女人,本座的确不打算娶。” 张璃攥着锦帕的手一紧,呼吸都粗重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他竟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说他不打算娶她?! 他置她的颜面于何地?! 百姓们再度窃窃私语起来,身着红纱锦袍的妖美男人摇着折扇,笑眯眯对身边一个书生道:“这相府大小姐看起来十全十美,可国师却放着这么个大美人不娶,莫非这大小姐身上有隐疾?或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书生一愣,觉得甚是有理,便八卦地同旁边的人议论起来。 很快,风向一边儿倒,众人看着张璃的目光变了又变,那些议论声讨君天澜的声音,也迅速化为对张璃的指指点点。 张璃甚至听到背后有男人议论,说什么花柳病。 她强忍住怒意,依旧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抽泣模样,含着泪腔抬高声音:“大人果真不打算娶小女?!” “本座从未说过,要娶你。”君天澜声音凉薄。 张璃忽然绽出一个笑颜,“好,好,好……大人既然无情至此,我被退婚,想来今后也是嫁不出的了。那便在此,做一个了断吧!” 那笑容凄凉至极,令在场的人同时怔住。 而她话音落地,猛地朝一旁的石狮子撞去。 众人一惊,等相府的侍卫将她拽住时,她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血印,殷红的血液顺着鼻侧蜿蜒而下,同那嫁衣一般火红,衬着雪白皮肤,真真是触目惊心。 第329章 凶手,另有其人 人群安静了会儿,舆论顿时又倒向相府这边,已经有人明目张胆地骂君天澜是负心之人,其中一个失意书生爬到竹竿上,骂得最恨:“什么狗屁国师,不过就是个弄权的奸臣!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朝堂把持朝政,所以咱们楚国才打不过大周!这样的人,就该滚出咱们楚国才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考不上功名的人也开始抱怨,都是因为奸臣当道,所以他们这样真正有才的人才不能高中,若是让他们做官,肯定会让楚国一统四国。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听着这些议论,薄唇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倒是不知,这群胸无点墨的书生,竟还有这样的抱负。 该称赞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他们……狂妄自大? 张璃垂着头,她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若国师还想继续在楚国做官,那就必须娶她。 她虽是个闺阁女子,可她自认,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这么想着,嫣红的唇角便流露出一抹轻笑,像是志在必得。卡Kа酷Ku尐裞網 张岩暗自瞟了眼自己女儿,捋了捋胡须,脸上也悄悄流露出一抹笑容,不愧是他的女儿,手段果然够狠。 就在相府的人得意时,顾明指挥着几名侍卫,将两个担架抬到了国师府门口。 担架上覆着白布,隐约可见上面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一只手垂落了出来。 那并不是一只活人的手。 张璃唇角的笑容僵住,下一瞬,就瞧见两张白布被人掀开,白布下的两具尸体,她熟悉至极。 身体一软,贴身丫鬟连忙扶住她:“小姐?” 张璃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天澜,他竟然将敏敏和耀哥儿的尸首挖了出来,他想做什么?! 张家人的脸上同时出现一抹凝重,其中一个身着半旧梨花色衫裙的少女,无法控制地往前迈出半步,盯着那具小小的尸体,眼中满是沉痛。 张岩回过神时,终于怒了,朝前紧走几步,当朝相爷的气势展露无遗:“君天澜,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私自掘人坟墓、盗人尸体,你知道是何罪吗?!” “本座不知,请相爷指教。”君天澜声音淡漠。 “你——”张岩气得说不出话来,江氏连忙上前轻抚他的胸口,望了眼惊魂甫定的张璃,想要替她遮掩罪行,便和气地说道,“国师大人,既然国师府我们相府高攀不上,这亲,不结就是。这两具尸首,请还给我们。” 众人闻言,纷纷称赞江氏贤良淑德,女儿的坟都被人挖了,竟然还能说出这样宽和大度的话来,不愧是朝中的一品诰命夫人。 身着半旧梨花色衫裙的少女,攥紧裙摆,眼中隐隐有着不甘。 耀哥儿是她的弟弟,她知道他并非沈妙言所杀,今日国师大人将耀哥儿的尸身摆出来,摆明了是要给耀哥儿找出真凶的…… 只有找到真凶,耀哥儿才能真正长眠于地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张晚梨想着,鼓起勇气走到张岩身边,劝道:“爹爹,且看看国师他到底想做什么吧?” 江氏白了她一眼,她低下头,并没有后退。 君天澜在夜凛搬来的大椅上落座,两名身着官袍的仵作挤开人群,朝他拱了拱手,便开始当着众人的面验尸。 张家人有心阻拦,然而不知何时,花容战带来的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们前面,他们竟不能冲破人墙,阻止验尸。 没过一时半会儿,其中一名仵作开口:“启禀国师大人,这具小的尸身,乃是相府庶公子张耀。他死于一种名唤‘魇’的毒药,此毒无色无味,只消在银针上涂抹些许,刺入人的皮肤,就可令活蹦乱跳的人于不知不觉中死去。” 他望了眼张府的人,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魇毒珍贵,据下官所知,皇宫中藏有些许,再就是……相府里有了。” 话音落地,全场的人都呆住了,不是说,张耀是被沈妙言推倒害死的吗?怎么又是中毒而亡? 而且,偏这种魇毒,竟是相府里的毒药,莫非害死张耀的,是相府的人? 已经有人回忆起,当初张耀死前,接触的不止是沈妙言,还有…… 张璃。 花容战摇着折扇,对旁边书生道:“我啊,有幸去参加了那场宴会,亲眼看见张耀哭着被张璃抱起,张璃哄了他一会儿,他就没气了,你说奇不奇怪?张耀是张府庶子,张璃为了她的亲弟弟,除掉这个不顺眼的庶弟家伙顺便嫁祸沈妙言,也是有可能的。” 那书生若有所思,连忙同旁边的人一道分享这八卦。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张璃毒害庶弟的消息,已经传遍人群。 张璃面色青白交加,双腿发软,眼中闪过暗光,正想着装晕,谁知张晚梨忽然扶住她的手,露出一抹信任的笑容:“大姐蕙质兰心,才不会做出毒害庶弟的事,是不是?” 她将她的手握得那么紧,张璃有心想要装晕,却根本倒不下去! 就在这时,另一名仵作开口:“启禀国师大人,这具尸体,是张府二小姐张敏的。她死于一种慢性毒药,此毒可在人体中潜伏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毒药发作,可令人肝肠寸断,以致死亡。” 花容战适时开口:“听闻那位沈姑娘是下午申时去探望张二小姐的,她去之后,张二小姐就暴毙而亡,以致大家都觉得,沈姑娘是杀人凶手。可既然那毒药能潜伏两个时辰,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正是!”旁边书生侃侃而谈,“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沈姑娘的。沈国公保家卫国,一门忠烈,虽背负谋逆罪名,可我倒是相信,国公爷乃是清白的。有这样品性高洁的父亲,沈姑娘又怎会随意毒害他人?!” 众人一致称是,倒是一同回忆起沈国公昔日的乐善好施,以及立下的无数军功。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瞥了眼夜凛,对方立即朝人群中丢了个眼色。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他穿的很厚实,从脖子到脚遮盖的严严实实,仿佛是在刻意遮掩什么。 第330章 这般丑陋卑鄙的一个女人 然而细看之下,仍旧能够看到,一两条鞭痕,从手背上暴露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人正是天牢的牢头,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光的双眼,此刻充满恐惧,他走到台阶下,望了眼张敏的尸体,声音发颤:“下官……下官是天牢的牢头。张二小姐死的那日,有两个人曾去探望过她。” 张璃心中暗道不好,挣开张晚梨的手,一手扶额,正要晕厥过去,张晚梨忽然抱住她的胳膊,指甲深深掐住她的手臂。 张璃强压住尖叫,怒转向她,对方却紧盯着那牢头,好似只是因为激动而掐人。 牢头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声音缓慢:“那日午时,张大小姐,曾去天牢,探望过张二小姐……” 话音落地,全场寂静,只闻得飞鸟掠过天空的声音。 众人带着异色的目光,纷纷投到张璃身上,这位相府大小姐,七岁诵诗书,十岁通歌舞,同当今皇后,并有“楚国第一才女”的名头。 可如今看来…… 锦绣堆、书香院里养出来的,怕不是什么才女,而是心如蛇蝎的毒女。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璃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猛地甩开张晚梨的手,勉强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这位牢头大哥,小女每次去天牢,都会和母亲一起。而妹妹暴毙的那日上午,我明明和母亲一同在绣楼内绣花,你为何会说,我去探望过妹妹?莫非,是什么人指使你这么说的?” 君天澜抬眸盯向张璃,凤眸幽深得可怕。 江氏握住张璃的手,毫不犹豫站出来为她作证:“我女儿性子向来温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遑论杀害亲妹妹亲弟弟?你这人,没有证据,胡说什么?!” 牢头擦了把冷汗,“证据……有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柄金钗,“这是张大小姐给下官的信物,她让下官隐瞒她那日去天牢的真相,并且给了下官一千两白银。那银子下官并未拆封,还好端端在家中藏着,大家若是不信,去下官房中一看便知。” 众人望向那柄金钗,钗头牡丹做工精细,有人曾见张璃戴过这柄钗子,顿时对这牢头的话深信不疑。 秋阳下,张璃喘息着,她的阴谋与算计,此刻全部曝光在众人面前。 那些阴暗的心思,在阳光下无处遁逃,华美的锦衣、珍贵的珠宝,也无法将她全身的丑陋掩藏。 她的身躯摇摇欲坠,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将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为什么她所有的计谋,都被揭穿于人前? 她的妆容花了,原本明净的鹅蛋脸,看起来五彩斑斓。 那双杏眼中有丑陋的光泽在闪烁,众人突然觉得,原来这位天仙似的遥不可及的相府大小姐,竟然是这般丑陋卑鄙的一个女人。 国师府的侍卫拎着水桶走出来,将大门打扫得一干二净。 张敏和张耀的尸首,被送到张家的花轿前,那两张青紫的、毫无生气的面孔,像是在嘲讽这场婚礼,嘲讽张璃的不自量力。 不过片刻功夫,国师府门前又恢复了端庄威严。 君天澜将手中茶盏递给夜凛,起身走到台阶上,声音淡漠:“如诸位所见,这等杀害亲人、陷害无辜的恶毒女人,本座如何会娶?” 所有人都没吱声,都在为先前冤枉国师是负心汉而愧疚。 这样恶毒的女人,且不说英明的国师大人了,就算是他们这些市井百姓,看都不会看一眼,更何况娶回家! 万籁俱寂,张璃正要开口说那金钗自己早就弄丢了,谁知江氏忽然抢先站出来,浑身发抖地哭道:“都别说了!这两人的死,与璃儿无关!一切,都是我做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张岩瞪圆了双眼,“夫、夫人?!” 张晚梨眼底掠过异色,望了眼江氏,又看向张璃,见张璃只是垂头不语,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凉薄。 而张璃紧紧攥着裙摆,娘亲站出来替她承担罪行,真好…… 至少,她不用死。 因为恐惧和愧疚,她几乎不敢抬头,只听到江氏声音颤抖:“张耀他虽然年仅三岁,却聪明伶俐。相府,不需要这样一个聪明的庶子,来挡我孩儿的路!而敏敏……敏敏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如何能让她在牢中疯癫度日,等待秋后斩首?她是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的,我爱她胜过这世上所有珍宝,我宁愿亲手结束她的性命,都不愿她再痛苦下去!” 江氏一口气说完所有话,作案动机无比完美,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君天澜目光一凛,江氏并没有给他更多阻拦诘问的时间,大叫一声,撞到了那只石狮子上。 她倒在地上,血液从额头淌下来,模样可怜而又可怖。 她浑身抽搐着,缓缓转向人群中的张璃,她的璃儿那么漂亮,那是她仅剩的女儿了…… 她勉强露出一抹笑,朝张璃伸出手,想要在临死前,再握一握女儿的手。 然而张璃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哭着嘶喊出声:“娘,您怎么能这样的糊涂!您怎能犯下人命啊!” 那只伸出去的手缓缓垂落在地,江氏盯着张璃,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 她在女儿的声讨中,离开了人世。 张璃见她似是没了呼吸,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扶着花轿,一把摘下头顶的金色凤冠丢到地上,几乎是以迫不及待的姿势,喘息着钻进轿中,冷声道:“回府!” 张府的人面面相觑,张岩则深深凝视着地上死去的妻子,他不是傻瓜,他知道妻子在给女儿顶罪。 而他,偏偏什么都不能说。 他的妻子已经死了,他不能再让女儿也跟着死。 他沉痛地闭上双眼,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将江氏的尸体抬起来,一路往相府而去。 华丽的仪仗车队掉头回了相府,锣鼓唢呐俱都安安静静,车队后面,甚至还抬着三具尸体。 在满城百姓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中,张岩扶着张振理的手,心力交瘁,不过短短过了一个时辰,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国师府门前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花容战跟着君天澜回到衡芜院书房,笑道:“大人这一招可真高,不仅为沈丫头澄清了冤屈,还狠狠打了相府的脸面。张相的亲信总在朝堂上给棠之他们使绊子,如今,可叫他没工夫想那些阴招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在软榻上坐了,呷了口茶,拂衣匆匆进来,“主子、花公子,顾先生到了。” 第331章 他与她最大的鸿沟,是仇恨 顾钦原走进来,解开袍子挂到衣架上,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送到君天澜手中:“大周镐京送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拆开来,信件上只有两个字:速回。 “姑母怕是等不及了。”顾钦原在软榻上落座,一双深邃的眼静静盯着君天澜,“表兄,那件东西,找到了固然好,找不到,其实也并无大碍。” 君天澜抖了抖袍子,凤眸中满是冷漠:“大周的东西,我不容许流落在他国。” 顾钦原与花容战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书房中安静片刻,顾钦原轻声道:“姑母那里……” 君天澜又看了眼信纸:“我会回去,但是不会在大周待太久。” 顾钦原放了心,很快告辞离去。 花容战却有些踌躇,“沈丫头她,还不知道大人的身份。大人要告诉她吗?” 君天澜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重重思量。 “那……大人要把她独自留在楚国?”花容战又问,眼前不可抑制地闪现出慕容嫣的面容。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怕这一次,他又护不住沈丫头。 “楚云间不会轻易放她出宫。她在他身边,比待在国师府更安全。”君天澜摩挲着扳指,“而且张岩,也不会放过这次参奏我的机会,他会弹劾我私自掘人坟墓、盗人尸体这两件事。但楚云间不敢拿我怎么样,最多暂时性削去我的职务,将我软禁府中。” 花容战摇着折扇,笑容狡黠:“然而,这恰恰就是大人最需要的。” 只有软禁府中,不出现在人前,大人才能顺利避开众人耳目回大周。 君天澜目视前方,薄唇勾起一道冷笑。 此时的皇宫中。 乾和宫书房,楚云间在奏章上快速写下一行行批注。 沈妙言侍立在侧,一边儿研磨,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他,大约那奏章启禀的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很不高兴的模样。 她悄悄踮起脚尖,往那奏章上看,还未瞄上两眼,楚云间一把将那奏章砸了出去,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轻轻揉捏起眉心。 她放下墨条,走过去将地面的奏章捡起来看了看,这是言官弹劾顾钦原的折子,说顾钦原公然在朝中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她默默望了眼楚云间,走过去将奏章放回到龙案上。 她正想要不要离开,那人忽然开口:“沈家丫头。” 她抬眸,对方双眼紧闭,仍旧在揉捏眉心。 “你见过顾钦原,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声音低沉。 沈妙言垂下眼帘,只是一个瞬间,脑海中就掠过无数可能。 楚云间识破顾钦原的身份了?不,不可能,否则,怎还会将他提拔到正三品官位上? 楚云间不信任顾钦原了?也不会,否则对待这奏章,绝不是如此态度。 顾钦原是楚云间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视他为左膀右臂,几乎同他共享所有朝廷机密。 这样生气,绝不是因为顾钦原做错事,大约是因为,厌恶言官这般诋毁他? 她捏着墨条,掌心汗涔涔,又望了眼楚云间,小心翼翼答道:“他是治世能臣,国士无双。” “治世能臣,国士无双?”楚云间重复了这八个字,最后冷笑了声,“他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这般恶劣行径,又如何担得起这八个字?” “我听闻官员在朝中,都会有交好的朋友。顾大人结交几个朋友,又怎能算是结党营私?所谓收受贿赂,敢问陛下,朝中的官员,又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世上明与暗从来都是相辅相成,光明的背后,就是黑暗。没有黑暗,又如何看得见光?”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楚云间脸上的冷笑逐渐散去,他缓缓睁开眼,这小姑娘今日身着雪白襦裙,外面罩着件厚实的水青色褙子,袖口上用墨绿色丝线绣着莲叶何田田的图案。 她梳了垂髫分肖髻,垂在胸前的两根细发辫,十分讨喜。 这样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竟也能有刚刚那番见识? 他挑眉,忽然扣住沈妙言的手腕,将她拉到他的大腿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话,是谁教你的?” 沈妙言抿着唇瓣,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楚云间盯着她的脸,忽然轻笑出声:“你向来不爱跟朕说话,刚刚为何独独为了顾钦原,说了那么长一番话?顾钦原,是你什么人?” 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声音,却叫沈妙言脊背即刻爬满凉意。 这个男人,洞察力太可怕了,三言两语,就从她身上找到了破绽! 而她绝不能露馅儿,否则,害得就是顾钦原与国师。 几乎是刹那,她便想好应对之策,努力保持住平常脸色,迎上那男人的视线,不避不躲:“因为顾大人长得好。” 明净清越的声音,尚还带着几分小姑娘家的娇气与幼稚。 楚云间盯着她,凝视半晌后,笑容才带上了几分真心:“原是如此……可朕长得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喜欢朕?” 他自问风度与相貌都是顶尖,这小丫头没道理不喜欢他的。 沈妙言见他笑了,仿佛悬在头顶的宝剑被挪走,稍稍放松了些:“你对沈国公府做出那样的事,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楚云间眼中的灼热凉了些,唇角的笑容也僵住了。 其实无论是君天澜还是君舒影,或者韩叙之,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威胁性。 毕竟,与这小丫头有过婚约关系的,是他楚云间。 而横亘在他与她之间最大的鸿沟,是仇恨。 需要以命偿命的仇恨。 他凝视着她,抱着那纤细腰身的大掌,紧了又紧。 “妙妙……” 沈妙言一怔,抬头去看,他的瞳眸是从未有过的深邃。 楚云间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又唤了一声:“妙妙?” 沈妙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记得七八岁的时候,春暖花开的日子,这个男人到国公府去拜访爹爹,她顽劣,爬到桃花树上睡觉,迷迷糊糊间,却听见下方有人在说话。 她睡眼朦胧地低下头,就看到她未来的夫君,正在和父亲说着什么。 当时,她听见十分温柔的一句:“等妙妙及笄,我必然娶她过门,好好待她。” 第332章 会带她一起走吗? 当时她呆呆望着下方清俊雅致的少年郎,觉得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看过的最好看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后来…… 书房中,楚云间见她出神,不由蹙眉:“妙妙,你在想什么?”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挣脱那个怀抱,往后退了几步,看他的目光犹如看待一个怪物,充满了惊恐与不解。 楚云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眼睁睁望着这小姑娘兔子一般逃走,眼中不禁多了一抹寂寥和孤单。 他喜欢谁不好,却偏偏喜欢上最不该喜欢的姑娘。 他不可能给沈国公偿命,所以也不可能,拥有她。 他低下头,细碎的阳光在他发顶的龙冠上跳跃,他摩挲着雕刻成龙头的座椅扶手,在这一瞬,觉得阳光冰凉,黄金王座同样冰凉。 他忽然有些怀念,那小姑娘柔软的触感了。 “陛下,丞相求见。”李其进来,小声说道。 “宣。” “是!” 张岩一进来,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噗通跪下,哀嚎出声:“陛下,微臣请求告老还乡!还望陛下允准!” 说着,痛苦地趴在地板上,涕泗横流,一把年纪却哭得不成样子。 楚云间烦他这番作态,冷冷道:“爱卿正值壮年,何谈告老还乡?” 张岩抬起头,泪流满面:“微臣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君天澜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着,哽咽着将君天澜如何掘人坟墓、当众悔婚的事儿说了一遍,只省略掉他妻女杀害亲人之事。 “微臣堂堂相爷,被一个小辈欺辱到如此份上,微臣还如何在朝中为官,同僚们又怎能服微臣!”瞄了眼楚云间,今他没什么反应,张岩继续哭诉,“可怜微臣始终念着陛下初登基,唯恐陛下有什么闪失,这告老还乡,微臣心中也舍不得陛下啊!” 楚云间捏了捏眉心,“李其。” …… 很快,两道圣旨颁了下去。 一道去到国师府,将君天澜的罪行阐述了一遍,板子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罚了他闭门思过三月。 君天澜接到圣旨时,正坐在书房中看那盆雪塔山茶,听见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宣旨,始终神情淡淡,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另一道圣旨则去了张家,说是体恤张家辛苦,赐了不少宝贝。 朝中官员眼睛雪亮,见这两道圣旨全然不同,便知陛下这是在打压国师府,抬举相府。 一时间,京中人纷纷前去相府拜贺,以图能拉拢关系,捞些好处。 谁也没有记起,张家才刚刚闹出多大的一通丑闻。 或者说,不过是在利益面前,刻意遗忘。 …… 秋风起,皇宫中弥散着深秋桂花的甜香。 沈妙言坐在乾和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把玩着一枝金桂,琥珀色瞳眸中满是思量,国师府和张府的事情,她已经听说。 楚云间打压国师府的动作太明显,他是要开始对付国师了吗? 她将桂花插到发间,把玩起挂在颈间的白玉麒麟,这麒麟的造型,同国师戴着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卡Kа酷Ku尐裞網 玉质触手温润,是十分稀罕的好玉,大约是大周皇族的信物。 怪不得,国师他不准人随意触碰。 她抬起头,视线所及,是高远的蓝天,两只白鹤扶摇而上,往正北方向掠去。 ——国师,北方是什么样的? ——北方是大周的领土,每年的十一月份,就会开始飘雪。三四月的时候,草长莺飞,春景极美。 ——那大周是个怎样的国家呢? ——曾经的大周,一统天下,繁荣富庶,国力强盛。而现在的大周,如砧板上的鱼肉,被魏国虎视眈眈。 过去读书时,她曾问过他这些问题,彼时他的眼中隐隐有着暗芒,可她全心都在书上,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如果,如果国师真的是大周皇子,那么他会回大周吗?他什么时候离开?会带她一同走吗? 他会与君舒影、与大周其他的皇子,角逐皇位吗? 这些问题像是沉重的铁索,在沈妙言的心脏上一圈一圈缠绕,直到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将白玉麒麟紧紧攥在掌心,正发呆时,不远处传来嘈杂声,隐约伴着一个女子的哭泣挣扎。 她抬头看去,只见汉白玉台阶下方的广场上,沈月彤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哭嚎着往乾和宫闯:“陛下,求您见臣妾一面!陛下!” 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的妆容都花了,发髻和衣裳在拉扯间变得凌乱不堪,哪里还有过去娇美动人的模样。 一片阴影在沈妙言头顶笼罩下来,她回过头,楚云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负手而立,声音冷淡:“贤妃私藏凤袍与鹤顶红剧毒,意图谋害他人,人证物证俱全。朕将你打入冷宫,你这般兴师动众闯过来,莫非还有什么怨言?” 沈月彤哪里肯认,推开那些宫女太监,哭着跪了下去:“陛下,臣妾没有!臣妾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上就穿着那件凤袍,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梳妆匣子里的那些毒药,也并非是臣妾的,臣妾根本从未见过!” 她字字泣血,仰着脸看楚云间,脸上全是乞求:“凤袍和毒药,都是别人陷害臣妾的,求陛下开恩,求陛下明察!” 她说着,重重磕头,一连磕了十几个,额头都青肿出血,却仿佛浑然不觉。 因为冷宫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她早听宫中的老人描述过。 没有琼楼玉宇,没有锦衣华服,没有珍馐美酒。 有的,只是无数宫中失意女子的叹息和忧愁,只是满宫无人打扫的蓬草和荒芜。 那样冰冷黑暗的地方,她死也不要去! 可楚云间并没有跟她讨价还价的心情,对李其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往书房方向而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望向沈妙言:“跟朕过来。” 沈妙言站起身,正要跟上去,就看见李其吩咐那几个太监,拿了长长的板子过来,去打沈月彤。 荷香拼死护着她,不停地哀求着什么,可那些太监根本不听。 沈月彤哭得厉害,主仆二人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她们从未遭过这样的罪,又没有人来救她们,因此只觉天都要塌了。 第333章 沈妙言,你好深的心思 几十个板子打下去,主仆二人早已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沈妙言走下台阶,李其正要命人将这二人丢去冷宫,看见她过来,连忙恭声问道:“三小姐要跟这女人说话?” 沈妙言点点头,李其便抬手,示意周围的人都先退下。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在沈月彤跟前蹲下,望着她满是泪水与冷汗的面容,从袖袋里取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干净,声音透着关切:“堂姐,其实陛下将你打入冷宫,并非是因为什么凤袍和毒药。” “贱人……”沈月彤声音沙哑,虚弱地抬起双眸,盯着沈妙言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沈妙言也不恼,只微微一笑,为她将一缕乱发勾到耳后,声音凉薄:“陛下将你打入冷宫,是因为你不守妇道,勾引大周皇子。御花园里,你抱着他的那一幕,陛下在远处看得明明白白。陛下他那么聪明,自然也知道,你藏在大周车队里,是为了和大周皇子私奔,他不过是为了顾惜颜面,才没有当众揭穿你。而今日,用这个借口将你贬去冷宫,也不过还是在恼那件事。” 沈月彤脸色苍白可怖,紧盯着这个看起来天真无辜的堂妹:“原来那日,你请我去御花园看杂技,就是为了找机会,让陛下看见我和五皇子在一起……沈妙言,你好深的心思!” “多谢堂姐夸奖。”沈妙言起身,含着一缕单纯无邪的笑容,提着裙摆往汉白玉台阶上走。 沈月彤拼尽力气爬起来,朝着她的背影嘶吼:“若我此生还能出冷宫,沈妙言,我定要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这咒骂阴毒至极,沈妙言顿住步子,回头看她:“可惜,如今要去十八层地狱的人,是你沈月彤。” 她的眼尾如同猫儿般媚,目光却冰冷绝情至极,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岁闺中小姑娘该有的眼神。 沈月彤有一瞬间被吓到,等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拎着裙摆,步伐沉稳地穿过朱红长廊,往书房而去。 她瘫坐在地,娇美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再一次输给了沈妙言吗? 李其不耐烦地甩了甩拂尘:“沈二小姐,请吧?” 如今沈月彤已被褫夺封号,称一声二小姐,都是抬举。 沈月彤垂下眼帘,半晌后,含恨望了眼消失在拐角处的小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被几个太监推推搡搡的,往冷宫方向而去。 乾和宫书房内,沈妙言站在龙案旁研墨,楚云间批完一本折子,放到旁边,眼角余光瞥见这小姑娘眉梢眼角隐隐盛着欢喜。 他看着,唇角不觉也噙了笑意,翻开下一本折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欺负沈月彤,你心情很好?” 沈妙言研墨的手顿了顿,抬头与他对视,淡淡道:“只要看见讨厌的人倒霉,我心情都会很好。” 意有所指的话语。 楚云间的笑容僵了僵,“你想要朕倒霉?” 沈妙言没说话,低头继续研墨。 楚云间批折子的心情被打乱,握着朱砂笔静坐良久,才重又批阅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各怀心思,没再说话,书房中安静得诡异。 沈妙言心不在焉地磨着墨,沈月彤被打入冷宫,最坐不住的就是御史府的人了。 不知道她的庶叔,会如何应对? 此时的凤仪宫,华美的寝殿满目狼藉。 沈月如站在窗下,抬手就将窗台上搁着八宝琉璃净瓶砸到地上,端庄的面庞遍布寒意,瞳眸中的冰冷令人畏惧。 采秋与忍冬等心腹宫女跪在地上,俱都低头不语。 八宝琉璃净瓶的碎片砸飞到采秋脸上,在她面颊划出一道淡淡的细痕,她却恍若未觉般,抬起头,轻声道:“娘娘不要伤心,夫人已经递了消息进来,说是明日进宫探望您。” 沈月如闻言,左边儿嘴角挑起,笑容十分冷漠无情:“本宫早就说过,沈月彤不该进宫,她和父亲,却偏要将沈月彤送进来。如今可好,闹成这样,陛下爱惜脸面,没将事情挑开了说,也算是保全了沈家颜面!她还进宫做什么?内宅妇人,她懂什么?!” 采秋与忍冬对视一眼,又道:“娘娘不要生气,保重身体要紧。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怀上龙裔。” 沈月如更加气恼,在软榻上落座,戴着金色凤凰甲套的修长手指,端起桌上一盏清茶,呷了口,眉眼之间像是淬了冰霜:“太医院和忍冬开的药,本宫一碗不落地都喝了!民间的土方子、去庙里求神拜佛,也都尝试过,可怀不上就是怀不上,本宫能有什么法子?!” 采秋仔细想了想,轻声道:“娘娘,奴婢听甘泉宫的宫女说,顺贵人这些天吃的都是清淡饮食,晨起的时候,偶尔会干呕,不知道是不是……” 沈月如又呷了口茶,“可找太医院的人瞧过了?” “还未,那顺贵人像是在防娘娘,似乎要等胎像稳定了,再去找太医确诊。”采秋咬了咬唇瓣,试探着道,“娘娘可要等她诞下孩子,抱到膝下抚养?” 沈月如眼波流转,不过刹那,便笑道:“她不舍得将孩子给本宫的。况且,本宫也瞧不上。” 寝殿中陷入寂静,沈月如抚摸着裙摆上精致的凤凰刺绣,语带轻慢:“沈榕她,今年十五了吧?” 采秋眸光一动,连忙道:“是,庶小姐今年的确满十五岁了。娘娘的意思是?” “让母亲明日进宫时,将她也带上。”沈月如搁下茶盏,手肘撑在案几上,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 傍晚时分,凤仪宫放出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了。 贤妃才刚被打入冷宫,皇后娘娘就病了,这叫人不得不认为,皇后和贤妃姐妹情深,这才病倒的。 楚云间去探望她,她躺在床上,只身着素色薄薄罗衫,长发铺散在枕上,平日里清秀的面容格外憔悴。 “陛下,”沈月如强撑着坐起来,“彤儿她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是臣妾的过错,臣妾没有教好她……” 说着,便想下床行跪拜大礼。 第334章 西南兵符,到手 楚云间拦住她,“皇后不必如此。卡Kа酷Ku尐裞網朕看你面色苍白虚弱,可有找太医看过?” 沈月如点点头:“太医说,没有大碍,过几日就好了。让陛下担忧,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的母亲想要进宫探望臣妾,还望陛下允准。” “那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楚云间才离开凤仪宫,面容冷淡地回了乾和宫。 他这位皇后,心思深沉,不知道现在又在筹谋什么。 而乾和宫书房,沈妙言翻遍了书架,却仍旧一无所获。 她泄气地站在书房中央,左右看了看,最后抬起头,望向房顶。 横梁上雕龙画凤,修建的精致奢华,却并没有放书的地方。 她拍了拍脑袋,她也真是糊涂,谁会把大捆的卷宗藏到房顶上去。 这样想着,再度鬼使神差地走到靠墙的书架上,书架上摆着的都是古籍,她抽了本出来,密密麻麻全是古文字,看得人眼睛疼。 她将书放回原位,盯着书架上的一尊纯金盘龙雕像摆设,那金龙锻造得栩栩如生,非常威武漂亮。 她歪了歪脑袋,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将那金龙拿起来把玩。 可是想抓起来的时候,她才惊觉,这小小的一尊雕像有多沉重。 她两手并用,没把龙抱起来,书架下方却发出“咔”一声细微的响动,一个抽屉样的东西,缓缓推送了出来。 她蹲到地上,那抽屉里面铺着明黄绸缎,几枚巴掌大的青铜牌子,正静静躺在里面。 她拿出一只半圆形的,瞳眸微动,上面的小篆字体,国师曾教过她。 她呢喃出声:“甲兵之符,右才皇帝,左才西南……” 圆眼睛眨了眨,这兵符,剩下的半枚,似乎在国师那里。 若是将两个拼在一起,是不是意味着,国师可以掌控西南的军队? 她握着兵符的手直发抖,因为紧张,冷汗从掌心沁了出来。 若她把兵符拿走,楚云间他,会发现吗? 外面响起太监们的请安声,楚云间似乎回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摊开手,望着躺在掌心的兵符,紧紧咬住唇瓣,几乎瞬间便做好了决定。 楚云间进来的时候,她正拿着鸡毛掸子给花瓶掸灰。 他挑眉,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么,这小姑娘今日怎的这般乖巧? 然而他没空与她说话,快步走到龙案后坐下,顾钦原跨进门槛,目不斜视地走到龙案前,拱了拱手:“陛下。” “国师府那边如何?”楚云间问道。 “微臣派出人手,日夜监视国师府,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动。”顾钦原说着,踌躇半晌,又道,“如今君天澜被软禁,微臣认为,可以趁此机会,对付花容战。只要控制住花容战,就等同削去君天澜一臂。” 楚云间沉吟片刻,“爱卿认为,该如何对付他?” “暗杀。”顾钦原目光灼灼,“据微臣掌握的消息,花家商号唯花容战马首是瞻,只要花容战死了,花家商号便形同散沙,再也无法控制楚国的经济命脉。” 沈妙言拿着鸡毛掸子继续掸灰,耳朵竖起,不解顾钦原出这样的主意是何意。 过了会儿,楚云间淡淡道:“重阳宫宴,花容战与大周的萧城烨打成平手,可见功夫绝顶。爱卿要暗杀他,绝非易事。” 顾钦原轻笑了声:“他也料定咱们不敢对他动手,如此才会疏于防范。听闻他好美色,不知陛下手中,是否有善用毒的美貌女子?譬如将毒药涂与美人唇上,若是花容战吃了那带毒的胭脂,定然暴毙。” 楚云间沉吟良久,最后点头:“朕的暗卫里,有专门负责暗杀的美人。” 说着,解下腰间玉佩递给顾钦原:“这件事,朕便全权交由你做了。” “多谢陛下信任!微臣万死,定不辱命!”顾钦原说着,跪下去行了叩拜大礼。 沈妙言望了他们一眼,提着鸡毛掸子走出书房。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顾钦原才从书房出来。 他穿过长廊,在拐角处,与突然蹦出来的沈妙言撞到了一起。 沈妙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屈膝行了个礼:“顾大人。” 顾钦原看也没看她,冷着脸与她错身而过。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个腹黑的笑容,一蹦一跳回自己的偏殿了。 而顾钦原直到出了皇宫,进了自己的府邸宅院,才在密闭的书房中坐下,从怀中掏出那枚冰凉的半圆形青铜器。 西南兵符。 他注视着摆在案上的兵符,指尖拂拭过上面的铭文,目光冰凉如水。 这是刚刚沈妙言撞到他身上时,塞进他怀中的。 明目张胆地从书房里偷走兵符,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楚云间发现后,杀了她吗? 不过…… 瞳眸中蔓延开冰冷,她的生死,与他无关。 若能死在深宫中也好,正好让表兄更加无牵无挂地朝那个位置前进。 表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本就该凌驾于众生之上,绝情绝爱,无所牵挂。 他将兵符拿起来,摩挲着上面的古朴纹路,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西南兵符,到手。” …… 翌日一早,御史府的华氏带着府中庶女沈榕进宫,面见皇后。 沈妙言听见这个消息时,正在书房看楚云间批改奏章,李其进来禀报,恭声道:“陛下,御史夫人到了!皇后娘娘派采秋传话,说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宴席,请您务必赏脸。” “嗯。”楚云间声音淡漠,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朱砂笔搁到笔架上,“就说朕马上到。” “是!”李其说着,退了下去。 楚云间起身净手,声音透着随意:“朕将沈月彤贬进冷宫,等同打了沈家的脸。因此对皇后,便要格外照看些,以此告诉朝中官员,朕并未疏远御史府。如此,御史府的门生故旧,才会在沈朋的带领下,继续为朕好好效力。这就是后宫与前朝的关联,更是均衡朝政的手段。” 这是帝王之术,沈妙言静静聆听着,在心里暗暗记下。 楚云间擦干净手,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书房。 此时的凤仪宫,比平常都要热闹。 —— 啊哈哈,可怜的妙妙真的是混在狼群中生长啊!然而她无所畏惧。 第335章 陛下,不要这样 沈月如、华氏以及沈榕围坐在殿中,宫女们端来瓜果、点心等物,还有几位同华氏交好的夫人小姐也在。卡Kа酷Ku尐裞網 其中一位夫人讲了个笑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沈月如拿绣帕掩住唇瓣,抬眸望向坐在华氏身边的少女,她今日穿着件崭新的樱花色对襟长裙,身姿纤细窈窕,立着的领口上绣了两朵樱花,尽管没有敷粉,可肌肤依旧白皙,鹅蛋脸十分秀美。 只是,她全身上下就戴了个水头一般的玉镯子,显得有些素了。 而与此同时,沈榕也在悄悄打量沈月如。 她在府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穿的衣裳都是沈月彤不要的。 昨儿晚上,嫡母忽然拿了新衣服叫她试穿,还送了她一套红宝石首饰,说是要带她进宫探望嫡姐。 可这样的好事,向来是轮不到她的。 她自然知道沈月彤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也知道如今嫡姐急需一个皇嗣,回院子之后,就猜测或许是嫡姐想要她进宫,代替沈月彤。 而此时,她清晰地察觉到嫡姐正在打量她,这更证实了昨晚的猜测。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她并不想帮她。 她故意没有戴那套红宝石头面,让自己看起来素面朝天,免得被皇上看中,但是…… 她低垂下眼睫,心中不安极了。 就在这时,沈月如含笑开了口:“榕儿,过来让本宫瞧瞧。” 众人都望向沈榕,她不能违抗皇后的话,只得起身,低着头慢慢走过去。 沈月如微微抬起下巴,秋水剪眸中闪过暗光,沈榕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虽然上不得台面,但长得还是极好的。 在后宫中做个位分低些的妃嫔,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沈榕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却依旧低眉顺眼,并未表露出来。 沈月如握住沈榕的手,笑道:“这样好的年纪,该打扮明艳些。” 话音落地,采秋极有眼色地递上来一只红木盒子,沈月如从里面取出一只并蒂莲花红宝石发簪,亲手为沈榕簪上,又拿了两只成色极好的红玉镯子给她戴上,笑道:“这样看着,顺眼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榕心中惶恐更甚,连忙垂头,想将玉镯退下来:“这样贵重的东西,民女不敢要……” 华氏笑道:“你嫡姐赏给你的,拿着就是。” 在座的人面色各异,正在这时,外面的宫女匆匆进来禀报,说是皇上到了。 沈月如便让华氏招待女眷们去偏殿用午膳,沈榕想跟去,却被沈月如握住手腕,笑容端庄:“榕儿从未见过陛下吧?” “娘娘,民女——” “陛下驾到!” 沈榕话未说完,楚云间已经跨进了门槛。 沈月如拉着她走到楚云间跟前行礼:“给陛下请安!” 楚云间的目光扫过旁边的少女,眼底掠过冷意,面上却含着笑意:“这位是……” “她是臣妾的庶妹,单名一个‘榕’字。”沈月如笑吟吟的。 “哪个容字?”楚云间走到上座坐下,像是对沈榕起了几分兴趣。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望了眼低头的沈榕,笑道:“‘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的榕。” “好名字。”楚云间喝了口茶,目光落在沈榕脸上,含着几许温柔的笑意,十分亲切。 沈榕悄悄抬头,就瞧见年轻的帝王身着月白绣龙纹锦袍,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端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分明而修长合宜,微笑的脸格外温柔俊美。 她连忙低下头,心跳莫名有些快。 沈月如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臣妾去看看小厨房的食材准备好没有,今日臣妾亲自下厨,您可一定要尝尝。” “朕必定赏光。” 沈月如离开后,寝殿中就只剩楚云间和沈榕两人。 “你今年多大?”楚云间见她眉宇间都是尴尬与羞怯,开口问道。 “启禀圣上,民女今年十五。” 楚云间摩挲着腰间玉佩,笑道:“你过来。” 沈榕的心跳更快了,小心翼翼走过去,不防脚下一滑,竟直接扑到楚云间怀中。 她吓得要死,正要跪下告罪,双手却被对方握住,带着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投怀送抱?你倒是挺急的。” 她的心骤然跳了跳,惊恐地抬头看他:“民女没有!” 话音落地,却瞧见他并未生气,依旧是温和微笑的模样。 她的脸红得更加厉害,连忙垂下头,对方大掌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了大腿上:“朕向来厌恶投怀送抱的女人,可是你……很特别。朕,很喜欢你。” 那怀抱滚烫无比,温热的呼吸喷涂在沈榕耳畔,她的脸红得能滴血,整个人微微战栗,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云间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上走去。 沈榕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禁抓紧了他的衣袖,满眼哀求:“陛下,不要这样……” 楚云间将她放到床上,欺身而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声音透着浓浓的性感:“不要怎样?” 说着,便伸手拔下她头顶的发簪。 满头青丝铺散在枕上,身下的娇躯颤抖着,像是无助的小白兔。 他垂下眼帘,灼热的吻接连落在沈榕的脸颊、锁骨上,娇弱的少女不敢反抗,她知今日是一场局,可无人会来救她,因此眼泪顺着面颊滑落进枕头里,十分可怜。 楚云间解开她的衣襟,玉体横陈,此景美不胜收。 他扶起她的腰肢,明明动作温柔至极,可他的眼底却是冰冷的。 帐幔垂落下来,隐约能够听见里面的女子发出一声痛呼,随即便是痛苦的呜咽。 然而没过片刻,那呜咽尽数化为缠缠绵绵的呻·吟,伴着床榻的轻晃,十分挠心勾人。 …… 寝殿外,沈月如面无表情地靠在隔扇上,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进她的耳中。 她抬头望向天空,明明这是她一手设下的局,可她心底并不高兴。 采秋走过来,轻声道:“娘娘,奴婢守在这里,您去别处走走吧?” 沈月如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只盼她肚子能争点气,生下个皇子才好。” 第336章 梦见你死了 采秋听着里面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见沈月如眼底全无欢喜,便笑道:“娘娘不要难过,等庶小姐生下皇子,娘娘就抱到膝下来养。卡Kа酷Ku尐裞網到时候去母留子,娘娘还是楚国最尊贵的女人,庶小姐她不过就是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沈月如笑了笑,抬手捏了捏采秋的脸蛋:“还是你懂本宫的心思。” 午后,沈妙言躺在乾和宫书房的软榻上,盯着窗台上的绿牡丹发呆。 她很想将书架秘格里的兵符全都偷走,可又怕动作太大被楚云间发现,因此躺在这儿,纠结了很久。 而楚云间不在的时候,那些奏章也被李其抱走,就算她想偷看朝中形势,也没有丝毫机会。 她想着,从兜里摸出个馒头,啃了两口,就听到窗外有两个宫女路过,其中一个开口道:“你听说没有,陛下册封御史府的庶小姐为美人了!” “陛下真是看重御史府呢,刚送进冷宫一个,就又封了一个!” “说起来,咱们乾和宫不也有个姓沈的,听说有一次,还为陛下侍寝了!不过啊,到底是没福气,到现在,也还只是个书房里的使唤丫头。瞧瞧人家,宠幸一次就封美人了!” “就是!依我看,还是她的出身有问题,谁叫她是罪臣之女呢?” 两个人说着,掩唇笑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坐起身,推开窗,“砰”的一声,将那盆绿牡丹砸了出去。 两个宫女吓得要死,指着沈妙言说不出话来:“你,你竟然砸了圣上最喜欢的一盆花……” “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不就是陛下宠幸过后不要的破鞋么,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我们好歹还是良家出来的姑娘,你就是个罪臣之后,有什么资格嚣张!” 沈妙言面无表情,“再多说一个字,砸碎的就不只是花盆了。” 两个宫女摸了摸自己脑袋,俱都有些害怕,可碍于面子,还是逞能道:“你毁了圣上最喜欢的花儿,等着掉脑袋吧!” 说着,快速逃走了。 沈妙言重又躺下,翘起二郎腿,又啃了一口馒头,琥珀色瞳眸中思量更甚,沈月彤刚进冷宫,沈榕就被封为美人,沈月如这是要重新扶持一个帮手的意思吗? 她那样善妒的人,亲手将别的女人送到楚云间床上,不知是何滋味儿? 这么想着,唇角便勾起一道冷笑,看来沈月如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也并非那般好坐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为了活得更自在。 可若是需要用幸福去交换权力,那么即便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人生却也只剩下痛苦。 沈月如她,舍本逐末了。 楚云间回到书房时,已是傍晚。 黄昏的光从雕窗投洒进来,窗边软榻上,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睡得十分香甜。 他走过去,漆黑的瞳眸倒映出那张含笑的睡颜。 她连睡觉都在笑,她梦到了什么? 他在软榻边坐下,动作很轻,唯恐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四周安安静静,他从软榻里侧拉过薄毯,轻轻盖在沈妙言的身上,试探着,用手指碰了碰她的面颊。 触感依旧柔嫩。 他忍不住,又捏了捏。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睁开眼,眼中的睡意在看见楚云间时,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妙妙。”他唤了声,笑容雅致,“朕看见,你在梦中笑了,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你死了。” 沈妙言坐起身,揉了揉蓬乱的头发,回答得毫不客气。 楚云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旋即笑得愈发热切:“原来你在梦中,都还念着朕,朕很高兴。” 沈妙言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跳下软榻,径直回自己住的偏殿了。 楚云间独自坐在软榻上,静静凝视着她离开,夕阳的光芒洒在他脸上,却无论如何都点不亮那一双暗淡的眼。 他触摸着还残留有温度的软榻,垂下眼帘,修长的眼睫在俊美的脸上投下扇状阴影。 他努力扬起唇角,露出一点笑容,可即便唇角勾起,他看起来也依旧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暖黄的夕阳彻底沉了下来。 有宫女进来掌灯,他抬手,那宫女立即退下。 他独自坐在黑暗中,伴着满屋寂寥。 四周安静,唯一的声音,是他缓慢而孤独的心跳。 …… 接下来的几日,宫中除了沈美人进宫这一件大事外,便没有旁的波澜。 沈妙言每日在乾和宫的书房中混吃混喝,顺便趁楚云间不在时翻箱倒柜,可花了大工夫,却仍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很有些泄气,也想回国师府了,然而请宫女传到宫外的讯息,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人给她回信。 深秋的夜格外凉,她拥着被衾坐在床上,不解国师为何不理她了。 她做错什么了吗? 还是说,是楚云间故意切断她和国师府的联系? 她想不明白,便只得倒头睡觉。 又过了几日,沈月如在凤仪宫举办赏菊宴会,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借着赏菊的名义,让后宫嫔妃们认识一下新晋册封的沈美人。 其实认不认识沈美人,于这些嫔妃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到时候也会参加,这是难得见到圣上的机会。 因此宴会当夜,后宫所有嫔妃倾巢而出,打扮得花枝招展,赶往凤仪宫花园。 沈妙言跟在楚云间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这货自己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宴会就算了,还非要她跟着。 明明都对他摆出很差的态度了,他却偏偏还要赶着往自己身边凑,沈妙言抬手摸了摸脸,是自己魅力大还是这货有被虐心态,她也搞不清楚了。 等走到凤仪宫后花园,只见到处都挂着宫灯,将园子映照的亮如白昼。 皇宫中的莺莺燕燕齐聚一堂,正围着沈月如说说笑笑。 沈月如正笑着,抬起眼帘,瞧见楚云间到了,连忙起身,率领嫔妃行屈膝礼,齐声道:“给陛下请安!” 这声音柔媚酥麻至极,沈妙言小心脏抖了抖,悄悄望向沈月如身边的女子,只见她身着美人服制,身姿曼妙,正是沈榕。 一两年没见,她倒是出落得越发秀丽。 第337章 她尚且自顾不暇 她想着,楚云间已经迈步走到上首处,撩袍落座:“免礼。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起身在他身旁坐下,眼角余光瞥见沈妙言,眼底难看了几分,却又很快敛去,笑道:“妙言也来了?” 沈妙言望了眼她含笑端庄的表情,像是故意使绊子:“我不肯来,他非要我来的。” 傲娇的语气。 沈月如的笑容僵了僵,碍于楚云间在场,不好发作,便柔声道:“这儿绣墩不够,委屈你站着了。若是站久了觉得累,可以跟采秋去宫女的厢房里睡一会儿。” 这是在指桑骂槐地暗示沈妙言,她已不配在她面前坐着。 沈妙言微微一笑,灯火下,腹黑至极:“不委屈!皇后娘娘过得寒酸,连绣墩都凑不齐,赶明儿我让陛下多赐你两张椅子。” 依旧傲娇。 沈月如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想着今天的计划,只得勉强维持住端庄表情,笑道:“妙言说话真有意思。” 这是在给她自己找台阶下了。 她正要将话题换到别处,沈妙言快嘴:“皇后娘娘说话倒是没什么意思。” 沈月如的脸色几乎是遮掩不住地发黑,将求救的目光转向楚云间,对方却满脸笑意,仿佛心情很好。 她怄气,却不敢将火气撒出来,只得强硬地转换话题:“今夜请诸位姐妹前来,是想请大家赏一株菊花。本宫耗费无数心力才得到它,绝对会让诸位姐妹大开眼界。” 众人于是纷纷称赞皇后贤良淑德,有好的东西也不忘请妹妹们赏玩,真乃母仪天下的典范。 沈月如听着称赞,心情才稍稍好些,笑道:“采秋,去让宫人们,把花园里的灯都灭了。” 采秋笑着应是,不过须臾功夫,满园子便黑了下来。 众人的好奇中,有宫女抬着一盆植株过来,摆在了众人中间。 妃嫔们借着月光定睛看去,这一盆菊花就开了一朵,雪白干净,如碗口大,在黑夜中,正散发出浅浅的月白光晕,美得仿佛是从天宫上摘下来的一般。 “陛下以为如何?”沈月如笑问。 “甚好。”楚云间只看了一眼,就毫无兴致地挪开目光,悄悄去看身边的小姑娘。 其他嫔妃也都附和起来,甚至有人说这是天降祥瑞,乃是象征楚国繁荣昌盛的意思。 沈月如很高兴,命人将灯火重新点亮,顺手赏了不少东西下去。 欢乐的氛围中,沈月如又望了眼楚云间,笑道:“今儿请大家过来,第一件事是赏花,第二件事,则是赏人。” 终于到正题了。 沈妙言想着,就瞧见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榕身上。 “新晋册封的沈美人,乃是本宫的庶妹,性情温婉柔和,今儿在这里,算是正式跟大家见过面了。” 沈月如笑望向沈榕,对方起身,红着脸对众人屈膝行了个礼:“见过诸位姐姐!” 众人心思各异,然而明面上,却异口同声地称赞沈榕长得好、懂礼数,顺带连沈月如也恭维了一番。 沈榕怯怯望了眼沈月如,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采秋带着宫女们奉茶而来,沈月如又笑道:“这茶是南方进贡的御茶,一年也只有五两,蒙陛下错爱,赐了些给本宫,今夜拿出来,请大家一同品尝。卡Kа酷Ku尐裞網” 顺贵人喝了口茶,赞道:“当真是难得的好茶,果然醇香!” “是呢,我喝着,竟觉得从前喝的茶,都是白水了!还是皇后姐姐有福气,能被陛下这样捧在掌心里疼爱!”颖贵人笑容满面,像是贪杯般,又连喝了好几口。 众人的交口称赞中,沈妙言目光落在沈榕脸上,她拿绣帕揩了揩唇角,似是在隐忍什么,眉头都蹙了起来。 恐怕她喝的那杯茶里,放了些其他的东西。 她静静看着,唇角翘起一道腹黑的微笑,说什么要将沈榕介绍给姐妹们认识,却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知道,即便她能进宫,也只能听从她沈月如的话,依附她沈月如生存。 后宫之中,果然是宴无好宴。 称赞声中,沈月如笑看向沈榕:“妹妹觉得这茶,滋味儿如何?” 沈榕起身,屈膝行了个礼,低眉顺眼地恭声道:“甚好,妹妹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 沈月如见她乖巧,眉梢的笑容便多了些,“妹妹喜欢,剩下的茶叶,姐姐便都赠与你好了。陛下,您说好不好?” 楚云间不屑于掺和这些女人的斗争,淡淡道:“皇后喜欢就好。” 众人又聊了会儿天,宴会才散场。 沈妙言跟着楚云间离开,走了几步,回头去看,只见沈榕正搀扶着沈月如,恭恭敬敬地扶她回殿中。 像是巧合般,沈榕也回头,悄悄望了一眼她。 两人的视线只碰触了下,便立即挪开。 然而仅仅一眼,便仿佛有什么秘密协议,在这眼神的瞬间触碰中达成。 沈妙言勾起唇角,脚下步子越发轻快。 翌日,御花园。 今日天气晴好,游园的人也多了起来。 沈妙言穿着件崭新的素白收腰长裙,罩着件淡青色褙子,坐在林间一块大石头上,捧着本从楚云间书房里顺来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书记载的是山精鬼怪,比那些个经史子集有意思多了。 她看得出神,不防身后传来一声轻唤:“三小姐。” 她回头看去,只见沈榕站在不远处,身姿曼妙,面容秀丽,双眸中却像是笼烟罩纱般满是雾气。 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沈妙言转过身,笑吟吟的:“沈美人。” 沈榕垂下眼帘,唇角的笑容苦涩了几分:“连三小姐也这样唤我了吗?” “你本就是他亲封的美人,我这般唤你,并没有错。沈美人该认清,如今的身份才是。”沈妙言言辞之间并无客套。 以前在国公府时,她同沈榕也仅仅是点头之交。 即便沈榕如今是因为沈月如的设计,才入宫成为楚云间的妃子,看起来很是楚楚可怜,可这并不值得她去同情。 她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犯得着同情一个本就聪明的女子。 第338章 足以让男人心动 沈榕闻言,秀眉微蹙,“我虽愚笨,却也知道,嫡姐让我进宫,只是为了让我怀上皇嗣。一旦我将皇嗣生下来,到时候面临的,可能就是去母留子的下场。三小姐也深受嫡姐的迫害,若能与我联手……” 话点到为止,她抬眸,定定注视着沈妙言。 沈妙言垂着眼睫,把玩手中的书卷,都说庶叔家这位庶女胆小如鼠,常常被沈月彤欺凌,可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她的城府,并不亚于这后宫中其他女子。 她抬起头,冲沈榕微微一笑:“沈美人有的是皇帝后妃这个身份,以及皇帝对你的新鲜感。而我,可以在小范围内操纵皇帝的情绪。” 沈榕一怔,盯着沈妙言,她说,她能操纵皇帝的情绪? 陛下那样一个英明的帝君,会被她一个小女孩儿操控? 沈妙言见她面露不信,不由笑道:“今日是十月十五,按规矩,皇帝要到皇后宫中就寝的。但我有办法,叫他不去沈月如宫中。你过来……” 沈榕俯身,沈妙言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她满脸震惊:“这……能行吗?” 沈妙言拍拍她的肩膀:“一切有我,放心。” 沈榕将信将疑地离开后,沈妙言仰起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到她白净的脸上,琥珀色的瞳眸像是泛起了一层金光,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她要铲除御史府,就得将庶叔他们逐个击破。 前朝她插不上手,可后宫,却易如反掌。 沈月彤已被打入冷宫,差不多是废了,那么现在,就只剩沈月如了。 沈妙言离开后,不远处的草丛动了动。 她回到乾和宫时已是傍晚,跨进书房门槛,就瞧见楚云间正在训斥大臣。 奏章砸了大臣们满头满身,可那群老臣没有一个敢仗着自己资历老,而拿捏楚云间。 她扶着书架,默默看着,楚云间他,已经很有皇帝的威严和手段了。 那群大臣们战战兢兢地捡起地上的奏章,行过大礼后退了下去。 楚云间靠坐在大椅上,揉了揉眉心,眼角余光瞥见她,淡淡道:“站在那儿做什么?” 沈妙言走到他身边,“我想跟你一起用晚膳。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愣了愣,目光透出不可思议,“当真?!”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 …… 今夜的晚膳格外丰富,偏殿的圆桌上,满满当当摆着两盆鲜汤、五盘荤菜、五盘素菜、两碟点心,并一壶果汁。 “你还未及笄,不该喝酒,朕就只让御膳房送了果汁来。”楚云间说着,亲自给沈妙言斟了一杯,“朕见你常拿书房里的橘子吃,猜测你该是爱喝橘子汁的。” 说着,又给她夹了块红烧肉,“御膳房的人说,每次给你收拾碗筷,红烧肉剩的最少,你爱吃这个吧?” 沈妙言蹙起眉尖,没料到楚云间竟然会这样心细。 楚云间喝了口橘子汁,英俊雅致的面庞上,笑容透出发自内心的高兴:“咱们曾约有婚姻,可朕却错过了你的很多时光。如果可以,朕愿意一点一滴,慢慢补偿给你。” 他注视着沈妙言,双眼中满是深情。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心莫名乱了下,却很快镇定下来,将碟子里的红烧肉丢回他碗中,“你错过了今天的日出,即便明日再看,也不会和今天的一模一样。楚云间,错过,就是错过了。” 楚云间的瞳眸一瞬间的黯淡,却又很快恢复,只含笑用膳。 只是唇角,多多少少透着些苦涩。 那样的苦涩,并非是珍馐美味就可以让它变得甜美的。 晚膳在沉默中结束,楚云间望了眼墙角的滴漏,正要说什么,沈妙言抢先道:“我想去御花园走一走。” 楚云间看向她,她的意思是,让他陪她? 他没有多说什么,起身道:“御花园里种了不少昙花,朕带你去赏玩。” 两人跨出门槛,李其小心翼翼凑上来,轻声道:“陛下要去花园?皇后娘娘那里……” 刚刚皇后派人来请皇上去用晚膳,他已经想办法推掉了,没想到,皇上连夜里也不打算过去。 沈妙言望向楚云间,他笑道:“朕只是去花园走一走,过会儿再去凤仪宫。” “是!”李其应着,指了个小太监去跟沈月如禀报,自个儿领着执灯的宫女内侍们,跟上楚云间。 谁知没走几步,楚云间回转身,又道:“不必跟着。” 李其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月色与宫灯的光照下,但见这两人的剪影在地面拉得很长。 这二人明明隔得这样近,可是他看着,却觉得那小姑娘分明与自家圣上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他在夜风中摇摇头,轻轻叹息。 今夜月色如水,御花园中飘散着桂花的甜香,夜莺和秋虫啼鸣此起彼伏。 楚云间心情很不错,带着沈妙言去看了昙花,可对方兴致缺缺,像是一朵枯萎的青莲。 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很努力地想让她高兴,便开口试探着讲了个笑话,可讲完之后,她没有笑,他也没有笑。 气氛愈发尴尬。 正在他不知所措时,前方隐隐有缥缈的歌声传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远处高高的拱桥上,月光从云层之上投洒下来,一位身着白裙的美人,一边吟唱,一边折腰而舞。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那歌声婉转至极,洁白的裙摆与广袖在风中飞扬,绣着合欢花的腰封却衬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只一个甩袖,跃然而上半空中,用长袖在月光下画出一道长长的半弧,绝美出尘得仿佛蓬莱仙子,月下嫦娥。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歌声柔美动听至极,像沈榕这个人一样温婉。 沈妙言静静欣赏着,瞳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其实沈榕相貌不及沈月彤艳丽,气质不及沈月如高贵,但是加上这歌声和今夜仙境般的景致,却为她添色不少。 应该,足以让男人心动了吧? 她想着,抬头望向楚云间,却不期然的,与他的视线相撞。 第339章 尽管知道,她只是在利用他 那双雅致的眼中,积存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以致连她都看不懂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秋虫寂寥的鸣叫声中,楚云间忽然一笑,“妙妙似乎很喜欢,将朕往别的女人身边推。” “什么叫别的女人?沈榕她本就是你的女人。更何况,我也没有料到,她会在御花园。”沈妙言声音淡漠。 楚云间仍旧凝视着她,这个小姑娘,她说谎时连语调都不会改变,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那么平静,好像说的是实话般。 若非下午有御花园的暗卫前来禀报,恐怕他也会相信她的话吧? 拱桥上,沈榕静静看着那两人的互动,她将沈妙言对楚云间的不屑、楚云间对沈妙言的纵容,都清晰地看在了眼里。 可是,圣上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啊,他的话,难道不该被任何人所遵从吗? 为什么一个小女孩儿,就可以让君王为她折腰? 况且,他还是自己的夫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意涌上心头,她走到两人身边,屈膝行礼:“给陛下请安!刚刚,让陛下见笑了。” 楚云间几乎瞬间便恢复了平常所保持的疏远和温润,“榕儿的歌舞,很精彩。” 沈榕垂下头,似莲花不胜娇羞:“臣妾是因为想念姨娘,所以才趁无人时,来御花园跳姨娘教的舞蹈,以抒发对姨娘的思念之情。不想,被陛下看见……嫔妾舞姿拙劣,怕不堪入陛下的眼。” 楚云间瞥了眼沈妙言,声音依旧温和:“此舞曼妙,榕儿不必自谦。” 沈妙言适时开口:“榕姐姐住的长春宫,离御花园不远,咱们去坐坐吧?” 尽管知道沈妙言只是在帮沈榕争宠,可这一瞬,对上她那双冰凉的琥珀色瞳眸,楚云间还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尽管知道,她只是在利用他,他却仍旧无法拒绝。 在她面前,他甚至无法操控自己的情绪。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负着手往长春宫而去。 月色下,沈榕悄悄望了眼沈妙言,这个小堂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又望了眼走在前面的皇帝,莫名觉得,这两人四周似乎有一层结界,将外人都隔绝了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她明明听说,这两人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为什么今夜看来,竟是意外的平和? 还是说,在平和的水面之下,有波谲云诡的黑暗,在悄悄搅动一切? 云翳遮住了月光,大风骤起,将前方小姑娘的裙摆吹得飞扬起来。 纤细的脊梁笔直犹如不会弯折的青松,那抚摸着裙摆的白嫩小手,是一双能够翻云覆雨的手吧? 她才十三岁,可是行走在风中的姿势,却优雅坚定至极。 沈榕想着,又看了眼天空,京城,再过两年,怕是要变天了…… 长春宫比不得乾和宫奢贵华美,却也还算精致。 宫女们端来茶果点心,沈榕没话找话地和楚云间聊了会儿,沈妙言望向角落的沙漏,时辰已经这样晚了…… 她起身,深深望了一眼沈榕,随即面无表情地转向楚云间:“你要歇在这里?那我先回宫了。” 说着,不等楚云间说什么,径直往长春宫外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背对着那两人,在跨出门槛时,悄悄勾起唇角,她从下午在御花园碰到沈榕时就开始折腾,折腾这么久,想要的可不是楚云间今晚就睡在长春宫。 而是…… 殿内,沈榕望向楚云间,对方正注视着沈妙言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瓣,笑道:“陛下,嫔妾伺候您沐浴更衣?” 殿中静默良久,楚云间才笑道:“好。” 那笑容和平时一般无二,仿佛他从未曾伤心过。 楚云间先洗完,只身着明黄色的中衣,拿了本书,靠坐在床榻上,就着烛火翻阅。 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腰间,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白日里做皇帝训斥大臣时的威严,更多了些居家气息,像是寻常世家的贵公子。 那雅致的眉眼低垂着,鼻梁高挺,格外英俊动人。 沈榕身着浅色中衣走出来,看见这样的楚云间,一颗心便无法抑制地猛跳了下。 尽管当初是被逼进宫的,可这样的夫君,已然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她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这么想着,示意伺候的宫女都退下,拿了把剪刀,将灯罩里的烛芯剪短些,声音柔和:“陛下,这是嫔妾第一次正式的侍寝,若是伺候的不周到,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楚云间的目光却只盯着书卷,声音漫不经心:“无妨。” 沈榕深深呼吸,小心翼翼上了床,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呵气如兰:“陛下还要看书吗?” 她的身子很软,又很烫,中衣微微敞开,露出的一痕雪白像是不经意间的勾引。 楚云间将书卷放到床头,大掌揽过她的腰,侧过身,密密麻麻的吻便落在她的脖颈间,直将她吻得娇喘连连。 “陛下……” 她往后倾倒,一头青丝如流水般柔软。 楚云间扶住她的腰,正要进一步时,却瞥见那张美人脸上,眉梢眼角都是温柔与顺从。 沈榕,她与后宫中其他女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个有着铮铮傲骨,青莲一般的小姑娘。 他的动作顿住,兴致全无。 “陛下?”沈榕睁开眼,不解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她似乎从这个九五之尊的眼中,读出了些许孤单。 他为什么孤单? 没等她想明白,楚云间便翻身下床,面无表情地拿过衣架上的外裳:“你早些休息。” 沈榕沉默着,如果今夜,陛下从这里回去,明日六宫嫔妃都会看她的笑话。 好不容易在沈妙言的帮助下,将皇帝从皇后那儿截到自己宫中,结果人家半夜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 绝对不能让皇上离开! 她赤脚下床,十分善解人意地为他拿过腰带系上:“陛下日理万机,夜里该好好休息才是。嫔妾愚钝,不能为陛下解忧。好在堂妹聪慧过人,想来,定会让陛下笑逐颜开,一解烦闷。” 说着,垂下眼睫,瞳眸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这是姨娘教她的以退为进,说是对男人很管用。 第340章 她说,要让她当皇后? 楚云间低头看她,她的发顶折射出一圈淡淡的光泽。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伸出手,捻了捻她的头发,发质很软,和妙妙的一样软。 想着,瞳眸便幽深了些。 沈榕大着胆子抬起头,注意到他的目光,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一半儿,便往后退了一步,态度十分恭敬:“嫔妾恭送陛下。” 灯光下,她刻意将姿态放得很低,姨娘说过,男人都喜欢小意温存的女子,所以只要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就绝对舍不得离开。 楚云间盯着温婉懂事的沈榕,刚刚泛起的一丝兴趣,又像是涟漪般,在水面消失不见。 他还以为这女子同旁的女人会有一点不同,没想到,竟还是一样的。 刚刚那番话,其实是在以退为进吧? 唇角勾起一道冷笑,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沈榕那副温柔的表情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盯着楚云间,为什么和姨娘说的不一样?他竟然离开得这般干脆?! 她跌坐在地,如此一来,在御花园里费尽心机的那支舞,以及所有的准备,都白费了…… 她满脸颓然,却始终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卡Kа酷Ku尐裞網 乾和宫台阶上,沈妙言盘膝而坐,手中拿着朵瑶台御凤,一边摘花瓣丝,一边念念有声:“他在想我,他没想我,他在想我,他没想我……” 淡绿色的衬裙边,早已落了一层雪白花瓣儿,以及几枝光秃秃的菊花枝。 扯掉最后一瓣,她泄气地将花枝丢出去:“又是不想我,居然敢不想我!” 说着,咬住唇瓣,伸手又拿过一枝菊花,聚精会神地撕起花瓣来:“他想我,他没想我……” 才扯掉两瓣,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男音:“无论你撕多少花瓣,如果他没有想你,那么也不会因为扯到‘在想你’那一瓣,就会真的想你。” 沈妙言的手顿住,回头看去,楚云间站在台阶上,望着遥远的天际,正临风而立。 夜风将他的大袖吹得鼓起,他的唇角含着一缕笑,好像心情还挺好。 她站起身,并未诧异他为何会折回来,只丢掉手中的花儿,语调中带着赌气的意思:“这些都是假的,他有没有想我,我能感觉到,才不需要你来说教!” “说教?”楚云间重复了这个词儿,忽然一笑,“朕从未教过任何人东西,你倒也能算得上是第一个。你不喜欢听人说教?可朕听闻,你的很多功课,都是他亲自教的。” 沈妙言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像只炸毛的猫儿,噔噔噔就跑回了她住的偏殿。 楚云间含笑凝望她的背影,只有和她在一起时,他才觉得,他是活着的。 他抬手,摸了摸跳动的心脏,看了看红润的、遍布纵横纹路的掌心,唇角的笑容愈发真实。 他活着,真好。 第二日晌午,沈妙言还在梦里,忽然听见门外急促的叩门声。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透着慵懒:“谁啊?” 沈榕红着眼睛推门进来,裙摆被水打湿了大半,看起来十分狼狈,还隐隐散发出腥臭味儿。 沈妙言皱眉,用手扇了扇面前的腥味儿,有点不高兴:“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沈榕哭得厉害,“昨晚是十五,陛下本该去皇后宫中的,结果你说要帮我争宠,就让皇上去我的长春宫!可是皇上什么都没做就走了,你知道我今天去给皇后请安时,多少人在笑话我吗?!我进门的时候,还被采秋拿泔水泼了一身!” 即便从小到大身为庶女,始终被沈月彤欺负,可她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还从未在人前出过这样的丑。 如今,面子里子,是一样都不剩了! 她趴在桌上,哭得十分厉害。 沈妙言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我都把他带到你宫里了,你没本事留住他,现在却来我这儿哭,是什么道理?” 沈榕皱着眉头,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压着声音哭道:“沈妙言,你其实早就算准了,他不会留在我那儿的,是不是?!你想要借此,让我与沈月如彻底决裂!我没了沈月如的庇护,在宫中就会举步维艰,这个时候,能够帮我的,就只有你!你是想借着我的手,除掉沈月如。沈妙言,你好腹黑的心思!” 沈妙言把玩着柔软的帐幔,琥珀色瞳眸划过暗光,沈榕她,还不算笨。 屋中沉默良久,就只听得见沈榕断断续续的哭声。 如今六宫的人都知道,是她在御花园,将准备去皇后宫中的皇上截走,所有人都在骂她是狐狸精,就知道勾引皇上。 沈月如更是恨她到极点,今早泼到她身上的泔水,便是宣战的意思了。 她本就没个好出身,如今,可要怎么办才好?! 沈妙言被她的哭声烦得厉害,又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冷声道:“够了!除掉沈月如,你不也能获得好处吗?你想想,沈月如若是被废,我庶叔他,是不是会再扶一个女儿坐上后位?而沈月彤如今幽闭冷宫,最后可能的人选,就是你啊!” 一番话,叫沈榕整个人都傻了。 她去找沈妙言,只是因为她不想沦为沈月如的棋子,不想在生下孩子后,被当做废子处理掉。 可是如今,沈妙言竟然说,要让她当皇后? 她不过区区庶女,她真的能当皇后?! 见她眼中都是犹疑与动摇,沈妙言笑道:“你好好待在宫中,别管这些其他嫔妃的态度了。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才容易重获圣心不是?” 说着,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她沾满泔水的裙摆。 沈榕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总不能再回去投靠沈月如,只得起身,同沈妙言道别后,忧心忡忡地回了长春宫。 而与此同时,凤仪宫中。 后宫前来请安的嫔妃都散了,沈月如独自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随手去旁边碟子里抓了把瓜子,秋水剪眸里满是复杂。 采秋匆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娘娘,奴婢打探到长春宫那边的情况了。” 第341章 楚国落第一场雪时,我就回来了 沈月如将那把瓜子放下,缓缓坐起身来,“如何?” “庶小姐从娘娘宫中出去后,并未回长春宫,而是直接去找了沈妙言。娘娘猜测的不错,她们果然勾结到一起了!” 沈月如冷笑了声,动作优雅地将双腿从床上放下,金色的甲套轻轻扣在矮几上,“沈妙言她想煽动沈榕对付本宫,可沈榕是个胆小如鼠的,她能有多大的能耐?沈妙言她,看错人了。” “娘娘说的是,”采秋走上前,为她将发冠和衣裳扶正,“这后宫的一切,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沈妙言算什么,娘娘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只是娘娘,庶小姐如此背叛您,实在可恶,咱们可要做些什么?” 沈月如左边嘴角勾起,“如今已是深秋,眼见着天一点点凉下来,你派人叮嘱绣院,多多‘照看’些沈榕。” 采秋立即笑着应是,“膳房那边,奴婢也会格外‘关照’的!” 沈榕入宫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湖面,虽然泛起了圈圈涟漪,可不过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自然也有吃饱了撑的闲着无聊的嫔妃,结伴儿去找沈榕的麻烦。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沈榕听沈妙言的,总保持着温婉的脾气,任旁人如何奚落欺负也绝不还口,一来二去的,人家嫌无聊,也就不到长春宫找麻烦了。 十月与十一月渐渐过去,宫中的枯荷与残花被收拾干净,崭新的火红宫灯被挂上檐角。 绣院的人也将冬天的新衣发了下去,敬事房的人则给每个宫里的主子都送去了木炭等物,尽管是要迎接凛冬,可众人依旧高高兴兴的当差。 沈妙言的信送不出去,因为怕冷,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宫里的衣服,好在这一次,楚云间并未叫人给整什么劳什子的妃子服制。 她趴在床上,很有些抓狂。 这都过了多少天了,国师也不来接她,也不递个平安信给她,说是软禁,可是以他的本事,向宫里递个信,算不得什么难事吧? 沈妙言都有点怀疑国师不在京城了,谁知道他跑哪儿鬼混去了! 事实上她的怀疑被很快应验,那****独自坐在书房打璎珞玩儿,顾钦原正好过来,趁着无人,丢了个纸包给她,说是国师托他送进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回到偏殿拆开来,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只琉璃瓶。 她打开纸条,上面的那手金错刀无比熟悉:楚国落第一场雪时,我就回来了。 她怔怔望着纸条,强忍住鼻酸,又望向那只巴掌大的琉璃瓶,瓶身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里面盛着半瓶清澈晶莹的水。 她晃了晃小瓶子,疑惑地拔开瓶塞闻了闻,扑面而来都是梅花雪水的清香。 琥珀色瞳眸微微放大,这瓶子里是……融化了的雪? 可楚国,并未下雪。 她将琉璃小瓶紧紧攥在掌心,国师曾经说过的话,再度浮上心头。 ——国师,北方是什么样的? ——北方是大周的领土,每年的十一月份,就会开始飘雪。三四月的时候,草长莺飞,春景极美。 这是从大周的梅花树上,扫下的雪吧? 她望向窗外明净的天空,她从未出过楚国的京城,既不知道楚国除了京城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更不知道大周是什么样。 可是国师如今去了大周,她忽然就很想知道,国师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她将琉璃小瓶珍而重之地藏在枕头底下,欢快地往楚云间的书房跑去,这一次,她要认认真真地看完大周的地方志。 …… 眼见着到了十二月中旬,楚国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沈妙言早上是被冻醒的,她匆匆穿上袄子,跑到雕窗旁,将窗户支起,就瞧见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乾和宫地势较高,从她的窗户看去,无数错落有致的宫殿房顶上,满是洁白的雪,有身着精致冬装的宫女从廊下走过,青春的容颜与宏伟的皇宫融为一体,自成一幅美景。 更远的地方,是明黄的宫墙与长长的宫巷,冬青树上也落了雪,湖面结冰,一切都是洁白晶莹的纯净颜色。 她心情极好,穿上短靴,梳好发髻,从枕头底下捧出那只琉璃小瓶,认认真真亲了亲瓶身,便将瓶子揣进怀中,撒野般推门跑出去,一路向北。 经过的宫婢与内侍们无比惊讶地顿住步子,只看见这小姑娘身着浅黄色短袄,及到脚背的素白百褶裙,跑得那样快,小脸上的笑容那么灿烂,像是一团火焰,一路奔跑,一路燃烧。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们忘了宫中有不能乱跑的禁令,也因此忘记呵止沈妙言。 这些人的心,长期浸润在深宫中,早已变得干涸枯萎。 可是这一瞬,那团快速移动的小小火焰,像是要将这深不见底的宫闺点亮,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明快轻松起来。 他们目送她远去,麻木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 沈妙言并不知道她带给这些人的震撼与欢乐,她的唇角高高扬起,穿过结着长长冰棱的九曲回廊,穿过有着厚实冰面的荷塘,穿过深深浅浅的宫巷,一路向北,仿佛是在跑向那个有他的未来。 直到她筋疲力竭,才终于爬到宫中最北面的钟塔上,触目所及,是皇城一望无垠的雪景。 那雪景同白色的天际相连,仿佛能一直延伸到他在的地方。 沈妙言扶着膝盖,重重喘着气,笑容却格外清丽可爱:“国师,我等你回来!” 她从钟楼下来之后,没回偏殿,而是径直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冷冷清清,角落长着几蓬枯草,厚厚的积雪将道路都给掩盖了。 她在外面伫立良久,直到殿门口出现一个身着旧衣的秀丽女子,才微微一笑,很快离去。 沈榕扶着门框,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同样浮起一抹笑意。 冬天啊,正是万物沉寂的时候。 可是,也总有特殊的植株,会趁着这个机会,在白雪的掩盖下,悄然生长。 她忍了两个月,真的是忍够了。 她摸了摸小腹,唇角的笑容依旧温婉大方。 第342章 朕这只手,大约是废了 乾和宫的书房烧了地龙,十分暖和。 沈妙言从廊下过来,守在门口的宫女立即挑起厚厚的帘子:“三小姐。” 她走进去,在书房角落的火盆旁蹲下,伸出手烤:“楚云间,去看雪吧?” 正在批折子的男人头也不抬:“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这两个月来,他吃了这小姑娘不少苦头。 这般会捉弄人的女孩儿,也不知君天澜是如何忍了她那么久。 沈妙言抬头看他,他的右手拢在袖管中,仍旧在用左手写字。 她起身走到他跟前,“你的右手还没好吗?” 楚云间挽起衣袖,从手肘到手腕处的口子已经变成淡红色,尽管痊愈了,可乍一眼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他用右手试探着握了下朱砂笔,大约是使不上劲儿,朱砂笔从手中滑落在龙案上,在奏章上烙下一道不合宜的红色。 于是他淡淡笑了下,并不在意的模样:“御医并未明说,但朕明白,这只手,大约是废了。” 沈妙言表情有些微妙,过了会儿,她挪开视线,“出去看雪吧?我保证不害你。” 楚云间轻笑出声,合上奏章起身:“走。” 此时大雪初霁,景色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漫步于雪地里,楚云间瞥向沈妙言,只见她低头朝掌心呵了团热气,似是有点冷。 他解下紫貂毛斗篷,正要披到她身上,小姑娘却主动站远些,依然是不肯亲近的态度。 他只得重新披上,两人沉默地走过一段路,四周的景色却越加荒僻。 不远处,林木的掩映下,一座破旧的宫殿静悄悄的立着,角落里隐约可见几片漆黑残瓦。 然而就是这样荒凉的环境里,几株红梅开得艳丽至极,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暖色都聚在枝头,绚烂得令人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这里是长春宫?”楚云间声音清淡。 “嗯。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双手拢在袖袋里,没过一会儿,就瞧见身着半旧樱花色长裙的秀美女子端着盆木炭出来,一缕浓浓的烟雾从炭盆里升起,那女子似是受不了了,将炭盆丢到地上,仔细拿火钳夹出冒烟的炭块,放到雪里浸灭。 似是才看到站在路上的两人,沈榕怔了怔,连忙走过来,不可置信般愣了许久,才红着眼圈开口:“陛下?!” 楚云间面无表情。 沈榕连忙擦去眼泪,笑道:“今日天冷,陛下若是不介意,可以到臣妾宫中坐坐。” 楚云间还未回答,沈妙言搓了搓手:“是有些冷,沈美人宫中可有斗篷?” “有的!”沈榕连忙点头。 沈妙言没管楚云间,自个儿先跑进了长春宫。 楚云间无法,只得抬起步子跟上。 沈榕找来件素色的斗篷:“这还是刚进宫的时候,陛下赏的,可能有些薄,三小姐不要介意。” “无妨。”沈妙言接过,她也不是真冷,不过是寻个进长春宫的由头罢了。 楚云间喝了口沈榕亲自沏的茶,微微蹙眉,望了眼茶汤颜色,心中不喜:“这是敬事房送来的茶叶?” “是嫔妾去问敬事房的公公讨要的,茶叶虽粗陋,水却是好水,都是嫔妾天还未亮的时候,从梅花瓣儿上扫下来的。”沈榕笑容纯真,仿佛并没有因为敬事房的苛待而有怨言。 楚云间看了她一眼,又品了口茶,倒是能隐隐尝出梅花的冷甜与雪水的澄澈。 他放下茶盏,打量了下宫殿,殿内原本那些华丽的摆设都不见了,显得很有些空落落的,不过还算干净。 “朕记得,那多宝格上,还有好几尊贵重的白玉净瓶,去哪儿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榕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低下头,轻声道:“宫中的姐姐们前来拜访的时候,说很喜欢,嫔妾就送给她们了。” 楚云间是明白人,沈榕说是送,怕实际上,是他那些个妃嫔们过来抢的吧? 眼皮子这样的浅,难道他过去亏待了她们不曾? 再看这宫殿里外冷冷清清,以前的宫女,大约都拣高枝儿飞了。 皇宫这种地方,本就比别处更容易看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对那些嫔妃与宫女的厌恶便又多了几分,手指敲击着桌案,“你将这里收拾得很好。外面的几株梅花,照顾得很用心。” “嫔妾这几个月闲来无事,读了些书,知道文人雅士讲究‘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追求的是高洁的生活。嫔妾想要模仿那些高士们,可惜宫中没有青竹,便只能用梅花代替,还请陛下不要笑话嫔妾。” 沈榕神态轻松闲适,与过去那个总是畏畏缩缩的庶女,气度风华竟全然不同了。 楚云间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又看到那多宝格上果然摆着几本书,英俊雅致的面庞上,不禁泛起柔和的笑意:“你说的很好,朕不会笑话你。读书是个不错的消遣,能够开阔人的眼界。可惜后宫女子,总忙于争妍斗艳,所以身上,也就缺了诗书的灵性。你爱读书,这很好。” “陛下谬赞。”沈榕垂眸,白皙的面颊上,晕染开绯红,像是颜色最美的胭脂。 两人又谈了会儿,沈榕起身,“臣妾为陛下添茶。”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眼前却一黑,径直往地上摔倒。 楚云间起身抱住她,她缓了好久,才勉强睁开眼,脸色很有些苍白。 “我去叫御医!”沈妙言丢下茶盏,目光若有似无地瞄了眼沈榕的肚子,立即跑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御医已经赶来为沈榕把了脉。 他捋了捋胡须,对坐在一旁的楚云间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沈美人她怀了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 楚云间一怔,“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在凤仪宫,他的确临幸过沈榕一次。 沈榕睁开虚弱的双眼,瞳眸中都是欣喜:“太医,没有诊错吗?” “老夫行医多年,断不会有错。” 沈榕几乎是喜极而泣,伸手紧紧拉住楚云间的手,“陛下,嫔妾怀了咱们的孩子了……” 她的声音那么柔弱,配合着苍白的面容与微微颤抖的手,叫人不得不疼惜。 第343章 你吃醋了? 楚云间坐在床榻边缘,亲自为她将被子掖好,又搓了搓她冰凉的手,笑道:“榕儿且好生休息,朕会派些得力的宫女内侍过来伺候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多谢皇上……” 两人又说了些贴己的话,沈妙言倒是被晾在了旁边。 她站在角落,静静看着眼圈通红的沈榕,尽管早已知晓她怀有身孕,可是如今亲眼看到她这般做戏,竟恍惚觉得,沈榕她自己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不得不佩服,她演得逼真。 宫中的女人,大约都能演得出这样的戏码吧,所以这些女人的生活,才会你争我斗、波云诡谲,永远都是那么精彩。 精彩,却悲哀。 沈妙言默默转身,走到长春宫外,落过雪的天空格外明净,看起来,高远而自由。 大周的天空,和楚国的天空,是一样的吗? 塞上草原,和烟雨江南的景色,是一样的吗? 她想着,唇角微微翘起,更加期盼国师接她出宫。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榕因为怀有身孕,被封为婕妤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凤仪宫温暖如春,沈月如靠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抱着件柔软的黑色狐裘,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给狐裘领子缝上两根纯黑绸带。 采秋端着热茶进来,望着她,犹豫半晌,轻声道:“娘娘,庶小姐她,怀了孩子。” 针尖扎进沈月如的手指,她盯着白嫩指尖上的小血珠,冷声道:“怎么回事?” “陛下第一次临幸她时,就怀上了。后宫那么多女子,谁能一次就怀上的,庶小姐还真是走运。”采秋声音里透着不悦,“娘娘,如今怎么办才好?” “怀上又如何,生下来,还不是归本宫养?”沈月如面容镇定,擦了擦手指,继续缝制丝带,“只要我娘是御史府的正妻,她一个庶女,始终就越不过我去。” “可庶小姐这一次重获圣宠,好像又是沈妙言帮忙的。明明是沾了娘娘的福气才能进宫侍奉陛下,竟然敢背叛娘娘投靠沈妙言,当真是可气呢!”采秋替沈月如愤怒。 沈月如不以为意:“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猜到我去母留子的打算。不过,就算她们联手又如何?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同样没有永远的朋友。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说着,精致的红唇勾起一抹轻笑,瞳眸中却都是冰凉:“去找些合适的礼物,用过午膳后,去长春宫走一遭。” …… 另一边,楚云间陪着沈榕用过午膳,才回到乾和宫。 他径直去了偏殿,推开门,就瞧见那小姑娘坐在窗台上,正背对着他。 “你坐那儿做什么?”他蹙眉。 沈妙言没回头,也没搭理他。 楚云间走上前,想将她抱下来,却被她推开,自个儿跳下窗台,“不陪着沈榕,回来做什么?” 楚云间一挑眉头:“你吃醋了?” 沈妙言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后宫里,那些个皇后妃嫔听见沈榕怀孕的消息,又要起什么心思,折腾出幺蛾子来。” 楚云间笑了笑,心情颇好地朝她走近些:“朕以为,你在吃醋。” 沈妙言后退,靠到窗台上,琥珀色的瞳眸满是认真:“为你这样的人吃醋,太不值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片刻后,楚云间伸出左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似是叹息了一声。 长春宫。 沈榕得知沈月如到来的消息并不惊讶,事实上她就在等她。 得知她怀了身孕,她该是坐立难安的吧? 不知道进来后,是会发脾气,还是会摔东西? 她正想着,沈月如已经在宫女的搀扶下进来,端庄美艳的面庞上,盛着柔和的笑意:“一听说榕儿你有了身子,本宫就连忙过来瞧瞧,御医怎么说,胎像可还稳定?” 沈榕眼底掠过暗光,皇后她,比她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她微微一笑,答道:“蒙娘娘关心,胎像很稳定呢。” “那就好。”沈月如拍了拍她的手背,很有一国之母的大度与雍容,“有什么需要的,就派人去凤仪宫告诉本宫。” 说着,威严地望向旁边侍候的宫女,“补品什么的,都尽着用,若有半点苛待了婕妤,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小宫女连忙跪下去,战战兢兢道:“奴婢定当尽心尽责,伺候好婕妤!” 沈月如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屏退了左右,握着沈榕的手,轻叹一声:“妹妹还在恨本宫吗?” “娘娘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沈榕一脸温婉可人,“臣妾怎么会恨娘娘呢,娘娘是嫡姐,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臣妾不敢,也不会!” 沈月如盯着她,两个月没见,她这庶妹,似乎长本事了些。 想着,嫣然一笑:“妹妹听不听得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要紧的,早日为皇上生个大胖小子。妹妹须知,这么久以来,陛下始终心系妙言,可妙言还小,还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嗣。除了顺贵人,妹妹这一胎,便是皇上的第二个儿子了,也金贵着呢。” 这番话里,含的讯息太多,叫沈榕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上心系妙言? 皇上他,心中所爱,难道是沈妙言? 她想着,唇角勾起一道冷笑,是啊,皇上爱的人,分明就是沈妙言。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与平常全然不同,不是爱又是什么?! 顺贵人有喜…… 原来后宫中,还有女人赶在她前面怀孕了。 她自以为的第一胎,竟也被人抢了先…… 沈月如将她眼中的挫败与难过看得分明,嫣红的唇勾起一道妖艳的弧度,“说起来,本宫听宫里有人嚼舌根,说是国师大人三个月的软禁期限即将结束,很快就要接妙言回国师府。你与妙言关系好,她若是出了宫,你一个人,会很孤单吧?” 沈榕瞳眸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月如,清晰地从那双秋水剪眸中,看到了戏谑。 她有些喘不过气,沈妙言若是出了宫,那她该怎么办?! 谁还会来帮她?! —— 今晚六更,因为正在跟其他书PK,编辑会按照每本书的销量判断是否能够晋级,所以希望大家能够在QQ阅读上多多用书币订阅(因为用书券订阅是不算销量的),人多力量大,能订阅几章是几章。如果能够晋级,下个月十几号的时候,会爆更七到十万字。 第344章 沈榕的伎俩 直到走出长春宫,扶着她的采秋才好奇问道:“娘娘,您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沈月如直视前方,唇角噙着一抹端庄得体的微笑:“沈妙言最大的靠山,是国师府,但那是建立在国师对她有好感的基础上的。如果她真的被陛下收用,你说,国师还会护着她吗?” 采秋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娘娘的意思是,故意让庶小姐听见沈妙言要离宫的消息,以便让她产生危机意识,从而不顾一切、想尽办法害沈妙言不能出宫。而最稳妥的法子,是让她成为皇上的女人?” 迎面有宫女屈膝问安,沈月如抬手示意免礼,姿态很是高贵:“不错。” “会不会太便宜沈妙言了?”采秋疑惑。 “对她而言,成为皇上的女人是她三生有幸。只是,能不能在后宫好好活下去,这就要看她的本事了。”沈月如声音凉薄。 “娘娘英明!”采秋笑道。 主仆二人穿过御花园,身后跟着长长的宫女队伍,看起来花团锦簇,光鲜亮丽至极。 长春宫,沈榕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仔细琢磨着沈月如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虽然明白她不安好心,但不可否认,那番话,的确叫她起了将沈妙言留在宫中的心思。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也成为皇上的女人,如此,她永远都不会再有出宫的机会。 她抚摸着腕上的玉镯子,如果沈妙言成为后宫嫔妃,按照皇上对她的疼爱,毫无疑问她会获得六宫专宠。 可那又如何,沈妙言比沈月如要宽仁多了。 至少,她不会做出去母留子这样残酷的事。 心中计议妥当,她坐起身,声音慵懒:“伺候本婕妤洗漱更衣。” 黄昏时分,沈妙言倚在偏殿窗户上,双手捧脸,静静看着从夕阳里飘落的雪花。 它们在金色的阳光中戛然来到世间,飘舞着,细小的绒绒的,从苍穹处落下,将整座皇宫,都笼罩在它们的怀抱里。 这景色,那么安详平和。 琥珀色的瞳眸折射出细碎的晚霞,她收回视线,有些疲倦地掩上窗户。 整座偏殿便陷入了昏暗之中。 而她站在昏暗里,鼻尖暗自发酸。 说好了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就会回来,如今都落第二场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深知这委屈的泪意,并非是因为力不从心或者是被人欺负而产生,而是因为,她想他。 正难过时,外面响起叩门声:“沈小姐,皇上请您过去。” 她连忙擦了把脸,尽量装作平静地打开门,那宫女立即屈膝行了一礼,转身沿着长廊往前走。 她跟上去,穿过几道弯折的廊角,最后停在一座抱厦前。 宫女将抱厦的门打开,她跨进门槛,抱厦角落摆着两座金丝炭炉,很温暖。 中间设一圆桌,楚云间和沈榕都在。 沈榕看见她,顿时笑道:“可把你盼来了,我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快来尝尝!” 圆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美食,还有一盘炸酥鸡腿。 沈妙言走过去,在沈榕左手边落座,沈榕很热情地给她夹了只团子,“尝尝这芋粉团,用的是上好的芋粉和米粉揉搓成的,包的野鸡馅儿。” 沈妙言不爱吃这个,然而盛情难却,只得咬了口,味道竟也不算差,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楚云间,笑道:“榕姐姐手艺真好,皇上有福气了。” 楚云间面上含笑,也尝了口点心,却并未说什么。 沈榕拿了壶美酒,给楚云间斟满:“快到年底了,臣妾看见宫中已经开始准备年底的除夕夜宴,那些红艳艳的灯笼挂出来,叫臣妾心里也跟着高兴呢。皇上这一年处理朝政日夜辛劳,才换得国泰民安,真是百姓的福气。这一杯酒,臣妾替楚国百姓,敬皇上!” 沈妙言暗自挑眉,在宫中磨练了几个月,沈榕这张嘴,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她望着这两人喝酒,垂下眼帘,拿银筷戳了戳面前碟子里的芋粉团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在宫中时,向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始终提着一颗警戒心,连带着感官都比在宫外时敏锐了几分。 沈榕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送点心来固宠,也该和楚云间两人独处才是,把她请来做什么? 她望向角落里的香炉,鼻尖嗅了嗅,熏香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 她又戳了戳面前的团子,还未瞧出端倪,沈榕又给她夹了个鸡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妙言过了年,就十四岁了,真是女孩儿最好的年纪呢。” 沈妙言笑了笑,盯着鸡腿,并未接话。 沈榕望了眼沉思的楚云间,又笑道:“不知在姻缘大事上,妙言可有什么想法?” “姻缘这种事,向来是说不准的。如榕姐姐,在十四岁的时候,大约也未曾想过,会进宫吧?”沈妙言回答得漫不经心,用银筷戳了戳鸡腿,见并没有什么异常,正好也着实饿了,就小心翼翼夹起来啃。 “我的确从未想过,能够成为皇上的女人。”沈榕爱慕地望向楚云间,“皇上英明神武,是我三生有幸,才能入宫。” 男人都爱被女子全身心地依赖,楚云间也不例外,听着沈榕如此大胆的告白,微微一笑,饮了口酒。 沈榕为他满上酒,又说了些称赞的话,最后见天色不早了,才站起身,亲手收拾了圆桌,告辞离去。 抱厦中只剩楚云间和沈妙言两人,他斟了杯茶,望向琉璃窗外,外面的风很大,将庭院里的松柏吹得弯折,细细的雪花在空中打着转儿,迟迟没落到地面。 明明只是傍晚,天色却黑得厉害,眼见着到夜里,又会是一场大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若是雪下得过了,酿成雪灾,楚国便又不会太平。 他思虑不安,抿了口热茶,收回视线看向对面,大约是抱厦里过热了,对面坐着的小姑娘松开领子上的碧玉盘扣,皱着小眉毛,很不舒服的模样。 事实上沈妙言的确很不舒服,她盯了眼角落的火炉,觉得浑身燥热不堪,叫她想要将袄子脱下来,好好凉快凉快。 第345章 君天澜,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的脸红得厉害,像个熟透的苹果,叫人看着,禁不住就想要咬上一口。 她在椅子上蹭了蹭去,最后起身,道了声告辞,便想去外面吹风。 然而还未走出两步,手腕就被楚云间扣住。 她诧异地回头,一股大力径直将她拉到那个男人怀中。 灼热的气息,瞬间将她紧紧包裹。 她不安地扭动起身子,明明想要挣开这个怀抱,可身体做出的自然反应,是欲拒还迎。 楚云间握着她的小手,她的肌肤滚烫滚烫的,身躯不安地扭动,叫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这小姑娘并不是热,而是…… 他静静看着她,那双蜜糖般的双眸,此刻布满雾气,懵懵懂懂的,仿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向来被保护得很好,因此,大约未曾接触过世间最阴暗的那一类东西。 “妙妙。”他唤了她一声。 沈妙言神志尚在,她医术虽不精,却也明白,身体的躁动不安意味着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很害怕,不停地推拒楚云间,然而他幽深的瞳眸和渐渐大起来的力道,叫她意识到,这个男人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她咽了口口水,脑海中有声音在哭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妙妙。”那人又唤了声。 她盯着楚云间,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这个男人的脸,与君天澜的脸渐渐融为一体,恍惚之中,她伸出手去摸,声音沙哑:“国师?” 楚云间握住她的手,俯身想要吻她。 沈妙言呆呆望着逐渐放大的脸,那双漆黑的瞳眸,盛着深深的眷念,很温柔。 琥珀色瞳眸泛起涟漪,她忽然伸出手,挡在了唇前。 楚云间的吻戛然而止,他抬眸看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面有炽热的情愫,却也有令人惊叹的理智。 “你不是他……” 沈妙言喘息着,拔下发髻上的霞草花发簪,并没有去刺楚云间,而是刺进了自己的掌心。 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楚云间的龙袍上,他低头看着月白锦袍上晕染开的红色,眼中的情/欲逐渐褪去,她竟然,这般倔强? 尖锐的疼痛令沈妙言清醒,她终于挣脱开那个怀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抱厦。 迎面的冷风让她不再那么燥热,她深深瞥了眼站在不远处廊下的锦衣美人,旋即快速往偏殿跑去。 沈榕抱着暖炉,目光追着沈妙言,秀美的面庞上呈现出一股不甘。 她又望向抱厦,这么好的机会,皇上他竟然放弃了?! 为什么?!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朕讨厌被人算计。” 她身子僵住,带着冷意的大掌探进她温暖的脖颈间,“若有下一次,朕会让这纤细的脖子,一点点扭断……” 沈榕不敢回头,全身都战栗起来:“皇、皇上……” 那大掌掐住她的脖颈,像是玩弄戏耍般,缓缓地,收紧。 沈榕大气都不敢喘,全身绷得很紧,像是一根拉到极限的弦:“皇上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轻笑声响起,掐着她脖子的手改为轻柔地揽住她的纤腰,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畔:“朕不过是开个玩笑,榕儿被吓到了吗?” 沈榕双腿发软,面色惨白,却勉强配合着,露出一抹笑容:“臣妾没有。” “那就好。”楚云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雅致俊逸的面庞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转身离去。 沈榕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衣袂从廊角处消失,才满脸惊恐地跌坐在地,刚刚,皇上的确是想要杀了她…… 可是,为什么呢? 她帮助他得到沈妙言,难道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抬起手,轻轻抚摸纤细的脖颈,睫毛轻颤,呆呆望着檐下飘飞的雪。 雪,越来越大了。 沈妙言跑回偏殿,用门栓将殿门牢牢拴住,冲到床上,几乎控制不住地将身上的衣物都扒了下来。 明明是大冷的天,她却只身着单薄的中衣中裤,脸蛋透着不寻常的潮红,在床榻上辗转扭动。 汗水打湿了鬓发,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她好难受,她好难受…… 脑海中掠过君天澜的面容,没有哪一刻,更想要那个男人在身旁。 她猛地坐起来,将枕头砸了出去,红着眼咆哮出声:“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枕头并未落地。 她喘息着,抬眸去看,站在殿中的男人,黑金冠束发,身着玄色锦衣,身姿修长,肩头还落了一层雪。 他站在烛火中,冷峻精致,一身风华,像是幻影。 沈妙言收回视线,趴在床上痛哭出声:“我好难受,你为什么还不来!” 君天澜性感的薄唇抽了抽,这小丫头,以为他是幻觉吗? 他缓步走到床榻边,将枕头放到床上,在榻边坐下,将她扶起来:“脸怎么这样红?” 说着,大掌在触到她肌肤时顿了顿,她的身子,烫得吓人。 “发烧了?”他蹙眉。 沈妙言摇头,跨坐到他腰间,环住他的脖颈,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瞬间吸引了她,她小嘴微张,双眼半阖着,试图去亲吻他的唇瓣。 她笨拙地在他唇瓣上辗转,他的味道还是跟从前一样,冷冽,苦涩,却又透着一丝甘甜。 就像一杯清茶,细细品味之后,蔓延在唇齿间的,都是淡淡的香。 很好吃。 她歪了歪脑袋,吻得更深了。 君天澜没有将她推开,大掌扣住她的脑袋,将甘冽的冰雪气息带到她唇齿的每一寸。 偏殿里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窗外北风刮过的声音。 “君天澜……” 沈妙言努力将他扑倒。 君天澜揽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不同寻常的热情,以及周身肌肤的滚烫,在这一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这小丫头,多半是中了媚/药。 第346章 我只是怕你受伤 凤眸危险地眯起,楚云间好大的胆子,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的女人?! 而沈妙言解不开他的腰带,几乎要急哭了:“君天澜,给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君天澜坐起身,将她好好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脸蛋:“你还未及笄,这样乱来,会受伤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我不怕……”她不安地扭动身子,一边哭一边继续去解他的腰带,“君天澜,我想要,我想要!” 猫儿般挠心挠肺的声音,软软甜甜的,叫人的心都要化了。 可君天澜却只是皱眉,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先去泡一泡冷水。” “大冷天的,你叫我泡冷水?!”沈妙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很想要挑逗君天澜,然而她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紧紧抱着他腰不肯撒手,“我真的难受,我想要……” 君天澜的瞳眸更加幽深,这小姑娘的身体那么灼热,在他怀中,软软香香,几乎要将他也燃烧起来。 然而他的理智和克制实在可怕,他将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地往屏风后走去。 浴桶中盛着清水,沈妙言望了一眼那桶,连忙死死抱住君天澜的脖颈,哭声细弱:“我不愿意,国师,我不愿意!” 眼泪打湿了君天澜的衣襟,可他并没有心软,只皱着眉头,将她放进水中。 那水彻骨冰凉,沈妙言身体里的灼热,几乎瞬间就被压制住。 可她并不愿意待在水中,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含泪凝望着君天澜:“国师,你怎么忍心这样待我?!” 她中了媚药,神志尚未恢复,说话都酥软了几分,实在是令人怜惜。 而那袒露在外的纤细的脖颈和雪白香肩,被水打湿的衣物下,若隐若现的少女娇躯,也实在是……勾人得紧。 君天澜别开视线,声音沉稳:“我只是怕你受伤。” 话音落地,却听见哗哗水声,他低头,就瞧见沈妙言手脚并用的试图往外爬。 “沈妙言!”他蹙眉,霸道地将她按下去,抽出腰带,将她的双手绑在浴桶边缘,声音中隐隐透着心疼,“你先忍耐着,我去把炭火弄旺些。” 沈妙言眼圈发红,一头乌发披散在水中,更衬得肌肤雪白。 她傻傻望着君天澜走出屏风,唇瓣苍白,眼泪一颗颗顺着面颊滑落。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身体里的灼热和冷水交融着,娇弱的身躯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冷暖交替,意识再一次模糊,她趴在浴桶边,缓缓晕了过去。 君天澜进来后,见她如此,皱眉将她从水里捞起来,把她抱到火炉边,解开湿透的中衣中裤,别过视线,拿干净的毛巾摸索着给她擦拭干净,又用宽大的锦被将她裹住,把她放在火炉边烤。 过了会儿,沈妙言终于恢复了些意识,睁开双眼,就瞧见凑到自己唇边的热茶。 她抬眸,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沉默着,身上还携带着长途跋涉的辛劳。 她对刚刚的事没有多做计较,捧过热茶喝了几口,烤着炉火,身子渐渐暖和起来,神志也逐渐回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凌晨。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他,只见他也喝了口茶,对着燃烧的炉火,眉间舒展,大约是周国那边,事情办得很顺利。 她没有问他去大周做什么,只收回视线,对着炉火开口:“今日的媚/药,是沈榕暗算我的,大约是为了将我留在宫里帮她。她看起来是个谦逊温婉的女人,却没想到,不会叫的狗,才最会咬人,是我失策了。” 君天澜闻言,禁不住望向她,他才离开两三个月,这小姑娘似乎又长大了些,尤其是眉宇间的冷漠与稳重,同以往大不相同。 那双琥珀色瞳眸中的算计,更是复杂深沉。 偏殿中陷入沉默,沈妙言舔了舔唇瓣,眸中现出一股嗜血之意:“我暂时不回国师府。沈榕她这样害我,我不回报一二,对不起我今日受的苦。” “你打算如何?”尽管知道只是女孩子家的宫闺争斗,可君天澜就是很愿意听沈妙言说。 沈妙言翘起唇角,面容上全是腹黑和狡猾:“冷宫中,不是还关了个堂姐吗?让这两只狗互相撕咬,是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不知道凤仪宫那位,又会帮谁?”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良久,最后伸出手,轻轻为她将刘海儿拢了拢,低垂着眼睫,声音低沉清寒:“妙妙,你变了。” 沈妙言并未否认,只是更靠近他些,火光在她白净清丽的面庞上跳跃,她嗅着甜冷的龙涎香,似是呢喃:“是,我变了,可我再如何锋芒毕露,也不会伤害你。所以国师,你也不要,伤害我。”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她往自己怀中揽,丹凤眼中,同样跳跃着火光:“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若是她柔弱,他就将她拥在羽翼下好好照顾,反正他很强悍。 若是她强大,那就好好看着她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即便她将天戳出个窟窿来也没有关系,他愿意给她做后盾。 沈妙言依偎着他,声音透着疲惫:“我有些累了。” “那就睡一睡。”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你陪着我。” “好。” …… 沈妙言这一觉睡得极安稳,直到翌日天明才醒过来。 她伸了个懒腰,洗漱更衣完毕,推开殿门,大雪已经停了,天空罕见的放了晴,阳光照在皇宫的琉璃顶上,更显得积雪晶莹洁白。 她捧着小手炉,走到庭院里,宫女们正在扫雪。 雪地里还有积存的枯草,一名大宫女叉腰吆喝:“去拿几把铲子,把这些草的根部都给铲掉,不然明天开春又要长出许多杂草,难处理得很。” 沈妙言含笑穿过庭院,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树腊梅花上,斩草除根吗? 她喜欢。 娇小的身影一路往冷宫方向而去,直到最后,停在那座阴森破败的宫殿外。 她给了守门的几个嬷嬷一个金元宝,那几个嬷嬷喜不自禁,连忙开了冷宫的门,放她进去,一路陪着笑:“姑娘就是皇上身边那位红人儿吧?这样冷的天,您到这里来做什么?冻着不说,当心可别沾了晦气!” 第347章 都是贱人 沈妙言微笑着没有答话,抱着手炉,一路穿过荒僻的院落,其中一名嬷嬷指着间宫室,笑道:“这就是沈二小姐住的地方了,这位二小姐懒得很,每天都要到晌午才起床!” 沈妙言抬起头,阳光投射在檐下凝结的透明冰棱上,折射出黯淡的光芒。 水滴顺着棱角滑落,在地面的积雪上砸出一个个圆形凹凼。 通往廊下的木制台阶塌了一半儿,整座宫室更是破败不堪,甚至能听见北风从墙壁缝隙里穿过的声音。 那几个嬷嬷扶着她走到廊下,其中一个大力推开门,粗着嗓子:“二小姐,您还未起床啊?” 沈妙言站在外面,悄悄看去,只见角落里摆着一张床榻,沈月彤与荷香挤在上面,只盖着一床旧棉被,不少棉絮都从褥子里钻了出来。 沈月彤看到那嬷嬷,立即怒了:“我叫你们去弄一床好被子过来,你们拿了银子,拖了这么些天,到现在都还没送过来,都是怎么当差的?!我如今虽被幽闭冷宫,可我的亲姐姐却还是皇后娘娘,我的娘亲,还是朝中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们这般苛待我,当心等我出去后,要你们的命!” 一个嬷嬷从袖袋里掏出把瓜子儿,一边嗑一边翻白眼:“瞧您说的,奴婢们办事向来利索,只是如今大冷的天,宫中棉被本就紧缺,娘娘给的那点银子,买床毯子都不够!” 沈月彤被她敷衍的态度怄得要死,剧烈咳嗽着,双眼发红:“我的银子,还不都被你们搜刮去了?!一个鸡腿讹我十两银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老吸血虫!” 荷香心疼地轻轻为她拍着后背:“娘娘不要生气,养好身子,咱们总会有出去的时候。” “出去?奴婢在冷宫当差了数十年,还从未见过,有人能从冷宫里出去的!”一名嬷嬷怪笑了声,像是嘲讽沈月彤与荷香的不自量力。 沈月彤咳得厉害,荷香急得不行,只得对那嬷嬷道:“几位嬷嬷,能否劳烦你们,送些热茶进来?” “热茶?这大冷天的,哪里去给你找热茶!雪水倒是有,姑娘若是不介意,大可去外面雪地里抓一把回来。” 沈月彤内脏都要被咳出来了,荷香眼泪汪汪的,走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几个嬷嬷跟前:“求求你们了!我家小姐一到冬天,就容易着凉,我就只是想要一碗热水!” “滚开!别弄脏我的裙子!”被她拉扯的一个嬷嬷,抬脚将她踹开,扬起下巴,态度极为冷硬,“要热水可以,老规矩,拿银子换!” 荷香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们的银子早花光了,哪里还有银子! 沈月彤在床上躺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肮脏的枕头里,浑身的骄傲都消失无踪,只奄奄一息地开口:“不过是求一碗热水,嬷嬷何必如此绝情,等到年关,我娘必定会给我送银子进来的,还请嬷嬷通融一二……” 屋中沉默良久,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一碗温热的茶水被送到沈月彤唇边。 沈月彤缓缓转动眼珠看过去,端茶的女孩儿,穿着条雪白的百褶长裙,上身着水青色锦缎袄子,身段极好。 面容虽然还带着两分稚嫩,可瓜子脸上的五官已然十分清丽动人。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柔软干净的像是蜜糖,那么无辜,那么天真…… 她是,沈妙言。 “哐当!” 沈月彤猛地起身,掀翻沈妙言手中的茶碗,咆哮出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沈妙言望了眼地面碎裂成几瓣的茶碗,笑了笑,“堂姐多虑了,我不过是惦念堂姐,才想着过来看看你。” 说着,见沈月彤的手上全是青紫冻疮,便将怀中捧着的珐琅彩掐金丝小手炉递给她,起身笑道:“堂姐的庶妹进了宫,被封为美人,堂姐知道吗?” “哼,她那个小贱人,还不是我姐姐培养的傀儡!”沈月彤不屑。 沈妙言抚了抚裙摆,笑容天真可爱:“榕姐姐怀了身孕,陛下格外疼宠,已经封她做婕妤了。我听见榕姐姐对皇后娘娘说,多谢娘娘的扶持,她才有今天。她还说,幸亏是堂姐你让位,否则,她也没有机会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说等她诞下皇子封妃的那天,定要给堂姐你封一个大红包。” 说完,无视沈月彤震惊的表情,转身蹦跶着往外走,顺手塞给那些嬷嬷又一只金元宝:“把我堂姐照看好些,多弄点肉什么的补补,瞧她瘦的。” 几个嬷嬷千恩万谢地送她出冷宫,只留下空荡破旧的大殿里,瞪圆了眼睛的沈月彤。 过了好久,直到沈妙言走到冷宫门口,才听到背后传来发狂般的大吼和尖叫:“贱人!沈月如和沈榕,都是贱人!啊——!!” 她跨出冷宫门槛,紧了紧雪白的貂毛斗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笑容乖巧地继续往前走。 而在她走后不久,一名相貌普通的宫女从大树后走出来,捧着水果托盘,低着头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凉亭里,身着墨绿锦袍的男人坐在石桌上,一边喝酒,一边潇洒地欣赏园中美景。 那宫女走到他身边,放下托盘,低语了几句。 他沉吟了会儿,微笑着开口道:“腊八的时候,如此这般……” 眼见着到了腊八节,今年楚国四海升平,收成极好,沈月如便主持在宫中举办庆祝的宫宴,京城三品及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参加。 宫中的内侍、宫女、侍卫等人,也都得到不少赏赐,因此每人当起差来越发手脚勤快,宫中处处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沈妙言也得了沈月如赏的一套宫装,可她不想要,便又转手送给别的小宫女。 等到了腊八这日,大臣们都携着家眷进宫。 因为君天澜还得做出在府中软禁的样子,所以未曾入宫,沈妙言便也没兴趣去承庆殿,只安安心心坐在偏殿里习字。 殿中通了地龙,格外温暖。 她还未写完一篇习字贴,便有个温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三小姐。” 她偏头看去,身着墨绿色锦袍的英俊男子,正收了绸伞,微笑着跨进来:“可打搅到你练字了?” 第348章 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所爱(1) “不曾。”沈妙言搁下毛笔,望了眼殿外白茫茫的雪,“你一个人来的?” “不然还能有谁呢?”楚随玉说着,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了,拿过窗台上的一副暖玉棋子,闲适优雅地将棋篓摆好,“陪本王下棋?” 沈妙言搁下毛笔,坐到他对面去,窗外的雪光映衬下,房中都明亮起来。 楚随玉含笑抬手,温文尔雅:“三小姐先请。” 沈妙言拈起一颗黑棋,落在棋格上,抬起眼帘看他,雪光映在他的侧脸上,他那双眼看起来少了些含情脉脉的柔和,多了几分硬气。 楚随玉紧随着落了一子,一名相貌普通的宫女捧着茶壶进来,给两人沏茶,声音压得很低:“奴婢谨遵王爷的吩咐,给冷宫的看守嬷嬷们送了一桌酒席,她们在房里喝酒时,奴婢挑唆了贤妃几句,她就趁机跑出去了。” “嗯,”楚随玉不在意地应着,“继续盯着。” “是!” 那宫女走后,沈妙言定定注视着楚随玉:“我在宫中的这些时日,你派人跟踪我?” “跟踪倒不至于,只是想了解一下,本王的盟友在做什么事罢了。”楚随玉说着,见窗台上摆着碟橘子,便拿了个剥开,“更何况,若今日没有本王,沈月彤绝对出不了冷宫,三小姐的挑拨离间,又如何能奏效?” 沈妙言将手中抓着的一把棋子洒到棋盘上:“我不知道,晋宁王是这样卑鄙阴暗的性子。” 楚随玉盯着棋盘,很有耐心地将黑棋一粒粒拈起,重新放进棋篓中:“咱们的目的既然是一样的,又何必管过程如何?” 说着,将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沈妙言,笑吟吟的:“这橘子是南方进贡的,甜得很,三小姐尝尝。” 沈妙言接过,橘肉虽然甜美,可她只吃了一瓣,就不大吃得下去。 她感到厌恶的,并非是楚随玉派人跟踪她,而是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早知皇宫中的水很深,她以为凭着那点小聪明,或许可以在后宫中搅出些水花来,却不曾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小伎俩,早落入了旁人眼睛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或者她该庆幸,发现她的秘密的,是楚随玉而非楚云间或者沈月如? 见她面色发冷,楚随玉吃完最后一瓣橘子,起身邀请:“想必现在的承庆殿格外热闹,三小姐可有空过去瞧瞧?” “既然王爷都已计划好,那么后果想来已然注定,我去不去,又有何区别?”沈妙言抬起眼帘,瞳眸中隐隐闪烁着寒光。 楚随玉唇角勾起:“看憎恶的人倒霉,难道不是一件快事吗?” 沈妙言凝视他片刻,“希望王爷别让我失望才好。” “自然不会。” 两人出了偏殿,踩着积雪,一路往承庆殿而去。 在旁人眼中,这不过是好色成性的晋宁王看中沈妙言的美貌,因此才同美人亲近,没有人会想到,这两人早已联手做过无数勾当。 今日沈妙言穿着件梨花白的百褶长裙,外面套了件淡青色贴身薄袄,系着雪白的貂毛斗篷,虽然颜色很素,可那行走在雪地里的纤纤身量,已经足够让往来的达官贵人们注目。卡Kа酷Ku尐裞網 再加上那张色若春晓的清丽面容,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肌肤更是欺霜赛雪,及那通身气度风华,虽然看起来还未及笄,可实在已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一些世家夫人喜欢这样端庄得体、又有气度的小姐,起了给自家儿子说亲的打算,便纷纷询问起身边的人,这是哪一家的姑娘。 有知情的宫女轻声回答,说这是沈国公府的那位小姐。 众人便都了然,这样一个活在京城旋涡中的女孩儿,并非自家孩子的良配。 沈妙言与楚随玉踏雪而来,远远看到那座巍峨的宫殿,檐下挂着的无数大红宫灯在寒风中招摇,身着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来来往往,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 她的视线触及到远处的两个人,于是停下了脚步。 楚随玉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梅花树林间的小路上,两个打扮鲜亮的女子,正被宫女们簇拥着,系着斗篷,手捧暖炉,笑意盈盈地往这边而来。 是沈婕妤和顺贵人。 沈榕也看见了沈妙言,朝她微微一笑,温婉大方,好似她从未做出过害沈妙言的事。 等二人走近,看到楚随玉,便低头屈膝行礼:“给王爷请安!” 楚随玉抬手示意免礼,望了眼右边儿几丛微微颤动的梅花,笑道:“二位身怀龙裔,为何不乘坐轿辇?雪地天滑,不要摔着才是。” “多谢王爷关心。”两人又行了一礼。 沈榕很快转向沈妙言,上前执起她的手,笑容亲切:“妙言,你好些日子不曾去长春宫坐坐了,等过会儿宴会结束,去姐姐宫里走一走,陪我解解闷儿,可好?” 沈妙言抽回自己的手,面容天真无邪:“姐姐上次带的点心,里面放的东西叫我受了不少苦,我可不敢再跟姐姐亲近了。” 沈榕面庞有瞬间僵硬,又很快恢复笑容:“妙言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心里明白就行。”沈妙言眨巴着无辜的圆眼睛。 一旁的顺贵人是真的听不懂,最后抬手扶了扶发钗,声音娇弱地催促:“沈婕妤,宴会快要开始了,咱们赶紧去承庆殿吧。我可不能吹太久的凉风,就算我受得了,我腹中的小皇子,也是受不了的。” 沈榕眼底掠过对她的厌恶,却还是笑道:“好。” 两人跟楚随玉告了辞,正要离开,梅花树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声高呼:“贱人!” 众人回过头,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似乎是想扑倒沈榕,电光火石间,沈榕一把将顺贵人拽到跟前,那女人没注意,将顺贵人扑倒在地,直接一巴掌扇她脸上:“沈榕你这个贱人!” 顺贵人不停地尖叫,那女人骑在她的肚子上,不停地扇她耳光,她倒没觉得脸有多疼,倒是肚子,实在是疼得厉害。 四周的宫女怔愣片刻,等回过神时,连忙去拉那个女人,那女人被几个力大的嬷嬷制住,才看清她打的人并非是沈榕,而是顺贵人。 —— 六更完毕,求书币订阅支持哦!祈祷能够晋级…… 第349章 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所爱(2) 顺贵人蜷缩在雪地上,抱着肚子,叫得十分凄厉。 没过一会儿,就有鲜红的血液从裙摆下渗了出来。 沈妙言和楚随玉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宫女们都被吓哭了,围在顺贵人身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蓬头垢面的女人抬起头,一双发狠的红眼紧盯着沈榕,试图挣脱那些嬷嬷去推她,嬷嬷们都被吓到,只得将她紧紧按在雪地里,不容她挣脱了去。 宫女们有的去叫御医,有的去请皇上,场面无比混乱,原本晶莹的雪地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连梅花枝都被疾走的宫女刮断。 很快,楚云间带着后妃和群臣赶过来,早有宫女禀报过这边的情况,他看了眼不停哀嚎的顺贵人和还在挣扎的沈月彤,淡淡道:“送顺贵人回宫。” 担架被带了过来,几名小太监扶起顺贵人,小心翼翼将她抬上去,快速往后宫而去。 雪白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滩鲜红的血液,红白相衬,格外触目惊心。 楚随玉朝楚云间拱了拱手:“皇兄。” 楚云间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不停挣扎地沈月彤身上,声音冷漠:“皇后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沈月如打扮端庄高贵,扶着采秋的手,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浑身脏污的沈月彤,声音婉约:“此事错在月彤,陛下按后宫律法处置就是。” 沈月彤身子一僵,旋即更加奋力地想要挣脱束缚,声音嘶哑地尖叫出声:“沈月如,我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是你给我下了绝子药,叫我此生不得生育!是你勾结大周皇子,想将沈妙言送出皇宫,结果却被她提前发现,让我顶替了她!还有沈榕,你看我没了用处,就让沈榕进宫帮你固宠,你们狼狈为奸,你们都想害死我!” 她吼完,便呜呜咽咽地啼哭起来,眼泪鼻涕都流到了雪地里,模样凄惨可怜,同以往那个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御史府二小姐大不相同。 四周寂静得可怕,人们怀疑的目光在沈月如和沈榕身上直打转。 沈月如轻轻叹息一声,在沈月彤面前蹲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月彤,冷宫的嬷嬷说,你神志有些痴傻,本宫原还不信,正想着找御医给你看看,你竟然自己跑了出来,还害顺贵人惊了胎……” 说着,十分悲伤地望了眼那一滩血迹,“正常人,哪会干出这样的事?” 众人听着这番话,皆都沉默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贤妃拿不出皇后害人的证据,只咬着她不放,而皇后又说贤妃疯了,才说出那些话来…… 他们各怀心思的目光扫过这两姐妹,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皇帝,此事不管真相如何,怕贤妃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毕竟,她本就是废妃,本就是御史府的弃子。 华氏哭着拨开人群冲过来,推开那几个嬷嬷,将沈月彤抱在怀里,“我可怜的女儿!” 沈月彤却一把挣开她,双眼猩红,试图去挠沈月如的脸:“贱人,我没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的!” 忍冬立即将沈月如护在身后,攥住沈月彤的手腕,扭了一下,沈月彤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声音,那手腕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已然是脱了臼。 一名宫女急匆匆跑过来,哭着禀报:“皇上,御医说,顺贵人的胎,保不住了……” 人群更加寂静,楚云间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地上肮脏的女人,视线又很快落在沈妙言身上,瞳眸复杂得可怕:“御史大人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沈朋从人群中站出来,拱了拱手,声音微微发抖:“彤儿故意残害皇嗣,罪当处死。” 楚云间收回视线,摩挲着指间扳指,唇角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就依御史大人所言,杖毙。” 说罢,转身离开。 在场的人怔愣了片刻,只得跟着离去。 沈月彤呆呆的,望着这些人的背影,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华氏抱着她,不停地哀哭,求沈月如和沈朋救救沈月彤,可这二人俱都面色冷漠,保持着高贵的仪态,毫不留恋地往承庆殿而去。 几名侍卫提着木棍过来,请华氏让开,可她不肯,那些侍卫只好让两个老嬷嬷,强行将她拖走。 那些木棍重重打在沈月彤身上,她在雪地里翻滚痛呼,发出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华氏很快哭得晕厥过去,被嬷嬷带走了。 沈月彤趴在雪地上,十根手指硬生生抠进坚硬的泥土里,瞳眸紧盯着远处那个身着凤袍的高贵女人,一字一顿,如泣如诉:“沈月如,你这个贱人,我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得所爱!我诅咒你,永远怀不上子嗣!” 沈月如听着这些恶毒的咒骂,仍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扶着忍冬和采秋的手,优雅地行走在雪地里。 没有爱、没有子嗣,都不要紧。 她真正在乎的,只是皇后这个位置。 只要头顶的凤冠还在,她就可以将所有女人踩在脚下,她就能活得很好。 她抬手,扶了扶金凤发冠,注视着承庆殿上座的那张凤位,唇角的笑容愈发明艳动人。 而梅花林里,只剩下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以及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 没过多久,那呜咽声也停了。 冷风吹过,白皑皑的雪地上,残留着殷红的血,像是梅花瓣。 沈月彤静静趴在雪地里,面庞青紫,尚未合上的双眸透着仇恨和猩红之色,乱蓬蓬的发丝和身上的破布片被风吹动,看起来格外凄凉。 “三小姐,你觉得这出戏,如何?”楚随玉笑问。 沈妙言抱着暖暖的手炉,注视着那具冰凉的尸体,精致嫣红的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可惜沈月彤太蠢,连人都没看清就出了手。” 否则,现在失去孩子的,就不是顺贵人了。 楚随玉低头看她,斗篷上的一圈白狐狸毛衬得她小脸晶莹剔透,她看起来很漂亮,很单纯。 他收回视线,薄唇含笑:“有沈月如在,沈榕的胎,不会长久的。” 沈妙言没有接话,只抬步往承庆殿而去。 楚随玉我微微一笑,缓步跟上。 第350章 彤华番外当时只道是寻常 梅花林里的雪地上,沈月彤静静躺着。 她早已没了气儿,却依旧大睁着双眼,水般的瞳眸中遍布仇恨,静静仰望着落雪的天空。 细小的雪花温柔地落进那双美眸里,仿佛是上天在怜惜这个姑娘,让她在临死前,看起来稍微平和些。 北风渐渐大了,一个身着绿色锦袍的公子,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他的发髻上还簪着朵红花,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面颊酡红,很有几分可笑。 正是定西侯府世子,华扬。 他奔到沈月彤身边,将她抱到膝盖上,轻轻晃她:“月彤,月彤?!” 血液顺着沈月彤的唇角淌下来,她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华扬不住地哽咽:“好好的进个宫,不是当娘娘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那张脏污的脸上,明明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此刻却跌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 有侍卫过来,冷声道:“皇后娘娘吩咐,这尸体要拖到宫外处理掉。华世子,请让开吧!” 华扬从袖袋里取出一枚荷包,塞给那侍卫,抹着眼泪道:“她是我的表妹,这尸体,能否交给我?” 那侍卫捻了捻荷包,荷包很薄,装的大约是银票。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缓了脸色,笑道:“既然华世子愿意处理,那就交给您好了!” 梅花林里又只剩下两人,华扬凝视着沈月彤的脸,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头发因为长久未洗的缘故,一缕缕地打了结,像是稻草般枯黄,同以往的乌黑柔顺大不相同。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往昔的一幕幕,都浮上心头。 当时他们还很小,她并没有像现在这般迷恋权势与富贵荣华,他也没有如同现在般沉迷于纸醉金迷声色犬马。 那年他八岁,偷偷坐在后院的马厩里,拿着块木头,用凿刀认真地想削一个小木马出来。 他很喜欢雕刻,可父亲说他是侯府世子,不许他做雕刻这种没出息的活儿,所以他只能偷偷躲在这里做。 他正聚精会神时,一个娇俏灵动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在做什么?” 他抬头去看,就瞧见那个在他家暂住的小表妹抱着暖炉,兴冲冲地盯着他手中的小木马看:“真可爱,表哥你能送我一个吗?” 当时他还未开窍,还不知道讨女孩子欢心,便抓紧了木马,“这是我辛苦雕刻出来的……” 小月彤很有些失望,咬住唇瓣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一把精致的桃花木梳:“那我用这个跟你换?” 那把桃花木梳雕工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犹豫良久,又摸了摸上面的雕纹,最后忍痛道:“那好吧。” 可是这样精致的木梳,他一个男孩子用是不合适的,他带回去之后,只研究了会儿上面的雕纹,就束之高阁了。 而那小表妹实在心善,在他被父亲逮到偷偷雕刻东西时,还主动为他求情。 父亲罚他跪在雪地里,她便撑着绸伞,认认真真陪在他身边,告诉他,他做的雕刻真的很好,是那些人没有眼光。 他在伞下偷偷瞄她,觉得这小表妹就跟个粉团子似的可爱。 后来他们混熟了,他偷偷帮她做了很多把好看的木梳。 他很喜欢帮她梳头,因为她的头发又软又顺,就跟娘亲屋里的丝绸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则喜欢摘园子里的梅花,然后插到他的房中做摆设,笑嘻嘻地唤他表哥,说这是他送她木梳的谢礼。 夜里,他们常常溜到后院,坐在一起看清朗冬夜里的稀疏星辰,她说,将来要嫁一个也会雕刻很多东西的男人,那样会很有趣。 他傻傻地看着她的侧脸,在那一刻,年仅八岁的他,萌生了想要娶她过门的心思。 他喜欢雕刻,而她喜欢雕刻的人,他们在一起,多么合适!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那个冬天的华府后院,被他们两人诠释的淋漓尽致。 他们原本那么好,事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转变的呢? 是春日里,她趴在围墙上,看到那个风华绝代的玄衣男人骑在大马上,打人声鼎沸的街道经过,还是姑母将她接回沈府,教她女子礼仪、教她辨别金银珠宝的品次、教她如何享受贵族生活? 总之,随着第二年春天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她喜欢贵重物品,喜欢被人高高捧着。 曾经她最喜欢的小木马,早不知被丢到哪个角落。 而他却想跟从前一样,和她在星光下无忧无虑地聊天,可她已经学会用打量的眼神看他,像是在估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送她精心雕刻出的莲花发钗,却被她丢进荷塘里,说这样的木钗,和她的衣裙不般配。 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凿刀,再也没有做过雕刻。 因为世上唯一支持他的人,已经消失了。 皇宫中,北风携卷着雪花和梅瓣,落在两人的头发上。 华扬的眉梢眼角凝结着雪粒,他从腰封里取出一把半旧的桃花木梳,小心翼翼为她将头发梳理整齐,最后从袖袋里,掏出一根碧玉发簪,轻轻巧巧地为她簪上。 那发簪上有好几道裂痕,隐约可见,是用好几段玉粘补在一起的,正是当初被沈月彤摔裂的那根。 他又拿锦帕给她将小脸擦干净,一边哭,一边伸出手,给她将双眼合上。 他抱着沈月彤哭了很久,最后费劲儿地将她背起来,喘着气儿往宫外走,絮絮叨叨的:“表妹啊,当初我说要娶你,你不肯,非要进宫,如今可好……” 说着,眼泪又淌了下来。 而沈月彤合着双眼,面颊冻得通红,趴在华扬的肩上,好像只是睡着了。 北风呼啸,华扬脚一崴,摔到了雪地里。 他像是怕摔疼沈月彤般,连忙将她抱到怀里,那么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若她没有被姑母带走,该有多好。 若她肯嫁给他,该有多好。 若他有本事些,该有多好! 他在雪地中搂着悄无声息的沈月彤,风霜满面,嚎啕大哭:“彤彤,彤彤……” 远方有歌姬缥缈的歌声传来:“被酒莫惊春睡醒,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年少时的回忆,在风中旋转,直到化为纷飞的梅瓣。 雪花落了两人满头满身,他执起她冰凉的手,似是呢喃:“所谓青梅竹马,所谓白头偕老,也不过如此……” 他们曾共青梅,曾共白头。 只是比起旁人,少了一段长久的陪伴,而已。 第351章 白骨亡魂 沈月彤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后宫中除了沈榕,其他人对沈月如而言,再也构不成威胁。 沈妙言行走在雪地里,眨了下双眼,忽然有些庆幸,今天失去孩子的人,并非是沈榕。 冷风携裹着雪粒扑面而来,刮在人的脸上,有些疼。 琥珀色的瞳眸倒映出远处,那座灯火辉煌的的宫殿楼宇,锦衣华服的美人和贵公子们,或站或立,觥筹交错,含笑对语。 身着软罗轻纱的舞姬折腰而舞,丝竹管弦声演奏出一篇篇盛世华章。 檐下宫灯映照出金银珠宝、锦绣成堆,今年楚国丰收,所有人都很高兴,这原本就是楚国的盛世。 沈妙言随手折了枝梅花,垂下眼帘,放在鼻尖下轻嗅。 梅花和雪的清香,令人的头脑更加清晰。 如果现在是盛世,那么盛世过后,会是什么呢? 她缓缓抬起眼帘,昔日楚珍、张敏、沈月彤等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么鲜活,那么骄傲,可如今,三人都沦为了白骨亡魂。卡Kа酷Ku尐裞網 恍惚之中,那些宫灯愈发火红,仿佛即将燃烧起来般。 手中握着的梅花枝落进雪地里,她深深呼吸,琼楼玉宇,王侯宅邸,原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正出神间,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回头看去,楚随玉笑意盈盈:“想什么呢?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两人踏进承庆殿,扑面而来都是歌舞升平的暖意。 而殿中并没有沈妙言的位置。 沈月如眼中掠过轻视,沈妙言真是没有分寸,这样隆重的宫宴,没有君天澜撑腰,她来做什么? 没有君天澜撑腰的沈妙言,不过仅仅只是个罪臣之女罢了。 众人目光各异,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不欢迎的目光。 与罪臣之女同席,于他们而言,并非是脸上有光的事。 上座的楚云间握着一杯酒,将众人眼底的那一抹鄙夷尽收眼底,摩挲着杯盏,正要唤沈妙言到他身边来,楚随玉却径直将她带到温倾慕那儿,笑容温润:“若是不介意,可以坐在本王和王妃身边。” 沈妙言乖巧地在温倾慕身边空位上落座,无视那些人不善的目光,自个儿端了面前的热粥喝。 宴席正式开始后,在场的达官贵人纷纷将带来的贵重礼物献给楚云间,歌颂楚国太平盛世,繁荣富庶,并一同祝福了沈榕肚子里的皇嗣。 沈妙言喝着粥,抬眸看去,那些礼物也多半是小孩子用品,显然是冲着皇嗣来的。 如今顺贵人流产,这些礼物,顺理成章地全部落入沈榕手中。 沈榕因为怀孕的缘故,面容较从前更加圆润,白里透红,气色极好。她笑逐颜开地接受着那些人的祝福,时而说上两句得体的话,很有几分皇妃的模样了。 沈妙言的视线转向沈月如,她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仿佛是由衷地在为沈榕感到高兴。 她抬起手帕,擦了擦唇角,目光又转向御史府的座位,华氏已经被丫鬟扶过来了,双眼红肿,还沉浸在沈月彤之死的悲伤里。 楚随玉偏过头,低声道:“你觉得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沈月彤是因为想害沈榕才出事的,华氏爱女心切,不会放过沈榕。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轻声,依旧盯着华氏。 楚随玉笑了笑,没过多久,华氏果然站起身来。 见她有话要说,乐声渐渐平缓低沉下去。 她举杯,双眼紧盯着沈榕,颇为诡异地笑了笑:“沈婕妤能够怀上皇嗣,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婕妤身子弱,怕将来无法好好抚养孩子。不如,就将小皇子养在皇后娘娘膝下?” 众人还未做出反应,沈月如蹙眉道:“榕儿身子虽弱,可母子连心,若本宫带走她的孩子,她难免伤心。母亲,这话实在不妥,请您收回。” “婕妤的身子,哪里及得上皇嗣重要?”华氏不管不顾,“沈婕妤从小到大,动不动就会晕倒,又怎能好好带小皇子?陛下,您说,臣妇说的对不对?!” 楚云间向来厌恶后宫争斗,闻言,只淡淡道:“若是皇后愿意,等沈婕妤诞下皇嗣,抱到身边来养就是。” 于他而言,比起沈榕,沈月如的利用价值要大得多,他自然会偏向沈月如。 华氏闻言,笑着行了一礼:“臣妇多谢陛下隆恩!沈婕妤,陛下如此关照你,你还不谢恩?” 沈榕面色苍白,拢在袖中的双手攥得很紧,手背上早已青筋暴起。 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位嫡母,三言两语,就当众将她未出世的孩子给抢走了,当真可恶!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 沉默片刻后,她低垂着眼睫起身,朝楚云间屈膝,声音平静:“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宴会继续进行,众人觥筹交错,所有的明争暗斗,都化为了明面上的笑谈。 沈妙言喝着温热的橘子汁,盯着华氏,唇角渐渐浮起一抹腹黑的微笑。 宴会散场后,沈榕拒绝乘坐轿辇,将宫人们都赶走,独自行走在通往长春宫的小路上。 因为愤怒,那张秀丽的面容已经无法维持温婉,在寒风中,冰冷狰狞得可怕。 她的手始终覆在肚子上,脑海中不停思索着如何避免孩子被夺走,可是,她根本想不出主意来。 她走了很久的路,直到看见前方梅花树下,站着的少女。 “沈妙言……” 她呢喃出声。 沈妙言发髻上簪着霞草花发钗,系着雪白的貂毛斗篷,仰头注视着那些梅花,露出雪白的一截细颈,面容清丽,分明是人比花娇的模样。 似是听到脚步声,沈妙言偏过头,在看见沈榕时,微微一笑。 不知怎的,沈榕有些怕她,往后退了一步,试探着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妙言折下一枝梅花,缓步朝她走近,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可周身的气质,却是极致的雍容。 她把玩着梅花,笑道:“你是不是在思考,如何不让自己的孩子,被沈月如夺走?” 沈榕盯着她,这个女孩儿的心思,实在是深沉得可怕。 沈妙言没等她回答,又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第352章 冒着窃取兵符的重罪 沈榕瞳眸一动,那女孩儿娇笑着,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骄傲:“只要她死了,就没人再来夺你的孩子了!” 说罢,蹦蹦跳跳地与她擦身而过,握着梅花枝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像是养在深闺中什么都不懂的活泼小姐。 可沈榕无比清楚,这个女孩儿,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转过身,盯着沈妙言的背影,声音中带上了恳求:“请告诉我,如何才能置她于死地?” 沈妙言回头,笑容灿烂:“我不知道如何置她于死地,但我知道,如何能让你在身份上,与她平起平坐……” “怎么做?”因为心急,沈榕禁不住朝前走了两步。 “利用龙胎,请求楚云间,将你的姨娘抬为平妻。” 沈妙言说完,又笑了笑,蹦跳着离开。 沈榕愣在原地,将她的姨娘,抬为平妻? 若能如此,不止她能够由庶出变为嫡出,她的弟弟,也能够成为御史府的嫡子…… 黯淡的瞳眸瞬间点亮,她摸了摸肚子,脸上都是欢喜。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沈妙言转过小径拐角,步伐渐渐缓了下来。 那张欺霜赛雪的小脸上,满是冷讽,沈月如将沈榕弄进宫里,以为弄进了一个帮手,却不知,分明是放进来了一匹狼。 如果沈榕能够让她的姨娘被抬为平妻,那么华氏就没有办法,在御史府的内宅,通过拿捏她的姨娘来控制她。 到那个时候,她才能彻底放手,和沈月如真正的斗上一斗。 唇角翘起,她心情越发的好。 入夜之后,沈妙言躺在偏殿的小床上,扳着指头算日子,再过两天,国师就该被解除软禁了。 到那个时候,她应该就能回府了。 她实在很想念君天澜,心中欢喜,因此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这两天时间,她待在书房,几乎找遍了每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有过沈国公府的卷宗。 想想在宫中虽然没找到卷宗,可收获了半枚西南兵符,成功挑拨了沈榕和沈月如之间的内斗,这收获已经很丰富,于是她终于放弃,只收拾了包袱,随时准备走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欢喜雀跃都被楚云间看在眼里,他站在廊下,清晰地瞧见,她走路的姿态,比往日更加轻盈。 他摩挲着扳指,想起被动过的书架暗格和少了的半枚兵符,瞳眸晦暗不明,这小姑娘急着出宫,也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第二天傍晚时分,君天澜进了宫。 他头束黑金发冠,身着雪白梅花暗纹的里衬,外面套着件玄色银云纹外裳,整个人身姿修长高大,宽肩窄腰,面容一如从前冷峻精致。 沈妙言抱着鸡毛掸子站在书房角落,静静看着他和楚云间说话,张岩站在一旁,想听他有关私自掘人坟墓、盗取骨骸的道歉,然而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听到。 君天澜的嚣张跋扈,比软禁前更过,那冷厉的目光,让张岩即便有心想叫他道歉,也没有那个胆量开口。 楚云间眼角余光瞥见站在角落的沈妙言,唇角勾起一道轻笑,“国师乃国之栋梁,希望今后,别再干出那些事了。李其,送国师和张相出门。” 李其甩着拂尘走过来,躬身道:“国师大人、相爷,请吧?” 君天澜看向沈妙言,她连忙丢了鸡毛掸子跑过来,拉住他的大袖,仰头乖巧道:“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晚上我想吃拂衣做的四喜团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尚未迈开步子,楚云间又开了口:“国师要将妙妙带走?” 君天澜转过身,丹凤眼中冰寒更甚:“怎么,陛下不允?臣已经证实,张家那两人并非沈妙言所杀,陛下有何道理,将她留在宫中?”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书房中的气氛逐渐僵持危险起来。 张岩看了看两人,又望了眼沈妙言,连忙跟着李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沈妙言盯着楚云间,那人脸上浮着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叫她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望了眼那座红木书架的底座,再看向楚云间,对方脸上笑意更深。 她心中一咯噔,就听到他柔柔开口:“她是没有杀人,但是却犯下了比杀人更重的罪。她,窃取了朕的兵符。” 君天澜冷笑了声,握住沈妙言的手,“陛下的指证,毫无根据。” “国师要证据?”楚云间打了个响指,“来人,去把沈妙言所住的偏殿,给朕仔细搜查一遍!” 沈妙言面无表情,悬着的心,却缓缓放了下来。 楚云间也太看轻她了,偷了那样重要的东西,她难道会藏在那间偏殿里?! 怎么可能! 果然,两刻钟后,几名侍卫进来,面面相觑:“陛下,臣等并未搜到兵符。” 楚云间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沈妙言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陛下真是糊涂,自己弄丢了兵符,却说是我偷的!” 说着,拉了拉君天澜的大袖,“国师,咱们回去吧,别理他!” 两人并肩跨出书房,楚云间的脸色,黑沉得可怕。 日暮的光从雕窗洒进来,他坐在昏暗里,冷声道:“仔细搜过了?” “是!但是的确没有……” “出去。” 几个侍卫退了出去,楚云间起身,打开了书架的暗格,里面确确实实少了半枚西南兵符。 他的手指拂拭过其余几块青铜兵符,沈妙言放着这些不要,唯独偷走了那半块…… 这意味着,她曾经在别人手中,见过同样的半枚兵符。 而他曾经,派过君天澜去西南平叛。 好一个君天澜,明着将军功让给了夏侯铭,暗地里,却早将比军功更有诱惑力的东西据为己有。 而沈妙言她,竟然不惜冒着窃取兵符这样的重罪,也要帮他拿到那半枚! 他于她而言,就这样重要?! 他一拳砸到书架上,雅致俊逸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可怖。 李其听见动静,连忙跑进来:“陛下,您怎么了?” “去查,沈妙言住进宫中的这段时间,去过哪些地方,和哪些人有过接触。朕要最详细的记录!” “是!” 最后一缕暮光落下,年轻而阴冷的帝王,周身彻底被黑暗笼罩。 第353章 越来越勾人的妙妙 国师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钻出马车,跳到地面,望着灯笼映照下熟悉的朱红大门,深深呼吸,这感觉就像回到家一般自在。 君天澜牵了她的手,一路走上门前的台阶:“兵符的事,你太心急了。” “那样好的机会,我若是不拿,实在可惜。”沈妙言抬头看他,忽然扬起一个腹黑的微笑,“国师过去教导我,不准偷东西,可我如今偷了兵符,你为何不说我?” 君天澜在大门前顿住步子,认真地转向她,大掌托起她的小脸,丹凤眼中都是认真,“至少这一次,本座知道你偷东西不是为了自己。即便要罚,也该罚本座才是。” 沈妙言怔了怔,等回过神时,他含笑从夜凛手中接过鞭子,递到她手中:“可要将那十四鞭,打回来?” 沈妙言握住皮鞭,瞅了他一会儿,抿唇一笑,将那皮鞭丢到地上,朝他伸出手:“罚你背我回衡芜院!” 君天澜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在她跟前蹲下,轻而易举就将她背起来,抬步往衡芜院而去。 沈妙言搂着他的脖子,声音轻软:“国师,大周的梅花雪水,很漂亮呢,谢谢你送给我那么好的礼物,我闻着,就好像我也去过大周一般。” 君天澜唇角含笑,并未接话。 沈妙言望向路旁的梅花树,忽然灵机一动,趴到他的耳朵旁,小小声:“国师,今天晚上,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说完,却像是故意保持神秘感,不肯再往下说了。 拂衣、添香、阿沁和素问等人,对沈妙言的回来表示了隆重的欢迎,晚膳不只有她点名要的四喜丸子,还有飞禽走兽海鲜蔬果等满满一桌菜肴。 她吃饱喝足,将从楚云间书房里顺来的御用点心送给她们,便收拾了干净衣裳,跑到华容池好好泡了个温泉。 尽管已是冬日,可温泉池边的梨花还是盛开着,衬着温泉上方的轻烟,缥缈梦幻如仙境。 她洗完换了干净衣服,走出梨花林,在花园里找了棵开得正好的梅花树,左右瞅了瞅,见没人才放下篮子,轻手轻脚地去摘那落了雪的梅花。 君天澜也已经沐浴过了,身着雪白中衣,正坐在书房的软榻上看书。 沈妙言挑了珠帘进来,脱掉短靴爬上软榻,从背后将他的长发放下来,声音软糯:“国师,你为什么还在看书,你不期待我送你的礼物吗?” “是什么礼物?”君天澜翻了页书。 沈妙言趴在他肩头,对他的耳朵呵气:“你送我一瓶梅花雪水,我就送你……” 声音戛然而止。 君天澜偏头去看她,却正好吻上她的唇。 沈妙言琥珀色的瞳眸中盛着点点笑意,捧住他的脸,径直跨坐到他腰间,缓缓将这个吻加深。 君天澜同她对视了会儿,垂下眼帘,扣住她的脑袋,开始回应她的主动。 温暖的灯火下,这两人相拥而吻,剪影投洒在雕窗上,无比妥帖相衬。 当君天澜的舌头撬开这小姑娘的贝齿时,他终于尝出来,这个吻,是梅瓣和雪水的味道。 沈妙言轻轻咬了下他的唇瓣,与他拉开距离,眼尾如同猫儿般妩媚勾人:“你赠我大周的雪与花,我便赠你,少女的吻和冬夜的香。” 君天澜冷峻精致的脸庞上,浮起浅浅笑意,伸出手,轻柔地捋开她额前的碎发:“冬夜的香,是这样的味道吗?” 沈妙言唇角翘起,眉梢眼角都是骄傲:“我吃了些梅花瓣和落雪,嘴巴里的香味儿,就是冬夜的香味儿!” “本座倒不这样认为……”君天澜说着,忽然揽住她的纤腰,使她更贴近他的胸膛。 他俯首,轻嗅她颈间的少女体香,声音低沉性感:“沈妙言,这才是冬夜的香……” 沈妙言被他撩得浑身轻颤,只得扶住他的肩膀,想起正事儿,轻声问道:“国师,你去大周做了什么?你不会在路上砍杀了那位五皇子吧?” 想起君舒影那张魅惑苍生的脸,君天澜的气息便重了些,像是刻意惩罚般,在她白嫩的锁骨上留下一串串草莓印子:“怎么,妙妙舍不得?” “不是……”沈妙言被他吻得受不了,想往后退,可他的大掌紧紧搂着她的脊背,竟是半分都退不出去。 “我只是,担心你,我……唔……” 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唇上,这个男人的目光充满霸道和侵略性,连带着他的吻也是如此。 沈妙言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等他松了口,喘息着道:“若不是杀他,那你去大周做什么?你瞒了我好多事呢,现在也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娇娇柔柔的语气,蒙着水雾的眸光,瘫软在他怀中的娇躯,沈妙言觉得,凡是个男人,都该受不了这样的引诱,会控制不住地将事情说出来吧? 然而对方却只是笑。 她有些气恼,双手揪住他的脸,“你笑什么?!”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垂眸看她:“笑你越来越勾人。” 沈妙言面颊绯红,作势就要跳下来:“你不说就算了,还敢取笑我!”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笑着辩解:“本座是在夸你,哪里取笑你了?” 沈妙言面颊更红,轻哼一声,别过脸去:“我本来就生得美,否则,楚云间干嘛总苦心孤诣地想占我便宜!” 话刚说完,她就察觉到周身瞬间冷凝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望向君天澜,只见这个男人的面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呃…… 他是在,吃醋吗? 没等她问出口,君天澜狂乱而不加节制的吻已经如狂风骤雨般落下。 沈妙言还没看清楚,就被他按在矮几上,那么霸道,那么嚣张,啃着她的唇瓣,毫不遮掩他语气中的酸意:“沈妙言,本座不想听见,从你口中蹦出别的男人的名字!” “国师,疼……”她的嘴被啃得发麻,想要推开他,可他的身躯就像是铁塔,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君天澜惩罚般,重重咬了口她的耳垂,“沈妙言,你听见没有?!不许同旁的男人亲近!” 第354章 欲说还休 沈妙言吃痛,捂着耳朵,泪眼婆娑,十分委屈可怜地点点头,软声道:“知道了……” 君天澜单手撑在软榻上,俯首亲了亲她的眼睛,将她扶起来:“去睡觉。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含泪跳下软榻,回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瞳眸透着天生的媚意,满是欲说还休:“我明天能出府去看安姐姐吗?” 这样软软的声音,加上那勾人的眼神,叫君天澜完全把持不住,只得努力绷着一张冷峻的脸,淡淡道:“可以。” “谢谢国师!”沈妙言扬起满足的笑容,欢快地往东隔间蹦去。 君天澜独坐灯下,抬手摸了摸尚还带着梅花和雪水清香的唇,点漆瞳眸中浮起涟漪。 他偏头望向珠帘外,薄唇抿出了淡淡的笑意。 翌日,沈妙言带着素问和夜寒出府,街上到处都是买卖年货的人,比平常要热闹许多。 她置办了些礼物,到倚梅馆用了午膳。 安似雪烧了一大桌子菜,听见沈月彤之死时,唏嘘不已,叹息道:“寻常百姓都道官家小姐好做,却不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沈妙言伸手抓了红烧牛肉片吃,笑道:“她若肯安生,倒也不至于被杖毙。说来说去,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她还要去抓牛肉片吃,安似雪拍了下她的手背,嗔怪道:“手可洗了?” 沈妙言扮了个鬼脸,跳下大椅,乖乖去洗手。 白清觉从外面回来,取下毡帽和斗篷,“又下雪了,哟,今儿怎么这么多菜?!” 沈妙言洗完手回来,得意洋洋:“我来了,安姐姐自然要款待我!” 白清觉搂住正摆碗筷的安似雪,语带酸意:“阿雪,平日里想吃你做的一碗面都难,妙言一来,你就给她做这么多菜!这不公平,明明我才是你的夫君。” “再说,今儿罚你不许吃饭。”安似雪将他的手拿开,瞪了他一眼。 屋中燃着炭火,安似雪招呼素问和夜寒也坐下来吃,五人围坐在桌边,热热闹闹的。 等酒足饭饱,沈妙言带着安似雪送她的大包小包点心,还有一件她亲手做的绣梅花褙子,欢欢喜喜地打道回府。 她穿过十里长街,一些书生摆了摊儿写对联,到处都是红红火火的颜色,叫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她哼着小曲儿,打醉仙楼下走过,正高兴时,一只藤草编的小球就砸到她的脑袋上。 她吃痛,抬头看去,花容战斜倚在四楼朱红的扶手边,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揽着位美人,正笑嘻嘻地低头看她:“沈丫头,你的机灵劲儿去哪了?若掉下去的是个斧头,你现在可就头破血流地躺在雪地里了。” 沈妙言弯腰拾了把雪,捏成个雪球,“花狐狸,你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话音落地,她使劲儿将那雪球往楼上砸去,可她劲儿小,那雪球还没挨到三楼就又掉落下来,惹得花容战又是一阵大笑:“沈妙言,你别丢人了,叫你家国师来砸一砸,说不定还能砸中!” 沈妙言气急,转身就进了醉仙楼,去找花容战算账。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跑到四楼,花容战正坐在漆木美人靠上,悠闲地品着酒。 檐下置了一张根雕圆桌,上面摆了几碟精致的菜肴,并一壶美酒。 那美人坐在他身侧,不知为何,面色不大好看。 沈妙言气急败坏地诘问他:“你刚刚为何拿藤球砸我?” 花容战抬起眼帘,脸上全无正经:“我瞧你这发髻,还不如从前那两个团子可爱。沈妙言,你赶紧扎回两个团子吧!” “给你扎两个团子要不要?”沈妙言没好气,瞥了眼他身边的美人,见那美人紧咬唇瓣、眼含泪水的隐忍模样,不由道,“你欺负她了?” 花容战扫了那少女一眼,不屑道:“谁欺负她了!” 正说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气冲冲跑过来,“花公子,你干嘛把镜儿带走,娘娘等她梳头呢!” 沈妙言认得这小丫鬟是晋宁王妃身边的云儿,听着她的话,又望了眼那个哭哭啼啼的美人,便猜到这美人也是晋宁王妃的丫鬟,却不知怎的,被花狐狸拐了来。 花容战饮了口酒,轻笑出声:“怎么,没了这个侍女,你们王妃就梳不成头了?若是身边没有会梳头的丫鬟,本公子愿意亲自去给你们娘娘梳头。” 话音落地,一个端正温婉的声音响起:“本妃梳头这种事,不劳花公子操心。” 沈妙言回头去看,身着大红色绣金边广袖长裙的美艳女子走了过来,云鬓高耸,气质出众,正是温倾慕。 那个叫镜儿的丫鬟看见她,像是看到主心骨般,连忙起身,要往她身边跑。 花容战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挑眉望向温倾慕:“没有镜儿,王妃的发髻梳得也很好。可见,镜儿在你身边,发挥不了什么用处,不如送给本公子做暖床丫鬟,本公子愿意以百两黄金作为交换。” 温倾慕在圆桌旁坐下,仪态十分端庄:“镜儿是晋宁王府的人,自打来到本妃身边,本妃就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百两黄金,暖床丫鬟,花公子太看不起晋宁王府了。” 檐下又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沈妙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这两人一碰头就针尖对麦芒,偏偏每次都被她碰到…… 她望向素问,对方默默递给她一个离开的眼神,她微微颔首,正要脚底抹油地溜掉,花容战笑意吟吟地开了口:“沈丫头,你说,镜儿应当归谁?” 沈妙言往后退的脚步顿住,这两人都看着她,目光同样携带压迫。 她清了清嗓子,望向被花容战抱在怀中的镜儿,小心翼翼道:“我觉得……你们应该问问镜儿的意思。” 镜儿擦泪的动作顿住,像是不可思议般抬眸望了眼沈妙言,旋即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沈妙言点了点头,正要挪开视线,却发觉镜儿和晋宁王妃,竟生得有两三分相像。 而这个镜儿,似乎是最近才到晋宁王妃身边伺候的。 第355章 恍惚而怜惜 她心中有些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那么,镜儿,你选谁?”花容战挑起怀中少女的尖俏下巴,桃花眼中满是魅惑与勾引。 镜儿浑身微微颤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温倾慕:“奴婢选王妃娘娘——” 温倾慕勾唇,正要微笑,花容战忽然俯首,吻了镜儿的面颊。 他的吻很轻盈,像是蝴蝶落于花间,一路向下,最后含住镜儿的耳垂:“你说,选谁?” 这般轻薄的姿态,叫在场的女子面红耳赤。 沈妙言小心翼翼望向温倾慕,对方的脸色难看至极,起身便要离开。 云儿却不肯放弃,双手攥成拳头,“花公子,您太过分了!镜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镜儿哭得厉害,她试图推开花容战,可对方根本就不松手。 云儿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去追温倾慕了。 花容战抬眸,见温倾慕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这才松开镜儿的耳垂,拍了拍她的脸蛋:“乖。” 说完,就将她放下来。 竟是毫不留恋的态度。 镜儿坐在旁边,只一个劲儿地哭,十分委屈。 沈妙言尴尬地道了别,带着素问和夜寒下楼,朝前走了十几步,忽然神色一凛。 不对! 当初她在乾和宫书房伺候时,听到顾钦原与楚云间商议,要先对花容战下手,顾钦原当时的提议是,找个美人去勾引花容战,用剧毒的胭脂涂于美人唇上,再叫花容战吃掉那唇上的胭脂…… 尽管知道顾钦原是国师的人,可沈妙言还是转身,快速往醉仙楼奔去。 那个镜儿出现得那般突然,说不准就是楚云间派出去的暗杀者! 她气喘吁吁地回到楼上,镜儿已经不知去向,只有花容战独坐在美人靠上,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透着无聊,在看到她折返回来,桃花眼顿时一亮:“沈丫头,你折回来陪我玩?” 沈妙言往四周看了看,快步走到他面前:“镜儿呢?” 花容战翻了个白眼:“去找她的王妃娘娘了呗!竟然能不被本公子的美色所诱惑,倒是个不简单的丫鬟。”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还是将顾钦原和楚云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花容战:“……我总觉那镜儿不大对劲儿,你要防着点才是。” 花容战听罢,笑得桃花眼眯了缝:“沈丫头,你晚了一步,钦原早告诉过我,那名暗杀者是谁,早在十天前,那暗杀者就被我收拾掉了!再者,温倾慕身边伺候的人,我全都查过底细,都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姑娘,你多虑了。” 沈妙言放了心,还未开口告辞,楼下忽然传来一片嘈杂声。 “有人闹事?”她好奇。 花容战起身:“走,去瞧瞧热闹。” 两人下了楼,只见三楼楼梯口处,一位身着细铠、腰间佩剑的男人,正满面煞气地训斥跪在他面前的少女:“走路不长眼的吗?!什么东西,也敢弄脏本将军的盔甲!” 那少女被吓坏了,哭得厉害,啜泣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沈妙言望过去,那男人银白的铠甲上,果然沾着酱汁,正顺着铠甲纹路滑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跪坐在那里哭泣的少女,不是镜儿又是谁。 旁边有公子劝道:“夏侯将军,这位姑娘是晋宁王妃身边伺候的婢女,想来是急着给王妃送菜,不小心才撞了你,看着怪可怜的,不如算了吧。” 沈妙言听着这声称呼,顿时莞尔,这位将军,大约是夏侯家的嫡次子,以暴脾气和力大无穷闻名京城的夏侯湛。 而夏侯湛不肯听那公子的劝,对着镜儿冷笑道:“本将军的银铠价值千金,你弄脏了,便该为本将军弄干净!” 镜儿连忙起身,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想给他擦拭,却被他握住手腕,那张俊脸上的笑容十分邪恶:“本将军要你用舌头,一点一点舔干净!” 话音落地,四周寂静。 镜儿惶恐地抬头看他,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成功取悦了夏侯湛,他摸着她的脸,笑容愈发热切:“当然,你若是不愿意舔那里,舔别的地方,也是可以——” 话未说完,一只拳头砸到他脸上,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竟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花容战不知何时出现在镜儿面前,转身替镜儿擦净眼泪,柔声安慰:“没事了。” “花公子……”镜儿刚刚差点吓傻了,如今花容战救了她,不可避免地对他产生了崇拜和依赖的心情。 花容战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她的眉眼与那个人有两三分相像,这样哭泣的模样,叫他恍惚而怜惜。 他正出神间,沈妙言大叫出声:“小心!” 只见夏侯湛从楼梯下方一跃而上,手持长刀,毫不犹豫地挥向了他。 花容战抱住镜儿往后疾退,最后将她推到沈妙言身边,抽出腰间的佩剑,迎住夏侯湛的长刀。 刀剑铮鸣,夏侯湛盯着花容战的双眼冷笑:“本将军听说,在重阳菊花宴上,你与大周那位萧将军打成平手,你这样的小白脸,竟也有那般本事?!” 花容战将他推开,冷笑:“小白脸?” 两人刀剑相向,空气中不停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火花四溅,众人俱都闪避开来,一时之间无人敢上前劝架。 镜儿满脸担忧:“花公子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沈妙言说着,深深望了她一眼,她眼底的担忧很真切,不似作假。 可是看着那张与温倾慕有几分相像的面容,她总觉得不对劲儿。 夏侯湛空有一身蛮力,不出二十个回合,花容战就将他的长刀挑开,剑尖抵着他的咽喉,笑容张狂:“你哥哥输给了萧城烨,你输给了我,夏侯家的人,可真没用!” 夏侯湛亚眦欲裂:“区区皇商,怎敢如此侮辱夏侯家?!” 说罢,大掌直接握住花容战的剑,高呼一声,竟不顾手掌流血,用蛮力直接将那柄剑折成两断,海碗那么大的拳头直接砸向花容战的脸。 第356章 他不会吻她 花容战闪躲开来,那拳头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生生将墙壁砸出一个窟窿,在场的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对夏侯家的轻视,瞬间改观。卡Kа酷Ku尐裞網 夏侯湛还要再打,温倾慕终于闻讯从楼下赶来,站在楼梯口,冷喝出声:“都住手!” 夏侯湛偏头看她,她一步步走过来,维持着王妃的端庄高贵:“夏侯将军把本妃的酒楼,当做是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吗?!本妃是皇室的媳妇,代表的乃是皇家颜面,怎么,将军要将皇家颜面,踩到脚底下?!” 这话很严重,夏侯湛冷哼一声,收了带血的拳头,又转过头,深深看了眼镜儿,冷笑道:“这事儿由你的婢女引起,将她赔偿给本将军,本将军就此作罢,否则……” 温倾慕蹙眉,夏侯家手握军权,她不能给楚随玉惹上这样的麻烦,可是镜儿出生孤苦,她又怎能牺牲她?! 夏侯湛自然知道温倾慕的为难,不禁唇角咧开,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温倾慕正两厢为难之际,花容战走到镜儿身边,拉住她的手,朝夏侯湛笑道:“这女人是本公子的第十二房妾室,夏侯将军若要算账,大可冲本公子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话音落地,温倾慕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双桃花眼此刻正含情凝睇地凝视镜儿,目光缠绻而温柔,一如他过去,凝视着她的模样。 在这一瞬,她已然分不清,花容战是为了帮她解围,还是喜欢上了镜儿。 她垂下眼帘,第十二房妾室吗? 他的身边,竟有那么多女人了…… 夏侯湛也有些愣住,回过神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人都走完后,镜儿望了眼温倾慕,又望了望花容战,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犹豫片刻,正要走到温倾慕身边,温倾慕却转过身,抬步往四楼而去,声音薄凉:“你已经是他的人了。” 镜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上,又转过去看花容战。 花容战面无表情,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走吧。” 她任由他拉着手,随他一同下楼,整个过程,复杂的目光始终落在花容战的侧颜上。 沈妙言拣了张完好的椅子坐下,见旁边长桌上还有一碟点心,便顺手拿了个啃,琥珀色瞳眸中满是思量。 她总觉今日的事有点蹊跷,那个镜儿,出现的好突然,偏偏还同温倾慕有几分相像,并且还顺理成章发地进了花府,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儿! 可若说镜儿就是楚云间派出的暗杀者,花狐狸又说暗杀者已经被解决掉。 她托腮,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打道回府,跟国师说说。 此时的皇宫中,楚云间坐在乾和宫书房内,面前龙案上,摆着所有兵符。 李其进来,呈上一份纸笺:“启禀陛下,这些时日以来,同沈姑娘有过接触的人员名单,都在这儿了。” 楚云间接过,面无表情地看下去,在看到某个名字时,视线一顿:“她和顾钦原,怎么会有接触?” “那日顾大人从书房出去,沈姑娘正好从廊角跑出来,将顾大人撞了一下,是个小宫女在远处亲眼看到的。”李其恭敬答道。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的视线在股钦原的名字上停顿良久,最后淡淡道:“宣他进宫。” “嗻!”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顾钦原就来到了书房中。 楚云间修长的指尖拂拭过面前冰凉的青铜兵符,声音透着漫不经心:“钦原觉得,一个君王所拥有的众多东西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微臣认为,是智谋。”顾钦原垂下眼帘,拱手说道。 “可朕认为,是军队,强大的、可以摧毁一切的军队。”楚云间抬起眼帘,“唯有手握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力,才能让臣民臣服于脚下。” 顾钦原保持着拱手的姿态,面无表情:“但是掌控军队,需要的恰恰是智谋。” 楚云间低笑着站起身,走到顾钦原背后,手掌落在他的肩头:“钦原,朕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但是朕发现,你为朕办的事儿,几乎没有一件能够办成。” “也包括臣正在做的事吗?”顾钦原目不斜视。 楚云间挑眉,就听得他声音薄凉:“那位暗杀者已经成功潜入花容战府中,想来再过些时候,便能事成。” “你之前不是说,暗杀者死了?”楚云间走到前面,紧盯着他的双眼。 “死的只是微臣派去试探花容战的人,真正的暗杀者,被微臣命人稍稍易容,安排在了晋宁王妃身边。具体事宜,微臣已经写在了这本奏章上。” 他说着,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奏折来。 楚云间深深盯了他一眼,接过那本奏折,翻看了会儿,唇角噙起一抹浅笑:“爱卿利用花容战与温倾慕错综复杂的关系,设下这一局,果然是好计谋。” 说着,随手将那奏章丢到龙案上,踱步到顾钦原身后,唇角的笑容十分冷漠:“若暗杀花容战再次以失败告终,你当如何?” 顾钦原盯着龙案上一字排开的兵符,沉默良久后,声音平静地开口:“陛下在怀疑微臣。” “朕说过,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 顾钦原垂下眼帘:“若失败,臣这条命,任由陛下处置。” 楚云间注视着他笔直的脊梁,拿过挂在衣架上的狐裘,亲手为他披上,循循善诱:“钦原,朕不管你从前效忠的人是谁,但朕想要你知道,若你能尽心尽力为朕办事,除掉君天澜后,楚国江山,朕与你平起平坐……” 顾钦原面色淡然,目不斜视:“楚国江山,姓的是楚,微臣不敢僭越。” 楚云间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示意他退下。 顾钦原离开后,李其进来,试探着唤道:“皇上?” “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半炷香的时间都不许放过。” “嗻!” 国师府,衡芜院。 沈妙言回来的时候,君天澜正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 她将醉仙楼的事儿说了一遍,君天澜不以为意:“他不会吻她。” 沈妙言坐到他身边,仰头看他:“为什么?” 第357章 被塞一嘴狗粮 君天澜翻了页书:“因为你说那个女人,和温倾慕长得像。卡Kа酷Ku尐裞網” “长得像,不是更容易让花狐狸动情吗?”沈妙言还是不明白。 君天澜放下书,盯着她的双眼看了良久,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国师,你倒是说清楚呀!”沈妙言百思不得其解。 “容战不是乱来的人,正因为对方长得像温倾慕,他才轻易下不了手。”君天澜将书本合上,弹了下她的脑袋,“操心这些做什么,功课都做好了?”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催我做功课!这都要过年了,我要好好歇歇。” 君天澜唇角抿着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书架旁,将手中的书放回去。 沈妙言盯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双手捧脸,国师他真的很好啊,长得好,人品好,又有钱,又懂很多,等自己及笄,就能嫁给他了吧…… 这么想着,脸蛋儿悄悄泛起绯红色,比京城里最艳的胭脂还要红。 君天澜转过身,瞧见她这副痴相,走到她跟前,捏住她的半边脸蛋:“见到旁的男人,可也是这副模样?” “疼!”她推开他的手,揉了揉脸蛋,傲娇地别过脸去,“天底下的男人,也就国师能入我的眼!” 君天澜唇边笑意更深,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绯红的侧脸,淡淡道:“别再叫国师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我不知道叫什么呀!”沈妙言偏头望他,琥珀色瞳眸中满是苦恼,“我总不能直接唤你天澜吧,总觉得怪怪的。” 君天澜也觉得有点怪,仔细想了想,轻声说道:“叫四哥吧。” “四哥?”沈妙言满脸认真,“你在家排行第四?” “嗯。” 沈妙言歪头一笑,没去深究他的身世,试探着唤了声:“四哥?” 君天澜并没有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跟着笑。 “四哥!”她抬高音量,又唤了声。 “嗯!” 听见他应了,她高兴得不行,亲亲热热地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又凑到他耳畔呵气,声音婉转妩媚,像是怕旁人听见:“四哥……” 这百转千回的一声呼唤,叫君天澜骨头都酥了,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沈妙言,不许用这样的声音,唤旁的男人。” 沈妙言望了眼他耳尖上的绯红,笑嘻嘻的:“四哥,你耳朵红了!” 君天澜松开手,本想板起脸,却实在是喜欢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因此怎么都恢复不了那副冷峻面容,面颊却反而更红了些。 沈妙言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笑道:“我的脸好像也红了……四哥,旁的男女独处时,都会像咱们这样吗?” 君天澜仔细想了想,答道:“大约都会如此。” 两人视线相撞,竟都腼腆似的,迅速挪开。 翌日。 沈妙言终究放心不下花容战,一大早就带着素问和夜寒出门,去花府拜访他。 在花府当值的婢女俱都十分美貌,沈妙言盯着前面领路侍女那窈窕的身姿,一度怀疑,花容战雇人纯粹就是按照相貌来的。 等到了花园,一座八角漆红木凉亭立在雪地中央,四周草木都落了雪,洁白晶莹中,那朱红的颜色格外醒目。 大红色的厚实帐幔垂落在亭子四周,那侍女挑帘行礼:“公子,沈姑娘到了。” 沈妙言踏上台阶,扑面而来都是温暖。 她定睛看去,地面铺着柔软的羊绒地毯,熏着上好的贵重香料,亭角摆着金丝炭炉,一座贵妃榻陈设在侧,躺在上面的男人,长发未梳,顺滑地垂落至地。 他身着火红色宽袖锦袍,衬得肌肤白皙如玉,五官精致更甚女子,一双桃花眼微微挑着,格外勾魂摄魄。 他慵懒地抬手,那侍女退下,亭中便只剩他和沈妙言两人。 沈妙言走到金丝炭炉边烤手,望了眼旁边圆桌上的珍馐美酒,淡淡道:“你还真是会享受。” 花家商号实际上都是顾钦原在运营,若他知道花容战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花容战连声音都透着懒意,看着上空,又叹息一声,“哎,除了和萧城烨那场打斗,叫我稍稍舒展了筋骨外,这京城里,根本没有我大展拳脚的地方。” 沈妙言回头,对他投之以鄙夷的目光:“莫非连青楼都不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了?” 花容战语噎,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沈妙言烤暖了手,坐到圆桌旁剥橘子吃:“说起来,我还是不放心那个叫镜儿的女人。你把她带到府里,可要当心着点,千万别同她亲近。” 话音落地,布帘被挑开,镜儿端着一盘水果,红着眼圈进来:“公子,您要的葡萄。” 她将盘子放到圆桌上,怯怯望了眼沈妙言,旋即哭着跑走了。 沈妙言讪讪,“还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 花容战不以为意:“她就是爱哭,别理她。” 沈妙言拈了颗葡萄,“这大冷的天,你从哪儿弄来的新鲜葡萄?” “南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尝尝甜不甜?” 两人谈论了会儿葡萄,沈妙言又叮嘱他当心镜儿,这才起身告辞。 谁知还未走出凉亭,身着玄衣的英俊男人先挑开了布帘。 “四哥?”沈妙言眼前一亮。 花容战听见这声称呼,眸光一顿,望向这二人,便见君天澜走进来,大掌握住沈妙言的双手揉了揉:“大雪天的,怎么跑到他这儿来了?” “我不放心他。”沈妙言脆生生回答,并未抽出自己的手。 君天澜抬眸看向花容战,满脸“还不赶紧谢谢她”的表情。 “多谢沈丫头关心了,能让你如此牵挂,看来我的魅力还是很大的。” 花容战说着,还未来得及对沈妙言一展自己风华绝代的笑容,就瞧见君天澜在圆桌旁落座,径直将沈妙言抱到膝上,捻起一颗葡萄,剥了皮喂她:“下次出来玩儿,要带手炉和斗篷。” 沈妙言吃着鲜甜的果肉,眉眼弯弯:“四哥,你剥的葡萄好甜呀!” “喜欢的话,本座每天都给你剥。” 花容战仿佛被塞了一嘴狗粮,露出受伤的神色,默默移开了视线。 第358章 他对你,还做过什么? “对了,花狐狸你刚刚说什么?”沈妙言好奇问道。卡Kа酷Ku尐裞網 “没什么。” “哦。” “……” 沈妙言和君天澜离开后,花容战躺在软榻上,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来。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在看账,还是在管理后院? 若她嫁给他,他绝不会娶一门小妾进府,叫她看了心烦。 他想着,轻叹一声。 布帘被轻轻挑开,镜儿抱着锦被,出现在亭中。 她靠近花容战,双眼犹带泪意:“公子,您睡在这儿,会着凉的,奴婢给您送了被子来。” 花容战偏头看去,不由笑道:“谁不曾被人在背后议论过,有什么好哭的。再说,沈丫头也只是担心我罢了。” 镜儿擦了擦眼泪,在贵妃榻旁跪下,将锦被铺到他身上:“奴婢就是觉得委屈,奴婢对公子没有任何歹念,她凭什么那样说奴婢!” 花容战含笑递给她一块锦帕:“擦擦脸吧,都哭丑了。” 镜儿接过,擦拭着泪花,透过睫毛间隙看他,他的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角落,眉梢眼角的风流尽皆消失不见,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孤独。 流连花丛的贵公子,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吗? 她心中疑惑,却不曾表露分毫。 与此同时,顾府。 顾钦原站在窗边,尽管屋中燃着炭火,他却仍旧裹着厚厚的狐裘。 管家进来,轻声劝道:“大人,您的身体受不得风寒,可别站在窗边了,万一吹坏了……” “无妨。”顾钦原目不转睛地盯着乌蒙蒙落雪的天空,他被楚云间监视,短时间内,消息是送不出去了。 只盼容战自己能放聪明些,别和那个女人纠缠。 眼见着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贴起对联来。 国师府向来是没有贴对联这个传统的,沈妙言却兴致勃勃地带了红纸进来,央着君天澜写对联。 君天澜正看书,对这些小事向来不感兴趣,便叫她自己写自己贴。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将红纸放到桌案上,抓过君天澜的毛笔,托腮凝思,不知道写个什么对子好。 君天澜从书中抬眸,见她半天不动笔,问道:“怎么还不写?” “不知道写什么对子,我可不会做对子。”沈妙言舔舔唇瓣,又想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开始在裁好的红纸上写了起来。 君天澜没放在心上,只继续看书。 翌日,正是除夕。 君天澜去宫中用了国宴,骑着疾风回来,远远就看见大群百姓围在国师府门前指指点点。 他眸光不悦,身后的夜凛催马上前道:“属下过去看看!”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夜凛又催马折返回来,面色有些尴尬:“主子……” 君天澜盯着他:“到底怎么了?” 夜凛顾左右而言他,君天澜望向那些百姓,冷着脸加快速度,走近了才发现,那些百姓都指着国师府大门,哄笑声不断。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抬头看去,只见朱红威严的国师府大门上,贴着一副大大的火红对联:“年年喝酒吃肉,岁岁穿金戴银”,横批:“大富大贵”。 喝酒吃肉,穿金戴银,大富大贵…… 偏偏,用的还是那手屈金断铁、镂云裁月的金错刀字体。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金错刀字体,是他君天澜最常用的。 他嘴角抽了抽,在百姓们的围观和哄笑声中,冷眼盯向旁边跟着看热闹的夜寒:“还等什么?!” 夜寒满头黑线,怯怯望了眼自家主子,只得跨下马,不情不愿地将那副对联给撕下来,主子怕惹恼沈小姐,不肯去撕那对联,却叫他来撕,等下若是沈小姐发怒,完全可以将罪责推到他头上,好腹黑的心思啊! 君天澜回到衡芜院时,沈妙言正盘腿在他书房的软榻上看医书。 听见他回来,她头也不抬:“四哥,看见我写的对联没有?我写的好不好?” 君天澜将斗篷解下来挂到衣架上,听见她的话,动作顿了顿,淡淡道:“嗯,挺好的。” 沈妙言便欣喜一笑,抬头看他:“我自己也觉着挺好的。” 他在她身边坐下,见她今日穿的是件立领的天青色对襟盘扣袄子,袄子上一点花纹点缀都没有,十分的素净。 他便伸出手,试图将那只白玉凤凰从她的衣襟里取出来,放在她衣襟前做装饰。 沈妙言倒没在意,等他的手触碰到那根丝线,才心头一凛,连忙拦住他:“四哥!” “嗯?” “玉坠还是贴身戴着好,别拿出来了。”她小声说着,笑得眉眼弯弯。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略带躲闪的眼睛,不由分说地将那根丝线拽出来,下面的玉坠,哪里是什么白玉凤凰,分明就是君舒影佩戴的白玉麒麟! 一股无名火从胸腔里窜起,他一把将丝线拽断,声音泛冷:“本座送你的玉呢?” 沈妙言低下头,双手搅在一起,没敢说。 “沈妙言,本座送你的玉呢?!”君天澜提高音量。 沈妙言被他吓到,离他远些,带着哭腔道:“被君舒影拿走了……他说这块玉作为交换,送给我……” 话说完,她就察觉到来自旁边男人身上,那极重的威压和冰冷。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一直挪到软榻角落,柔弱得像一只无处可躲的小绵羊。 君天澜紧紧攥着那枚白玉麒麟,凤眼中升腾起怒火,怒声:“这么多天,你都贴身戴着他的东西?!” 沈妙言身子一哆嗦,呜呜咽咽,眼泪掉得更凶。 君天澜见她没有否认,长臂一伸,将她拎到身边,一手攥着那块玉放到她眼前,强迫她去看:“本座问你,这么多天,你一直贴身戴着他的东西?!” 沈妙言哭得厉害,“我不也怕你发现凤凰被拿走了嘛!呜呜呜……” “他对你,还做过什么?”君天澜冷声。 沈妙言哭了会儿,红着脸轻声道:“还抱过我……” 话音落地,就察觉到面前这男人,周身气息又冷了几分。 君天澜瞳眸幽深,他并不知道,君舒影与这小丫头之间发生过这么多事。 他的探子,并没有能够安插到皇宫的每个角落。 他忽然平静下来。 第359章 呐,给你一个吻 双指捏住她的下巴,君天澜强迫她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除了君舒影,楚云间还对你做过什么?” 沈妙言想要躲开那铁钳一样的手指,却怎么都挣不脱,只得一五一十地哭道:“去年元宵,在望川楼,他亲我……在皇宫御花园,他差点强了我,你知道的……再后来,在书房里,他扒了我的衣裳,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做……” 书房中一派安静。卡Kа酷Ku尐裞網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沈妙言凝视着君天澜那双幽深复杂的眼,啜泣着:“对不起……” 君天澜却松开了手。 沈妙言怔住,“四哥,你嫌弃我?” 对上那双湿润的琥珀色瞳眸,君天澜摇了摇头,随即缓缓抬手,给她擦干净眼泪。 沈妙言松了口气。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良久,她的小脸都红了,鼻尖也红红的,看着怪可怜的。 修长的手指顿在她的面颊上,他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去跪着。” “哎?!”沈妙言震惊。 “第一,弄丢了本座送你的东西。第二,向本座欺瞒实情。第三,戴别的男人送的玉坠。”君天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沈妙言委屈地抬手擦了擦眼泪,“可我这么大了,你还罚我跪,若是给外人看到,我多没有面子!” “你所有的面子,都是我给的。”君天澜语带霸道。 沈妙言脸颊一红,虽然这是实情吧,但是你不能说出来呀,否则她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她蹭了蹭鼻子,抬眸望向面前的男人,忽然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呐,给你一个吻,不许再罚我跪了。” 说完,就别过脸,像是傲娇般,不说话了。 君天澜摸了摸唇瓣,这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那么轻,那么可爱。 他盯着身边的小姑娘,忽然主动捧住她的脸,对着那张红润晶莹的小嘴吻下。 ……河蟹…… 沈妙言有些埋怨地瞪了眼抱着她的男人:“你从哪儿学来这样的吻技的?你跟花狐狸去鬼混了,是不是?!” 君天澜本来还绷着脸,听见她这话,再加上那一副幽怨的表情,好像是新婚的小妻子在诘问夫君。 他看着,就忍不住地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妙妙,男人的话,天生就会接吻。倒是你,吻技还是拙劣得很,若有时间,本座好好教你。” “你——”沈妙言羞怒不已,抬手给了他一拳,“我竟不知,以冷酷绝情闻名的国师君天澜,私下里竟然这般放荡!” 放荡…… 君天澜嘴角微抽,白了她一眼:“晋宁王和容战,那才叫放荡。” 沈妙言别过脸,不想搭理他。 君天澜替她整理好衣襟,拍了下她的屁股:“这玉坠本座没收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连忙捂住被打的地方,狠狠瞪了他一眼,扭着头红着脸跑走。 窗外还在落雪。 君天澜独自坐在软榻上,拿起那块玉坠,玉质通透温润,麒麟图案雕刻得栩栩如生。 他静静看着,表情不似刚刚那般轻松,凤眸深沉复杂得可怕。 而沈妙言站在屋檐下,抱着暖炉,望着漫天鹅毛大雪,突发奇想,打算去国师府门口,堆两个跟石狮子一样大的雪狮子。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一有了想法,就沿着抄手走廊,往国师府大门而去。 只是还没走上两步,就被夜寒拦住,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大门口堆雪狮子,你要同我一道吗?” 夜寒神色一僵,“那什么,门口的雪都被铲走了,您去那儿,是堆不成雪狮子的。” 沈妙言见他眼神躲闪,心中起疑,问道:“是不是我的对联出问题了?” 夜寒咬唇不语。 沈妙言绕过他,快步往大门而去,还没跑上两步,夜寒便主动坦白从宽,哭丧着脸说道:“小姐,主子嫌您写的对联不好,叫属下撕下扔掉了……” 沈妙言猛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冲回衡芜院。 夜寒松了口气,抚了抚自个儿胸口,“主子,您自求多福吧。” 沈妙言冲进书房,君天澜刚把白玉麒麟玉坠收进书架上的盒子里,看她跑得气喘吁吁,好心道:“这是怎么了?” “我还要问你怎么了!你知道那副对子,我做的有多辛苦吗?!我写得也很认真!”她仰着头,怒吼出声,像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君天澜往后退了一步:“本座重写一副贴上就是。” “那不一样!”沈妙言鼻尖一酸,转身往东隔间跑,“你就欺负我好了!呜呜呜……” 君天澜尴尬地站在原地,察觉到什么,偏头看向窗外,躲在那儿看热闹的夜寒连忙缩回头,快步跑走。 眼见着便是除夕夜了,国师府的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然而花厅的圆桌旁,只有君天澜一个人。 他面无表情:“她人呢?” 拂衣为他布菜,轻声道:“小姐还在房间里,正伤心着呢。” 君天澜没了胃口,问过夜寒把对子丢哪儿去了,便亲自去后院翻找。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侍卫们提着灯笼,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被揉成团的对联,拿到书房,小心翼翼展开,弄平整后,亲手贴到东隔间的月门上。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走进东隔间,里面只点着一盏灯,很是昏暗。 他走到床边,那小姑娘已经睡下了,抱着被角,眼圈红红的,睫毛里隐约含着晶莹的泪花。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年夜饭不吃了?” 第360章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沈妙言被他弄醒,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不肯搭理他。 “妙言。”他轻轻唤了声。 然而小姑娘依旧一动不动。 他忽然将被子掀开,拿斗篷把她裹起来,将她打横抱起,往月门外走去。 沈妙言揪住他的袖管,有点生气:“你做什么?!” 他直接将她抱到外面,让她看贴在月门上的那副对子:“如此,可高兴了?” 沈妙言在他臂弯里,歪了歪脑袋,呢喃出声:“年年喝酒吃肉,岁岁穿金戴银,大富大贵……” 这么念完,琥珀色瞳眸现出一点愧疚来,写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可这么贴起来,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这对联同房中优雅奢华的摆设不合,忒庸俗了些,怪不得四哥他不喜欢。 她别过绯红的脸:“我不喜欢这副春联了,四哥重新写一副吧。” 君天澜将她放到地上,摸了摸她的脸,转身往书房走去。 地面铺着绒毯,还燃了地龙,穿着罗袜踩上去一点也不冷。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丢掉斗篷跟过去,捧起书案上的红纸,皱眉道:“四哥,红纸不够了……” 君天澜瞟了眼,淡淡道:“无妨,你对着裁开就是。” 沈妙言应了好,将红纸裁成两段,又皱起小眉毛:“这样就写不成横批了。” 君天澜并不在意,拿白玉镇纸将红纸压住,沈妙言见他很淡然,焦急的心态也平和下来,只侍立在侧,乖巧地给他研磨,又撒了些金粉到墨水里。 君天澜从笔架上挑了根手指粗细的毛笔,在砚台中蘸饱墨水。 沈妙言歪头看去,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握着紫檀木杆的狼毫笔,显得格外好看。 她好奇他会写一副怎样的春联,只见笔尖落到红纸上,他手腕运转,四个大字便跃然纸上:“年年岁岁”。 “年年岁岁?”她呢喃出声。 窗外夜雪纷飞,寂静中,灯笼的光晕落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剪影投洒在窗格上。 沈妙言抬眸去看他,他的鼻梁很挺,五官精致而冷峻,尽管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总能叫人心安。卡Kа酷Ku尐裞網 对联的下阙很快在他手下写成:“岁岁年年”。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沈妙言念出声,虽不能参透这两句话的深意,却觉得这副对子很好,她打心底里喜欢。 君天澜搁下毛笔,薄唇抿着一丝笑:“我陪你去大门口贴起来?” “好!”沈妙言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心里暖暖的,连忙去穿靴子和斗篷。 此时大雪犹盛,君天澜牵着沈妙言的手,沈妙言抱着春联,两人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一路去了大门口。 长廊角落,夜寒双手拢在袖子里,缩成一团,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素问:“你说,主子和小姐,这是要干啥?” “你管他们干啥!”素问白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他,别过脸去,“喏,你要的荷包!” 夜寒接过,满脸嫌弃:“怎么又绣了这小花儿!上次夜凛他们看到我袖子上的花儿,都嘲笑我了!” 素问气急,伸手去抢:“不要就还给我!” 夜寒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嗅了嗅那荷包,很快把荷包塞到兜里去,娃娃脸上全是傲娇:“还挺香,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说罢,施展轻功,快速消失在长廊中。 素问站在原地,昏暗的光线遮住了面颊上浅浅的两抹绯红。 国师府大门口,沈妙言站在屋檐下,君天澜足尖一点飞身而上,轻而易举就将对联贴得端端正正。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她白天贴那个对联时,和素问花了好大功夫才帖齐整,这个男人,竟看也不看,随手那么一贴,竟也这样齐整…… 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厉害,真是叫人又羡慕又嫉妒。 君天澜回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双手,蹙眉道:“手怎么这样的凉?” 说着,很温柔地俯身,朝那双小小的白嫩的手吹了吹热气。 沈妙言望着这样的君天澜,心底蔓延开酸酸甜甜的感觉,仰头问道:“四哥,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君天澜揉着她的双手,沉默良久,正要开口,长街上忽然响起接二连三的炮竹声,这是年夜饭要开始的意思了。 两人立在台阶上,朱红的灯笼光照亮了满地皑皑白雪,夜幕上绽放出朵朵烟花,格外美丽。 沈妙言抬头,望着身边男人精致冷峻的侧脸,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的欢喜无以复加。 等到一场烟花落幕,她晃了晃他的手掌:“四哥,咱们也回去吃年夜饭吧?” “好。” 沈妙言吃完年夜饭,便去华容池舒舒服服地泡温泉。 添香在岸上盘腿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讲话:“小姐,您和主子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就只是亲了个嘴呀?” 沈妙言在水中起起伏伏,伸手把玩着水面上的梨花瓣,反问道:“那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 添香咬了咬唇瓣,刹住话头,往水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府里顾叔和拂衣管得严,才没有那起子不长眼的女人去爬主子的床。等以后,说不准就有女人来勾引主子了!小姐,您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不知道好好把握!” “近水楼台先得月?”沈妙言品了品这句话,突然觉得添香说的好有道理。 添香朝四周看了看,轻声道:“奴婢以前伺候主子沐浴时,不小心看过主子那儿,可大了!您若是要强主子,最好问花公子要些秘药,据说有一种药,女子用了不会疼的。” 沈妙言眨巴眨巴圆眼睛,游到岸边,同她小声议论:“我也看过他那处,感觉软趴趴的。你怎么知道那就算是大了?” 添香脸红通通的,小小声:“奴婢看过夜凛和夜寒的,都没有主子的大。” “真的?你怎么会看到他们那儿的?”沈妙言好奇。 “他们没锁门,奴婢不知道他们在洗澡,直接就进去了。啧啧,小姐你不知道,当时夜凛的脸色,黑的就跟锅底似的!”添香一脸回味,顺口道,“哪天我带您去看,保准他的脸色会更加精彩!” —— 特别感谢大家的订阅支持,菜好像以吊车尾的名次晋级了,哈。下个月18号左右会爆更,大概七到十万字,现在每天熬夜存稿。。 第361章 四哥,我想上你 沈妙言讪讪:“你还是带拂衣和素问去看吧……” 她沐浴完后,回到衡芜院,君天澜身着雪白中衣,正坐在书房软榻上看书。卡Kа酷Ku尐裞網 想起添香的话,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瞄向他腿间某处。 君天澜感受到不善的打量目光,抬头去看,就瞧见这小丫头的视线在他某个位置逡巡。 这视线,还带着点邪恶…… 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袍摆,咳嗽了声:“洗完了?” “嗯!”沈妙言蹭过去,眨巴着眼睛爬上软榻,黏黏糊糊地抱住他的腰身,抬手将他的头发放下来,“四哥……” 她喊得千娇百媚。 君天澜将她推远些:“做什么?” 她不肯走,反而跨坐到他腰间,盯着那双点漆凤眸,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过暖床丫鬟?或者是跟旁的女人有过一夜风流?” 君天澜神色微凛,“怎么会问这个?” 沈妙言眨巴着圆眼睛:“因为……” 君天澜挑眉,察觉到这姑娘不安分的小手,低头去看,她正试图解开他的腰带。 “沈妙——” “因为我想上你!” 沈妙言抢在他前面喊完,便用小小的嘴,堵住了他的唇。 君天澜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软榻上,这姑娘手脚并用,没一会儿将他扒了个干净,大冷的天,敞着结实漂亮的胸肌,下身只剩一条丝绸亵裤。 他终于醒过神,一把将她拎到旁边:“沈妙言,你吃错药了?!” 沈妙言还想去扑他,可他一只手掌牢牢抵住她的胸膛,不让她近身,她顿时委屈不已:“四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君天澜额头青筋直跳:“你还未及笄。” 话音落地,窗外陡然响起炮竹燃放的声音,远处有烟花在夜幕上绽放,长街上百姓们的欢呼声也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沈妙言盘膝坐好,鼓起腮帮子:“子时已到,我已经十四岁了。四哥,我可以睡你了。” “十五岁才算及笄。”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穿上中衣,捏着盘扣的手指却顿了顿,为什么是她睡他? 刚刚她似乎也嚷着,要……上他? 沈妙言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捧着小脸看他,他的身材修长结实,肌理分明,手臂处的肌肉鼓鼓的,叫人很想摸一摸。 事实上她并没有克制,脑海中刚有了摸他的想法,就伸出手,像是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手臂和胸膛。 君天澜盯着她,满脸古怪,他从没见过这样色的女孩儿。 沈妙言摸得心满意足,收回手,很开心地回了东隔间。 君天澜沉默好久,最后默默系上腰带,他是不是该庆幸,他长了副还不错的皮囊? 正月初一。 沈妙言醒来时,瞧见床头搁着一个鼓鼓的红封。 她爬起来,将红封拆开,里面装着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她翘起唇角,连忙梳洗打扮好,跑到书房里,那个男人穿着一套崭新的朝服,腰间系着玉带,正坐在软榻上看书。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冲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朝着他的脸颊吧唧一口,赞道:“四哥今年真是大方!” 说着,目光从那身朝服上扫过,挑眉道:“你要进宫?” “群臣都要进宫。”君天澜望了眼角落的滴漏,搁下书起身,“该用早膳了。” 沈妙言随他一同往花厅走,“我昨晚就吩咐拂衣,让她准备两碗水饺,大年初一早上,要吃水饺的。我还让她特别包一个糖饺子,若四哥吃到糖饺子,就要亲我一下。” 君天澜低头看她,她满脸狡黠,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若你吃到糖饺子呢?”他问。 “那我亲四哥一下!”沈妙言说完,就抿着唇,腼腆地低头笑。 寒风拂面,君天澜直视前方,薄唇也抿着一丝笑。 那枚糖饺子最终被沈妙言吃到,一口咬下去,掺着豆沙与冰糖的馅儿流进嘴里,暖融融的温度触碰到舌尖,甜丝丝的。 她送君天澜出门,在他走下两级台阶后,唤了声“四哥”。 君天澜回头,她趁侍卫们不注意,快速啄了下他的唇瓣,旋即红着脸,拎着裙角转身跑进府里。 君天澜注视着她的背影,向来不轻易在人前展示笑颜的冷峻面容,仿佛春风化水,格外柔和。 沈妙言待在衡芜院的书房里,翻看着医书,没看几页,就往窗外瞧上几眼,直到晌午时分,才将那人盼回来。 她很勤快地上前,为君天澜摘掉大氅,正往衣架上挂,就听到他开口:“楚云间抬沈榕的姨娘为平妻了。” 沈妙言动作一顿,旋即笑道:“沈榕她果然办到了!” 君天澜在软榻上落座,“据我在宫中的探子回报,这几日,沈榕同沈月如的争斗愈发激烈……今日,沈月如下了懿旨,请皇城里三品以上官员,携家属在元宵晚上入宫参加宴会,每家都要带上一盏灯。” 沈妙言走过来给他斟茶,笑道:“恐怕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了。沈榕不是好掌控的人,她将沈榕弄进宫,完全是下策。” “那怎样做才是上策?”君天澜品了口茶。 沈妙言仔细想了想,却又白了他一眼:“四哥以后,不许像楚云间那样,养许多妾室,争来斗去的,平白叫人厌烦!” 君天澜脸上笑意更深,却并不说话。 大雪又落了两场,元宵节眨眼便到了。 夜寒给沈妙言扎了一盏兔子灯,在兔子腿上装了四个会滚动的木轮,拉着兔子颈上的绳索,就能笔直朝前滚动。 沈妙言很喜欢,便带着这盏灯,随君天澜进了宫。 此时已是黄昏,御花园中人来人往,无数漂亮奇特的灯笼悬挂在空中,引得小孩子们格外兴奋,嚷着要猜字谜玩。 园中设了桌椅,宫女们端着茶果点心等物来来往往,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树木和亭台楼阁上都装饰了金色灯盏,整座御花园徜徉在流光溢彩的灯海中,若从空中俯视,它就像是最耀眼的一颗明珠,镶嵌在楚国皇宫里。 沈妙言一手抱着兔子灯,一手被君天澜牵着,她想猜灯谜,君天澜长臂一伸,直接从高挂着的灯笼上取下灯谜递给她。 “蜜饯黄连,猜一成语……”她念出声。 第362章 顾钦原配相府小姐,倒也般配 她想了会儿,想不出来,抬头望向君天澜,对方瞳眸幽深,正静静注视着她。 “是,苦尽甘来?”她试探着道。 “嗯。”对方薄唇便抿出一丝笑。 沈妙言有点小小的骄傲,攥着灯谜:“刚刚有宫女说,若是猜出十个谜语,可以去溪水边换一柄银钗,咱们继续猜?” “好。”君天澜百依百顺。 他生得高大英俊,沈妙言长得玲珑可爱,这样的搭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显眼的。 于是两人在人群中猜灯谜的一幕,便落入亭子里众人的眼中。 沈月如含笑看向楚云间:“都说国师无情无爱,可臣妾看来,却分明对妙言宠爱有加。若非知晓他们是兄妹,臣妾都要以为,国师喜欢妙言了。” 楚云间的目光始终追着那个机灵的小姑娘,保持着微笑,并未接话。 沈月如眼底掠过暗光,转向沈榕:“榕儿,你去请国师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榕正吃着元宵,闻言,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笑道:“臣妾怀有皇嗣,理当小心谨慎,怕是不方便去人群中挤。” 沈月如深深看了她一眼,自己起身,扶着采秋的手,亲自去找人了。 沈榕盯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道冷笑,一个不会生孩子的皇后,也敢支使她做事?也不看看这段时日以来,陛下送了多少贵重东西去长春宫,陛下可是相当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她想着,又吃了颗汤圆,瞳眸里,倒映出沈月如凤冠上,那颗最大的红宝石。 沈月如走到沈妙言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妙言挑眉,却见她对君天澜笑道:“大人在这里做什么?宴会快要开始了,陛下在凉亭等着您呢。” 说着,像是才看到沈妙言一般,“妙言手中这盏兔子灯,倒是做得精巧。采秋,还不吩咐人拿去承庆殿里,跟其他大人送来的灯笼一同挂起来?” “是。”采秋喊了个路过的宫女,那宫女接过兔子灯,行过礼后便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那宫女离开的背影,又望了眼笑意盈盈的沈月如,总觉哪里不妥。 她和君天澜来到亭子里时,正逢沈朋带着两位夫人过来,向楚云间请安。 沈妙言默默看着,长得白净圆润的那个是华氏,华氏身边长相妩媚、身姿窈窕的女人,大约就是沈榕的姨娘了,她隐约记得叫李慧。 李慧身边还跟了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左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面庞白净清秀。 沈妙言认得她是沈榕的亲妹妹,叫做沈枫。 楚云间抬手示意御史府的人可以离开了,温和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笑道:“一个月不见,妙妙似乎又长高了些。” “我一回去就长高了,可见国师府的风水,比皇宫的养人。”沈妙言攥着君天澜的衣袖,笑容满面地膈应楚云间。 楚云间却并没有任何恼色,淡笑道:“时辰不早了,摆驾承庆殿。” 众人都起身时,沈妙言望了眼坐在圆桌旁吃汤圆的沈榕,一个月没见,她的身子重了些,脸色红润,看起来过得很不错。 沈榕注意到她的目光,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子了,这小家伙大约身体很好,我平日里怎么吃,都还觉得饿。” 沈妙言笑了笑,并未接话。 从御花园到承庆殿的小路上,扎了两条绵延起伏的金色游龙,内置数千盏灯,一路走过去,仿佛鱼龙舞动,金光麟麟,格外绚丽夺目。 人群穿行而过,贵族女子们打扮明艳动人,衣香鬓影,也有手提镂金灯盏的,成群结队地走过去,这条路梦幻迷离得像是通往仙境的路。 楚云间走在最前面,李其不动声色地跟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花府还是没有异动,据世坊间的探子回报,花容战最近仍旧和晋宁王一同活跃于秦楼楚馆中。陛下,顾大人他……” 楚云间直视前方:“他不会背叛朕,朕也不会给他机会背叛。” 李其不解他是何意,只得俯首不再做声。 众人进了灯火通明的承庆殿,沈妙言跟着君天澜落座,环视四周,殿中的灯火别出心裁,用的全是各家各户今日送到宫中的灯笼,因此没有一盏是雷同的。 沈妙言仔细找了找,她的白兔子灯笼,也在其中。 好巧不巧,就悬挂在沈榕头顶上方。 她咬了口软糯的汤圆,修长的眼睫遮挡住了琥珀色瞳眸中的嘲讽。 皇宫里,从来就没有巧合。 正要上歌舞时,楚云间咳嗽了声。 大殿瞬间寂静下来,他环视四周,笑道:“过去的一年里,楚国经历了很多灾难,在诸位爱卿兢兢业业的努力下,最终国泰民安。” 他说着,目光落到顾钦原身上:“尤其是顾卿,为襄助朕治理江山,屡屡在府中处理政事直到深夜,数次昏睡在了书案上,实在是令朕感动。据朕所知,顾卿今年二十又一,还未行婚配。” 在座的人顿时目光各异地落在顾钦原身上,陛下这意思是,要给顾大人赐婚? 顾钦原满腹才学,深得皇上看重,年纪轻轻就已位列正三品都察院右都御史,前程锦绣实在是贵不可言。 有这样一个男人做东床快婿,实在是家族的幸事。 一些膝下有千金的官员,便纷纷竖起耳朵,想听楚云间给他许的是哪一家的小姐。 顾钦原面无表情,垂下眼睫,朝楚云间拱手:“启禀皇上,微臣的确还未曾有过婚配。” 楚云间喝了口酒,兴致颇好的模样:“朕观相府三女才艺双全,德行贵重,不知顾卿以为如何?” 相府三小姐?! 众人纷纷望向张岩的坐席,他身旁果然坐着个女孩儿,相貌清秀,气质恬静,很是耐看,正是府中的庶小姐张晚梨。 众人皆知那位有着“第一才女”之称的相府大小姐张璃,在被国师府拒婚后,便再也没出现在人前过,如今张相带着庶女参加这般隆重的宫宴,摆明了是打算将这庶女当做嫡女养的。 顾钦原配相府小姐,倒也配得。 第363章 那盏兔子灯,是沈妙言的 沈妙言咬着汤圆,悄悄抬起眼帘去看顾钦原,他仍旧面无表情,起身拱手道:“只要张小姐愿意下嫁微臣,微臣喜不自胜。” 沈妙言一口汤圆差点噎在喉咙里,他说是喜不自胜,可那张俊脸上,分明半分喜色都没有,不知哪儿来的喜不自胜…… 张相瞥向张晚梨,她低垂着眼睫,起身行了一礼:“启禀皇上,顾大人国士无双,能够嫁给顾大人,是臣女三生有幸。” 沈妙言舔了舔唇角,这少女说是三生有幸,可那张清秀的面庞上,却也不见半分有幸的表情,摆明了是不喜欢顾钦原的。 而楚云间却很满意,笑道:“既是两厢情愿,李其,拟旨赐婚。” “嗻!” 一桩婚事,便莫名其妙地订了下来。 沈妙言咬着银筷,脑海中却浮现出谢陶单薄的身影来。 那个抱着小黄猫、总是沉默不语的女孩儿,那么喜欢顾钦原,若是知道他要娶旁的女人了…… 会哭吧? 没等她想太多,一声痛呼忽然响起。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坐在灯下的沈榕面色苍白可怖,双手捂着肚子,俨然十分痛苦的模样。 她身后端着托盘侍立的宫女仿佛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般,托盘“砰”一声摔落在地,哭着喊出声来:“血……婕妤流了好多血!” 殿中寂静得可怕,沈月如第一个站起身,怒喊道:“还不快请太医!” 等太医匆匆过来时,沈榕已经被抬到屏风后的床榻上,痛苦的呻·吟声不停传到大殿中,叫在场的人面色紧张而凝重。 沈月如作为皇后,立即叫来大理寺的人,彻查整座大殿。 好好的宴会进行不下去了,谁也不敢再动筷子,节日的欢乐气氛一扫而空。 沈妙言却不管这尴尬的气氛,继续吃汤圆,这碗汤圆很漂亮,颜色各异,甜而不腻,她很喜欢。 沈月如眼角余光瞥到她这副模样,眼底的冷意和暗光一闪而逝。 没过一会儿,屏风后的呻·吟声低了下去,几名太医满头大汗地走出来,齐齐跪在御阶下,说沈榕怀的是个男胎,只是…… 没保住。 殿中呈现出诡异的寂静,坐在沈朋身边的李慧拿着手绢失控地啜泣起来,被沈枫拉了拉,这才勉强保持住御前仪态。 大理寺少卿走到太医们身边,他身后跟着三名侍从,捧着沈榕接触过的茶水、元宵等杂物,问道:“烦劳二位检查一番,其中可有致人流产的药物。” 太医们一一检查过,同时摇头。 “榕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流产,其中必有缘故。”沈月如说着,蹙起眉尖,“都仔细检查过了?” 沈妙言吃着汤圆,沈月如的模样很焦急,好似是真心在为沈榕出头,落在其他人眼中,大约就是母仪天下、主持公正的好皇后形象了。 几名太医又检查了一翻,却还是一无所获。 其中院判抬头,目光落在上方的兔子灯上,试探着问道:“可否劳烦大人,将那盏灯笼取下来,让老夫一观?” 大理寺少卿会些功夫,直接旋身而上,取下灯笼,呈给院判。 太医们围拢过来,一番检查后,那院判朝楚云间拱手:“启禀陛下,正是这灯笼的问题!灯笼的烛芯里,放了催人小产的强效药物,即便只是短时间嗅闻,对怀有身孕的人而言,伤害也是相当大的!再加上沈婕妤身子弱,这才导致当场小产……” 沈妙言将汤圆吞下去,喝了口茶,优雅地接过君天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眼中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她就说好端端的,沈月如折腾什么宫宴,原来是冲着沈榕和她来的。 这一出局,弄掉沈榕的孩子,顺便陷害她沈妙言,不愧是她足智多谋的好堂姐,当真是一箭双雕! 沈月如面色苍白,似是不可置信般往后退了一步,缓缓转向楚云间,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皇上,这兔子灯,是妙言的那盏……” 在场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沈妙言身上,有疑惑的,有不屑的,更多的是鄙夷。 寂静中,沈妙言声音清脆:“我为什么要害沈榕?害了她,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妙言,并没有人说,是你害了榕儿。”沈月如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事情如何,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沈妙言撇撇嘴,沈月如已经命人将御花园里,从沈妙言手中拿过灯笼的宫女叫了来,挂灯笼的内侍也被传召,一副要当场审问清楚的样子。 两人瑟瑟发抖地跪在殿中,那宫女哭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求娘娘饶命!” 这么说着,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暴露了她其实知道些什么。 沈妙言静静看着,眼底的嘲讽更多了些。 那名内侍倒没什么,只是这个小宫女,怕就是被沈月如指使来陷害她的。 她拿了桌上的一个苹果啃,“我本来不想把灯笼给你们,是堂姐你身边的采秋,喊了这个小宫女,帮我把灯笼送到承庆殿来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楚云间已经很厌烦看女子之间的争斗,手指关节敲击在龙案上,盯着那哭哭啼啼的小宫女,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宫女仿佛被他吓到,身子抖了抖,最后连连磕头:“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主意,与奴婢无关,求陛下饶命!皇后娘娘她、她说沈婕妤是她一手扶上位的,却在当了婕妤、怀上皇嗣后,就不再听她的话,她气急,就想给沈婕妤一个教训!皇后娘娘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叫奴婢把托人把灯笼挂在沈婕妤的位置上方……” 众人哗然,然而立即又有人发现,这小宫女虽然口口声声说是皇后指使,可眼角余光却不停地往沈妙言身上瞟。 在场的都是人精,立即领悟,沈妙言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这宫女大约是为了替她遮掩,才冤枉说是皇后娘娘。 旁边的小太监则立即哭起来:“皇上,娟儿给了奴才二两银子,叫奴才把兔子灯挂在沈婕妤位置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只当是沈婕妤喜欢这兔子灯,奴才冤枉啊皇上!” 楚云间扫了眼沈妙言,她正同旁边的君天澜细声说着什么。 第364章 你这样的行径,真的很蠢 那名宫女一边哭一边膝行向前:“求皇上饶命!一切都与奴婢无关!” 她膝行到御阶下,李其正要叫人拦着她,她忽然起身,从贴身处拔出一柄匕首,猛地高喊出声:“皇帝昏庸,杀害忠臣!我今天要替天行道,为沈国公报仇!” 说罢,猛地飞身而上,径直去刺楚云间。 楚云间面色冷凝,那宫女还未靠近他,就直接被李其一掌打飞出去,正要倒撞上殿门,一道玄色身影掠过,君天澜已经将那宫女拎住,重重丢到地上,从袖袋里取出枚疗伤的药丸强硬喂她服下。 沈妙言的目光始终落在沈月如脸上,沈月如看到那宫女没死成,脸色有瞬间僵硬,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琥珀色瞳眸掠过暗光,看来这宫女,果然就是沈月如的人了。 先是谋害沈榕小产转移众人注意,又让这小宫女明着指证她是幕后主使,暗着用眼神示意众人,她沈妙言才是幕后指使。 在众人将信未信之际,又命她刺杀楚云间,说什么为沈国公报仇,这就向众人摆明了,这宫女是被她沈妙言雇佣的,一则为了谋害沈榕,二则为了替家人报仇。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脑中思绪转得飞快,视线同沈月如的目光相遇,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刻骨的阴毒。 而那名小宫女见势不好,闭上双眼,正要咬舌自尽,谁知君天澜俯下身,直接将她下巴弄脱臼了。 沈月如冷声道:“娟儿,你老实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若从实招来,陛下仁慈,或许可免你这诛九族的大罪!” 沈妙言望着娟儿苍白的面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都到这时候了,沈月如还不忘籍此,用家族来威胁这宫女。 娟儿浑身发抖,抬手指向沈妙言,发音含混不清:“她……她……” 寂静中,沈妙言起身,缓步走到娟儿身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听闻前朝的万贞皇后秽 / 乱宫闺,残害宫人性命。事情曝光后,她让一名妃子为她顶罪,并威胁那妃子,若她不肯,就杀害她的全家。那妃子唯恐连累家人,只得答应为她顶罪。可这皇后仍旧怕事情败露,在妃子身败名裂后,派出暗卫,毫不留情地屠戮了她满族。娟儿,这就是多数上位者的心态了,宁可她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她。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为这样的主子效力,你图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语调很郑重,满脸都是认真与惋惜。 娟儿胆战心惊地抬眸望向沈月如,这一个眼神,已经向众人说明一切。 沈月如面色一冷,怒声道:“沈妙言,你在胡说什么?!” 殿中人目光各异,楚云间摩挲着杯盏,唇角那道浅浅的笑容,冰冷到极致,他当真有个好皇后啊…… 沈妙言在娟儿身边蹲下,拿手帕给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声音轻柔:“国师大人宽仁,你的家人,他会派人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你不要怕,幕后指使是谁,告诉我们吧。” 娟儿浑身轻颤,盯着沈月如,张了张嘴。 满殿寂静,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可她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含混不清地痛苦出声:“沈婕妤,骂过奴婢。奴婢,恨她,恨皇上……” 说完,猛地朝地面撞去。 君天澜想阻拦,沈妙言却微微摇首,静静看着她撞得头破血流。 这宫女显然怕沈月如到了极点,这样的冥顽不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诱哄她出卖沈月如的。 在场的贵女们发出一声惊呼,纷纷捂住双眼不敢再看。 沈妙言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君天澜伸出手。 明光灿烂的满殿灯火中,君天澜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带着她回到座位。 宴席已经进行不下去,楚云间抬手示意处理掉那宫女的尸首,率先回了乾和宫。 他暂时还不想动沈月如,更何况,最关键的人证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沈月如缓缓在后位上落座,视线落在虚无处,秋水剪眸平静得可怕。 官员们陆续跟她告辞,很快,殿中人便所剩无几。 沈妙言没有看她一眼,径直穿过大殿,走到屏风后,沈朋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慧姨娘正坐在榻边哭。 见她进来,沈朋正要呵斥,瞥见君天澜也在,便转过脸,没有做声。 沈妙言走到床榻边,动作轻柔地为沈榕掖好被角:“羽翼未丰时,便急着脱离旁人的掌控,沈榕,这样的行径,真的很蠢。” 沈榕虚弱地睁开双眼,盯着沈妙言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凌迟:“我恨你们……” 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枕中,她紧紧攥着被子,眼中的仇恨一重盖过一重。 沈妙言沉默良久,面容无辜地歪了歪脑袋:“沈榕,从你踏进这座皇宫开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后宫中的女人,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活得高高在上如沈月如,要么成为争斗中的牺牲品如沈月彤。要么痛苦地生,要么痛苦地死……没有谁,能置身事外。” 这番话将残酷的事实摆在了沈榕眼前,她的眼泪流得更凶,咬紧苍白的唇瓣,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沈妙言正要起身离开,旁边坐着的李慧猛地将她推倒在地,赤红着双眼怒吼出声:“我不管你们那些争来斗去的事,都是你们,才害得我的女儿没了孩子!” 她哭喊着,想上去打沈妙言,被一旁的沈枫紧紧拉住胳膊,低声提醒她:“娘,这里是皇宫。” 君天澜将沈妙言扶起来,她并不恼,只是含笑望着李慧:“慧姨娘,你能成为我庶叔的平妻,都是我向沈榕提议的。你不感谢我,却来推我,是何道理?” 说罢,也不等李慧回答,转身就往屏风外走,在经过华氏身边时,却顿住脚步,抬头望向她,语气透着漫不经心:“婶婶,你膝下无子,从今往后,怕是要受慧姨娘拿捏了吧?真是可怜。” 华氏面色僵住,正要冲她发怒,君天澜一个冷厉的目光丢过来,她怯怯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多言。 沈妙言望向华氏,嗤笑了声,很快随着君天澜离开。 沈朋脸色铁青地盯着她的背影,那系着鲤鱼戏莲花腰封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行走之间,裙摆摇曳如流水,压裙玉佩却动也不动。 她的步伐犹如莲花绽放,整个人妖妖娆娆的,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媚意。 可她才十四岁。 —— 有木有觉得妙妙变强了,妖娆的妙妙,哈哈! 第365章 本宫已经……没有手足了 沈朋面色愈发黑沉,一拳砸到屏风上,巨大而坚硬的镂花乌木屏风震了震,旁边侍立的小宫女没眼色,轻声提醒:“大人,您这样会把屏风弄坏——” 话未说完,沈朋给了她一记凶狠的目光,她身子抖了抖,没敢多言。 沈妙言和君天澜走到大殿中,她回头,朝坐在后位上的沈月如露出一抹轻笑,旋即挽着身边英俊高大的男人,在流金灯火的照耀下,脊背笔直地走出了承庆殿。 沈月如盯着她的背影,始终面无表情。 满殿烛火明明灭灭,不知过了多久,沈朋走出来,面色冷肃,缓缓抬步走上御阶。 他站在沈月如面前,凝视她良久,扬起手。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采秋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沈月如捂着通红的脸,抬眸看向沈朋,一字一顿:“父亲,女儿是皇后。” “没有孩子的女人,坐得稳后位吗?”沈朋冷声。 “沈榕屡次挑衅本宫,她的孩子,本宫瞧不上。”沈月如别过视线。 “但你需要一个孩子。” “是,但不会要沈榕的!” 两人正争锋相对,沉稳的脚步声在殿下响起,两人同时看去,一双军靴正踏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来人身着盔甲,手执银色长枪,相貌很是英俊:“御史大人,皇上有请。” “原来是护国将军……”沈朋缓缓走下御阶,向来端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笑颜,“将军可知,皇上找我,所为何事?” 夏侯铭摇了摇头。 沈朋走到他跟前,注视他半晌,笑道,“将军今年二十又三,本官听说,还未定亲?” 夏侯铭面不改色:“是。” “我膝下幼女,今年四月及笄,将军若是不嫌弃……” 坐在凤位上的沈月如眸光一顿,父亲这是要把沈枫嫁给夏侯铭? 夏侯家深得皇上信任,又是楚国百年望族,若能与夏侯铭结亲,御史府在京城里的地位,也将稳固许多。 她扶着大椅扶手,金色的甲套微微曲起,美眸中满是薄凉,与夏侯家结亲是很不错,只可惜,嫁到夏侯家的人,是沈榕的亲妹妹。 夏侯铭站在灯火下,正欲拒绝,忽然听见细细的脚步声响,他偏头看去,只见一位衣着简单的少女,梳着随云髻,耳垂上戴着两粒珍珠,正扶着御史府那位慧姨娘走出来。 少女相貌很清秀,抬头与他对视,双眼无波无澜犹如古井。 她就是沈枫…… 他转向沈朋,露出一抹俊朗的微笑:“我并不嫌弃。” 两个男人像是达成什么协议般走出承庆殿后,沈枫正要扶着李慧离开,却被沈月如叫住:“枫儿。” 沈枫将李慧交给侍女,独自走到御阶下,垂眸屈膝行礼:“皇后娘娘。” “你过来。”沈月如直视她。 沈枫低着头走上去,看见那只白皙柔嫩、戴着金色甲套的手从袖管中伸出来,握住了她的:“你姐姐的事,并非本宫做的。卡Kа酷Ku尐裞網本宫不是彤儿,在府中未嫁时,待庶弟庶妹如何,你清楚的。” “是,皇后娘娘仁善,断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沈枫依旧低垂着眼睫。 沈月如便露出一抹柔笑:“父亲想让你嫁给夏侯铭,夏侯家人丁复杂,所娶的媳妇,大都是正正经经的名门望族世家嫡女。你嫁过去,本宫真怕你会被欺负。” “臣女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沈枫未曾抬头,声音细弱。 “本宫是皇后,你是本宫的亲妹妹,只要本宫地位保住,你在夏侯家,就可以挺直脊背做人。咱们都是从御史府出来的,无论嫡庶,都该相亲相爱才是,你说,对不对?” 沈枫抬头,迎上沈月如柔和的目光,笑容乖巧:“嫡姐说的是。” 沈月如从发髻上取下一柄金钗,亲自戴到她头上,拍了拍她的手,“去见你姨娘吧。” 沈枫规规矩矩行过礼,离开了承庆殿。 采秋试探着问道:“娘娘,您这是?” 沈月如抬起头,望着满殿灯火,秀美的面庞上浮起一抹寂寥:“采秋,本宫已经……没有手足了。” 她只能,靠着金钱和手段,去收买别人的妹妹。 采秋鼻尖发酸,“娘娘聪慧无双,就算没有手足,也一样能够坐稳皇后之位的!” 此时的承庆殿外,沈枫扶着哭得奄奄一息李慧,李慧红着眼问道:“沈月如找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沈枫声音淡漠。 李慧眼圈更红:“你万不能被她收买了!她和沈妙言,都是害你姐姐的凶手,这两个人,咱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沈枫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睫,声音平静:“娘,注意脚下台阶。” …… 黑金马车行驶在繁华熙攘的长街上,沈妙言挑开车帘,但见满街烛龙,一眼望去,犹如淬银流金的灯海,河中从上而下流淌着成千上万盏火莲灯,无数百姓叫卖花灯。 她拉了拉君天澜的衣袖,“四哥,你瞧那河岸边有人租船,咱们去坐船游灯好不好?” 君天澜宠她,尽管不喜欢那乌篷船油腻腻的脏,却还是带着她下了马车。 沈妙言给了船夫半两碎银子,那船夫高兴,竹蒿一点,乌篷船便驶离岸边。 沈妙言坐在船头,望着岸上的灯火,那些鳞次栉比的酒家、茶楼等建筑物在黑夜中灯火通明,也有打扮明艳的姑娘倚在桥头,娇笑着与心爱的男子说话。 “四哥,”她望着两岸缓缓往后退的景致,拉了拉君天澜的衣袖,“这是我头一次坐这样的船呢。” “怕吗?”君天澜并不在意那些景色,只注视着身边的女孩儿。 “不怕!我若是掉下去,四哥会救我的。”她双手捧脸,灯火映衬下,十分娇俏动人。 君天澜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见一艘华丽的画舫迎面而来。 那画舫垂着珠帘,内设有竹席,缠绻的丝竹声从里面传出,沈妙言好奇看去,斜坐在软榻上的男人身着红纱锦衣,妖美动人,不是花容战又是谁。 第366章 你是来找顾钦原的吗? 楚随玉也在,大约是喝多了,俊朗面庞上的笑容透着熏醉,身边还有两个身着金色露背纱衣的美人陪着。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个镜儿也在,正端着摆满水果的银盘,温温柔柔地同花容战说话。 画舫与乌篷船错身而过,她回头看去,那画舫正往桥洞中驶去。 目光上移,站在拱桥上的温倾慕,身着红衣,妆容得体,整个人端庄明艳,正俯视着那艘画舫。 距离太远,沈妙言看不出她的表情。 她收回视线,玩乐的心情忽然有些压抑。 “回府吧?”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她很早就醒了,服侍完君天澜更衣洗漱,正梳头时,添香忽然闯进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何事?”君天澜坐在镜台前,冷声问。 添香轻声道:“谢二小姐,正坐在后门台阶上哭。” 谢陶来了?沈妙言心头一动,望向君天澜,“四哥,我去看看吧?” 君天澜还有公事要处理,便点了头,由她去了。 今日天寒,沈妙言裹着斗篷、捧着暖炉走到后门,小厮打开门,台阶上果然坐了个身材纤瘦的小姑娘。 “谢陶?”沈妙言试着唤了声。 那姑娘回过头,怀中依旧抱着只小黄猫,小脸脏兮兮的,纵横交错的泪痕格外显眼。 …… 沈妙言领着谢陶回去,让她在厢房好好洗了个澡,见两人身量差不多高,便拿了自己的新衣服给她换。 她坐在屏风外,倒了杯茶,好奇问道:“你是从大周来的?” 里面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过了很久,谢陶终于洗好,慢吞吞走了出来。 沈妙言看过去,她穿着樱草黄的小袄子,下身着浅碧色长裙,因为过于纤瘦,衣裳都显得空落落的。 她的皮肤很白,是娃娃脸,虽然漂亮,却因为那双黑沉沉的眼,而显得有些阴郁。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起身给她擦头发,“大周离这儿有千万里远,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孤零零地跑过来,太危险了。” 谢陶坐在凳子上,依旧不语,只是抱紧了黄猫儿。 沈妙言给她擦好头发,在她身边坐了,满脸好奇:“你是来找顾钦原的吗?” 问完,就瞧见这姑娘双眼一亮,眸中的光彩,挡也挡不住。 果然是了。 沈妙言高兴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可又想起昨晚宫宴上的赐婚,顿时有点心塞,试探着道:“那什么,昨晚,皇上给他赐婚了,是楚国丞相家的庶女。” 谢陶望向她,大大的眼睛里,顿时弥漫上一层水雾,结结巴巴道:“我找他……他不见我……我、我在他家门口,坐了两天,他还是、不肯见我。” 说着,忽然抬手揉着眼睛,咧嘴大哭起来。 沈妙言吓了一跳,连忙柔声道:“你肚子饿不饿?我让拂衣准备了些饭菜,咱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谢陶一边哭一边点头,沈妙言让拂衣先领她去厢房外,自己走到屏风后,伸手摸了摸她换下来搭在浴桶上的袄子,这袄子单薄破旧,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更挡不住风寒。 琥珀色的瞳眸一片幽深,她不知道谢陶这个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小姑娘,是如何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来到楚国的。 但她知道,顾钦原,不该将她拒之门外。 花厅里,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用着早膳,沈妙言带着谢陶过来时,他抬眸,瞥了眼谢陶。 两人落座,谢陶有点害怕君天澜,往沈妙言身边更靠近些,抱着小黄猫不肯放手。 沈妙言望向君天澜,对方已经用完早膳,起身往花厅外走去。 “四哥……”她回头唤了声。 君天澜的步伐顿了顿,淡淡道:“三月楚云间会北上草原,与草原可汗会盟,她可以一直待到那个时候。” 沈妙言脸上立即涌现出欢喜,谢过了君天澜,拉着谢陶用起早膳,滔滔不绝地向她介绍桌上的名点:“……等你吃完,我带你去逛街,街上还有好多花灯呢!我送你一盏。” 说完,便夹了只春卷,大快朵颐。 谢陶眨巴着湿漉漉的乌黑眼睛,悄悄去瞅沈妙言,瞳眸中隐隐有着信赖。 两人没带任何侍女与侍从,在十里长街上游荡了整个上午,又乘船去水上玩儿,还买了藤球,约定回国师府时在花园里踢着玩儿。 街头有卖走马灯的,画着漂亮仕女的灯旋转不停,谢陶很喜欢,沈妙言送了她一盏,又带她去倚梅馆吃午饭。 安似雪听说这是沈妙言的好朋友,也很开心,热情地做了一大桌美食,临走时还特地送了谢陶一盒子点心,谢陶红着脸,犹豫好久,才对她说了谢谢。 两人走在正月间热闹的长街上,谢陶头一次主动开口:“你身边的人……待你真好……” 沈妙言笑眯眯握住她的手:“你身边的人,待你不好吗?” 谢陶闻言,眼里的笑意浅了些,只是低头不语。 沈妙言心下了然,也不再追问,正想着要不要带她去找顾钦原,就听见上方响起楚随玉含笑的声音:“三小姐。” 她抬头,对方斜倚在雕花扶手边,握着一杯美酒,很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她带着谢陶上了楼,楚随玉所在厢房的门大开着,他坐在酒桌旁,瞧见她们进来,抬手示意请坐。 两人坐下后,他望了眼谢陶,挑眉道:“这位是?” 沈妙言淡淡道:“沈家的远方亲戚。” 楚随玉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便换了话题:“据本王所知,沈朋那只老狐狸,已经将他的幺女沈枫,许配给夏侯铭了。” 沈妙言喝茶的动作顿住,抬眸看他,见他不似说笑,于是冷声道:“夏侯铭肯娶沈枫一个庶女?” “他已经答应了。”楚随玉一字一顿,盯着沈妙言的双眼,“沈枫今年四月及笄,两家商议,及笄后就成亲。” 沈妙言舔了舔唇角,御史府和夏侯家联姻,于她而言,这并非是好事。 “三小姐有何想法?”楚随玉吃了颗梅子,问道。 沈妙言喝了口茶,心态很快恢复淡然:“京城中维护楚云间的世家,以御史府、夏侯家、张家为首。咱们力量尚还薄弱,只能一一击破。” “那么,从哪一家开始?” 第367章 四哥该表扬我才是 “御史府。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目光灼灼,“我好不容易才将御史府折腾的这样残缺不全,绝不能给他们恢复气力的机会。” 楚随玉并未评判什么,只举起酒杯,温和笑道:“敬御史府覆灭。” “敬御史府覆灭。”沈妙言同他对碰。 谢陶静静看着,觉得这个时候的沈妙言,周身的气势,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样了。 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好,很强大。 离开酒楼后,两人一路闹笑着回了国师府,谁都没注意到,躲藏在人群中的一双幽怨眼眸。 直到两人进了国师府,沈枫才拉住李慧:“娘,如今当务之急,不是为姐姐报仇,而是女儿的婚事。” 李慧挣开她的手,怒声道:“你就光惦记着嫁给护国将军,你心里,还有没有你姐姐,还有没有娘?!” 沈枫面容清冷,一双古井般的瞳眸满是凉意:“只有女儿嫁给夏侯将军,姐姐在宫里,才不会轻易被其他妃嫔轻视欺负。报仇什么的,都该留到咱们强大后再进行。这样浅显的道理,娘怎么就不明白?” 李慧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低头离开。 沈枫深深看了一眼国师府,也跟着离去。 夜深了。 君天澜躺在床上,书房里不停传出那两个女孩儿嘻嘻哈哈的声音。 他有些厌烦,侧身向里,可那笑声就跟小麻雀似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此时的书房内,两个女孩儿坐在软榻上,沈妙言不厌其烦地教谢陶说绕口令,一字一顿:“树上结涩柿子,树下有石狮子。” 谢陶学得认真:“树上结、结……涩……柿子?树下……有、有石狮、子。” “风吹柿树树枝子,树上掉下涩柿子,石狮子砸坏涩柿子!” “风吹……柿树、树枝子……” 谢陶只念了一句,就念不下去了,眨巴着湿漉漉的黑眼睛瞅沈妙言,逗得对方大笑起来。 她便也跟着笑。卡Kа酷Ku尐裞網 等笑累了,沈妙言好奇问道:“你小时候,说话就是这样的吗?” 谢陶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 沈妙言不知道在她身上曾发生过什么,见她似乎不愿意提起,于是笑道:“既不是天生的,那就有改正过来的可能,咱们继续学。” “好……”谢陶盯着她的脸,娃娃脸上满是动容与欢喜。 那个人说,她再也不可能在世上交到朋友,可是现在,她的身边,就有一个待她很好的朋友。 她,说错了。 第二日,君天澜要去上朝,临走前布置了一大堆课业给沈妙言。 沈妙言盯着那堆账本咬牙切齿,“我才刚学算术,就让我看账,我怎么看的懂!” 添香给她送补汤过来,也给了谢陶一份,笑道:“主子这是训练小姐管账呢!小姐若是嫁给主子,就是国师府的女主人了,哪有女主人不管账的。奴婢听人说,很多女主人都把府中钱财牢牢攥在自己手心,这样男主人才不会把钱拿出去乱花。” 沈妙言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不禁双手托腮,一想到日后君天澜要花钱,还得管她要,就觉得美滋滋的,于是就有动力翻看那些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的账本。 她看了一个上午,头昏眼花才核对完小半本,趴在桌上直叹气:“阿陶啊,我怕是管不了帐了。” 谢陶正喂怀中黄猫吃小鱼干,闻言,拿过那本帐,一张张翻看,速度快得就像是在看图画似的。 沈妙言摆弄着茶盏,唉声叹气:“这么多账本,四哥回来前我肯定看不完,他又要骂我了。” 刚说完,谢陶已经翻完那本帐,递还给她。 沈妙言一怔,诧异地望向对方,对方已经低下头,继续喂猫儿吃小鱼干。 她翻开账簿,谢陶在后半本圈出了五六个数字,旁边还标注了新的数字。 她核算了第一个,果然算错了,而正确的结果,正是谢陶标注在旁边的那个数字。 她将账本丢到旁边,震惊地盯着谢陶:“阿陶,原来你才是天才啊!” 谢陶抬起头,满脸不明所以。 君天澜午膳前回到书房,沈妙言盘膝坐在软榻上,见他进来,笑眯眯拍了拍矮几上的账本。 “核对完了?”君天澜挑眉,颇有些惊讶。 “当然!”沈妙言满脸都是笑,“若不信,你检查就是。” 君天澜随手抽出一本,翻看了几张,那些圈出来的数字果然是错的,旁边甚至还特地写上了正确的数字。 他将账本放下,坐到沈妙言身边去,揪了揪她的脸蛋:“找谁帮你的?” “四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沈妙言满脸傲娇,冲他翻了个白眼,“顾叔和拂衣他们都没有帮我哦!” 君天澜仔细想了想,添香和素问都不擅长算帐,府里的账房先生还没有那个闲工夫帮这小丫头看账,难道是容战帮她的? 可容战最讨厌看账。 见君天澜眼底流露出疑惑,沈妙言得意不已,跨坐到他腰间,“四哥,原来这世上,也有你想不明白的事。” 说着,扯了扯他的朝服,敛去笑意:“是谢陶算出来的,她看这些账本,就跟看画子似的,连算盘都不需要,一眼就能看明白。” “谢陶?”君天澜怔了怔。 沈妙言点点头,琥珀色瞳眸中是罕见的认真:“她看起来呆呆傻傻,又总不肯跟人说话,但是,她看账真的很厉害。我不明白为什么顾钦原不喜欢她,她这么好……” 君天澜伸出手指,掩住她的唇瓣,“我是叫你学算账的吧?你让别人帮忙算,是何道理?” 沈妙言挪开他的手,振振有词:“四哥教过我,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人,若是有才的确很好,若无才学也没有关系,因为上位者最重要的本领,是洞察人心,是知人善任。你们都没瞧出阿陶的本事,可我却瞧出来了,你该表扬我才是!” 君天澜注视着她,那张红润晶莹的小嘴一张一合,叫人很想有咬上去的冲动。 他垂眸,大掌扣住沈妙言的脑袋不许她乱动,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沈妙言怔住,略显粗糙的舌头已经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霸道而缠绻地攫取着她口中的芬芳。 第368章 妙言,我好像忍不住了 他将她整个小嘴包裹,吸允着她甜甜的气息,舌尖从她的牙齿上扫过去,一颗一颗,像是在试探她牙齿的纹理。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沈妙言终于回过神,小心而笨拙地回应他的吻。 她生涩笨拙的吻,像是点燃欲望的火焰,君天澜的呼吸渐渐加重,下腹处的邪 / 火逐渐燃烧起来,那么热烈,胸腔内的野兽重又叫嚣着,他将面前的小姑娘紧紧搂紧怀中,将那个缠绻的吻逐渐加重。 他狠狠地吻着她,大掌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往下,顿在了她挺翘的臀上。 沈妙言察觉到他有些失控,虽然害怕,可却知道,到最后,他总能忍住的。 他是那样克制的一个男人。 君天澜吻着她,将她放倒在软榻上,高大的身躯覆在那个娇弱的小身子上,他怕压着她,便一手撑着软榻,吻细细绵绵的落在她的颈间。 那些密密麻麻的吻太过酥软,沈妙言喘息着,嘤咛出声。 猫儿一般的轻呼,于君天澜而言,像是最好的催·情药剂,他俯视着身下的姑娘,声音嘶哑:“妙言,我好像忍不住了……” “四哥……”沈妙言双手被他固定在头顶,娇小玲珑的身躯在他身下颤抖,像是即将面临暴风雨摧残的娇嫩花朵,琥珀色瞳眸中盛着害怕。卡Kа酷Ku尐裞網 害怕,但并未退缩。 君天澜压抑着体内的躁动,大掌在她身上游走,像是点火般,撩得沈妙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正在这时,珠帘外响起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你们,在、在做什么?” 沈妙言回头,谢陶站在门口,满脸好奇。 她脸颊顿时爆红,君天澜起身,正了正衣襟,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谢陶抱着小黄猫,懵懵懂懂地走进来,“你们是在玩、玩游戏吗?” “嗯,是在玩游戏。”沈妙言汗颜,总觉得这小姑娘格外单纯,好懊悔被她看到刚刚那一幕。 谢陶“噢”了一声,在软榻旁坐好,满脸期盼:“吃完饭,你能、能带我去找他吗?” “当然可以!”沈妙言点头,脸蛋红红的拉起她的手,“咱们去吃午膳吧。” 冬天的阳光总是暖暖的,两人走在街上,一人咬着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一层糖衣,折射出斑斓的阳光,看起来格外酸甜可口。 从国师府到顾府,需要穿过三条街,经过很多官家宅邸。 两人拐过街角,落入眼帘的是相府前,数十个乞丐,正端着碗排队。 相府门口摆着粥摊,亲自站在粥摊后施粥的少女,身着梨花色长裙,面容清秀,正笑吟吟地给一位老婆婆舀粥,还送了她两个白面馒头。 正是张晚梨。 两位身着官袍的年轻男人打马经过,其中一个笑道:“顾大人的未婚妻真是心善,全城的乞丐,大约都受过她的好处吧?” 沈妙言和谢陶寻着声音看去,骑在马上的两人正是顾钦原和韩棠之,两人似是在这里偶遇才攀谈起来的。 顾钦原目光凉薄,像是在看张晚梨,又像是在看那些乞丐,并未与韩棠之说话。 韩棠之并不介意,只淡淡一笑,瞥了眼气质温婉的张晚梨,旋即打马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正要走,沈妙言拉住谢陶的手,一路奔过去:“顾大人!” 顾钦原居高临下,只扫了两人一眼,便再度打算离开。 然而没等他催马,张晚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抬头望着他,笑容温柔:“顾大人。” 未婚妻过来说话,顾钦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但他还是没有下马,只礼貌而疏远地打招呼:“张小姐。” 张晚梨望了眼沈妙言两人,笑道:“二月下旬的时候,郊外会举办踏青盛会,听闻京城里很多年轻人都会去玩儿,大人可有空,陪我去走一走?” “在下公务繁忙,怕是要令张小姐失望了。”顾钦原低头把玩着缰绳,明显是不耐烦了。 张晚梨也不恼,笑吟吟望向谢陶,见这陌生的小姑娘盯着顾钦原,几乎要哭了的模样,又柔声道:“皇上说,大人总是处理公务到深夜,大人该学会放松。” 顾钦原拽了拽缰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既然张小姐盛情相邀,在下岂能推拒这片心意?” 说罢,便没再搭理她,只催马离开。 张晚梨歪头看了眼谢陶,见她仍旧痴痴盯着顾钦原的背影,禁不住扑哧一笑,转身继续去施粥。 沈妙言有点生气,握紧谢陶的手,冲着张晚梨的背影喊出声:“张晚梨,你得瑟什么?!” 张晚梨顿住步子,回头看她,脸上笑意更盛:“我和未婚夫出去踏青,因为期待而乐上一乐,又有何不可?倒是沈小姐身边这位姑娘,一直盯着我的未婚夫看,是何道理?” 沈妙言语噎,望了眼双眼红红的谢陶,不知该说什么。 张晚梨又乐了,笑道:“都说是踏青,到时候,你们也能过去玩儿啊,笨死了!” 说罢,便走到粥摊后面,笑容满面地继续布施。 沈妙言怔了怔,望着她红润的面容,莫非,张晚梨刚刚是在帮阿陶邀请顾钦原出去玩儿? 可她们并不认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帮阿陶?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些乞丐们身上,看着张晚梨毫无芥蒂地同这些人说笑,琥珀色瞳眸便多了几分复杂。 等离开张府门前,沈妙言转身给哭成泪人的谢陶擦眼泪:“你还要去找他吗?” 谢陶咬了咬唇瓣,沉默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沈妙言握住她的手,叫了辆马车,往顾府而去。 马车很快追上顾钦原,他在顾府门口跨下马,把缰绳交给小厮后,就进了府。 沈妙言和谢陶急急忙忙地跳下马车,往前追赶了几步,守门的管事连忙拦住二人:“大人吩咐,今日不见客。” 沈妙言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开,拉着谢陶闯了进去。 几个管事都没能拦住沈妙言,她和谢陶闯进顾府,但见庭院萧瑟,庭中的落雪积了厚厚一层,几株红梅种在院子角落,却开得稀稀拉拉,显然是没人打理的缘故。 两人顺着花厅跑到内室,顾钦原正在更衣,脊背白皙光滑,纤细美好。 —— 五一快乐哦! 第369章 不喜欢,就忍着 他回头,瞥了眼两个呆若木鸡的姑娘,继续淡定地更衣。 沈妙言摸了摸鼻子,试探着道,“顾大人,阿陶想跟你说话。” 顾钦原穿上宽大的素白外裳,语调冷漠无情:“她会说话吗?” 显而易见的羞辱。 沈妙言清晰地察觉到身边女孩儿的战栗,于是将她挡在身后,提高音量道:“阿陶大老远来找你,你是何态度?你知不知道,她一路上吃了很多苦?!” “我从未要求她来找我,一切都是她自愿的。”顾钦原低头扣好盘扣,平静地回转身,面容冷漠,“现在本官要处理公务,烦请你带上她,滚。” 屋中沉寂半晌,谢陶抱着猫,哇一声就哭了。 顾钦原在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公文翻阅,并没有安慰的意思。 沈妙言紧紧抓着谢陶的手,注视他半晌,忽然在他对面坐下,一副赖着不走的姿态。 顾钦原抬起眼帘,声音彻骨冷漠:“来人。” 管家连忙掀了帘子进来:“大人?” “把这两个人,丢出顾府,不准她们再踏进来一步。” 管家望了眼两个姑娘,皮笑肉不笑:“两位是自己走,还是在下命人来请?” 话音落地,就有两个小厮提着棍子进来,一脸煞气地盯着两人。 沈妙言握紧谢陶的手,狠狠瞪了眼顾钦原,冷着脸起身:“我们自己会走!” 两人刚走出顾府,大门就在背后“砰”一声合上,震落屋檐上的许多落雪。 沈妙言回头,朴素的门匾高高挂在门上,屋檐瓦片处坠着细长的冰棱柱,阳光下,悄然融化。 都说化雪天比下雪天要冷,她踩了一脚地面冻成冰的积雪,裹紧斗篷,面色不虞地带着谢陶回国师府。 朝前走了几步,谢陶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红着眼偏头看她,轻声道:“谢、谢你。” 沈妙言望着两人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顾钦原这样的人?我总觉得,他是没有心的。” “无心?”谢陶注视着远处热闹的街景,似是回忆着什么美好的记忆,唇角流露出一抹暖暖的弧度,“他……比我的家人,都、都待我好。他、他救过我的命。” 沈妙言禁不住地笑:“那我刚刚,一定是看到了一个假的顾钦原。” 谢陶也跟着笑,肥滚滚的黄猫儿从她怀中跳到地面,在雪面上踩出一排小脚印。 谢陶连忙去追它,刚跑出几步,就听到沈妙言在背后唤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一团雪正好砸到她脸颊上,沈妙言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弯腰继续去捏雪球。 谢陶连忙躲到梧桐树后,也弯腰捏了捧雪,去砸沈妙言。 两个小姑娘在街尾打打闹闹,全然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 此时的顾府,书房内光线昏暗。 顾钦原将公文丢到桌上,背靠大椅,英俊精致的面容显得苍白病态,眉宇间全是疲倦。 老管家进来,小心翼翼道:“公子,两位姑娘已经离开了。” “日后不准再放人进来。”他说完,便抬手示意管家退下。 那管家走了几步,又回转身,试探着道:“公子真要娶张府的小姐?可若是回了镐京,这门亲事,无论对公子还是对四殿下,都没有半分好处。属下倒是觉得,从长远来看,谢二小姐明显与公子更加般配。谢二小姐乃谢家嫡出,谢家数百年长盛不衰,真正的名门望族,她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公子真正的良人。再说……公子和谢二小姐,原本不就有婚约关系吗?” 顾钦原什么都没说,依旧阖着双眼。 老管家垂下头,沉默地掩上门,退了下去。 桌上的烛台明明灭灭,昏惑的光线里,顾钦原从怀中取出一枚质地晶莹的鱼形玉佩。 那玉佩大约常常被人拿出来把玩,表层鱼鳞被磨得异常光滑,垂着的流苏颜色也以褪成半旧。 隐约可见,鱼身上雕刻着一个“昭”字。 顾钦原静静凝视着,双眸中隐隐跳跃着火光,呢喃出声:“谢昭……” 皇宫。 楚云间站在书架前,翻看着书籍,一名暗卫拱手,将顾府发生的事全都禀告给了他。 他盯着书页:“你亲眼看到,他将沈妙言和那个叫阿陶的姑娘,都被赶了出去?” “是!属下亲眼见到顾府的小厮们拿了棍棒,顾大人态度很冷硬,说若是不滚,就将她们丢出去。” 楚云间轻笑了声:“顾卿他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退下吧。” “皇上,顾府那边,还需要继续监视吗?” “不必了。” “是!” 暗卫退下后,楚云间合上书籍放回书架,走到龙案旁,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案,眸中闪过重重思量,英俊的脸上很快流露出一抹雅致柔和的微笑:“摆驾长春宫,朕该去看看沈婕妤了。” 侍立在侧的李其立即应是。 另一边,沈妙言带着谢陶回到国师府,谢陶玩累了,用过晚膳后就回到她住的厢房睡觉。 沈妙言身着干净的中衣,赤脚走到书房里,君天澜正在看一本地理志。 她爬上软榻,将他束发的金簪取下,暖黄柔和的光线里,那长发从指缝里淌下,顺滑的像是丝绸。 她趴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颈,亲了口他的侧脸。 君天澜翻了页书:“你们去找钦原了?” “嗯。”沈妙言望向他手中那本地理志,上面配有简单的地图,描画的似乎是北方草原地形图。 “别再同钦原接触。”君天澜声音淡漠。 沈妙言坐到他大腿上,单手挽着他的脖颈,抬头看他:“《山海经》里有记载,‘昆仑山,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惹鸟兽则死,惹木则枯’。四哥,这样一种凶鸟,为什么会成为人的名字?是不是因为,这个人,就跟那鸟一般凶残?” 君天澜放下书,凝视她的眼眸:“你不喜欢钦原?” “不喜欢。”沈妙言直言,“他身上,没有人情味儿,残酷冰冷更甚四哥。” 君天澜面无表情,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凤眸中看不出喜怒哀乐:“不喜欢,就忍着。本座不想听见任何人,诋毁他。” 沈妙言同他对视,他的力气很大,捏的她下巴生疼。 第370章 她打扮得这样好看做什么 过了很久,她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他是你的表弟,是你的幕僚……但不是我的。你没有权力,让我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尊重我的人。” 说罢,便跳下他的大腿,往东隔间走。 君天澜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中,目光灼灼:“沈妙言,本座不希望身边的人起内讧。” 沈妙言挣开他,转身出了书房。 君天澜的手落在半空中,手指动了动,最后默然放下。 元宵一过,天气便暖得快了。 眼见着已是二月中旬,谢陶在沈妙言和拂衣添香等人的帮助下,讲话比从前流利许多,连带着性格都开朗了些。 沈妙言也学会了看账,珠算与心算的速度和准确率都有明显提升,面对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再也不会头晕眼花。 君天澜站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两个女孩儿嘻嘻哈哈地从抄手游廊跑过去,眼底都是黯淡。 自打那晚争执过后,妙言便搬去跟谢陶住了,两人好的同吃同睡,压根儿不搭理他。 他摩挲着墨玉扳指,冷峻精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正独自站立时,一个调笑的声音响起:“大人。” 他偏头,花容战身着最新定制的火红色重纱锦袍,摇着把折扇,一派潇洒,正笑吟吟跨进来。 庭院里,沈妙言拉住谢陶,注视着站在屋檐下的镜儿,三两步走过去,“你在这儿做什么?” 镜儿见是她,似是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半步:“沈小姐。” 沈妙言望了眼门帘,没搭理她,带着谢陶径直闯进屋里。 花容战和君天澜话说了一半儿,看见沈妙言进来,不禁笑道:“沈丫头,明日去郊外踏青,我特地来邀请你们一同前往。马车及踏青之物都已准备好,你家四哥正好休沐,已经答应一起去玩了。” 沈妙言瞥了眼君天澜,娇笑道:“他若是去,我就不去了。” 花容战怔了怔,望向君天澜,见他的视线只落在窗外,便知这二人大约又闹脾气了,正要开口劝和,君天澜声音淡漠:“本座不去就是。” 屋中气氛怪异,花容战尴尬地干笑两声,起身道:“那我明日过来接沈丫头和这个谁来着?” “阿陶!”沈妙言强调。 “哦,阿陶姑娘。” 花容战往屋外走,见谢陶还木头桩子似的呆呆杵在那儿,拉了拉她的衣袖,把她也拽走了。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同沈妙言直视,声音透着漫不经心:“既是要踏青,还不去收拾东西?” 沈妙言深深凝视他许久,才转身往外走。 翌日,花容战果然一大早就来接人了。 君天澜独自坐在花厅用膳,一抬头,就瞧见沈妙言和谢陶走进来,两人说说笑笑,谁也没搭理他,坐下后就开始吃东西。 君天澜盯着沈妙言,她今日似乎打扮过,穿着件崭新的素白长裙,外面套着水碧色绣白莲褙子,虽未敷粉却已是面若桃花、肤白如雪,猫儿似的眼尾透出一股特有的媚,明艳动人的叫人挪不开眼。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喝了口茶,心里涌出一股不悦,不就是踏青么,她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两个小姑娘很快吃完,结伴离开,依旧没搭理君天澜。 他盯着沈妙言的背影,她已是个少女了,身量纤纤,如风中初初萌芽的柳芽般娇美动人。 正逢添香进来收拾碗筷,君天澜冷声道:“今日踏青,有哪些人去?” 添香自然知道这些天主子和小姐冷战的事情,因此笑道:“回主子,今日阳光好,去郊外的人可多了!奴婢听说书院也特地放了假,很多贵公子都会去看桃花。” 说着,小心翼翼瞄了眼君天澜,唇角抿起轻笑,很快退了下去。 君天澜端着茶盏的手紧了又紧,端坐良久后,搁下茶盏,面无表情地起身朝外走去:“备马。” 沈妙言和谢陶乘坐花容战的马车来到郊外,郊外有座桃花山,山下遍种桃花,远远看去,犹如粉色彩云落于人间,格外柔软瑰丽。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其中游玩,才子佳人,鬓影衣香,嬉闹声不绝于耳。 几人下了马车,谢陶一眼看到远处的白衣男子,忙扯了扯沈妙言的衣袖。 沈妙言望过去,只见顾钦原与张晚梨并肩走在桃林小路上,张晚梨面容上含着浅浅笑意,俨然是一对璧人。 她拉着谢陶奔过去,躲在一棵桃花树后,小小声:“阿陶,咱们现在要不要出去跟他说话?” 谢陶犹豫半晌,轻声道:“他不喜欢看见我。我……我偷偷看一看他就好。” 说着,默默凝视着顾钦原的背影,小心翼翼而又满脸珍视,娃娃脸上不自觉就浮起两片绯红云朵。 沈妙言心里泛酸,握紧她的手道:“那咱们就看一看他。” 桃林小路上,张晚梨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梨花瓣,语带随意:“我久在闺中,长居京城,从未见过其他地方是何种景色,何种风土人情。听闻大人曾游历四方,大人一定见过很多不同的风景。” 顾钦原平视前方,并未接话。 张晚梨笑容纯净:“只是再如何不同的州郡城池,其中一定有朱门富贵之人,也一定有贫困潦倒之人。” “张小姐想说什么?”顾钦原声音淡淡。 “这个世间有太多不公,在外,四国边境零零碎碎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多少好男儿丧命于塞外他乡。在内,即便是繁华富庶如京城,却也有好人平白遭难,坏人富贵升官。顾大人身居高位、手握权力,难道从未想过,要改一改这个不公的世道吗?” 顾钦原听完,不禁看了她一眼,这番话从一个闺阁女子口中说出,倒是难得。 他起了与她谈论的兴致,苍白的面容也多了两分笑意:“我原以为,世家小姐,都只知道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张小姐能有这番见识,实在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张晚梨微微一笑:“我是府中的庶女,在家里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宴会什么的,也是轮不到我的。大把的闲暇时间,便都用来读书了。” 第371章 夺人所爱,不知廉耻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下却认为,女子读书,乃是一件能够长见识的好事。这世界很大,江山锦绣,九州繁华,若无缘亲眼目睹,从书中一窥其壮丽,也是好的。” 两人谈得投机,脚下步伐都慢了许多。 沈妙言和谢陶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分明,沈妙言瞪了眼张晚梨,不屑道:“阿陶,她也只会嘴上说说。你比她厉害多了,你独自一人就能够穿越几千里路,平平安安地从大周来到楚国呢。” “真的吗?”谢陶很高兴听到别人夸奖自己。 “当然!” 前方两人走了许久,张晚梨有些累了,便提议在桃花树下坐一会儿。 旁边是一条溪流,岸上青草茵茵,她盘膝坐下,顾钦原朝四周看了看,开口道:“那边有卖泉水和点心的,我去买些回来。” 张晚梨笑着应好,顾钦原便转身走开了。 沈妙言握着谢陶的手,跑到张晚梨身边,壮着胆子,冷声道:“你最好离他远些!” 她以前没少干这种欺负人的事,只是自打住进国师府,就收敛了许多,如今再次恢复成小恶霸,表情还很有些生疏。 张晚梨见是这两人,扑哧一笑:“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谢陶鼓起勇气,学着沈妙言恶狠狠的表情,大声道:“不许你跟他成亲!” 张晚梨好整以暇地坐在草地上,笑吟吟地逗她:“凭什么不许?你是他的什么人?我瞧着,他不大愿意同你说话呢。” 谢陶这纸糊的老虎立即焉儿了,嘴巴一瘪,眼圈一红,眼见着又是一场大哭,沈妙言忙拉住她:“这儿这么多人,你若是哭了,那可就真丢人了!” 谢陶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不知所措地望向沈妙言,沈妙言挺了挺小胸膛,撂下狠话:“你若不肯离开他,我们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陶也挺了挺胸膛,跟着放话,两人凶神恶煞活似市井中欺负人的混混。 张晚梨挑眉,“沈姑娘,你当真是国公府的小姐?这副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从十里长街上出来的混混呢!还有你,顾大人已经同我定亲,你少胡搅蛮缠。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和谢陶双双脸红,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扑过去揍张晚梨:“你夺人所爱,不知廉耻!” 张晚梨神色一凛,这两人看着娇小玲珑,却是一身蛮力,她招架不过,扭打一阵后,惊呼了声,竟被这二人推到溪水里了! 顾钦原拨开围观的人群,那溪水很深,他看见张晚梨在里面沉沉浮浮,毫不犹豫就跳下去,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岸上拖。 谢陶鼻尖发酸,轻声唤道:“钦原哥哥……” 顾钦原将张晚梨拖到岸上,给了谢陶一记凌厉的眼神,她一哆嗦,沈妙言连忙将她护在身后,高声道:“人是我推的,你凶阿陶做什么?!” 顾钦原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到张晚梨身上,起身盯着两人,声音冷漠至极:“你们该庆幸,她没出事。” 他的目光太过阴冷,四周围观的人纷纷噤声,谁都知道这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而沈妙言则是国师放在心尖上的宠儿,这两人对上,他们谁也不敢贸然劝和。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仰头盯着这个男人,还未说话,爽朗的大笑声响起,花容战轻摇折扇,带着镜儿走进来,笑道:“这是做什么?堂堂都御史大人,也开始欺负小姑娘了吗?” 顾钦原看都没看他,扶着面色发白的张晚梨,深深看了眼谢陶,声音冰凉:“最后说一遍,别再让我看到你!” 说罢,冷着脸,带张晚梨离开。 人群渐渐散去,谢陶蹲在地上,大哭出声。 明明她才是和钦原哥哥有婚约关系的人,为什么钦原哥哥要这样对她? “阿陶……”沈妙言陪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该说什么。 花容战摇了摇头,唇角噙着抹轻笑,似是感慨:“爱情啊……” 谢陶哭够了,对沈妙言小声道:“我有点事,你先玩。” 说完,便快速跑走。 沈妙言不解地盯着她的背影,最后只当她是想独自待一会儿,便由她去了。 不远处的桃花树下,铺着块锦布,几名身着华服的公子坐在上面,其中一位指着沈妙言,笑道:“那姑娘是哪家的小姐,长得真美。” 其余几个抬头去看,眼前皆是一亮,纷纷附和那人的话。 韩叙之抿了口桃花酒,声音沉稳:“她是沈国公的女儿。” 话音落地,其余人面面相觑,皆都不动声色了。 谁都知道,这女孩儿被皇上和国师大人同时惦记着,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 韩叙之放下酒盏,在其余人惊讶的表情中,起身走向沈妙言。 “妙言妹妹。” 沈妙言回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的脸。 “韩公子。”她垂眸,客气而疏离地颔首,便欲离去。 韩叙之挡在她面前,笑容温和:“我冬天骑马时,腿摔伤了,一直待在府中静养,没机会看到你。如今腿刚好,一出来踏青就碰到了你,可见咱们是有缘分的。” “韩公子还碰到了桃花林中这许多女眷,莫非都与她们有缘不成?”沈妙言歪了歪脑袋。 韩叙之微微一笑,也不恼:“自然没有和妙言妹妹缘分来的深。” “许久不见,你也学会油腔滑调了。”沈妙言轻笑着,与他错身而过。 “妙言妹妹!”韩叙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我对你是什么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和君天澜是兄妹,重阳宴上,他亲口宣布的,莫非你还对他,存着什么念想吗?!” 不远处的那群公子哥儿纷纷发出调笑声,甚至有轻佻的,吹起了口哨,高喊出轻薄的话来。 沈妙言被这样围观,十分生气,面颊通红,使劲想要挣开韩叙之的手:“大庭广众,你怎可拉我的手!韩叙之,你放开!” 韩叙之却不肯,“妙言妹妹嫌丢人吗?可我却亲眼看到过你和君天澜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他抱你你不拒绝,为何我只是拉一下你的手,你反应就这般激烈?!” 第372章 看见他碰你时,本座很嫉妒 他喝了不少酒,身上酒气有些大,沈妙言心里作呕,不停地想要挣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韩叙之醉意上头,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将沈妙言紧紧箍在怀中,“妙言妹妹,我从小就喜欢你,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沈妙言吓得不行,努力稳住心神,刚要拔下头顶的霞草花发簪去刺他,韩叙之就紧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抵在桃花树干上,满脸都是思慕与痴恋:“妙言妹妹,我看着你长大,我比你更清楚,你适合什么样的男子。君天澜他认你做妹妹,显然是不想娶你,京城里愿意娶你的,只有我韩叙之!” 话音落地,那些贵公子们纷纷起哄:“亲她、亲她!” 韩叙之酒劲上头,被怂恿得厉害,一时间忘了分寸,竟低下头,当真想要亲吻沈妙言的唇。 沈妙言皱紧眉毛,恼怒地将脸偏到一旁,韩叙之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别过脸,呼吸之间都是酒味儿,声音中透着压抑和嫉妒:“沈妙言,看清楚了,现在要吻你的人,是谁!” 沈妙言被迫同他对视,她从这个俊朗公子的双眼中,清晰地看到了浓浓的占有欲和癫狂。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挣扎不过,剧烈地喘着气,却无处可逃。 韩叙之凝视她半晌,唇角溢出一抹轻笑,俯首吻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他尚还未触及到那柔软红润的小嘴,一股大力突然将他拉开,紧接着便是一个拳头,重重砸到他脸颊上。 他狼狈地趴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还掺和着半颗被打碎的牙齿。 周围的嬉笑吵闹安静下来,整座桃花林里,只能听见风声与鸟鸣声。 沈妙言跌坐在地,抬头望向突然出现的男人,他身着玄色绣金蟒锦袍,黑金冠束发,身姿修长而高大。 他以沉默的姿态挡在她面前,像是为她阻隔了一切风雨。 韩叙之的醉意未消,看清来人后,缓缓爬起来,借着那股子酒劲儿,撒泼道:“君天澜,你算个什么东西!乱臣贼子,迟早要被灭门的!你根本……嗝,你根本就配不上妙言妹妹!”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上前,拎住他的领口,又是一拳砸到他脸上。 韩叙之被打得躺在地上,面颊青肿,衣衫凌乱。 君天澜冷漠的视线落在那些起哄的公子哥儿身上,这些人身子一抖,连忙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跑走。 他转身走到沈妙言身边,将她打横抱起,不言不语地往桃林深处而去。 沈妙言揪住他的衣襟,胆怯地抬眸看他,却只能看见他挺立的鼻梁,与弧度完美的下巴。 “四哥……” 她软声。 回答她的是沉默。 桃林深处,矗立着一座精致的木屋,幽雅静僻,仿佛隐士所居。 守在门口的侍女向君天澜屈膝行礼后,打开门,将两人放进去,又立即合上木门。 屋内陈设奢华,君天澜将她丢到里面的床榻上,她伸手揪住红罗软帐,盯着床前面容冷峻的男人,小声道:“四哥,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君天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声音低沉,“看见他碰你时,我很嫉妒。卡Kа酷Ku尐裞網” 看见沈妙言被韩叙之抵在树干上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若非理智尚存,他定会一刀杀了韩叙之! 他不允许旁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不许她被别人碰,为此,他甚至想将这个小姑娘锁起来,藏在最严实的屋子里,叫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嫉妒?”沈妙言复述了一遍这个词。 “是,嫉妒。”君天澜欺身而上,一手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丹凤眼复杂深邃,“我无法容忍别的男人与你亲近,无法容忍你对别的男人展露笑颜!沈妙言,我想把你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想让你的视线永远停留在我一人身上。沈妙言,我的爱,就是这样霸道!” 沈妙言凝视他良久,他忽然垂下眼帘,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浅,他辗转着,轻一下重一下地咬着她的唇瓣,声音嘶哑压抑:“我向来对你温柔……可是妙言,我胸腔里始终藏着一头野兽,我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我背负着无数人命……” “你安姐姐说的对,我从来就不是女子的良配。可你已惹上了我,日后,无论我温柔也好,疯狂也罢,你都必须忍受。沈妙言,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 那个吻逐渐加重,带着嗜血和霸道。 沈妙言很害怕,双眼通红地呢喃出声:“四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她的眼睛湿润得厉害,一颗颗泪珠淌落进绣枕中,那绯红的眼角,仿佛被露水打湿的鲜红牡丹花瓣,声音更是透出少女特有的软糯无助:“四哥……” 君天澜缓缓松开口,凝视着她满是泪水的容颜,终是没有再进一步。 空山鸟语。 小木屋的红罗软帐中,忽然传出诡异的“咔哒”声。 君天澜坐起身,抬袖随意为她擦去眼泪,继而下床理了理衣衫,抬步往门外走。 床上的小姑娘,衣衫和发髻尽皆凌乱,小脸通红通红,眼泪还在淌,那脸儿挂满了泪珠,喘息着,哭得十分厉害。 她偏过头,看见套自己左手腕上套着镣铐,镣铐一端的铁链,锁在了床头柱子上。 “四哥,你这是做什么?”她委屈,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哭腔。 君天澜跨出门槛,回头瞥了她一眼:“我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会来接你。你乖乖的,不许逃走,更不许去见韩叙之。” 沈妙言从床上坐起来,单手理了理衣衫,甩了甩手腕上沉重的铁链,又想哭,又想笑。 四哥他到底有多担心她会逃走,才会把她锁在这里? 至于吗?! 守在外面的侍女进来,朝她屈膝行了一礼:“奴婢会一直守在这里,小姐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奴婢。” “你能不能,帮我解开这个链子?”沈妙言试探着问。 那侍女立即面露难色。 第373章 花容战,你满意了吗? 沈妙言微微一笑:“你过来,我跟你说些事儿。” 那侍女犹犹豫豫地靠近她,她咬着侍女的耳朵,说了些话后,那侍女立即面色绯红,低头急急忙忙地给她开锁。 另一边,谢陶跑回到马车上,拿了自己的替换衣裳,又折返回去找顾钦原与张晚梨。 她找了许久,终于在桃林入口处看见两人。 张晚梨坐在马车里,探出半个头,正同顾钦原说话,似乎是准备告辞回去了。 她跑过去,不顾顾钦原难看的脸色,将布包递给张晚梨。 张晚梨接过,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她咬了咬嘴唇,仍旧没说话。 张晚梨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衣裳。 她目光复杂地望向谢陶,谢陶低垂着脑袋,退到一旁。 “谢谢你。”张晚梨轻笑着说了句,便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顾钦原跨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发心,声音冰冷:“别以为送套衣服过来,就能抹消掉你犯的错。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揉捏着衣角,像是犯错的孩子般,只低头不语。 顾钦原冷漠地将视线放到前方,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灰尘溅了谢陶满身满脸,她很委屈地想大哭一场,想起沈妙言说过的话,到最后只是瘪了瘪嘴,努力将眼泪收起,失魂落魄地往马车方向走去。 到晌午时分,桃花林里的游人渐渐多了。 半山腰上,一座精致的五角亭矗立在花树中,温倾慕与楚随玉对坐着,正下一局棋, 亭中没有伺候的丫鬟侍从,温倾慕落了一子,端庄美艳的面庞上,含着一缕轻笑:“踏青这种事,最适合王爷与府中的姬妾们来,缘何这一次却独独带了臣妾?” 楚随玉不紧不慢地落子,英俊的脸上透着漫不经心:“本王深爱王妃,哪里舍得你总是独守空房。偶尔也带你出来走一走,叫世人知道,你温倾慕,还是我晋宁王捧在掌心里的珠子,省得叫人惦记。” 温倾慕最厌恶他这副轻慢姿态,良好的世家修养使她勉强维持住掀桌的冲动,冷声道:“我嫁给你两年,却依旧是处子之身。卡Kа酷Ku尐裞網可笑你竟然还在我祖父的寿宴上,说什么希望我早些生下孩子……” 她说着,实在是无法再平和地同他下棋,将手心里的几枚棋子丢进棋篓,鼻尖有些发酸:“若不爱我,当初为何求娶我?即便为了扩大你晋宁王府的势力,也该同那些手握兵权的家族联姻不是?!而温家,向来是朝中清流。楚随玉,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风声如唳,楚随玉抬眸,含情脉脉的双眼中,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娶你,我从未后悔过。” 桃花在他身后绽放,他的眼底都是复杂,复杂得令温倾慕看不懂。 过了半晌,他垂下眼帘,收拾了残局,起身道:“本王去山下走一走。” 走到台阶上,又回头问道:“可要同本王一起?” 温倾慕摇了摇头。 他便收回视线,似是毫不留恋地沿着山间小路离开。 背对着温倾慕,那张总是含情脉脉的英俊面容,渐渐变得凝重。 他折下一枝桃花,望了眼山脚下穿行的莺莺燕燕,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是真正想和他的王妃好好踏青的,只是长时间的故意漠视,已经叫他忘记了,到底该如何与她相处。 而他的王妃,在面对他时,也始终充满防备。 他们根本不像一对成婚三年的夫妻。 他捏着桃花,眼底掠过戾气,大步下了山。 温倾慕没独坐一会儿,身着红衣的妖美男人便踏进亭中。 他生得极好,那双桃花眼潋滟着春光,绝美更甚这满山桃花。 温倾慕喝着茶,“你来做什么?” 花容战站在她背后,面无表情地取下她云髻上的发钗。 满头青丝披散下来,温倾慕恼怒地起身转向他:“花容战,你不要太过分!我的夫君才刚刚下山!” “哦……”花容战拉长音调,盯着她,顺手将金钗塞进自己怀中,顿了半晌,挑眉道,“可那又如何?” 温倾慕实在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想要离开,却被他圈在石桌前。 他的双手撑在石桌上,将她牢牢困在自己与石桌之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两人的面容距离如此之近,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温倾慕又怒又怕,眼神躲闪:“你到底想做什么?!” 花容战望了眼山下的方向,单手捏住她的下巴,桃花眼中都是戏谑:“慕慕,你刚刚跟他下棋,我在远处看着,竟觉得你们坐在一起时,格外的般配。你在府中,也常常同他下棋吗?” “没有!”温倾慕双眼中蒙了一层雾气,语带哽咽,“我在晋宁王府是什么处境,你不是不知道!如你所言,后院里有那么多鲜嫩的美人,他又如何会看我一眼?!如你所言,我已经人老珠黄,很快就会成为下堂妇了!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她受够了他总是隔三差五地来欺负她,既然他想看到她不堪的处境,那就撕破给他看好了。 如果她的不堪能让他觉得快乐,那就让他看好了! 花容战眼底藏着深深的凉意,唇角却依旧维持着那玩世不恭的微笑:“慕慕,独守空房整整两年,夜夜看着他流连花丛、留宿侍妾房中,你是何滋味儿?” 温倾慕泪流满面:“我很痛苦,如你所希望的那般痛苦!花容战,是我负了你,如今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上苍对我的惩罚,你高兴了吗?!” 花容战垂着眼帘,注视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子,什么都没说,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面儿,迫使她趴在冰冷的石桌上。 他俯身在她的背上,在她耳畔低喃:“那么,你后悔了吗?后悔背叛我们的爱情了吗?!” 温倾慕的眼泪滴落在石桌上,她注视着亭外山脚下的繁华,因为害怕而战栗,可语气却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从未,后悔过……” 话音落地,背后那人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掀开她的裙摆。 —— 如果下一章突然没了,那就是被屏蔽了,希望不要被屏蔽,啊啊啊啊! 第374章 温倾慕,记住我是谁 她只觉身下一凉,惊恐地睁大双眼,还未来得及喊叫出声,那人的大掌便牢牢捂住她的嘴。 …… 疼痛。 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她紧紧咬住那人的手,花容战喘息着,俯身凑到她耳畔,似是挑衅:“你看,尽管你嫁给了别的男人,可如今占有你的人,却是我花容战。温倾慕,记好你第一个男人是谁!” ……和谐…… 山中,便只剩风声,和女人痛苦地呜咽。 …… 一切都结束时,温倾慕趴在凉亭的石桌上,身上衣衫被撕得破烂,到处可见青紫掐痕。 满头青丝被微风撩起,她紧闭着双眼,美艳的脸上,泪痕已干。 花容战衣冠齐整地瞥了眼她,转身走出凉亭:“给她穿上衣裳。” 不知何时捧着衣裳出现的镜儿应了声是,目送他离开后,走进五角亭,在看到温倾慕肌肤上的爱/痕时,瞳眸暗了暗,推了推她:“王妃娘娘。” 温倾慕艰难地睁开眼,镜儿将衣裳给她披上:“公子命奴婢送来的。” “他人呢?”温倾慕开口,声音是令人难堪的嘶哑。 “公子已经下山了。”镜儿扶着她起身,温倾慕双腿一软,她及时扶住她,状似不经意地笑道,“娘娘身子也经不起折腾了,往常公子宠幸奴婢时,一般都能进行两三回的。娘娘这才一回,就晕过去了……” 温倾慕心头一颤,盯着镜儿,因为愤怒和其他某些情绪,胸膛剧烈起伏着。 镜儿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异常,乖巧地给她穿衣裳,继续说道:“公子是多情之人,常常流连于花街柳巷,王妃与公子的事儿,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她为温倾慕系好腰带,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瞳眸中暗光流转,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公子临走前,让奴婢把这些银票交给娘娘,说今日娘娘伺候得他很舒服。” 温倾慕猛地将她的手推开,那些银票在山风中凌乱吹散。 镜儿瞥了眼那些银票,也不恼,继续笑道:“公子还说,娘娘一动不动跟条死鱼似的,一点情/趣都没有,他说下次再也不想与娘娘做这事儿了。娘娘您不知道,刚刚奴婢在旁边看着,觉得您的确少了些趣味儿,您不知道,府中那些姐姐们,可厉害了!寻常公子都要很多回才能尽兴的。” 两行清泪顺着温倾慕的面颊滑落,她红着眼,盯向镜儿:“去年年底,你跪在晋宁王府门口卖身葬父,是我可怜你,才将你买下,给你吃的穿的,待你极好。镜儿,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镜儿笑了笑,对她屈膝行了一礼:“奴婢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说罢,转身就下了山。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倾慕将桌上的茶盏茶壶一气扫落在地,趴在石桌上,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出声。 而花容战黑着脸走下山,还未进桃花林,身后就响起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容战。” 他回转身,君天澜正靠在树干上。 “大人。”他唤了声,表情阴郁。 君天澜抬起头,望着穿透树叶的细碎阳光,淡淡道:“有时候,放手让心爱的女人得到幸福,比占有这个女人,需要更大的器量。” 山风将两人的袍摆吹得拂动起来,花容战笑了笑:“若这个女人的幸福,只有我能给呢?” 君天澜看向他,他表情坚定。 半晌后,君天澜轻笑了声,“那我就不拦你了。” 花容战走到他跟前,两人相拥着拍了拍彼此的背,眼中全是信任。 镜儿下了山,很是乖巧地对花容战屈膝行礼,旋即愁眉苦脸道:“公子,王妃娘娘心情很不好,她说她恨您,说再也不想见到您,奴婢怎么劝都没用。” 花容战冷笑了声:“随她去。” …… 君天澜处理完花容战的事,回到木屋已是午后。 沈妙言盘膝坐在床上,正吃着侍女拿给她的桃花酥,见他回来,双眼一亮,捧起身边的碟子:“四哥,快来尝尝这个桃花酥,好美味!” 碟子里,整齐地码着三四块桃花形状的粉红色酥点。 君天澜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一块看了看,他不喜甜点,便又放了回去,只将沈妙言抱到怀中:“我离开之后,可有乖乖的?” “嗯,我没有闹。”沈妙言眨巴着圆眼睛,“四哥,你不喜欢吃桃花酥吗?” “我不喜欢甜食。” 沈妙言仔细想了想,拿起一块酥点,咬了一口,凑到君天澜唇前。 君天澜一怔,她已经用小嘴将酥点含进他口中,笑嘻嘻问道:“好吃吗?” 君天澜咀嚼着,盯着她,总觉得这小丫头在酝酿什么阴谋。 她就跟一只性子最烈的小马驹似的,她肯乖乖被锁在这里? 然而沈妙言的确没有吵也没有闹,又含了口桃花酥凑到他唇边。 君天澜用嘴接过,沈妙言跳下他的大腿,拔腿往桌边跑:“我去倒茶。” 君天澜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跑到桌边,才一皱眉头,望向床头的铁索,锁链一端,扣住的分明是他的手腕! 第375章 妙妙不喜欢我欺负你? “沈妙言!” 他怒转向沈妙言,对方笑嘻嘻扮了个鬼脸,“我威胁那侍女,若是不开锁,就把她一辈子锁在这里,又说这是你跟我玩的游戏,解开锁你也不会生气,她就乖乖地开了锁!四哥,你便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拜拜!” 说完,喝了口茶,朝他挥挥手,蹦跶着往外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她还未走到门口,身后破风声传来,她下意识地闪到旁边,尚还未回头,君天澜的大掌已经握住她纤细的脖颈,似笑非笑:“妙妙,低估你的对手,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抬头瞪他:“四哥就会欺负小姑娘!” 君天澜将她按在门背面,俯身狠狠亲了口她的小嘴,薄唇抿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妙妙不喜欢我欺负你?” 意有所指的话语。 沈妙言羞得面颊绯红,只低头不语。 他也不再多言,含笑牵了她的手,往桃林外走去。 小路两侧遍植桃花,粉色的桃花瓣落英缤纷,鸟语花香,这山中景色如诗如画。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并肩走了会儿,沈妙言低头看向君天澜的手,咬了咬唇瓣,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小手勾住他的。 君天澜直视前方,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她的。 两人的唇角都含着微笑,小心翼翼的模样,透出一种偷偷摸摸的小幸福。 有路过的游人艳羡地望向这一对,一些男子的目光更是在沈妙言身上流连。 君天澜不悦,冷厉的目光扫向那些男人,他们被吓到,连忙收回视线。 沈妙言瞧着吃醋的君天澜,扑哧一笑。 君天澜捏了捏她的手:“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就知道招蜂引蝶。” “四哥身边的桃花也不少啊!”沈妙言抬头,满脸傲娇,“四哥掐灭我的桃花,我就掐灭四哥的桃花,公平得很。” 君天澜闻言,禁不住笑了,冷峻精致的面容,衬着十里桃花,这笑容绝艳倾城。 他鲜少有这样笑的时候。 四周不少女子的目光都悄悄落在他身上,纷纷惊叹这男人的俊美如画。 沈妙言默默欣赏着,暗自叹息,她家四哥才是真正的红颜祸水啊。 回到国师府已是日暮。 沈妙言照旧与谢陶睡一张床,窗户大开着,床前立着一座落地灯架。 灯笼的柔光里,谢陶抱住沈妙言的腰,轻声道:“妙妙,咱们明天,去哪里玩?” “我明天还有很多功课要做。”沈妙言注视着窗外的星斗,又看了看谢陶那张精致的娃娃脸,语气颇有些羡慕,“你就好了,几乎是算术天才,可以省下很多学习的时间呢。我要是有你的天赋,怎么玩四哥都不会说。” 谢陶眨巴下眼睛,“可我也很羡慕你。”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最后在窗外昆虫的鸣叫声中安然入眠。 过了两日,沈妙言央着君天澜,放她出府玩儿,她从账房里支了二十两银子,兴高采烈地带着谢陶去逛街。 此时正是冰雪消融、草长莺飞的季节,十里长街上的百姓身着新裁制的春衣,叫卖鹌鹑骨饳儿、圆子、磓拍、白肠、水晶鲙、科头细粉、旋炒栗子、银杏、盐豉汤、鸡段、金橘等物,摊位上装点着彩带和鲜花,热闹非凡。 “我领你去金玉满香楼吃点心吧?那儿的点心最好。”沈妙言一边说一边指着长街尽头,“看到最高的那座楼了吗?那就是金玉满香楼。” 谢陶点点头,正要同她往那前走,却看到身着官袍的纤瘦男子打马经过,正是顾钦原。 沈妙言也看到了,不由暗自腹诽,这姑娘一看到顾钦原就走不动路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对她做过什么,叫她这样念念不忘。 顾钦原面容冷漠,勒着缰绳,没往前走几步,前方忽然响起嘈杂声,紧接着便是一位衣着脏乱、蓬头垢面的年轻女人,牵着个三四岁小男孩儿的手,哭嚎着在他马前跪下:“大人,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小男孩儿也跟着跪下,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显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钦原勒住马,冷眼扫着跪在马前的女人,声音冷漠:“若有冤情,可找地方县官。本官另有职务在身,告辞。” 说罢,不理会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便继续打马向前走。 “好冷漠的人啊!”沈妙言惊叹,望了眼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泣不成声的母子,拽着谢陶去拦顾钦原的马,“你身着碧海青天官袍,不为百姓做主,你当的是什么官?!” 四周围观的百姓立即附和,低声对顾钦原声讨。 顾钦原十分不耐烦看到这两人,冷声道:“百官各司其职,本官身为都御史,自然是专纠劾百司,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若百官皆插手同僚职务,朝纲纪律何在?!” 话音落地,又有百姓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沈妙言冷笑:“好一位国士无双的顾大人!只是你这都御史官职,所司职务里,似乎还有一项辨明冤枉吧?这女子既然不去找父母官,那么肯定是有她的道理。也许她要申明的冤屈,恰恰就和那位父母官有关系呢?你如此不闻不问,下对不起百姓,上对不起委任你官职的天子!”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全场百姓鸦雀无声,既震惊又佩服地望着沈妙言。 谢陶更是双眼发光,小小声道:“妙妙,你好厉害!” 沈妙言扬起一个微笑,很庆幸自己曾被君天澜逼着背朝廷官员的各项职务。 她上前,亲自扶起那对母子,“你们有何冤屈,只管说出来,顾大人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顾钦原面色冷肃,瞥向谢陶,谢陶打了个哆嗦,连忙躲到沈妙言身后。 沿街的酒楼上,花容战倚在三楼窗边,笑容妖艳:“大人,你家那丫头,和钦原彻底杠上了。我还从未在钦原脸上,看过这种活吞苍蝇般的表情。” 君天澜坐在桌旁,饮了口酒,瞥向街心,薄唇不禁噙起一抹轻笑。 这小丫头,原先似乎还挺怕钦原的,如今胆儿是越发大了。 是为了给谢陶出头,还是仗着他的宠爱? 第376章 钦原断案(上) 他放下酒盏,凤眸饶有兴趣地盯着街心,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很好。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对母子怯怯站起来,年轻女人谢过沈妙言,走到顾钦原跟前,作了个揖,哭道:“大人,您贤名在外,民妇在市集上能碰到您,乃是三生有幸。民妇愿意在此,申明冤屈。” 说罢,擦了把眼泪,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本是京城郊外庄子上的张员外之妻,这小男孩儿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生活原本很是富裕,后来张员外两个月前暴毙而亡,她本以为孤儿寡母靠着夫君生前挣下的财产,能平安度日,谁知族长之子带着亲戚朋友们上门,愣是将她夫君门面店铺、田产房屋等强行接收,她据理力争不过,告到京兆尹处,京兆尹却以公务繁忙为由,根本不召见她。 那些族人甚至冤枉她红杏出墙,说她儿子并非张员外的亲生儿子,并威胁她,若不赶紧滚出庄子,就告她杀害张员外之罪,并将她和她的儿子一块儿沉塘。 她惊吓不过,这才在昨夜带着孩子逃出来,无处可去时,在街上徘徊良久,看见穿着官袍的人经过,这才想起告状。 众人静静听着,看着这母子俩的可怜状,猜测是那些族人为了侵吞财产,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俱都对母子俩同情不已。 谢陶也觉得他们可怜,眼巴巴地望向顾钦原,顾钦原跨下马,在侍从搬来的大椅上坐了,淡淡道:“来人,去把张氏族长之子传来。” 两名侍从走后,他又低声对另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很快离开。 清晨的阳光正好,街上围观的人越发多了,都想看看这位皇上最信赖的左膀右臂,会如何处理这桩官司。 不过半个时辰,名叫张逊的族长之子衣冠不整地被带了过来,显然是才从花楼里出来,就被人抓了。 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味儿,醉醺醺地看清了眼前的局势,有些恼火,扬起拳头就想打那位女子:“你这小贱人,是嫌命太长吗?!当心本公子让你在京城再也待不下去!” 顾钦原的侍卫将他架住:“大人在此,不得放肆!” “大人?哪位大人?!”张逊摇头摆脑地望向正襟危坐的顾钦原,轻蔑一笑,冲顾钦原道,“你知道,本公子的伯父是谁吗?!” 顾钦原声音冷漠:“这位妇人说,你侵吞她夫君留给妻儿的遗产,可有此事?” “放屁!”张逊一摆手,瞪了眼那女人,指着她说道,“本公子倒是觉得,她红杏出墙,勾搭外汉谋害丈夫!这个小孩儿,根本就是孽种!” 那小男孩儿很害怕,抱着自己母亲的腿,哭得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默默看着,那位张员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个案子实在难判,不知道顾钦原会如何做? 她望向谢陶,这女孩儿脸上全然都是对顾钦原的信任。 顾钦原慢条斯理地靠在椅背上,睨着张逊:“你如此说,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张逊随手抽过旁边摊贩的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张二狗!” 一名灰头土脸小厮模样的男人立即挤开人群,对着顾钦原点头哈腰:“大人!我叫张二狗,这个女人,她不知廉耻,以前经常勾引我,这个孩子,大约就是我的儿子!庄子里的翠婶也能作证!” “你信口雌黄!”那女子气急,几欲晕厥,“你们败坏我的名声,就是为了侵吞我夫君的财产!” 顾钦原抬手,“真相如何,本官自有判断。传翠婶。” “大人英明!”张逊立即拱了拱手,掏出根牙签,众目睽睽之下,闲适自在地剔起牙来。 年过四十的翠婶很快被带了过来,她身着大红缎裙,脸上涂得很白,偏两颊敷了粉红的两坨胭脂,发髻上戴着金簪子,行了个礼,朝顾钦原挤眉弄眼道:“大人,这女人和张二狗的确有过苟合,民妇亲眼所见呢!” “你说谎!”女子哭得双眼红肿,“你们狼狈为奸,我夫君的财产,你也分到不少吧?!过去,你可戴不起这样的金簪子,穿不起这样的衣裳!” “你这女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翠婶翻了个白眼。 顾钦原微微一笑,“你这金簪做工真是精细,可否借本官仔细赏玩?” 翠婶以为这当大官的男人对自己有意,顿时扭捏着上前,捏着嗓子嗲声道:“大人喜欢,当然可以!” 说着,小心翼翼取下金簪,宝贝般送到顾钦原手边。 顾钦原接过,翻转把玩了会儿,又在手中掂了掂,递还给她,漫不经心地笑道:“这簪子虽是镀金的,雕工却还算不错。” “镀金的?”翠婶愣了愣,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那柄金簪,在她眼里,这位大人高高在上,定然见过不少好东西,他说是镀金的,那肯定是镀金的。 她猛地转向张逊:“你当初给我的时候,不说是纯金的吗?!你竟然拿镀金的敷衍我?!” 张逊愣了愣,“是纯金的呀!” “这位大人都说是镀金的了,你还敢哄骗我!”翠婶气急,挽起袖子,众人才看到她手腕上各戴着两个金镯子,“这镯子,肯定也不是真的!你这泼皮无赖,让我帮你作伪证,却拿假的金子敷衍我!” 话音落地,她自觉失言,连忙捂住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意味深长地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视。 顾钦原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见,整个人不怒自威:“作伪证?按楚国律法,作伪证者,当杖责二十,重者问斩。” 翠婶身子抖了抖,连忙哭着跪下,“大人啊,民妇冤枉,都是张逊他逼我作伪证的!民妇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二狗眼见着这个女人坏了事,只得跪下,跟着嚎啕大哭:“大人,都是张公子逼我们的!他就是为了陷害员外夫人,以便侵吞那巨额遗产!” 张逊惊出一身冷汗,从椅子上站起身,“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谁要侵吞遗产了!”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手势,两名侍卫立即将他扣押,他慌得挣扎,大吼道:“你们可知我伯父是当朝相爷?!你们敢动我,他一定会要你们好看!” 第377章 钦原断案(下) 沈妙言想起曾经在楚云间书房中,看过的京城贵族世家谱系图,冷笑一声,开口道:“张丞相并无亲兄弟,你这样的远方子侄,人家根本不会在意。” “本官为天子办事,即便是皇亲国戚,若是犯下重罪,也会按照律法处置。”顾钦原声音淡漠,却掷地有声。 众人皆都鼓起掌来,纷纷称赞顾钦原智谋过人,只简单地把玩了那根金簪,三言两语就成功挑拨了翠婶和张逊,而且办案如此无私,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一时之间,顾钦原的威望与名声被争相传颂,老幼妇孺皆知其乃真正的国士无双。 谢陶小脸上流露出由衷的高兴,看着顾钦原的双眼像是会发光。 被扣押的张逊面色如土,在百姓们的声讨中,眼珠一转,又忽然笑道:“大人何必动粗,我将那些财产还给嫂嫂,向她陪个罪就是。”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这个张逊真是狡猾多端,他只要主动道歉,再加上并没有对那位员外夫人构成真正的伤害,按律的确无法对他判刑。 为显公证,财产交付必须当着官员的面进行,张逊派人叫来几位账房,他们各自抱着一尺多高的账本,恭恭敬敬地放到路边案几上。 张逊笑嘻嘻地说道:“嫂嫂,我的确不该陷害你,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至于财产,你赶快清点一下吧,清点完了,咱们也好回家吃午饭不是?” 那位女子盯着大堆账本,她根本不会看账,又哪里知道这些账目对不对。 若是张逊从中私吞大笔钱财,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样的事即便是顾钦原也无法插手,他瞥了眼得意洋洋的张逊,英俊而苍白的面容透露出深深的厌恶。 正在这时,沈妙言推了把谢陶。 谢陶往前踉跄了几步,出现在那位女子跟前。 谢陶诧异地回头望向沈妙言,对方朝她握了握拳头。 她愣了愣,这是要她去看账的意思吗? 是要她在钦原哥哥面前,好好表现? 她怯怯望了眼正皱眉的顾钦原,小心翼翼挪到账本前,拿起第一本,慢吞吞翻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只当她是来捣蛋的,盯着她看了会儿,冷声道:“谢陶,你——” “这笔总账算错了,你、你少算了一个零。”谢陶有点胆怯地转向张逊,“这间店,两个月总的进账应该是整两千两白银,但是、但是你写成了两百两。” 这假账做的…… 众人顿时哗然,不可思议地盯向张逊,对方却目瞪口呆地瞪着谢陶。 顾钦原眸光冷冽,静静注视着谢陶,她已经将第二本账簿翻了一半了。 众人回过神,这才惊异这女孩儿的天赋异禀,她连算盘都不要,就这么快速地一页页翻过去,居然就能瞧出问题来! “第二本,你少算了六百两。”谢陶放下账本,咬紧嘴唇,看着张逊的目光颇有些害怕,她向来不习惯跟人说话,而且还是这般心地歹毒的男人。 整片长街鸦雀无声,连楼上的花容战都忘记喝酒,不可置信地盯着谢陶,讪讪道:“大人,这姑娘是个宝啊!有她在,花府里十位账房可以全都辞退了,能省许多碗米饭呢。” 君天澜面无表情,目光只落在沈妙言身上,她将谢陶推出去,让她在人前大放异彩,可钦原他,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天赋异禀,就会喜欢上谢陶。 爱情,与天赋异禀没有任何关系。 谢陶看到第六本时,张逊终于恼羞成怒,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猛地扑向她。 沈妙言惊呼“小心”,谢陶偏头看去,还未看清对方,身着碧海青天官袍的男人已经将她抱在怀中。 匕首刀尖顺着顾钦原的脊背一路往下,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 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他的官袍,这场景看起来触目惊心。 张逊还要发疯去捅顾钦原时,几名侍卫将他架起,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顾钦原本就身体虚弱,受了这一刀,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了谢陶身上。 谢陶靠在桌案上,眼泪喷涌而出,将他抱住,不停地喊快请大夫。 街心一片混乱,之前被派出去的侍卫骑着马回来,顾钦原抬手示意安静,那侍卫翻身下马,拱手道:“启禀大人,张员外的尸身已被挖出,仵作证明,乃是中毒才导致的暴毙!而据同庄子的人所言,张员外死前,曾接触过张逊。” 张逊没料到这一茬,顿时吓得要死,不停喊着“不是我毒死他的”,可侍卫们并不听他多言,毫不犹豫就给他戴上镣铐。 京兆尹骑着马出现在街道上,朝顾钦原拱了拱手,转向张逊,不阴不阳地开口道:“张公子,跟本官走一遭吧!” 张逊、翠婶和张二狗都被带走,那母子俩连连对顾钦原与谢陶磕头谢恩。 顾钦原快要支撑不住时,顾府的管家终于带着轿子赶了来,将他扶上软轿,一路往顾府而去。 谢陶不管不顾地跟上,跟到大门口,却被小厮拦住,不许她再进一步。 她只得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哭得十分厉害。 沈妙言陪着她,心底却很有些震惊,顾钦原那样冷情冷面的人,居然会舍身去救阿陶。 她相信,若被刺的人是她,顾钦原绝不会救。 可见这男人心底,还是有阿陶几分地位的。 有小厮从府里出来,谢陶连忙起身问道,“这位小哥,钦原哥哥他有没有醒过来?” 小厮白了她一眼,快步离开。 又过了会儿,这小厮带着白清觉回来,白清觉对两人微微颔首,很快进了府。 两人只得重又坐回到台阶上,从中午等到傍晚,眼见着暮色四合,身后的府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两人连忙起身去看,管家正送白清觉出来。 “他怎么样了?”沈妙言蹙眉问道。 “我亲自为他煎了药,喝过之后就醒了。只是些皮外伤,不用担忧。”白清觉声音温厚。 谢陶鼻子一酸,“钦原哥哥身体本来就不好,都怨我……” 第378章 爱情,从不是权衡利弊 白清觉告辞离去后,沈妙言牵起谢陶的手,柔声安慰:“那不是你的错,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谢陶将信将疑地望向她,她报之以一个阳光的微笑。 于沈妙言而言,能让顾钦原看到谢陶身上的闪光点,从而让他心动,这固然是好事,可即便没有心动,也并没有关系。 最重要的,是她的朋友阿陶,能够勇敢地与陌生人沟通,能够坦坦荡荡、自信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这,才是她将谢陶推出去的真正目的。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顾府屋檐下的灯笼也亮了起来。 谢陶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又看了看紧闭的府门,轻声道:“妙妙,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沈妙言拉着她的手,一路离开顾府大门,两人迎着夜风奔跑,脚下的路却不是回国师府的路。 谢陶禁不住问道:“妙妙,咱们要去哪里?” “我这人没什么本事,翻墙走院却很在行。”沈妙言小脸上全是腹黑,“顾钦原不让我们从大门进去,那咱们就翻墙进去!喏,那里有棵树。” 谢陶定睛去看,一棵歪脖子树长在围墙边,探出去的一根树枝,正好延伸到院子里。 她看着沈妙言手脚并用地窜上树,她从未干过这种事,虽然觉得偷偷翻进人家院子里不好,可是跟沈妙言在一起,她就觉得很刺激,便什么都不怕了,学着她的样子,挽起袖子往树上爬。 沈妙言顺着树枝跳到围墙上,将手伸给谢陶,两人成功跳下围墙,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侍卫巡视。 两人一路摸进顾钦原住的屋子,寝屋里只点着一盏灯,朦胧光线里,隐约可见面容苍白的男人,身着素白纱衣,正躺在床榻上。 “钦原哥哥……”谢陶走到他身边,小小声唤他。 顾钦原睁开眼,见是她,顿时脸色难看至极:“我是不是说过,不想再看到你?!” “可是……你受伤了。”谢陶搅动衣角,嗫嚅着说道。 顾钦原收回视线,望着漆黑的帐幔顶部,冷声:“你倒是不结巴了。” 谢陶盯着绣花鞋尖,眼圈发红。 屋中沉默良久,顾钦原又冷声道:“回了大周,不可随意在人前展示出你的算术天赋。” 沈妙言挑眉,这是怕阿陶被歹人惦记上? 谢陶大着胆子,抬头看他,声音清脆:“可我不想回大周……你救了我,我想跟在你身边。” “我很快就要娶亲,你跟在我身边做什么?”顾钦原满脸不耐,厌烦之色毫不遮掩。 谢陶眼圈又红了,噔噔噔跑到床边,定定注视着他:“你,你不能成亲。” 顾钦原将脸转向床榻里侧,像是怕她听不懂般,一字一顿:“谢陶,我不想看到你,你不要再在我身边出现。” 他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的冷意,若早知道她是块如此粘人的牛皮糖,当初镐京城外,他说什么都不会救她。 沈妙言站在暗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出戏。 顾钦原城府太深,性格又太过冷酷绝情,阿陶则天真单纯,偶尔还总是犯蠢,他们若真的在一起了,阿陶绝对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这二人,实在是不般配。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谢陶听着这般残酷的话,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哑声道:“可是你与我有婚约,你不能娶旁的女人……” “婚约可以作废,我只求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顾钦原是真的被她闹得烦了,猛地坐起身来,勉强才压住怒火。 “可我会很听话的,我会做针线活,我还会管账!”谢陶满脸天真。 “我不喜欢你。”顾钦原一字一顿,“我、不、喜、欢、你,懂不懂?” “但是婚约——” “没有但是,没有婚约!”顾钦原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冷眼看向沈妙言,“带着她滚出去!” 沈妙言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牵住谢陶的手,转身离开。 谢陶回过头,望向床榻上的男人,大大的眼睛里蓄着泪水,娃娃脸红扑扑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像是被欺负的瓷娃娃。 这是一张……能令任何男人怜惜的脸。 除了顾钦原。 两个女孩儿走到顾府门外,沈妙言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声音十分镇定:“他是真正的有才之人,再加上你与他有婚约关系,喜欢他,实在是很正常。只是阿陶,喜欢他,追求他,注定会吃更多的苦。阿陶,值得吗?” 值得吗? 谢陶双眼茫然。 月光洒落在空寂的长街上,街道两侧的梧桐在夜风中飒飒作响。 良久后,谢陶低下头,盯着绣花鞋尖,声音极轻:“我从未想过值不值得……妙妙,就像你喜欢国师大人,你有想过,值不值得吗?” 沈妙言一怔,没有说话。 谢陶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冲她灿然一笑:“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什么值不值得。爱情,从来就不是一场权衡利弊的局。” 夜色茫茫。 沈妙言执起她的手,同样报之一笑:“是。爱情,从来就不是权衡利弊。” …… 翌日,天气晴好。 用早膳的时候,沈妙言向君天澜提出,想和谢陶去郊外承恩寺走一走。 君天澜并未阻拦,反倒吩咐账房多给她五百两银票。 沈妙言一番诧异后,很快释然。 他大约也知道,今日是她爹娘和祖母的忌日吧?所以才给她这么多钱,以便她多捐些香火钱给寺庙。 夜寒照旧赶车,素问陪着两人,一路往承恩寺而去。 而与此同时,御书府后院。 慧姨娘坐在圆桌旁,优雅地享用一盏燕窝:“消息确切?” 侍立的丫鬟立即点头:“绝对不会有错,探子亲眼看到那马车往承恩寺方向去了呢!夫人,从承恩寺到京城郊外那段山路,行人向来少得很,若是咱们能在那儿动手……” “她带了多少人?”慧姨娘又问。 “就一个赶车的年轻侍卫和一个丫鬟。” 慧姨娘将燕窝碗搁到桌上,因为保养得好,近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依旧妩媚如少女。 第379章 对他人的慈悲,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摸了摸手指间的戒指,笑道:“那就派人动手吧,这样好的机会,下次不会再有了。” 那丫鬟走后,慧姨娘把玩着红宝石戒指,宝石打磨得十分光滑,几乎能够清晰地映出她的双眼。 她微微一笑:“你和沈月如斗法,却害得我女儿遭殃没了皇嗣。我没法儿报复沈月如,这笔账,就只能算在你头上了……” 她的声音是典型的南方水乡女子的声音,很是柔媚婉约。 只是话却不是什么好话。 而那双映在红宝石中的美眸,逐渐变得十分阴毒。 沈妙言与谢陶在承恩寺用过斋饭,又睡了午觉,才启程回国师府。 马车从初春的山林中穿过,黄昏的柔光透过绿叶洒在地面,四周寂静得听不见一声鸟鸣。 沈妙言挑开车帘,声音平静:“夜寒。” 夜寒缓缓停了马车,环视四周,三四十个手持刀斧的莽汉,大大咧咧从草丛中钻出来,很快将马车包围住。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静静注视着,唇角愉悦地勾起:“好久未曾舒展过筋骨了……小姐,在寺庙外面杀人,不会得罪神佛吧?” “心若无佛,在哪儿杀人都不算有罪。”沈妙言面无表情,“只是,记得给我留个活口。” “是!”夜寒说完,旋身站到马车顶上,朝四周的人露出一抹顽皮的微笑,勾勾手指,“一起上吧。” 那些莽汉们见只有他一个侍卫,本来心中轻视,可是见他如此大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又纷纷犹疑起来。 其中一个领头的将身边的两个喽啰推出去:“你们先去试探试探!” 那两个喽啰壮着胆子上前,甩着两柄斧子,高声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夜寒轻笑一声:“我竟不知,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京城,何时有了山匪?” 领头的大汉立即粗声道:“有人出钱,要我们取车中人的性命,你老老实实投降,或许还能捡条命!” “投降?”夜寒唇角的笑意越发冷酷,“我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要求我们投降的……” 话音落地,他整个人化作一阵风,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雪亮长剑。 沈妙言快速钻出车厢,只看见一道残影在马车四周掠过,等景象静止下来时,夜寒手持长剑,单膝跪在车前,“小姐!”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四周的男人们目瞪口呆地站立着,下一瞬,阵阵血雾从他们的脖颈间喷涌而出,不过刹那,三四十个人,尽皆倒地身亡。 沈妙言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她抬眸望向正对面为首的男人,那名大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腥臭的尿液顺着裤裆蔓延开来,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个取那位小姐性命的任务有多可笑。 夜寒起身,扶着沈妙言下了马车,她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是谁派你们来的?” 男人颤抖着抬起头,这个看起来娇弱纤细的小姐,在面对这么多尸体时,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小姐在问你话。”夜寒冷声。 “我说,我什么都说!”那男人哭得不行,“是御史府的一个丫鬟,出钱请我们兄弟来杀你,她说,她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们很多金子!” “那丫鬟背后的人,是谁?”沈妙言又问。 “我、我不知道,她长得挺漂亮,细皮嫩肉的,哦,脸侧有一颗痣!”男人恐惧地和盘托出,“说话带点扬州口音!求小姐不要杀我!” 沈妙言不消多想便知是慧姨娘身边的丫鬟了,慧姨娘是扬州人氏,身边丫鬟也是扬州人。 “小姐,求小姐饶命!”那男人膝行几步,想伸手去拽沈妙言的裙摆,却被夜凛一脚踹开。 沈妙言转过身,朝马车走了几步,山风将她的斗篷吹得翻飞,黄昏的光点在她白嫩的面颊上跳跃,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干净精致、妩媚动人的美。 夜寒以为她要放过这个男人,正欲扶她回马车,她忽然抬头,笑容清澈无邪:“夜寒,能把剑借我用用吗?” 夜寒诧异地将手中还在滴血的剑递给她,她举起来,迎着夕阳看了看,旋即转身,一剑刺入那个男人的心脏。 山风送来树林的清香,暖黄的光线里,她在男人震惊而痛苦的目光中,一点点抽出长剑:“我曾发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我的人。因为对他人的慈悲,是对自己的残忍。” 长剑从男人的身体里抽出来,那个男人大睁着双眼,倒地而亡。 沉寂片刻后,沈妙言将长剑还给夜寒,笑容无辜:“夜寒,我刺的可是心脏的位置?夜凛说只有刺进心脏,才能让人一剑毙命。” 夜寒回过神,茫然地点头:“是,小姐刺的位置,很精确。” “那就好。” 她扔掉溅上血点的斗篷,大步上了马车。 夜寒目光复杂地望了眼那具尸体,很快跟了上去。 马车徐徐往京城驶去,沈妙言握住谢陶的手:“我吓到你了吗?” 谢陶摇摇头,大眼睛里透出笑意:“我见过比你心狠数倍的人。妙妙,你其实并不残忍。” 沈妙言扬起一抹俏皮的笑:“谢谢你。” 马车驶入京城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眼见着再转过两条街便是国师府,谢陶忽然道:“妙妙,你不去报仇吗?” “嗯?” “那个幕后之人,你不是知道是谁了吗?” “她是我庶叔的平妻,御史府守卫森严,轻易进不去。” 谢陶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最后天真地说道:“我亲眼见过那个人,用这样的方法,报复跟她作对的人。” 沈妙言怔了怔,没有问谢陶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只是勾起一道腹黑的微笑:“夜寒,咱们暂时不回府。” 慧姨娘刚伏案写完一封信,那位丫鬟就匆匆进来,轻声道:“夫人,有个小乞丐跑到后门,托人给奴婢送了口信,说是事情成了,约您去后街的酒肆亲眼看一看。” 慧姨娘搁下毛笔,将信件交给等候的小厮,扶着那丫鬟的手起身,笑道:“那就去看看吧。若是榕儿知晓,想来也定会高兴的。” 第380章 将她的裙摆推到腰间 两人未作他想,穿了斗篷戴好篷帽,很快从后门出去,往后街的酒肆而去。 这酒肆陈旧破陋,虽是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 两人对视一眼,那丫鬟说道:“大约是被他们包场了。” 两人不疑有他,迈进门槛,顺着楼梯上去,二楼雅间的雕窗中,隐约映出一个身影来。 丫鬟推开门,那个被雇佣的大汉果然坐在圆桌边,手中还握着一杯酒。 慧姨娘走到桌旁,“沈妙言的人头呢?” 大汉只是低头不语。 丫鬟上前嫌弃地推了推他:“夫人问你话呢!” 她只是轻轻推了下,那大汉却径直趴在了桌子上。 寂静的屋中,只听得到滴答滴答的诡异声音。 两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鲜血从大汉的胸膛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了一小摊血。 “啊——!!” 两人猛地尖叫出声,正要往门外跑,两扇木门却“砰”一声合上,隐约还有落锁的声音。 “快门!快开门!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慧姨娘拼命拍打着门,一张妩媚的面容因为惊惧而苍白扭曲,昏暗的灯火下,看起来甚是可怖。 就在她和丫鬟张皇失措时,外面传来一个冷淡而清越的女声:“慧姨娘,桌边的人是你花钱雇佣的,你不同他好好聊聊,急着出来做什么?” 慧姨娘拍门的手顿住,这声音是……沈妙言?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沈妙言,你为什么没有死?!” “劳婶婶惦记。阎王说我该长命百岁,不肯收我呢。婶婶在树林里,为我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我也该回报一二才是。婶婶,你好好享受这场宴会吧。” 话音落地,远去的脚步声响起,沈妙言离开了。 慧姨娘恐惧更甚,几乎卯足全身力气去捶打房门:“沈妙言,你想做什么?!赶紧给我把门打开!” 话音落地,旁边的丫鬟忽然皱了皱鼻子:“夫人,奴婢闻见火油的味道了。” 慧姨娘面露惊恐,两人对视一眼,须臾,浓浓的焦烟从楼下窜上来,火焰从四面八方燃烧,将两人重重包裹。 两人呆滞半晌,猛地咆哮出声,不停地去推搡那大门,然而房门被锁的很紧,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浓烟从两人口鼻中吸进去,慧姨娘跌坐在地,木制的房梁坍塌下来,发出轰一声巨响。 苍茫夜色中,沈妙言面无表情地走向马车,火焰在她背后冲天而起,整座酒肆彻底垮塌。 夜寒和素问静静看着她,她素白的裙摆映着火光,在夜风中飞扬翻卷,淡漠的眼神犹如睥睨天下的女王,那走路的姿态透着高贵典雅,她仿佛只是去参加了一场隆重的盛宴。 沈妙言走到他们跟前,从荷包里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夜寒:“把这钱赔给酒肆老板。” 夜寒怔了怔:“这不是主子给您的香油钱吗?” 沈妙言提起裙裾,拉住谢陶从马车里伸出来的手,跨上车,凉薄的声音在夜风中弥散开来:“死者不需要香油钱。” 车帘放了下来,夜寒与素问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骇。 今夜月色极好。 正在书房中临帖的君天澜,早听夜凛禀报了一切。 夜凛说完最后一个字,低垂下眼帘,遮挡住了瞳眸里的震惊与复杂。 良久后,君天澜搁下狼毫笔,淡淡道:“退下吧。” “主子,沈小姐她——” “李慧的死,沈朋一定会查。找些人,把她留下的线索处理干净,别叫人查到她头上。”君天澜打断夜凛的话。 夜凛拱了拱手,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过了会儿,沈妙言穿着干净的中衣从华容池回来,蹦跶着来到书房,见君天澜正在净手,于是殷勤地拿过架子上的毛巾,亲自为他擦手:“四哥,今天承恩寺一行,我玩得很开心。” “开心就好。”君天澜淡然地擦干手,将帕子递给她,往软榻走去。 沈妙言看着他静静在软榻上落座,不声不响地拿公文翻阅起来,沉默良久,走到他跟前:“四哥,你生气了?” “没有。” “因为我杀了人,你生气了?” 君天澜抬起眼帘,面前的女孩儿身着锦衣华服,面容清丽,肌肤雪白,身姿纤细窈窕,这般模样,即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轻而易举就能俘获所有人的目光。 那张晶莹剔透的瓜子脸,带着媚意的眼尾,同记忆里那个有着小圆脸、大圆眼睛的女孩儿,逐渐区别开来。 像是两个人。 他凝视她良久,重又将视线落在公文上,“夜深了,你该睡觉了。” 沈妙言紧咬住唇瓣,走到他跟前,大胆地跨坐到他腰间,双手捧起他的脸,逼他看她:“你曾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我。而慧姨娘和那些土匪,他们本就该死,你因为这个生我的气,这对我不公平!” 君天澜将公文放到矮几上,推开她的手:“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为了那些人,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得。” “四哥的手已经不干净了,而我,无论前方是地狱还是仙境,我都要陪着四哥一起走下去。可一个双手干净的女人,无法陪四哥走下去!一个胆怯的女人,只会拖四哥的后腿!” 沈妙言双眼蒙了雾气,咆哮出声,“我要足够强大,才有资格站在四哥身边!我不想要顾钦原瞧不起我,不想要四哥因为我而瞻前顾后!可我很笨,我什么都不会,既没有顾钦原的智谋,也没有白清觉的医术,更不能像花狐狸和韩棠之那样帮四哥!我能做的,只有——” 凉凉的薄唇堵住了她的小嘴,君天澜垂着眼帘,轻轻撕咬着她的唇瓣,丹凤眼中倒映出的,是那双惊慌失措的蜜糖色瞳眸。 那么清澈,那么干净,她还是他的小丫头。 她一点都没有变。 大掌从她纤瘦的腰间一路往下,慢慢将她的裙摆推到腰间。 她只穿着短而宽松的亵裤,带着薄茧的大掌轻而易举便摸到白嫩的大腿上,像是抚摸世上最珍贵的玉石般,轻而温柔地摩挲着。 “唔……” 第381章 憋死你 沈妙言被撩得脸颊赤红,小嘴还在被那人肆虐,整个人瘫软在君天澜怀中,像是一汪泛起涟漪的春水。 亵裤的腰带被解开,身下一凉,那人的手即将探到某处隐秘时,却又戛然而止。 “四哥……”她声音沙哑,眼圈红红,水眸中氤氲着惹人怜惜的雾气,透出浓浓的欲望与恳求。 君天澜却收回手,给她系好腰带,穿好衣裳,重重拍了下她的臀部,今晚去谢陶那儿睡。” 他怕他控制不住,真的要了她。 沈妙言喘息着,幽怨地望着他,“四哥总是这样……” 总把她挑逗得不要不要的,明明他自己也很想要,却偏偏总是在最关键处停止。 若非亲眼见过他那东西的灼热巨大,她几乎都要怀疑,君天澜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乖。”男人拿过公文,声音还透出一丝不自然的沙哑,却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沈妙言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跨出门槛时,却回头冲他扮了个鬼脸:“憋死你!” 说罢,便快速跑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面露无奈之色,却又很快平稳了心绪,继续阅览公文。 李慧被烧死在酒肆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 沈朋大发雷霆,命人彻查,探子却回来说,酒肆的老板早就不知去向,事发当晚,酒楼封闭,周围的百姓都说没有看到任何人,酒肆自己就燃烧起来了。 沈朋又发了一顿脾气,好好的酒肆,哪里会自己燃烧起来? 华氏倒是挺高兴的,李慧这个平妻,她看到一次就膈应一次,现在死了,她又是府里独一无二的女主子了。 而京兆尹调动人力去查案,结果同样是一无所获。 沈朋无法,只得派人将废墟里的灰烬收拾了些,当做李慧的遗骨,草草下葬了。 下葬这天,正是二月末。 天色灰蒙蒙的,送葬的队伍从城门往郊外而去,一路洒下漫天灵纸,沈妙言和谢陶趴在墙头观看,谢陶轻声问道:“妙妙,你怕吗?” 沈妙言摇了摇头。 谢陶轻轻握住她的手。 城郊外,桃花山下。 韩叙之坐在溪水边,呆呆望着水面上的落花,他每天下朝都会来这里坐一坐,因为他曾在这里,差点就亲吻了妙言。 他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在这一刻,觉得他其实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喜欢她。 寂静的桃花林里,忽然响起一个低低的男声:“叙之兄。” 韩叙之怔了怔,回过头,身着浅蓝色对襟长袍、系着灰色斗篷的年轻男人,正注视着他。 男人生得高大俊朗,一双剑眉直入鬓角,是少见的美男子。 韩叙之起身,也客气地颔首道:“沈兄,你不是在书院吗?怎的今日回来了?” 沈泽越过他,走到溪水边,声音平静:“我娘被人害死了。” 韩叙之怔了怔,转身看他,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走过去接过,展开来,信上是女子的笔迹。 信是以一副优越而欢喜的口吻写就的,在末尾还特别提到,她为沈榕腹中的皇嗣报了仇。 “可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沈妙言。死去的人,是我娘。”沈泽背着双手,目光平静,“叙之兄,沈妙言她是杀害我娘的凶手。” 韩叙之将那信递还给他:“在书院时,我与你虽然交好,却并没有好到足够让我对妙言妹妹倒戈相向。” 沈泽握住信笺,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这次回来,就是撺掇你帮忙对沈妙言复仇的?” “否则,是为了什么?” “我回来,是因为收到我姐姐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她说,皇上希望我离开书院,入京参加春闺考试。”沈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韩叙之的肩膀,“叙之兄,皇上有意栽培咱们二人,对抗君天澜那个大奸臣。我答应你,等扳倒君天澜,我会将最大的功劳让给你。” 韩叙之侧头看了眼他的手,淡淡道:“条件是什么?” “我要沈妙言成为你的侍妾,白日,要她受你府中所有女人的欺凌和侮辱,夜晚,要她沦为你的月夸下之臣。并且,永不得怀上你的子嗣。”沈泽笑了,笑得无比残忍,“叙之兄,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只要扳倒君天澜,权力与美人,你全部收入囊中,这条件如何?” 韩叙之垂下眼帘,不过沉吟片刻,便抬头同他对视,目光灼灼:“我答应你。” 沈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转身离开。 韩叙之望着漂浮在溪水上的花瓣,唇角逐渐噙起一抹志得意满的轻笑。 国师府花园,沈妙言同谢陶在湖畔散步,望着湖面粼粼水光,有些遗憾地道:“再过几天,楚国要北上与草原可汗结盟,四哥也会去,等盟会结束,他说要把你送回大周。” 谢陶眼底掠过黯然,“我不想回去。” “你家人待你不好吗?”沈妙言看向她。 谢陶摇了摇头,保持了沉默。 沈妙言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又使她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儿,便不再多问,换了话题道:“我特地查了大周的世家谱系,顾家与谢家,都是大周镐京的名门望族。你与他有婚约关系,倒也正常。只是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钦原哥哥他救过我。”谢陶只说了一句,便低垂下头,显然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沈妙言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她回到衡芜院时,君天澜刚好从宫里回来,她上前为他摘下披风,挂到衣架上,就听见他淡淡开口:“七日后,楚云间会启程去拉缇帕斯。” 沈妙言眨眨眼睛,缓慢而好奇地复述了一遍:“拉,缇,帕,斯?” 君天澜在软榻上落座,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草原可汗居住的都城。我叫你这几日好好看北方草原的地理志,你有没有看?” “看了一点点……草原可汗名叫拓跋雍,年轻时智勇双全,如今性格残酷暴躁,娶得是羊首部落的公主,那位公主为他生了一子一女,长子名为拓跋烈,女儿名为拓跋珠。草原人英勇善战,能歌善舞,在周国与楚国交界处存在了百年,始终保持中立态度。” 沈妙言背书似的说完,走到他跟前,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四哥要带我一起去吗?” 第382章 暗恋成灰,终成泡影 “你想不想去?”对方不答反问。 “当然想!”沈妙言面露喜色,“听说草原上的羊奶酒很好喝,还有很巨大的牦牛,对了,还有烤全羊!听说草原上的烤全羊最好吃了!” 君天澜薄唇抿着一丝笑,拿起矮几上的四国地理志翻开来看。 沈妙言舔了舔唇瓣,指着地图,试探着道:“四哥,楚云间跑那么远,应该不止是会盟这样简单吧?他是不是想要收服那个可汗?你瞧若是加上草原,楚国的疆域就很大很大了……” 她收回手,沉默片刻,又道:“草原西边儿虽是荒漠与咸海,但是草原上的战士,十分能征善战。楚国与周国,无论谁取得草原,国力都会壮大许多。” 君天澜合上地图,“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还剩下几天时间,好好陪谢陶玩吧。” 说是玩,可这最后七天,谢陶整日里都不见踪影。 沈妙言找了伺候她的丫鬟过来,问了才知道,她每天天还没亮就跑出府去找顾钦原,等到天黑了,才独自提着灯笼赶回来。 沈妙言听着那丫鬟的回报,坐在长廊上,琥珀色瞳眸满是黯淡。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对着长廊外的水池,洒下把鱼食,盯着那些争食的锦鲤,阿陶她大约是想回周国前,与顾钦原说上几句话吧? 世上有对爱情执着者如花容战,有不惜为爱铤而走险者如安姐姐,也有侥幸能得到爱情者如她自己。 可大多数人,大约都是爱而不得,甚至爱的卑微,爱的小心翼翼。 一柱细细的光线穿透长廊,洒落在她手边,无数灰尘在光中现形,争相飞舞。 她伸出手,恶劣地用手背挡住那柱光,灰尘便都消失不见。 在年轮转过的无数岁月里,暗恋成灰,终成泡影。 …… 午后,乌云蔽日,天空一声惊雷,很快落起了细雨。 天街小雨润如酥。 顾钦原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沿着十里长街往顾府而去。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尽管依旧羸弱,皮肤依旧苍白,可白衣翩翩身姿修长的模样,依旧吸引了不少女子注目。 谢陶躲在一家府邸门口的石狮子后,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便小心翼翼跟上去,躲在一家摊贩后面。 淅淅沥沥的春雨淋湿了她的头发与肩头,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裙角和绣花鞋,可她并不在意,她的心里眼里,全都是那个骑在马上的白衣公子。 她跟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惊觉这并不是回顾府的路。 四周的街道灰蒙蒙的,每一家都关门闭户,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甚至,没有一盏灯。 她很害怕,只能紧跟着前面的马蹄声走,昏暗的雨幕里,却隐约看见那人转过方向,往她这边而来。 她连忙躲到一棵梧桐树后,正要探出脑袋去看,马蹄已至眼前。 她抬头,骑在马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这些天,从早到晚跟着我,你不累吗?” 他每天出门,就注意到这姑娘畏畏缩缩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还以为他没发现似的,一路遮遮掩掩,一直到皇宫。卡Kа酷Ku尐裞網 等他中午从皇宫出来,就瞧见这姑娘捧着个烧饼坐在台阶上啃,明明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却不知是因为跟沈妙言厮混久了还是其他,竟堕落成这种不注意形象的德行。 见他出来,她会悄悄起身,又跟着他,一路往顾府而去。 这几天以来,天天如此,无论日晒雨淋。 梧桐树下,顾钦原盯着谢陶,她的黑发被打湿,紧贴在面颊上,明明是狼狈不堪的模样,一双眼却尤其的亮,整个漆黑的瞳眸都被他的身影占据。 “我说过,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他开口,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冷漠语气。 谢陶张开口,想说什么,还没出声,就被他粗暴打断:“另外,咱们的婚约不作数,你若是听得懂,就点点头!我不想听见你说话的声音!” 谢陶的双眼立即蒙了层水雾,顾钦原皱起眉头,见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于是很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打马离去。 马蹄带起的泥水溅到谢陶裙摆上,她取出手帕,弯下腰去擦那些泥点,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她缓缓蹲下去,在寂静的梧桐树下,嚎啕大哭。 马蹄声渐渐远去,她抬起头,注视着陌生的漆黑街道,哭得更加厉害。 她不认识路,只得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追着马蹄声跑,可还没跑出半条街,就被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扑进了泥水坑里。 等她艰难地爬起来时,马蹄声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天地之间,只能听见簌簌雨声。 她独自站在黑茫茫的街心,又害怕又肚饿,只得一边摸索,一边哭着往前走。 国师府中,沈妙言听见厢房的丫鬟说,谢陶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禁又气又急,闯进君天澜的书房,“四哥,阿陶丢了!” 君天澜被她惊了下,笔尖一颤,最后一撇写歪了。 他将笔搁下,“丢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沈妙言无语,冲到他跟前,“肯定是顾钦原干的好事!现在天下着雨,她出门没带伞,又是个小姑娘,万一遇上坏人……四哥,咱们得赶紧找人!” 君天澜微微蹙起眉尖,这个谢家小姐虽没什么用处,但到底是谢家人,不能死在他这里。 于是他喊了夜凛进来,叫他带着府中暗卫沿街去找。 沈妙言想了想,转身往外跑。 君天澜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将她给拽回来:“你去哪儿?” “去找顾钦原那个王八蛋!”她咬牙切齿,“他肯定是发现阿陶跟踪他,就把她丢到荒僻的街道上去了!阿陶对京城又不熟悉,肯定是迷路了,我要去问他,把阿陶丢到哪儿去了!” 君天澜自然不放心大晚上的她独自出门,便让她在院子里守着,自己披了外裳,亲自去找人。 沈妙言信任他,于是答应了守在院子里,等他将谢陶带回来。 夜雨越来越大,伴着滚滚惊雷,屋中灯火明明灭灭,很有些吓人。 第383章 这三人皆都风姿卓绝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才终于响起动静,沈妙言站在屋檐下,踮脚去看,侍卫们撑着伞,护送君天澜和夜凛往这边走。 君天澜身后,夜凛怀中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正是谢陶。 她浑身都湿透了,唇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可怜。 沈妙言让人将她放到自己的床榻上,素问抱着药箱进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道是感染了风寒,正在发高烧。 拂衣等人连忙为她准备热水沐浴,小厨房里的丫鬟也忙着煎药,整座衡芜院在雨幕里灯火通明。 沈妙言走出东隔间,君天澜正站在屋檐下,不知在看什么。 她走到他身边,“四哥?” 君天澜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神情,让沈妙言清晰地意识到,谢陶的遭遇,正如她所猜测的那般。 她出乎君天澜意料地没有对顾钦原喊打喊杀,反而只是平静地盯着漆黑的雨幕,“我早就知道,他们不合适。顾钦原那样的男人,不是阿陶能够驾驭的。” “那钦原适合怎样的女人?”君天澜笑问。卡Kа酷Ku尐裞網 “心机深沉如他,手段狠辣如他……残酷绝情,如他。”沈妙言抬起头与君天澜对视,笑靥如花。 两人之间再无对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茫茫雨幕。 谢陶大病初愈之后,重又恢复了不说话的性子。 她呆呆坐在床榻上,脑海中总是反复回旋着顾钦原的声音: ——咱们的婚约不作数,你若是听得懂,就点点头!我不想听见你说话的声音! ——我不想听见你说话的声音! 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她就那么叫他厌烦吗? 若是厌恶,当初又为何要从大火中救下她?为何要在十里长街上,替她挡那一刀?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顾钦原是个好人。 他毕竟救过她的命。 若沈妙言知道她这样天真的想法,定会被气死,然而远赴草原在即,她忙着收拾她自己和谢陶的行李,倒也没时间关注她对顾钦原的想法。 这次北上草原之行,朝中不少官员随行,仪仗队伍很是隆重盛大,从皇宫门口出发,伞盖亭亭,浩浩荡荡地往北城门而去。 沈妙言和谢陶坐在黑金马车内,两人好奇地卷起窗帘向外张望,年轻的世家公子们身着骑马装,潇洒地骑在骏马上,你追我赶,朝气蓬勃。 其中,犹以骑在一匹高大枣红马上的公子最是显眼,他面容俊朗阳光,斗篷在风中翻卷,娴熟的骑马技术,引得不少世家小姐悄悄从车窗观看。 而沈妙言认识那个人。 沈泽。 庶叔的次子,慧姨娘的儿子。 她正观望间,沈泽似是无意回头,与她的视线在空中触碰了下,便又收回,含笑往前疾驰。 沈妙言放下车帘,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细汗。 谢陶趴在另一个车窗边,探出半个脑袋,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的顾钦原。 尽管他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顾钦原系着厚实的斗篷,面容冷峻地跟在楚云间乘坐的明黄色软轿后。 原本管家说他身子虚弱,长途跋涉辛劳,该坐车,但他却选择了骑马。可是感受着身着那道异常灼热的目光,他有点懊悔没听管家的。 即便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那块牛皮糖在看他。 他很厌烦,于是刻意放缓了速度,黑金马车同他错身而过,谢陶回过头,眼睁睁望着他与自己渐行渐远,大眼睛里不禁弥漫出水汽,又委屈又辛酸。 车队经过了数十座城池,一个月的星夜兼程后,终于抵达了草原边缘。 此时已是日暮,侍从们扎了营帐,众人都下车,或散步或歇息,三三两两的,每人脸上都是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兴奋之情。 篝火升了起来,沈妙言望了眼围坐在篝火旁聊天的小姐们,低头跟着君天澜进了楚云间的营帐。 营帐里,楚云间和顾钦原都在,跪坐在火炉旁的蒲团上,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 君天澜在他们对面跪坐下来,沈妙言坐在他身后,悄眼看去,火炉上架着个铜锅,从里面传出炖肉和胡萝卜的香味儿来,和着浓浓的酱香,叫她有些馋。 可这三人明显不是来吃炖肉的,君天澜刚坐下,顾钦原就开口道:“陛下向草原可汗提出缔结盟约,拓跋可汗答应得太过爽快。下官以为,其中或有猫腻。为保陛下安全,可令青州郡守带人马埋伏于拉缇帕斯外围,国师大人以为如何?” 君天澜似笑非笑:“此次行程既由都御史操办,这种事,自然由都御史决定。” 楚云间的目光只落在沈妙言脸上,见她双眼直勾勾盯着铜锅里的炖肉,便笑道:“国师大人既无二议,那便由顾卿做主。” 说着,亲手拿起白瓷小碗,盛了碗炖肉,又舀了勺酱汤,递给沈妙言。 沈妙言没接。 楚云间并不觉得难堪,自个儿享用起来:“草原上的羊肉,到底比京城的鲜美些。” 话音落地,就听到帐篷里响起一阵咕嘟声。 三人望向沈妙言,她咽了口口水,摸了摸肚子,小小声:“我吃了好多天的干粮,今儿中午实在是无法下咽了,就没有吃,现在实在是饿得很……有什么好奇怪的!” 君天澜给她盛了一碗肉,又命帐中侍立的宫女去端些米饭过来。 沈妙言小口小口吃着肉,悄悄抬头看去,这三个男人正在饮酒,谈论的事情,是她从未听过的朝政大事。 暖黄的灯光下,这三人皆都风姿卓绝,乃是世人难得一见的风云人物。 这样平和的小聚,大约日后,绝无可能再有第二次了吧? 她捧着小碗,琥珀色瞳眸中满是恍惚。 翌日,车队启程,一路往拉缇帕斯而去。 从这里到目的地不过半日时间,一些小姐便舍了马车,换了英姿飒爽的骑马服,改乘骏马,热热闹闹地同男子们一道朝前而去。 午时,仪仗队伍到达了拉缇帕斯。 沈妙言呆呆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原,她以为拉缇帕斯是草原上的城池,该有护城河、城墙和鳞次栉比的楼房,可是地平线上,只耸立着数百个洁白的帐篷,远处是成群的绵羊和牧马,身着异域服装的人头顶木盆来来往往,处处透着一种祥和的热闹。 第384章 本王来迟了 她和谢陶下了马车,谢陶拽着她,指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沈妙言看过去,那山峦绵延不见尽头,高耸入云霄,隐约可见山脚下还有着积雪,十分巍峨壮观。 她打了个喷嚏,连忙紧了紧斗篷:“这儿的气候,倒是比京城还要冷些。” 说完,便有热情的草原女子过来,讲着两人听不懂的话,又比划了半天手势,沈妙言和谢陶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最后还是旁边一名懂草原语的丫鬟笑着翻译:“她说,她带两位小姐去看看晚上休息的帐篷。” 沈妙言连忙点头,连说了几声“谢谢”,也不知那草原女子有没有听懂。 两人走后不久,便有一群身着窄袖窄腰百褶长裙的少女骑着马儿过来,为首的女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精致深邃,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她像是被众星捧月般,头戴最华丽的宝石帽子,黑发编成数十根细辫子垂在腰间,整个人骄傲而自信。 她用马鞭指着来往的楚国公子,用略微生涩的汉语说道:“这些男人,弱鸡,没有咱们草原人,英俊高大!” 围着她的草原小姐们便都娇笑起来,笑声十分纯真爽朗。 正在她们嘲笑楚国男人时,身着玄衣暗纹的高大男子骑着黑色骏马过来,他的面容冷峻精致,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十分漂亮的胸肌。 这些草原女子便挪不开目光了,视线追着君天澜,但见他翻身下马,动作娴熟,舒展开的身姿修长结实,面无表情地进了一间营帐。 “公主,这个男人,像太阳一样好看!”一名草原女子惊叹,“公主不如把他抢来,当驸马!” “有点意思。”草原公主拓跋珠歪了歪头,露在阳光下的贝齿洁白漂亮。 她策马闯进营帐中,却瞧见那个太阳一样的男人坐在榻上,正握着一个女孩儿的手,微笑着在说什么。 君天澜正和沈妙言说晚上会有篝火,瞧见这个女人很没有礼貌地闯进来,不禁冷声道:“草原上的公主,这里是本座的营帐。” 拓跋珠扬着下巴,很是不屑:“我看上你了,你和这座营帐,还有外面的马儿,都是我的!今晚,我就要和你成亲!” 沈妙言呆呆望着这个女人,君天澜正疑心她生气了,谁知她却扑哧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地转向他:“四哥,她说你和马儿,都是她的!” 君天澜嘴角微抽,“不准笑。卡Kа酷Ku尐裞網” “但是真的好好笑!” 拓跋珠见这二人说说笑笑,压根儿不管她,不禁怒火中烧:“好大的胆子,我是草原上的公主,你们竟然不理我!我告诉父王和哥哥!”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骑马离开。 沈妙言笑岔了气,好容易才恢复,转向君天澜道:“四哥,咱们不会有事吧?你不会成为草原可汗的女婿吧?” 君天澜盯着她,面色阴沉:“你希望?” “不不不!” “那女人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她若跟父兄告状,她父兄不会允许她与楚国的国师纠缠不清。”君天澜说着,重重咬了下她的唇瓣,“不许再笑。” 入夜之后,篝火彻底升了起来。 沈妙言和谢陶跟着君天澜来到大草原上,篝火两侧搭了棚子,坐满了两国贵族。 上座则摆着三张大椅,楚云间和草原可汗拓跋雍已经就座。 沈妙言打量拓跋雍,他生得威武强壮,络腮胡子编成了几根辫子,双眼映着火光,显得炯炯有神。 她又将目光挪到空着的大椅上,小声问道:“四哥,还有谁没来吗?” 君天澜握着酒杯,瞥了眼那张大椅,并未说话。 就在众人觥筹交错时,大笑声自远处响起,透着三分疏离,七分高贵:“本王来迟了!” 沈妙言定睛看去,来人竟是大周的五皇子! 他身着雪白干净的锦袍,面容依旧绝艳出尘,众人惊艳而畏惧的目光中,步步生莲地朝第三张空着的大椅走去。 不只是他,他身后还跟着数百精锐侍卫,眨眼间便将在场的楚国贵族包围起来。 原本谈笑风生的场景,瞬间剑拔弩张。 沈妙言小心翼翼观察着众人的神情,拓跋雍和那些草原贵族们喝着温热的羊奶酒,脸上神情毫不在意,显然是早就知道君舒影会在今夜到来。 而楚国人包括楚云间在内,脸色都有瞬间僵硬。 也是,大周皇子亲自远赴草原这样重要的消息,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自然会震惊。 然而不过瞬间,楚云间脸色便恢复如常,笑道:“五皇子别来无恙。” “楚国皇帝,别来无恙。”君舒影接过草原上的美人侍婢斟的羊奶酒,呷了一口,神态轻松舒适,“草原上的酒,果然比中原的酒烈多了。” 众人鸦雀无声,楚国贵族们盯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大周侍卫,不禁正襟危坐,纷纷悬着一颗心。 这位大周五皇子看起来光风霁月,可行事向来狠辣,若是一锅端将他们全部杀死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楚云间微笑着,晃了晃杯中酒水,目光扫过拓跋雍,透着深意:“此次结盟,楚国怀着十足的诚意。青州郡守率领了三千铁甲兵,带了不少中原美酒等在拉帕提斯外,只要朕一声令下,便会将美酒献给可汗,不知可汗中意与否?” 不动声色的威胁。 拓跋雍的面色明显慌了下,不可置信地盯着楚云间。 楚云间把玩着酒盏,唇角噙着雅致柔和的微笑,不似说谎。 君舒影轻笑了声,抬手,站在楚国贵族身后的数百侍卫尽皆退下。 他笑道:“本王来迟,自罚一杯!” 说着,便仰头,将杯中羊奶酒一饮而尽,姿态之优雅高贵,仿佛刚刚的尴尬从未曾发生过般。 众人便又恢复了觥筹交错,只是这一次,还多了大周一些贵族的加入。 此时夏侯家的席位上,夏侯铭与夏侯湛身边,坐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 她生了一双俏皮的眼,直勾勾盯着楚云间,这次北上草原,皇上并未带皇后及后宫嫔妃出来,实在是她的好机会。 第385章 坐怀不乱的四哥 她凑到夏侯铭身边,低声道:“大哥,现在这个机会,合适吗?” 夏侯铭微微颔首,夏侯挽挽便站起身离开席位,笑容娇俏:“启禀皇上,此处无以为乐,挽挽愿意一舞助兴!当然,若是大周和草原上有其他小姐想要挑战挽挽,挽挽也定当奉陪!” 她出身将门,生性豪迈,一番话倒是赢得在座不少人的好感。卡Kа酷Ku尐裞網 对面拓跋珠含情脉脉地望了眼君天澜,起身道:“本公主愿意与你比舞,一较高下!” 她很想在这个太阳一般的男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青春和美丽,叫他明白,她是草原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楚国和草原都有女子站出来了,大周自然也不能缺席。 众人望向君舒影,有草原上的汉子窃笑,莫非这个相貌美艳更甚女子的皇子,要站起来跳舞吗? 君舒影无视这些人调笑的目光,目视前方,微微一笑,声音清越:“昭儿。” 话音落地,众人好奇地朝前方看去,只见不远处,两名美貌侍女提着垂流苏绘仕女图灯笼,正从苍茫夜色中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等走的近了,众人才看清走在后面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朱红色纱裙,手臂与腰肢很是纤细,只从小臂处垂下云罗广袖,腰下是层层叠叠的裙摆,罩着影影绰绰的红纱。 衣领有些宽大,纤细的脖颈优雅地露在外面,隐约可见露出的点点雪背上,纹着两朵紫白色鸳鸯茉莉。 而她的面容…… 寻常词汇已无法形容出这个少女的美貌,在场人在看清她时的瞬间安静,已代表一切。 她袅袅婷婷走到篝火前,朝君舒影屈膝行礼,声音悦耳婉转至极:“殿下。” 君舒影抬手示意她落座,笑容不达眼底:“这就是大周参加比舞的女子,比赛可以开始了吗?” 众人回过神,连忙点头。 沈妙言望向身边的君天澜,他自顾饮酒,仿佛未曾注意到那女子的美貌。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这才高兴些,正要跟谢陶说一说夏侯挽挽,就注意到她紧盯着那个美貌过分的女子,浑身甚至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阿陶?”她唤了声。 谢陶抖了抖,转向她,瞳眸好半晌才聚焦,猛地攥住沈妙言的手:“妙妙,我、我害怕……” “她是谁?”沈妙言轻声。 “谢、谢昭,我姐姐……”谢陶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沈妙言再次望向那名少女,对方正同旁边的拓跋珠笑着说话,从口型能看得出,说的是草原语。 而她显然逗得拓跋珠十分高兴,连连大笑起来。 沈妙言的瞳眸深了几分,谢昭吗? 夏侯挽挽很快换好舞衣,示意楚国的乐师可以开始演奏了。 丝竹管弦声起,她站在篝火前,舞动的身影像是一只火蝶,活泼而充满朝气。卡Kа酷Ku尐裞網 所有人都在欣赏这舞姿时,人群背后的阴暗处,顾钦原坐在蒲团上,擎着一杯酒,目光直直盯着谢昭。 向来薄凉的眼底,此时竟隐隐透着深情与不甘。 他饮了口酒,摸向怀中玉佩,凝视着那张灯火下美艳倾城的面容,呢喃出声:“昭儿……” 而被众星捧月的谢昭,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夏侯挽挽的舞蹈师从楚国最好的舞师,一支舞跳完,赢得在场不少人的掌声与喝彩。 她站在篝火边,骄傲得像是孔雀,学着草原人的礼仪,拉起裙摆,双腿交叠,朝众人微笑致敬。 临回座位前,她悄眼望向上座的楚云间,对方正在同大周的皇子说些什么,言笑晏晏的模样,显然根本未曾好好欣赏她的舞蹈。 她有些泄气,鼓着腮帮子在座位上落座,夏侯铭瞥了她一眼,她低下头,勉强将脸上的不悦收起,重又变回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儿。 坐在对面的拓跋珠急不可耐地起身,众目睽睽之下,跑到君天澜面前站定,手腕和脚踝上的银铃铛叮叮作响,她声音清脆,带着草原女子特有的自信:“我的太阳,你要好好欣赏我的舞蹈,知道吗?” 众人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沈妙言望向君天澜,对方仍旧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拓跋珠。 拓跋珠并不在乎他的态度,轻哼一声,骄傲地转身去准备了。 没过一会儿,众人只听得鼓声阵阵,偏头看去,十四位草原少女身着露肚脐的紧身上衣,宽大的裙摆上缀满了银铃铛,每人手持一把双面鼓,一边扭动身躯,一边往篝火边走。 那些鼓声演奏成了一曲豪迈激昂的乐曲,紧随着十四位少女的,是三名草原上的壮汉。 他们抬着一面大鼓,单脚站在鼓上的少女,双手优雅地举过头顶,手指宛如莲花盛开,美丽的面容被纱巾遮掩,细细的辫子散落在纤细的腰间,肚脐上嵌着一颗红宝石,下身着宽松的裙裤,赤着脚,脚指甲上涂着十分漂亮艳丽的丹蔻。 篝火中,拓跋珠露在纱巾外的双眼如黑曜石般亮眼,直勾勾盯着君天澜。 鼓声渐起。 拓跋珠在那面鼓上跳了起来,舞姿热情洋溢,时不时大胆的对君天澜抛去一个含情脉脉的媚眼,惹来无数草原贵族们起哄与赞叹。 沈妙言悄悄望向君天澜,对方不紧不慢地饮着羊奶酒,冷峻精致的面庞上仍旧一点表情都没有,真真是坐怀不乱。 她心中有点小小的窃喜,低下头,伸出手,在矮桌下勾住了他的手指。 君天澜偏头看她,对上那双琥珀色的、带着欢喜的瞳眸,不禁微微一笑。 他几乎从未在人前笑过。 这微微一笑的模样,犹如火焰中万千雪莲花盛开,叫四周的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 鼓点越发急促,拓跋珠的舞姿已至高潮,她的右脚尖点在鼓面上,整个人急速旋转,裙裤外的四片红色轻纱旋转盛开犹如火莲。 这草原上独有的舞姿充满了旺盛而蓬勃的生命力,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拓跋珠,这位草原上的公主,像是最皎洁的月亮和明珠,叫他们大开眼界。 第386章 想买君天澜做驸马 沈妙言也看得有些发痴,只觉拓跋珠仿佛是在用灵魂舞蹈,整个人化作火焰燃烧,将这里所有人都点燃起来。 这样自由热情的舞蹈,完全不是夏侯挽挽那种匠气太重的舞能够比肩的。 鼓点声渐歇,拓跋珠摘下面纱,笑容热情,从大鼓上一跃而下,长长的火红色面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她已然跳到君天澜怀中。 柔软的手指挑起君天澜的下巴,拓跋珠满脸骄傲与霸道:“我的太阳,要不要做草原上的驸马?” “珠儿,不得无礼!” 沈妙言看过去,开口的是对面一位长着络腮胡子、身材高大威武的年轻男子,腰间佩着把宝刀,大约是拓跋可汗之子拓跋烈。 上座的可汗拓跋雍抚着胡须大笑起来,“珠儿,这位乃是楚国的国师,你若要迎娶他,聘礼可是相当贵重的!” “聘礼?”拓跋珠搂住君天澜的脖颈,望向楚云间,笑道,“楚国的皇帝陛下,他既然是你的人,你开个价,我把他买回来就是!五百匹骏马,够不够?” 五百匹骏马…… 沈妙言握住杯盏,压抑住大笑的冲动,抬头瞅向君天澜,对方正朝她投之以冷眼。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望了眼黑着脸的君天澜,笑容雅致:“国师并非草原上的奴隶,可以随意买卖。公主若要娶他,还得问问他的意思。” 拓跋珠立即转向君天澜:“我的太阳,你可愿意嫁给我?我乃草原公主,我拥有无数骏马、牛羊、奴隶,拉缇帕斯以东的大片草原,都是我的封地。” “条件听起来很不错啊,国师大人,本王觉得你该答应。”上座的君舒影笑呵呵的,心情十分愉悦。 君天澜将拓跋珠推到旁边,饮了口羊奶酒,淡淡道:“五皇子既然认为条件不错,不如你来?” 君舒影笑吟吟望向端坐一旁的谢昭:“本王与昭儿已经订下婚约,这样的好事,还是国师来吧。” 话音落地,在场的人皆都惊了惊。 谁都知道谢家是大周最有名的世家之一,谢昭作为谢家大小姐,美艳倾国,向来被谢氏夫妇捧在手心。 君舒影与谢家联姻,这意味着他得到了谢家的鼎力支持,被封太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众人看待君舒影的目光变了又变,最后皆都化为崇敬。 面前坐着的年轻男人,数年之后,可能就是大周的皇帝,这不得不叫他们敬仰。 角落的顾钦原盯着谢昭,对方仰着一张艳若桃李的小脸,只含笑同君舒影对视,默认了他说的话。 他捏着杯盏的手紧了又紧,最后漠然地收回视线。 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拓跋珠委屈不已,泪汪汪地盯着君天澜的侧脸:“你便如此讨厌我?!” 君天澜平视前方,“公主错爱了。” “你——”拓跋珠气急,最后起身,狠狠推了把君天澜,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沈妙言望着她坐在位子上,抱住侍女大哭的模样,倒是有点同情她。 她知道这样的女孩儿,当场发泄完就不会再有后续,不会像张敏她们那样,心思深沉,使出些下作手段去害人。 她其实挺喜欢拓跋珠的。 最后还是拓跋雍打圆场,捋着络腮胡子编成的小辫子,笑道:“既然楚国与草原都表演过了,那么这位谢小姐,请你也给我们表演一段精彩的舞蹈吧?” 众人期待的目光落在谢昭身上,谢昭起身施礼,动作优雅至极。 沈妙言悄悄看向君舒影,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谢昭,显然很喜欢这位未婚妻。 君天澜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不许看。” “四哥也不许看谢昭!”沈妙言小小声,掐了下他带着薄茧的掌心。 君天澜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她的小手。 谢昭对身后侍立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侍女很快捧来一只洁白剔透的水晶盘。 谢昭起身,转向拓跋烈,笑容婉约:“草原上的王子,您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拓跋烈被她惊艳到,半晌才回过神,起身笑道:“愿意!” 谢昭将水晶盘递给他,行了个屈膝礼:“烦请王子,将此盘举过头顶。” 拓跋烈毫不犹豫地照做,篝火四周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逐渐安静下来。 谢昭的侍女抱起一把琵琶,见自家小姐微微颔首,便低头开始拨弦,正是一曲《归凤送远》。 流水般的琵琶曲在草原上响起,谢昭身子一动,蝴蝶般跃上托盘,足尖点着盘面,轻盈转了个圈。 众人尽皆瞪大双眼,这是……掌上舞?! 掌上舞难度极大,对舞者的要求十分苛刻,遍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够跳出完整的一曲。 然而眼前这位貌美倾国的少女,的确将此舞跳得非常惊艳! 沈妙言静静看着谢昭,她身着云英红罗裙,碧琼轻绡,翩翩而舞,率性中透着精致与秀美,折腰盘旋,芙蓉般的娇美面庞上点着绛唇,双眼妩媚而又高贵,令人无法抑制地拜倒在她的裙下。 她看了会儿,眼角余光瞥向谢陶,谢陶蹙着眉尖,视线正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她追着那目光看去,角落里,顾钦原正仰头大口喝酒,俨然是愁绪满怀的模样。 这三人,是有什么瓜葛纠缠吗? 沈妙言想不明白,刚收回目光,就看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多了一块涂好酱料的烤嫩羊肉。 她偏过头,对上君天澜的目光,他果然没有看谢昭,只淡淡道:“趁热吃。” 沈妙言眉眼弯弯,低头切下一半嫩羊肉,放回到君天澜碟子里,“四哥,你也吃。” 谢昭的舞很美,然而上座的楚云间与君舒影,眼角余光却都落在沈妙言身上。 那目光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带着恋慕,与不甘。 琵琶曲渐入尾声,谢昭正要结束这一支舞,忽然狂风骤起,将她的裙摆吹得翻卷起来。 她身材纤弱细瘦,整个人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仿佛要御风而入仙境。 关键时刻,拓跋烈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 第387章 结结巴巴,不如做哑巴算了 俄而风停,谢昭红着脸推开拓跋烈,呼吸急促地屈膝行了个礼,便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拓跋烈有些留恋地捻了捻手指,可他到底不是轻浮之人,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回到座位上。 三支舞,属谢昭跳得最好,然而最后突如其来的狂风却让她丢了桂冠,大部分人都选拓跋珠获胜。 拓跋珠高兴得不行,完全将君天澜抛在脑后,兴高采烈地接受着众人的祝贺,笑容天真得像个孩子。 夏侯挽挽垂眸,遮掩住了瞳眸里深深的妒意。 谢昭则微笑着拓跋珠,精致的红唇透出别样的神采,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输掉了这场舞。 晚宴很快散场,谢陶追着顾钦原跑了,沈妙言连忙跟上去,找了好久,才在距离帐篷群偏远的北边儿,看到她和顾钦原。 此处荒僻无人,一条窄浅的河流倒映着星光,那两人站在河水边,沈妙言在蓬草后偷偷蹲着,不愿意去打搅他们。 “……钦原哥哥,她、她是五殿下的未婚妻,你,你不能——” “我喜欢谁,与你无关。卡Kа酷Ku尐裞網谢陶,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厌恶你的程度,远胜过厌恶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若早知你今日会如此纠缠不休,当初镐京城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救你!” 顾钦原的声音冰冷决绝,字字诛心。 谢陶的声音带了哭腔:“钦原哥哥,我、我——” “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顾钦原不耐烦地打断她,“说话结结巴巴,不如去做哑巴算了!” 谢陶呆呆看着他,眼泪在大眼睛里直打转。 顾钦原垂眸,这小姑娘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他的心更加烦躁。 他知晓自己今晚失控说出这般残酷的话,完全是因为得知了谢昭与君舒影订婚的消息。 他虽有些后悔,然而说出的话犹如覆水难收。 短暂的后悔过后,他的心再度冷硬起来,是谢陶自己撞上来的,她自己愿意被羞辱,又关他什么事? 沈妙言透过蓬草,静静看着顾钦原转身离去,他的背影那么冷漠,那么坚硬,像是万年不化的坚冰。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谢陶站在原地,呆呆看着他远去,明明哭成了泪人,几次三番开口想要喊他,可似乎是顾忌他刚刚的话,没有发出一个字。 沈妙言走到她跟前,将她拥入怀中。 谢陶趴在沈妙言的肩头,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 夜晚的草原,气温很低。 月光下,沈妙言看着凝结在草叶上的冰霜,轻轻拍了拍谢陶的脊背,“阿陶,咱们回去吧?” 谢陶擦了擦眼泪,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乖乖跟着她往回走。 沈妙言眼底都是担忧,这样的阿陶,似乎又变回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 顾钦原,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翌日,三国的贵族男子举办狩猎大会,沈妙言对此没什么兴趣,吃过午饭后,就和谢陶一起,各自骑着小马,在附近溜达。 没走多长的路,拓跋珠骑着高大的枣红色骏马奔过来,勒住缰绳,目光扫过沈妙言的小脸和纤细的身材,颇有些鄙夷:“我的太阳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你没有我高挑丰满,看起来白白的,根本没有我的皮肤健康。” 沈妙言偏头看她,笑容浅浅:“草原的公主,中原与草原的审美,是不同的。不过我觉得,公主的确美艳动人。” 这话成功取悦了拓跋珠,她扬起下巴,双眼明亮:“是吧,我也觉得我美艳动人!本来我才是草原的太阳呢!” 她歪了歪脑袋,因为沈妙言这一句话,就对她露出善意来:“我领你们去看一看草原的景色吧,雪山下的森林和泉水,才叫真正的漂亮!” 沈妙言望向谢陶,见她没有意见,便点点头,同拓跋珠一道往北方去了。 不远处,夏侯挽挽骑在马上,夏侯铭站在马下,将缰绳递给她:“草原多狼,日落前,一定要回来。北边苍茫山脉脚下,有个迷踪林,一定不要靠近。那种地方,即便是地道的草原人,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出来。” 夏侯挽挽身着骑马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她望了眼拓跋珠消失的方向,扬眉笑道:“大哥,我做事向来稳妥,放心吧!” 说着,双腿一夹马肚,便飞快往北方疾驰而去。 沈妙言三人的马没走多远,身后响起马蹄声,三人回头,夏侯挽挽追了上来,朝拓跋珠笑道:“公主殿下,昨晚您的舞跳得真好!” “我也这样认为。”拓跋珠眉眼弯弯。 夏侯挽挽眼底掠过憎恶,面上却笑得愈发灿烂:“公主要去哪儿?我听人说,西北边儿山脚下的林子里,有人看到过长着翅膀的骏马呢。” “长翅膀的马?”拓跋珠好奇,“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我们夏侯家消息向来灵通,你们草原人不知道的,我们家却知道!”夏侯挽挽语带骄傲,勒住缰绳,“不跟你们闲聊了,大哥还等着带我去狩猎呢!” 说罢,便掉头走了。 拓跋珠睁着乌黑的眼睛,“你们想去看长翅膀的马吗?” 沈妙言第一次出远门,来到草原上就很兴奋了,听说还有长翅膀的马,便更加兴奋,再加上她和夏侯挽挽从未结过仇,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害她,于是连连点头:“我还从未见过长翅膀的马,很想去见识见识。” 谢陶却觉得不妥,世上哪有什么长翅膀的马,然而拓跋珠和沈妙言已经往西北边儿跑了。 她只得跟上,盯着远处山脚下的密林,很是不安。 三个女孩儿径直闯进迷踪林里,晃荡了一个时辰,别说长翅膀了,连马都没见到一匹。 沈妙言望着安静过分的森林,蹙起眉尖:“我怎么觉得,夏侯挽挽在诓咱们?” 拓跋珠沿着原地走了一圈,摸了摸旁边一棵白杨树,声音透着震惊与畏惧:“这里是迷踪林……” “迷踪林?”沈妙言挑眉。 第388章 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父兄说过,千万不能到这儿来,进来了,就出不去了!”拓跋珠明艳的脸上现出一股惧意,骄傲和自信尽皆消失不见,哭丧个脸道,“怎么办,咱们要死在这儿了!” 沈妙言满头黑线:“你不是草原的公主吗?连你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拓跋珠委屈地摇摇头:“平时出门,都是侍女们记路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原来是个草包公主…… 沈妙言扶额,望向谢陶,很想问她对道路有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然而对上那双泪意涟涟的大眼睛,便问不出口了。 得,这俩人都靠不住,她可不能再慌张了,得撑起主心骨来,否则定会乱了阵脚。 想着,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黄昏。咱们必须赶在黄昏前出去,我瞧着,这林子里怕是有狼的。” “若是这一个时辰,咱们还是找不到出去的路怎么办?”拓跋珠快哭了。 沈妙言语气淡定:“你是草原的公主,你若是不见了,可汗和王子肯定会派人找你。所以,咱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拓跋珠点点头,三人便开始找起出路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得很快,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三人溜达着,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拓跋珠鼻尖红红,哇一声就哭了:“不行了,咱们要死在这儿了!父兄说过,进了迷踪林的人,几乎没有能够活着走出去的!” 沈妙言朝四周看了看,暗下来的林子,更显阴森恐怖。 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再转一圈吧?兴许能够找到出路呢?” 拓跋珠直摇头,哭得厉害:“不可能。那么多人进来了就没有出去过,咱们三个小姑娘,又怎么能侥幸出得去……” 林风寂寂。 沈妙言握着缰绳,淡淡道:“那你是要留在这里等死?” 拓跋珠红着眼圈,再度摇头。 “既不想等死,那就跟着我走。”沈妙言人虽小,可此时周身散发出的霸气,却与之前全然不同。 那是一种,令人信服、信任的霸气。 就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拓跋珠呆呆看着她,抬袖擦了擦眼泪,二话不说跟着她走。 三人又转悠了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下来,密林中传出不知名动物的叫声,更显此处阴森恐怖。 然而谢陶和拓跋珠并不慌张,只是坚定地跟在沈妙言身后。 拓跋珠的双眼在黑暗中发出浅浅的光芒,她直直盯着沈妙言的背影,这个女孩儿,给她一种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是除了父兄外,其他人从未给过的。 在黑暗里,她悄悄将沈妙言纳入了可以信任之人的名单里。 再一次回到原地,沈妙言开口道:“这个时候,大家一定发现咱们三个走丢了。所以,大家一定都在找我们。既然出不去,就做些事,叫他们知道咱们在这里。” “做什么事?”拓跋珠好奇。 沈妙言翻身下马,望了眼茫茫夜色,唇角翘起一道弧度,“你们将地上的枯叶枯枝抱过来。” 拓跋珠和谢陶连忙行动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在树底下堆积起大堆干燥的枯树叶。 沈妙言蹲下来,扬起一把尘土试了试风向,见是北风,便从怀中摸出打火石,毫不犹豫地将枯叶点燃。 拓跋珠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草原上是不允许放火的……” 沈妙言抬头,双眼淡漠:“那你想要今晚喂狼?” 拓跋珠缓缓摇了摇头,可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四周有狼嚎声响起,谢陶禁不住攥住衣角,害怕地往沈妙言身边靠。 拓跋珠抬头,看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绿色眼睛,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有时候,咱们不一定非要守着规矩办事。”沈妙言轻声,“就譬如天底下都是男子当皇帝,可女子,果真就不能做女皇吗?公主,现在循规蹈矩,会害死咱们的。” 拓跋珠从未听过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她咬住嘴唇,犹豫半晌,最终松开了手。 火焰燃烧起来。 渐渐地,冲天而起。 野狼们畏惧火焰,龇着牙,逐渐退散开。 沈妙言仰头看着燃烧的大树,她们也许会被狼咬死,也许会被大火烧死。 但是,她觉得自己不会死。 四哥他,不会让她死的。 此时营地四周,无数草原人喊叫着公主,君天澜亲自带着大量人手,到处寻找沈妙言和谢陶。 就连君舒影,都暗地里派出人马去找沈妙言。 大周的营帐内,君舒影倚在榻上,双眼盯着紧闭的门帘,一张绝艳出尘的面容失去了在外人前的温度,灯火下,看起来竟是惊人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被人挑起,他瞳眸微动,在看见进来的人是谢昭时,眼底的期待顿时消失不见。 谢昭走到他跟前,屈膝行过礼,将手臂上提着的食盒放下:“殿下晚上只用了些酒水,臣女担忧殿下身体,又怕殿下吃不惯草原上的食物,就特地做了些饭菜。” “有心了。”君舒影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脸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温柔。 谢昭面颊微红,垂首道:“那殿下慢用,臣女告退。” 君舒影颔首,谢昭便行过退礼,离开了帐篷。 等门帘重又放下,君舒影脸上那抹温柔的笑意立即消失不见,他甚至未曾去看那只食盒,只静静盯着门帘,眼底含着些许担忧,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君天澜在看到西北方向冲天而起的火焰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带着人马冲了过去。 迷踪林里,沈妙言那把大火几乎烧毁了大半座林子,三个女孩儿骑在马上,不停地朝着背烟的方向跑,好在都未曾吸入浓烟,也未曾被火灼伤。 树林里的动物同样被逼得到处乱窜,一时间整座林子鸡飞狗跳,到处都是狼藉。 “动物会逃出树林,咱们跟着它们就好!”沈妙言说着,一马当先,雪白的掠影在黑夜中仿佛会发光般,领着谢陶与拓跋珠,不教她们跟丢了。 君天澜带着人冲到迷踪林外,就看到三人从树林里疾驰而来。 沈妙言也看到了他,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惊喜,老远就喊出了声:“四哥!” 第389章 她连半个银币都不值 君天澜面无表情,唇角却有了浅浅的弧度。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小丫头知道跟着逃跑的动物走出迷踪林,真的很聪明。 不愧是他的女孩儿。 沈妙言奔到他跟前,望了眼身后的火海,语气平静:“四哥,我把这座森林给烧了。” “无妨。”君天澜说着,无视四周草原人异样的目光,勒马调转方向,“咱们回营帐。” “好!” 沈妙言和谢陶走了,拓跋珠却得留下来指挥人灭火。 她叫那些大汉们去河里拎水过来,吩咐完,下意识地回头望着远去的沈妙言与君天澜,莫名觉得,这二人,才是最登对的。 她笑了笑,在心中,暗暗将“沈妙言”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三人被找到的消息很快传到君舒影的营帐,他的唇角这才有了弧度,躺到软榻上,闭上双眼入睡。 而沈妙言与谢陶沐浴完,拓跋珠也赶了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夜色很黑,她跑进两人的营帐,满脸兴奋:“沈妙言,谢陶,你们想不想去捉弄那个女人?” 沈妙言正坐在桌边擦头发,闻言,小脸上露出一个腹黑的微笑,望向谢陶,对方点点头,三人便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同往夏侯挽挽的营帐而去。 夏侯挽挽的帐篷是单独的,此时里面已经熄了灯,守在门口的侍女正在打盹儿。 拓跋珠悄悄走到那侍女跟前,手刀敲到她侧脖颈上,侍女径直倒在了地上。 三人摸进帐篷里,就着月光看见了正熟睡的夏侯挽挽。 沈妙言打了个手势,拓跋珠会意,立即将夏侯挽挽打晕,三人合作,把她抬起来,一路出了营帐,避开巡逻的草原侍卫,径直往后面的马棚而去。 这个时辰,骏马都入睡了,三人将夏侯挽挽丢到马粪里,大笑着飞快逃走。 拓跋珠很快告辞回了自己的营帐,沈妙言与谢陶一路兴奋,然而没走多远,就悲催地发现迷路了。 这里帐篷都长得差不多,对两人而言,实在是无法区分。 又走了一会儿,沈妙言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顶明黄色的大帐,应当是楚云间的帐篷。 守在门口的六名侍卫也发现了两人,冷喝道:“什么人?!” 沈妙言让谢陶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脆生生道:“我是国师府的人,晚上出来小解,但是迷路了。你能告诉我,怎么回国师府的营帐吗?” 话音落地,却瞧见营帐门帘被掀开,李其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瞧见是她,便对侍卫们打了个手势。 侍卫们不由分说地将她抓住,推搡进了帐篷里。 沈妙言慌乱中回头看向谢陶,谢陶会意,拔腿就往别处跑。 等进了营帐,才看见帐内灯火通明,两张虎皮褥子相对铺着,跪坐在上面的人,一个是楚云间,一个是草原可汗拓跋雍。 顾钦原也在,正侍立在楚云间背后。 帐中气氛很诡异,沈妙言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就着灯火,隐隐看见帐中的两扇屏风后,映出手持刀剑的楚国侍卫。 她看向拓跋雍,对方脸色很不好,双手始终放在腰间那两把大刀的刀柄上,像是随时准备砍杀了楚云间一般。 而楚云间那张雅致俊朗的面庞上,始终噙着柔和的浅笑,见她进来,便轻声招呼:“妙妙,过来为可汗斟酒。” 沈妙言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帘,她知道门帘外的六名守卫皆都带着兵器。 她屏住呼吸,缓步走过去,在矮几旁跪坐下来,给拓跋雍倒酒。 “朕有的是时间,可汗尽可好好考虑。”楚云间开口,摩挲着腰间黄玉佩,尽管只有二十多岁,可浑身却透出无形的威压,那是专属于帝王的威压。 拓跋雍显然面临着很艰难的抉择,他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砰”一声搁在矮几上,“斟酒!” 沈妙言正思索着楚云间的话是何含义,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连忙去倒酒,手一抖,却将酒水给洒出来了。 拓跋雍冷厉的目光立即扫向她,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楚国的女人,连倒酒都倒不好吗?!” 这一脚太过突然,沈妙言猝不及防,被踹出老远,胸口疼得厉害,半晌没有爬起来。 楚云间的眼角余光扫过她,雅致的面庞上依然噙着笑意,并没有任何动作。 顾钦原则是连看都没看。 “倒酒!”拓跋雍将木制的杯子砸得砰砰作响,满脸都是不耐。 李其望了眼楚云间,连忙陪着笑上前:“可汗稍安勿躁,奴才来给您倒酒!” “你这阉奴,别靠近本汗!”拓跋雍怒声。 李其连忙站住,不敢再靠近一步。 沈妙言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捂着胸口勉强坐起来,看了眼楚云间,见他无动于衷,知晓他是不会帮自己的,只得艰难地爬过去,皱着眉头给拓跋雍倒酒。 拓跋雍仰头喝掉一木杯的酒,擦了擦嘴,冷声道:“你这样的女奴,只是踹一脚就成了这个模样。这样的弱,在我们草原,半个银币都不值!” “那幸好我没有生在草原。”沈妙言又给他斟满酒,皱着眉,声音冷漠中隐隐压抑着一丝疼痛。 拓跋雍诧异地望向她:“你还敢还嘴?!” 沈妙言有点怕他,不自觉地往楚云间这边挪了挪。 拓跋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摸了摸胡须,饶有兴趣地望向楚云间:“楚国皇帝,你这小女奴,生得倒是不错。” 楚云间瞥了眼沈妙言的脸蛋,冷声道:“朕提出的要求,可汗到底答不答应?” 他手中握着一盏琉璃杯,漫不经心地旋转着。 沈妙言猜测,只要他砸出这只琉璃杯,那些躲在屏风后的士兵,一定会立即涌出来,挟持拓跋雍。 只是不知,楚云间到底提的是什么要求? 没等她想明白,拓跋雍冷笑一声,伸出一条腿,“你,过来为本汗捶腿。”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见楚云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再加上拓跋雍背后那个持刀的蒙古大汉威胁的眼神,只得小心翼翼靠近拓跋雍,捏起拳头为他捶腿。 楚云间注视着沈妙言,眸光平静得可怕。 第390章 她是他唯一的软肋 拓跋雍仿佛并不急着回答楚云间的问题,更不怕那些躲在屏风后的侍卫,斜睨着沈妙言,忽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怀中。 沈妙言身子一凛,拓跋雍粗糙的大掌摩挲着她的面颊,笑道:“中原的女子,都是细皮嫩肉的,跟你们那里的豆腐一样。” 说着,单指抬起沈妙言的下巴,“可知本汗是谁?” 沈妙言垂着眼帘,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草原第十三位可汗,幼时父汗被杀,叔父篡位,带着十二名骑兵逃出拉缇帕斯。十三岁能独自杀死猛虎,十六岁时,凭着出色的才能,迎娶了羊首部落的公主。十七岁,回到拉缇帕斯,射杀了叔父,重新平定草原。” 这些都是四哥叫她看的,她觉得挺有意思,多看了几遍,不知不觉就背了下来。 拓跋雍眼中掠过异光,旋即爽朗地大笑出声,看向楚云间道:“楚国皇帝,这个女人,很有趣!” 楚云间饮了口酒,不置可否。 拓跋雍盯着楚云间,斩钉截铁:“草原,可以归附你们楚国,向你称臣,并且每年进贡五百只牛羊、五百匹骏马,在楚国遇到入侵时,出兵十万相助。但是,我每年要你们中原的两百斤茶叶、五百匹丝绸和两万斤粮食。” 楚云间正要点头,拓跋雍忽然单手擒住沈妙言的双手,反剪到她背后,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衣领,目光中透出十足的占有欲:“还要这个女人!” 沈妙言惊恐地睁大双眼,在这一刻,才明白这是男人的地盘。 在这一刻,她是失去利爪和锋利牙齿的绵羊,误闯进了狼群之中。 营帐中安静得可怕。 顾钦原别开视线,没有看沈妙言一眼。 “楚国的皇帝,你意下如何?”拓跋雍盯着沈妙言,目光里透出侵略,那是一个男人看待女人的目光。 沉默良久后,楚云间终于出声:“放开她。” “怎么,莫非她是你的妃子?”拓跋雍挑眉,“妃子又如何,在草原,每一任可汗,都要接手先可汗的妃子。本汗并不嫌弃她曾是你的女人。” 楚云间又饮了口酒,薄凉的漆黑瞳眸中,倒映出那个女孩儿颤抖的身躯。 “朕说,放开她。”他加重语调。 “若本汗不放呢?”拓跋雍说着,俯首在沈妙言的脖颈间,轻嗅那独属于少女的体香。 楚云间面无表情地托起手中琉璃杯盏,缓缓松开手。 安静的营帐里,琉璃砸碎的声音格外清晰。 屏风后,大群侍卫瞬间涌了出来,围在拓跋雍和那个大汉背后,长剑长刀一齐指着他们。 拓跋雍大笑起来,一手仍旧紧紧禁锢着沈妙言的双手,一手却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翻过身,迫使她面向楚云间:“楚国的皇帝,你喜欢这个女人?!” 沈妙言抬起朦胧泪眼,正好与楚云间的视线对上。 楚云间那双完美的眼睛里,蕴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 月光从帐幔顶部投洒下来,烛火明明灭灭。 寂静中,沈妙言听见楚云间声音冰冷地开口:“朕,只爱朕的皇后。” “哦?”拓跋雍的大掌摩挲着沈妙言细嫩的脖颈,“既然皇帝不喜欢她,那为何不能送给本汗?” 他挑衅地说完,便松开了对沈妙言的桎梏,恶意地俯首在沈妙言耳畔,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在等他救你?” 话音落地,就察觉到脖颈间的一点冰凉。 沈妙言的长发倾泻而下,那支霞草花发钗,被她反手抵在拓跋雍颈间。 那张清丽白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腹黑冰冷的微笑:“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他来救?” 话语间,毫不掩饰对楚云间的憎恶。 楚云间瞳眸微动,拓跋雍更觉得沈妙言有趣:“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女娃娃,敢杀人吗?” “要不要试试?”沈妙言抬起下巴,簪子更深入他的脖颈几分,血液渗了出来,蜿蜒着滑落到拓跋雍的胸膛里。 楚云间轻笑出声,抬起手,那些侍卫立即制住他背后的大汉,还有几柄刀,架到了拓跋雍的肩上。 沈妙言收手起身。 楚云间拿了件明黄色绣金龙的斗篷给她披上,“吓到了?” 沈妙言厌恶地瞥了眼楚云间,一语不发地往帐外走去。 楚云间知晓她是在怨他,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在她掀起门帘前,出声道:“朕只是想要保护你。” 若他刚刚表现出一丝一毫对她的在乎,拓跋雍一定会拿她来威胁他。 更何况,像拓跋雍这样喜欢挑衅旁人的莽汉,若是知道他喜欢她,一定会当着他的面,将她占有。 他不允许旁人威胁他,更不允许旁人伤害她。 沈妙言侧过头,声音冰冷:“你离我远些,就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开。 拓跋雍盯着她的背影,转向楚云间,轻笑了声:“智谋过人如楚皇,竟也有受制于人的时候。那个姑娘,怕是楚皇唯一的软肋吧?” “唯一的软肋?” 楚云间咀嚼着这句话,唇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是啊,她是他唯一的软肋。 也是他活着的证明。 第391章 容不得她推拒半分 拓跋雍最终被逼着在同盟条款上签字按手印,自此,草原尽归楚国。卡Kа酷Ku尐裞網 拓跋雍离开之前,站在门帘旁,含笑回头望着楚云间:“本汗的草原,北接大周,南邻楚国,即便今夜不被你吞并,也会被大周夺取。楚皇,你有吞并天下的才华,只是可惜,注定会死在那个女孩儿手中。” 楚云间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她会成为朕的女人。” 拓跋雍什么都没说,笑得意味深长的离开。 恢复平静的营帐中,楚云间仍旧跪坐着,沉默良久,开口道:“钦原这出局,很不错。等回到京城,朕定当封赏你。” “微臣是谋臣,自然会为陛下出谋划策。更何况,都是陛下有足够的胆量,才能让此局顺利进行。”顾钦原拱手,颇为谦让。 楚云间望着地面残破的衣裙,那是沈妙言留下来的。 他抬手:“退下吧。” 顾钦原走后,他起身,走到对面蹲下,将衣裙拿起,轻软的布料摸着很舒服,一如她的肌肤。 她会成为他的皇后吗? 还是,他会死在她的手中? 他想着,瞳眸愈发幽深。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走出营帐没多远,就碰到谢陶领着君天澜匆匆赶来。 君天澜见她裹着楚云间的斗篷,灯笼的光晕中,斗篷上那圈黑色貂毛衬得她小脸晶莹洁白。 两人对视良久,君天澜上前,不由分说地去扯楚云间的斗篷。 沈妙言怕冷,想要推开他的手,手背却被他重重打了下,她吃痛,只得任由他脱下,旋即将她打横抱起,往他的营帐而去。 谢陶松了口气,望着两人的背影,眼底都是艳羡。 君天澜的帐篷很大,角落燃着炭火,将草原深夜中无尽的寒冷尽数驱赶。 沈妙言洗完澡,从屏风后走出来,就看到一名暗卫对君天澜说着什么,见她出来,便住了口,行过礼退下。 君天澜身着简单的素纱中衣,斜倚在榻上,修长结实的身体舒展开来,漂亮的胸肌露在空气中,瞥了她一眼,便仰起头继续注视帐篷顶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跟着抬头,顶部嵌着一块透明琉璃,能够看见粒粒分明的星辰。 她看了会儿,收回视线,挪到他面前,“四哥……” 君天澜目光落在她洗完澡后泛着红晕的小脸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声音淡漠:“过来。” 沈妙言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事,然而不知怎的,面对他时总有点心虚,于是小心翼翼坐到他的大腿上。 冷甜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隔着两层布料,她也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肌肤的温度。 但是这一次,并不像过去数次那般滚烫灼热,而是透出一种温凉。 “四哥……”她又唤了声,小心翼翼望向男人精致冷峻的脸。 君天澜的目光透着凉意和打量,双臂搭在软榻上,并没有亲近她的意思。 帐篷内陷入冗长的沉默。 沈妙言今天跑了许多路,在迷踪林里又花费了很多体力,因此浑身乏力,揉了揉朦胧睡眼,声音虚弱:“四哥,我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君天澜仍旧一声不吭,静静注视着她。 沈妙言看了他一眼,打算离开,可刚起身,就被他握住手腕,声音透着胁迫:“本座让你走了吗?” 沈妙言跌进他怀中,他的胸肌很坚硬,身材那么高大,她趴在上面,显得细小纤弱,他甚至单手就能牢牢揽住她的腰肢。 正在她惶然不知所措时,君天澜抬起她的下巴:“又被男人轻薄了?这一次,是谁?君舒影,楚云间,韩叙之,还是……拓跋雍?”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得可怕。 语调,更是充满嘲讽。 沈妙言睡意顿消,盯着他的双眼,好半晌,才轻声开口:“四哥嫌我脏?” 灯火下,她轻轻咬住唇瓣,琥珀色瞳眸遍布疼痛与难受。 君天澜同她对视,并未说话。 沈妙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想离开,可对方握住她的手腕,不许她起身,语调很是缓慢:“沈妙言,我是很容易吃醋的人。你既然选择了我,就不可以在我活着时,与旁的男人有接触。明白吗?” 沈妙言垂下眼帘,微微颔首。 半晌后,她轻声道:“我是误闯进那顶帐篷的……楚云间与拓跋雍达成了协议,拓跋雍会率领草原其他部落,归顺楚国。” 君天澜这才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会杀了拓跋雍。” 沈妙言猛地抬头,他目光平静,却没说为什么。 沈妙言心乱如麻,没有时间去想他是因为不想楚云间势力壮大,还是因为吃醋才想杀掉拓跋雍,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可拓跋雍是珠儿的父亲,珠儿她——” 君天澜缓缓拂开她的手,凤眸中隐隐闪烁着嗜血气息:“拓跋雍必须死。” 他不动楚云间和御史府,是因为他们还有用。 可一个投靠楚云间的草原可汗,一个沉迷酒色用暴力统治草原的可汗,他并不需要。 草原,是时候换人统治了。 他的凤眸幽深可怕,坐起身来,扶住沈妙言的纤腰,强迫她面向自己,俯首亲吻她的唇瓣。 沈妙言被他冰冷的气息吓到,她从未见过这样阴冷血腥的君天澜,她试图推拒,可他紧紧抓着她的双手,容不得她推拒半分。 他不在乎她的感受,这个霸道的吻只是简单地警告她,她是他的女人。 等到他终于享受够了她齿颊间的甜美,才松开口,面无表情地盯着怀中大口呼吸空气的女孩儿,淡淡道:“夜凛,带她去谢陶的帐篷。” 夜凛从外面进来,沈妙言爬下他的软榻,惊恐地跟着夜凛出去。 帐篷内一灯如豆,君天澜抬手摸了摸唇角,面容愈发冷漠。 翌日一早,夏侯挽挽醒来时,发现大周、楚国和草原的贵族小姐和公子都在围观她。 她皱了皱鼻子,往四周看了一眼,顿时尖叫出声,她竟然睡在了马粪里! 四周哄笑声不断,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夏侯挽挽的名声就已传遍三国! 第392章 卑微的爱恋 她爬起来,身上沾满了马粪,大哭着往外冲。 围观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唯恐被她弄脏了锦衣华服。 人群外的高坡上,拓跋珠骑着马,趾高气扬地挥舞马鞭:“她昨天差点害的咱们丧命,给她点小小的教训,叫她还敢乱来!” 沈妙言骑着掠影,望向她精致深邃的侧脸,心中始终徘徊着君天澜昨晚的话,于是笑容淡淡道:“公主说的是。” “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去哪儿了?她的心思很单纯,不像其他中原人那么心思叵测,我挺喜欢她的。”拓跋珠想起谢陶,有点好奇。 心思叵测? 沈妙言在心中回味着这个词儿,旋即莞尔一笑:“她今儿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大概是去散心了。” 此时,顾钦原的帐篷内。 他今日穿了件锦白对襟长衫,袖口和领口绣了竹叶,系一件镶狐狸毛斗篷,玉冠束发,身姿修长。 他对着铜镜,摩挲了好一会儿那块刻着“昭”字的鲤鱼佩,才将玉佩收好,挑开帐帘出来。 然而刚一踏出来,就看见谢陶捧着个木碗,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眉毛和头发上都凝结着霜雪,小脸缩在毛斗篷里,大约是冷,身子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怪可怜的。 可他并不同情她。 他面无表情地绕过她就要离开,谢陶连忙捧着碗跟上,想开口说话,又怕他烦,一路跟着,一路纠结。 顾钦原察觉到身后的女孩儿,越往前走,眉头皱得越狠。 等他走过七八座斗篷,发觉她还跟着,不禁猛地转身:“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陶刹住步子,小身子一抖,小心翼翼捧出那只木碗,结结巴巴地开口:“羊、羊奶……”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抬手打翻了那木碗:“滚!” 木碗跌落在地,洁白的羊乳渗进草皮中,一滴不剩。 谢陶盯着洒落的羊奶看了良久,害怕地抬起头,就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大清早端着守在我门口?!” “我的、我的是除过膻……膻味的。卡Kа酷Ku尐裞網”谢陶大眼睛里蓄着眼泪,“用茉、茉莉花煮过,因为……因为怕你不喜欢喝,带膻味的奶……” 她发音很艰难,抬袖擦了擦眼泪,眉毛上凝结的霜雪看起来很有些可笑。 顾钦原满心的怒火莫名散去,盯着她良久,下意识地抬手,想给她擦一擦眼泪,却瞥见不远处,身着云英紫裙的美貌少女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款步而来。 朝阳在她背后升起,她的脸蛋绝美不可方物,柔嫩嫣红的嘴唇噙着一点笑意,像是仙子降临人间。 谢昭走到两人跟前,她并不认识顾钦原,便对他微微颔首,转向谢陶,柔声道:“昨儿我就觉着,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你,一晃眼却又不见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私自离开家门,父亲和母亲都好生担忧,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即便是呵斥人,她的声音也依旧温婉大方,仿佛黄莺出谷,格外动听。 而谢陶似乎很怕她,不住地往后退。 谢昭又笑了笑:“既然碰到你,我可不许你在外面乱走。跟姐姐回去吧?” 谢陶像是听见什么恐怖的话,连顾钦原都没顾上,转身拼命跑了。 谢昭注视她的背影,美眸中泛起担忧,旋即转向顾钦原,屈膝行了个礼:“我妹妹给公子添麻烦了,还望公子不要介意。不知公子住哪一间帐篷,稍后小女子定会备薄礼奉上。” 顾钦原凝视着她精致的面容,好半晌后,放缓语调开口:“小姐不必多礼,令妹虽顽皮,却也颇惹人喜爱。” 他从未如此柔声说话过。 谢昭直起身,微微一笑,“那昭儿在此,谢过公子对妹妹的照拂了。” 说罢,又对他颔首,这才盈盈离去。 顾钦原盯着她的背影,良久都不曾挪开目光。 谢昭身边有侍女回头望了眼他,轻声道:“小姐,那位公子,还在看您呢。” 谢昭保持着端庄得体、美艳倾城的微笑,声音淡淡:“世人多会被美色诱惑,这个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小姐说的是。” 沈妙言与拓跋珠骑着骏马,正一边走一边说话,夜凛疾驰而来,朝她抱拳道:“小姐,主子请你回去。” “噢。”沈妙言转向拓跋珠,对方立即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她这才打马跟着夜凛离开。 她进了营帐,君天澜还未起床,仍旧身着素纱中衣,枕着两个摞起来的枕头,正在床榻上看书。 她走到他身边,声音透着一丝畏惧:“四哥。” 君天澜放下书,瞥了她一眼,随即拍了拍床榻。 沈妙言坐到榻边,他将手中的书放下,起床不声不响地洗漱。 她望了眼他的背影,低头看向那本书,上面画满了草原的详细地图,四哥刚刚翻看的那页,正是拉缇帕斯附近的地形走向图。 她抚摸着那本册子,将地形绘制得这样详细,这种图册,并不是外面能够买到的。 难道连草原里,都有四哥的耳目吗? 君天澜擦完脸,将帕子扔进水盆里,走到屏风后更衣,声音清冷:“尽可能把草原上的地形图全部记下。” “噢。”沈妙言并未问为什么,只是照做。 在她看来,四哥叫她做的事,基本上都是为了她好。 多记些东西,将来说不准在某个关键时刻就会用上。 而与此同时,楚云间的大帐内。 顾钦原进去的时候,沈泽和韩叙之正同楚云间说着什么。 两人见他进来,立即噤了声。 楚云间在宫女的伺候下更衣,声音淡漠:“继续往下说。” 沈泽深深看了眼顾钦原,缓声道:“既然拓跋雍已为陛下所用,陛下大可利用他,诛杀君天澜。拓跋雍对草原的地理方位十分熟悉,再加上他人马众多,引诱君天澜进入陌生地域后,将他诛杀,可谓轻而易举。” “如何引诱?”楚云间伸展开双手,宫女低着头,为他将腰带系上。 —— 那什么,菜菜把《爆萌》的地图放在了读者群,读者群号:“623397182”,满500粉丝值(有学徒头衔及以上)即刻加入哦,大家可以加群看一看。 第393章 自己的女人,总要放在身边护着 “可用狩猎的名义,引君天澜深入草原。卡Kа酷Ku尐裞網微臣问过司天监,今日傍晚到凌晨,拉缇帕斯会有大雨。”韩叙之出声。 顾钦原听着,瞳眸深了几分。 楚云间示意那宫女退下,自己理了理腰带,鹰隼般的双眼直视向他:“钦原认为呢?” 顾钦原垂眸拱手:“此计甚妥。若失手,陛下大可将罪责推到拓跋雍头上。若得手,则能完成陛下夙愿。无论得失,陛下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楚云间轻笑了声,走过去拍了拍顾钦原的肩膀:“沈泽才从学院出来,智谋却相当过人,顾卿当多学学他才是。” 顾钦原垂着的头更放低了些,楚云间才离开帐篷。 沈泽站在顾钦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发顶,“天下人说都御史惊才绝艳,乃治世之能臣,可都御史到陛下身边这么久,却一无建树,在下实在是为都御史汗颜。” 说罢,俊朗的面庞上透出轻蔑的笑容,拍了拍顾钦原的肩膀,离开了营帐。 顾钦原这才抬起头,双眸平静得过分。 君天澜的大帐中,沈妙言将拉缇帕斯的地形勉强记完,就看到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今日身着修身窄袖的黑色劲装,袖口与领口皆用金线绣了蟒蛇,腰间系着金腰带,脚踏黑色厚底祥云靴,长发高束,整个人身姿修长高大,宽肩瘦腰。 再加上那副冷峻精致面容,刚一走出来,就叫沈妙言呆住。 他瞥了眼一脸痴相的小姑娘,正低头去扣腕处的金丝盘扣,一名侍女端着食物进来,匆匆附到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沈妙言好奇地看着,等那侍女出去,才问道:“四哥,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君天澜面色淡然,在圆桌旁坐下,“过来用膳。” 用罢早膳,君天澜正要带沈妙言出门,谢陶冲了进来,抱着沈妙言使劲儿地哭。 沈妙言问清楚了她为什么哭,顿时被顾钦原气得不行,正要带她去找对方算账,君天澜望了眼角落的沙漏,淡淡道:“既是不愿跟谢昭回大周,那么本座现在就遣人送你回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睁着朦胧泪眼,呆呆看着他,显然并不情愿。 君天澜手指关节敲击着桌面:“若是现在不走,等过几天,你肯定得和谢昭一起走。” 提到谢昭,谢陶便抖了抖,连忙点头,同意现在就走。 沈妙言看她如此惧怕那个美貌过分的少女,心中颇有些奇怪,可对方到底是谢陶的姐姐,便也没有多问,亲自帮她收拾了行装。 君天澜遣了六名功夫高强的侍卫护送她,避开众人耳目,一路往北去了。 送完谢陶已是晌午,君天澜又望了眼角落的沙漏,对沈妙言吩咐道:“去换件轻便的骑马装。” “四哥要带我骑马?” 君天澜不置可否。 沈妙言心中奇怪,却还是照着他的吩咐换好衣裳。 两人刚用过午膳,一位草原上的美貌姑娘过来,笑着请君天澜去黑水河边,说是可汗请他一同狩猎。 君天澜并未推拒,跨上疾风,沈妙言正要去牵掠影,却被他拦住,将手伸给了她。 她心中古怪更甚,望了眼那名笑吟吟的草原女子,到底没有问出口,抓住君天澜的手,对方将她拉上马背,双手环过她的身子,策马往黑水河边而去。 黑水河是草原北部由西向东的一条河流,横跨整座草原。 拉缇帕斯位于黑水河上游源头处,因此河水并不十分宽阔,显得像是条小溪。 此时黑水河畔已聚集了不少人,楚云间等人也在。 见君天澜带着沈妙言过来,众人便发出笑声,拓跋雍捋着胡须,高声道:“怎么,国师大人连狩猎都要带上姑娘?可是夜里未曾尽兴?本汗手中有几十个漂亮女奴,国师大人若是喜欢,只管过去挑选!” 沈妙言十分难堪,低垂着头,想不明白为何君天澜干嘛要带上她。 众人的哄笑声中,君天澜淡淡道:“草原上刀剑无眼,自己的女人,总要放在身边随时护着,才算安心。” 拓跋雍看了沈妙言几眼,又望了望始终保持着淡笑的楚云间,搞不明白楚国的君臣怎么都如此喜欢这姑娘,便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便开始今日的狩猎吧?本汗把话搁这儿,谁能猎到灰熊,就算是今日的赢家!本汗腰间这把蓝宝石匕首,就归他所有!” 话音落地,所有男儿都兴奋起来,高呼着往黑水河对岸涌去。 君天澜双脚一夹马肚,也往北方而去。 沈妙言感受着草原上呼啸而过的风,这风中携带着青草香,蓝天白云,视野十分开阔。 她静静看着那些勇士们在前方分散开来,回头望向身后,黑水河对岸,楚云间正同拓跋雍说着什么。 她没有时间再去看他们的口型,因为君天澜催着马,跑得愈发快了。 此时,楚云间雅致的面容上噙着浅笑,淡淡道:“可汗可以上路了,只是,记着别伤到那女孩儿。” 拓跋雍握着缰绳,笑容豪迈:“楚国的皇帝,等我杀死你们的国师,那个女孩儿,可否能让我一尝滋味儿?在草原上,只要主人愿意,女人是可以共享的。” 楚云间脸上的浅笑收起,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勒转马头往回走:“别碰她,朕会另外送你二十个美人。” 拓跋雍舔了舔嘴唇,哈哈一笑,策马去追君天澜了。 草原上的人有划分地盘的习惯,十人一个分队,很快将大部分草场占领,并且不停驱赶着闯入他们狩猎领地的外人。 很快,距离营帐较近的地盘全被占领,很多周国与楚国的人,只得往更深处走去。 沈妙言好奇地看着那些泾渭分明的勇士们,轻声道:“四哥,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在逼着咱们往北走啊?”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打马朝前:“记得前面是什么地形吗?” 她连忙点头,声音透着乖巧:“是几座起伏的山峦,山峦上遍植白桦树。山峦背后,是一片低洼的谷地。” 君天澜点头,像是表扬一般,亲了亲她的脸颊:“记得很好。” 第394章 这样的四哥,令她害怕 “那四哥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沈妙言终于问出口,犹豫半晌,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地把阿陶送走?” 尽管阿陶在时,他句句都是为了她着想,可她知道,四哥当时是很迫切地想将阿陶送走。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四周的人早已分散得不见踪影,君天澜勒住缰绳,放缓速度,在白桦林外顿住,仰头看了眼天边滚滚乌云,答非所问:“暴雨压境。” 沈妙言怔了怔,他忽然加快速度,进了白桦林。 天色仿佛忽然间就暗了下来,风渐渐大了,吹得树枝摇摆不定,回荡在大地上的风声,像是野兽的怒吼,令人胆战心惊。 沈妙言紧贴着背后那个强壮的身躯,望着前方未知的路,一颗心逐渐提了起来:“四哥,咱们要不要折回去?” 回答她的是背后男人沉稳的呼吸。 她咽了口口水,回头看向君天澜,他的面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镇静。 马匹终于穿过白桦林,停在了谷地上方。 沈妙言望向下面,这山谷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马儿大约是下不去的。卡Kа酷Ku尐裞網 风忽然静了下来。 诡异的寂静中,身后传来簌簌声,紧接着,便是野兽的狂吠。 疾风掉了个头,沈妙言看见以拓跋雍为首,上百名手持火把的草原大汉骑在马上,其中几个还牵着狼犬,正缓慢地朝他们包抄而来。 拓跋雍笑得狰狞:“国师大人,没料到有这一出吧?” 君天澜依旧平静:“可汗别来无恙。” “有人要本汗取你性命,念在你将死的份上,本汗可以发发善心,告诉你那人是谁……”拓跋雍语带得意,仿佛是等着君天澜求他告知。 然而君天澜既没有求饶,也没有他预料中的害怕,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谁?” “乃是你们楚国的皇帝!”拓跋雍没看到想看的表情,很有些不忿,“我听闻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若是肯主动下马受死,本汗倒是可以给你个痛快。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似是懒得再跟他废话了,直接催着疾风,往谷地而去。 沈妙言轻呼一声,背后众人更是瞪大双眼,只见那匹纯黑骏马竟不要命般地跃下山崖! 拓跋雍连忙带着人,催马来到谷地上方,却见那匹骏马一点事都没有,径直跑到对面,四蹄一抬,轻而易举便跃上高坡,几个眨眼就来到了对面的山崖上方。 君天澜转过马头,望向对面,冷冰冰的话语似是挑衅:“拓跋雍,到这里来取本座的性命。” 拓跋雍大怒,然而没等他下令继续围剿君天澜,背后树林再度发出声响,无数骑着黑马的黑衣暗卫涌了出来,将他们层层包围。 为首的男人,面容同君天澜一般冷漠,星辰般的双眼闪烁着凶芒,手提长刀,正是夜凛。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拓跋雍震惊了,“楚皇明明说过,这次北上草原之行,君天澜只带了几名随从!” 夜凛看他的目光犹如看待白痴:“楚皇能够让青州郡守带人马埋伏在拉缇帕斯外,我家主子,自然也能轻而易举让人马埋伏在这里。可汗,你年轻时征战各个部落,骁勇无敌,可年纪大了,便开始沉迷于酒色,草原尽管看起来依旧强大,但各个部落已然离心。或许,该换个人来做草原之王了。” 拓跋雍感受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暗道不好,正要命人突围,夜凛已经带着人马冲向他们。 暴雨如注。 黑暗的树林里,火把晃动,沈妙言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一场碾压式的屠戮。 无数草原壮汉倒在国师府暗卫的长刀之下,有害怕的,不顾一切催马跳下山崖,马儿摔断了腿,那些人连滚带爬地想逃走,可身着黑衣的暗卫却如影随形,死神般轻飘飘从崖顶落在他们身边,长刀毫不犹豫地扎进他们的心口。 整个谷地,回荡着******临死前的哀嚎与惨叫,血流如注,被暴雨冲刷着,汇入谷地的低洼处。 沈妙言心乱如麻,正慌张时,抬起头,看到自己头顶上方,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把纸伞。 她回过头,男人幽深的视线静静凝视着她。 “四,四哥……” 她轻轻唤出声,这样的四哥,令她害怕。 君天澜声音低沉:“嗯。” 她心下稍安,没过一会儿,夜凛便抓着五花大绑的拓跋雍过来了。 拓跋雍的大腿上中了好几刀,跪在君天澜的马前,草原可汗的威武和霸气尽数消灭不见,不停地哀哭求饶。 君天澜一手撑伞,一手摩挲着身前女孩儿柔嫩的面颊,声音淡漠:“妙妙想如何处置他?” 拓跋雍立即转向沈妙言,开始求她饶命。 沈妙言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她知晓君天澜性格的固执,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旁人是无法置喙的。 尤其是这样重大的事。 拓跋雍,今夜注定活不下去了。 可他到底是珠儿的父汗…… 她纠结许久,最后轻声道:“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吧。” 夜凛望向君天澜,对方微微颔首,他立即抽出长刀,捅进了拓跋雍的心脏。 拓跋雍大睁着双眼,倒地而亡。 君天澜看都没看一眼,催马往树林里走:“找个地方,把这些人都埋了。别让人发现痕迹。” “是!”夜凛领命,目送自家主子离开,旋即冒着倾盆大雨,指挥手下开始行动。 疾风优雅地行走在白桦林里,油纸伞阻隔了倾盆大雨,沈妙言注视着重重雨幕,夜色太黑,她看不见前方的路。 君天澜盯着她的后背,刚刚那场厮杀开始的时候,这小丫头就下意识地离他稍远些。 他心中不悦,扶住她的纤腰,将她往自己胸膛前贴,低沉性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怕我?” 温热的呼吸让沈妙言耳朵痒痒,她有些不自然地靠着他的胸膛,声音细弱:“没有……” 君天澜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回头,深深在她唇瓣上吻了下,“不要怕我。” 第395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他亲完她,握住缰绳,继续往营帐方向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隐约的光线中,沈妙言看见前方有无数凸起的土丘,不禁轻声问道:“四哥,那是什么?” 君天澜瞥了眼,淡淡道:“反抗拓跋雍统治的草原部落首领。” 沈妙言沉默了。 之前读有关草原的史书时,书上就有记载,拓跋雍虽然统一了草原,用的却是最暴力的武力手段。 草原原本有一百零八个部落,在他统治之后,疯狂地排除异己,很快便吞并得只剩下二十个最支持他的部落。 良久的寂静后,君天澜低沉清冷的声音弥散在暴雨之中:“草原,不需要一个残暴的统治者。” 倾盆暴雨中,沈妙言抬手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透着漫不经心:“是妨害了四哥的利益吧?” 感受到身后男人躯体的瞬间僵硬,她笑道:“四哥果真在乎草原百姓的安危吗?妙妙倒是觉得,乃是因为拓跋雍同楚云间结盟,你才会如此急着除掉他。” 君天澜并未否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远方营帐的灯火,这个男人说话永远都是如此平静,好似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低头,看着男人握着缰绳那骨节分明的手,琥珀色的瞳眸中掠过悲哀,喜欢上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若有一日,他真的成了这天下的主宰,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还会是她吗?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君天澜的手背上。 …… 君天澜轻而易举避开众人耳目,回到自己的营帐,吩咐沈妙言尽快沐浴更衣。 沈妙言知晓等会儿还有一场戏要看,于是乖乖到屏风后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侍女们很快换好洗澡水,君天澜也到屏风后去沐浴了。 她站在帐篷门前,望着远处草原勇士们高高举起的火把,清晰地听见他们回荡在整个草原的呼喊声。 那呼声如此急切,天地间的暴雨声也无法遮掩。 她正张望时,马蹄声逐渐响起,很快,拓跋珠的枣红马到了帐篷门口,她翻身下马,浑身都湿透了,大哭着抱住她:“妙言,我父汗不见了!” 沈妙言身子微微一颤,想要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却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拓跋珠哭了会儿,又慌慌张张往帐篷里走:“那位国师大人呢,你们不是也参加狩猎了吗?可有看见我的父汗?” 君天澜身着干净的黑色锦袍从屏风后走出,灯火下,那张精致英俊的面容不改冷峻之色,声音平静:“本座和妙言很早就回来了。” 拓跋珠闻言,哭得更加厉害,趴在桌边,几乎要晕厥过去。 君天澜同沈妙言对视一眼,他望向角落的沙漏,淡淡道:“去你父汗的大帐吧,想必,人都到齐了。” 拓跋雍大帐中。 楚云间与君舒影坐在上座,下方摆着两排座椅,左侧以拓跋烈为首,坐着的全是拓跋雍的众多儿子们。 对面则坐满了草原的部落首领,众人眸光各异,俨然是各怀心思的模样。 拓跋珠浑身湿漉漉地闯进来,望着这些人的模样,喘着气,奔到拓跋烈身边:“哥哥!” 拓跋烈面色冷肃,让她在自己身后坐下,大帐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音。 君天澜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沈妙言走在雨里,凤眸注视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大帐,声音依旧冷静:“残暴的统治者,换来的是国内暂时的平静。但这平静犹如暴风雨前夕的安宁,犹如被拉得过紧的弓弦,一旦出现丁点意外,那么面临的,便是暴雨压境,和弓弦崩断。” 沈妙言抬头看他,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每一寸线条都很精致,每一寸线条都透着冷毅。 “我记下了。”她轻声道。 两人走进帐篷内,楚云间只微微抬眸,便又很快挪开视线。 他并不意外君天澜还活着。 拓跋雍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人落座后,又过了会儿,拓跋雍的一个儿子站起身,吼道:“本来父汗好好的,周国和楚国的人一来,父汗就出了事!我猜,定是你们这些人所为!若在场的草原人都是勇士,就站起来,与我一同征讨逆贼!” 说罢,拔出腰间佩戴的弯刀,毫不犹豫地冲向上座。 然而还没跑出两步,一支象牙筷穿透盔甲,笔直地插入他的心脏,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头望向心口,下一瞬,倒地而亡。 拓跋珠猛地尖叫一声,旋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满脸震惊地盯向上方。 草原贵族们纷纷起身,愤怒的目光落在君舒影身上,他优雅地拂拭着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绝艳出尘的面容上,噙着温润如玉的浅笑,声音清澈犹如碎玉敲冰:“草原人,便是如此待客的吗?” 话音落地,无数大周侍卫手持兵器从帐外涌了进来,将这些人团团包围。 所有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 楚云间眼底都是寒意,他很快合上双眼,手指敲击着桌面,仿佛只是在聆听雨声。 而拓跋烈冷着脸,抬手道:“把他抬下去。” 这些人与他并非同母所生,在他看来,这些兄弟与出身低微的骑兵没有任何区别。 再加上他们还有可能与他争夺继承权,所以他反而更厌恶这些兄弟们。 那名王子的尸体被抬下去后,两名草原女子匆匆进来,很快将地面的血液擦拭干净。 “上茶。”拓跋烈命令。 没过一会儿,喷香的酥油茶端到每个人手边,君舒影倚在大椅上,摩挲着茶盏,唇角笑容愈发美得惊人:“大王子倒是深谙待客之道。” 拓跋烈起身,朝君舒影拱手行礼:“大周的五皇子,草原向来与大周关系匪浅,如今父汗与他的亲卫失踪,草原局势,但凭五皇子做主。” 话音落地,那些草原贵族立即压抑住愤怒的声音,低语起来。 眼见着又是一场暴动,这些大汉身后的大周侍卫纷纷拔出刀剑,雪亮的剑光照亮了整座帐篷,那些贵族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忍气吞声重又坐下。 第396章 你会是我的女人,所以,别怕我 沈妙言挑眉,拓跋烈是拓跋雍的嫡子,草原的第一继承人,拓跋雍不在,整个草原就是他做主。 他说出这番话,意思浅显明白,他要携带整个草原,投靠君舒影。 琥珀色瞳眸深了几分,她抬头望向上座的君舒影,他今日穿了身火红色圆领绣莲花锦袍,圆领上露出洁白的里衬,几缕碎发落在胸前,明明是谦谦如玉的君子形象,偏偏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透出黑暗的王者风范,令人畏惧。 她的掌心沁出细汗来,拓跋雍归附了楚云间,那么他围剿四哥,定然是楚云间的命令。 四哥利用拓跋雍主动出击,将他杀死,本是报仇,却再度被君舒影利用,趁机掌控拓跋烈,通过他控制了整座草原。 她悄悄望向坐在身边的男人,他就这么平静地端坐着,一身风华不输君舒影…… 那么,君舒影这番行动,又是否早就被四哥察觉到了呢? 他又想利用君舒影,达成什么目的? 明明是寒夜,冷汗却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垂下眼帘,这些男人的心机,真是复杂可怕至极。 拓跋烈的那番话明显取悦了君舒影,他微笑着说道:“大王子如此有心,本王若是拒绝,便是对草原的轻视。” 说着,站起身来,开口道:“拓跋可汗对草原无比熟悉,可至今未归,派出去的勇士们,也没有找到他,恐怕是已经遭遇不测。本王认为,为尽快稳定草原局势,免得有心之人从中作乱,应当拥立拓跋烈为汗,诸位以为如何?” 他虽是商量的口吻,可眼底都是不容置喙,再加上那些大周侍卫无声的威胁,显然没有给这些草原贵族其他选择。 大帐中寂静得只能听见落雨声,那些贵族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得起身,朝拓跋烈行大礼。 拓跋烈接受着他们的朝拜,草原的王权更替,在其他两国人的见证下,顺利完成。 大帐中的人逐渐散去,沈妙言同君天澜离开,走出大帐,就看到那个貌美倾国的谢昭,撑着一把纸伞,笑吟吟站在雨幕里,一双水般的美眸静静凝视着大帐内。 她回过头,就瞧见君舒影也正含笑注视着谢昭。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在看什么?” “没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为她撑伞的男人就将她往怀中拥得更紧了些。 她低头看着那只大手,到底没有推开他。 回到帐篷,早已过了子时。 帐外的风雨愈发大了,沈妙言不知道该不该回自己的营帐,望向君天澜,对方面容淡漠地脱掉外裳,径直坐到床榻上,随手拿起本书翻阅,显然并没有派人送她回去的意思。 她磨蹭到他身边,试探着问道:“四哥,草原归附君舒影,你不难过吗?” 君天澜翻了页书,“不是归附君舒影,而是归附大周。” 沈妙言怔了怔,对方淡淡道:“过来。” 她看着他玉石般精致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面颊上投下两片墨痕,以致看不清他瞳眸里的颜色。 她不敢违逆了他,小心翼翼爬上床,对方将书放到床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他的胸膛上,“为什么怕我?” 他不是傻瓜,自打从谷地回来,他就清晰地察觉到她对他的抗拒。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低着头,没说话。 她知道每一位开国皇帝,都无法避免杀戮与征服,都无法避免阴谋与诡计,她知道她的四哥有野心,也有一颗杀伐果断的心。 也许他现在不会伤害她,可是以后呢? 以后会是什么样,人心会不会改变,谁能保证? 君天澜抬起她的脸,盯着那双四处躲闪的眼,沉声道:“看着我。” 沈妙言带着惧意抬起眼帘,那双点漆凤眸幽深复杂,温凉的指尖抚摸着她的面庞,他缓缓出声:“谁都可以怕我,唯有你不可以,也不需要。” 黑夜的暴风雨中,她看见烛火轻晃,听见他的声音透出浓浓的怜惜,却也携裹着一丝霸道:“你会是我的女人,所以,别怕我。” 沈妙言瞳眸中满是茫然,对方俯首,在她的唇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她没有闪躲,却也没有迎合。 君天澜让她睡到里侧,草原上的被子是野兽皮毛缝制的,他为她掖好被角,轻声道:“睡吧,我会守着你。” 沈妙言躺在他身边,看见他又拿起书翻看。 她呆了呆,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渐渐闭上双眼。 周国与楚国的人又在草原上逗留了四五天,拓跋雍终究是回不来了,拓跋烈成为可汗已是大势所趋,而其他王子目睹过那晚帐篷里君舒影的手段,谁也不敢再有篡位之心。 草原局势,逐渐稳定下来。 拓跋珠很快从失去父汗的阴影中走出来,没事儿就爱来找沈妙言玩,常常带她骑马沿着黑水河岸走。 这日傍晚,她无聊地甩着马鞭,任由马儿一边吃草一边往前走,语气透着漫不经心:“再过两日,你就要离开,我真是舍不得。” 沈妙言笑了笑,“你在草原上,不也有很多朋友吗?” “她们都只会奉承我,才不像你这样真心对我!”拓跋珠将马鞭在空中挥的呼呼作响。 真心? 沈妙言垂下眼帘,修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瞳眸里的黯淡。 拓跋珠忽然轻叹一声,语气又有些难过:“哥哥说,要把我嫁给古羌部落首领的儿子……他说,只有两大家族联姻,才能让草原的局势真正稳定下来。” 说着,马鞭一指:“喏,就是那个男人,叫阿狮兰。” 沈妙言看过去,一位身着兽皮的高大男人,面容年轻英俊,手提长枪,正在草地上同一名壮士搏斗。 “他看起来很英勇。”她夸赞道。 “可我并不喜欢他。” 拓跋珠说完,那个男人正好看见她,于是提着长枪大步走过来,笑容很是阳光灿烂:“我的月亮!” 拓跋珠颇为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催马离开。 阿狮兰尴尬地挠挠头。 沈妙言骑在白马上,同样笑得尴尬。 第397章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半晌后,沈妙言认真道:“阿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卡Kа酷Ku尐裞網” 说完,便策马离开。 阿狮兰听不懂汉语,只好奇地盯着她的背影,黝黑的肌肤在阳光下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甩了甩香栗色的卷发,继续去跟人搏斗。 拓跋珠跑得很快,沈妙言没有追上她,骑着的掠影又很渴,她便跳下马,牵着掠影到黑水河边饮水。 她摸着掠影洁白的鬃毛,这马儿比当初四哥送她时,要长大许多,幸好她也跟着长高不少,才能骑得上去。 她正胡思乱想着,背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妙妙。” 尽管这声音温润如玉,然而沈妙言却是瞬间汗毛竖起,猛地转身,君舒影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不知是何时到她背后的。 微风撩起他的长发,他看起来俊美如神祇,可沈妙言却不住后退:“你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甚是思念。莫非妙妙竟没有想我?”君舒影说着,立即露出受伤的神色。 沈妙言最受不了他这副表情,见掠影喝饱了水,便爬上它的背,声音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离我远些!” 说罢,便朝远方催马狂奔。 君舒影盯着她的背影,微微挑眉,随手捻起一缕长发往指间缠绕,眼中满是戏谑。 他正观望时,骑着白马的美人缓缓靠近,正是谢昭。 她望了眼跑走的沈妙言,声音恬静:“殿下,您在看什么?” 君舒影收回视线,含笑朝谢昭伸出手,“看草原无限美景。” 谢昭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他攥紧,忽然一拉,将谢昭整个人拉到自己马上。 “殿下!”谢昭惊呼一声。 君舒影的手从她的纤腰上摩挲过,旋即一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手握紧缰绳,策马狂奔:“昭儿,坐好了!” 草原的风迎面而来,谢昭的脊背紧贴着君舒影的胸膛,面颊绯红。 刚刚关于沈妙言的不快,在这透着清香的风中,尽数消弭殆尽。 沈妙言策马回到营帐时,君天澜正坐在大椅上看书。 她跑到桌边,喝了好大一壶水,才平复了心情,望向君天澜:“四哥,你在看什么?” “草原上的部落图谱。”君天澜说着,将书丢到旁边,“过来。” 她走过去,君天澜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大腿上坐好,抬袖为她擦去面颊上的灰尘,“刚刚,跟君舒影说了什么?” 沈妙言一怔,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面无表情,正等待她的回答。 “你派人监视我?”她哑声。 君天澜执起她的一只手,细细打量后,同她十指相扣,“是保护你。” 沈妙言想抽出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因此又有些愤怒,又有些怕他:“你就是在监视!” “是,就是监视,但你又能如何?”君天澜似是不想再跟她辩驳,点漆凤眸中满是霸道,“你以为,诛杀拓跋雍那晚我为何会将你带在身边?不过是怕你独自在帐中出事罢了!妙言,这里三国汇聚,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卡Kа酷Ku尐裞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沈妙言也不再挣扎。 她垂着头,过了好久,才轻声道:“我会保护自己。” “你会保护自己,你会强大,但不是现在。”君天澜摩挲着她白嫩的脸颊,“在你强大之前,我会动用一切力量保护你,也会给你机会,让你试着强大。” 沈妙言不解地看着他,他望了眼紧闭的帐帘,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在她耳畔轻呢出声:“楚云间这一次北上之行,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势必会将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妙言,回京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慌张。” 沈妙言凝视着他的双眼,见他不似玩笑,便认真地点点头:“我不会自乱阵脚。” “乖。”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发顶,“明日便该启程回京,去收拾东西。” …… 翌日一早,楚国君臣便踏上了回国之路。 沈妙言坐在黑金马车内,从车窗探出脑袋,回头望着茫茫草原,拓跋珠正冲她挥手作别。 她也朝她挥了挥手,心中滋味儿复杂。 草原一行,她真正见识到了男人的阴谋诡计与王权更迭,那些上位者心思之缜密,实在令她大开眼界。 她坐回到马车中,从车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酒,小小的喝了一杯,旋即躺睡在银狼毛垫子上,放任自己在这狭小的一方空间里,彻底放松心情。 回京城的路很漫长,第三日黄昏的时候,车队赶到青州城外,她得以在城中好好洗了个澡,睡了次床。 接下来,便又是冗长枯燥的旅程。 终于快到京城时,车队却又出了事。 这事情发生的突然,黄昏时分,车队在野外湖岸边安营扎寨,君天澜同楚云间两人在林子里散步,却不防被一群武艺高强的土匪袭击,君天澜杀了所有土匪后,禁卫军才匆匆赶来,可楚云间手臂上却中了一刀, 君天澜没留活口,随行官员也没能从土匪身上查出什么来,韩叙之却上谏楚云间,说君天澜护卫不周,该杀。 楚云间躺在帐篷里,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很是苍白。 他闻言,望向站在人群外的君天澜,叹息了声,才虚弱地开口:“虽然护卫不周,可朕到底未伤及性命……” 帐中陷入良久的沉默,沈妙言想起在草原时,君天澜说过的话,不禁抬头望他,他的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显然这出事故,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来人,传朕旨意,君天澜护驾不周,着贬谪西南郡,无诏不得回京,即刻动身……”楚云间说完,便摆摆手,似是无力听臣子再说什么,只轻轻合上双眼。 李其将众臣子一并请出了帐篷,众人望向君天澜的目光各怀心思。 韩叙之走到他面前,笑容可掬:“国师大约没有料到,会有今日吧?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如此。” 君天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沈妙言也没管韩叙之,紧紧牵着他的袖管,满脸担忧:“四哥,这场事故来的太过突然,显然是有心人安排好的,根本就是针对你。你……真的要去西南吗?” 第398章 我等你回来 她问完,又有些后悔问出口。卡Kа酷Ku尐裞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何况,是楚云间这位皇帝,想要让四哥离开。 即便四哥有通天的本事,面对楚云间倾尽全力的陷害,也唯有退避。 所谓君臣有别,大抵如此。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凉薄的目光落在远处,远处的榕树下,站着一位翩翩公子。 沈妙言追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人正是沈泽。 三月末的阳光透过榕树枝桠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似是挑衅。 她收回视线,“四哥,今日这出局,是他设下的吗?他取代顾钦原,成为楚云间新的军师了吗?” 君天澜没有回答她的这些问题,只淡淡道:“楚云间会想方设法,在我去西南的路上对我下手,但是他不会得逞。而我手中握有西南兵符,去那里,正好可以巩固我的军队。”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那我等你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进了营帐,沈妙言一怔,花容战和韩棠之竟然都在! 君天澜示意夜凛收拾东西,握住沈妙言的手没有松开,盯着她那双琥珀色瞳眸,认真道:“我不在的时候,尽量守住国师府。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容战和棠之,他们会帮你。” 沈妙言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守住国师府的。” 两人凝视片刻,他又转向花容战和韩棠之:“我不在的时候,妙言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不得有任何推脱之词。” “是。”两人神色凝重,俱都没有平时的玩乐姿态。 吩咐完毕后,夜凛也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摸了摸沈妙言的脸蛋,与夜凛一同往外走去。 沈妙言跟到门口,盯着他欣长的背影,禁不住唤了声:“四哥!” 君天澜驻足,回头看她,她倚着帐门,蹙着小眉毛,声音清脆:“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阳光下,罕见地展露笑颜:“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眼角有些湿润,抬袖擦了擦眼睛,也冲他一笑。 君天澜又往前走了几步,沈妙言忽然又喊出声:“四哥!”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因为那个软软的小姑娘,正紧紧抱着他的腰。 她蹭着他的后背,语带亲昵:“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 君天澜走后,最高兴的无外乎是楚云间。 草原之行一无所获本就叫他气恼不堪,如今弄走了君天澜,胸腔里郁结的气息终于尽数散尽。 君王的喜怒向来容易影响底下的奴才,因此这些人连赶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眼见着又是日落,车队在距离京城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随行的御厨也已开始烹制晚膳。 沈妙言独自坐在湖岸边的石头上,三千青丝在风中摇曳。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静静注视着湖面,暖黄的夕阳投洒在上面,波光粼粼,像是无数会游动的金色小鱼汇聚在一起。 天色渐晚,她摸了摸饿扁的肚子,起身往做晚膳的帐篷走。 此时帐外站着几位排队等着领膳食的小姐和婢女,她站到队伍末尾,没过一会儿,身后便也站了人。 她回头看去,正是夏侯挽挽和沈枫。 夏侯挽挽大约是知晓沈枫即将成为她的嫂子,因此挽着沈枫的手,姿态颇为亲密地说着什么。 她正说得眉开眼笑,见前面站的是沈妙言,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扬起下巴道:“哟,这不是沈小姐么,怎么亲自来领晚膳了?拓跋珠不带你一块儿吃了?!” 那****从马粪堆里爬出来,哭着让她的兄长调查,才知道是拓跋珠和沈妙言搞的鬼。 因为国师一直和沈妙言待在一起,她没办法报复她,这才隐忍至今。 如今国师被贬谪,还不知道此生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没了国师做后台,沈妙言就是个人人可欺的罪臣之女,她夏侯挽挽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队伍缓慢地往前进,沈妙言懒得搭理她,走到御厨跟前,接过食盒,谢过那御厨,转身回自己的营帐。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夏侯挽挽上前,伸臂拦住她的去路,冷笑道:“这膳食是为小姐们准备的,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吃?!” 沈妙言白了她一眼,绕过她就要离开,夏侯挽挽却伸手夺过那食盒,猛地砸到地上:“罪臣之女罢了,这食物,就算喂狗,也不能给你吃!” 四周的目光渐渐聚拢过来,众人窃窃私语,有同情沈妙言的,有嫌弃她的,更多的是事不关己。 不远处,明黄色的帐篷前,楚云间的手臂缠裹着纱布,笑吟吟注视着那边的情况:“沈泽,你可追过女人?” 身后的俊俏公子恭敬拱手:“回陛下,不曾。” “退下吧。” “是。”沈泽再一拱手,抬眸瞥了眼远处的沈妙言,很快退下。 楚云间缓步走到争执的地方,还未去帮沈妙言,那小姑娘却抬手一巴掌,直接呼到夏侯挽挽脸上。 夏侯挽挽一愣,不可置信地捂着面颊,整个人濒临发狂:“你居然敢打我?!” 说完,便红着眼圈,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扯沈妙言的头发:“贱人,你怎么敢打我!” 然而她向来久居深闺,哪里有经常随夜凛练习基本功夫的沈妙言身子灵巧,沈妙言不过稍稍避开,再伸出一只脚,夏侯挽挽便尖叫一声,直接被绊倒在地,发钗凌乱,摔得相当狼狈。 四周爆发出哄笑声,夏侯挽挽爬起来,额头上还沾着泥巴,暴跳如雷地指着沈妙言:“你竟然敢如此欺辱本小姐!本小姐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等着。”沈妙言声音平静,旋即折返到御厨跟前,声音透着不容置喙的霸气,“大叔,再给我一份膳食。” 她向来礼貌,又不以势欺人,御膳房的人对她很有好感,于是很快为她装好食盒:“沈小姐。” 沈妙言接过,无视夏侯挽挽崩溃的表情,淡漠地往自己帐篷走了。 经过楚云间跟前时,她目不斜视,甚至未曾行礼。 第399章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哭? 远处,正陪着温倾慕的楚随玉轻摇折扇,笑道:“沈三小姐倒是越发的有味道了。” 温倾慕不悦地看向他,他微微一笑:“爱妃吃醋了吗?爱妃放心,本王对未及笄的小女孩儿,是没什么心思的。另外,本王今夜宿在侧妃帐中,爱妃不必久等。” 说罢,便晃悠着离开。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温倾慕扶着树干的手微微发白,正欲转身回帐篷,身后却传来低沉的呼吸。 她身子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那些在桃花山凉亭里的不快记忆尽数涌入脑海,她紧紧扶住树干,才勉强不让自己因为双腿发软而跌倒在地。 那人的声音透着戏谑:“怎么,没有料到本公子会出现这里?” 说着,便伸手揽住她的腰,强迫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俯首,在她脖颈间轻嗅,语气很是随意:“王妃比从前更香了。” 温倾慕紧盯着远处篝火边的人群,声音颤抖:“花容战,这里有人,你别乱来!” “那咱们换个无人的地方好了。”花容战话音落地,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足尖轻点了几下,便掠到温倾慕的营帐中。 云儿并没有跟来,再加上谁都知道温倾慕在府中不受宠,所以晋宁王府的侍卫与丫鬟,都跑去伺候他们的侧妃了。 堂堂王妃,身边竟是一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帐篷内有一张简易的床榻,花容战将她丢到上面,欺身而上,膝盖紧紧抵在她的双腿间,不让她挣脱开。 烛火摇曳,那双桃花眼紧盯着温倾慕,灵活的指尖缓缓勾开她胸前的盘扣:“我听镜儿说,你恨我,你再也不想见到我?” 温倾慕怔了怔,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她发呆间,衣襟的盘扣被尽数解开,花容战瞳眸幽深,忽然将她拽起,稍稍使力,便将她推到木桌边。 他伸出手,擭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我倒是忘了,跟你这样的女人做,不需要在床上。你不配待在床上。” 说完,便将她翻了个面儿,粗暴地把她的上身按在桌子上。 温倾慕的心疼得厉害,眼圈发红,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却努力微笑:“上次桃花山上,你让镜儿给我一叠银票,说是我伺候得你舒服。那么这次,你打算给多少?” 花容战撩起她的裙摆,动作微微顿住,他并没有让镜儿给温倾慕银票。 温倾慕艰难地回头看她,端庄明艳的脸上,泪痕交错,不知是在侮辱她自己,还是在侮辱花容战,唇角挑衅般勾起:“怎么,这一次,花公子甚至不打算付银票了吗?” 她的声音透着恨意,叫花容战兴致全消。 花容战松开手,冷声道:“我从未让镜儿做过那种事。” 温倾慕起身,低头将衣襟上的盘扣一一扣起来:“花公子欺凌女子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变成不认账之人了?你做过什么事,咱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否认!” 花容战冷冷盯着她:“我说我从未做过,你若是不信,我让镜儿跟你当面对质!” 温倾慕面无表情:“做过也好,没做过也罢,花容战,对你,我的心已经泛不起任何波澜!” 她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中,紧紧箍住她的腰,结实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急促而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缓慢:“那一年春暖花开,温府花园,我送你花了半年时间培育的海棠花,你很开心,你说你爱我……温倾慕,你亲口说,你爱我!” 温倾慕被他紧紧抱着,回忆起那些尘封的记忆,面色霎时变得苍白,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你不知道我听见你说那三个字时,我有多高兴!可你随后又说,你祖父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小厮,于是我向你保证,六个月后,我一定成为楚国皇商,然后向你祖父提亲。我求你等我六个月,你当时怎么说的?温倾慕,你自己说,你当时怎么说的?!” 他因为激动,使劲摇晃着温倾慕的身躯,温倾慕背对着他,突然之间就嚎啕大哭。 “你哭什么?!” 花容战怒吼着,将她抵在木桌边缘,不顾她后背被撞得生疼,紧紧攥着她的双肩:“我问你,你当时说了什么!” 温倾慕疼得花容失色,一边哭一边呢喃出声:“我说,我会等你六个月,说非你不嫁,呜呜呜……” 花容战忽然松开手,静静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然后呢?” “在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和晋宁王订婚了……”温倾慕声音极轻,紧紧闭上双眼,眼泪顺着下巴滴落,花掉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格外狼狈。 屋中寂静,只能听见她呜呜咽咽的哭声。 花容战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声音凉薄:“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哭?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你有什么资格哭?” 温倾慕无法停止哭泣,在花容战面前,她不再维持外人面前高贵端庄的形象,她哭得委屈至极,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哭?!”花容战皱眉,桃花眼中都是凌厉,提高音量怒吼出声。 温倾慕缓缓睁开双眼,乌黑的眼睫被泪水打湿,看起来格外可怜。 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晋宁王妃,不再是楚随玉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做错事的迷茫少女。 望着那双泪眼迷蒙的双眼,花容战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 夏侯家帐篷中。 夏侯挽挽趴在桌前哭得厉害,“大哥二哥,我身为夏侯家的小姐,却被沈妙言如此欺辱,你们若是不为我报仇,夏侯家的脸面就都丢光了!” 夏侯铭翻看着兵书,头也不抬:“你若不去挑衅,又怎会丢脸?” “大哥!”夏侯挽挽娇嗔,气得直跺脚。 站在灯下擦拭长剑的夏侯湛笑道:“小妹不必忧心,今晚,二哥我就叫那个沈妙言死无全尸!” “真的?”夏侯挽挽惊喜不已。 第400章 杀不杀他 夏侯铭抬头看向夏侯湛,皱眉道:“不要乱来。” 夏侯湛将长剑插入鞘中,笑道:“大哥,你可别忘了,当初沈国公在世时,可是处处压咱们夏侯家一头的。沈国公是死了,可他的女儿还活着。小妹看不惯她,我也看不惯她,我今晚就送她去黄泉路上找她爹!” 夏侯铭皱眉提醒,“别忘了,她现在是皇上惦念的人。” “那又如何?”夏侯湛不以为然,“我杀了她,皇上难道还能问罪我不成?大哥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朝夏侯挽挽一笑,往帐外走去。 夏侯铭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十分不妥,正要起身去拦他,夏侯挽挽却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大哥,二哥也是为我好,你就不要拦他了!再说,有沈妙言在,我又如何能获得皇上的欢心?我还想着入宫当贵妃娘娘呢!” 夏侯铭向来拿她没办法,只得任由夏侯湛去了。 此时夜黑风高,沈妙言侧身向里,躺在帐篷里的软榻上,紧闭着双眸。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芯拉长的剪影在帐篷壁上摇曳,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帐帘被人拉了开来,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沈妙言睁开眼,清晰地看见了投影在壁上的黑影。 来人很高大魁梧,京城里能有这个体型的,只有一个人。 夏侯湛。 她一手撑着脑袋,静静看着黑影逼近,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 夏侯湛走到床前,伸手摸向腰间的佩刀,刚握上刀柄,却觉脖颈间一凉。 沈妙言坐起身,夏侯湛身后站着的男人面容俊秀,不是韩棠之又是谁。 韩棠之勾起唇角,笑容透着不怀好意:“夏侯副将好兴致,夜半不眠,却跑到姑娘家的帐篷里,是何道理?” 夏侯湛的神情有瞬间僵硬,他自问功夫极好,却连韩棠之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韩棠之不过是区区文官,他竟然会武功?! 他想着,手始终搁在刀柄上,冷笑道:“韩大人不也同样待在姑娘家的帐篷里吗?本将军竟不知,原来韩大人和沈姑娘,早已有了苟且,啧……” 沈妙言盯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声音冰冷:“夏侯湛,你现在性命捏在我手里,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你们还敢杀了我不成?!我乃夏侯家的嫡次子,朝廷正四品副将,你们杀害我就是杀害朝廷命官,罪当问斩!”夏侯湛语带狂妄,完全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韩棠之看向沈妙言,对方慢条斯理地披了件衣裳,围着夏侯湛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后,朝韩棠之招招手:“你过来。” 韩棠之的刀依旧架在夏侯湛的脖子上,凑到沈妙言跟前,对方踮起脚尖,一副商量的口吻:“能杀他吗?” 韩棠之望了眼夏侯湛,轻声道:“如果他在小姐帐篷出了事,恐怕夏侯家不会放过小姐。” 这话的意思是,可以杀夏侯湛? 沈妙言眼中掠过思量,又道:“那就把他带到荒郊野外。” 夏侯湛身子一僵,这两个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真敢杀他?! 他不顾韩棠之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身子一动,竟然脱离了那把剑的控制,手中大刀毫不犹豫砍向沈妙言:“小贱人受死吧!” 韩棠之眸光一凛,瞬间将沈妙言甩出去,手中软剑迎上,两人在狭小的帐篷内大打出手,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晃动,沈妙言手中紧紧攥着霞草花发簪,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二人。 她的帐篷里主营帐较远,即便发生争斗,也不会有人察觉。 发簪的尖部刺进她的掌心,那双琥珀色瞳眸满是犹豫的光,若是杀了夏侯湛,若是杀了他,夏侯家的势力就会大大削弱…… 帐外,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站在阴影里,正是镜儿。 花容战命她守着沈妙言的帐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去禀告他。 她垂着头,刘海儿遮挡住了双眼,因此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过了良久,她抿了抿嘴巴,迈开步去找花容战。 然而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声音沉稳:“你就是十三号?” 镜儿怔了怔,十三号是她在皇家暗卫里的编号。 那公子走出树影,他生得俊朗,周身的气息里透出一股睿智,从袖袋里取出一枚金色令牌,双眸十分平静,“你在花容战身边潜伏得够久了,今晚,皇上就要他的人头。” 镜儿盯着他:“您是?” “接管顾钦原的人,称呼我沈公子就好。”沈泽声音淡淡,带着上位者的尊贵与矜持,“天亮之前,将花容战的人头送到大帐。” 镜儿垂下眼帘,拱手应是。 沈泽走后,镜儿站在月光下,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银盒,打开来,里面盛的是色泽鲜艳的胭脂。 这是温倾慕最喜欢的胭脂颜色。 她用尾指挑了些,涂抹到唇瓣上,面色格外凝重。 …… 与此同时,温倾慕帐中。 花容战被温倾慕的哭声弄得烦躁不堪,抬袖粗鲁地给她擦去眼泪,声音却还带着严厉的呵斥:“温倾慕,你没资格在我面前哭!你若是再敢哭一声,我回头就把云儿杀了!” 温倾慕啜泣着,尽量不放出声音,可眼泪却止也止不住。 花容战怎么都擦不干净,袖子顿在她的面颊上,气急:“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容战,”温倾慕泪眼朦胧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委委屈屈,“对不起……” 花容战的心再一次乱了,注视她良久,最后什么都没说,铁青着脸离开。 他刚迈出帐篷,还没走上几步,就碰到了镜儿。 镜儿眼圈通红,却没提沈妙言帐篷里的事:“公子,更深露重,您在外面做什么?赶紧回营帐吧。” 花容战抬步往自己的营帐走去,冷声问道:“沈丫头那边如何?” “韩公子说他会守着沈小姐,叫奴婢回来伺候公子休息。”镜儿低着头,看起来很是乖巧。 两人回到营帐,她端来水盆,伺候花容战洗漱后,眼圈红红地开口:“公子脸色不好,是不是又在王妃娘娘那里受了气?公子如此英俊潇洒,何必总是去娘娘那里找气受,奴婢都心疼公子了。” —— 嗯,你们期待的镜儿之死,很快上演。爆更倒计时还剩八天。 第401章 他知道她是奸细了吗? 花容战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跪下。卡Kа酷Ku尐裞網” 镜儿愣了愣,却还是很听话地在他脚边跪了下去,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看着很可怜。 然而花容战脸上毫无同情之色:“我问你,那日桃花山中,你拿银票羞辱了慕慕?谁给你的胆子?!” 镜儿眼底掠过暗光,不过瞬间,就又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仰着泪痕交错的小脸,柔声道:“奴婢只是为公子不值!娘娘她铁石心肠,根本不值得公子倾心付出!” 说着,哭得越发厉害。 花容战看着她那张脸,灯火下,这张哭泣的容颜与温倾慕的脸合二为一,看起来那么的像…… 他轻叹了口气,亲自将她扶起来,把她抱到怀中,哄她道:“我不过是问你两句,你何必哭成这样?平白叫人心疼。” 镜儿倚在他怀中,面颊通红,娇羞般低头不语。 花容战正要松开手,她却忽然勾住他的脖颈,一双泪眼满是爱慕:“公子,奴婢和娘娘生得有两份相像,公子若是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侍奉公子。” 说着,另一只手摩挲着花容战的胸膛,小心而虔诚,又透出几分勾引的意图来。 花容战握住她乱摸的手腕,瞳眸幽深:“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奴婢知道……”她垂眸,面颊更红。 花容战静静盯着她,眼神复杂。 镜儿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试图去亲他的唇瓣。 花容战一动不动。 镜儿快要触到那张薄唇时,忽然顿住,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景象。 在酒楼里,她被夏侯湛轻薄时,是面前这个男人救的她。 夏侯湛要求温倾慕将她赔给他时,是面前这个男人阻拦,并大声宣布,说她是他的妾室。 尽管在花府中,她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儿,可公子待她的确很好。 那种好,是一种尊重,不似她从前的主子,从来都只是命令,从来都没将她当做人看待。 她想着,迟疑地盯着对方的薄唇,无法再近一步。 花容战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妖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为什么没有继续吻?” 镜儿对上他那双洞察一切的桃花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她是奸细了吗? 冗长的寂静中,花容战将她推开,自个儿靠在软榻上,双手枕在脑后,合上了双眼:“你走吧。” 镜儿呆呆地望着他:“公子?” “我不杀你,但也不想再见到你。” 镜儿哭得厉害:“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没有……”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喜欢慕慕吗?” 镜儿哭声顿住,花容战声音清冷:“因为当初的她,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女孩子。且不说你那张脸是否是易容的,即便你与她生得一模一样,你也不是她。我清楚得很。” 尽管常常同晋宁王游戏花丛,可他从来不是沉湎酒色的人。 他的头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镜儿深知一旦踏出这顶帐篷,她与他,便是敌对关系,因此迟迟没有动作。 她哭了良久,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花容战面前:“奴婢自懂事起就被作为暗卫培养,没有人将奴婢当人看待。是公子让奴婢知道什么是关爱,什么是尊重。奴婢从未出卖过公子,更不会杀害公子,求公子收留奴婢!” 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地面,她看起来可怜至极。 然而花容战却连眼睛都没睁:“若你从未挑拨离间过我与慕慕,兴许我会将你留在身边,可你偏偏做了……你背叛了楚云间,背叛了慕慕,也背叛了我。我不需要一个,两次三番叛主的人。” “可我都是为了你,公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镜儿哭得梨花带雨,又诉说了许多对他的爱慕,见他完全不为所动,于是终于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她知晓自己出了这个门,就等同没完成皇上布置得任务,到时候等待她的,仍旧是死路一条。 她的手紧紧攥着帐帘,迟疑良久,回头望向软榻上的男人,他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枕上,华丽的火红色袍摆垂落在地,身姿修长,侧脸妖美。 她将这副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面容呆滞地走出了帐篷。 她不敢回楚云间的大帐中复命,独自一人在四周游荡,不知不觉中,又靠近了沈妙言的帐篷。 里面打斗声不断,她悄悄挑开门帘一角,盯着韩棠之,隐约记起,这个男人似乎是君天澜的人,颇受皇上忌惮。 而看这架势,那个夏侯湛似乎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瞳眸微动,若她能和夏侯湛一起,将韩棠之杀了,算不算将功赎罪?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脚下不受使唤地踏进帐中。 沈妙言望向她,只见两柄匕首从她的袖中滑出,她飞身而上,直扑向韩棠之。 “小心!” 沈妙言喊出声,韩棠之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他的身影快得像是一尾穿梭于疾风中的蝴,那柄剑在他手中,显得格外轻巧,就像是特意为他量身打造。 夏侯湛与镜儿同时后退,他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何人?!” “皇上的人。”镜儿看都没看他。 烛火映照下,沈妙言看见镜儿的唇色泛出不正常的紫,想起顾钦原在御书房中出的计谋,她心中微微一动。 韩棠之轻飘飘落在她跟前,听见她在背后细声道:“留活口。” 他微微颔首,玩世不恭的眼神在触及到对面两人时,忽然变了。 这变化被那两人看得清楚,夏侯湛心中一凛,这样的目光,他曾经在兄长眼睛里看到过。 那是杀手独有的眼神,绝世杀手独有的眼神。 一缕夜风,吹熄了帐中灯火。 夏侯湛紧紧握住刀柄,掌心沁出细汗来,不知是在跟镜儿说话,还是在跟他自己说话:“小心。” 镜儿的脸在黑暗中绷得很紧,她的眼睛还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便只能尽量让听觉感官放到极限大,不肯错过任何动静。 起风了。 “小心!” 夏侯湛大吼出声。 第402章 点绛唇 沈妙言倒退一步,她同样看不见帐中的情景,只能攥紧霞草花发簪,以防发生任何意外。卡Kа酷Ku尐裞網 风息。 帐中没有任何动静。 沈妙言屏息凝神,黑暗中,她能听见两个心跳。 一个是她的,一个是…… 桌上的油灯缓缓亮了起来。 她镇静地看去,地面躺着两个人,正是夏侯湛和镜儿。 韩棠之将长剑插进腰间剑鞘中:“我用的是剑柄,没要他们的命。” 沈妙言走过去,在镜儿身边蹲下,看着她的面容,轻声道:“你好厉害。” “大人身边的人,各有所长。我比较擅长暗杀。”韩棠之摩挲着下巴,唇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沈妙言抬头望他,他看起来丰神俊朗,与杀手一点都沾不上边儿。 她想了想,顾钦原擅长权谋与经商,白清觉擅长医术,不知道花狐狸擅长什么?好像花狐狸自己也说过,京城没有他施展才华的地方。卡Kа酷Ku尐裞網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韩棠之笑道:“日后小花大放异彩之时,你就知道他擅长什么了。” 沈妙言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多问,从镜儿怀中摸出那只银盒子,打开闻了闻,旋即拿远些:“这胭脂果然有毒。” 说着,捡起地上一根小木棒挑了些出来,凑到夏侯湛嘴边,给他喂了进去。 韩棠之眸光一凛,“沈小姐?” “夏侯湛和镜儿,都不能留了。”她说着,又挑了些胭脂到镜儿口中。 韩棠之望着她镇定自若的模样,她下毒害人,一双手甚至抖都不曾抖一下,她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四岁小姑娘吗? 沈妙言将胭脂盒塞回到镜儿怀里,起身看向韩棠之:“韩公子,你找几个人来,秘密把他们抬到林子里,等他们毒发身亡,谁也不会知道是咱们下的手。” 说着,垂眸望向地面那两人,镜儿在酒楼里,曾被夏侯湛当众轻薄过,即便事发,众人也只会以为是夏侯湛沉湎女色,误中了女子的阴谋。卡Kа酷Ku尐裞網 韩棠之没再多说,立即走出帐篷,找帮手过来抬人。 沈妙言深深呼吸,在圆桌旁坐下,盯着地面的两人,琥珀色瞳眸一片沉静。 这一夜,注定无眠。 …… 翌日一早。 沈妙言坐在桌边,盯着铜镜里眼睛下方的青黑,从箱笼里取了些珍珠粉匀在青黑处遮掩。 她起身,走到帐外,远处大帐前一片混乱,无数人跑来跑去,隐隐还有哭声。 精致嫣红的唇瓣弯成一道完美的弧度,她抬步往那边走去,穿过人群,只见地面上,摆着两张竹席,躺在席子上七窍流血的男女,正是夏侯湛和镜儿。 夏侯挽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丫鬟勉强将她扶起来,她哽咽着,眼角余光注视到沈妙言,猛地冲过去,“沈妙言,是你害死我二哥的!” 众人的窃窃私语声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了沈妙言脸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面容无辜,“夏侯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昨晚我二哥去你——” “挽挽!” 夏侯铭系着披风,从人群外走进来,冷厉的目光扫过沈妙言的脸,“等仵作调查过后,咱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先别急着下结论。” 夏侯挽挽喘息着,美眸中隐隐有着懊悔。 刚刚若非大哥及时叫住她,她就要把二哥昨晚去杀沈妙言的事说出来了。 她发狠般地盯着沈妙言,眼珠一转,高声道:“昨天傍晚,大家都看到我和沈妙言起了冲突。饭后,我二哥好心为我去给她道歉,结果却一夜未归!今天早上,他就被发现死在了林子里!沈妙言她有很大嫌疑,把她给我抓起来!” 夏侯家的侍卫立即上前,将沈妙言双臂押到背后,使她面向夏侯湛的尸体。 众人都觉得夏侯挽挽说的很有道理,因此谁也没有上前阻拦。 夏侯挽挽走到沈妙言面前,双眼通红:“沈妙言,你认认真真看着我二哥,你敢发誓,说人不是你害死的吗?!” 她语带哽咽,话音落地,眼泪就淌落下来。 她二哥从小就疼爱她,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这一次,她好后悔自己任性,害得二哥丢了性命…… 沈妙言的双臂被身后的侍卫紧紧按着,明明是狼狈至极的姿态,可她那张白嫩干净的面庞上却满是漠然:“夏侯挽挽,你真该学学你大哥。仵作都还没来,你凭什么就说是我下的手?!我与你二哥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下手?更何况,你二哥昨晚,根本就没去过我的帐篷!” “你撒谎!”夏侯挽挽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就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 夏侯铭面色发黑,小妹这撒泼的姿态,对于案情调查一点帮助都没有! 夏侯挽挽松开沈妙言的头发,忽然从旁边侍卫腰间拔出长剑,双手发颤:“我要为我二哥报仇,沈妙言,你去死吧!” 她正要动手,一个威严的声音忽然自人群外响起:“都在闹什么?” 众人自动让开路,楚云间负着手走进来,一眼看到狼狈的沈妙言。 他微微蹙眉,这丫头又干了什么好事? 众人一起跪倒下去:“给皇上请安!” 沈妙言挣开那两个侍卫,活动了下手臂,在看向楚云间的刹那,琥珀色瞳眸里全是怨恨。 楚云间的视线扫过全场,在看见那两具尸体时,眼神顿了顿,又很快望向沈妙言,声音不咸不淡:“过来。” “皇上,沈妙言她是杀害我二哥的凶手!”夏侯挽挽跪在地上,抬起头,满脸泪水。 楚云间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沈妙言:“还不过来?” 沈妙言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抬步走到他身边,他在侍卫们搬来的大椅上落座,声音慵懒:“都起身。” 众人站起来后,仵作终于赶了来,很快检查了两具尸体,最后朝楚云间拱手:“启奏陛下,夏侯副将与这位姑娘,死于一种名为‘点绛唇’的剧毒。毒素乃是藏在胭脂中的,女子将此胭脂涂于唇部,男子误食,便会毒发身亡。这位姑娘,怕也是误食了胭脂,才会死亡。” 第403章 花狐狸的选择 楚云间盯着镜儿,眼底晦暗莫测。卡Kа酷Ku尐裞網 叫她去杀花容战,她倒好,直接把夏侯湛给杀了! 他又瞥了眼夏侯湛,本以为这男人没什么脑子,有一身蛮力也是极好的,谁知竟蠢到这个程度,直接吃了女人的毒胭脂! 他摩挲着腰间玉佩,眼底的阴郁一重盖过一重,根本未曾考虑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被他护在身边的女孩儿。 沈妙言低头盯着绣花鞋尖,一声不吭。 夏侯挽挽怨毒的目光紧盯着沈妙言,还想说什么,却被夏侯铭轻轻拉了下。 这事儿他们家不占理,若是强行闹下去,夏侯湛刺杀沈妙言的事儿肯定会曝光。而皇上摆明了护着沈妙言,他们家讨不到好处的。 他的眼底掠过冷光,所以,还不如自己私下解决。 楚云间的目光落在人群外,“容战。” 花容战冷不丁被点了名,只得摇着折扇走出来,笑容风流地行了个礼:“给皇上请安!” “这名女子,可是你身边的侍婢?”楚云间靠坐在大椅上,问得很是漫不经心。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低垂着眼睫,楚云间向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刻意将花狐狸叫出来,莫非是要把杀害夏侯湛的罪名,推到花狐狸头上? 如此,不仅能给夏侯家一个交代,更能削弱四哥在京城的势力。 琥珀色瞳眸一片黯淡,她轻轻咬住唇瓣,脑海中快速思索起应对方案来。 而花容战走到镜儿身边,看了几眼后,笑容不改地转向楚云间,拱了拱手:“启禀圣上,正是。昨晚叫她伺候草民就寝,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原来……” 他的话没说完,可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这个侍婢被夏侯湛掳走了。 想起上次在酒楼发生的事,众人望着夏侯家的目光一变再变。 夏侯湛既然一开始就轻薄过这个侍婢,那么干出再次轻薄她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卡Kа酷Ku尐裞網 只是,为何那侍婢唇上会有点绛唇这种稀有珍贵的毒药? 楚云间手肘撑着大椅扶手,单手托着额头,依旧是漫不经心、温文尔雅的姿态:“点绛唇这种毒药,珍贵稀有,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侍婢身上?朕曾听说,这侍婢是你从晋宁王妃手上要来的?这么说,她原本是晋宁王妃的人?” 话音落地,沈妙言脊背顿时爬满寒意。 楚云间这是在用温倾慕,逼着花容战认下他唆使镜儿杀人的罪行?! 毕竟,一旦花容战推脱此罪,顺杆子往前查,就会查到温倾慕头上。 尽管她知晓温倾慕是清白的,可若是楚云间使些阴毒手段,将此罪扣在温倾慕头上,即便她是王妃,杀害朝廷命官,也依旧是当诛的大罪! 她悄悄抬起眼帘,花容战唇角始终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正要开口说话,温倾慕忽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屈膝行礼道:“启禀皇上,这名侍婢,的确是臣妇的。” 她的声音很稳,但沈妙言看见,她的眼睫,正微微颤抖。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冷着脸瞥了她一眼,继而朝楚云间拱手:“皇上,镜儿她从来就不是晋宁王妃的侍婢。她进晋宁王府,都是草民一手设计的,因为草民觊觎王妃美貌,所以不惜动用这种下作手段,将镜儿安插在王妃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切,与王妃无关。” 四周寂静得可怕,温倾慕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花容战,却见他侧脸坚毅,低垂着眼睫,根本不曾看她一眼。 她咬紧唇瓣,深知镜儿绝非是他放在自己身边的,他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给她开脱! 好一个花容战,明明都同她决裂了,又说这样的话做什么,是逼着她欠他人情吗?!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还想说话,楚随玉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若不想辜负他的好意,就闭嘴。” 温倾慕身子一僵,所有的话语重又咽进肚子里。 “那么,你承认点绛唇这毒,是你给这贱婢的?你唆使这贱婢谋害夏侯湛,可知杀害朝廷命官是何罪?”楚云间冷声。 “这毒,我还是今日第一次听说。”花容战摇着折扇,笑得不慌不忙,“陛下仅仅凭借镜儿是我府中侍婢,就断定我是幕后主使,未免太过武断。既然陛下说点绛唇珍贵稀缺,想来楚国能够拥有这毒药的人,屈指可数。陛下不如请御医说说,都有哪些世家藏有此毒?想来,凶手定然就在他们当中了。听闻夏侯副将生前脾气暴虐,结了无数仇家,陛下只消查证藏有此毒的世家中,哪一家与夏侯副将有过节,大约就能猜到是谁下的手了。” 楚云间摩挲着腰间玉佩,瞳眸一片深色。 这两人都死绝了,不可能开口指证花容战是凶手。 人证物证,他都没有。 而若是从毒药入手调查,很容易就查出皇宫中亦藏有此毒,再加上夏侯家消息向来灵通,若是查出镜儿是他宫中的暗卫,定然会怀疑他这位君王有意杀害夏侯湛。 夏侯湛是他的得力臂膀,他绝不能叫他们生了反叛之心。 他想着,淡淡道:“容战说的也有理。钦原,此事事关重大,便由你去办。” 钦原知晓镜儿的身份,自然不会查到他头上。 顾钦原走出来,拱手称是。 人群都散去后,沈妙言正要离开,楚云间叫住她:“你打算回国师府?” 她盯着他的眼睛,并未接话。 “夏侯家的人仍旧怀疑你,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楚云间走到她面前,深深凝视着她的瞳眸,“你若愿意,朕可以带你回宫。” “我要守住国师府。” “你以为,他还能回京?”楚云间声音中透出杀意。 沈妙言咧嘴一笑:“凭你,还没本事要他的命。”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楚云间静静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眼底一片复杂。 沈妙言往自己的营帐走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大树下,身着浅色裙衫的少女,正静静注视着她。 第404章 妙言立威 那少女面容清秀,却生了一双古井般无波无澜的眼睛,叫她看起来深沉了许多。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枫。 沈妙言收回视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傍晚时分,车队终于抵达京城。 沈妙言独自骑着掠影来到国师府前,潇洒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出来的小厮。 她快速走上两级台阶,抬起头,却瞧见镌刻着“国师府”三个大字的匾额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君府”的金字招牌。 顾明走到门口,见她注视着那块匾额,笑道:“小姐,这匾额是主子当国师前的牌匾。” 沈妙言微微颔首,既然四哥被贬谪戍守西南,御赐的匾额自然也会被收走。 好在,这府邸是四哥私有的,楚云间他无权侵犯。 她什么都没说,快步进了府,先去华容池泡了个舒服的温泉。 雪白细腻的肌肤映衬着水光,满头青丝铺散在水面上,她抬手,拾起水面上的一枚梨花,琥珀色瞳眸中波光荡漾,不知道四哥在西南,是否也能泡温泉? 而楚云间势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四哥在京城的权力尽数收回到他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哥叫她守住国师府,肯定不是要她守住这么一座府邸这样简单,他是要她守住他在京城的部署吗? 可她无官爵加身,他的幕僚会听她的话吗? 对上楚云间,她真的有胜算吗? 这些思绪萦绕在她心间,叫她心里透不过气来,于是轻轻叹了口气,缓慢地沉入水底。 …… 翌日一早,她刚醒,顾明就匆匆奔进来:“小姐,您可算醒了,赶紧去书房吧,幕僚们都等着见您呢!” “幕僚?”沈妙言揉了揉脑袋,心道这群人果然是找上门了,可她一个小姑娘,能管得住那些个幕僚嘛? 她洗漱完后,先在东隔间内换了身素净衣裳,添香手忙脚乱地给她将腰带系好,正要领她去书房,拂衣却拿着支金簪进来,柔声道:“小姐把这个簪上。” 沈妙言定睛看去,那是一支金蟒模样的簪子,看起来十分凛贵威武。 “这是四哥的?”她好奇。 拂衣点点头,给她簪到发髻上,“那些幕僚看见这个簪子,就会想到小姐是主子留下来管他们的人,自然不会轻视了小姐。” 沈妙言摸了摸发簪,挺起胸膛,深深呼吸,抬步走出东隔间。 刚走到君天澜的寝屋,韩棠之和花容战正好进来,两人正含笑注视着她。 半晌后,花容战敛去轻笑,郑重抬手:“小姐,请!” 他没有唤她沈丫头。 沈妙言脸上便也郑重几分,保持着威仪,往书房而去。 拂衣和添香走在前面,她跟在两人身后,花容战与韩棠之则始终站在她的身后。 此时书房内满满当当站着二十多个男人,有老有少,不停地争执着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听见有脚步声传进来,这些人纷纷望向门口,但见两名美貌高挑的丫鬟撩起珠帘,从珠帘后走来的窈窕少女,身着白色竖领对襟长裙,外面套着浅黄色绣樱花半臂,发髻梳得整齐,面庞白嫩清丽,一双琥珀色的瞳眸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一名老者高声道:“这便是大人留下来的人吗?!叫一个小姑娘来管咱们,这算什么事儿?莫非在大人心中,我们这些人,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如?!” 沈妙言目不斜视地在软榻上落座,纤细雪白的小手轻轻搁在矮几上,花容战与韩棠之依旧站在她两侧,花容战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他名唤李斯年,跟了主子十六年,常常为主子出谋划策,虽然忠诚,却心高气傲,向来只服主子一人。” 十六年,比她的年纪都要大…… 沈妙言想着,盯向那名老者,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一股威严:“听闻李大人对四哥十分忠诚,若是忠诚,难道不该相信四哥的眼光和决定吗?莫非,李大人这十六年来的忠心,都是假的不成?” 李斯年一怔,旋即冷声:“你一个女娃儿,懂什么政治?懂什么权谋?!若我们这群人听你指挥,国师府迟早要大乱!” “那么,依李大人的意思,该如何?”沈妙言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之中充满了倨傲。 李斯年望了望四周,却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不知道该如何,他若是知道,还跟这女娃儿废话什么? 沈妙言的目光凉凉地扫过其他人,声音冰冷:“你们都跟李大人一样,对我有意见,是不是?但你们同样拿不出其他方案来,是不是?” 那些人没说话,只是纷纷低下头,也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拂衣为她斟了杯茶,她端起来,放在鼻尖下轻嗅片刻,呷了一口后,淡淡道:“既然没有其他方案,那就相信你们大人的决定。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国师府大乱,可大乱又如何?” 她说着,话锋一转:“更何况,你们都是有脑子的人,难道没了领袖,你们在朝中的布置,就不能正常运转了?况且,你们还有我这个临时的领袖!” 她话音落地,将手中杯盏重重搁到矮几上,周身气势外放,书房里二十多名幕僚在这一瞬,竟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面面相觑,莫名觉得,眼前坐着的哪里是什么未及笄的少女,这份气势,这份压迫感,分明就跟大人如出一辙! 他们悄悄抬起眼帘,仔细打量起这位少女,才发现她发髻上簪着的乃是大人常用的金蟒发簪。 明明是贵重至极的颜色和雕工,可这小姑娘却能够完完全全将它压住,反倒更突显她自己本身的凛贵与霸道。 他们谁也不敢再多话,异口同声地拱手道:“但听小姐吩咐。” 沈妙言见他们被镇住,心中庆幸,面上却努力绷着脸,淡淡训话:“朝中所有布置,都按照四哥走前的安排进行。四哥很快就会回来,所以,你们谁也不许存了侥幸心理,谁也不许偷懒,叫旁人钻了空子。都听清楚了?” “是!” 这些人像是找到主心骨般,齐声应道。 沈妙言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却独独唤住李斯年:“李大人,你等一下。” —— 小妙言渐渐霸气了呢。 第405章 上门砸场子 李斯年面带疑惑地走过来,朝她拱了拱手:“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沈妙言微微一笑,亲手斟了杯茶递到他手中:“李大人跟随四哥多年,深得四哥信任。我到底年少经验不足,且又是女流之辈,无法常常抛头露面。若我日后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李大人多多指教。” 李斯年接过那杯茶,颇有些诚惶诚恐:“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为大人和小姐稳定局势,不叫圣上趁机吞并掉大人在朝中的所有势力!” “如此甚好,等四哥回来,大人的功绩,我一定如实告诉他。” 沈妙言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礼仪,亲自送李斯年到衡芜院门口,见他走远了,绷着的脸才放松下来,径直跑到秋千上坐下,抱怨道:“这群人还真是难对付得很,怪不得四哥老是面无表情,这么多年折腾下来,能有表情才怪!” 花容战忍不住笑出声,摇着折扇道:“你也能体谅你四哥的辛劳了,真是不容易呢。” 韩棠之望了眼嫣然阁的方向,笑容发自肺腑的真诚:“沈小姐,你做的很好。若是寻常姑娘,面对那群人的质疑,怕是早吓得腿软了。” “真的吗?”沈妙言抓紧秋千,笑容甜甜,仿佛又变回那个娇软天真的小姑娘,“都是你们在旁边给我壮胆,我才能不害怕的!” 拂衣送花容战和韩叙之走后,府里又来了人,乃是花家商号的大管家。 他抱着十几本账簿,说要给沈妙言过目。 沈妙言头痛不已,坐在秋千上,悄声问拂衣:“四哥平时,也要看账的吗?” 拂衣点点头,“花公子只占着花家商铺的名号,却不愿管这些事。顾先生虽然管,但毕竟精力有限,所以每个月的总账,都是主子亲自检查的。” 沈妙言听罢,只得起身道:“进去吧。” 她请这大管家在书房里坐了,又让添香给他沏了茶,自个儿翻开一本账,抱着个算盘,花了两个时辰,却还没看完一本。 她头晕脑胀,好奇地问那大管家道:“四哥他平时,都是怎么看帐的?” 大管家放下杯盏,毕恭毕敬道:“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属下都会带着账本上门,但是大人从来不会翻阅,都是坐在书案后一边批阅公文,一边听属下念帐,若是有算错的,大人他一定会马上指出来。”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双手托腮,四哥真是有本事,可她却没有这样的好本事…… 见那管家等的有些急了,她便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明儿一早,我会让人给你把账本送回去的。” 那名管家只得起身,恭敬告退。 沈妙言抓了抓脑袋,望着外面的天色,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可她实在没有时间去花厅用膳,便让添香随便弄两个菜送到书房,继续抓紧时间看账。 晚饭亦如是。 她晓得这总账十分重要,都必须亲自过目才能安心,于是随便扒了两口晚饭,便埋进账本堆里,耐着心,仔仔细细地一笔笔去核算。 等她将这十几本帐算完,揉着眼睛望向窗外,东方都泛起了鱼肚白,已是第二日黎明了。 她困得不行,叫顾明把这些账本送到花府,说是算漏算错的都已标注出来。 说完,就头重脚轻地走到君天澜的寝屋,往他床上一躺,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顾明体恤她辛苦,便让添香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打搅她睡觉,自个儿亲自将账本送往花府。 一觉睡醒已过午时,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唤了添香进来帮她梳洗,脑子还在发晕,拂衣走进来,轻声禀报道:“小姐,夏侯府的小姐与御史府的庶小姐来了。” “进府了?”她闭着眼睛,任由添香给她擦脸,声音含糊。 拂衣轻蹙眉头:“正在花厅坐着。” “她们爱等,就让她们等着好了。”沈妙言没好气,打了个呵欠,睁开眼走到梳妆台前,“帮我梳头吧。” 等她终于不再瞌睡,打扮好来到花厅时,早过了一个时辰。 夏侯挽挽见她神采飞扬地跨进门槛,不由怒极,猛地将手中茶盏砸到她脚边:“沈妙言,你一个罪臣之女神气什么?!我和枫儿可是官家之女,你知道我们来了,理应赶紧滚过来行礼才是!这样的磨磨蹭蹭,你还以为君天澜他还是那个一手遮天的国师吗?” 沈妙言望着脚边碎裂的瓷片,和满地茶水,不禁提起裙摆,盈盈跨过茶水,走到主位坐下,“夏侯小姐可有品阶在身?” 夏侯挽挽愣了愣,皱眉道:“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既没有品阶在身,我又为何要对你行礼?”沈妙言看傻瓜般瞥了她一眼,继而优雅地端起拂衣沏好的松山云雾,斜倚在太师椅上,模样慵懒妩媚至极,“好了,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夏侯挽挽站起身,愤恨地盯着她,冷哼一声后,拍了拍手。 六名夏侯府的黑脸护卫手持刀剑闯进花厅,在下方一字儿排开,十分的威武。 夏侯挽挽勾起嘴角:“沈妙言,我大哥说圣上不会赐你死罪,说若想报仇,只能私了。所以,本小姐今日带着人上门来私了了。你赶紧跪下给本小姐磕个头,兴许本小姐大发善心,就饶你一命。” 沈妙言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冷冷道:“若我不肯呢?” “那我就命人砸了这里!”夏侯挽挽满脸得意,“想来,你一定十分在意这座府邸……” 说着,随手捞起桌上摆着的一只白玉八棱净瓶,故意朝沈妙言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毫不犹豫地砸到地上。 上好的白玉瓶,瞬间四分五裂。 沈枫面无表情,垂眸品着茶水,像是一个旁观者。 沈妙言端茶的手一紧,看了眼地面的碎片,将茶盏轻轻放到案几上。 “你可想好了,到底要不要磕头道歉?”夏侯挽挽双手叉腰,骄傲地抬起下巴。 花厅里寂静片刻,沈妙言勾起唇角,起身朝她走去。 第406章 像是凤凰,浴火重生 她在夏侯挽挽跟前站定,同样抬起下巴,姿态倨傲:“四哥虽然不在,可这府邸,不是没有守卫的。夜寒!” 以夜寒为首,二十名身着黑衣的男人悄然出现,只刹那,就从背后割开了夏侯挽挽那六名护卫的喉咙。 六名护卫在夏侯挽挽身后被放倒得无声无息,而她全然没有察觉,得意洋洋地笑道:“沈妙言,你喊的人呢?你的守卫呢?你倒是把他们叫出来啊!” 沈妙言看她的目光犹如看待白痴,一旁的沈枫搁下茶盏,起身走到两人身边,声音清润:“今日是我们叨扰了,告辞。” 说罢,便握住夏侯挽挽的手,准备离开。 谁知夏侯挽挽忽然甩开她的手,皱眉道:“沈枫,你做什么?!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干嘛要告辞?!我要砸了这座府邸,逼着沈妙言下跪磕头,才能罢休!” 说罢,怨毒地盯着沈妙言,高声命令:“给我把这里砸了!” 然而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回转身一看,却见满地都是尸体和血,那些鲜红的液体甚至沾到了她的绣花鞋上! 她不可置信地狂声尖叫,连连往后退,而夜寒带着二十名暗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其中几名,手中握着的刀刃上,还在滴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叫了好久,见这些人跟黑面阎罗似的根本不搭理她,顿时更加恐慌,连忙握住沈枫的手,“枫儿,咱们快逃!我要去告诉哥哥!” 沈枫被她拽着往外走,回头望了眼沈妙言,对方站在厅中,面色沉静如水,周身都是世间少有的风华。 她和小时候那个总是嚣张顽劣、不知进退的国公府小姐,已经完全不同了。 像是凤凰,浴火重生。 而沈妙言也在看她,看她波澜不惊的双眼,看她处变不惊的气质。 这样的女孩儿,即便是庶女,看起来也比夏侯挽挽那个窝囊废草包要强数倍。 怪不得,夏侯铭会愿意娶她。卡Kа酷Ku尐裞網 黄昏的光洒进花厅,沈妙言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微笑,在大椅上落座,声音镇静:“掌灯。府中所有的灯,全部点亮。” 拂衣虽然不解为什么要点那么多灯,但是她知道沈妙言的话一定不会有错,于是连忙带着丫鬟们去办。 沈妙言端起天青色茶盏,洁白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拈起茶盖,轻轻拂拭着茶面,氤氲缭绕的茶雾中,映照出她婉约精致的白嫩面庞。 她坐在黄昏的光里,漆黑的睫毛在脸庞投下两道剪影,鼻尖高挺,素白长裙委地,已然便是一幅画。 夜寒盯着她,有些发怔,这样安静沉思的小姐,竟与主子有两三分神似了! 当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从沈妙言的裙摆上消失,她抬眸,声音清冷:“夜寒,带着府中所有暗卫和守卫,去院子里站着。” 夜寒没有问为什么,只恭敬地拱手应是。 侍卫们都离开后,她起身,踏过那六具尸体,在花厅门口站定。 素问拿着一件黑色纹金边的披风过来,轻轻为她系上,又静静为她搬来大椅。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缓缓在大椅上落座,满府的灯,都亮了起来。 她就坐在一盏红绉纱灯笼下方,眉眼清丽,一身风华,举世无双。 台阶下方,夜寒带着二十名暗卫、六十名守卫,在偌大的院子里排成两个方阵,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如松,夜风撩起他们的衣摆,他们面朝大门方向,神色如常,显然对沈妙言崇信到极致。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沈妙言抬起手,就着灯光打量这纤细白嫩的手指,琥珀色瞳眸沉静一如往昔,仿佛即将迎接的并非是什么恶战,而是心上人的回归。 不知过了多久,府邸外围,响起了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像是无数训练有素的甲兵在奔跑。 过了会儿,重重的撞门声响起,大约是那些人,抱着巨大的树干在撞击府门。 院子里的人仍旧笔直地站立着,沈妙言端坐在大椅上,所有的侍女都在她身后排开,没有人害怕。 府外安静片刻,陡然一声巨响传来,沈妙言闭上眼,知晓是大门已被撞破。 整齐的跑步声响起,她睁开眼,看见无数装备齐整的甲兵手持火把涌了进来,他们迅速包围了整座院子,让开一条路,夏侯铭身着盔甲,面无表情地踏进来。 夏侯挽挽和沈枫也在。 夏侯挽挽指着沈妙言,双眼红肿:“大哥,这小贱人不仅杀害二哥,她还杀死了咱们府上六名护卫!” 夏侯铭与沈妙言对视,声音平静:“挽挽,你说错了。没有人证物证,无法证明沈三小姐杀害二弟。但是,她命人诛杀官家护卫是实,人证物证俱全。” 夏侯挽挽盯着沈妙言,冷笑:“是啊,诛杀官家护卫,同样是死罪……” 今夜的风,格外温柔。 府外,阿沁挽着装满花种子的竹篮,还未靠近国师府,就看到整座府邸灯火通明,大门洞开,外面围着无数甲兵。 她挽着竹篮的手紧了又紧,不动声色地靠近大门,眼角余光隐隐瞥见,这些甲兵们所穿的盔甲,似乎是夏侯家的。 这是夏侯铭的军队。 她缓步往前走,一名甲兵忽然拉住她,上下打量后,高声道:“你是这里的丫鬟?” 阿沁朝他屈膝行了一礼,仿佛是被惊吓到,面色有些发白:“军爷,奴婢并非这里的奴婢,奴婢是晋宁王府的人,奉王妃之名,去花市买些花种子。” 那甲兵见她眼神镇定不似作假,便松开手,打发她道:“去去去,少在这儿添乱!” “谢军爷!”阿沁低着头,快步从国师府门前离开。 花厅前,沈妙言静坐不动,伸手抚平裙摆上的褶皱,红绉纱灯笼的光洒在她的面颊上,那双琥珀色瞳眸平静如深海。 她缓缓勾起一道明艳动人的笑容,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那六名护卫不死,如今这座府邸,怕是早成了废墟。令妹没有官职在身,却强行闯入我府中,并扬言砸掉这座宅院。敢问护国将军,令妹又罪当如何?” 第407章 终究没能杀了沈妙言 夏侯铭冷笑了声,“挽挽不过是放狠话罢了,到底没有动手。可沈三小姐,却实实在在的杀了人。” 沈妙言眼中掠过冷意,不想跟他争辩,淡淡道:“那么夏侯将军带这么多人上门,究竟意欲何为?” “你杀的是夏侯府的人,自然要抓你回夏侯府地牢,以命偿命。”夏侯铭垂眸,掂了掂手中的银枪。 尽管趁君天澜不在,对付他留下来的女人,这并非什么光彩之事,更不该是护国将军所为,可沈妙言实在狡猾,若不趁今夜杀了她,以后怕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而沈妙言心知肚明,所谓偿命,并非是给那六名护卫,而是给夏侯湛。 她端坐着,笑容转冷:“护国将军想要我这条命,就试着来拿好了。” 夏侯铭举起长枪,示意围拢的甲兵都散到院墙下。 他隔着国师府的暗卫队列,盯着沈妙言,下一瞬,整个人施展轻功拔地而起,掠过那些人,穿透长风,长枪径直刺向沈妙言的脸。 沈妙言端坐着,面无表情,不躲不避。 就在长枪即将刺到她的刹那,夜寒犹如鬼魅般出现,挡在沈妙言跟前,手中利剑架住了那柄枪。 两人身形同时一动,在花厅前的台阶下大打出手。 沈妙言微微眯起眼,即便她不懂武功,却也瞧得出来,夜寒并非夏侯铭的对手。 他的每一招,都被夏侯铭压得死死的。 二十招后,夜寒右胸被长枪所伤,往后倒退数十步,两名暗卫立即上前掩护住他,沈妙言冷声下令:“一起上。” 院子里的六十名国师府守卫一同亮出武器,毫不犹豫地与夏侯家的甲兵们战斗在一起。 夏侯铭隔着纠缠在一起的重重人影,一双凌厉的眼紧盯着沈妙言,“你果真要让这里血流成河?” 沈妙言依旧端坐着,右手轻轻覆到扶手上,手指缓缓并拢,声音冷漠刻骨:“我不能死。” 她是四哥放在京城最重要的一枚棋。 若她死了,朝堂中那些效忠四哥的官员都将人心涣散,更有可能转而投靠楚云间。 而京城局面失控,势必会牵扯到西南。 即便四哥能够从西南平安回来,到时候京城里也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所以,她不能死! 夏侯铭没再多言,长枪笔直地指向沈妙言,下一瞬,他正要冲破人群去杀她,谁知背后猛地响起一声大喊:“住手!” 打斗的众人愣了愣,一同往门口看去,韩叙之踉踉跄跄地奔进来,高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韩叙之?”沈妙言挑眉,目光落到他身后,就瞧见身着淡蓝色对襟锦袍的男人,正面容平静地立在花圃边缘。 沈泽,他也来了…… 院中的打斗停了下来,韩叙之匆匆忙忙跑到沈妙言身边,上下打量后,见她平安无事,长长松了口气,继而转向夏侯铭:“护国将军,正所谓国有国法,你私自带兵围剿百姓宅邸,那是大罪。” 夏侯铭提着长枪,众目睽睽下,一步步走向沈妙言:“大罪又如何?等明日上朝,我自会向皇上请罪。承议郎,刀剑无眼,烦请你让开。” 韩叙之自然不肯让,他在沈妙言面前,张开双臂,“想要妙言妹妹的命,就先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 灯笼柔和的光线里,沈妙言看到韩叙之还穿着官袍,大约是从宫中赶过来的。 她心头微动,开口道:“叙之哥哥,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 韩叙之回转头,眼神坚定:“只要是你的事,就与我有关。” “仅凭你,是无法拦住我的。”夏侯铭一字一顿,下一瞬,猛地纵身而上,长枪将手无寸铁的韩叙之直接挑了出去。 韩叙之重重撞到下方的花圃上,吐出一口血来,吓得他的随从连忙将他扶住。 沈妙言瞥了眼韩叙之,静静看着面前一身细铠的男人,对方的长枪枪尖,正指着她的脖颈。 她伸出手,握住那柄枪,对上夏侯铭的视线,小脸上毫无惧色:“护国将军,你是匡扶社稷之才,一定要杀了我,侮辱你的名声?” 夏侯铭面无表情,沈妙言是沈国公的女儿,即便沈国公背上叛国罪名,在楚国,也仍有许多官僚私下认为,他是被冤枉的。 再加上沈妙言在人前塑造的形象,总是无辜天真居多,若他果真杀了她,必定会背负上骂名。 他静静注视着她,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道:“我杀你,不过是背负一世骂名。我不杀你,二弟在九泉下,将永不瞑目。” 话音落地,长枪直刺向沈妙言的脖颈。 关键时刻,夜寒负伤再度出现,双手持剑,死死挡住夏侯铭。 不远处的屋檐上,花容战与韩棠之盘膝而坐,两人中间摆着个矮几,上面有酒有菜。 韩棠之见夜寒几乎要支撑不住了,正欲出手,却被花容战拦住:“不到最后关头,咱们不要动手,免得暴露实力。” 韩棠之一怔,随即听到府外响起唱喏声:“皇上驾到、晋宁王驾到……” 他握着刀柄的手放了下来,只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年轻男人快步走进庭院,声音不怒自威:“夏侯卿,你长本事了!” 满院的打斗停了下来,夏侯铭猛地挑开夜寒,不顾身后的楚云间,长枪毫不犹豫地朝着沈妙言的脖颈刺去。 他不能停下,否则,日后再无杀沈妙言的可能! 而他终究没能杀了沈妙言。 一柄长刀笔直砍向他的枪杆,那柄长枪,从中间折为两断。 楚随玉丢掉长刀,轻摇折扇,怜惜地望向沈妙言:“这样美的姑娘,护国将军如何下得去手?将军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夏侯铭目光冷冽,很快低垂下眼睫,遮掩住了瞳眸里的怒意,缓缓转身,朝楚云间拱手行礼:“皇上。” 夏侯府的所有甲兵一同跪地,口呼万岁。 楚云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沈妙言跟前,声音温和:“可有受伤?” 第408章 解不开的九连环 沈妙言没有理睬他,起身朝楚随玉施了一礼:“多谢晋宁王出手相救。卡Kа酷Ku尐裞網” “沈三小姐客气了。”楚随玉轻笑。 楚云间注视着她,这个女孩儿,即便枪尖到了她的面前,她也无半分慌张之色。 莫非,她早有对付夏侯铭的后手? 他没有追问,只是冷声命令:“夏侯卿,带着你的人马,给朕滚出去!其余人,都散了!” 夏侯铭拱手应是,又深深看了一眼沈妙言,这才不甘地离开。 韩叙之不舍地望着台阶上的女孩儿,碍于楚云间的威慑,只得离场。 偌大的院子里,国师府的人,却一个都没有退场。 他们不听楚云间的命令。 其中一名暗卫跑上台阶,对夜寒说了句什么,夜寒朝沈妙言拱手道:“小姐,咱们的人,有三名受了重伤,五名受了轻伤。对方死了十人,重伤者十五。” 沈妙言微微颔首,面向这些守卫,声音清越:“今晚,你们没有人害怕,所有人都在为保护咱们的家而战斗,我很高兴。卡Kа酷Ku尐裞網想必四哥若是知道,也一定会很高兴。顾叔,每人赏五十两纹银,轻伤者赏六十两,重伤者赏百两。” “是!” 站在檐下的顾明高声应诺,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润,望着沈妙言的目光满是欣慰和崇敬。 院中的守卫们对视几眼,纷纷朝台阶上的女孩儿跪下。 他们谁都没有道谢,谁都没有说话,却有无声的感激与尊敬,弥散在夜色里。 楚云间负手而立,凝视着身边的女孩儿,她的黑色披风在风中翻卷,明明是纤弱细瘦的小姑娘,竟也能将这绣金蟒的披风穿的如此合衬。 而她的侧脸,精致如玉,却也冰冷如霜。 夜风有些大了,檐下的灯盏摇曳轻晃,将人的影子也晃动起来。 他注视着她在地面单薄的影子,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将她拥入怀中,对方却先一步转身离开,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添香,带人收拾花厅和院子。拂衣,送他出府。” 拂衣走到楚云间面前,抬手道:“陛下,请。” 但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沈妙言,半晌后,他没有理睬拂衣,径直跟上了沈妙言。 拂衣微微蹙眉,正要跟上去,李其却将她拦住,一张老脸上似笑非笑:“若不想国师府与皇宫起冲突,你最好别去。” 拂衣盯着他看了片刻,晓得这名大太监乃是高手,只得站在原地。 沈妙言走进东隔间,疲倦地在床榻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看见楚云间进来,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楚云间负手而立,打量着东隔间,笑容雅致:“朕记得,从前在承恩寺见到你时,你胆怯得很,朕不过握住你的手腕,你就哭得厉害。” “你想说什么?” 楚云间的目光落在那副百花闹春图上,唇角笑容越发温柔:“你今天,表现的很有魄力。朕很想知道,这份魄力,是你原本就有的,还是他将你调教出来的?” “与你何干?”沈妙言恼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温泉,一点都不想跟这尊瘟神废话! 楚云间并未计较她的态度,修长的手指拂拭过墙壁上的闹春图,雅致的双眼中隐隐闪烁着异光:“你曾说,你娘亲最擅长画菊花,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画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沈妙言好奇。 楚云间背对着她,察觉她终于起了点与他说话的兴致,唇角不禁微微勾起,声音依旧平缓:“是,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传说中的引魂之花,冥界唯一的花,象征着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 沈妙言有些发呆,她娘亲向来温婉,待人极为亲和,怎么可能会画那种花? 她盯着楚云间的背影,冷声道:“你骗我。” “朕不骗你,朕的国库里,就藏着一副你娘画的曼珠沙华。”楚云间转身,走到她跟前,含笑抬起她的下颌,“有兴趣去看吗?朕陪你。” 沈妙言抚开他的手,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盯着墙壁上的闹春图,声音凉薄:“死者已矣,这些图画,不过都是念想,代表不了什么。就如同坟冢,死人何须坟冢,不过都是为了方便生者凭吊故人、聊以安慰罢了。” 她说完,东隔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楚云间才缓缓开口:“妙言,人,是有灵魂的。” “是吗?若有灵魂,若有因果,那你杀害忠臣,造了那么多孽,你为什么还不死?”沈妙言抬头与他对视,眼中都是嘲讽。 楚云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非要如此与朕针锋相对吗?咱们二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沈妙言别过脸,冷声:“没杀你就不错了,还想好好说话?现在想起跟我好好说话了,当初下令将沈国公府抄家时,怎么没想过跟我好好说话?” 楚云间的表情有瞬间僵硬,旋即负手走到窗前,注视着院中的夜景,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像是思虑好了,又转过身,走到沈妙言跟前,居高临下,君王的霸气展露无遗:“若是沈国公不死,朕手中不会握有兵权,底下那些老臣,不会像现在这般敬畏朕。朕想推行新的律法政策,不会像现在这般顺利。楚国的江山,不会像现在这般稳固。” 沈妙言抬起头,莞尔一笑:“是,你的江山稳固了……可那是你的事,与我恨你,又有何干?”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楚云间先挪开视线,他盯着她的床头,上面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只锦盒上,打开来,里面是一副白玉九连环。 他将九连环拿起来,玉环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凝视片刻,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可解开这九连环了?” “我从未碰过它。” 楚云间瞥了她一眼,将那九连环递到她手中:“解开。” 沈妙言把玩半晌,试着去解,却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楚云间在她对面的大椅上落座,盯着她的手指,雅致俊朗的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妙妙,这九连环,是解不开的。” —— 爆更倒计时还有六七天,存稿存得我要吐血了,看,噗……(好多血) 第409章 天子,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 沈妙言的手顿住,就听到他继续说道:“就如同咱们二人的命运……咱们的命运,将无休止地纠缠下去,直到你死,或者朕亡。” 东隔间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微光,楚云间凝视着她的小脸和单薄的身影,无数个深夜,他抱着陌生女子亦或是拥着冰凉的被衾,但他比任何人都想将她拥入怀中。 这本该就是他的女孩儿! 沈妙言静静坐在床榻边缘,沉默着伸出手,将那白玉九连环掷到地面。 上好的白玉,瞬间四分五裂。 她抬起眼帘,灯火下的笑容勾魂摄魄:“你看,这不就解开了吗?” 楚云间的表情十分微妙,他垂眸,一些碎玉迸溅到他的脚边,白莹莹的折射出火光,像是一颗破碎的心。 注视良久后,他收回视线,笑得俊俏极了:“你就这般不想跟朕扯上关系?” 沈妙言点点头,笑容天真无辜。 若忽视掉这两人眼底深藏的冷意,这样对坐的画面,就像是一对璧人。 看不见的黑潮在屋中涌动,片刻后,楚云间再度开口:“在沈国公府垮台过程中出力的人,如你所知,有御史府和相府,还有朕。卡Kа酷Ku尐裞網你心心念念想要复仇,朕帮你就是。” 他的声音很冷淡,透着一股镇定,并不似玩笑话。 沈妙言诧异地盯着他,他的唇角缓缓绽开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容。 “条件是什么?”她轻声问,并未怀疑他的话。 楚云间摩挲着腰间黄玉,一字一顿,“没有条件,朕心甘情愿。” 说罢,便起身离开。 他出了衡芜院,走在月色中的小路上,李其凑过来,回头望了眼灯火辉煌的屋宇,轻声道,“陛下,您为何不趁机控制住沈妙言?如此一来,君天澜在西南就不敢妄动了。” 楚云间瞥了他一眼,他连忙低下头,就听得自家主子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若控制她,她这一生都不会原谅我。” 说完,轻幽幽叹了口气。 李其斗胆抬头看他,但见月光在他的眼睫和鼻梁上跳跃,那身龙袍流转着璀璨的金光,明明该是光华夺目至极的人物,可周身的气度,却无端寂寥而冷清。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重又低下头,人世间便是如此,即便是天子,亦会有得不到的人,得不到的物。 这便是作为人的宿命了。 东隔间内,沈妙言盯着重新垂落的月门帘,抱住枕头,小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思索良久,才断定是她那位庶叔脱离了楚云间的控制,叫楚云间生气,所以才会选择帮她。 除此之外,没有旁的解释。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周身疲惫不堪,懒得再去华容池,便让拂衣准备准备,就在厢房沐浴。 夜还很长。 这一觉,沈妙言睡得并不踏实。 梦中,百尺高的楼台拔地而起,她身着锦衣华裳,站在最高的楼阁上俯瞰远方,却有火光燃烧着窜了上来。 她拼命奔跑,想要躲避火舌的席卷,可那些火焰仿佛活了过来,无数被她害死的人脸在其中闪现,一个个都尖叫着要取她的性命。 她终于支撑不过,扑倒在长廊上,眼见着要被紧随而来的火焰吞噬,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只修长如玉的,男人的手。 她慌乱地将自己的手搁到那人的掌心,正要抬头去看那人的脸,四周却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小姐、小姐!”添香晃着沈妙言的身子,沈妙言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添香的圆脸儿,她睁着大大的杏眼,好奇道:“小姐,你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沈妙言坐起身,眼底都是困惑,自打在掩梅庵纵火焚烧楚珍与白珏儿的住处后,她每次取人性命,都会在当晚梦见一场大火。 她揉了揉头发,皱着眉头,又想起刚刚梦境中的男子。 她并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记得他有一双修长如玉的手。 添香拿了湿帕过来给她擦脸,“小姐刚刚一直在叫别过来,怕是梦魇了呢!今晚奴婢点些安神香,小姐就不怕了。” 沈妙言点点头,摸了摸被冷汗打湿的后背,又道:“帮我找一套干净衣裳,我要泡澡。” 添香给她抱来干净衣裳,犹豫道:“小姐,你说夏侯家的人,还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不会。”沈妙言也不梳头发,径直往外走去,“沈枫再过两日便该及笄,夏侯铭忙着娶她,不会有空来找咱们麻烦。” …… 四月底,沈妙言去承恩寺上香祈福,路过御史府,但见府前张灯挂彩,热闹非凡。 再往前绕了一段路,又有鞭炮声响起,她透过车帘看去,只见夏侯府前人来人往,无数官僚携家眷登门道贺。 她收回视线,无需多问,便知今日是夏侯铭和沈枫成亲的日子。 幽静的车厢中,她斟了杯松山云雾,缓缓品着,御史府和夏侯家的联合,与她而言,绝非好事。 可如今她不敢轻举妄动,一切,都要等四哥回来再说。 承恩寺大雄宝殿,她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上,微阖着双眼,耳中都是四周僧侣诵经的声音。 大殿里的焚香萦绕在鼻尖,这种香味儿与旁的熏香不同,含着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叫人嗅闻着,整个人的心境都宁静下来。 远处传来撞钟的声音,遥远而空灵。 她缓缓睁开眼,抬头注视着金身佛像,大佛眉目细长,耳垂宽大,始终以慈悲的姿态注视苍生。 那双琥珀色瞳眸中没有半分涟漪,只静静同佛像对视。 有人信佛,有人不信。 可人这种生物,总是太过脆弱,所以怀有信仰于人而言乃是好事,因为总能叫人怀揣着期望,不至于绝望。 我佛慈悲,希望能保佑四哥平安归来。 沈妙言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中默念。 良久后,她接过素问递来的香,神色郑重地插进香炉之中,转身离去。 她刚带着素问跨出大雄宝殿,却见韩叙之正迎面而来。 韩叙之看见她时也愣了愣,随即惊喜地上前:“妙言妹妹也在,真是巧了!我让承恩寺做了一桌素斋,你若是不介意,同我一道去吃吧?” 第410章 他,后悔了 沈妙言看了看他提着的竹篮,里面还盛着几炷香,于是笑道:“叙之哥哥是来上香的吧?我就不叨扰你了,告辞。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已经很少对韩叙之展露笑颜,今日不过是为了感谢他前些日子,为她挡夏侯铭的长枪才如此的。 人总要懂得感恩。 韩叙之连忙拦住她,笑得有些勉强:“妙言妹妹,之前桃花林那一次,是我混账,我不该那样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顿素斋,就当我向你赔不是的谢礼好了!” 他又说了许多话,甚至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沈妙言推拒不过,只得应好。 韩叙之匆匆上完香,便领着她往后面厢房里走:“我母亲也来了,妙妙你见过她的,以前很喜欢你的。” 因为以前她还是国公府的小姐。 沈妙言腹诽,却没表露出来,跟着他来到厢房,韩夫人董氏果然坐在桌旁,素斋已经上好了,旁边还有两个伺候的丫鬟。 董氏见她进来,不由皱眉,冷声道:“叙之,你带她来做什么?” “娘,这是妙言妹妹啊,您以前最喜欢她了!”韩叙之笑着走过去哄她。 董氏翻了个白眼,“你也说那是以前!现在她是罪臣之女,咱们乃世家贵族,怎么能同她来往!” “娘!”韩叙之不悦,“妙言妹妹的父亲做了错事,又不代表她做了错事,她是无辜的,您怎么能这样说她?” 董氏瞪了眼站在门口的女孩儿,冷声道:“反正你不能再跟她来往!平白辱没咱们的门楣!” 沈妙言面无表情,以前国公府还在的时候,每次她去韩家赴宴,这董氏都心肝儿长心肝儿短的喊她,好像她是她亲生女儿似的。 可如今…… 若是从前的她看到这一幕,定会伤心难过,可如今的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了,她不在乎这些人对她的看法,总归都是外人罢了。 于是她连告退的话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开。 董氏更加愤怒,指着她的背影吼道:“你瞧她这是什么态度?!还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姐吗?不过是被君天澜玩够不要的玩物罢了,也敢在咱们面前拿乔!” 韩叙之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妙言猛地转身,清丽白嫩的面容上遍布寒意:“你说什么?!” 董氏从未在女子身上见过这般吓人的眼神和威慑,往后缩了缩,却又很快想起这女孩儿已没了靠山,不禁高声道:“我说你是被男人玩坏抛弃的肮脏女子,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君天澜若真喜欢你,为何不带你去西南?!你就是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日后少来纠缠我儿子!” 沈妙言紧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张脸惨白惨白,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并未去追沈妙言,而是轻轻巧巧走到董氏跟前,朝她屈膝行了个礼:“韩夫人,我家小姐年纪尚幼,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亲自从桌上斟了杯茶。 低头的瞬间,却悄悄将藏在指甲盖里的药粉抖进茶中。 董氏这才稍稍舒心点,接过素问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淡淡道:“你倒是个明事理的丫鬟……瞧着模样还算周整,为何要跟着那个小娼/妇?” “小姐待我极好。”素问瞧见她喝了,行过礼后转身离去。 她找到沈妙言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偏院里,沈妙言正坐在石榴树上,呆呆望着天空。 那张小脸很干净,并没有哭过的痕迹。 素问放了心,从帕子里取出一张饼,“小姐,我买了个蔬菜馅儿的蒸饼,您吃些吧?” 沈妙言摇了摇头,素问笑道:“小姐可是在为韩夫人的话生气?奴婢在她喝的茶里放了些巴豆粉,想来够她受的,也算是给小姐出了口恶气。” 沈妙言一怔,低头看她,“当真?” “当然!”素问微笑,“小姐很努力地想要守护国师府,奴婢也想要守护小姐。” 沈妙言鼻尖一酸,“素问,你待我真好!” 素问将饼递给她,“那吃些饼吧?” 沈妙言接过,想了想,将饼扳成两半儿,递给她一半:“咱们一起吃!” 这一幕,尽数落入远处男人眼中。 楚云间身着月白锦袍,在楼阁的窗前负手而立,瞳眸中满是深色。 她待一个丫鬟尚且如此和善宽仁,却独独对他没有好脸色。 是了,他害她全家,她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只是…… 他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这里疼得厉害。 那双雅致温柔的眼眸始终凝视着石榴树上的女孩儿,榴花结了零零碎碎的火红色花苞,那女孩儿身着素白衣裙,静静坐在树上吃饼,那么可爱…… 而这般可爱的人儿,曾是他的未婚妻。 他缓缓收回视线,盯着自己撑在窗台上的手背,内心中,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来。 他不该,杀害沈国公府全家的。 李其皱着眉头,望了眼不远处庭院里的沈妙言,在旁边道:“陛下,素斋好了,您该去用午膳了。” “请她一同用膳。”楚云间淡淡说着,便往房间里走。 李其又望向沈妙言,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向来是听主子的吩咐和决策。 而他的主子是当今天子,若天子在决策上,生出一丝一毫的悔意来,恐怕后果,便是万劫不复。 他再度摇头叹息,却到底不敢违背了楚云间的命令,只得去请沈妙言。 沈妙言带着素问上来的时候,楚云间正坐在桌边。 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人黑眸柔润似水,“妙言。” 沈妙言迟疑地在他对面坐下,“你请我来,就是为了吃饭?” “不然还能做什么?”楚云间笑着,亲自给她布菜,“承恩寺的斋菜向来做的不错,尝尝这道佛手观音莲。” 沈妙言狐疑地盯着他,半晌后,吃掉他布的菜,试探着道:“那天晚上,你说会帮我对付御史府,你打算怎么做?” 楚云间搁下木筷,瞳眸逐渐幽深起来,“沈月如掌控六宫,你庶叔在前朝又有诸多势力,若想拔除他们,难度很大。” 沈妙言自己夹了个翠竹报春,细嚼慢咽地吃掉,淡淡道:“当初我爹爹在前朝也有诸多势力,我看你铲除的倒是挺顺利的。” 第411章 天子断发 楚云间深深看了她一眼:“能不能跟朕好好说话?” 沈妙言别过视线,没接话。 沉默良久,楚云间抬手示意屋中伺候的人都退下,素问望向沈妙言,见她没有意见,这才跟着退下。 楼阁中只剩两人时,楚云间才继续说道:“朕怀疑,沈朋勾结他国,暗中出卖楚国的情报。” 沈妙言一怔,抬眸盯着他,他面容冷肃,不似玩笑。 她盯了良久,忽然狂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阁之中,格外刺耳。 楚云间重重将手中杯盏搁到桌案上,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笑什么?” “我记得,你给我父亲罗织的罪名里,就有叛国这一项吧?楚云间,没想到真正叛国之人却是冤枉我父亲的庶叔,这还真是讽刺!” 沈妙言说着,见桌上有酒,便给自己倒了大碗,毫不犹豫地一口干下,辣得直咳嗽,却依旧推拒对方送到她手边的茶水,又倒了满满一碗,颤颤朝他举起,琥珀色瞳眸中满是冷讽,唇角咧开一道邪气的弧度:“楚云间,你给自己找了个好谋臣!” 楚云间没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笑得愈发讽刺,自个儿饮尽那碗酒,起身踉踉跄跄往厢房门口走。 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泪流满面。 纤细干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泪水顺着尖俏的下颌淌落在地,她努力扬起微笑,瞳眸里却满满都是无法遮掩的痛楚。 这世道就是如此,为国尽心尽力的忠臣遭背弃死于非命,投靠他国鱼肉百姓的奸臣却得重用大富大贵…… 这年轻的皇帝还说什么稳固江山、推行新政,朝堂之上尚且毫无公正可言,皇城外的疆土,又谈何公正? 那酒很烈,她脚下一软,径直扑倒在地。 她无法抑制地嚎啕大哭,在这一刻,恨极了这黑白颠倒的国度! 楚云间眼睫低垂坐在圆桌旁,紧攥着酒杯,一声不吭。 过去他做错很多,可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让楚国更加强大。 他只是,用错了法子…… 女孩儿的哭声萦绕在耳边,叫他整个人都焦躁难安。卡Kа酷Ku尐裞網 过去无数个****夜夜里,那些所谓诛杀沈国公只是为了更好的收拢权力、更好的树立威信的谎言,勉强安慰他自己的那些谎话被这哭声撕裂,他的心抽痛得厉害,后悔如潮水来袭,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彻底湮灭。 他知道天子一言九鼎,他知道天子是绝不能反悔的。 一旦对做过的决策生出悔意,心就会不再冷硬。 皇座,就会不再稳固。 可他没有办法,他就是后悔了。 低垂的眼睫完美地遮掩住瞳眸里的慌乱,他放下酒盏站起身,直到确定那颗心不再狂跳,才缓步走到沈妙言跟前,将她扶起来,捧着她泪痕交错的小脸,认认真真地为她擦拭眼泪。 沈妙言眼圈通红,好容易才哭罢,他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随手取下发顶的盘龙金簪。 满头青丝倾泻而下,春阳从禅房雕窗洒进来,他站在微光里,面若朗月,色若春晓:“沈妙言,朕对不起你。” 沈妙言别过视线,似是不想看见他。 楚云间沉默半晌,从腰间抽出长剑,攥住他的一束发丝,毫不犹豫地割断。 天子断发! 沈妙言震惊地望向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人尚且不可随意断发,楚云间他身为皇帝,竟然割断了头发?! 楚云间随手将那束发丝抛洒到空中,雅致俊朗的脸上,笑容真诚:“妙言,朕说过,朕曾错过你的许多时光,从现在开始,朕愿意一点一滴,补偿回来!” 他提着剑,面带笑容,声音温润犹如融化的春日溪水。 沈妙言手指蜷起,在这一刻,心乱如麻。 良久后,她轻声道:“断发,也偿不尽你犯下的罪孽。” “朕知道,朕正在努力,将过往的所有错误,一点点扳正。”楚云间说着,低头看了看手中长剑,旋即将那柄剑递给沈妙言,“你若觉得非得以命偿命才可罢休,朕这条命,你拿去就是。” 沈妙言缓缓接过剑,剑光寒凉。 而面前的男人握住锋利的剑刃,“他应当教过你,心脏在哪个位置吧?”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淌落在地,可他毫不在乎,英俊的脸上,只挂着几许微笑,整个人都泛出一层似水柔光来。 浪子回头,金不换。 楚云间觉得现在回头,并不晚。 沈妙言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脑海中剧烈做着斗争。 现在的确是杀他的大好时机,可为什么,她竟然下不去手?! 明明,如此恨他…… 楚云间见状,便只微微一笑:“你是担心朕死后,他们会将你问斩吗?不用怕,朕不会叫你死。” 说着,松开剑刃,走到桌前,从袍摆上撕下一块锦布,蘸着他自己的鲜血,在锦布上书写下了赦罪诏书。 落款处,他按了手印,还不忘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印玺,盖了戳。 他将那赦罪诏书递给沈妙言,笑容依旧温柔:“如此,可放心了?” 沈妙言接过,盯着上面鲜红的字迹,琥珀色瞳眸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沈妙言将诏书叠好放进怀中,再度握住那柄剑,暖暖的阳光照耀在剑身上,竟也现出几分寒意来。 她犹豫良久,最后“哐当”一声,将那柄剑丢到地上,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去。 楚云间转身看她,眼底有着惊喜:“妙言?” “这样做不光彩……”沈妙言回头看他,清丽白嫩的面庞上一派凉薄之色,“并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你,而是这样报仇,并不光彩。” 她说完,朝前走了两步,手指顿在木门上,沉默片刻,又道:“若想好好治理楚国,就该任用贤能。你朝中奸佞当道,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楚云间盯着她的背影,素白的裙角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她的身影充满了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他往后踉跄了一步,最后靠在圆桌上,缓缓地阖上双眼。 第412章 好一个太平盛世 若他死,楚国定当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 所以,她没有下手,不过是为了那些百姓着想。 亘古不变的阳光在他脸上跳跃,年轻的帝王周身散发出微光,眉梢眼角却隐隐透出一股春阳也融化不了的阴郁与孤独。 那孤独凝结成冰,化成道道锁链,将他的心牢牢拴住。 那是他挣脱不开的宿命。 沈妙言下了楼,守在外面的素问立即迎上来,上下打量后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小姐,咱们回府吧?” 沈妙言点点头,红着眼圈同她离开。 承恩寺建在山腰上,两人跨出山门,迎面而来的山风送来春日里温暖柔和的山林气息,令人通体舒畅。 沈妙言将刚刚的不快抛到脑后,欣赏着如画景色,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天真,沿着长而蜿蜒的青石台阶蹦跳着往下走,没走两步,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她回过头,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人站在台阶上,手持山水折扇,笑道:“三小姐今天见过本王的皇兄了?” 沈妙言点点头,楚随玉便走下台阶来到她跟前,凝视着她那双仍旧发红的眼睛,向来含情脉脉的双眼中多了几分怜惜,柔声道:“皇兄又把你惹哭了?真是可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并未接话。 楚随玉见她如此,眼底掠过深色,笑道:“我那位皇兄惯会做戏,他若是对你说了什么好话,你可莫要信以为真。” 说着,收拢折扇,用折扇一端挑起她的下巴,声音恍若春水般柔软,丝丝缕缕都是诱惑:“男子动情时说的话,向来当不得真。越是长得好的男人,越是有可能在骗人。三小姐,别被我皇兄的皮囊和花言巧语蒙骗了。” 沈妙言怔怔望着他,他的瞳眸很黑,瞳仁里倒映出草木花石,倒映出青苔石阶,却偏偏倒映不出她的面容。 这是一双深沉到极致,神秘到极致,诱惑到极致的黑色瞳眸。 沈妙言怯怯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后怕般点点头:“王爷说的是,我记下这话了。” 楚随玉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摇着折扇返回寺庙。 素问望了眼楚随玉的背影,扶住沈妙言,轻声道:“小姐,奴婢觉得,这位晋宁王也不是什么善茬。” 沈妙言脸上的胆怯尽皆被冰冷取代,她漠然转身,继续往山下走,声音轻慢:“皇家,哪里有什么善茬。” 而楚随玉跨进寺庙内,身边的小厮才低声道:“王爷,那位沈三小姐,会不会被皇上蛊惑了?” 楚随玉摇着折扇,笑容潇洒,一派翩翩贵公子模样,可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她若被楚云间收服,本王第一个不放过她!” 小厮连连称是。 承恩寺的春景热闹中透出宁静,百花争妍,才子佳人,香客如织。 好一个太平盛世。 …… 沈妙言回到国师府,已是暮色四合。卡Kа酷Ku尐裞網 两名幕僚各捧着一摞公文站在书房等她,见她回来,小心翼翼将公文呈给她:“小姐,这是楚国各地眼线和朝中暗桩送来的,其中一些需要你下达指示。” 沈妙言看见那些公文就很烦,却推拒不得,只能在软榻上落座,维持着端庄淡然的形象,声音平静:“放在矮几上,我今晚会看完。” “是。” 两人将公文堆到软榻的矮几上,便恭敬告退。 夕阳的柔光渐渐消失,拂衣进来掌灯,见她瞪着那堆公文的模样犹如在瞪着仇人,不由好笑:“小姐,您若是不想看,奴婢让人送到顾府,顾先生会处理的。” “若是送到他那里,等四哥回来,他又要在四哥面前说我无能。”沈妙言鼓着腮帮子,拿过一本公文翻开来,这上面说的是沈御史意图将他的门生安插进户部的事。 拂衣给她端来笔墨,她蘸饱墨水,托腮想了会儿,便在公文上批了一行字,令户部的人手不管用什么手段,就是不准沈御史将他的眼线安插进去。 她批阅公文的手法还不娴熟,绞尽脑汁地处理完两三本,看到第四本有关与赵国的邦交问题时,就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她咬住唇瓣,赵国在楚国东边儿,位置临海,多是平原地形,国家很是富裕。 而花家商号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可以说完全是靠着四哥与赵国丞相的私人交情,才让赵国大开方便之门,减少关税与屏障,甚至优先将好的货物交给花家商号买卖。 如今这公文说赵国与楚国边境发生冲突,楚云间命人关闭边境贸易,不允许赵国货物在楚国流通,这就意味着,花家商号将失去一条非常重要的商线。 她双手托腮,盯着公文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起那位效忠四哥的李斯年,便吩咐拂衣去请他过来。 李斯年来到书房时,就瞧见这女孩儿脸上画着好几道墨印子,正聚精会神地看公文。 他走到软榻前,瞥了眼她刚批阅好的公文,上面墨迹未干,一手金错刀与大人的很是相像。 尽管那批文措辞尚还稚嫩,可表达却十分精准,批文的意见更是非常正确。 她才十四岁,而且只是个闺阁中的女孩儿,有这样对天下局势洞若观火的本事,已经相当厉害了。 将来锦绣前程,不可估量。 他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作了个揖:“沈小姐!” 沈妙言被打断思考,偏头见是他,连忙笑道:“李大人来了,快快请坐!拂衣,上茶!” 拂衣笑着应是,李斯年在大椅上落座,保持着恭敬,没去喝那茶水,只轻声道:“不知小姐唤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沈妙言将那本公文递给他:“李大人帮四哥出过不少主意,这份公文,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批复,还望李大人能够赐教。” 李斯年翻开来,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深。 过了会儿,他合上折子,充满深邃智慧的双眸静静注视着沈妙言:“小姐,如若国师大人在这里,您觉得,他会如何做?” 第413章 入宫面圣 沈妙言想了会儿,试探着道:“也许,四哥会先派人调查清楚,为什么两国边境会发生冲突。卡Kа酷Ku尐裞網” 李斯年但笑不语。 沈妙言揉了揉太阳穴,又想了会儿,轻声道:“如今天下局势虽不算太平,可四国为保存实力,皆都按兵不动。这冲突来的蹊跷,莫非,原就是冲着花家商号来的?有人不想让花家商号,掌控楚国的经济命脉。” 李斯年微微颔首,“小姐知道是谁了吗?” “想削弱四哥实力的人,只有楚云间。”沈妙言垂下眼帘,蹙眉凝思了会儿,很快望向李斯年,“我会尽快进宫,要求他撤销这个禁止贸易的指令。” 李斯年起身,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小姐智谋无双,令属下敬佩。” 沈妙言笑得十分客气:“李大人谬赞了,若非大人,我又怎会想到这一层。拂衣,命膳房准备宴席,我要亲自敬李大人酒。” 拂衣知晓这是自家小姐笼络人心的手段,便含笑应声去办。 夜深了。 沈妙言泡在华容池里起起伏伏,莹白小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舒展开的眉梢眼角也难掩疲倦之色。卡Kа酷Ku尐裞網 进宫容易,可是跟楚云间沟通,却十分困难。 万一他趁机提出什么要求…… 她红着脸甩甩脑袋,尽量放松身心,继续泡温泉。 …… 此时的夏侯府,主院里摆着十几桌酒席,夏侯铭被好事的贵公子们灌了不少酒,酩酊大醉地趴在酒桌上。 沈泽替他将宾客都送走,才过来将他扶起。 月色如墨,空荡荡的庭院中,大红色灯笼光映照在丝绸上,夏侯铭的脸被酒意染红,眼睛却是清醒的。 沈泽在他旁边坐下,把玩着青瓷酒盏,笑道:“没料到,我姐姐有福气嫁给护国将军。” “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夏侯铭声音淡淡。 “我送亲前,父亲说,从此以后,御史府与护国将军府便是一体的。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日后朝堂上,还望护国将军多多担待些。” 夏侯铭捏了捏眉心,声音依旧平淡:“自然。” 沈泽见他不愿多说,便起身告辞。 夏侯铭注视着他的背影,无论是这个小舅子还是沈朋那位岳丈,在乎的都是他们御史府的利益。 倒是无人请他待沈枫好些。 他勾唇一笑,眼底尽是薄凉。 不远处侍立的小厮上前扶起他,“将军,可要去新房?” 夏侯铭点点头,却不用那小厮搀扶,自己走上台阶,穿过九曲回廊,往新房走去。 他推开门,走到里面,右拐穿过珠帘,就看到身着红色喜服的少女端坐在床榻上,喜帕遮住了她的容颜。 他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新秤杆将喜帕挑开来,这少女原本仅仅只是清秀的容颜,在烛火和红色喜服的映衬下,也变得明艳动人起来。 那双古井般的漆黑瞳眸,闪烁着红烛光点,格外勾人。 他伸出手,缓缓抬起她白嫩的下巴,轻轻摩挲,像是摸一只猫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枫禁不住笑,夏侯铭也跟着笑。 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两人却都深感彼此仿佛相识已久。 笑罢,沈枫轻声问道:“熄灯吗?” 夏侯铭瞳眸幽深,微微摇头,俯身吻住她的唇瓣,将她压到床上。 漏尽更残,红罗帐暖,自是一夜春宵到天明。 …… 翌日,沈妙言起了个大早。 她梳洗完毕,挑了件素兰色软罗长裙换上,外面穿了件没有任何纹饰的藕荷色半臂,戴了国师以前送她的白水晶项圈,对着镜子照了良久,才去花厅用早膳。 用罢早膳,她径直出府,乘坐那辆四匹汗血宝马拉的黑金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车厢轻轻晃动,素问满脸担忧,却也知道沈妙言必须跑这一趟。 很快到了皇宫门口,禁卫军拦住马车,她将一只木盒递给禁军统领,那统领打开,木盒里盛放的是无数断裂的白玉环。 “拿去给楚云间看,他自会让我见他。” 那统领见这些白玉不似寻常玉石,于是拱了拱手,立即去见楚云间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那名统领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恭敬地请她进去。 沈妙言来到乾和宫前,仰头望着汉白玉台阶上那座气势恢弘的宫殿,很快垂下眼睫,拎着裙角缓缓踏上去。 乾和宫书房内,楚云间正站在窗前侍弄一盆兰花。 沈妙言踏进来,他背对着她,声音含着几分笑意:“你鲜少有主动来找朕的时候,说罢,这次,又想让朕帮你做什么?” “我说了,你便会做吗?”沈妙言挑眉。 楚云间背转过身,俊朗的脸上噙着吟吟笑意,撩起袍摆,在软榻上落座,指着对面的大椅:“但说无妨。” 沈妙言走过去,在那张大椅上坐下,“我听闻,你不许商铺售卖赵国的东西?不许楚国,与赵国进行任何贸易?” 楚云间手肘撑在矮几上,眼中笑意更盛:“怎么,你是来与朕谈判的?” “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历史上,没有哪一个国家不同别国贸易,就能强大起来的。你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扼制花家的财富。”她说的一板一眼,小脸上全是认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除了花家受阻,其他商户乃至百姓,都会被你这一政策害苦。” “哦?”楚云间挑眉,眼中闪烁着点点兴趣,这小丫头,口才倒是越发的好了。 “比如,很多女子喜欢赵国的螺黛胭脂。” 楚云间微微一笑:“胭脂,楚国不是没有。” 沈妙言端起旁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又道:“再比如,很多百姓用的都是从赵国运来的食盐。是,楚国也产食盐,但产盐量并不多,再加上都是产自山区,运输困难,成本大大增加,完全没有从赵国运来的海盐便宜。” 楚云间摩挲着下巴,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逐渐散去,只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儿。 沈妙言放下茶盏,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满是正经之色:“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商品,如丝绸织物,特产水果,海鲜美味,都不会再有了。” 第414章 可惜,她是个女孩儿 见楚云间眼神依旧不为所动,她微微一笑,倨傲地抬起下巴:“赵国的清河城,向来擅长以鱼油制作长明灯,油灯经久不灭。卡Kа酷Ku尐裞網咱们楚国皇室墓葬中所用灯油,据我所知,都是从赵国清河城购得的。除了咱们楚国,其余诸国墓葬中所用长明灯,同样是从赵国购买。” 楚云间仍然没有说话,指尖叩击着矮几,一双雅致的黑眸静静注视着沈妙言,仿佛想认认真真将她看个通透。 然而面前坐着的少女,的确是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长久的寂静过后,他微笑着开口:“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沈妙言心中一咯噔,怕他忌惮自己,便只傲娇地别过脸:“自然是府中的幕僚!” 楚云间低低笑了起来,这笑声透着冷酷,仿佛是大漠上刮过的冰雪风沙,刺得人浑身不舒服。 他笑了会儿,才冷声道:“你与花容战交好,回去告诉他,赵国海盐这条商线,必须收归官府,朕才愿意重开边境贸易。” 食盐是百姓们必不可少的食物,沈妙言自然知道这条线的利润究竟有多么可观,可是楚云间肯退这一步,已经实属难得。 于是她起身,朝他屈膝行了一礼:“我代楚国百姓,谢过皇上。”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 楚云间眼角余光瞥着她窈窕的背影,明明是道谢的好话,却被这女孩儿说的言不由衷,叫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这小姑娘在君天澜走后展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叫他刮目想看。 她的口才,甚至不输朝中的一些文官。 只可惜,她是个女孩儿。 “妙言,”他忽然开口,“端午宫宴,朕邀你参加,以西南郡守妹妹的身份。” 沈妙言一怔,四哥如今的官职便是西南郡守,楚云间这话的意思是,他会帮她摆脱“罪臣之女”这个称呼? 然而惊讶只是瞬间的,她很快就保持住了淡然的表情,回转身又朝他行了一礼,这才离开书房。 楚云间盯着她面不改色的模样,眼底掠过冷讽,她也该庆幸,她是个女孩儿。 否则…… 而沈妙言跨出书房,却看见顾钦原等在外面。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垂下眼帘,既不知他将刚刚那些对话听到了多少,也不知他对她的做法有什么意见。 但是,无论他抱着怎样的意见,她都不会在乎。 因为四哥将控制局势的担子交给了她沈妙言,而非他顾钦原。 顾钦原眼角余光瞥了眼她的背影,眼底多了些讽刺,这小姑娘到底初出茅庐,做事还不够圆滑。 楚云间禁止楚国与赵国互市和贸易,若她能搜集统计出楚国国库因此导致的税收损失,将这个数目呈报给楚云间,即便不答应交出海盐垄断的权力,楚云间也必然会重开贸易。 他冷哼一声,进了书房。 沈妙言不知道这人的想法,出了宫后便马不停蹄直奔花府。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花府中一派欣欣向荣之色,看得出这家的主人大约心情是极好的。 花容战身着白色素纱劲装,刚练完一套枪法,正坐在花园亭子里喝凉茶。 沈妙言被侍女领进亭子,笑道:“你竟也有不穿红衣服的时候。” 花容战示意她坐,亲自给她倒了杯茶:“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玩儿?府中的事可都处理好了?若是不会,我再派个得力的管家去帮你。” “那倒不必。”沈妙言端起茶闻了闻,茶味鲜香,乃是今年的新茶。 她放下茶盏,将刚刚宫中的事儿说了一遍。 花容战随手抓起一缕长发往指间缠绕,一派妖娆模样:“我虽从不插手商号里的事,却也知道,海盐业每年利润极为可观。你把这条线交给楚云间,钦原若是知道,怕是要生气的。” “他就在外面偷听,我出来的时候,也没见他脸色有多难看。”沈妙言喝了口茶,“说起来,他每次都端着那张冰山脸,我都习惯了。” 花容战忍不住笑了,颇为得意:“怎么样,所有人当中,还是我待你最好吧!日后若是与你家四哥成了亲,可得多多在他面前为我美言。” 沈妙言斜了他一眼,只继续喝茶。 花容战望了望四周,忽然献宝似的,从怀里取出一只香盒递给她:“这可是好宝贝,送你了!” 沈妙言放下茶盏,好奇地接过:“这是什么?” “比欢情香更加厉害的欢情香!”花容战笑得狡诈,“男子闻久了,可压抑住内力,叫他反抗不了!沈丫头,别说我没帮你……” 沈妙言:“……” 解决了花家的贸易问题,沈妙言心情大好,处理起其他事务,也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这些天,她还收到了从西南寄来的信,是四哥的平安信,依然只有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六月中旬返京。 她盘膝坐在软榻上,盯着手中的信,有些发呆。 四哥向来说到做到,他说六月中旬回来,那就一定是六月中旬回来。 只是,他为何敢这样肯定地承诺呢? 楚云间是不会轻易放他回京的。 她想不明白,便回到东隔间,将信好好折起来,放进床头的一只锦盒里。 这锦盒里盛放的大抵都是四哥给她的东西,如零碎的信件、空了的种生花碗,还有七彩玲珑珠、青鱼珠,以及她自己的蓝月光石。 于她而言,这些都是宝贝。 她又望向床头立着的摩喝乐乌木雕象牙像,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眼中都是怀念。 眼见着便是端午,拂衣一大早就准备了青粽等物,各种馅儿的都有,供沈妙言挑选。 沈妙言在花厅随意用了两个咸肉蛋黄粽,吃完后,一边净手,一边问道:“府中端午节的赏钱可发下去了?” 拂衣笑道:“一早就发了,丫鬟们每人二两银子并半匹绫罗,侍卫们每人十两银子并两双新靴子,府中人都高兴着呢。” “那就好。”沈妙言低头笑了笑,白嫩的手指在水中调皮地弹了弹。 宫中的端午宴会设在中午,她将府中这一个月的开支核算了一遍,才乘坐黑金马车赶往皇宫。 此时宫中早已热闹非凡,命妇贵女们身着锦衣华裳,来往于宫中的巷道间,有的手持团扇,谈笑风生地跟在领路的宫女身后。 沈妙言坐在黑金马车内,透过黑色薄纱车帘,面无表情地扫视过这些女人,眼底都是轻视。 这些女人看着一团和气,实际上心里的龌龊心思,一个比一个多。 第415章 堂而皇之地袒护沈妙言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让这些女子纷纷望向那辆马车,不由震惊,黑金马车向来是君天澜的专属车驾,可君天澜如今已遭贬谪,那么马车内坐的人,又会是谁? 春末夏初的风将薄纱窗帘吹起一角,莹白如玉的侧脸呈现在众人眼中,有人立即认出,那是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端坐在车内,目不斜视,周身尊贵的气度风华,较从前更加出众。 仿佛,她才是这宫中的皇女。 这些女人目送她远去,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前方的巷道上,董氏才啐了一口,没个好脸色:“呸,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虽都没出声儿,可心底却都暗暗赞同董氏的话。 华氏扶着沈枫的手,继续朝前走:“枫儿可恨那马车里的女人?” 沈枫垂着眼帘,她嫁给夏侯铭数天,面庞比未出嫁时还要红润许多,看的出来养得极好。 她听着华氏的话,声音平静:“为何要恨?” 华氏横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拧了把她的腰:“她很有可能就是害死你姨娘的凶手!你得恨她才是!” 沈枫听着,不有腹诽,不是很有可能,沈妙言她,就是凶手。 可她不愿意被华氏利用,便软绵绵回答道:“娘说的是。” 华氏盯向她,这个庶女比沈榕还叫她不喜欢! 沈榕未进宫时,起码晓得听话,而沈枫,面上柔柔弱弱,可她却知道,她比谁都要倔强! 当真是根眼中钉! 她压下对沈枫的不满,继续朝前走。 沈妙言来到承庆殿,坐了一会儿,朝廷官员及其家眷们便都到齐了。 楚云间携着沈月如及后宫嫔妃过来,众人纷纷离席,口呼万岁。 沈妙言深知如今四哥不在,乃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的时候,便也不例外,夹在女眷中朝楚云间行屈膝礼,面容沉静如水。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的目光扫过众人头顶,最后在沈妙言发心上顿了顿,笑道:“众爱卿免礼。” 他和沈月如坐下,众人才起身跟着入座。 沈妙言对面的董氏揉了揉肚子,盯着沈妙言,满脸怨愤。 她上次在承恩寺拉了一下午肚子,被不少认识的夫人看到,可谓是丢脸至极。而这一切,不消多想,便知是沈妙言这死丫头指使她的丫鬟干的。 她紧紧盯着沈妙言,这死丫头好巧不巧偏偏坐在他们家对面,定然是为了勾引自己的儿子,意图攀上高枝儿嫁到他们家。 她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儿,正恨得咬牙切齿时,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儿子正傻乎乎地盯着沈妙言笑,更是恼怒,“砰”一声将茶盏搁到桌案上,起身朝楚云间和沈月如行了个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妇有事起奏。” 楚云间将视线从沈妙言身上收回来,笑道:“但说无妨。” “皇上,沈妙言乃是罪臣之后,从前三番四次参加宫宴,乃是看在国师君天澜的面子上。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君天澜护驾不利,被贬为西南郡守,沈妙言她,又凭什么来参加宫宴?求皇上将她驱逐出去,以全宫中法纪。” 她掷地有声,好似全然是为了法纪着想。 楚云间眸中含着点点笑意,别有深意地扫过韩家人,但见韩叙之面容涨成猪肝色,显然是没料到自己母亲会这样针对心上人。 再看向沈妙言,这小丫头正慢条斯理地给她自己斟果汁,毫不理会殿中人异样的目光。 于是他笑着开口:“韩夫人,你多虑了。妙言今日参见宫宴,乃是奉了朕的旨意。” 说着,威严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脸上的神情渐渐郑重起来:“妙言性子纯善,与她父亲犯下的罪没有丝毫关系。朕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罪臣之女’这四个字。妙言她出现在这里,是以西南郡守妹妹的身份,诸位爱卿可听明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皇上这是……堂而皇之地袒护沈妙言? 然而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拱手称是。 沈妙言瞥了眼董氏吞了苍蝇般的表情,心中十分痛快。 午宴过后,大殿中上了歌舞,沈妙言觉着无趣儿,便以更衣的名头起身离席。 她对皇宫十分熟悉,独自走到无人的九曲长廊处,凭栏远眺宫中景色,不由感叹宫中春景虽美,可惜宫人们被关在深宫,赏了这许多年同样的景色,怕也是会厌烦的吧? 她正罕见地伤春悲秋之时,楚随玉摇着折扇从背后靠近她:“三小姐。” 沈妙言身子一僵,回过头时,对方已经走到她身边,笑容不达眼底:“你仇人众多,独自待在这里,就不怕被杀人灭口?” 沈妙言收回视线,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越发不掩饰他身上那股煞气了。 她不禁微笑,“有王爷做护花使者,我又怎么会怕被人暗杀?” 楚随玉偏头看她,她小脸晶莹雪白,鼻尖挺翘,唇瓣红润,长成这样,当真是妖孽。 看着,便轻轻一笑,抬扇勾起她的下颌:“若是本王暗杀你呢?” “我对王爷还有用处,王爷舍得?” 楚随玉盯着她那双琥珀色的双眸,眼底神色更深了几分。 微风从长廊中拂过,他忽而笑道:“你这样的美人,即便有朝一日对本王没了用处,本王自然也是舍不得杀的。” 沈妙言挪开脸,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茵茵荷塘:“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皇兄他,对你很呵护。”楚随玉紧盯着她的眼眸,斟酌着用词,“你,还恨他吗?” 闻言,沈妙言不禁勾起一道冷笑。 若是她回答不恨了,她毫不怀疑,这个男人会直接将她杀了丢荷塘里。 “还恨吗?!”见面前的女孩儿但笑不语,楚随玉蹙眉,又问了一遍,双眼眨也不眨,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沈妙言偏头看她,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他害我家破人亡,你说我恨不恨?” 像是得到满意的答案,楚随玉周身的暴戾气息逐渐消失,重又变回那个温润如玉、流连花丛的闲散王爷,“你的确该恨他。” 第416章 她不能留了 沈妙言盯着荷塘中成群结队的锦鲤,两人之间重又陷入沉默。卡Kа酷Ku尐裞網 许久之后,楚随玉再度开口:“如今御史府与夏侯家连成一线,沈泽深受皇兄重视,想要对付他们,可谓难上加难。” 沈妙言把玩着腰间垂挂的流苏璎珞,淡淡道:“那就从张家下手。” “张岩为人谨小慎微,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想要抓住他的尾巴,同样不容易。”楚随玉摇着折扇,眉心微蹙。 沈妙言踌躇片刻,偏头望向他的双眼:“晋宁王,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为了自身的安危,才意图将楚云间从皇位上拉下来,还是为了你自己能够坐上那张位子?” 楚随玉沉默半晌,微微一笑:“三小姐难道不想本王坐上那个位置吗?本王答应你,若能登大宝,本王愿意为你的父亲平冤昭雪,还你一个公道。” 沈妙言搭在红漆栏杆上的手微微收拢,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光点。 这个条件很诱惑,楚随玉太懂如何收买人心了…… 微风拂过,将楚随玉身上的酒气和水池中的荷香送到沈妙言鼻尖,四周寂静无声。 她正要说话,偏过头看楚随玉的刹那,眼角余光却瞥见拐角处,一角暗红色衣袖。 她心头一凛,毫不犹豫地给楚云间使了个眼色。 楚云间瞬间会意,身形一动,不过眨眼间,就去到拐角处,将那人捂住嘴拖了出来。 沈妙言瞳眸骤缩,这人是,华氏?! 华氏拼命挣扎,楚随玉与沈妙言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慌张。 沈妙言双手紧紧攥起,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人不能留了。” 刚刚那些话,若是被华氏传出去,她和楚随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楚随玉显然同她想的一样,眸光寒光乍现,大掌紧紧捂着华氏的口鼻,不让她呼吸。 华氏意识到这两人是要自己的命,顿时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起来,她长长的指甲从红漆扶手上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在空中挥动着双手,使劲去抠楚随玉的手背,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妙言蹙眉,往四周看了看,旋即示意楚随玉跟她来。 她将楚随玉带离那条长廊,去到一个更加荒僻的水亭子里,这儿显然很少有人来过,荷塘上全是枯枝败叶,明明是春夏之交,景色却萧条至极。 华氏已经不再挣扎,楚随玉松开手,几经确认她是真的断了气,才准备将她从亭子里扔到荷塘中。 沈妙言拦住他,掏出帕子,将华氏手指甲里藏着的朱漆和皮屑血迹一一清除干净。 楚随玉望了眼自己被华氏抓破皮的手背,有些庆幸沈妙言的细心。 等确定没留下任何痕迹,沈妙言才示意他将人丢进荷塘。 两人沉默无声,匆匆沿着九曲回廊折返回去,谁知刚走到刚刚待过的长廊,就听见隐隐有脚步声响起。 沈妙言望了眼扶手上那些被抓花的红漆,咬住唇瓣,冷静地剥开自己的衣襟,朝楚随玉使了个眼色。卡Kа酷Ku尐裞網 楚随玉立即会意,将沈妙言推到扶手上,让她面朝荷塘趴在扶手上,自己用双手环着她的身子,做出一副轻薄她的姿态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出有很多人过来。 沈妙言冷静地伸手去挠那漆木扶手,在华氏挠出的痕迹上又添了许多,才压抑住声音,故作痛苦道:“王爷,求您别这样!” 楚随玉刻意弄乱她的头发,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顺势去解她的腰带,隔着薄薄的布料,在她的身体上摩挲流连,语气轻佻至极:“不要哪样?本王看上你,是你的荣幸!” 以楚云间为首的众多人走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出戏。 楚云间负手而立,紧盯着扶手边的两人,雅致俊朗的面容上依旧噙着笑容,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更似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他身后,众人神色各异。 沈月如紧攥着帕子,秋水剪眸中满是不悦。 刚刚母亲的贴身丫鬟匆匆跑到承庆殿,大叫着不好了,说是出了大事,御史夫人请所有人过去。 如今他们来了,看到的就是晋宁王轻薄沈妙言这幅画面。 带着金色甲套的手紧紧攥住绣帕,沈月如满脸不悦,不过是出艳戏罢了,竟也值得母亲如此兴师动众? “你到底想让皇上看什么?”她怒视着那报信的丫鬟,冷声开口。 栏杆旁的两人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沈妙言紧紧抠着扶手,后背隐隐有冷汗沁出。 不知道华氏的丫鬟,有没有听到那些话…… 那丫鬟连忙跪下,慌慌张张地开口:“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夫人就只是让奴婢去请皇上过来。” 沈妙言悄悄松了口气,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人也放松了些,直接将她翻了个面儿,双眼朦胧地想来亲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唇瓣,俨然是酩酊大醉的模样。 眼底闪过冷讽,她立即哭出声,柔柔弱弱地想推开他,见怎么也推不开,便转向楚云间:“皇上,救命!” 楚云间一怔,心底蔓延开的怒意被这一声软软的呼唤所打消,竟莫名的,有些欢喜。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脚将楚随玉踹到地,“不知上进的东西!皇宫中,也由得你如此乱来?!” 楚随玉想要爬起来,最后却仿佛是醉的爬不起来了,就那么大喇喇地躺在地上,呼呼睡了过去。 楚云间见沈妙言衣衫凌乱,心疼不已,连忙将她打横抱起,冷着脸转身准备离开。 沈月如拦住他,笑道:“皇上,王爷他必定是看上了妙言……这么多人看到妙言被他轻薄,妙言的清白也算是没了,依臣妾看,不如皇上将她赐给王爷?” 楚云间冷厉地视线盯向沈月如的脸,沈月如心中一咯噔,不敢再多言,只得让开。 众人眼见着皇上走了,便也逐渐散去。 沈榕静静站在不远处,她自打失去孩子,便瘦了许多,看起来形销骨立,连身上那套华丽的宫装也支撑不起来了。 第417章 太亮了,我睡不着 她缓步走到沈月如身边,笑容满是讽刺:“皇后娘娘,皇上如此不给您面子,您真是可怜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微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再如何可怜,本宫依然是皇后。” “皇后又如何,六宫之主又如何,皇上眼里心里,都只有沈妙言一人!你我以及后宫诸多姐妹,不过都是皇上用来平衡前朝的玩物罢了!”沈榕冷声,“只要除掉沈妙言,咱们姐妹,才能有出头的机会。” 沈月如盯着她,她微微一笑:“我与姐姐斗了这么多个月,不过是自相残杀罢了。咱们真正的敌人,该是沈妙言,姐姐知道的。” 微风拂面,沈月如缓缓露出一抹轻笑:“你说得对。” …… 乾和宫,仪元殿。 楚云间将沈妙言放到龙榻上,见她衣裳已经破损,便吩咐宫女去拿一套新的衣服过来,又亲自端了水盆,拧干帕子,给她将双手和指甲擦拭干净。 沈妙言眸色复杂,楚云间这是……浪子回头? 等擦完手,他让宫女换了干净的水进来,又给她将小脸擦拭干净,摸了摸她的额头:“被吓坏了吧?就在这儿睡一会儿午觉,朕守着你。晋宁王,朕会罚他闭门思过的。” 沈妙言一言不发,他扶着她躺下去,给她掖好被子,自个儿坐到不远处的书案后,翻看起李其送进来的折子。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屋内很明亮。 沈妙言偏头看了会儿楚云间,淡淡道:“太亮了,我睡不着。” 楚云间闻言,示意守在门口的宫人将门掩了,又亲自走过去将龙床上的帐幔放下,连带着绸纱窗帘也一并放下。 屋中的光线昏暗下来,沈妙言悄悄挑开帐幔一角,看见身着龙袍的男人坐在桌旁,他没法再看折子,便只静静注视着床榻。 与他的视线对上,她连忙放下帐幔,许是尴尬,心跳得有些快。 她闭上眼,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可始终能察觉到那注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无法忍受,便滚到床榻里侧,扯过明黄色的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地蒙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掀开帐幔,只见那个男人仍旧坐在圆桌旁。 楚云间见她醒了,起身走到床前,将帐幔勾上床侧的金钩,“晚上想吃些什么?”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与她是成婚多年的夫妻。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我该回去了。” 楚云间将窗帘拉起,闻言,回过头看她:“天色已晚,回去做什么?你从前住的偏殿,里面的东西朕从不许人动过,每日都有人打扫,你今晚就可歇在那儿。” 沈妙言正要说话,李其满头大汗地闯进来,“皇上,御史夫人找着了!” 她眉心一跳,就听到李其哭丧着脸接着道:“一个宫女儿在清荷亭外的池子里发现了御史夫人,侍卫们抬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泡的发白了!” 楚云间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怎么回事?” “御医检查过,说是窒息而亡。卡Kа酷Ku尐裞網皇后娘娘坚持要求请仵作入宫验尸,御史府的人全都进宫了,清荷亭那边已经闹成一锅粥!” “朕知道了。”楚云间说着,回头望向坐在床上的女孩儿,她和楚随玉所待的长廊,很靠近清荷亭…… 沈妙言将他眼底的疑虑看得分明,扬起下巴:“怀疑我,也得拿出证据来。” 楚云间什么都没说,抬步往清荷亭而去。 沈妙言坐在昏暗里,她自信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不会有人查到她头上的。 她低下头,盯着微微颤抖的指尖,脑海中蓦然出现华氏临死前,那双死死瞪着她的双眼。 她努力想让指尖的颤抖平息下来,却无论如何也静止不住。 半晌后,她抱起枕头,发泄似的,重重砸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喘息着,琥珀色的瞳眸,闪烁出赤红的嗜血光泽。 她紧紧攥住拳头,起身走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许是凉茶浇灭了心中的火焰,她的指尖已经不再颤抖,晶莹红润的唇角咧开一个优雅的弧度,媚眼中的嗜血光泽一重更盛一重。 她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她花了小半个时辰,在殿中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上崭新的衣裙,抬步推门而出。 殿门口守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宫女,看得出来都会些拳脚功夫。 见沈妙言要出去,四人连忙拦住她,为首的轻声道:“沈小姐,皇上有吩咐,不许您离开这里。” “听闻我婶婶死于非命,想来我那位皇后堂姐定然十分伤心,我想去探望她。”沈妙言声音平静。 四个宫女面面相觑,却还是不敢让开。 沈妙言耐着心问道:“他离开前,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皇上说外面不安全,要奴婢们守好您,不许您出仪元殿。” 沈妙言心中了然,楚云间大约是怕沈月如对自己下手。 可即便沈月如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沈月如的。 于是她笑道:“我只是去探望堂姐,你们若是不放心,跟着保护我就是。等他回来,我会同他说清楚的。” 那四个丫鬟拗不过她,只得同意随她一道去凤仪宫。 此时的凤仪宫寝殿内,沈月如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 采秋与忍冬守在旁边,采秋轻声劝解她:“皇上疼爱娘娘,一定会查明真凶,为夫人报仇的。” “真凶是谁,他不是不知道。”沈月如闭着双眼,两痕睫毛阴影投洒在面庞上,更显面色苍白如纸,“他只是,下不去手……” 她娘亲出事的地方,距离下午沈妙言和楚随玉所待的长廊并不远,凶手是谁,一目了然! 她的父亲、庶弟和庶妹都还守在清荷亭,她实在无法面对那具尸体,几欲晕厥,楚云间才吩咐人,将她送回凤仪宫。 她当着众人的面逼着他承诺给她交代,可时间过了这么久,都不见人回来禀报案情进展,可见,他是铁了心要偏袒沈妙言那个小贱人。 第418章 犯下的罪恶,被迫在梦中偿还 她心中的苦涩更甚吞吃黄连,从头到脚将她湮灭,叫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 寝殿中正沉默间,一名小宫女急匆匆进来,“娘娘,沈三小姐求见!” 沈月如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眼底都是仇恨:“放她进来。” 沈妙言带着那四名大宫女穿过珠帘,袅袅娜娜地走进来。 灯火下,她身着白衣,腰间系着浅碧色绣锦鲤腰封,胸前垂着几根细细的发辫,瓜子脸晶莹剔透,眼尾透着一丝女孩儿特有的媚,看起来格外天真无邪。 “堂姐。”她微笑着开口。 “你来做什么?!”沈月如冷声。 “堂姐的脸色好苍白,是生病了吗?”她说着,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月如,嗅着那淡淡的金盏香,笑得温柔,“婶婶才刚溺水而亡,堂姐莫要伤心过度,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正经。” 沈月如气不打一处来,示意采秋扶她坐起来,盯着沈妙言,重重地喘息:“你谋害婶母,罪不容诛!” “哟,堂姐这帽子扣得可有些大了,”沈妙言满脸无辜,“婶婶待我极好,我怎么会谋害她?再说,大家都看见我与晋宁王在一起,他可以作证,我与婶婶根本没有接触过。” 她的话一点破绽都没有,可沈月如就是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儿,就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 她只是,没有证据去证明…… 沈妙言笑得愈发嚣张,“堂姐,你好好养身子,如此才好参加婶婶的葬礼。” 说罢,便往外走。 沈月如怒不可遏,怒声道:“给我把这贱人拿下!” 两名嬷嬷立即拦住沈妙言的去路,沈妙言小脸冷若冰霜,不过一个眼神,她身后的一名大宫女就上前,轻而易举便将那两名嬷嬷给制服。 沈月如气得几欲吐血,沈妙言折回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让满殿的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这姑娘竟然敢掌掴当朝皇后! 沈月如捂着通红的脸,同样不敢置信:“你居然敢打本宫?!” 沈妙言伸手拽住她的头发,逼她同她对视,俯身一字一顿:“沈月如,咱们的较量,才刚开始!不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我誓不罢休!” 沈月如正要命令忍冬抓住她,却瞧见沈妙言的双眼中隐隐闪烁着血红色的光泽,那仇恨的光芒看起来触目惊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一时呆住,竟忘了还击。 沈妙言松开手,狂笑着离去。 在经过一座古董架子前,还嚣张地将上面搁着的一只珐琅彩花瓶推倒在地。 清脆的炸裂声响起,沈妙言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沈月如,但见她脸色惨白,非常紧张地盯着地面。 她心中奇怪,却也未作多想,只大步离开。 沈妙言走后,采秋收拾了地面的花瓶碎片,没过多久,系着斗篷的沈榕匆匆赶了来。 她望向床榻上面无血色的女人,淡淡道:“仵作检查了嫡母的尸体,发现肺部积水不多,判断嫡母并非是溺水而亡,而是在岸上窒息而死后,被人抛入荷塘。” 忍冬端着一碗补汤过来,一勺一勺喂给沈月如,沈月如低垂着眼睫,慢条斯理道:“母亲她定是听到了什么话,才被杀人灭口。” 沈榕在一张大椅上落座,犹豫许久,试探着道:“娘娘,你说,会不会是楚随玉与沈妙言联手了?” 沈月如拿绣帕擦了擦唇角,抬起眼帘,淡淡道:“楚随玉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他能做什么?谋朝篡位吗?” 话音落地,她和沈榕同时对视一眼,若楚随玉意图谋朝篡位,那么长廊里的调戏,不过都是他和沈妙言演出来的戏码罢了。 寝殿中沉默的可怕,沈月如依靠着床头,沉吟片刻,轻声道:“打蛇该打七寸,沈妙言现在的靠山是皇上,若她失去这座靠山……” “此话何解?”沈榕好奇。 沈月如苍白的唇瓣轻轻勾起,微微抬起下巴,秋水剪眸中满是阴毒,却并未说话。 …… 沈妙言今夜,宿在了皇宫。 临睡前,她心情颇好,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帐幔顶部,扳着手指头念叨仇人名字:“楚云间,沈朋,沈月如,张岩,张璃……” 在她的心里,这些人必须死,才足以偿还他们犯下的罪孽。 她念了好几遍,才慢慢睡过去。 然而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梦中,冲天火光拔地而起,高楼之上,残酷的火焰再度试图吞噬她,那些在火焰中若隐若现的人脸中,多了华氏的,她不停地尖叫,苍白肿胀的手甚至从火焰中探出来,妄图掐断她的脖颈。 沈妙言尖叫着醒过来,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四周仍旧是不见边际的黑暗,她不停地发出尖叫声,缩到床角,双臂紧紧抱着身体,一双赤红血腥、弥漫着恐惧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守在门外的宫女以最快的速度禀报了楚云间,楚云间长发未梳,披着外裳赶过来,雕扇从里面反锁了,他撞开雕扇冲进去,将那个不停尖叫的女孩儿拥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妙言,别怕,朕在这里!” 宫女们连忙将殿中的灯火点起来,沈妙言渐渐回过神,紧紧抓着楚云间的衣袖,在他怀中痛哭失声,一张小脸憔悴至极。 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她犯下的罪恶,被迫在梦中一一偿还。 她在潜意识里抵制杀戮,也许,她永远都不能再睡上一个安稳的觉了。 楚云间安慰了她很久,直到天色渐明,沈妙言才含着眼泪,缓缓睡了过去。 他命人在殿中点上安神香,又俯下身,摸着小姑娘满是冷汗的额头,双眸满是复杂。 正当他凝视着这张小脸出神时,李其匆匆进来,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传口信,说是想见您!” 楚云间将沈妙言额前被冷汗打湿的乌发,轻柔地捋到她的耳后,声音淡淡:“朕知道了。” 第419章 朕不该爱她 楚云间来到凤仪宫,沈月如正靠坐在床上,喝着忍冬熬好的汤药。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抬起眼帘,面色十分苍白:“皇上,恕臣妾身子不适,无法行大礼。” 楚云间在榻边坐下,“无妨。采秋去乾和宫说,你想见朕?” 沈月如微微颔首,眼圈通红:“皇上和臣妾都知道凶手是谁,臣妾知晓皇上爱她,可她的心里,却没有皇上的半分位置,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不过如此。” 楚云间眼底都是不耐烦:“皇后请朕来,就为了说这些?况且,人证物证都没有,皇后这般指证旁人,恐怕不妥。” 这话,是不否认他喜欢沈妙言。 沈月如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浓浓的嫉恨,轻声道:“若晋宁王与妙言联手,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恰好被母亲听见,这才遭毒手……也不是不可能。” 楚云间面色一凛,沈月如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他的心口,声音越发的轻:“皇上,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只有臣妾,才是真心待您的。沈妙言她始终都在算计您的皇位,您的江山,您的性命……您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您的皇位,拱手送给晋宁王?” 说罢,似是嫌楚云间疑心还不够重,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又道:“君天澜一走,妙言她便上了晋宁王这条船,可见,她生性放/浪,朝三暮四。再加上臣妾听闻她与温倾慕交好,想来她必然是想做晋宁王的侧妃。” 楚云间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素来多疑,本来只是认为昨天中午楚随玉与沈妙言只是意外,可经由沈月如提醒,他才察觉昨天的事,疑点颇多。 若真如沈月如所说…… 他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佩,低垂下眼帘,为她将被子拢好,淡淡道:“此事朕自会调查清楚,皇后不必操心,好好安养身体。” “臣妾遵命。”沈妙言低下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轻笑。 晌午时分,沈妙言起床梳洗完毕,收拾了东西打算出宫回国师府,却再度被门口那四名宫女拦住,其中一位上前,屈膝行了个礼,开口道:“皇上有令,在御史夫人之死调查清楚前,沈小姐不得出宫。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被沈月如吹了枕旁风,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 不是说会帮她铲除御史府吗?她不过弄死了华氏,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沈妙言望了眼远处巍峨的凤仪宫,冷声道:“带我去见楚云间。” “皇上在处理国事,不见人。”那宫女声音平静。 沈妙言什么都没说,跨出门槛,径直往楚云间的书房而去。 四名宫女对视一眼,连忙去拦她,可沈妙言力气大得很,她们又不敢弄伤她,一来二去的,最后竟被她走到书房前,被她们死死拦住,才没能闯进去。 沈妙言气急,对着紧闭的隔扇大喊出声:“楚云间,你给我出来!我要出宫,你听见没有?!” 五月的阳光有些刺目,她站在台阶上,拼命想往前跑,可那四名宫女牢牢攥住她的胳膊,她竟无法往前走上半分。 “楚云间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说话不算数也就罢了,如今还不让我出宫,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宫!”她怒吼出声,言语之间都是对楚云间的挑衅,吓得那四名宫女连忙低头,只当没听见。 她还要再骂,书房的隔扇吱呀一声打开,李其端着拂尘跨出门槛,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皇上正在处理国事,再闹,宫规伺候!” 沈妙言气得不行,高声道:“我要见他!” “皇上国事繁忙,岂有空见你!把她拖走!”李其说着,重新返回书房,还不忘将隔扇掩上。 那四名宫女得了命令,不由分说地将沈妙言往偏殿那边拽。 沈妙言死死盯着书房,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和楚随玉的联盟,已经被人识破。 此时的书房内,燃着上好的熏香。 楚云间靠坐在大椅上,微阖着双眼,声音清冷:“把她弄走了?” “是,已经弄走了。”李其卑躬屈膝回答道。 沉默良久,楚云间像是自言自语:“朕看错她了,朕不该爱她……她可以算计朕的性命,却不该算计这楚国江山。楚随玉,器量狭小,毫无大局观,他没本事坐稳这张皇位。” 李其悄悄抬眼看他,试探着道:“皇上,容老奴多嘴,沈妙言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平白惹皇上烦心!” 楚云间沉吟半晌,淡淡道:“传旨去晋宁王府,晋宁王端午宫中失态,责令禁足。” “期限是……”李其问得小心翼翼。 楚云间不语。 李其低下头,应了声“嗻”,便去办了。 他走后,一名小太监进来,说是顾大人和状元郎到了。 前些时日的春闺考试中,沈泽会试殿试皆是第一,被楚云间钦点为今年的新科状元。 楚云间抬手,李其示意那小太监将人请进来。 顾钦原与沈泽跨进门槛,一同拱手行礼。 楚云间仍旧没有睁眼,声音透出疲倦:“二位皆是朕信赖的左膀右臂,你们认为,沈妙言该如何处置?” 两人的视线皆都盯着鞋尖,闻言,沈泽望向顾钦原,顾钦原声音淡漠:“沈妙言搅动京城局势,微臣以为,合该诛杀。” “顾卿还真是心狠……”楚云间慵懒地靠坐在椅背上,仍旧阖着双眼,唇角却缓缓勾起一道轻笑,“沈泽,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沈泽斟酌着用词,踌躇半晌后,拱手道:“启禀皇上,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仍有不少人感念沈逸席过去建立的功绩。若诛杀沈妙言,皇上难免背负骂名。依臣所见,不如将她以侍妾身份赐给大臣,如此,也可拉拢人心。” “赐给谁?” “臣以为,承议郎韩叙之,乃是上佳人选。”沈泽低垂着眼睫,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的精光与算计。 韩夫人董氏恨沈妙言入骨,若是沈妙言以侍妾身份进韩家,董氏必然会对其百般揉捏。 只有沈妙言受尽世间所有折辱,才算为他娘报仇。 第420章 掌掴 他想着,声音越发镇定:“世人都知韩大人对沈妙言情根深种,如此,一可令韩大人对皇上更加忠心,二可让皇上贤名远播。卡Kа酷Ku尐裞網三,只有沈妙言活着,才可拿她威胁君天澜,令他在西南不敢轻举妄动。” 楚云间缓缓睁开眼眸,眼底一片薄凉:“宣韩叙之进宫。” …… 此时的沈妙言,并不知道楚云间和沈泽已经擅自对她的去处做了决定。 她在偏殿坐着,独自生了会儿闷气,便又起身往外走。 她穿过长廊,那四名大宫女如影随形,生怕她跑了似的。 百无聊赖中,她走到御花园,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园中亭台楼阁掩映在苍翠的草木间,随处可见烂漫至极的鲜花。 溪水潺潺,面容姣好的宫女们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远处是一片大湖,波光粼粼,景致极好。 她穿过湖面上的九曲回廊,在湖心亭坐下,白了眼这四名宫女,颇为嫌弃地开口:“我渴了,去给我拿些水来。” 四人只是站着不动。 “我不会逃跑的。卡Kа酷Ku尐裞網”她皱眉。 四人低着头,依旧不声不响。 沈妙言更气,转身趴到栏杆上,眺望远处湖面,心中颇为焦急。 她进宫前吩咐过,府内事宜都听顾明和拂衣的,府外事宜都听李斯年的,本以为安置得很是妥当,可真正离开,却又觉得不放心。 怪不得四哥从前,在很多事上也总是亲力亲为。 她正托腮凝思,身后忽然传来小太监的唱喏声:“皇后娘娘驾到、沈婕妤驾到!” 她回头去看,沈月如与沈榕正穿过九曲回廊,往这边走来。 她们带了不少宫女嬷嬷,两名小宫女小跑着上前,将石凳擦拭干净,垫上绣帕,两人才落座。 其他几位宫女将茶果点心摆到石桌上,又为二人斟了茶。 此时湖面上的风很是和煦怡人,沈月如品着香茶,秋水剪眸含笑凝视沈妙言,“这还真是巧了,本宫不过出来逛逛园子,就碰到妙言。” 沈榕也跟着笑:“妙言,见到皇后娘娘与本婕妤,为何不行大礼?” 沈妙言的目光转向一旁,长亭的出口只有一个,此时已被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堵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两个堂姐已经联手,今日是来寻仇的。 她攥着衣摆,视线又扫过站在旁边的四名宫女,楚云间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变,这四名宫女,不知道是否还会保护她? 沈月如盯着她沉思的模样,端庄秀美的面庞上,噙起一抹雍容淡笑:“本宫这堂妹不懂礼数,秦嬷嬷、桂嬷嬷,你们去教教她。” 她身后两名身材高大的嬷嬷会意,立即上前,直接抓住沈妙言的两只手将她扯到石桌旁,沈妙言挣扎不过,被人从背后狠狠一脚踹到膝窝,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秦嬷嬷冷笑道:“沈三小姐,见到皇后娘娘,该磕头问安,口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妙言仰着脸,小脸上满是愤怒,恶狠狠瞪着沈月如,紧咬住嘴唇,不肯开口说半个字。 沈月如也不恼,含笑同沈榕对视一眼,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缓慢地浇到沈妙言脸上:“堂妹,快说啊,本宫还等着呢。” 沈妙言想要避开那些茶水,却被一名嬷嬷按住脑袋,不许她挣扎开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些茶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沈榕眼底都是冷意,此刻她已忘记过去沈妙言是怎样帮她的,她已忘记她的孩子其实是沈月如害死的,她将满腔的怨愤都推到沈妙言身上,因此那张美丽年轻的脸上,狰狞的恨意挡也挡不住。 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沈妙言,冷笑道:“你一定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吧?” 说罢,扬手就是一巴掌。 沈妙言被打得小脸偏向一旁,她双眸赤红,紧咬住唇瓣,死死不肯出声。 沈月如示意沈榕到石凳上坐下,自己转向沈妙言,伸手握住她的面颊,一字一顿:“昨晚,你扇本宫的那一耳光,本宫永生难忘!” 沈妙言笑得明媚:“是吗?能被你如此惦念,堂妹我荣幸之至。” 沈月如本想在她脸上看见害怕,可她笑得这样灿烂,叫她顿时怒火中烧,她松开手,眼眸阴毒:“秦嬷嬷,掌掴五十!” “是!” 秦嬷嬷立即挽袖,乐颠颠地走到沈妙言跟前,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脸打了下去。 她们这些奴才,向来被主子们踩在脚底,动辄打骂。 于她们而言,深宫中无以为乐,因此欺辱比自己更低下的人,便成了她们的乐趣。 秦嬷嬷扇得很用力,不过才两巴掌,沈妙言的面颊已经通红通红。 那四名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救人。 李公公早上发了话,只叫她们看好这姑娘,别叫她死了就行,并未说能不能受伤。 几个眼神接触,她们便同时低头,一动不动。 而此时的大湖边缘,楚云间携顾钦原等人,正散步而来。 韩叙之眼尖,一眼瞧见湖心亭的人,顿时睁大眼睛:“皇上,亭子里的人,不是妙言吗?” 楚云间看过去,只瞧见一个嬷嬷正在用力扇沈妙言耳光,他的皇后与婕妤,则坐在旁边笑。 手指倏然收紧,指关节白的可怕。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大步往湖心亭走去。 沈泽瞳眸渐深,不悦地瞥了眼韩叙之,跟了上去。 “住手!” 秦嬷嬷打了不过十下,楚云间快步进来,猛地一脚将她踹开。 她的脑袋重重撞到石桌边缘,发出一声巨响,随即跌坐在地,双眼圆睁着,血液顺着她的额头蜿蜒到鼻翼,黏黏稠稠地淌落到衣襟上,便再没了动静。 凉亭中的宫女们发出倒吸气的声音,两名暗卫不知从何处现身,将秦嬷嬷的尸体提起来拖走了。 另一名嬷嬷不敢再抓沈妙言,连忙松开手。 楚云间在沈妙言身边蹲下,将她拥进怀中,低头看去,那张晶莹剔透的瓜子脸此时全是掌印,红得几乎能滴出血,嘴角边,还有一行血液缓缓渗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明明疼痛至此,她那双猩红的眼却紧盯着沈月如和沈榕,像是要将这两个女人的相貌深深烙印进心底,要她们百倍偿还她们犯下的罪恶。 这样的眼神充满了杀戮与兽性,令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 十六号咱们四哥强势回归!五十章爆更稿已经准备好,甜到你们长蛀牙!大家的书币准备好了咩~~等着十七号(也可能是十八号,具体看编辑大大通知)的爆更吧。 第421章 我恨不得她去死 他的心疼得厉害,完全将刚刚的筹谋抛到脑后,晃了晃她,轻声呼唤:“妙言!” 端坐着的沈月如眸光深沉,望了眼石桌边缘秦嬷嬷留下的血迹,又看向楚云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在乎沈妙言与晋宁王勾结的事了吗? 韩叙之望着将沈妙言抱在怀里的楚云间,脸色极为难看。 皇上刚刚还在书房里说,要将沈妙言赐给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人看见他抱了妙言,他还怎么让妙言做侍妾? 他韩叙之有很多爱好,唯独没有戴绿帽这个爱好! 于是他上前,不顾楚云间,直接将沈妙言打横抱起,垂眸道:“皇上,妙言妹妹受伤了,臣带她去看御医。” 楚云间盯着他抱沈妙言的手,他以为他无法忍受这个女孩儿的算计,他以为他能不爱这个女孩儿,可亲眼看着她被人打,亲眼看着别的男人抱她,他竟然根本…… 无法容忍! 嫉妒犹如荆棘藤蔓在他的心间野蛮生长,他不顾君臣礼仪,直接从韩叙之怀中夺过沈妙言,冷声命令:“传院判到仪元殿!” 说罢,便大步往湖心亭外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双手空落落的,紧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沈泽脸色也不大好看,可楚云间是皇帝,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沈月如满脸不自在,她还是低估了那小贱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失策了…… 乾和宫仪元殿,院判开了药,宫女们熬好后盛在木盆中,用帕子在药汁中浸透,稍稍拧干些,正欲往沈妙言面颊上敷,却被坐在床榻边的楚云间夺去,小心翼翼地擦拭上她的脸。 沈妙言靠坐在床上,眼帘低垂着,在帕子触及到面颊时,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疼?”楚云间蹙眉,再度放轻手中力道。 沈妙言抬眸瞟了他一眼,这男人阴晴不定,真是可怕。 他来来回回给她敷了好多次,药水发挥作用,沈妙言才觉脸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感才渐渐消失。 她抬手摸了摸脸,语带嘲讽:“楚云间,我今日所受的罪,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脸色阴郁,他也不想如此待她,可她偏偏总是做出一系列他不高兴的事情来,惹他生气…… 若她肯乖乖的,等他彻底掌控楚国,拔除掉那些朝中奸佞,他一定给她后位,好好呵护她一生。 她本就是他的未婚妻。 沈妙言抬起眼帘,小脸上的巴掌印依旧醒目,她将声音放得尽量细弱,几近恳求:“我不想再在宫中受气了,楚云间,你放我回去吧?” “朕不会再让你受气。”楚云间那张雅致的面庞上满是怜惜,解下腰间的暖黄玉佩,轻轻塞进她的掌心,柔声道,“朕给你权力,宫中禁卫,你尽可调动,如何?” 沈妙言低头望向掌心,这雕刻成龙纹的黄玉佩触手温润,她知道这玉佩意味着什么。 见君王贴身之物,如见君王面。 他说能号令禁军,那就一定能。 而宫中禁军,多达数千人。 纤细的手指缓缓握拢,琥珀色瞳眸静静凝视着玉佩,这样大的权力,真是叫人舍不得放开…… 楚云间见她不再提出宫之事,悬着的心缓缓放回肚中。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见沈妙言盯着玉佩出神,不禁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爱权势,却并没有爱到要为权势牺牲所爱女子的程度。 若能用权势换这小美人嫣然一笑,于他而言,太值了。 …… 宫中秘药神奇有效,沈妙言的脸在四五日后,就恢复如初了。 甚至,比从前更加白嫩柔软。 她坐在梳妆台前,盯着菱花镜中的少女,试着勾起唇角,镜子里的女孩儿便也笑了,笑得天真无邪,率真可爱。 她坐了会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镜中的少女逐渐变得阴郁起来。 凉薄的目光越过菱花镜,落在多宝格上,那儿正摆着一只珐琅彩花瓶。 珐琅彩,花瓶…… 脑海中,被遗忘的记忆骤然涌出,她想起花容战曾说过,庶叔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藏在了一只珐琅彩花瓶中。 那是四哥找了好多年的东西。 她想起那晚在凤仪宫,她故意推倒一只珐琅彩双耳瓷瓶时,沈月如慌张的脸色。 她就说她为何慌张,原来是因为……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抬步往外走去。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她穿着素纱襦裙,外面罩着件单薄的水青色褙子,一路往凤仪宫而去。 那腰间悬挂的暖黄色盘龙玉佩,垂着长长的明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摇曳,像是金色的水波。 她走到凤仪宫前,这座宫殿修建的巍峨奢贵,琉璃瓦,朱红门,处处透着精致华美。 有宫女出来,看见她独自站着,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告诉沈月如。 沈妙言微笑着,只身一人,跨进这深深的宫门之中。 沈月如正在寝殿上妆,听见那宫女的回报,抿了口口脂,便扶着采秋的手,保持着华贵端庄的仪态,走到屋檐下。 沈妙言穿过长长的宫道,一直走到正对凤仪宫寝殿的地方。 台阶之上,沈月如睥睨着看她:“怎么,堂妹还没有被扇够耳光?” 沈妙言小脸上挂着淡然纯真的笑,漫不经心地摘下花圃中一朵艳丽牡丹,琥珀色瞳眸透出一种慵懒与漫不经心:“宫中嬷嬷的耳光,尝过一次,就够了。” 沈月如轻笑,“那你擅闯本宫的凤仪宫,可知是何罪?”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沈妙言捻着那朵牡丹,把玩片刻,似是觉得无趣,便将牡丹丢到地上,自个儿坐到花圃上,晃悠着双腿,阳光下的白净小脸格外清丽明媚,偏头看沈月如,“沈榕呢?” 她说话很是随性,好似只是随口问问。 沈月如扶着采秋的手紧了又紧,眼底满是疑虑,这小贱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犹豫半晌,她松开手,淡淡道:“自然是在她的长春宫,怎么,堂妹想念她?” 第422章 藏在珐琅彩瓷瓶里的东西 “是啊,我恨不得想她去死。” 沈妙言说着,唇角噙起笑意,明明生了一张天真无辜的脸蛋,此刻的笑容却透着一丝邪气,令人不安。 沈月如不想跟她在这儿废嘴皮子,冷声道:“把她给本宫赶出去!” 侍立的宫女嬷嬷们纷纷上前,沈妙言摘下腰间的盘龙玉佩,高高举起:“凤仪宫禁卫何在?” 这声音像是被早春的风漾开的池水,尽管软糯轻柔,可里面,却仿佛含着冰渣般,凉薄冷漠。 那是一种摄人的冷意。 守在角落的禁军抬眸,只见那玉佩折射出浅浅的阳光,龙纹十分清晰。 他们认出那是天子的东西,不敢有分毫懈怠,连忙上前行大礼。 凤仪宫的宫女嬷嬷们满脸震惊,不顾沈月如瞬间惨白的面色,连忙跟着行跪拜大礼。 沈妙言坐在花圃上,垂下手,把玩着那枚玉佩,低垂着的眼睫遮挡住了瞳眸里的叹息。 她轻轻晃悠着双脚,毫不在意面前跪了一片的宫人,只将那枚玉佩翻过来覆过去地看。 纤细洁白的指尖轻轻拂拭过精致的盘龙纹,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了,能叫人生,也能叫人死。 能叫平头百姓瞬间青云直上前程锦绣,也能叫位高权重的官员瞬间丢了乌纱帽失去那泼天富贵。 她将玉佩举到自己眼前,黄玉很是通透晶莹,乃是极佳的好玉。 透过半透明的玉,她能够看到沈月如满脸的不甘和嫉恨。 她放下玉,笑容天真:“堂姐,见此物犹如见君王,你为何还不下跪?” 沈月如死死攥着锦帕,咬牙切齿道:“这玉,定是你从皇上那儿偷来的!” 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推论并不靠谱,可她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她如何能相信,皇上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信物交给一个外人?! 皇上他,偏心太过! 沈妙言将玉佩往空中抛弃,又含笑接住,“堂姐,你是要跪下行大礼,还是要和他当面对质?” 说着,忽然歪头一笑:“对了,有桩事咱们好像都忘了,那年我在天牢,堂姐带着人想进去侮辱我,结果却被四哥打断,四哥命人……” 她没把话说完,只笑得越发意味深长。 沈月如双腿一软,采秋及时扶住她,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她紧紧盯着沈妙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那些黑牢中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身体也似乎一阵阵酸疼起来。 那件事,她以为君天澜和沈妙言都不会再提起了…… 她的眼中终于现出恐惧来,她颤颤走下台阶,闭上双眼,朝着沈妙言跪下。 却在闭眼的瞬间,眼底再度闪过杀意。 沈妙言,必须死! 沈妙言对她的心理活动毫无兴趣,不理这些跪着的人,起身拾阶而上,径直闯进寝殿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她要做什么。 整座凤仪宫,静得可怕。 沈妙言独自在殿中翻找,却一无所获。 她最后来到沈月如的床榻前,抱起床头一只珐琅彩花瓶,试着晃了晃,里面传出沉闷的声音。 她试探着朝里面张望,这花瓶瓶口太深,她只隐隐看见里面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她将花瓶口朝下,里面的东西却倒不出来。 她蹙眉,仔细研究了一番,才发觉这花瓶竟是拼接而成,瓶口刻意做的比里面的东西窄小,似乎是为了防止人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舔了舔唇瓣,她不管不顾地将花瓶砸向地面,满地碎瓷片中,一只四四方方的物体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东西四四方方的,被黄绸包覆,看着像是…… 印玺。 她正要弯腰去捡,沈月如带着人冲进来,瞧见地上的东西,面色顿时可怖至极,不顾一切将沈妙言推开,把那个东西捡起来,慌张地塞进被子里,胸脯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 她紧盯着沈妙言,勉强才保持住镇定:“把她抓起来!” 凤仪宫寝殿的大门已经缓缓合上,沈妙言攥着那枚玉佩退到墙角,她知晓留在这儿的宫女嬷嬷都是沈月如的心腹,她们不会再看这枚玉佩的眼色。 她很快被人制住,小脸紧贴着墙壁,采秋立即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姿势:“娘娘?” 沈月如还未来得及说话,寝殿大门忽然被人打开,沈榕带着人匆匆进来:“发生什么了?” “这小贱人发现父亲的秘密了。”沈月如冷声,端庄清秀的面容上,仍旧含着一丝后怕。 沈榕自然不知道沈朋的秘密是什么,可是能让嫡姐如此紧张,定然是牵连全府的大事。 若是沈朋垮台,她在宫中,也不会有好下场。 想着,便笑道:“姐姐不必惊慌,您手下的忍冬不是素善医术吗?让她给这贱人喂下哑药,再挑断手筋,她就算想说想写,也无法表达出来!” 这主意阴狠毒辣至极,沈月如也不想让沈妙言死得痛快,于是给了忍冬一个眼色,忍冬立即从袖袋里取出一包药粉,放进茶杯里融了,强硬地给沈妙言灌下去。 几个嬷嬷松开手,沈妙言捂住脖颈趴在地上,伸手进嘴中,想将茶水抠出来,却又被人抓住双手。 沈月如神色紧张,正要命人赶紧动手,外面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惊恐地回过头,只见楚云间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侍从和太监们。 威冷的目光扫视过这里,最后望向地上的女孩儿,他走上前,将她扶起:“这是在闹什么?” 说着,注意到被沈妙言紧紧捏在手心的玉佩,那玉佩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拿过玉佩,偏头盯向沈月如,“皇后,这是朕的信物。” 沈月如面色苍白如纸,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妙言试着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挣开楚云间,踉踉跄跄走到床榻前,猛地掀开被褥,那方明黄色绸缎包裹的东西,立即落入所有人眼中。 楚云间起身,将那物体拿起来,眼中神色很是复杂。 沈月如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您听臣妾解释——” 第423章 沈月如的哭求 楚云间摩挲着那方物体,声音冷漠:“传朕旨意,皇后与沈婕妤失德,罚抄写佛经六十卷,禁足一月。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将那方物体递给李其,冷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今日之事,若敢透出去半个字,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全部跪下应是。 沈妙言眼中全是失望,这就完了?! 那东西明明看起来是沈月如的死门,为什么楚云间就这么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竟还不准人说出去…… 她还没想明白,楚云间已经拥着她往凤仪宫外走去。 她回过头,沈月如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抖如筛糠。 俨然是惧怕至极的模样。 仪元殿。 她被安顿在龙榻上,太医院院判亲自来问诊,最后无奈地对楚云间摇了摇头,拱手道:“皇上,这哑药霸道无比,恕微臣无能!” 沈妙言盘膝坐着,面无表情。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面色难看至极,“你说,连你也没有办法?” “是。” 楚云间望向沈妙言,沈妙言垂下头,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怒声道:“把太医院所有人都给朕叫过来,若是想不出办法让妙言恢复声音,朕要你们好看!” 那院判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臣的医术是太医院中最高明的,臣尚且无法解开这毒,其他同僚更是解不开啊!” “那就去京城,把市井里的大夫给朕请过来!”楚云间怒不可遏,上前一脚将那院判踹倒在地,“还不快去?!” 院判连忙爬起来,道了声“遵旨”,作揖后退了下去。 楚云间大步走回到床榻边,将沈妙言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柔声道:“妙妙,不要怕,朕不会叫你变成哑巴的!朕举倾国之力,遍寻天下神医,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沈妙言推开他,跳下床走到桌子旁,拿过毛笔,刷刷刷写了几行字。 楚云间跟过去,看过那些字,眉头一舒,立即命令道:“来人,去把皇后身边的忍冬带过来!” 守在门口的两名禁卫军立即应是,很快去办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忍冬便被抓了来。 禁卫将她重重丢到偏殿里,她抬起头,沈妙言与楚云间正坐在面前的大椅上。 她垂下眼帘,勉强支撑着跪好,声音平静:“奴婢给皇上请安!” “请安就不必了,把解药交出来。”楚云间冷声。 “那哑药乃是奴婢的师父制作的,奴婢并不会解,天下也无人可解。”忍冬仍旧保持着平静。 楚云间靠坐着,闻言,脸上那雅致俊朗的笑容便阴狠了些:“忍冬,朕耐心有限。” “世上的确无人可解。”忍冬仍旧面不改色。 楚云间懒得再跟她废话,打了个手势,两名侍卫提着木棍走进来,毫不犹豫地往忍冬身上招呼。 木棍打在皮肉上,发出极沉闷的声音。 沈妙言静静注视着忍冬,她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叫唤一声。 倒是难得。 她垂下眼睫,随手拿过茶盏,慢条斯理地品起茶来。 侍卫们打了十几棍,外面陡然响起一声唱喏:“皇后娘娘驾——” 沈月如一把推开门口的太监,扶着采秋的手匆匆跨进门槛,素来端庄清秀的脸此刻皱成一团,直接跪在了忍冬身边:“皇上!忍冬她是臣妾的大宫女,您这是何意?” 采秋将趴在地上的忍冬扶起来,也跪了下来,默默不语。 “朕可以不追究你擅自出凤仪宫之罪,但是解药,必须交出来。”楚云间睥睨着沈月如,冷声开口。 沈月如抱着忍冬,双眼一红,眼泪便淌了下来:“臣妾自知有罪,可解药,的确没有。” 楚云间盯着她,似是再没了耐心,打了个手势,木棍便再度重重落在忍冬身上。 采秋连忙抱住忍冬,然而那两名侍卫并未因她而停下动作,反而打得更加用力。 沈月如哭得厉害,膝行到楚云间跟前:“皇上,您是要和臣妾撕破脸吗?您为了沈妙言,真要和臣妾、和御史府决裂?!皇上,这世上,只有臣妾才是真心待您的啊!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 “为朕着想?!”楚云间将她踹开,冷笑出声,“若真为朕着想,大周的玉玺,为何不献给朕?!” 大周的玉玺? 沈妙言瞳眸微动,原来那件四四方方的物品,是大周的玉玺。 可为什么会在沈月如这儿? 或者说,为什么会在庶叔手上? 而且,似乎在他们手中很久了…… 沈月如哭哭啼啼地攥住楚云间的袍摆,“臣妾只是想挑一个合适的机会献给皇上,臣妾没有任何私心!” 楚云间根本不想看她这张脸,冷眼望向被打的忍冬与采秋,冷声道:“只要你能让妙言开口为你求情,朕就原谅你,也一并饶过她们!” 这还是要她交出解药的意思…… 沈月如满脸泪痕,抬头去望沈妙言,对方正一脸淡漠地品茶。 身后采秋哭得厉害,她回过头,只见忍冬与采秋的身上,渗出大片血迹来,将衣衫全部打湿。 若是再打下去,两人怕都会没命。 她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无力感,泪眼朦胧地望向沈妙言,最后膝行到她面前,伸手攥住她的裙摆,哀求道:“堂妹,过去种种,都是堂姐对不起你!堂姐不该给你喂哑药,可那药真的没有解药,求你发发善心,饶过忍冬和采秋吧?” 沈妙言垂下眼帘,静静看着她。 求她饶过忍冬与采秋? 那么从前,她为何没有饶过她?为何没有饶过国公府?! 她自问没有以德报怨的善心,于是一点一点,从沈月如手中抽出裙摆。 不过,她的堂姐向来孤高自负,肯跪在她面前求她,实属难得,可见忍冬和采秋,在她心中的确占了很大分量。 她看着沈月如渐渐绝望的脸,忽而一笑,抬脚将她踹倒在地。 沈月如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她脸上的笑容很妩媚,很妖娆。 那是一种报复的微笑。 她收回视线,眼泪滴落在地板上。 第424章 凭他,也配? 小时候,她羡慕沈妙言的出身,羡慕沈妙言能够和当朝皇子定亲。卡Kа酷Ku尐裞網 等长大了,她好不容易从沈妙言手中抢过皇子,并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到头来,她的夫君心心念念的女人,仍旧是沈妙言…… 她注定要被她一辈子踩在脚下吗? 眼泪汇聚成河,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更是叫她心痛得滴血。 最后她不顾一切,扑到忍冬与采秋身上,硬生生替她们挡住廷杖。 两名侍卫不敢再动手,望向楚云间,楚云间蹙眉,看向沈妙言。 沈妙言垂下头,不声不响地继续喝茶。 楚云间望着她沉默的模样,心头便再度涌上对沈月如的憎恶,再加上她私藏大周玉玺,更是叫他恼怒,便叫人将沈月如拖回凤仪宫,不许她再出来半步。 忍冬与采秋被打得半死不活,他嫌弃地别过视线,“拖出去,杖毙后扔去乱葬岗。” “是!” 两名侍卫各拖着一个人,在地板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血迹。 沈妙言抬眸,盯着忍冬与采秋鲜血淋漓的脸,琥珀色瞳眸闪烁着异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发出一声叹息。 叹息,却并无同情。 楚云间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润如水:“朕会想办法,让你重新开口说话,妙言,不要担心。” 沈妙言偏头看他,他的双眸漆黑如墨,深邃如星,满满都是温柔。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知晓他的心意。 可那又如何,从她爹娘被压上断头台的那一刻起,她对他,就失去了心动的本能。 对他,此生再无心动。 她十分缓慢地抽出自己的手。 楚云间的视线落在空落落的手心,半晌后,才勉强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朕命人准备好了午膳,都是你爱吃的菜。” 沈妙言面容寂寂地端坐着,没有半分起身去用午膳的意思。 楚云间沉默良久,最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没心思用膳吗?朕让人给你送进来好了。” 说罢,走出偏殿,不忘给她掩上殿门。 殿门合上的刹那,他透过渐渐合拢的门缝,看见那女孩儿面容白嫩清丽,坐在窗下的光影里,一身风华,一身淡漠。 像是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 殿门被合上了。 …… 沈月如和沈榕被软禁后,沈妙言在宫中的生活好过了许多。 楚云间像是知晓她不愿见他,因此连着数天,都不曾过来找过她。 他坐在书房中批阅奏章,心思却很飘忽,他甚至觉得沈妙言说的很有道理,他离她远些,才是真正保护她。 可他怎么舍得离她远远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口传来争执的声音,他搁下毛笔,抬头道:“李其。” 李其匆匆进来,身边还跟着韩叙之:“皇上!” 韩叙之脸色很不好,朝楚云间拱了拱手,朗声问道:“皇上曾说,要将妙言妹妹赐给微臣,不知这话还作不作数?” 楚云间眼睛微微眯起:“怎么,韩爱卿如此迫不及待?” “微臣怕夜长梦多,所以想尽快接妙言妹妹回府。” “夜长梦多?”楚云间的语气冷了下来,“你怕朕对沈妙言下手?” 韩叙之不语。 楚云间冷笑了声,坦率开口:“朕后悔了,朕不会将她赐给你。作为补偿,朕会送你两位美人。” 韩叙之眼底满是蕴怒,却勉强将那怒意压下:“自古君王一言九鼎,皇上这是戏耍微臣?” “戏耍又如何?”楚云间往后一靠,浑身散发出慵懒与霸道,“朕喜欢她,朕要恢复与她的婚约,韩爱卿这是在惦念朕的女人吗?” 韩叙之听见他说恢复婚约,顿时震惊地睁大双眼,“皇上要娶她?可皇上已经有了皇后!” “只要朕想,立两宫皇后,又有何不可?” 韩叙之又震惊又愤怒,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李其望着书案后的君王,试探着道:“皇上,您这样怕是不妥。毕竟您是皇帝,该一言九鼎的,既然答应了韩大人——” “韩叙之,凭他,也配?!” 充满戾气的声音。 李其低下头不再多言,慢慢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楚云间猛地将书案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在地。 他是想恢复婚约、立沈妙言为后不错,可那个女孩儿,压根儿就不愿意见他,他除了用强硬手段将她留在宫中,他还能怎么办?! 过去他一心追求权势,可真正坐到了皇位上,才惊觉什么是高处不胜寒。 若有可能,他情愿用这权势,换那女孩儿的倾心一笑。 然而,他与她彼此心知肚明,那已是不可能的事。 在其位,谋其政。 否则,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他抬起右手细细端详,尽管这手已能写字,可握剑仍有些吃力。 袖管滑落到臂弯,那条伤疤蜿蜒直至手腕,紫红色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可怖。 他微微曲起手指,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眼见着入了六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楚云间请来无数在民间有神医之称的大夫,然而无人能够解开那哑药之毒。 他心疼那沉默的女孩儿,知晓她痛恨御史府至极,因此在前朝也没再给过沈朋好脸色,连带着御史府的门生,都有不少人被找了由头解除官职,放逐塞外。 沈朋压抑着怒火,勉强才撑住局势,不叫自己的人全被拔除了去。 后宫之中,楚云间更是对沈妙言宠爱至极,他将世上难寻的奇珍异宝全都捧到这女孩儿面前,以期她展颜一笑,然而换来的,却始终是她的沉默以对。 天阶夜色凉如水,在又一次逗她笑失败后,他独自坐在九曲长廊的亭子里饮酒,目光所及,是遥远浩渺的星空。 他觉得,他这一生,除了沈妙言,他再也没有心力去逗其他女子。 世上,只有一个妙妙。 那双弧度优雅的眼睛里,不觉泛出点点猩红,他喝了半壶酒,听见有脚步声自远处响起,偏头望去,来人身着雪青色锦袍,系一件锦白斗篷,身材纤瘦,灯笼光照下的面容精致却苍白。 —— 哈哈,明天四哥就回来了,激动不。。大家不要嫌弃妙妙弱啊,妙妙有金手指的,在后天的爆更章节里…… 第425章 朕该拿你怎么办 顾钦原走到他面前,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卷起的纸筒:“西南传来的消息。” 楚云间接过,缓缓打开来,在看完的刹那,站起身,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银壶跌倒在地,上好的佳酿泼洒出来,散发出莹白的光泽。 色泽鲜艳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夜风拂过,楚云间冷厉的目光落在顾钦原身上:“他怎么敢?!” 顾钦原不语。 楚云间越过他,大步往沈妙言所在的偏殿而去。 此时沈妙言正在屏风后沐浴,一名小宫女一边给她添热水,一边笑道:“皇上待小姐真好,这些玫瑰花儿,都是宫中开得最好的,皇上看见时连眼睛都不眨,直接一挥手说全都送来给小姐您沐浴用。” 沈妙言抬手托起几瓣嫣红的花,细细端详着,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比起这些玫瑰,她更想念国师府华容池畔的梨花。 那名宫女拿了帕子,正要给她搓背,却听得砰一声巨响,旋即便是急速的脚步声,楚云间很快出现在屏风后,一双发红的眼紧紧盯着沈妙言,话却是对那宫女说的:“滚出去!” 那名宫女连礼都没来得及行,紧忙跑了出去。 沉寂的大殿中,楚云间一步步逼到沈妙言面前,一把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南蛮入侵西南,君天澜率兵抵御,直捣南蛮都城临屏,斩杀南蛮王,将南蛮大片疆域收入麾下,立下赫赫战功……” 沈妙言整个人氤氲在热水的雾气中,仰头同他对视,唇角微微翘起,琥珀色瞳眸中都是欢喜。 楚云间紧紧盯着她的脸,她听见消息,就这样笑了。 仿佛这个消息,比他送给她的无数珍宝都要贵重。 “沈妙言……”他压抑着声音,手上的力道逐渐收拢,“朕该拿你怎么办?!” 南蛮之人骁勇善战,假以时日,君天澜必然会联合西南与南蛮,从南方大举入侵京城。 所以,他不可能放任君天澜待在南蛮。 他必然要以奖励为由,召他回京。 可君天澜回京,意味着他好不容易掌控的京城,将重新脱离他的控制,朝中势力也将重新洗牌。 他失算了,他一开始,就不该听从顾钦原的意见,将君天澜贬去西南! 而浴桶中的沈妙言像是一只没有生命的娃娃,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掐着脖颈。 那张小脸逐渐涨得通红,湿漉漉的头发铺散在水面上,愈发衬得肌肤雪白晶莹。 “朕该拿你怎么办?!”楚云间像是无法自制,又逼问了一句。 沈妙言无法回答,便只嘲笑。 笑得明媚,笑得纯真,笑得挑衅。 楚云间缓缓松开手,指尖轻轻拂拭过她的面颊,像是自言自语:“他掌控了朕的江山,或许,朕该占有他的女人?不,你不是他的女人,你从一开始,就是朕的……” 人的执念有多深,双眼中表露的感情就有多癫狂。 楚云间试图去抱沈妙言,沈妙言察觉到他的意图,连连往后缩,纤瘦的后背撞上木桶,她死死推拒着楚云间的手,瞳眸中隐隐蒙了层雾气,咿呀出声,十分柔弱。 楚云间听见她那些难以理解的发音,手顿时僵住。 他强硬地将她留在宫中,却未曾好好保护她,以致她连声音都失去了,难道现在,他又要强迫她失去女子的清白吗? 眼帘低垂,他缓缓放下手,轻柔地抚摸沈妙言的面庞,“对不起,是朕操之过急了。这样的事,等咱们大婚之后,再做不迟。” 沈妙言瞳眸一顿,大婚?! 她张嘴想要冲他破口大骂,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不了话。 楚云间凝视着她惊愕愤怒却说不出话的模样,忽然轻轻一笑,又趁机捏了捏她的脸:“朕怎么觉得,你不会说话,比会说话时要可爱许多?” 可爱个鬼呀! 沈妙言好想给他一棒槌,然而男人很快收回手,含笑离开:“朕真是喜欢你得紧,好好沐浴吧。” 沈妙言努力朝他的后背泼出一大捧水,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开,那人大笑着走了出去。 …… 眼见着又是数天过去,沈妙言掐着日期,已是月中,四哥他该回来了才是。 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汉白玉台阶上发呆,背后有两个小宫女路过:“你听说没有,国师他回京了呢,听说是立了很厉害的战功。” “我早就知道了!御膳房那边已经在准备接风宴了,就在今晚。啧,我就知道,国师大人没那么容易被贬黜!” 二人讨论着,渐行渐远。 沈妙言站起身,满脸欢喜地往承庆殿跑去。 此时才过晌午,承庆殿内进进出出的全是布置大殿和准备宴席的宫女内侍。 可她并不着急,她只是满怀希望地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痴痴凝视着进宫的那条宫道,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只盼这日头能早些落下。 她从未如此期待夜晚的到来。 而乾和宫,楚云间命李其去让沈妙言沐浴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宫宴,李其带着人翻遍了乾和宫,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 有知情的宫女说,沈妙言在承庆殿门口坐着。 楚云间闻言,朱砂笔批折子的速度越发地快,瞳眸里一片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但是她对待君天澜如此殷勤,实在是叫他吃醋。 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 他搁下笔,合上奏章,满脸阴郁地起身:“摆驾承庆殿。” 他已打定主意,等晚上宫宴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恢复与沈妙言的婚约。 君无戏言,即便到时候君天澜反对,也奈何不得他。 楚云间来到承庆殿前,远远就瞧见那个身着素衣的女孩儿坐在石阶上,满脸都是乖巧。 那是面对君天澜时,才会呈现出的乖巧。 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涌出妒意,快步走过去,“在这儿做什么?起来。” 沈妙言被他拉起来,他亲手为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瞳眸里掠过暗光:“即便急着见他,也该沐浴更衣,好好打扮打扮。” 第426章 四哥他,果然还是在乎她的 沈妙言闻言,觉得甚是有理,便难得乖巧地跟着他重又回了乾和宫。卡Kа酷Ku尐裞網 暮色四合时,宫中灯火都亮了起来。 大臣们携带家眷,热热闹闹地进了宫。 沈妙言站在偏殿的灯火里,面对着一座落地青铜镜。 镜中的女孩儿只露出一点绣花鞋尖,身上穿着素白对襟立领长裙,外面套着件淡青色褙子,褙子后面绣了一条活灵活现的淡金色锦鲤。 乌黑的头发在耳侧梳成两个编织好的圆环,胸前各垂着四条细细的辫子,肌肤映雪,眼尾透着猫儿般的媚。 她微微一笑,那女孩儿便也笑了,笑得天真无邪。 她摸了摸辫子,很高兴地往殿外走去。 楚云间早已等在屋檐下,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禁不住回头去看,目光在触及到沈妙言的刹那,被惊艳得亮了许多。 “很漂亮。”他称赞。 沈妙言垂头,唇角的笑容无法遮掩。 但那并非是因为楚云间的称赞才笑的,而是因为即将要迎接她的四哥。卡Kа酷Ku尐裞網 宫女们提着灯笼开道,两人并肩往承庆殿而去。 等到了承庆殿,她在楚云间身旁坐下,往殿中扫了眼,却没见到那个总是身着玄衣的英俊男人。 她蹙起眉心,等了好久,殿中的人都不耐烦地窃窃私语起来,那人还是没来。 楚云间将她眼底的焦急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轻声道:“等急了?” 沈妙言望向他,他面容温柔如水,伸手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他很快就会到,别着急。” 沈妙言心心念念都是君天澜,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动作有多亲昵。 底下群臣面色各异,谁都知道皇后被禁足是因为这罪臣之女,如今皇上公然以这般态度对待这女孩儿,已经说明一切。 夏侯挽挽咬牙切齿,不停向身旁的沈枫埋怨,言辞之间,将沈妙言贬低到了尘埃里。 沈枫静静听着,眸光沉静如水。 就在众人等的不耐烦时,身着玄衣深金暗纹的男人,终于到了。 他的黑色袍摆与大袖在夜风中翻飞,踩着殿外的汉白玉台阶踏光而来,周身气势深沉凛贵,仿佛从黑夜中诞生的神祇。 那双丹凤眼直视着王座上的男人,他亲眼看到楚云间伸手为沈妙言捋起碎发,面带深情地轻抚她的面颊。 而他的小丫头,竟也不反抗,只任由他抚摸。 他盯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跨进大殿。 所有的窃窃私语声都停了下来,沈妙言的视线缓缓转向大殿门口,就瞧见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走到殿下,拱手行礼:“皇上。” 那双丹凤眼沉静无波,并没有倒映出她的身影来。 她心尖一颤,身旁的楚云间微笑着开口:“君卿别来无恙。” “臣在西南,过得极好,劳陛下挂念。” 楚云间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君天澜转过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小丫头,竟然只是静静看着他,一个字都没说! 她不喜欢他了吗? 她喜欢上了楚云间? 他端起酒盏,面无表情地喝了大口,寂静的大殿中,只听得司礼官报出长长的战役名称,那全部都是他立下的战功。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司礼官念完,楚云间笑道:“数月前,君卿护驾不利,被贬黜西南,却在西南立下大功,将整个南蛮,收入楚国境内,朕心甚慰。朕决定,恢复君卿国师官职,谨以此杯,祝贺君卿!” 话音落地,在座官员纷纷端起面前酒盏,一同祝贺君天澜。 沈妙言紧紧咬住唇瓣,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从回来开始,就不曾看过她一眼。 他嫌弃她了吗? 思及此,那双透着媚意的眼眸不禁蓄了一层雾气,小脸上满是委屈。 楚云间察觉到身边女孩儿的轻颤,于是笑着开口:“朕未登基为帝时,曾与妙言约有婚姻,却因沈国公的谋逆,而被耽搁。”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中,众人同时一怔,皇上这话的意思是,要恢复同沈妙言的婚约?! 沈妙言身子更是一僵,不可置信地盯着楚云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御史府的人脸色都不好,当初那份婚约,沈妙言是要做楚云间的皇子正妃的,楚云间如今已登基为帝,立了他们府里的大小姐为皇后,现在提起这桩婚事,莫非还要将沈妙言也立为皇后? 那怎么可以! 君天澜执杯的手更是紧了紧,抬眸望向楚云间,见他还要继续说,便冷声开口:“皇上,沈妙言如今是臣的妹妹。” 楚云间挑眉:“那么,恭喜君卿,即将成为国舅。” 满殿寂静。 君天澜将手中酒盏重重搁到桌案上,“臣的妹妹,不与旁的女人共享男人。臣的妹妹,性格天真单纯、无拘无束,不适合活在后宫。” 沈妙言眼底顿时涌出泪花,四哥他,果然还是在乎她的…… 楚云间的脸色有些绷不住,大殿中的气氛僵持起来。 半晌后,楚云间冷冷提醒:“君卿只是她的义兄,莫要将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 “臣是她的义兄,可陛下什么都不是。” 楚云间的脸彻底挂不住了,然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不能同君天澜闹翻天,只得打哈哈:“今夜是国师的接风宴,此事不提也罢。” 殿中人皆都松了口气,望向君天澜的眼神却都渐渐变了。 谁都察觉到,这次国师回京,行事比从前更加嚣张狂妄。 是因为掌握了南蛮与西南的军队吗? 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时,君天澜瞥了眼上座的沈妙言,起身离席。 等他跨出门槛,沈妙言迫不及待地起身,小跑着追了出去。 楚云间去拉她的手,可她跑得太快,他连她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那双温柔似水的双眼紧盯着沈妙言的背影,眼底的神色,逐渐阴郁起来。 君天澜绕过几道九曲长廊,径直进了一座无人的偏殿。 殿中灯火灿烂,沈妙言跟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他端坐在一把大椅上,正摩挲着墨玉扳指,一双凤眸复杂深邃,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她有些忐忑地跨进门槛,刚朝他走了几步,殿门就在背后重重合上。 第427章 她只是发泄般地吻着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张开口想说话,却说不出半个字。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盯着她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那小脸蛋上还泛着红润。 他的声音便冷了几分:“看来,你在宫中过得很不错。” 沈妙言想说没有,可她张了张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见她并不否认,君天澜胸腔中的怒意更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中,紧盯着她的双眼,“你喜欢他?!” 沈妙言拼命摇头,眼里雾气更重。 “为什么不说话?”君天澜皱眉。 沈妙言仍旧摇头。 君天澜掀开她的袖管,见手臂上那颗守宫砂还在,这才稍稍放心,捧住她的脸,不悦开口:“沈妙言,你怎么不说话?” 两行清泪顺着小姑娘的面颊滑落,她闭上双眼,紧紧抱住君天澜,哭得撕心裂肺。 君天澜这才察觉到不妥,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起什么,扳正她泪痕交错的小脸:“他们给你喂了哑药?” 沈妙言使劲儿点头,手指在空中写了两个名字。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沈榕。 君天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微笑:“这两人,真是胆大,可是欺我不会回京?!” 话音落地,他打了个响指,夜凛立即出现在他面前:“主子?” “把这两人带来。” “是!” 夜凛消失后,沈妙言才认认真真端详起君天澜。 他看起来比从前更加英俊,五官透出精致与冷峻,这是一张无论妇女还是少女,都能诱惑的脸。 她将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只有感受着他的心跳,才觉得她自己是安全的。 君天澜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任由她亲昵。 两刻钟后,殿中猛然发出“砰”一声巨响,两名暗卫直接将一个女人从窗户扔了进来。 那女人艰难地抬起头,见到眼前坐着的两人,顿时吓了一跳,连连往后缩:“沈妙言,你想干什么?!” 夜凛跟进来,朝君天澜拱手:“主子,凤仪宫藏有高手,属下等恐惊了人,就没有下手。” 君天澜微微颔首,轻柔地抚摸沈妙言的脑袋:“想如何对付她?” 沈榕一张秀美的脸变了色,紧盯着沈妙言,脑海中百转千回,最后只化为一句:她会杀了她吗?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榕,这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人畜无害,却敢撺掇沈月如给她喂下哑药…… 此仇不报,她沈妙言的名字可以倒过来写了。 凉薄的目光羽毛般轻轻扫过沈榕的眼睛,最后微微一笑,跳下君天澜的大腿,走到窗前的书案上,随意找了张纸,写下几个字交给夜凛。 夜凛没有半分迟疑,立即出去了。 等他再进来时,手中多了一盆炭火。 两名暗卫将沈榕抓住,沈榕满脸恐慌,不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于是使劲挣扎起来,然而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这些男人,很快,她的下巴被卸掉,一名暗卫的手掌紧紧箍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大嘴巴。 她的双眼瞪得溜圆,清晰地看见,夜凛用铁钳夹起一块通红的木炭,往她嘴里塞来。 她惊恐地挣扎起来,许是求生的本能,她竟挣开了那些暗卫,拼命爬到沈妙言身边,跪在她面前,攥住她的裙摆,不停地哀求她:“沈妙言,都是我的错!求你千万不要这样对我,我求你了!” 说罢,她嚎哭着朝沈妙言磕头求饶,然而沈妙言似是嫌脏般,朝君天澜怀中缩去,君天澜将她抱到大腿上,打了个手势,两名暗卫立即上前将她拖到旁边,迫使她张大嘴巴。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毫不犹豫地将那燃烧着的通红木炭塞进了她的口中。 沈妙言静静观看着,并不嫌这场景血腥。 沈榕害她成了哑巴,那她就让沈榕也成为哑巴好了。 沈榕不停地发出低声嘶吼,因为疼痛,整个人痉挛起来,双手甚至深深抠进自己大腿,那皮肉灼烧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在场的人早已见惯了死亡与血腥,这些暗卫的脸上,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 君天澜想捂住沈妙言的双眼,却被她拿开手。 她静静看着沈榕的痛苦,一遍又一遍,认认真真烙印在心底。 她不停地提醒自己,下一次,决不可再对人手软。 否则,沈榕的下场,便是她的下场。 …… 沈榕死了,死在那座偏殿里。 宫人们到来的时候,她独自躺在地上,表情十分狰狞可怖。 好好的宫宴进行不下去了,宫中乱作一团。 沈妙言乘坐国师府的马车,同君天澜一起回到府中,府里景色依旧。 她跨上台阶,忽然回头望向京城里的星空,那星盘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轮转,转过无数春夏秋冬,将良善转成残酷,将花容玉貌转成鸡皮鹤发,将孩童也转成老人。 转过又一年时,将大地上封冻生命的白雪皑皑重又转为鸟语莺啼鲜花着锦。 它们以悲悯的姿态俯视苍生,亘古不变。 她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眼角莫名有些湿润。 衡芜院寝房,素问重新给沈妙言把了脉,最后摇摇头:“这毒,奴婢不会解。奴婢觉得,白御医应该有法子。” 君天澜听着,便命夜寒去将人连夜请过来。 白清觉来得很快,稍稍把过脉,便有了应对的法子,直接走到桌旁开药方。 沈妙言望着他奋笔疾驰,瞳眸微微眯起,这个男人几乎对任何毒药都了若指掌,当真是叫人佩服。 若非他刻意藏拙,太医院院判的位置,早该换人坐了。 等人都走后,君天澜在沈妙言坐的大椅前蹲下来,握住她的双手,凤眸中都是怜惜:“我听李斯年说,你将京城的事情处理的很好,妙妙,你很了不起。” 沈妙言鼻尖发酸,只默默低下头。 君天澜揉着她的小手,“想要什么奖励,只要你说的出来,我一定给你。” 奖励? 沈妙言指尖动了动,半晌后,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坐在君天澜面前,琥珀色瞳眸静静凝视他片刻,最后朝着他的薄唇吻了下去。 她睁着双眼,瞳眸一片清明,没有任何情动的痕迹。 她只是发泄似的,就这么吻着。 —— 今天限时免费,更三章,这三章是免费的哦!书评区已发布盖楼赢奖品活动,大家可以去看看,支持QQ阅读~ 明天凌晨爆更发糖,不见不散! 第428章 我会活着,与你白头 君天澜任由她撕咬,默默同她对视,烛火映亮了他们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 “嘶……” 她咬得有点儿重,君天澜倒吸一口凉气,推开她的脑袋,握住她的手腕,“乖。” 沈妙言脸蛋红红,倔强地盯着身上男人的眼睛。 君天澜叹息一声,送开对她的桎梏。 小姑娘立即抬手,拔下他发顶的金簪,看着他满头黑发倾斜而下,垂落在她的脸侧,她伸手去摸,发丝的触感顺滑如丝绸。 她觉着好玩儿,玩了会儿,又忽然抬眸,纤细的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颈,那双透着媚意的眼睛里,带着浅浅的渴求。 被心爱的女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勾引,君天澜若还能忍得住,要么就不是男人,要么,就是爱到深处,以致不忍伤害。 他深深呼吸,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地教她,“你如今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做不得。等你再长大些,等咱们……” 他忽然顿住。 沈妙言双眼发亮,仰头望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她很想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不是,“等咱们完婚”…… 她想嫁给他。 君天澜爱怜地捧住她的脸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却怎么都不肯再往下说。 沈妙言有些气愤,鼓起腮帮子,伸手捶了他一下。 “妙妙胆子越发大了……”君天澜捉住她的小手,调笑道,“你自己说说,该怎么罚?” 沈妙言又羞又气,忘记自己这阵子还是个哑巴,想骂他,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喑哑声音。 君天澜俊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俯身轻轻吻住了她的小嘴。 并非是爱意,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她一个女孩子,却在他走后,必须强大起来,支撑住风雨飘摇的国师府。 心疼她手无缚鸡之力,却被楚云间强留在宫中,受尽侮辱。 心疼她所受的,所有的苦难。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眼泪缓缓淌落,她看见那双近在咫尺的点漆凤眼中,满满都是怜惜。 她伸出手,一点点描摹出那双眼的形状,最后傻乎乎地笑了。 君天澜把她拦腰抱起,放到床榻上,再没了同她欢愉的心思,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扯过锦被给她盖上,睡到她的身旁,又摸了摸她的小脸,“等明天早上,药煎好了,就能说话了。现在好好睡觉,不许想旁的事。”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依偎着他入睡。 那是全然信赖的睡姿。 夜深了。 皇宫的偏殿里,沈枫静静坐在黑暗中,借着月光,注视地上冰冷的尸体。 因为大理寺要查凶手,所以尸体不准他人触碰,那双眼睛仍旧瞪得大大的,像是不肯离开这个世间。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夏侯铭擎着一盏烛火跨进殿中,望着沐浴在月色下的女人,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最后一言不发地走到沈枫身边,将烛火放到桌上,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要难过,大理寺,会找到真凶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吗?”沈枫唇角的弧度颇为讽刺,“若真凶是沈妙言,夫君认为,皇上会将她处死?” 夏侯铭沉默。 “你我都知道答案。”沈枫淡漠地说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沈榕,缓步往殿外走去。 夜色中,她那双眼平静犹如古井,无波亦无澜。 无爱,亦无恨。 …… 翌日一早,沈妙言睡得迷迷糊糊时,却觉着腰部一重。 她睁开眼,只见身后的男人,一条大长腿正圈在她腰间。 重死了! 起床气发作,她起身,一脚踹到君天澜身上,张牙舞爪的模样像只小魔女。 君天澜被她踢醒,却也不在意,一手撑着脑袋,淡淡道:“平日里不是最爱睡懒觉吗?今儿是怎么了?” 他身着黑色丝绸中衣,舒展开的身体格外修长结实,一条大长腿搁在墨色金线绣竹叶纹锦被上,衣襟大敞着,露出漂亮性感的胸肌。 那头乌黑长发散落在枕上,丹凤眼斜挑着,声音还透着晨起的慵懒和沙哑,怎么看怎么诱惑勾人。 沈妙言看得有些呆,不觉咽了口口水。 然而她咽口水的声音有点儿大。 君天澜勾起薄唇,伸手将她拉进怀中,“小妙妙,你对着本座流口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沈妙言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小脸通红。 君天澜欺负她不会说话,故意逗她道:“喜不喜欢本座?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见这小丫头瞪他,他笑得越发邪魅放肆。 他难得如此笑,但却出奇的好看。 沈妙言的脸红得能滴血,恨死自己竟然会被他的美**惑,于是别过脸,不肯再看他。 君天澜继续笑,伸手拉过她的一缕秀发,放在掌心细细把玩,像是随口提起:“西南郡与南蛮的交界处,战事频繁。西南的很多好男儿,都死在了南蛮野人手中。而南蛮野人部落的壮士,也多有被西南士兵斩于马下的。” 他把她的秀发,与他的长发编织在一起,“那边有一种风俗,男子出征前,妻子会剪下他的一缕长发,制作成可以弹的乐器,每个黄昏日落,都要坐在自家门前,用那乐器弹奏丈夫最爱的曲子,直到丈夫凯旋归来。” 沈妙言睁着圆眼睛,满脸好奇,很想知道若是丈夫战死沙场,妻子又该如何。 像是堪破她的心思,君天澜的瞳眸黯淡了些,淡淡道:“那边的人,性格很烈。绝大多数妇女,会选择一直等下去,直到白发苍苍时,剪下自己的一缕白发,替换上那早已弹破的、丈夫的发丝……” 沈妙言听着,双眼中蒙了层雾气,凑近君天澜,紧紧抱住他。 君天澜也揽住她的腰,亲了口她的额头,说出的话像是承诺:“若想给这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必须统一四国。妙妙,将来,我会有很长时间,在马背上厮杀,但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出事。我会活着,与你白头。” —— 今晚爆更四十二章,么么!希望大家多多用书币或者阅点(非书券)订阅,因为今天和明天的销量特别重要! 第429章 恶劣的君天澜 沈妙言盯着他的双眸,良久后,视线下移,落在他健硕结实的胸膛上。 那里还有几道浅浅的伤疤,大约是这次西南之行新添上去的。 她抬手,轻轻地抚摸那些疤痕,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是怕触痛了他。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很柔:“已经不疼了。” 沈妙言无言地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起床梳洗过后,素问将熬了一夜的药汁送过来,沈妙言喝掉,素问笑道:“约莫要过半个时辰才能起作用,小姐不必着急。” 君天澜陪沈妙言用过早膳,又陪她在花园里赏花儿,湖面上游着几对鸳鸯,景致极好。 沈妙言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四哥……”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喑哑。 君天澜一怔,沈妙言小脸上全是欣喜,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我能说话了!” 能说话到底比不能说话好,她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声音也渐渐恢复如初。 走到一丛牡丹前,她忽然一拍脑袋:“险些把正事儿给忘了!四哥,你让花狐狸一直找的东西,我知道在哪儿了!” 君天澜注视着她,她笑嘻嘻开口:“在沈月如的凤仪宫里!不过后来被楚云间拿走了,那好像是大周的玉玺呢。卡Kа酷Ku尐裞網四哥,大周的玉玺,为什么会在楚国?” 君天澜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妙言,你向来聪明伶俐,大约早已猜到我的身份。” 说着,视线落在遥远的北方,声音透着清寒:“二十二年前,我才刚出生。当时的皇后姓俞,母族势力极大,外戚干政,后来竟意图谋权篡位,镐京一片混乱。母亲为保我平安,命令家臣,将我一路护送到楚国避难。第二年,如今的大周皇帝——也就是我的父亲,当时他还只是个皇子,他联合姑母,将暴乱镇压,登基为帝。”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沈妙言好奇。 君天澜瞳眸幽深:“因为大周,有人想要我死。” 沈妙言沉默了。 清风拂过,君天澜像是怕吓到她般,牵起她的手:“那些人是不会得逞的,放心。” 沈妙言点点头,随他一同进了长廊,缓缓往衡芜院去:“四哥是要等到手中握着的力量足够强大,再回镐京,是不是?等到那个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敢要四哥的性命了。” 君天澜薄唇噙起笑容,“等到那个时候,妙妙愿意与我一同回大周吗?” “当然愿意!”沈妙言抬头望向他,眼睛里都是欢喜,“我是要黏着四哥一辈子的,四哥不要嫌弃我才好。” “自然不会。” …… 入夜之后,东隔间点着一盏油灯,沈妙言盘膝坐在小床上,从床头的木盒子里取出三颗珠子把玩。 这三颗珠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在朦胧黑暗里散发出色彩不同的微弱光芒,很是华丽夺目。 她玩了会儿,觉着困了,便将东西收好,扯过被子入睡。 朦朦胧胧之际,却觉得脸上痒痒的。 睁开眼,一只黄绒绒的爪子正轻抚着她的脸,两只碧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她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小黄猫“喵”了一声,跳到她肚子上。 这是…… 阿陶的猫?! 沈妙言掀开被子,匆匆披了外裳,跟着小黄猫往府外跑去。 此时的国师府外的后院墙处,谢陶正卯足了劲儿,踩在木盒子上,试图翻进府里。 沈妙言推开后门,提起灯笼,看见那女孩儿,顿时满头黑线:“阿陶,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陶听见声音,惊喜不已,连忙跳下木盒跑到她跟前:“我,我不愿意待在镐京。妙妙,我好想你!” 说着,激动地紧紧抱住沈妙言。 沈妙言无语,那护送她回镐京的三名暗卫前些日子才回来,这才过了几天,这女孩儿后脚就跟了过来,真是…… 说什么想她,怕真正想的人,是顾钦原吧? 顾钦原那个冷酷绝情的家伙,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 第二日,君天澜起床时,就瞧见沈妙言眨巴着圆眼睛守在他的床榻边,手中还捧着木盆和毛巾。 他坐起身,这小丫头立即将木盆放到架子上,拧了毛巾,伺候他洗漱。 “今儿怎么这般殷勤?”君天澜声音淡淡,“又想求本座什么?” 沈妙言心事被戳破,笑道:“四哥这么厉害,不如猜猜,我有什么事要求你?”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她伺候着他洗漱完,便蹲在床榻前,拿了袜子套上他的脚:“四哥,你快猜呀!” “猜不出来。”君天澜坦诚。 沈妙言又给他穿上皂靴,仰头看他,小脸上挂着一抹讨好的笑:“那什么,阿陶又来了。” 话音落地,就看见君天澜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僵硬。 她抢在他说出拒绝的话前,凑过去搂住他的脖颈:“四哥,你这么有钱,养她在府里也不过是多副碗筷的事。阿陶说了,作为报答,她会帮忙看账的!” 君天澜捏住她的下巴,凝视了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片刻,忽而勾唇一笑:“求我。” “嗯?”沈妙言眨巴着大眼睛。 “求我。”君天澜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坏意。 他养了这女孩儿两年半,亲眼看着她从青涩的小女孩长成含苞怒放的模样,忍受着她间歇性的顽劣与挑逗,几乎快要憋死了。 他已经二十二了,旁的男子在这个年纪,即便没有三妻四妾,身边也早有了通房。 他其实,憋得挺难受的。 沈妙言咽了口口水,察觉到抵着她屁股的灼热/巨物,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求?” 君天澜咬着她的耳朵,一阵低语。 沈妙言那张白嫩通透的脸,一点一点,红了个彻底。 她紧紧攥住裙摆,半晌说不出话来,君天澜真是…… 好恶劣的男人! 君天澜双手撑在床榻上,挑起眉头,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妙妙,你该怎么办呢,到底要不要求我?” 沈妙言的耳朵根子都红了,咬了咬唇瓣,轻声道:“可我不会。” 君天澜闻言,便单手将她抱到怀中,一手握着她的小手,缓慢地探进他敞开的中衣里,一路往下。 第430章 这丫头忒腹黑了 沈妙言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可这男人实在是恶劣,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手段,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手,声音低沉沙哑:“手不准拿开。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要……”沈妙言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实在是很害怕。 君天澜见她满脸不情愿,只得叹息一声,却也不再逼她。 沈妙言见他松了手,连忙缩回自己的手,小心翼翼问道:“那,阿陶可以留下吗?” 君天澜起身穿上外裳:“若是闯了祸,我会马上送她走。” “谢谢四哥!”沈妙言蹦起来,欢天喜地的去告诉谢陶这个好消息了。 此时国师府后院厢房内,谢陶正抱着小黄猫坐在窗边,慢吞吞地给它顺毛。 沈妙言跨进门槛:“阿陶,四哥说你可以留下来。” 谢陶眼中浮现出惊喜的光芒,笑道:“那就好……” 沈妙言在窗边站定,望了眼那一丛翠竹,想起什么,忽然转身道:“说起来,当初楚云间给顾钦原赐婚时,定的时间就是六月,他应当快要娶张晚梨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倏地将怀中猫儿抱紧,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那、那怎么办?” 沈妙言托腮想了想,旋即眼前一亮:“要不,咱们在他婚礼上去放火吧?搅了那场婚礼,他就娶不成张晚梨了。” 谢陶认为她说的甚是有理,于是愁云密布的心放了晴,眉梢眼角都透出笑意来。 沈妙言很快拿来笔墨纸砚,坐在圆桌旁,认认真真在上面圈圈画画:“咱们去过顾府,面积不大,守卫宽松。婚礼大约会在正堂举行,咱们要搅乱婚礼,就要在后院放火。但是仅仅咱们两人,是不够的,咱们需要帮手。” “帮手?” 沈妙言脑海中掠过一个人的身影,笑得腹黑:“帮手我已经有人选了,轻功好得很,可以将事情办得神不住鬼不觉。除了帮手,咱们还需要火油,大量的火油。” 说着,那笔杆子戳了戳自己的下巴:“火油倒也不难弄到,但是怎么把火油悄悄运进去,却是个问题……” 谢陶眨了眨眼,笑道:“将火油藏进盛放贺礼的箱子里。” “好主意!”沈妙言称赞着,扔下毛笔,上前将她拽起来,“走,咱们现在去找帮手和火油!” 花府。 临水长亭中,花容战妖妖娆娆地躺在榻上,两名美貌侍女正手持团扇,慢条斯理地给他扇风。 听沈妙言说了来意,他睁开眼,风情万种地斜了她一眼,笑道:“沈丫头,在官员府邸纵火,可是大罪,我凭什么要帮你?” 说着,又闭上眼,继续假寐。 沈妙言凑到他跟前,“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告诉四哥,你轻薄我!” “……” 花容战默默瞥了眼沈妙言,这丫头忒腹黑了! 见他不说话,沈妙言高兴了些,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再准备几桶火油,想办法混在贺礼中,在婚礼当天抬进顾府,可千万别忘了。” 说罢,便拉着谢陶离开。 花容战盯着她的背影,默默扶额,合着,他是被这姑娘讹上了? 顾钦原和张晚梨的婚礼,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卡Kа酷Ku尐裞網 尽管这二人心中都无彼此,可利益将这二人紧紧绑在一起,他们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不需要挑明,便已明白对方的诉求。 夜色如滴墨洒进清水里,逐渐蔓延到京城的各个角落。 华灯初上,夜市正热闹时,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年轻男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家。 张府后院的绣楼里,窗户洞开,洁白的窗帘被吹得拂动起来。 这闺房并不似寻常女子的闺房,里面最多的东西不是胭脂水粉、朱钗首饰,而是书籍,非常多、非常多的书籍。 躺在精致绣榻上的少女,面容清秀可人,一头乌发垂落在枕上,睫毛低垂,睡颜透出安逸。 桌角点着一盏油灯,在风中明明灭灭。 一阵风袭来,那油灯彻底湮灭,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抵在了少女脖颈间。 张晚梨被那冰冷彻骨的寒意惊醒,睁开眼,就瞧见来人黑巾蒙面,只余一双剑眉一对星目露在外面。 她并不惧怕来人,盘膝坐起来,笑道:“韩公子别来无恙。” 韩棠之眼中掠过笑意,摘下面巾,“你怎么知道是我?” “公子忘了么?去年府中的七夕游船,我曾与公子探讨过箫曲。”张晚梨说着,推开那柄剑,“公子夜访张府,不知所谓何事?” “你倒是镇定的很。” “自然。公子若真想杀我,我还有机会坐在这儿说话吗?”张晚梨将胸前的衣襟拢了拢,“公子是为十日后的大婚而来?公子不想我嫁给顾大人?公子莫非,是对小女子动了什么心思?” 她说着,像是不可置信般,自个儿也笑了起来。 韩棠之收了剑,淡淡道:“对你动心思是不可能的。只是,钦原托我来告诉你,他要的东西,望你尽快为他找到。” “请他放心,那些东西,我已经知道藏在哪儿了。除此之外,顾大人若想扳倒我父亲,还需要一些人证。” 张晚梨神态淡然自若,朝韩棠之勾了勾手指,韩棠之俯身,她在他耳畔又轻声报了几个名字,笑道:“这些人是我父亲买卖官爵的人证,我费了许多心思才打探出来的。” 韩棠之望着她,目光落在她满头柔顺乌发上,那些发丝折射出莹莹月光,恍若最顺滑的丝绸。 他收回视线,“还有什么需要我转告钦原的吗?” 张晚梨把玩着一缕秀发,笑容深了些:“我父亲身为楚国丞相,干的不止是买卖官爵的勾当,还有收受贿赂鱼肉百姓。你可知,张府祠堂的地砖下,铺了一层金砖吗?” 韩棠之挑眉,显眼没料到,张岩竟然有钱到这个份上! “我知道了。”他说完,向窗户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盯着张晚梨,“你是张岩的女儿,为何会帮助我们,对付张岩?” “女儿?”张晚梨迎着月光,嫣然一笑,“若他有半分将我当成女儿,若他有半分将耀哥儿当成儿子,我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仅仅因为你想为张耀报仇?”韩棠之又问。 第431章 你玩够了没? 张晚梨眼中的光彩更盛,原本仅仅是清秀的面容,因为那两靥的梨涡,在此刻竟也显得格外明艳动人:“若我说,我想为天下百姓做主,想为他们铲除奸佞之臣,你信吗?” 韩棠之盯着她的脸,蓦然想起这个女孩儿,常常设粥铺救济百姓。 可她明明只是个闺阁女子,她会有这样的胸襟与抱负吗? 他信她的话吗? 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韩棠之选择了相信。 望着微微颔首的韩棠之,张晚梨笑得越发明媚,“我回答了韩公子的问题,韩公子可否也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大人满腹经纶惊才绝艳,韩公子身手出神入化,你们都是世上少有的俊才,为何会愿意侍奉君天澜?” 韩棠之的眸色深了几分,他有很多个解释,但是在这一刻,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多余。 于是他笑道:“因为大人值得侍奉。” “他会一统四国吗?他会让这天下再也不要发生战争吗?他会拯救万民与水火之中吗?”张晚梨连着抛出三个问题。 韩棠之唇角笑意更深:“他会。” 简单的两个字,透出满满的信任。 于是张晚梨也跟着笑了:“那就好。” 韩棠之走后,寝屋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张晚梨走下床,打开房门,张璃身着白色寝衣披头散发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很是恶劣:“原来,你早就背叛了父亲!我要去告诉父亲!” 说罢,便大步往楼下走。 张晚梨追上去,在楼梯口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告密?” “不可以吗?”张璃反问,笑得冷漠。 这段时间她都被父亲疏远,如今,她倒要让父亲看看,他捧起来的庶女,是个什么货色! 她大力想要挣开张晚梨的手,两人推推搡搡,最后张璃竟然直接滚下了楼梯,头部重重撞在大理石地面,血液在黑暗中缓缓蔓延开来。 张晚梨静静站在阴暗的楼梯口,楼下的侍女被声响惊动,披着衣裳奔过去,试探了张璃的鼻息,顿时满面惊恐。 张晚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顾钦原与张晚梨的婚礼在十日后。卡Kа酷Ku尐裞網 张岩是按照嫡女的规格,为张晚梨准备嫁妆与排场的,毕竟他如今手中唯一可以用来联姻的女儿,只有张晚梨。 而顾钦原是皇上的心腹大臣,年纪轻轻便爬到正三品都御史的位置上,前程锦绣贵不可言,用一个区区庶女就让他成为自己的东床快婿,实在是划算得很。 顾钦原亲自过来接亲,长长的送嫁队伍几乎绕过了半座京城,十里红妆的排场也不过如此。 顾府此刻亦是宾客盈门,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与谢陶上门吃酒,两个女孩儿在大厅中没待多久,就借着小解的借口,一溜烟窜去了后院。 顾府的仆从本就不多,再加上今日事务繁忙,因此根本无人顾及这两个小姑娘,任由她们穿过重重月门跑去后院。 后院无人,花容战坐在一口红木箱上,正摇着折扇,见两人过来,便跳下箱子,挑眉道:“东西已经运到,后院也检查过了,没人,你们可以安心放火。不过,沈丫头,下次请本公子为你办事,可不能再用那个借口威胁我!” “嘻嘻,你放心好了!” 沈妙言冲他眨眨眼睛,明明是可爱的表情,可花容战见惯了这小丫头的腹黑,没来由觉得怪瘆人的,连忙闪人。 谢陶掀开红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堆着六桶火油。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费劲儿地各抱起一桶,洒向后院一些容易燃烧的房屋。 花容战回到前厅,在君天澜身边坐下,君天澜见他过来,淡淡道:“可有看见妙言?” “正在和谢陶狼狈为奸呢。”花容战小小声,喝了大口茶,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桌酒席上,那酒席坐的都是皇亲国戚,温倾慕也在其中,正同一位世子夫人笑着说话。 “狼狈为奸?”君天澜不悦。 花容战回过神,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哦,是合作共赢。” 正说着,外面响起鞭炮声,司仪高喊着新郎新娘到了。 众人望向门口,身着红色新郎礼服的病弱男人,牵着红绸一端,另一端的女子身着嫁衣,头戴喜帕,身姿清瘦,正被喜婆搀扶着。 两人踩着红毯,缓步往前厅而来。 鞭炮声中,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满堂喝彩。 而君天澜垂眸饮酒,修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清冷,钦原为他做的牺牲,太多了。 两人来到大厅中,因为顾钦原无父无母,便只张岩一人坐在了高堂上。 司仪满脸喜气,高喊出声:“一拜天地!” …… 后院,六桶火油全部泼到了墙上。 沈妙言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踌躇半晌,望向谢陶:“你来还是我来?” 谢陶咬住唇瓣,接过那个火折子,盯着小小的火焰看了片刻,最后狠狠心,扔到火油上。 火焰冲天而起。 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对视一眼后,大喊着着火了,往前院奔去。 前院大厅中,顾钦原与张晚梨正要拜高堂,外面突然响起嘈杂声,紧接着隐隐传来呼喊救火的声音。 大厅中乱成一锅粥,张晚梨一把掀掉盖头,望向顾钦原,对方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不管不顾地对着张岩拜下。 顾钦原见那司仪还在朝大门外张望,不由冷冷咳嗽了声。 司仪回过神,连忙高喊出声:“夫妻礼成——!” 两人尚来不及敬酒,几名灰头土脸的丫鬟冲了进来,哭喊着说后院着火了。 顾钦原丢下张晚梨,冷着脸往大厅外走,后院里堆了不少公文,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在后院纵火…… 这一场大火来的突然,好不容易熄灭时,早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顾钦原站在那一堆冒着黑烟的焦炭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妙言与谢陶躲在人群中,她扯了扯花容战的衣袖,小声问道:“他们可有拜堂?” 花容战瞥了眼谢陶,轻声道:“已经礼成了。” 谢陶的脸色刷一下白了,双手攥得紧紧,不可置信地望着顾钦原的背影,钦原哥哥明明同她有婚约关系,为什么…… 在场的宾客们也无法再留下来吃酒,纷纷上前安慰了顾钦原几句,便都告辞离去。 很快,在场的便只剩下君天澜、花容战等人。 张晚梨注视着那堆废墟,又看了看眼神躲闪的谢陶,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她知晓自己在这里就是个外人,此时还是离开为妙,便轻声道:“我去前院吃些东西。” 她走后,顾钦原面无表情地转身,冰冷的视线落在谢陶身上,“你玩够了没?” 谢陶被那眼神吓到,浑身一哆嗦,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第432章 脸颊上鲜红的指印 顾钦原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我问你,玩够了没?”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卡Kа酷Ku尐裞網 上午还算有阳光的天空,此时同样灰蒙蒙的。 沈妙言悄悄握住谢陶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仰头盯着顾钦原,有些心虚:“放火是我的主意,你有气,冲我来好了。阿陶只是……她只是,不想你与别人成亲,她没有恶意——” 她话音未落,猛地被人拖到身后。 再抬起头时,只见君天澜挡在她面前,侧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很是醒目。 谢陶尖叫一声。 沈妙言心发凉,刚刚,顾钦原是想打她? 顾钦原收回手,掠过君天澜,直盯着沈妙言,声音冰冷彻骨:“你知不知道后院厢房里,还有很多四国资料与珍贵的书籍?还有很多未作处理的公文?!” 他的眼神宛如最锋利的刀,沈妙言紧攥住君天澜的衣袖,双眼赤红,一言不发。 谢陶也知道刚刚顾钦原是想打沈妙言,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愤怒地转向顾钦原:“你、你、你——” 她结巴了半晌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却被顾钦原狠狠剜了一眼:“你闭嘴!” 花容战面色凝重地收拢折扇,望了眼沈妙言,轻声道:“钦原,火油是我带进来的,一切事故,由我负责。” “你负责?你能放点注意力到花家商号上,我就谢天谢地了!”顾钦原朝花容战毒舌,“没赚过半两银子,每天却挥霍无度地追在女人屁股后面。花容战,你能不能做些正事?!” 花容战垂下眼帘,极为难堪。 诡异的尴尬中,君天澜牵起沈妙言的手,却并未指责顾钦原半句:“东西既然被烧掉,发火也是没有用的。你今日消耗了太多精力,早些休息。” 说罢,带着沈妙言离开。 花容战瞥了眼顾钦原,也跟着走了。 偌大空旷的废墟前,便只剩下顾钦原与谢陶。 他厌恶地瞥了眼这个女孩儿,抬步往前院而去。 谢陶咬住发白的唇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你、你要给妙妙,道歉!” “谢陶,把手松开!”顾钦原侧过头,紧皱起眉头。 “道歉!”谢陶喊出声,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顾钦原面无表情,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继续往前院走去。 谢陶不依不饶,再度紧抱住他的胳膊,声音透着哭腔:“道歉,道歉!给她道歉!” 灰蒙蒙的天空陡然发出一声惊雷,不过眨眼间,夏初的雨倾盆而至。 两人站在雨幕里,谢陶哭得厉害,死死抓住顾钦原的手臂,不停地重复“道歉”两个字。 老管家撑着伞过来,望了眼谢陶,轻声道:“大人,您的身体淋不得雨,老奴服侍您进屋里。” 然而谢陶死死拽住顾钦原不许他走,顾钦原被她闹得烦极了,猛地转身,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滚!” 谢陶跌坐在被雨淋湿的泥土中,盯着顾钦原离开的背影,哭得越发厉害。 而沈妙言被君天澜带回国师府,明明那一巴掌并没有打到她的脸上,她却始终低垂着眼帘,眼圈通红,疼得很。 君天澜拿了包着冰块的帕子,一边敷脸,一边低声道:“委屈了?” 沈妙言摇摇头。 “钦原是口硬心软的性子,你不要恨他。” 沈妙言抬起眼帘,同君天澜对视,一字一顿:“他不是口硬,他是想动手打我。而你,甚至未曾责怪他。” 君天澜垂眸:“我欠他太多。” “那是你欠他的,不是我。”沈妙言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起身,进了东隔间。 君天澜默然。 傍晚时分,暴雨滂沱,这是今年夏季的第一场雨。 沈妙言趴在自己的小床上,使劲用蓝月光石去砸七彩玲珑珠,却怎么砸都无法解气。 末了,她抬手将七彩玲珑珠重重砸向墙壁,“砰”一声巨响后,那珠子跌落在地,依旧圆圆滚滚,一丝裂缝都没有。 坐在寝屋里看书的君天澜听着那声音,实在是烦躁,大步走进东隔间:“你想我怎样?帮你打回去吗?!” 沈妙言看也不看他,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一声不吭。 君天澜走上前,将她翻过来,许是气急了,暴躁的话脱口而出:“他是我表弟,我亲姨母的儿子!自幼陪着我颠沛流离,萧贵妃派人害我,是他替我挡下涂了剧毒的箭,所以他的身体才会如此羸弱!他甚至,活不过十年了!你如何忍心,让我苛责于他?!” 沈妙言注视着那双凤眼,良久后,面无表情地扯过被子,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起来。 “沈妙言!” 君天澜皱眉。 被子里的女孩儿一动不动。 君天澜伸出手,直接将被子扯开,拎住沈妙言的领口,迫使她坐起来:“你听好了,钦原这一生,都在为我付出。若他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只要不是要你的命,你都给我好好受着!” 这话诛心至极,沈妙言压抑的眼泪喷涌而出,猛地推开他的手:“那你同他成亲好了!你娶他好了!” 说罢,也不穿鞋,径直奔了出去。 君天澜嘴角微抽,等回过神时,沈妙言已经跑出了寝屋,外面的拂衣叫都叫不住。 …… 顾府。 谢陶坐在泥泞里,将头埋进臂弯,哭得很厉害。 张晚梨撑着一把梨花色绸伞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你这样淋雨,会染上风寒的。” 谢陶见是她,慌忙擦去眼泪,别过脸去。 “怕被我看见你丑丑的哭相?”张晚梨轻笑,“你不必如此,我与顾大人,只有利益关系,并无夫妻之实。他是个很善良、很有才华的人,值得你喜欢。” 谢陶不解地望向她,她的目光落在遥远的雨幕里,唇角仍旧噙着一抹轻笑:“我恨张家,而他能帮我解决掉张家。我已经搜罗到我父亲买卖官爵的罪证,想来过不了多久,张家就会垮台。” “可、可是,这并不需要他、他娶你……”谢陶结结巴巴。 “所以我说,他是个很善良的男人。他娶了我,我就是顾家的新妇,张家被抄家问斩,才不会连累到我。”张晚梨说着,取出锦帕,轻轻为她擦拭干净脸上的雨水和眼泪,含笑扶她站起来,“我带你去房间里梳洗一下,你这样,太狼狈了。” 第433章 你会心疼吗? 谢陶懵懵懂懂跟着她离开后院,脑海中一片混沌。 等张晚梨帮谢陶梳洗好,站在她身后,看着青铜镜里的那张嫩嫩的娃娃脸,禁不住笑道:“这样好的皮相,顾大人竟然也能不心动,真是难得。” “我姐姐比我长得更好。”谢陶小小声。 张晚梨闻言,笑道:“但你姐姐不爱顾大人。” 谢陶一怔,就听她继续说道:“男人啊,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越是主动,于他们而言,就越是廉价。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谢陶歪了歪脑袋。 张晚梨微微一笑,捏了下她的脸蛋,“你饿不饿?我让丫鬟端些吃的过来。” 谢陶摇摇头,起身道:“我去找他,要他给妙妙道歉。” 说罢,满脸倔强的跑了出去。 张晚梨注视着她的背影,微微摇首,这女孩儿,连自己要追的男人是什么性格都不知道,难怪顾大人压根儿就不肯多看她一眼。 谢陶跑到顾钦原的书房,他已经换下那套大红的喜服,正临帖写字。 “顾钦原!”她站在门口,娃娃脸皱成一团,大喊出声。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怔了怔,抬头看她,她被张晚梨打扮得很漂亮,娇嫩可爱,像是个瓷娃娃。 而她竟然会直呼他的名讳…… 谢陶跨进门槛,强自镇定地站在他面前,认认真真道:“你,要给妙妙道歉。” “做梦。”他垂下头,继续临字。 谢陶想要据理力争一下:“可是,你、你打了她!你不应该打女人。” “再说,我连你一块儿打。”顾钦原头都不抬。 谢陶瑟缩了一下,又很快鼓起勇气,“可是——” “没有可是!”顾钦原丢下笔,不耐烦地抬头看她,“谢陶,赶紧滚回国师府!” “可——” “我说,没有可是。” “但——” “也没有但是。” 顾钦原欺负她说话结结巴巴,将她的话全部堵死,看着她那双大眼睛里蓄出眼泪,莫名生出一股快感。卡Kа酷Ku尐裞網 虽然欺负小姑娘是挺不光彩的,但那又如何,这小姑娘自己凑上来给他欺负,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谢陶眼圈通红,快要急哭了,“顾、顾钦——” “别喊我的名字,你不配。” 顾钦原再度打断她,看着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那张精致的娃娃脸皱皱巴巴的,心中快感更甚。 他觉得,谢陶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愉悦感,大约是她身上唯一的优点了。 谢陶再也说不出话来,便只站在那儿哭。 顾钦原低头临帖,耳畔萦绕着她的哭声和雨声,倒也不觉得讨厌。 宣纸上的字犹如行云流水,他正写得全神贯注时,却不防书案前的女孩儿扑过来,一把抽出那张字帖,撕成无数片,抛洒在空中。 他抬头盯着谢陶,见她小脸上都是怒意,倒是有些震惊。 沈妙言对她而言很重要吗?竟然能让她做到这个份上。 “道歉!”谢陶又重复了一遍。 顾钦原静静盯着她,良久后,望了眼满地的纸片,勾起唇角,脸上的笑容十分冷漠:“想要我道歉?” 谢陶认真地点点头。 顾钦原起身,走到窗台边,窗台上搁着一只果盘。 他望了眼窗外那几株茶花,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又朝着果盘洒下一半,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掌心的瓜子数量,随手抛到窗外,挑眉一笑:“三十五粒瓜子,半个时辰内全部捡回来,我就给沈妙言道歉。” 谢陶怔了怔,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跑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顾钦原就看见谢陶出现在窗外的泥泞中,猫着腰,认认真真地翻找起来。 他的眼中全是冷讽,那些瓜子掉在泥泞里,又有山茶花做遮掩,根本就找不回来。 雨势滂沱。 他悠闲地站在窗台上,静静看着那女孩儿满头满身都被打湿,很努力地翻找着。 许是找着了几粒,她小心翼翼地塞进腰间荷包中,又继续寻找。 到后来,她实在是急了,趴在泥泞中,一寸一寸地找过去。 她甚至钻进那几株茶花里,拨开枝桠,不停地抹去眼睛上的雨水。 顾钦原沏了杯热茶,披着软和干净的外裳,聚精会神地坐在窗边看书。 他的皮肤透着近乎病态的苍白,可侧脸却依旧精致如玉。 若忽视掉窗外趴在泥泞里的女孩儿,这的确是一副非常养眼的画。 …… 国师府。 君天澜找到沈妙言时,她正坐在九曲长廊的扶手上,面朝池塘,悠闲地晃悠着双腿。 “沈妙言。” 他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唤了一声。 沈妙言一手抱着碗鱼食,一手洒落些鱼食进池塘里,声音淡漠:“干嘛?” “坐在那儿太危险了,你先下来。” “可我喜欢坐在这里,我喜欢听风,喜欢看雨。”沈妙言连头都没回。 君天澜生怕惊走她,缓步上前,最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你不怕掉下池塘?” 沈妙言躺在他臂弯中,咯咯直笑:“我掉下去,你会心疼吗?” “会。”君天澜回答得斩钉截铁。 沈妙言好整以暇地歪了歪脑袋,“那若是我和顾钦原同时掉下去,你会先救谁?” 君天澜面无表情:“你会游泳。” 沈妙言撇嘴:“那如果我不会呢?” 君天澜沉默了。 “你会先救他,对不对?”沈妙言微笑着,将手中的玉碗搁在扶手上,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的德行。” 君天澜盯着她:“别闹脾气了。” “我才没有闹。”沈妙言看起来一点都不悲伤,她的手指缓慢地在君天澜胸膛上画圈圈,声音透着媚意,“四哥,这儿没人呢……” 充满暗示性的话语。 君天澜只盯着她,这女孩儿记仇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她会这般轻而易举就原谅他? 怎么可能! 他正疑心这女孩儿在弄什么阴谋诡计,沈妙言眨巴着单纯无辜的圆眼睛,玉臂勾住君天澜的脖颈,声音软糯:“四哥,放我下来吧?” 第434章 莫非,是想看本座的下面? 君天澜将她放下来,她靠着栏杆站定,伸出手拉住君天澜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单手环住他的腰,忽然重重拍了下他的臀部,仰头娇笑:“再靠近一点。” 君天澜皱眉,紧紧盯着这女孩儿,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然而沈妙言小脸上全是天真无邪,并没有要使坏的意思。 他犹疑地靠近,两人身躯紧紧贴在一起,沈妙言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撩起他的袍子,解开他的腰带,探进他的长裤中。 那细细软软的小手指,开始在他的小腹处打圈圈。 男人本能作祟,一股邪火从君天澜的小腹处窜了上来,他低沉地“嗯”了一声,双眼之中逐渐染上情/欲,声音性感,透着难耐的沙哑:“妙言……” “四哥想要吗?”沈妙言仰着头,尽管个子娇小玲珑只及君天澜的胸口,可此时,她完完全全占据了主导权。 沈妙言仰着头,盯着他舒服的表情,忽然抽出了自己的手。 君天澜一怔,低头看她,她隔着布料,摩挲着他那处,唇角的笑意越发邪恶:“四哥,你是不是很想要?” 君天澜坦诚:“嗯。卡Kа酷Ku尐裞網” “想要,就求我。”她抬起下巴,周身气势瞬间变得霸道高贵起来,“求我,我继续帮你。” “沈妙言……”君天澜在这一刻,真正领教了这丫头的腹黑。 “求我。”沈妙言歪了歪脑袋,眼神无辜地补充道,“或者,让顾钦原过来帮你?” 君天澜生气了。 沈妙言欣赏着他的脸色,听到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笑得越发开心:“四哥真有意思。” 话音落地,便将浑身火热、憋得难受至极的君天澜撇下,自个儿潇洒离去。 然而还没走上两步,手腕处被人扣住,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拉回来,她重重被推到栏杆上,那男人欺身而上,挑起她的下巴:“怎么,挑逗了本座,还想毫发无损地离开?沈妙言,今儿就叫你明白,挑逗本座的下场!” 说罢,朝着她的小嘴霸道地吻了下去。 他并非在吻她,而是重一下轻一下地咬着她的唇瓣。 趁着沈妙言被咬得发懵,大掌悄悄解开她的腰带,直接将她的外裳给拽了下来。 沈妙言浑身发抖,刚刚才占据的主导权尽皆被夺去,惊恐出声:“君天澜,这儿是外面,你不要乱来!” 君天澜单手挑起她的下巴,俯首在她面前,语带霸道:“乱来又如何?怎么,妙妙怕了?刚刚不是……很嚣张吗?” 这男人又可怕又小气! 沈妙言腹诽着,想伸手环住****,却被那男人恶意地拉开,“捂什么?本座以为,妙妙最大胆不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脱?!”沈妙言反驳。 “原来妙妙想看本座……”君天澜说得意味深长。 沈妙言脸红得愈发厉害:“谁想看你的胸了?!” “那莫非,是想看本座的下面?”君天澜狭眸一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气得不行,刚想跳下栏杆,只见面前的男人直接伸手脱掉外裳,连带着解开内裳,直接褪到腰间。 健硕漂亮的胸肌暴露在空气中,君天澜居高临下,带着男人的自信:“如何?” 尽管过去看过无数次,可沈妙言依旧臊得慌,“你……你不要脸!” “这就叫不要脸了?本座还要更不要脸的地方,你要不要看?” “不要不要不要!”沈妙言的脸红得能滴血,只恨刚刚自己脑子抽了才挑衅这个小气的男人,现在骑虎难下,后悔死她了! 君天澜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视线始终落在这个女孩儿身上,她总屡次三番挑战他的忍耐力,若非顾忌她还未及笄,他早就将她吃了! 沈妙言也默默穿好衣服,抬眸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认真道:“我才不是小气的女孩子。看在顾钦原救你的份上,我就原谅他好了。不过,他若是再敢打我,我一定会打回去的。” 君天澜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蛋:“还疼吗?” 沈妙言摇摇头。 …… 顾府。 顾钦原合上书本,望了眼角落里的滴漏,偏头看向窗外,雨势依旧很大,那女孩儿奄奄一息地趴在泥土里,嘴里似乎念叨着数字,双手还在泥浆里翻找。 她浑身都滚了泥巴,娃娃脸上同样沾满泥土,已然看不出刚刚的精致漂亮。 顾钦原眯起眼,内心莫名的痛快,连尾音都微微扬了起来:“谢陶,时间到了。” 谢陶闻言,慌张地抬起头,声音嘶哑:“能不能再、再给多一点、点……时、时……” “不能。”顾钦原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你可以滚了。” 他欣赏着谢陶的表情,那张小脸上逐渐爬满失望,眼底充盈着深深的阴郁和悲伤。 雨水渐渐将她的小脸冲刷干净,她爬起来,哭着,摇摇晃晃往顾府大门走去。 不知何时进来的张晚梨微微蹙眉:“顾大人,您这样,不好吧?” 顾钦原随手抽了本书继续翻看,声音冷漠:“她自愿的。” 张晚梨满肚子的话便都说不出来了,转身离开。 谢陶踉踉跄跄走回到国师府门口,早已神志不清。 在看见门上高挂的匾额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四周路过的百姓看见一个泥人倒在国师府门口,纷纷围着她指指点点。 谢陶睁着眼睛,目光所及,是阳光射不穿的重重云层,那么的…… 灰暗。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等她重新恢复意识,勉强睁开眼,却发觉自己躺在国师府的厢房里。 第435章 谢陶的过去 沈妙言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见她醒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是不是傻?顾钦原明摆着戏弄你呢!” “你怎么知道他是戏弄我?”谢陶声音很轻,还透着喑哑。 沈妙言双手托腮,“国师府的人都不知道你回来了,雨势那么大,还是张晚梨拼命敲门,里面的人才知道。她说了你在顾府的遭遇,啧啧,瓜子洒在泥浆里,任谁也找不到啊!顾钦原真是个王八蛋。” 谢陶合上双眼,睫毛轻颤,泪珠滚落出来:“对不起……我,我没办法叫他跟你道歉。” “没事,他那样的混球,我就没指望过他对我道歉。”沈妙言满不在意地挥挥手,又给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你好好养病,拂衣在给你熬药,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谢陶抽了抽鼻子,含泪点头,握住沈妙言的手:“你待我真好……” 她很快喝过药,恢复了些气力,像是倾诉般,轻声道:“我十岁的时候,跟谢昭一同去寺里上香,半途却被山匪绑架。他们将我绑在城外的树林子里,说是被人雇来,要烧死我。” “那谢昭呢?”沈妙言插嘴。卡Kа酷Ku尐裞網 “跑了呗。”谢陶垂下眼帘,“那山匪,我觉得就是她雇的人,她不想我活在谢家。那些强盗将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抢了去,在我身上泼了火油,正要点火时,钦原哥哥出现了,他身边有很厉害的暗卫,将那群强盗全部杀光,把我从树上放下来。”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顾家的公子。那天晚上,我随他的人一道歇在篝火边,他以为我睡着了,同旁边的人轻声议论,从对话里,我才知道原来是他是顾家的公子。他虽然总是冷冰冰的,可我觉得,他其实是很善良的人,他做的事,都是为了天下的百姓着想。” 沈妙言对她和顾钦原相遇的事并不敢兴趣,只问起谢昭来:“谢昭是你的姐姐,她为什么要雇人杀你?” 谢陶挠挠脑袋,眼底晦暗不明:“她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是姨母的女儿,她一出生,姨爹和姨母都已不在人世,娘把她抱到谢府抚养,只对外说,这是谢府的大小姐。姐姐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我,我以前的丫鬟,就是因为得罪她,被她命人拿针扎死的。后来,我再也不要丫鬟了。” 说着,仿佛害怕般,身子轻轻抖了抖。 “你从前不说话,也是因为她?”沈妙言好奇。 谢陶点点头:“爹娘不在府里的时候,没人和我说话。爹娘在府里的时候,都只和她说话,她哄得爹娘很高兴。后来,我就再也不说话了。” 沈妙言听着,眼底都是冷意。 这谢昭看着貌美倾城才华横溢,不想鸠占鹊巢不够,竟还要害死谢陶。 真真是个蛇蝎美人! 谢陶小脸上全是难过,“家里人都不喜欢我,侍女们都喊我小哑巴,我觉得,大约我才是被抱回去养的那个吧。” 沈妙言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把她赶出去?” 谢陶摇摇头,眼中隐隐有着恐惧:“她很厉害……” 厢房中陷入沉默,沈妙言想起草原上顾钦原曾以异样的目光看谢昭,不禁皱眉问道:“那,顾钦原他,不会喜欢谢昭吧?” 谢陶咬唇不语。 沈妙言见她如此,便猜到了顾钦原的心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禁乐了,这还真是应了她的诅咒,顾钦原那样的人,就该和心机深沉如他,手段狠辣如他,残酷绝情如他的女人在一起! 人说娶妻不贤毁三代,顾钦原日后若当真与谢昭在一起了,看他将来会落个什么下场! 她握住谢陶的手,安慰她许久,又让她好好休息。 七月的天气格外炎热,好在国师府的地窖中封存了不少冰块儿,沈妙言命人拿了不少到东隔间角落的水缸里摆着,又在地上铺了凉席,与谢陶一块儿盘膝坐在席子上,与她分享自己搜罗来的画本子。 凉席上还置了个矮几,上面摆着冰镇的西瓜和酸梅汁,看着格外凉爽怡人。 沈妙言吃多了凉的东西,闹肚子疼,飞快跑出去方便,等方便完,揉着肚子从西阁里出来,却听到廊角处,有人低语: “……张晚梨也将那些证据悄悄藏进嫁妆,带去了顾府。现在,只要地牢里的那人签字画押,扳倒张岩,轻而易举。” 是韩棠之的声音。 沈妙言放轻了脚步,还未凑过去听清楚,眼前却出现了一双祥云纹厚底皂靴。 她抬起头,君天澜一脸冷峻:“偷听?” 她连忙摆手,“路过!四哥,你要对张岩下手啦?” 见君天澜和韩棠之皆都不语,她往后退了一步:“那什么,你们继续聊。” 说罢,一骨碌跑了。 她跑回到东隔间,谢陶正吃着西瓜,见她面色不大好,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沈妙言摆摆手,想着韩棠之的话,起了心思:“阿陶,咱们去地牢里看看吧?” “地牢有什么好看的。”谢陶摇头。 “里面凉快啊!”沈妙言说着,拉了她的手,“咱们就去看看,听说里面关了人。” 谢陶被她拉着,两人出了屋子,穿过长廊,一路往西北角而去。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火辣辣的,整座国师府没有一丝风。 两人来到地牢入口处时,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入口处无人看守,沈妙言挪开脚下的牢门,来自土地深处的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隐隐伴有血腥的味道。 一座石阶直通地底,墙壁一侧每隔几步点着盏油灯,光线并不十分昏暗。 “走!”她起了玩心,握着谢陶的手,小心翼翼沿着石阶往下走。 石阶蜿蜒而下,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两人才走到底,前方视野开阔起来,隐约可见布置着十几间空荡荡的牢房。 黑暗的尽头,有呻/吟声传来。 两人试探着往尽头走去,朦胧光线中,只见一个男人手脚被绑在木架上,身上全是鞭痕,正发出痛苦的呜咽。 男人面前,站着位身姿细瘦、手持长鞭的年轻公子,即便光线昏暗,两个女孩儿也依旧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冰冷彻骨的寒意。 第436章 不要回头 顾钦原。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顾钦原听见脚步声,偏头望向她们,冷声道:“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救、救命,救命……” 被绑在木架上的男人却仿佛看见了救星,不停地哀求。 沈妙言不认识他,猜测这人大约便是张岩买卖官爵的人证,于是好心对他道:“你把事情招了,就不用再受苦了。” 那男人浑身颤抖,不再说话。 他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岂能招! 地牢里沉默良久,那男人似乎是贼心不死,艰难地望向两个女孩儿,开口道:“你们救我出去,我给你们金子,很多很多金——” 话音未落,顾钦原一鞭抽了上去。 那男人顿时发出痛苦的尖叫,整个人痉挛着,再没了力气折腾,只垂头不语。 乌红的血液溅到顾钦原雪白的袍摆上,向来喜好洁净的贵公子却连眼睛都不眨,声音冷漠:“我没有太多耐心跟你耗。卡Kа酷Ku尐裞網若还是不肯写认罪书,我会把你族人一个个杀了,送到你面前!”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狠光,显然并非是在开玩笑。 谢陶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钦原,他像是黑夜里潜伏的野兽,凶狠得令人生畏。 她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两步。 木架上的男人龇着牙,血液从牙缝中透出来,笑容虚弱:“我若是招了,等待我的,同样是诛九族的下场!” 顾钦原撩起袍摆坐在了大椅上,捧起旁边的姜茶,淡淡道:“你若肯写下指证张岩的认罪书,我答应你,你族中未成年的孩子,我会替你保下。” “呵……”男人满脸冷讽,“世人都知顾先生才华冠绝天下,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又有谁知道,你原是君天澜的人?” “别想拿这事威胁我,无论你写不写,你都已经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座地牢。你只有两个选择,痛苦地死,痛快地死。” 顾钦原呷了口姜茶,明明看起来羸弱病态,可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凛冽如冰雪。 那男人面色阴沉如水,盯着顾钦原看了许久,才识趣道:“放我下来,我写就是!” 顾钦原抬手,沈妙言才察觉到黑暗的角落里,还站着两名暗卫。 他们上前将男人解下来,又拿来笔墨纸砚,站在两侧监视着他。 男人眼角余光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死角,便像是任命般,只得乖乖将张岩干过的事儿一五一十写出来。 他一边写,一边自嘲:“你们这些当官的,谁手上干净过?张相爷虽买卖官爵,却到底不曾用卑劣手段威胁他人!” 他是张岩手下的大管事,张岩买卖官爵的买家与卖家,皆是他亲自联系的,所得来的银票,也全都经由过他的手。 顾钦原又喝了口热茶,声音冷漠:“满朝文武,若都像张岩那般为非作歹,楚国又怎能长治久安?我威胁你,不过是为了黎民社稷。” 那人不再多言,任命般将罪状全部写了出来,最后重重按上自己的指印,双眼微红:“你说过,会保我族中孩儿的性命。” 顾钦原搁下茶盏,一名暗卫呈上罪状,他细细浏览过,便起身离开。 谢陶还在看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沈妙言拉了拉她,见她仍旧满脸呆相,于是沉默着捂住她的眼睛。 “妙妙?”谢陶不解。 沈妙言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一名暗卫将长剑从背后笔直插入男人的咽喉。 沈妙言带着谢陶背过身去:“回去了。” “可是那个人——” “不要回头。” 谢陶心里大约知道那男人定是死了,怯怯望了眼走在前方台阶上的顾钦原,心中对他畏惧更甚。 回到衡芜院,沈妙言嗅了嗅袖子和衣襟上的味道,皱眉道:“那地牢太腥臭了,我身上都染了腥气,得去洗澡。” 谢陶还在想顾钦原审问那人时的冰冷模样,坐在东隔间的圆桌前,双手捧着小脸,钦原哥哥那样冰冷的样子,和救她时的模样一点儿也不相同。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钦原哥哥呢? 沈妙言见她满脸痴相地神游天外,不禁摇首叹息,自个儿去洗澡了。 今年的七月,每隔几天便是一场暴雨,地势低洼处的住房甚至被淹了好几次,不少人认为是因为有人做了大奸大恶之事,才惹来上苍降暴雨的惩罚。 这样的流言蜚语在京城中四处传播,闹得人心惶惶。 七月末,好不容易连着晴了三四天,积水渐消,不少人上街游玩。 楚云间出了宫,亲自抚恤受灾百姓,贤明的名声一时间再度被颂扬起来。 傍晚时分,龙辇返回皇宫中,好巧不巧,却在半路遇上顾钦原与张晚梨。 顾钦原上前请安,楚云间靠坐在椅背上,透过明黄色的薄纱帘子,笑道:“顾卿携新妻,这是要去哪儿?” 顾钦原拱手:“回陛下,微臣与晚梨正要去岳丈府中拜访。晚梨说,每逢暴雨过后,岳丈府中的假山泉水都会格外好看。” “哦?”楚云间摩挲着下巴,显然是起了兴致,“不知朕可否也能进府一观?” “皇上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去相府,可令岳丈府中蓬荜生辉。”顾钦原面不改色地拱手。 楚云间闻言,轻笑几声,示意龙辇调转方向,往相府而去。 此时的张府,张岩听闻皇上也来了,惊了惊,可想起自己近些时日并未干什么不好的事,便又静下心,命人赶紧准备。 楚云间等人到来的时候,张岩带着张振理及一干幕僚守在府门外,老远就迎了过去,在青石板街上行跪拜大礼:“给皇上请安!” 龙辇放了下来,楚云间淡淡抬手:“不必多礼。” 张岩望了眼旁边的顾钦原与张晚梨,料想大约是自己女儿和女婿在街上偶遇皇帝,皇帝起了兴致,这才到相府来玩的。 他陪着笑,抬手道:“皇上这边请!” 楚云间进了相府,但见府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其奢华程度,竟不输皇宫。 按下心底的不悦,那张雅致俊朗的面容保持着微笑,淡淡道:“爱卿的府邸,修建的当真不错。” 第437章 卿对一统天下,又有何见解? 张岩暗自心惊,望向自家女婿,见他面无表情,便笑道:“陛下谬赞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朕听闻相府中有一假山,暴雨过后景色十分怡人,不知朕可有这个眼福,一窥究竟?”楚云间唇角噙着浅笑,摇着把挑金线丝绸折扇,单手背在身后,像是出来散心的纨绔公子。 提起那座假山,张岩的眼底便难看了几分,陪笑道:“那假山旁有个凉亭,微臣吩咐下人去准备些酒水,以供陛下享用。” 说完,就朝身边跟着的管家使眼色。 那管家领会他的暗示,正要离开,楚云间却笑道:“朕只是稍作参观,爱卿不必客气。” 张岩不敢再多言,只得应是。 很快,一行人穿过相府后院,楚云间老远就听到震天的水声,他抬眸看去,只见远处,高达数十尺的瀑布从假山上飞流直下,亭角飞檐,草木葱郁,就像置身于山野林间一般。 可相府分明是建在闹市上的,这样大的瀑布,竟是人工引流! 这得耗费多少财力物力人力,方能建造出这般奇景来?! 他仰头观望着,唇角笑容依旧,可眼底的神色却渐渐冷了下去。 张岩怕得要死,正要开口,楚云间面向他,笑道:“爱卿府中景色,当真是极好的。” “皇上——” “顾卿。”楚云间打断他的话,含笑转向顾钦原,“你是相府的女婿,可愿意领朕在相府转转?” “微臣愿意。”顾钦原应着,无视张岩暗示的眼神,随楚云间一道离开。 皇宫和顾府的人都跟着走后,张岩转向张晚梨,抬手就是一巴掌。 张晚梨被他打得倒退几步,唇角流下鲜红的血液,抬头看他,轻声道:“父亲?” “谁让你们把皇上请到府里来的?!还嫌老夫的事儿不够多吗?!”张岩冷吼。 这几日,他最得力的管事忽然消失已经够让他烦恼的了,好不容易想着邀请顾钦原过来聊聊,想想对策,结果倒好,直接把皇上邀请来了! “父亲,我和夫君是在半路偶遇皇上的,皇上自己要来,”她低垂着眼帘,紧紧抓着裙摆,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女儿总不能,不让他来吧……” 话音落地,张岩又一巴掌甩到她脸上,“跪下!” 张晚梨低垂着眼帘,慢慢跪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张岩那张总是陪着笑容的圆脸,在这一瞬显得极为冷厉:“老夫将你嫁给顾钦原,是为了拉拢他,让相府更加壮大!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女儿一直在为相府尽力。” “哼!”张岩怒极,“若皇上对相府生了嫌隙,老夫拿你是问!” 说罢,怒气冲冲地离开。 张晚梨独自跪在长廊中,眼底有冰冷的寒光一闪而过。 另一边,顾钦原陪着楚云间漫步于偌大的相府之中,侍从们远远地跟着。 两人随意闲聊,从经史子集到治国谋略,很多意见竟是出奇的吻合。 日渐黄昏,夕阳的柔光在天际形成一道七色彩虹,十分绚烂旖旎。 两人并肩走过青草地,楚云间笑道:“钦原自从来到朕的身边,朕还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同你聊过这些。钦原对治国很有一番手段,不知对一统天下,又有何见解?” “皇上想统一四国?”顾钦原声音淡淡。 “草原已归附大周,南蛮和西南郡则被君天澜掌控。而君天澜是什么人,你我清楚得很。大周的野心已经暴露,而西边儿的魏国正积极募兵,同样野心勃勃。楚国南边是南蛮,西边儿隔着峡海与魏国成对峙之势,东边是则赵国,身处兵家必争之地,楚国,又是否有可能吞并天下?” 楚云间声音淡然,可其中蕴藏的野心,却已暴露在这个寻常的黄昏。 顾钦原沉吟良久,淡淡道:“皇上若有此野心,第一步,便是拿下草原,与大周分庭抗礼。第二步,与赵国联合。赵国乃是天下最富有的国家,有其提供军资,占领大周,不过是时间问题。在拿下大周之后,迅速调转方向,侵吞赵国。如此,方才可能与大魏一争天下。” 楚云间听着他的分析,笑出声来:“然而第一步,朕就失败了。” “拓跋烈是投靠君舒影不错,可若是拓跋烈死了,陛下亲自扶正下一位继承人,想要草原的兵力,又有何难?” 楚云间拍了拍顾钦原的肩膀:“钦原,从前是朕错怪你了,还望你能一直为朕倾心出谋划策。须知,朕不止是将你当做谋臣,更是将你当做知己。” 顾钦原站定,无言地朝他拱了拱手。 楚云间偏过头,见正前方矗立着一座精致的楼阁,不由问道:“这是何处?” “乃是岳丈供奉的家庙。” 楚云间微微颔首:“张相的父亲,为楚国出力良多,朕当去上一炷香。” 顾钦原命人都守在家庙外,亲自陪着楚云间进去。 家庙的守卫见来人是皇帝和姑爷,不敢阻拦,放两人进去了。 相府的家庙建造的恢弘庞大,楚云间走到众多牌位前,认真地上香。 顾钦原在他身后不远处,找到张晚梨所说的那块松动的地砖,状似不经意地蹲下,“看守家庙之人太不恭敬了,连地砖松动,都没发现。” 楚云间上完香,转身笑道:“任何地方,都有偷懒的下人。” 说着,就瞧见顾钦原将那块松动的地砖捧起来。 烛火的光照中,本该是泥土的地下,却意外散发出淡金色光泽。 顾钦原一脸凝重:“这是……” 楚云间走过去,盯着下方那些密密麻麻的金砖,俊朗雅致的面容,阴沉可怕至极。 金砖铺地。 富贵到何种程度,才能用金砖铺地?! 顾钦原起身,沉默良久后,对着楚云间跪了下去:“求皇上念在张相是微臣岳丈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微臣定会督促他改邪归正。” 楚云间居高临下地盯了他片刻,拂袖往外走去:“此次暴雨淹没郊外不少人家,顾卿若有心,便劝他拿这笔钱救济受灾百姓好了。” “谢主隆恩!” 顾钦原转向大门处,拱手高声。 直到家庙的大门缓缓合上,阴暗的光线中,顾钦原才缓缓站起身,瞥了眼脚下的金砖,眸光冷漠至极。 第438章 君天澜,你不知廉耻 这一次,只是在楚云间心里,埋下一颗对张家生出嫌隙的种子。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 进了八月,京城里的天气越发酷热。 沈妙言和谢陶坐在长廊的扶手上,各自抱着碗冰雪酪,一边拿勺子舀着吃,一边八卦京城里的人。 沈妙言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你别瞧花狐狸总是很风流的模样,他呀,爱晋宁王妃爱得要死要活,我好几次撞见他想对晋宁王妃用强呢!瞧他长得跟个女人似的,你说他那玩意儿好用吗?我听添香说,有的男人很不中用的。” “什么玩意儿不中用?”谢陶眨巴眨巴大眼睛,舔了舔勺子上的甜冰糕。 沈妙言拍了下她的脑袋:“当然是那玩意儿呀!还能是什么!就是那个,那个!” 谢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满脸好奇:“哪个呀?” 沈妙言将雪酪碗放到旁边,捧住滚烫滚烫的脸,“哎呀,等你嫁人就知道啦!反正听添香说,那玩意儿越大越好。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地继续吃冰雪酪。 而两人的对话被不远处的男人尽数听在耳中,君天澜身着玄衣锦袍,面无表情地负手而来,瞥了眼沈妙言,从袖袋里取出一封请柬递给她,便又转身离去。 沈妙言拆开来,这是温阁老办寿的请柬。 她知道温阁老身体不是很好,大约是晋宁王妃为了哄他高兴,才大肆为他操办热闹的寿宴。 温阁老待她极好,这些时日甚至还曾送过很多本千金难求的好书给她,还亲自写信,叫她好好用功。 所以寿宴她是肯定要去的。 她将请柬收好,眉眼弯弯:“过些天京城里的阁老办寿,我带你去玩!” 谢陶点点头。 …… 入夜,沈妙言沐浴过后,穿着薄薄的素纱中衣,坐在榻上看了会儿书,忽然想起草原上谢昭和拓跋珠的舞蹈,便扔掉书,赤着脚跳到地板上,试着跳起舞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对着青铜镜转了个圈儿,觉得怪好看的,便自个儿哼着小曲伴奏,跳着跳着,就转出东隔间,来到君天澜的书房。 君天澜正坐在软榻上看公文,听见声音,抬起头,就瞧见这女孩儿跟发癫似的,嘴里哼着什么,双手双脚直甩。 他沉默半晌,淡淡道:“你有羊癫疯?” 沈妙言跳得正在兴头上,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叫她兴致全无。 她气馁地瞪了眼这男人,语带娇嗔:“我跳得不好嘛?” 君天澜放下书,“过来。” 沈妙言走到他身边,他忽然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白天的时候,我听见你和谢陶在讨论那个大不大。” 沈妙言面颊微烫,避开他意味深长的视线,扬声道:“关你什么事!” 八月的夜,从窗外传来院子里昆虫的鸣叫声,越发衬得这夜色宁静深沉。卡Kа酷Ku尐裞網 烛火幽幽,君天澜凑到沈妙言耳畔,呵气如兰:“我听妙妙说,男人那处越大越好……不知我的尺寸,可有让妙妙满意?” 沈妙言臊得厉害,“君天澜,你不知廉耻!” 君天澜握住她的小手,薄唇噙着的笑容越发热烈,“妙妙都主动摸过了,却说我不知廉耻?” 沈妙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然后他握得紧紧的,她抽不动,便将小脸别过去,不肯看他:“你就是不知廉耻!堂堂国师,却欺负一个小姑娘!” 君天澜低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脸蛋,将她放下去:“与谢陶说的那些话,我听见也就罢了,可莫要叫旁人也听见。女孩子,总要矜持些。” 沈妙言脸儿臊得通红,瞪了他一眼,跑回东隔间去了。 温阁老的寿宴很快来临,这日天气意外的凉爽,年轻女眷们坐在温府花园的水香小榭里,手持绢纱团扇,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沈妙言与谢陶不被她们待见,正坐在角落郁闷,张晚梨身着梨花色裙衫,笑吟吟摇着柄团扇过来。 她如今贵为都御史夫人,因此不少小姐都对她报之以微笑,想邀她到她们身边坐。 张晚梨无视这些人,径直走到沈妙言与谢陶身边,笑道:“这是怎么了?你们被人欺负了?” 两人摇摇头,她在绣墩上落座,瞥了眼那些目光各异的贵女,笑道:“宴席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开始,正厅门口有艺人玩杂耍,我瞧着没什么人看他们表演,不如咱们去捧个场?” 话音落地,旁边夏侯挽挽阴阳怪调地开口:“不过是些表演杂耍的艺人罢了,还捧场……听闻顾夫人常常给城中百姓施粥,顾夫人还真是有爱心啊!” 明明该是好话,被她这样讲出来,便引得四周的人哂笑出声。 一位捧着夏侯挽挽的小姐以扇遮面,笑道:“听闻顾夫人生母只是个贫贱的丫鬟,她呀,大约还不习惯过养尊处优的生活,所以才会喜欢同那些叫花子在一起。喏,她现在还拒绝咱们邀请她的好意,非要跟罪臣之女,还有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平民女孩儿坐一块儿。” 她说着,十分夸张地望向四周的贵女,大笑道:“可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那些小姐们纷纷附和她,一同发出低低的嘲笑声。 然而张晚梨并没有这些人预料之中的尴尬,她笑得很淡然,举手投足间,都是浑然天成的温雅谦和:“世间有诸多不公平,若我施舍的粥,能救下一些穷苦人家的命,那么这既是咱们家国的幸运,也是我的功德。” “切,叫花子罢了,他们的命,就跟路边的草芥一般不值钱!我看,你根本就是想给你自己讨个好名声!”夏侯挽挽翻了个白眼。 张晚梨笑了笑,声音柔和:“为政者,当施仁政。咱们楚国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京城尚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更遑论京城之外的地方。若我是男子,若我能为官,我一定会劝谏君主,将这些人集中到一起,为他们搭建房屋,教他们如何开垦荒田、耕犁织布。并且在灾年减免赋税,广开粮仓,监督各地官吏的清廉。只有百姓安居,国家才能真正的繁荣。” 她说着,目光落在廊外池塘的田田莲叶上,清秀的面庞充满了神采。 第439章 本王今晚很想要 四周一些贵女面面相觑,随即皆都嗤笑起她来:“真是痴心妄想!你以为你比十年寒窗的举人还要厉害吗?咱们不过是女子,只要懂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好好的相夫教子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你说这些,是有违妇德。” 在接二连三的嘲笑声中,沈妙言饶有兴趣地握住张晚梨的手,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是安慰:“我倒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若有朝一日我当了皇帝,一定让你做我的丞相。” 张晚梨反握住她的手,梨涡浅浅:“那我可是千古第一女相了!” 三个女孩儿皆都笑了起来。 花容战没来搅局,温府的寿宴举办得很成功。 夜色降临时,温倾慕与楚随玉一同送宾客们离开,两人在人前始终保持着相敬如宾,俨然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 大厅中收拾过后,温阁老将两人唤到跟前,咳嗽了几声,开口道:“我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今晚就别回去了。” 温倾慕给他捧来热茶,犹豫地望向楚随玉,楚随玉微笑着颔首:“好的,爷爷。” 温阁老喝着热茶,温倾慕低下头,眸光复杂。卡Kа酷Ku尐裞網 侍婢准备的房间摆设典雅,很是华贵。 温倾慕已经沐浴过,独自坐在床榻上,蹙着眉尖,不知待会儿该如何是好。 楚随玉很快也沐浴完,跨进门槛,线条温和的双眼始终含情脉脉:“王妃。” “嗯?”温倾慕仿佛被惊吓到,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抬头。 楚随玉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她的面颊,话语充满了暗示性:“夜深了。” “那……就寝吧。”温倾慕说着,看了看窗边的软榻,开口道,“王爷睡床就是,臣妾睡软榻就好。” 说着,便往软榻走去。 然而刚走没两步,楚随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慕慕,咱们是夫妻。” 温倾慕身子僵住,背对着楚随玉,双眼中满是彷徨,楚随玉他,该不会是想…… 她扭过头,勉强维持住明艳的笑容:“王爷,咱们都三年不曾——” “本王今晚很想要。卡Kа酷Ku尐裞網”楚随玉柔柔地打断她的话,将她拉到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肢,附在她耳畔呢喃,“王妃守了三年空房,应当很寂寞吧?难道你不想要吗?” 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便解开了温倾慕的腰带。 温倾慕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他又拉回来,将她重重摔在床上:“王妃这是做什么?出嫁前,本王派来温府的嬷嬷,应当教过你,如何侍寝吧?或者说,三年时间太长,王妃早已忘了该如何侍寝?那么,本王身体力行地重新教你好了。” 温倾慕还未来得及坐起来,他已欺身而上,重重啃噬着她的脖颈。 “疼……”温倾慕眼圈通红,双手紧紧抵着他的胸膛,发出一声呜咽。 楚随玉怔了怔,抬头看她,但见她眼泪涟涟,明艳动人的脸上,布满了对他的害怕和恐惧。 他伸出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湿润,声音低沉沙哑:“慕慕,成为本王的女人吧,本王答应你,日后,定好好待你……皇兄他已看穿本王的野心,流连花丛这样的伪装,不会再有用了。” “野心?”温倾慕泪眼模糊,却还是抓到了关键词。 楚随玉顿了顿,俯首吻上她的唇瓣:“算了,你不需要知道那些。卡Kа酷Ku尐裞網” 被不爱之人亲吻,是什么样的感觉? 温倾慕呆呆注视着帐幔顶部,胃里翻江倒海。 她想要推开面前这个男人,可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 她其实早该在三年前,就成为他的女人的。 如今时间推迟了三年,她该心存感激。 可是,她能感觉到心头在滴血,那里疼得厉害…… 楚随玉终于松开她的嘴,一路向下亲吻。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在这一刻,忽然无比想念花容战。 楚随玉解开外裳和腰带,胯下的狰狞之物暴露在空气中,温倾慕惊恐地别过脸,双手紧紧攥起,脸上满是慌张。 楚随玉不在乎她的态度,他给了她三年时间遗忘花容战,他已经够大方了。 他扶住温倾慕的腰,正要进一步时,后脑勺忽然一痛。 他身子晃了晃,旋即倒在了温倾慕身上。 温倾慕将他推到旁边,坐起身来,看了眼右手中握着的花瓶,像是犯罪般,恐慌地将花瓶放回到床头。 刚刚她实在是不情愿,看到床头的花瓶时,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拿了。 好在过去,花容战曾教过她如何打晕一个人。 她喘息着下了床,匆匆套上外裳,长发披散着,赤着脚朝门外跑去。 温府的人大都睡了,她熟稔地避开巡逻的侍卫,想起曾经和花容战一同翻墙去十里长街上玩的日子,顿时不顾王妃的端庄,爬上一棵榕树,顺着枝桠翻墙而出。 她跳下围墙,秀美的长发在月色中划出完美的弧度。 夜风将她的裙摆与发梢吹拂起来,她望着茫茫夜色,眼睛里满是忧伤。 她不知道楚随玉醒过来后,会对她施之以怎样的惩罚,因为害怕,她的指尖甚至在不停地颤抖。 远处有打更人敲着锣走来,她恐惧更甚,连忙朝长街尽头奔去。 尖锐的石子割伤了她柔嫩的脚心,可她不敢停下,听着耳畔的风声,下意识地朝那个在心中默诵过无数遍的地址奔去。 月色朦胧。 她忽然大笑起来。 她从小就被教导世家贵女的礼仪,纵这一生,她从未干过如此疯癫的事。 望着远处热闹的夜市,她突然就不再害怕。 她莫名觉得,那个男人会保护她。 尽管对她做了那样恶劣的事,可她就是知道,他会保护她。 她终于跑到花府门前,撑着膝盖喘了会儿粗气,旋即直起身,将那两扇朱红大门捶得砰砰作响。 守门的丫鬟打开门,露出半张不耐烦的小脸,温倾慕笑容明媚倾城:“去告诉你们公子,有人来访。” 那丫鬟打着呵欠,上下打量了她,懒懒道:“你谁啊?” “温府大小姐,温倾慕。” 此时的花府寝屋外,清宁坐在屋檐下守夜,正打盹儿时,一名侍女匆匆跑过来,低声道:“外面有女人求见咱们公子,说她是温府大小姐温倾慕。” 第440章 你又来我梦里了吗? 清宁睡意全消,回头望了眼安安静静的寝屋,眼中划过暗光,笑道:“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温家大小姐早已嫁给晋宁王,成为晋宁王妃,哪里还有什么温家大小姐,真是可笑!将她赶走!” 那侍女犹豫半晌,轻声道:“可看门的姐姐说,那女子穿着不凡——” “也许是偷来的呢?现在招摇撞骗的人还少吗?”清宁不耐烦,“叫你去就赶快去,就说公子已经睡下,不见客!” 侍女无法,只得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守在门口的温倾慕很快被告知,她们公子不见客。 她怔了怔,大门在她面前重重合上,只余下头顶的大红色灯笼摇摇晃晃。 她转过身,望着远处的夜色,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火焰渐渐熄灭。 她缓步走下台阶,站立片刻后,忽然沿着花府的围墙走去。 花府围墙修建得精致,她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找到能爬上去的地方。 最后,她停在一个洞前。 嗯,狗洞。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紧紧咬住唇瓣,该死的花容战! 今夜月色极好。 清宁坐在屋檐下,支撑不住困意,靠着廊柱渐渐睡了过去。 乌发及腰的狼狈女子冷冷瞥了她一眼,拎着裙角,轻轻推开房门,跨了进去,还不忘将门合上。 寝屋中燃着上好的熏香,她穿过两道珠帘,视线所及,是舒舒服服睡在帐幔后的妖美男人。 她挑开红纱垂帐,见他身边并没有女人,莫名地放松了些,皱眉道:“花容战!” 花容战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不由勾起唇角,重又闭上双眼:“你又来我梦里了吗……” 他的声音很凉,在夏夜的竹榻上,透出浓浓的思念。 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将大红色的帐幔吹得鼓动起来。 那铺散在枕上的黑发,同样拂动着,那张妖美动人的面庞,此刻满是孤独和寂寞。 桃花眼的睫毛下,甚至隐隐有湿润的光在闪烁。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倾慕有些发怔,“容战……” 床上的人并未睁眼,只伸出手,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中,声音疲倦:“慕慕,让我抱一抱……” 话音落地,他摩挲着女子温热滑腻的肌肤,忽然睁开眼。 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猛地坐起身:“温倾慕?!” 温倾慕在床榻边坐下,摆弄着他的帐幔,并未说话。 花容战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呆滞了半晌,想起刚刚自己的失态,顿时憋出一股怒意来:“你来做什么?!别坐我的床!” 温倾慕被他推开,脚心生疼,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花容战目光落在她的脚上,桃花眼微微眯起:“脚怎么了?” 温倾慕毫不在意地看了眼,踌躇片刻,正要说话,对方却已经下了床,将她按到床上,拿来药箱,单膝跪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一只脚,仔细地用湿帕子为她擦拭干净脚心沾着的细小石粒。 温倾慕盯着他专注的脸,有些为难地开口:“王爷他今晚想要同房,我以为我可以,可是到了最后,我发现我根本无法忍受。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做了什么?”花容战拿白纱布,将她的脚掌包起来。 “我……我把他打晕了。”温倾慕蹙眉,“你说打那个位置可以让人晕厥,我也不知道他是晕了还是死了,怎么办?” 花容战握着她的一只脚,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温倾慕怔住,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她有多依赖、有多想念、有多在乎这个男人。 她想要,每天都这样看着他! 花容战低头,顿了顿,又给她擦洗另一只脚:“所以,你是来找我解决麻烦的?” 温倾慕想收回自己的脚,可他握得很紧,她根本抽不出来。 她犹豫半晌,轻声道:“我不知道该该怎么办,我……我不爱他,我不想跟他同房。” 花容战擦干净她的脚,闻言,忽然笑出声,抬起头盯着她,桃花眼在灯火下熠熠生辉:“那你的意思是,你还爱着我?” “桃花山那一次,是你逼我的!”温倾慕努力想要维持住颜面。 花容战低下头,在她脚心敷了药,又拿纱布包起来,语气淡淡:“但是过程中,你很享受。” 温倾慕面颊爆红,正要反驳,花容战站起身,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笑容痞痞:“我同他逛青楼时,偷偷看过他那玩意儿。” 温倾慕正疑心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忽然俯下身凑到她的耳畔:“没我的粗大,大约,满足不了你。” “花容战!” 她气急,随手捞起一个枕头朝他重重砸去,花容战笑哈哈地避开,温倾慕不管不顾地去追他:“你给我站住!” 刚迈开几步,脚心生疼,痛呼一声,无法站立地往地面倒去。 花容战连忙上前接住她,在抱住她的腰肢时,四目相对,过往的那些甜蜜,似乎再度浮现在眼前。 他凝视着怀里这张艳若桃李的面容,忽然垂下头,缓缓靠近那张思念太久的唇。 正在这时,屋门忽然被推开:“公子,出什么事——” 清宁满脸慌张,在看见屋中这一幕时,余下的话生生噎在喉咙里。 这两人皆都身着红衣,衬着屋中大红色的那些摆设,就像是一对刚刚成亲的夫妻。 公子抱着温倾慕的姿势,那么亲密,那么小心翼翼…… 花容战的吻被打断,将温倾慕放下来,冷声道:“出去。” 清宁屈膝行了个礼,只得掩上房门退下。 温倾慕也有些尴尬,摸了摸唇瓣,勉强走到床榻边坐下,斜眼看他:“她是你那十二房侍妾之一?” 花容战走到她身边坐下,盯着桌上的烛火,声音很轻:“若我说是,你会嫉妒吗?” 温倾慕垂下眼帘,摇了摇头:“我不嫉妒……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 花容战偏头看她,忽然伸出手,与她的十指相扣:“慕慕,若我说,你有那个资格,那你……会吃醋吗?” 那双绝美的桃花眼此刻闪烁着渴求,像是期待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温倾慕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鼻尖有些发酸。 第441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你……会吃醋吗?” 屋中沉静良久。卡Kа酷Ku尐裞網 就在花容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温倾慕忽然抬头,双眸亮如星辰:“咱们私奔吧?” 花容战一怔,温倾慕咬了咬嘴唇:“我怕,过了今夜,我就没有这个勇气了!” 花容战桃花眼中满是呆滞:“私……奔?!” “你不愿意?”温倾慕抓紧裙摆,面色一点点难堪起来。 花容战展颜一笑,握住她的手,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妖美的面容上,双眼璀璨如星辰:“当然愿意!走,咱们私奔去!” 两人跨出门槛,屋檐的灯火下,花容战拉着她往马厩奔去。 “公子?!”清宁站起身,追了几步,却追不上他们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红衣飞扬,墨发在风中纠缠在一起,很快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两人跑到马厩前,花容战牵出一匹枣红色骏马跨了上去,又朝温倾慕伸出手:“慕慕。” 温倾慕提起裙摆,跨上马坐在他身前,回头看他:“咱们去哪儿?” 花容战顺势亲了口她的唇瓣:“西南是国师大人的领地,咱们去那儿,去看西南村镇的草市,去看巍峨壮阔的南断山脉,去看四季如夏的南蛮。” 说着,一夹马肚,飞快往花府外奔去。 夜风拂面,温倾慕感受着身后那人的温度和心跳,三年了,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笼罩她整整三年的阴霾在今夜尽数消失,这一夜,什么世家规矩,什么三从四德,她统统不想再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不过如此。 骏马四蹄踏在青石板街上,京城的夜景迅速倒退。 守城的官吏正要问话,花容战直接将国师府的腰牌扔过去,那官吏不敢拦他,示意打开城门,放人出去。 官道漆黑,四野里,只听得风声、马蹄声与未知动物的啼叫。 温倾慕嗅闻着迎面而来的山林清香,心境逐渐开阔。 于她而言,这是自由的味道。 她低下头,伸手覆在花容战的手背上,“容战,咱们过去与现在皆都纠缠不休,将来,你也不要放弃我。海角天涯,永远不要放弃我。” 月色下,花容战反握住她的手,妖美的面庞上,罕见地呈现出一股认真:“从前在温府时,你教我读诗。我笨得很,至今只还记得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风呼啸而过,他勒住马,前方的官道上,无数精锐甲兵一字排开。 为首的男人骑在白马上,墨绿色锦袍在风中摇曳,向来含情脉脉的双眼,在火把的光照下,显得薄凉至极。 温倾慕同他十指相扣,“前面还有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论生死,我们约好了都要在一起。” 花容战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当着无数人的面,与她拥吻。 楚随玉面容冷冽如冰,他静静注视半晌,将手中火把丢到地上:“杀。” 火焰顺着青草蔓延开来,喊杀声响起,晋宁王府的侍卫同时朝花容战涌来。 花容战结束了这个甜蜜的吻,抽出别在马身上的长枪,毫不犹豫地同这些人大打出手。 楚随玉站在战斗圈外,静静注视着马上的红衣女子,她的面容在火光映衬下,那么明艳动人…… 可那双眼、那颗心,装得却都不是他。 他的目光逐渐失去焦距,他将温府最美的一朵海棠摘回了王府,却将她冷落了三年。 若他三年前不曾去温府,不曾对她一见钟情,她如今是不是早已同花容战结婚生子长相厮守了? 他强硬地斩断了她与花容战的姻缘,如今,还想要送她心爱的男人下黄泉。 楚随玉想着,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他还真是卑劣啊…… 晋宁王府的侍卫多达百人,温热的鲜血溅到温倾慕白净的脸上,她紧紧抓着缰绳,眼底都是担忧:“容战……” 花容战以一当百,不停地将对手挑落马下,最后勒转马头,转向楚随玉。 月色下,他高高举起长枪,猛地一夹马肚,朝楚随玉狂奔而去。 楚随玉面不改色地拈弓搭箭。 冰蓝色的肩头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他松开了手。 花容战一枪将长箭打落,楚随玉再度举起弓箭,三箭并发。 桃花眼中寒芒更盛,花容战将那三箭一同斩断,就在枣红马极速奔跑时,却不防背后一支冷箭穿透空气呼啸而来。 时光仿佛静止。 月光下,那支冷箭射中花容战没穿铠甲的上身,他身形一僵,催马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猛地回头,将手中长枪朝着放冷箭的那名甲兵掷了出去。 那名甲兵死在马下,温倾慕回过头,伸手摸着他流血的胸腔,指尖禁不住颤抖起来:“容战?” 花容战喘息着,桃花眼中一片赤红,只紧紧盯着楚随玉。 楚随玉面不改色。 那些原本不敢上前的侍卫纷纷冲过去,花容战夺过地上插着的一把长刀,即便负伤,却也依旧杀了对方十几人。 血液将他火红色的锦袍染成深红,他紧握着缰绳,十柄长枪深深刺进枣红马的身体里,马儿无力地发出悲鸣,前蹄跪倒在地,将两人一道摔到地上。 温倾慕哭着想要去扶花容战,楚随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一把扯住她的长发,不准她碰花容战,声音冰冷至极:“杀了他。” “不——!” 温倾慕的哭声撕心裂肺,直接对楚随玉跪了下去:“是我让他带我走的,你若要杀,杀我好了!求你别伤害他……” 那眼泪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楚随玉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凉薄:“三年了,你还没有死心吗?” 温倾慕泪眼朦胧地同他对视,却是无言以对。 死心?怎么可能! 她所有的快乐,都是花容战给她的,她这一生,都不会死心。 楚随玉从她眼中看到了答案,松开手,直起身来:“动手。” “不!”温倾慕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花容战,“不要伤害他,楚随玉,你不要伤害他!” 花容战在她怀中,艰难地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胸前晕染开的血迹,露出一抹虚弱的轻笑。 第442章 诛九族 “容战!” 温倾慕颤抖地触摸那些血液,哭得十分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我还没死,别哭……” 花容战笑得虚弱,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楚随玉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人,明明他主宰了他们的生死,可是此刻,听着那女人的哭声,他的心却钝痛得厉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女人,从身到心,都属于他? 他握着刀的手沁出细汗来,半晌后,说出的话却是言不由衷的绝情:“温倾慕,你给本王滚回来!” 温倾慕的眼泪滴落在花容战脸上,沉默片刻,她忽然抽出地上的一柄断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楚随玉,你若杀他,我也不苟活了!” 楚随玉的心痛得像是在滴血,他凝视着月下的女人,苦笑道:“你何必如此?他不过是个区区皇商,而我却是尊贵的王爷。你跟着他吃苦,值得吗?” 四周静悄悄的,温倾慕双眼红肿得像是核桃,声音喑哑:“王爷为了我这个根本不爱你的王妃,如此大费周章,又值得吗?” 山野之间,静得只听见潇潇风声。卡Kа酷Ku尐裞網 长久的寂静过后,楚随玉想说值得,想说他爱她,想求她不要再伤害他,可话到嘴边,却莫名变成了格外残酷的话:“温倾慕,发誓说你永不会离开本王,本王就放过他。” 温倾慕呆滞半晌,紧紧握住花容战的手,不愿开口。 花容战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摸了摸胸前洇开的血迹,笑容妖艳:“王爷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吗?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要求一个女子倾心于你,算什么本事?” 楚随玉紧握着刀,一言不发。 良久后,温倾慕丢开花容战,起身走向楚随玉,紧盯着他的双眼:“我发誓,我永不会离开你,直到……你死。” 她在他面前站定,莞尔一笑:“你若是死了,我总能离开了吧?” 楚随玉同样紧盯着她,这样的话,到底是她的誓言,还是她的诅咒? 握着刀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为掩饰这份不安,他翻身上马,将手递给温倾慕。 温倾慕望了眼独自坐在尸体中的男人,垂下眼帘,忍痛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晋宁王府的人渐行渐远,花容战吐出一口血,倒在尸体和血液上,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他和慕慕都相信,暂时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 今夜,他们太鲁莽了。 翌日,国师府衡芜院。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寝屋里点着两盏灯笼。 沈妙言身着素纱中衣,头发还披散在腰间。 她低着头,给君天澜系好暗金色腰带,又理了理他的袍袖与衣襟。 楚国国师的朝服是纯黑色的,领口与袖口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腰间系三指宽的暗金腰带,脚踩厚底皂靴,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高大英俊。 她抱着他的腰,仰着小脸娇笑道:“四哥这样好看,朝堂上若有好男风的官员,可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哥不放了。” “成日里不好好读书,乱想什么?”君天澜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时辰还早,再去睡会儿。”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又帮他抖了抖锦袍,打了个呵欠,赤着脚往东隔间走:“我睡了……不许让别人盯着你看呀。”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却又很快敛去笑意,端着一张冷峻精致的脸,抬步出了衡芜院。 晌午时分,沈妙言和谢陶一块儿坐在凉亭里。 她跟素问学如何确诊疾病,如何望闻问切,谢陶则抱着画本子在旁边翻看。 三人正聚精会神时,夜寒从旁边九曲回廊的顶上掠了进来,满头大汗道:“出大事了!今儿早朝时,主子亲自参奏丞相张岩买卖官爵收受贿赂,丞相党羽则纷纷为张岩争辩,到现在,主子还没从宫里出来。” “参奏张岩?”沈妙言眨巴眨巴圆眼睛,又想起那日中午,听见韩棠之与君天澜的对话,顿时笑道,“放心吧,你家主子运筹帷幄,人证物证俱全,不会有事的。倒是张家,要倒大霉了。” 说着,示意素问继续叫她如何诊脉。 夜寒挠挠头,“是这样吗?宫里传出消息,说大殿里争论得挺激烈。” 沈妙言对他招招手,“你过来坐着。” 夜寒在石凳上坐下,她便在桌上铺了块锦布,示意他将手搁上来,双指按在他的动脉上,闭了眼陷入沉静。 夜寒不解地望向素问,素问忍不住低头一笑。 威风吹动她的发丝,她看起来温柔如水,秀美动人。 夜寒盯着她,心跳莫名加速,竟看得有些发痴。 沈妙言睁开眼,歪了歪脑袋:“夜寒,你的心跳得好快呀!” 话音落地,却瞧见这货正直勾勾盯着素问。 而素问白净的面颊浮着两朵红云,看上去像是……羞怯? 她心中了然,松开手,有意成全这两人,便咳嗽了声,拉起谢陶的手道:“我们去花园里逛逛!” 说罢,快速离开了。 素问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小姐真好。” 夜寒回过神,也微微颔首。 君天澜直到傍晚才回来。 沈妙言坐在窗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脱掉朝服,托腮问道:“张家怎么样啦?” “楚云间下令,将张岩关进天牢,具体事宜,择日再审。”他将朝服挂在衣架上,面色不是很好。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张岩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他在朝中布置的重要棋子,即便他犯下如此大罪,恐怕他也不愿深究。” 君天澜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脸,凤眸深邃:“张家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沈妙言握住他的手腕,“四哥有应对之策了?” 君天澜但笑不语。 残阳如血,张晚梨背着包袱匆匆跑到丞相府,相府大厅中,以张振理为首,下方坐着张岩信赖的重要部下与门生。 这些人显然都在商讨如何救张岩,因此气氛十分肃穆。 张晚梨跨进门槛,眼底掠过冷色,面上却一派焦急:“钦原说,皇上在百官散朝后,发了大火,说父亲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不会轻饶。” 张振理一惊,站起身,声音发颤:“诛九族?” 第443章 贵公子的痞气 张晚梨很郑重地点头:“钦原有意放过我,咱们若想活命,恐怕只能连夜逃出京城!” 张振理见她背着包袱,似乎早已收拾好金银细软,再加上这庶姐向来听父亲的话,他自己又年纪轻经验少,便不疑有他,朝在座的人开口道:“若如此,张家休矣!各位不如今晚随振理一道离京,至于救父亲一事,咱们且徐徐图之。” 在座的人都爱惜自己性命,于是连忙答应,各自去收拾金银细软,约定夜幕降临时一同离京。 张晚梨亲眼看着张振理慌慌张张地将相府的金银珠宝和银票古董都装了满满一大马车,心中对他鄙夷更甚。 父亲悉心教导的嫡出弟弟,遇事甚至都不做调查,就这么信任她! 还说什么等出了京再想办法救父亲,恐怕不过是面子上的话罢了,于他而言,带着金钱跑路才是正经。 众人很快在相府后门聚集,一共六辆青皮马车,看着寒酸,可内里却都装满了金珠宝贝。 张振理迫不及待地示意车夫赶紧赶路,沿着偏僻的小路往城门而去。 然而还没转过两条街角,前方忽然传来军靴整齐踏在地面的声音,众人望去,只见巷口处,满满当当全是禁卫军。卡Kа酷Ku尐裞網 张振理心跳加速,连忙往后看,后方的路同样被禁卫军堵死。 “庶姐,这下该如何是好?”他满头大汗地去问张晚梨,却发现张晚梨压根儿不在车上。 禁卫军让开一条路,顾钦原出现在巷子口,面无表情地开口:“把他们拿下!” 残阳如血。 长巷中空空如也。 张晚梨身着梨花色长裙,扶着布满青苔的墙壁,出现在这条幽僻的青石板街上。 这儿连战斗的痕迹都没有,可见张振理他们是束手就擒的。 她缓步走着,清秀的面庞沉静温婉。 她一直走到巷子尾部,抬头望向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黑暗如期而至,再度笼罩了京城。 她转过身,往天牢方向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 天牢。 张晚梨手臂上挽着食盒,腰间挂一根碧玉箫,被牢头领着,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最后停在了一座铁栅栏前。 里面关着的,全是张家人。 张岩面容憔悴,看见她过来,不禁冷声道:“还知道过来探望为父?!还不赶紧去求你的好相公,想办法把我们放出去!” 其余人纷纷叫嚷起来,指着张晚梨办事不利。 张晚梨静静听着,并未接话。 这些人说了很久,见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才逐渐安静下来。 她弯腰将手中食盒递到牢门前,气质娴静犹如空谷幽兰:“无论是我还是耀哥儿,父亲都从未将我们真正看做您的子女吧?” 张岩冷哼一声,“你想说什么?!” “我和耀哥儿,从小就被张璃张敏欺负,父亲明明知道,却不曾过问半句。耀哥儿的死,父亲明明知道是张璃下的手,却同样不曾苛责过她半句……”张晚梨垂下鸦羽般的漆黑睫毛,脸上的神情有些冰冷,“若是父亲在过去的岁月里,哪怕关心过我和耀哥儿半句,我都不会选择走到这个地步。” 她的声音透着凉意,直入人的骨髓。 张岩呆滞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道:“我的账本,是你拿出去给君天澜的?!” 暖黄的灯笼下,张晚梨缓缓抬起眼帘,瞳眸澄净如水:“是。” 整座大牢都安静了。 半晌后,张岩猛地咆哮出声:“你这个不孝女!” 张振理拉开张岩,紧紧抓着铁栅栏,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今晚我们的行踪,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张晚梨轻轻笑了,像是枝头最灿烂的梨花:“皇上并没有诛张氏九族的意思,我只是怕你们这些贪官污吏逃避惩罚,就推了你们一把。” 张振理的脸色直发白,若他不逃,兴许他还不会有事。 可他携着金银细软跑路了,这便间接向皇上说明,他是畏罪潜逃…… “张晚梨,你好狠的心思!”他拼命从栅栏的缝隙间伸出手去抓张晚梨,然而根本就够不到。 张晚梨敛去脸上的笑容,淡淡道:“姨娘被嫡母折腾死后,在张家,我最在乎的人就只剩下我弟弟。可惜你们没人将他当回事儿。只要伤害了我的弟弟,即便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獠牙……善恶有报,若上苍不肯替我报,那我便亲自动手。” 她正要转身离开,张岩压抑住剧烈的咳嗽声,怒视着她:“没了张家,你以为你还能做相府小姐吗?还能做顾钦原的夫人吗?!为父给你最后一个选择,主动进宫,将那些账本都推到顾钦原头上!或许,咱们相府还能被恕无罪!” “相府小姐?”张晚梨回过头,唇角噙起一抹淡漠的笑,“父亲太不了解我了,我才不在乎相府如何,没了你们,我才能走得更远。” 说罢,毫不留恋地离去。 张岩气得整个人颤抖起来,最后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晕厥在了草堆上。 张晚梨走出天牢,呼吸着清朗的空气,抬头仰望那些浩瀚的繁星,长长松了一口气。 正独自观星时,冷不丁有男音响起:“张小姐这一手棋,走得当真妙。” 她偏头望去,不远处的房檐上,韩棠之正优雅地独坐着。 她冲他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碧玉箫抛还给他:“多谢韩公子的信物,才得以让小女子探监。” 韩棠之单手接过,笑眯眯地:“张小姐利用完我们,不知今后又有何打算?” 张晚梨挑眉:“利用?” “难道不是吗?张家的事,钦原推动的痕迹太重,你觉得,皇上不会怀疑他?你利用我们达成你的目的,最后自己全身而退,这一手棋,走得相当巧妙。” 他坐在星光下,俊秀年轻的面庞上浮着点点笑意,摩挲着下巴的模样,透出一股贵公子的痞气。 可那眼睛里,却又隐隐闪烁出孤独。 张晚梨伸手拉住一缕长发往指间缠绕,眉眼弯弯:“张家垮台,若是你们家那位国师大人动作够快,便足以将相权揽入怀中,说起来,真正占了便宜的可是你们!” 第444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 韩棠之往瓦片上一躺,枕在自己手臂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笑道:“张小姐舌绽莲花,我可不敢再同你辩论了。今后,你有何打算?” 张晚梨从天牢门口的大石狮子肚子底下取出一只包袱,在背上背好,朝他歪了歪头:“我听说魏国崇尚有才华之人,女子若有才,也可参加科举做官。我要去那里,施展我的抱负!” 说罢,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沿着长街离开。 寂静的月光下,昆虫的细鸣声里,韩棠之默默盯着她的背影,夜风扬起她半旧的梨花色裙摆,那纤瘦的脊梁挺直如竹。 他忽然坐起身,大喊道:“张晚梨,祝你早日出将入相!” 张晚梨回过头,冲他娇俏一笑,继续往前走。 她的影子在月下拉长,那么细瘦,却又那么坚强。 韩棠之凝视良久,拿过碧玉箫,吹奏起来。 《阳关三叠》。 张晚梨注视着朦朦胧胧的远方,听着箫曲,吟诵出声:“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此时,皇宫御书房内。 楚云间一把将龙案上的奏章等物扫落在地,怒视着跪在地上的顾钦原,冷声道:“你说,张振理带人潜逃?!” “是!”顾钦原低头拱手,“微臣已带人将其捉拿,投入了天牢之中。从六辆马车里,微臣还搜出了不少金银珠宝。” “简直胡闹!”楚云间怒不可遏,“他以为朕会诛他们九族吗?!竟然敢带着钱财离京!他这是在向全京城的人表明,他父亲的确犯了重罪!就算朕有意宽恕,朕也不能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打自己的脸!” “振理年纪尚幼,做事顾不全面也是有的。”顾钦原轻声道,似是求情。 楚云间冷哼一声,“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能让朕省心的!” 说罢,坐在龙椅上,十分疲惫地阖上双眼。 顾钦原抬起眼帘,看了他半晌,缓缓站起身来,将地面被扫落在地的奏章一本本捡起来。 他将奏章重新放回到龙案,又望向楚云间。 御书房并没有伺候的人,而楚云间的右臂受过重伤…… 那张病态苍白的面庞上满是犹疑,楚云间有才也有野心,若他当楚国皇帝,将来表兄统一四国,难度势必会大大增加。 若楚云间死了,仅凭楚随玉,是坐不稳这一张皇位的…… 他下意识地将手探进怀中,那里藏着一柄匕首。 他紧紧握住匕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楚云间,御书房内的灯火并不亮,楚云间的脸刻满疲惫,若他动作快些…… 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匕首尚未取出,楚云间忽然睁开眼:“顾卿如何知道,张振理的逃跑路线?” 他面不改色地松开匕首,朝楚云间拱手:“回皇上话,是张府的下人,前去微臣府上告密的。” “原来如此……”楚云间拖长音调,抬手示意他退下,继续闭眼假寐。 顾钦原立即转身离开,面色冷凝,步伐很快。 他走后不久,楚云间猛地睁开眼,顾钦原是张府的女婿,张府的下人若是告密,也该去京兆尹处,又怎么会去他那里?! 过往的一切,逐渐浮现在眼前。 他之所以能够发现张府的泼天富贵,是在长街上遇见顾钦原,又被他引导才发现埋在张府祠堂地下的金砖。 之前对付君天澜几次失手,他都怀疑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而那几次,偏巧顾钦原都在! 君天澜是大周皇族之人,好巧不巧,大周皇后的母族,恰好姓顾! 无数细小的脉络在他的脑海中汇聚,他猛地抓紧龙椅扶手,咬牙切齿:“君天澜、顾钦原,欺人太甚!” 皇宫门口,守卫见骑在马上出来的人是顾钦原,连忙拱手行礼:“顾大人!” 然而顾钦原根本看不看他,马速飞快地往皇宫外疾驰而去。 守卫好奇地挠了挠头,看了会儿他的背影,便又有两骑马过来,上面的禁卫军高声道:“顾钦原顾大人,可有出宫?” “刚刚出去的!” 那两名禁卫军脸色极冷,其中一名拔出腰间长剑高高举起,大声道:“陛下有令,即刻擒拿顾钦原!你们随我去搜查京城!” 说罢,便一马当先,朝宫外疾驰。 守卫皇宫的禁军走了一半儿,夜色中的整座京城都闹腾起来。 此时的顾府中,那些禁军们翻箱倒柜的找人,却一无所获。 而顾府中伺候的下人,早已不知去向。 圣旨连夜传达到夏侯家,夏侯铭穿了铠甲,亲自带着人马,挨家挨户地搜人。 顾钦原骑着马,早来到了国师府。 他从后门进去,径直进了衡芜院的书房,却见书房中只有谢陶和沈妙言两个人在下棋。 谢陶看见他,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他皱眉问道:“表兄人呢?” 沈妙言咬着块糕点,眨巴着圆眼睛,声音淡淡:“花狐狸受了伤,他去花府探望他去了。” 说着,又落了一子。 顾钦原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作部署,顾明匆匆闯进来:“小姐,不好了!护国将军带着众多人马,闯进了咱们府中,正在大肆搜人!” 沈妙言闻言一惊,抬眸望向顾钦原,他的身份暴露了吗?! 顾钦原同她对视一眼,冷声道:“府中何处可藏人?”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旋即起身:“地牢!你去过那里,知道那里很隐蔽的!” 顾钦原同她一道往外走,谢陶跟在后面,还未来得及跨出门槛,就跟添香撞了个满怀。 添香连忙扶住沈妙言,看向顾钦原:“他们往这边来了!夜凛和夜寒正挡着他们!顾先生,你不能出寝屋!” 话音落地,不远处隐隐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 夏侯铭带着人冲进到寝屋门口,只见隔扇紧闭,只一个丫鬟坐在门口。 添香起身,屈膝行了个礼,面不改色地开口:“将军,国师大人正在里面休息。” 夏侯铭冷笑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架到添香的脖颈上:“把门打开。” 第445章 四哥,要亲亲 添香垂下眼帘,寂静的夜色中,夏侯铭忽然听见门后有女人发出两声不同寻常的声音。 他已成婚,自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脸色僵了僵,他推开添香,撞开房门,只见屋内灯火通明,窗户洞开,帐幔翻飞。 屋中的香有些浓,像是那种特殊的香…… 薄纱帐幔后,隐隐透出几个人影来。 男人身子裹在锦被中,侧脸精致冷峻。 正是君天澜。 他听见沈妙言嗲声道:“四哥,你弄疼我了!” 夏侯铭脸色黑得能滴水,“砰”一声关上房门,盯着添香:“你家主子,一夜御两女,当真是好兴致!” 添香朝他抛了个媚眼,柔声道:“主子最厉害的时候,能一夜御五女呢!” 夏侯铭一阵恶寒,带着人快速离开。 帐幔后,三人衣冠齐整,沈妙言一把掀开帐幔,长长松了口气:“幸好上次花狐狸给我弄了些这种香料,我都还没来得及对四哥用,没料到今晚却派了大用场!” 也幸好,顾钦原和四哥是表兄弟,侧脸颇为相像。 顾钦原面色难看:“你竟敢给我表兄用这个?!”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跳下床去,“我去让拂衣给你准备厢房。” 顾钦原和谢陶也跟着下床,同她一道离开。 添香守在门口,望了眼角落还在燃烧的欢情香,眨巴眨巴眼睛,唇角腹黑地翘起,将门窗都牢牢关好。 君天澜回来时,径直去了顾钦原所在的厢房。 沈妙言和谢陶守在门外,不知道他们二人密谈了些什么,君天澜开门出来,望了眼谢陶,便牵住沈妙言的手,带她回衡芜院。 谢陶抓着裙边儿,怯怯站在厢房门口,想进去跟顾钦原打招呼,又不敢。 顾钦原坐在大椅上,一边喝茶一边抬眸看她,声音极冷:“把门关上,蚊子都被你放进来了!” 八月的夜里,蚊子是最多的。 谢陶“哦”了一声,小心翼翼跨进门槛,将门给掩上。 “你进来做什么?”顾钦原不悦。 “我,我……” 谢陶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害得她发高烧,还想要打她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看见他,她又想起当初自己被土匪绑在树上,是他救的她。 她完全是记好不记坏的那类人。 顾钦原挺烦她的,见她畏畏缩缩,便拿起本书翻开来,漫不经心地开口:“既然进来了,就为我打蚊子好了。” 谢陶很高兴他能让她留下,便找了把蒲扇,认认真真地帮他驱赶蚊子。 而沈妙言和君天澜回到衡芜院,一打开门,扑面而来便是欢情香的气息。 君天澜皱眉,沈妙言下意识地回过头,门外添香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加油。 她满头黑线,抬头望着君天澜高大的背影,今夜……可以吗? 这么想着,身体却已先行一步,悄悄将屋门拴上。 “这是什么香?”君天澜说着,走到衣架前脱掉外裳。 “就是……普通的香料啊,我觉得挺好闻的。”沈妙言走到屏风后,见热水都已准备好,便笑道,“四哥,你要不要沐浴啊?” 君天澜嗅着那香味儿,莫名觉得浑身不舒服,便道:“好。” 沈妙言站在屏风外,灯笼光照下,素白的屏风后隐约映出那人进浴桶的身姿。 她听着水花声,望着他沐浴的模样,不知是被这景触动还是因为欢情香的作用,也觉浑身不舒服起来。 她随手拿了块毛巾蹦跶到屏风后,“四哥,我帮你擦背!” 说着,不容君天澜拒绝,直接奔到他背后给他搓背。 君天澜的脊背很直,肌理分明,摸上去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浑身的力量。 她咽了口口水,搓着搓着,那搓澡巾便丢到浴桶里去了,小手沿着他的脊背的线条缓缓游走。 “沈妙言,”君天澜微微侧过头,眉尖蹙了起来,“你在摸什么?” 沈妙言回过神,连忙试探着去捡浴桶中的搓澡巾,氤氲在水汽中的小脸红扑扑的:“我刚刚是在回顾,素问教我的人体穴道呢!” “四哥,”她嗅着那香,小脸红得越发厉害,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小脸紧贴到他的侧脸上,“四哥……” “四哥,要亲亲!” 氤氲在水雾中的小脸白得晶莹剔透,嘟起的小嘴红润精致,像是一枚熟透的樱桃,等着人来采撷。 君天澜此时自然察觉到这香料的不同寻常,他想将沈妙言晃醒,然而沈妙言的力气突然就大得可怕,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不容他推开,“四哥,亲亲!” 他推拒不得,脊背紧靠着浴桶,这小丫头将他牢牢圈在她的臂弯,就这么贴上了他的唇。 “沈妙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妙言,你——唔!” 君天澜不敢大力,怕伤了她,可沈妙言的力气实在是大得可怕,一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捧着他的脸,重重在他的唇瓣上辗转,力度之大,仿佛是在吮吸一块冰。 第446章 他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 君天澜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撩拨,猛地将她推开,长腿一迈,步出浴桶,又将她捞起来,晃了晃她娇软的身子:“沈妙言?!” 沈妙言被他晃得头晕,整个人飘在云端,意识模糊,只觉刚刚到嘴的肉不见了,因此睫毛轻颤,竟小小声哭了起来。 君天澜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于是把她抱到自己的大床上,正想去将角落的香炉熄灭,手腕处却被握住。 沈妙言伸手解开他的发簪,将那头乌黑的长发慢慢铺散开来,笑容透着痴意,像是喝醉了一般:“真好看……” ……大河蟹路过…… 角落香炉里的熏香渐渐燃烧殆尽,沈妙言咬着唇瓣,研究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于是很生气地抱怨道:“真是中看不中用!” 说罢,自个儿卷了被子往里侧一滚,呼呼大睡起来。 君天澜默默转头看她,胸腔里的火焰越烧越旺,他深深呼吸,努力平息掉这份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的火焰。 沈妙言睡着了喜欢乱滚,踢掉被子滚到君天澜身边,小腿缠上他的腰身,嘟囔了句什么,继续睡。 她自是一夜安眠,可身边的男人,却整宿地睡不着觉,一双平静下来的凤眸,盯紧了她潮红的小脸。 凤眸中,盛着爱怜,盛着情愫。 温柔得像是春水。 他喜欢这小丫头。 他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 …… 翌日清晨。 添香起了个大早,特地喊了拂衣,明明打算去抓.奸,却说是唤主子起床。 拂衣不疑有他,同她一道推门进去,只见寝屋床榻上,她们家主子双手被捆在床头,向来精致冷峻的面庞上,竟隐隐透出红晕来。 而小姐趴在主子胸膛上,流着口水,睡得无比香甜。 两人对视一眼,添香咋舌:“小姐真是太生猛了!” 拂衣不敢打搅这两人安眠,连忙和添香退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添香站在门口,摩挲着下巴,轻声问道:“你说,要不要吩咐厨房,给主子煮一碗牛鞭汤?小姐好猛啊,我怕主子吃不消。” 拂衣犹豫,“这……那好吧,我去跟厨房打声招呼。” 于是一刻钟后,君天澜需要喝牛鞭汤的消息经由厨房传遍了整座府邸。 夜凛与夜寒等暗卫聚在一块儿,好奇地议论起来:“小姐看起来那么柔弱,主子竟然满足不了她!” “你们说,主子是不是肾虚啊?” “有可能!” “那咱们去市集上,多买些补肾的东西回来,主子吃了也许就会好了。” 一群人说做就做,呼呼啦啦地涌出了国师府。 他们做的向来都是杀人越货的事儿,买东西这种细致的活儿自是没做过,因此也没留意保密,直接暴露了他们是国师府侍卫的身份。 国师府侍卫大肆购买补.肾的药材,给谁吃,不言而喻。 半个时辰后,国师君天澜有可能不举的消息经由市井传进皇宫。 楚云间正批阅奏章,听到李其的禀报,不由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朕就奇怪他身边为何没有通房,原来是不举。你去国库,挑些壮阳补.肾的东西送去国师府。” “嗻!” 李其应着,正要去办,却又听到楚云间含笑补充,“把动作闹大点,叫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君天澜不举。” “奴才遵旨!” 此时的衡芜院寝屋,闹腾了大半夜的沈妙言睡饱了,缓缓睁开眼,抬起头,就对上那一双幽深的凤眸。 “四……四哥……” 她含混地唤了声,目光在触及到君天澜的身体时,闪了闪,昨晚的一切全都在脑海中重现。 她昨晚,好像差点强了四哥?! 第447章 怜惜她年纪尚幼 她一骨碌爬起来,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般,连滚带爬地准备下床。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的内力早已恢复,手腕运力,那金缕丝编织而成的腰带轻而易举便被震碎。 长臂一伸,他将沈妙言抱到怀中,目光透着侵略性:“妙妙把我吃干抹净,就想走人吗?” 他的怀抱充满了灼热气息,沈妙言身子一僵,感受着身下那个抵着她的滚烫巨物,满脸红晕:“我……我昨晚没有碰你……” “是吗?”君天澜俯首,鼻尖贴上她柔软的面颊,将她往怀中挪了挪,大掌擒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的手触摸到他身下那不可言说之处,唇角的笑容十分恶劣,“妙妙昨晚看光了、摸光了我的身体,该对我负责。” 沈妙言想收回手,却怎么都挣不脱他,小脸皱巴成一团,声音软软的透出乞求:“四哥……” “妙妙不打算负责?”他声音嘶哑性感,抵着她柔嫩的耳垂,轻一下重一下地撕咬。 沈妙言快哭了,为什么弄得她好像强了这个男人似的…… 虽然她昨晚的确有这个意图,但是因为不会,所以她根本没有下手好嘛? 君天澜的目光充满戏谑,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她那漆黑修长的睫毛很湿润,蜜糖般的瞳眸中满是哀求,柔软而甜香的小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怜惜她年纪尚幼,因此不打算再戏弄她,松开手道:“还不快走?” 沈妙言一骨碌跳下床,后怕地逃回了自己的东隔间。 君天澜憋着欲/火,穿上外裳起身往华容池而去。 后院厢房内。 谢陶抱着蒲扇,趴在床边睡得很沉。 小黄猫从窗户跳进来,喵了几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过去咬她的裙摆。 谢陶惊醒,揉了揉朦胧睡眼,望向四周,见床榻上被褥叠得很整齐,顿时睡意全消。 她昨晚给钦原哥哥赶了一夜的蚊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可钦原哥哥怎么不见了?! 她着急忙慌地站起身,刚向前迈了几步,双腿酸麻,一下子扑倒在地。卡Kа酷Ku尐裞網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着淡青色对襟长袍的年轻公子跨进门槛,冷冷瞥了她一眼,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连走路都不会了吗?” 谢陶有些委屈,慢吞吞爬起来,不敢靠他太近,轻声道:“钦原哥哥,你、你以后要去哪儿?咱们……咱们一起回大周,好不好?” “不好。”顾钦原喝着茶,将这女孩儿脸上的失望尽收眼底,忽然话锋一转,“表兄返回大周的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花府,处理花家商铺事宜。你算术天赋很不错,愿意与我一同去花府吗?” 谢陶一怔,旋即面露惊喜:“我,我可以吗?!太好了,我去告诉妙妙!” 说罢,揉着膝盖迅速跑了出去。 顾钦原回头瞥了眼她的背影,目光凉薄至极。 这女孩儿,该庆幸她还有些本事。 否则,他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 顾钦原与谢陶被秘密送到花容战府上后,宫里的人也将楚云间赐的东西送到了国师府。 此时已临近八月末,天气仍旧炎热,君天澜坐在花园湖面上的凉亭里看公文,沈妙言坐在石凳上,跟着素问继续学把脉。 李其带着十几个人捧着红木托盘的小太监穿过九曲长廊而来,一甩拂尘,笑道:“国师大人,坊市间多传您……身体虚弱,皇上惦记您,特地命老奴送了些补品过来。” 说着,让开路,他身后的小内侍们一个个端着托盘,流水般过来对君天澜行礼:“皇上赐海参杞参汤,补气益肾、生精养血。” “皇上赐肉苁蓉羊肾汤,补肾、益精、壮阳。” “皇上赐海参鸽蛋汤,补肾壮阳、补脾益气。” “皇上赐猪腰核桃补肾汤,补肝益肾。” “皇上赐……” 等那十几个小太监念完,君天澜的脸黑得能滴水。 李其命他们将托盘一一搁到石桌上,笑眯眯地告了辞。 沈妙言满脸好奇地摸了摸石桌上的那些食物,“四哥,这些都是补肾的呢,你的肾怎么了?” 君天澜沉着脸起身往外走,“都扔了!” 沈妙言不解地望向素问,素问脸蛋红红地憋着笑。 傍晚时分,沈妙言学完切脉,抱着医书回衡芜院,走在廊下,就看到院子里的大树上,吊着几十个人,壮观得很。 她好奇地走过去,抬头望向夜凛:“你们这是怎么了?” 夜凛不语。 夜寒哭丧个脸:“小姐,我们都在这儿吊半天了,您快去跟大人求求情,放咱们下来吧!” “那好吧,你们等着!” 沈妙言转身踏进寝屋,左转穿过珠帘进了书房,见君天澜正站在窗下临字,不由娇笑:“四哥,你把夜寒他们吊在树下做什么?看着怪可怜的,夜寒都要哭了。” 君天澜运笔如飞,答非所问:“今年七月京城发生洪灾,楚云间决意九月重阳时,率领百官去承恩寺祈福。” “祈福有什么用,佛祖菩萨若当真怜惜百姓性命,就不会发生洪灾了。” 君天澜声音淡淡:“不过是做给天下百姓的看的。” 沈妙言走到他背后,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小脸儿贴在他的背上:“四哥在西南时,我也曾去承恩寺祈福,求佛祖保佑四哥早些回来。这次承恩寺之行,若四哥肯带我一道去,那我就去还愿好了。虽不知世上是否有神魔存在,可跪在那座大雄宝殿内,心里却十分的踏实。” 君天澜搁下笔,回转身摸了摸她的脑袋,沉默片刻,还是同她说起朝中局势来:“钦原手中权力落入我的手里,楚云间则让沈泽补上官缺,为正三品都御史。张岩入狱,相权被楚云间重新握在掌心,趁机提拔韩叙之为丞相。” 沈妙言带愣半晌,不可置信:“韩叙之当丞相?他有哪个能耐吗?!” “有没有,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君天澜又望向窗外,远处天际乌云滚滚,夏末的风携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燥热,透出山雨欲来之势。 “楚云间疯了!”沈妙言满脸震惊。 君天澜唇角缓缓噙起一抹冷笑:“各方权力已经开始交锋,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沈妙言走到他身边,盯着滚滚乌云,嫣红的唇瓣弯起腹黑的弧度:“我只管渔翁得利就好。” 第448章 宿命的星盘,已经改变 眼见着到了九月重阳,京城里的天气凉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日一大早,沈妙言就被拂衣温柔地唤醒,伺候她洗漱干净,挽好发髻,挑了件素白的立领对襟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了重重叠叠的祥云纹,行走之间,犹如金色水波浮动,十分精致。 沈妙言盯着那金线,正想着是不是太过华丽了,拂衣又拿了件绯红色绣莲花的褙子出来,正要帮她穿上,她却有些犹疑:“会不会太艳了?我还在孝期,若是给人看到,怕是要非议的。” 拂衣笑道:“再过半年,小姐孝期就满了,应当无妨的。” 沈妙言摸着那件绯红色的褙子,小姑娘都爱鲜艳的颜色,她很久不曾穿过这样漂亮的红衣裳,虽然想穿,但是到底顾忌着孝期,不舍得地摸了摸,轻声道:“还是换件素些的吧。” 拂衣只得给她换了件水青色褙子,沈妙言对着青铜镜,抬手摸了摸胸前垂落的几根发辫,清丽白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个乖巧天真的微笑。 她乘坐黑金马车,君天澜骑着疾风走在前面,一路往皇宫而去。 百官在皇宫门口汇合,很快往承恩寺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打了个盹儿的功夫,马车已经停在山下。 她扶着素问的手下了车,只见通往山寺的台阶上,楚云间身着最正式的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垂珠冠冕,牵着沈月如的手,正沿着石阶往上走去。 君天澜走过来,握了沈妙言的小手,也跟着走上台阶。 百官皆都身着官袍头戴官帽,跟着一道上去了。 承恩寺山门前,方丈如海率领众多僧侣等候在外。 见楚云间上来了,如海走上前双手合十:“皇上。” 楚云间同样双手合十,双方见了礼,如海抬手道:“大雄宝殿香案烛火等已经备好,皇上这边请。” “有劳方丈。” 楚云间含着温和的微笑,抬步跨进山门。 众人有条不紊地往大雄宝殿而去,沈妙言望向四周,承恩寺内一个游人都没有,大约都被请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率领皇后与百官进了大雄宝殿,沈妙言和其他人只得等在外面。 里面传出诵经的声音,沈妙言好奇地踮脚看去,楚云间与沈月如站在最前方,正恭敬地朝金身佛像行大礼。 那些百官也跟着行礼,整座大殿除了诵经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她收回视线,盯着不远处的花团锦簇,又有些怅然。 若是祈个福就能保佑全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还要官僚做什么。 她盯着那些金碧辉煌的寺庙建筑,轻轻叹了口气,承恩寺僧人之中,有真正一心向佛、怜惜众生辛劳的,也有借着寺庙势力剥削为难周边百姓的。 史书记载,历史上有很多寺庙被官员利用,成为藏污纳垢之所。 承恩寺内干不干净,又有谁能保证呢? 若她是皇帝,她一定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为了洪灾而来祈福,她会征求百官意见,好好地安置灾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大雄宝殿内的祈福仪式已经结束。 方丈早已安排好午膳与厢房,百官们用过斋饭,有的在寺庙中闲逛起来,有的去房中睡午觉,倒是难得的和睦。 君天澜陪着沈妙言在房中小憩,绿纱窗外栽着几丛翠竹,偶有鸟鸣声传来,更显午后寺院的寂静。 禅房内布置得素朴干净,青纱罗帐低垂,君天澜单手托着脑袋,静静凝视着在床榻里侧熟睡的少女,她抱着被子,两痕睫毛在白嫩的小脸上投下阴影,小嘴微张,格外可爱。 他伸出手,轻轻拂拭掉她唇角的水渍,屋中正安静时,窗外却传来乌鸦的怪叫。 他蹙眉,随手扯掉腰带上的一粒金扣子掷出窗,那乌鸦吓得连忙飞走了。 熟睡的少女无所察觉,翻了个身,继续睡。 山寺后院。 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独自一人,背着手跨出后山门,朝远处那一片高大的杉木林走去。 午后的山林格外寂静,他行走在林中,阳光跳跃着洒落在他的冠冕与龙袍上,他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格外耀眼。 他走了一会儿,却见前方的石头上,坐了个僧人。 僧人披着半旧的袈裟,正双手合十,笑吟吟地望着他。 楚云间也盯着他,看了半晌后,在看到僧人眉骨间的一道伤疤后,脑海中闪过印象,连忙笑着上前行礼:“觉远大师!十多年未见,您还是一如往昔!” 觉远站起身,仍旧笑眯眯的:“皇上竟还记得贫僧。” 楚云间同他并肩往前走去:“七岁时,您随承恩寺方丈一道入宫,彼时朕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是您告诉朕,朕将来,会继承皇位,会坐拥楚国江山。” 觉远目光清澈,直视前方,“是啊,一晃十多年过去,您果然成为皇帝了。” 楚云间顿住步子,转向他,认认真真地作了个揖:“大师,如今四国烽烟将起,朕愿意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不知楚国有没有吞并天下的国运,朕有没有成为千古一帝的命运?” 觉远静静注视着他,那双充满睿智的双眸看起来充满了慈悲。 半晌后,他轻轻拍了拍楚云间的肩膀:“命运这种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改变。您手上沾染了不该沾染的血腥与人命,宿命的星盘,已经开始改变。” 林风寂静,楚云间呆呆望着他,“您的意思是?” 觉远从自己腕上褪下一只温润的菩提手串递给他,笑得意味深长:“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将这手串牢牢攥在掌心,会有奇迹发生。” 说罢,退后两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楚云间追了他两步,急促地问道:“大师,莫非,朕连这楚国的皇位,都坐不稳了吗?” 觉远回过头,笑容深沉:“贫僧刚刚已经说过,命运的星宿轮盘已经发生改变,楚国颠覆,并非皇上的过错。更何况,皇上为楚国、为天下留了一颗火种,她会燃烧起来,直到给这世间,带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第449章 他为天下留了一颗火种 楚云间满头大汗,只在乎他口中“楚国颠覆”四个字,又朝他紧走了两步,垂在额前的垂珠帘都剧烈晃动起来:“是谁?将来,会是谁颠覆掉楚国?!你告诉朕,朕马上将他除掉!” 觉远双手合十,声音悠远:“射落鸩鸟在河边。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便飘然离去。 楚云间不解地盯着他的背影,还想追上去,却一个激灵,醒了。 他趴在桌上,呆呆注视着禅房窗外的景致,才惊觉自己只是睡了一个午觉。 他长长松了口气,心中的彷徨尽数散去,什么楚国颠覆,不过是个梦而已。 他起身,淡淡道:“李其,伺候朕洗漱。” 李其连忙推门进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站在窗边的皇上从怀中取出一只菩提手串,盯着看了良久,忽然惊叫一声,晕厥过去。 …… 而此时沈月如正坐在沈朋的禅房内,优雅地呷着香茗。 沈朋脸色端肃:“朝中局势越发紧张,顾钦原虽然走了,手中权力却皆都落入君天澜之手。咱们虽然和夏侯家联姻了,可是如儿,你的肚子,必须争点气了。” “父亲说的容易,怀孕这种事,又不是我想怀上就能怀上的。”沈月如回答得漫不经心。 禅房中寂静片刻,沈朋又道:“承恩寺方丈与为父私交甚笃,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除掉沈妙言,为你母亲和弟弟报仇。” 沈月如低头,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白净端庄的脸上,她的眼底却都是阴郁:“沈妙言狡猾多端,想要除掉她,难如登天。父亲,当初她从天牢里出来投靠咱们时,你就该将她接入府中,悄悄地把她折磨死!” “当初,谁知道她会有今天的本事?!”沈朋不悦。 两人又沉默片刻,沈月如将茶盏搁到案几上,淡淡道:“女儿有个法子,能叫沈妙言被皇上忌惮。只是,还需要如海方丈配合。” “如儿但说无妨。”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九月的夕阳很温柔,镀在遥远的山峦之上,使得青山也变得分外柔情。 沈妙言站在君天澜身边,不远处,如海方丈正同楚云间低声说话。 她抬头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承恩寺,檐角折射出淡淡夕阳,美如梦幻。 “陛下,贫僧中午在禅房中小寐,梦到雪白的水面上升起一轮新月,阁楼之中,身着白衣的男子睡在床榻上,却有泪珠落进了枕头里。” 楚云间一怔,意识到这个梦境并不吉利,因此袖中的手微微攥成拳头,眼底遍布阴霾:“韩卿,你来解梦。” 正凝视着沈妙言的韩叙之冷不丁被点名,连忙出列,朝楚云间微一拱手:“启禀皇上,咱们楚国乃是水德,崇尚白色。雪白的水面上升起新月,新月位置在水面之上,怕是有人在觊觎咱们楚国的江山!” “继续说。”楚云间低垂着眼帘,表情阴晴不定。 “新月,代表的乃是女子,臣以为,大约是那女子腹中胎儿,威胁到了皇上。白衣男子,恐怕指的就是咱们楚国的国运,而泪珠滴落进枕头里,这……”他拧眉,思索半晌后,轻声道,“泪珠,水也,枕边,取‘枕’字一半与‘水’组合,乃是‘沈’字。” 话音落地,群臣鸦雀无声。 京城里,憎恶皇上又姓沈的,似乎只有沈妙言一人。 韩叙之惊恐不已,连忙跪了下去,拱手道:“皇上,妙言她虽然恨您,但是却与微臣一样,深爱着楚国!她,绝无背叛楚国之心!” 一旁的沈月如望向沈妙言,对方那张小脸遍布寒意。 唇角勾起一道弧度,她希望皇上忌惮沈妙言,再也不要喜欢她。 而楚云间摩挲着腰间玉佩,如海当着百官的面说出他的梦境,又被韩叙之如此直白地翻译出来,这事儿肯定是揭不过去了。 他的视线落在沈妙言脸上,这小女孩儿气鼓鼓的,俨然很不高兴的样子。 ——更何况,皇上为楚国、为天下留了一颗火种,她会燃烧起来,直到给这世间,带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觉远大师说过的话萦绕在耳畔,他眸光微凛,火种? 是肚子里的孩子的意思吗? 可他并未对沈妙言做过什么,沈妙言又怎会怀上他的孩子。 难道是,沈月如? 觉远大师也说了,射落鸩鸟在河边,这该是一个沈字。 方丈也说,新月从水面升起,莫非这新月代表的不是女子,而是“月”这个字? 狐疑的目光转向沈月如,他的皇后也姓沈,背靠御史府,比沈妙言更加位高权重。 而且,沈月如背后的人…… 预言中那个人是沈月如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他把玩着玉佩,温润雅致的面庞上,忽然现出一丝笑意:“来人,给皇后问脉。” 沈月如一惊,随行御医白清觉走上前来,笑容不达眼底:“皇后娘娘。” 沈月如冷笑了声,转向楚云间:“怎么,皇上怀疑臣妾对楚国不忠?” “皇后旅途辛劳,朕心疼你,才叫御医给你把脉的。”楚云间面不改色地撒谎。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他的本意,可谁也不敢戳破,只静静看着白清觉为沈月如问诊。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白清觉转向楚云间,拱了拱手:“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有近一个月的身子了。” 话音落地,全场皆惊。 沈月如不可置信地捂住肚子,她,有孩子了?! 沈妙言同样惊讶,眨巴眨巴圆眼睛,又很想笑,沈月如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倒是帮她解决了麻烦。 风声拂过,如海被沈朋盯得死死的,他额头沁出细汗,抬袖擦了擦,张口想将矛头引到沈妙言身上,可他太过紧张,在这一刻根本想不出其他托词来。 最后,为求自保,他双掌合十:“皇上,寺中还有杂务等待处理,贫僧告退。” 说罢,便带着僧侣们,脸色惨白地进了寺庙。 楚云间紧攥着腰间佩玉,望着沈月如苍白的面色,脑海中不停地掠过各种想法。 他是很在意自己的子嗣不错,可他更在乎楚国江山。 若这个孩子长大后将颠覆楚国的江山,那么他宁愿亲手将他杀死! 第450章 废后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做好了取舍,冷声道:“回宫!” 众人跟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去。 沈月如扶着采秋的手,迈出一步,才惊觉双腿发软得厉害。 她勉强稳住心神,盯着那个明黄色的背影,皇上他,究竟会怎么处理? 国师府,衡芜院。 沈妙言抱着本医书盘膝坐在软榻上,偏头望向窗外,但见夜色如泼墨,深沉而浩瀚。 她将书籍放在矮几上,爬到软榻另一侧的君天澜身边,将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闭起双眼:“四哥,你说,楚云间他会怎么处理沈月如?他会杀了她吗?可沈月如肚子里怀有他的宝宝呢。” 君天澜盯着手中的书卷,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楚云间很在乎楚国的江山,如果那个孩子威胁到他的江山,他不会手软的。” “真是心狠啊……”沈妙言感慨着,忽然睁开眼,坐起身来,扳正君天澜的脸,认真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怀了四哥的宝宝,四哥必须在宝宝和江山之间选一个,四哥会选什么?” 君天澜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脸,“你说呢?” 沈妙言晃了晃他,娇笑道:“我要你说出来!” 君天澜合上书卷,斜眼看她,笑得很英俊:“你之前问我,你和钦原掉到水里,我会先救谁。卡Kа酷Ku尐裞網现在又问,咱们的宝宝和江山,要选哪一个……沈妙言,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说!” 君天澜敛去笑意,垂眸凝视着她的双眼,抬手轻轻摩挲她的面颊,“你,钦原,江山,我都要。” 沈妙言怔了怔,“那如果,只能选一样呢?” 君天澜思索片刻,转而问她:“为什么只能选一样?” “可是——” “没有可是,”君天澜打断她的话,手指顿在她的下巴上,语带霸道,“我有能力,拥有这全部。我向你许诺,若我坐拥天下,那你则会成为这天下的皇后。” 沈妙言呆呆看着他,最后凑到他面前,亲了他一口:“四哥可别忘了今晚说的话!” 烛火摇曳,男人凤眸中都是认真。 他是重诺之人,一旦许下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因此在今后的许多年里,尽管明知很多困难通过联姻就可解决,可他仍旧守着这个承诺,一直到她归来,一直到他亲手为她戴上凤冠。 …… 翌日,沈妙言还在睡梦中时,添香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将她晃醒:“小姐,宫里传出消息,你堂姐被打入天牢了,据说是因为与侍卫私通!现在皇上怀疑,你堂姐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沈妙言瞬间清醒:“沈月如?!” 添香点头如捣蒜。 琥珀色瞳眸中满是凝重,她毫不犹豫地跳下床:“帮我洗漱更衣!我要去天牢!” 皇后入狱,满朝文武皆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谁都没有想到,皇上动作会这样快,几乎完全没有给御史府更多时间,直接就把皇后送进了大牢。 沈朋恨恼不已,带着沈泽和沈枫在乾和宫外长跪不起,然而楚云间根本就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另一边,沈妙言独自去了天牢。 牢房内,昔日端庄艳丽的皇后娘娘身着囚服,披着头发,正抱膝坐在墙角。卡Kа酷Ku尐裞網 昏暗的光线中,她低垂着头,隐约可见脸上犹带泪痕。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沈妙言打扮得干净漂亮,正站在栅栏外看她。 两人视线相触,许久都不曾说话。 最后,还是沈月如先移开视线,“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是啊。”沈妙言回答得坦荡。 沈月如低低笑了起来,将双膝抱得更紧些:“小时候,我羡慕你国公府小姐的尊贵身份,我不停地羡慕妒忌,夜以继日。甚至,在睡梦中,我还曾梦到过,我与你交换了身份,我才是受人追捧的那个。” 她顿了顿,唇角的笑容更浓了些:“后来,你家终于垮台了,咱们身份调换,我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你只是卑贱如尘埃的罪臣之女。刚被封为皇后的那些时日,我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我高兴的不得了,我连睡眠都好了许多。” 她伸出一只手,搅动着身下的稻草,语气多了些无奈:“可你,竟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攀上了国师府。而你的存在,就是不断地提醒我,我那些难堪而卑微的过往。我怎么能容忍,你继续活在世上,继续占据我夫君的视线……是,我对你动了杀意,从一开始就动了。” 沈妙言默默听着,她与这位大堂姐交手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心里话。 光线斑驳中,沈月如抬起头,眼泪从她红肿的眼眶中流了出来,那张端庄清秀的面庞,却同时噙起一层笑意:“你猜,我会活下去,还是死在这里?” 沈妙言摇了摇头。 沈月如收回视线,盯着前方昏暗的虚空,没再说话。 沈妙言将手臂上挎着的食盒放在栅栏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月如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抬袖擦去脸上的泪痕,秀美的脸上都是不甘。 这一次,她输得莫名其妙。 伸手摸了摸肚子,她,不该输的…… 而沈妙言刚走到天牢门口,就看见夏侯铭手持长枪,带着六名甲兵守在那儿。 她怔了怔,夏侯铭打了个手势,六名甲兵不由分说地将她抓起来,扔进一辆外形普通的马车之中。 夏侯铭亲自驾车,马车快速驶离了天牢。 已经过了午时。 跪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沈朋,没有等到宽赦的口谕,反而得到一封废后诏书。 皇后失德…… 与侍卫苟且…… 后宫干政…… 陷害嫔妃…… 一桩桩一件件,在明黄的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 他捧着那封圣旨,端肃的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跪在他身后的沈泽缓缓站起身,将他扶起来:“父亲,您糊涂了吗?对皇上而言,子嗣还会再有,皇后还可再立,但绝不能有人威胁到他的江山。您和嫡姐的计谋,太不妥当了。” 沈枫也站起身,垂下眼帘,岂止是不妥当,简直是自找死路! 不过…… 她望了眼天牢的方向,嫡姐那样的女人,恐怕还留有后招吧? 第451章 为她建摘星楼 沈家人出宫时,正好与一辆普通的马车擦肩而过。 沈枫扶着沈朋,望向驾车的人,正对上夏侯铭平静的视线。 马车驶了过去。 傍晚时分,君天澜处理完外面的事务,回到衡芜院,却不见那小丫头出来迎接他。 他心中奇怪,拂衣为他摘掉披风,缓声道:“小姐上午就出了门,说是去天牢探望沈月如,不准奴婢等人跟着。” 君天澜往门外走去:“可有派人去找?” “夜寒已经带着暗卫去找了。” 拂衣跟出去,刚跨出门槛,夜寒就匆匆而来:“主子,不好了,属下带着兄弟们翻遍京城,发现小姐被夏侯铭带进了皇宫!” “皇宫?!”拂衣不可置信。 君天澜一言不发,转身往马厩而去。 然而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人拦住了:“表兄。” “钦原?” 顾钦原披着件连帽斗篷,俨然是悄悄过来的,“宫中有咱们的人接应,她不会出事。另外,有人想要求见表兄!” 说着,侧过半个身子,一位相貌俊逸的少年郎出现在君天澜视野中。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少年微微一笑,拱手朝君天澜行礼:“国师大人。” “你是……楚华年?”君天澜蹙眉。 “正是本王!”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摇开折扇,风姿卓绝,哪里有半分痴傻模样。(楚华年在第114章出现过,封号顺安王) …… 乾和宫内。 沈妙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明黄色的龙榻上。 她缓缓坐起身,偏过头,就看到楚云间坐在圆桌旁,正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她摸了摸头,满脸迷蒙:“我怎么会在这里?” 楚云间蘸了蘸墨水,“朕命夏侯铭带你来的。” “你想做什么?”她轻声问,并不怕他。 “朕已废后,如今后位空缺,妙妙可有兴趣?”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答得干脆:“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搁下笔,吹了吹那张宣纸,并未说话。 沈妙言下了床,犹疑地看着他,继而朝他走去,远远地看到那张宣纸上,绘制的是一座百尺高楼。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摘星楼。”楚云间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朕送你的礼物。” 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眼那座楼阁,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楚云间笑了笑:“这是朕亲手设计的。妙言,从今往后,朕会和君天澜平等地追求你,直到你同意成为朕的皇后。” 沈妙言握了握拳,琥珀色瞳眸满是凉意:“你将我掳进皇宫,已经是不平等了。” 楚云间注视她良久,什么都没说,拿起桌上的图纸,转身离去。 夜色如墨。 皇宫内却莫名喧嚣。 沈妙言被独自关在楚云间的寝殿内,只听得外面不停发出嘈杂声,似乎是乾和宫后面,正在破土动工。 她在殿中踱步起来,楚云间真是越来越疯狂了,说盖楼阁就盖楼阁,说废后就废后,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夜在她的惶惶不安中度过,直到天亮时分,她才趴在龙床上睡过去。 晌午时分,她将醒未醒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 “……沈妙言本就是朕的未婚妻,这段时日承蒙国师照顾,朕多谢你!现在朕她接进皇宫,又有何不可?!” “皇上早在将沈国公府抄家灭族之时,就已取消与她的婚约。” 是四哥的声音…… 她翻身下床想出寝殿,却怎么也推不开那门。 “朕从未说过取消的话。” “皇上杀害她全家,又将她押到断头台上,又怎么说得出要娶她的话?!皇上的脸,不要了吗?!” “朕爱她,朕愿意以皇后的规格迎娶她,国师是她的兄长,国师又能给她什么?!” 那两人越吵越厉害,最后还是楚随玉匆匆赶来劝架,具体说了什么,沈妙言并未听清。 她趴在殿门上,无比渴望君天澜能带她出去,然而也不知道楚随玉到底说了什么,到最后外面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了。 她正心惊胆战,殿门忽然被人打开。 她往后退了两步,君天澜与楚云间同时出现在殿外。 两人皆都长身玉立、面容英俊,两双眼静静盯着她。 “四、四哥……”她犹豫地唤了声。 君天澜跨进门槛,将她抱到怀中,抬眸望向楚云间,“既是约好平等地追求妙言,便该尊重她的想法。她选择的人,是我。” 楚云间走到沈妙言跟前,想要摸一摸她的脸蛋,见她往君天澜背后躲,手在半路又收了回来。 他沉默半晌,轻声道:“妙言,留在宫中十天,就十天,好不好?作为交换,朕愿意将有关沈国公府覆灭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说着,又看了眼君天澜,“也包括,君天澜不知道的真相。” “你以为,区区十天,妙言就会爱上你吗?”君天澜冷声。 “朕不知道她会不会爱上朕,但朕知道,朕若是不努力,她这一生,都不会爱上朕甚至原谅朕。”楚云间蹙着眉尖,望着沈妙言的目光温和怜爱至极。 “所有的……秘密?”沈妙言试探着问。 楚云间微微一笑:“所有的秘密。” 沈妙言抬头望向君天澜,“四哥。” 只一个眼神,一声呼唤,君天澜便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缓缓松开手,当着楚云间的面,认真地捧着她的小脸。 眼神触碰,两人皆都无言,却有千丝万缕的情意在其中流转。 楚云间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内心宛如刀割般疼痛,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人,竟然这样有默契了? 可原本,原本她爱的男人,该是他楚云间的。 明明,他们才是缘定三生的夫妻…… 他抬手,扶着心口的位置,在这一瞬,突然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君天澜离开后,沈妙言走到圆桌旁倒了杯茶,“你说吧,国公府的所有秘密。” 楚云间掩上殿门,在她对面落座,也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功高震主这个词吧?” 沈妙言抬起眼帘,“知道。” “沈国公军功无数,早在我父皇时期,就已深受帝王忌惮。” 第452章 我总觉,咱们认识许多年了 沈妙言默然,自古以来,帝王皆都忌惮手握兵权的将相,父亲被先皇忌惮,实在是正常不过。卡Kа酷Ku尐裞網 “父皇临终前,太子被幽禁东宫,朕趁机发动宫变,到了乾和宫,父皇并不惊讶,他早就知道朕的谋划了。” 他瞥了眼沈妙言,“弥留之际,他说,沈国公手掌兵权,只有除掉他,朕才能真正成为楚国的帝王。当然,他也命朕杀了君天澜,可君天澜奸诈狡猾,并不像你父亲那般好对付。” 沈妙言喝了口茶,面容淡淡:“如果先皇不曾留下遗嘱,你还会对我父亲动手吗?” “朕登基之时,御史府和相府已经开始陷害你父亲。那个时候国公府已是个空壳子,你父亲的人脉,都已被你庶叔掌控。箭在弦上,朕必须杀他,才能得到朝中大部分人的支持。”楚云间握住沈妙言的小手,“但朕现在后悔了,朕不该杀你父亲。” 沈妙言收回手,“可你后悔,他们也不会重新活过来。” 寝殿中陷入寂静。 良久后,像是掩饰这尴尬一般,楚云间站起身,笑得有些小心翼翼:“朕去叫御膳房准备些你爱吃的菜。” 他走后,殿门重新合上。 沈妙言独自待在昏暗中,垂下眼帘,唇角缓缓拉起一抹苦笑。 她恨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对付他们,却根本没能手刃任何人。 相府的垮台,还是四哥他们干的。 国公府垮台的罪魁祸首是先皇,可先皇已经去世了…… 她总不能把他的皇陵挖开鞭尸吧,那也太变态了。 她捧住小脸,眼睛里都是忧愁。 沈月如被废后,后宫风声鹤唳,平静得诡异。 大家都知道皇上藏了沈妙言在仪元殿,可谁也不敢置喙。 而前朝,楚云间与君天澜的拉锯战还在进行,谁都想将朝政控制在自己手中,谁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文武百官忙着站队,楚随玉夹在中间蠢蠢欲动,不停将一些中立派官员拉入自己麾下。 整个楚国京城,呈现出风雨欲来之势。卡Kа酷Ku尐裞網 第九天,那座摘星楼集合京城最优秀的工匠与国库财力,终于建造完毕。 危楼高百尺,从京城任何一个地方望去,都能欣赏到它直入云霄的壮阔。 楼身乃是用木材搭建起来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绸纱飞舞,壮美犹如天宫。 而鲜少有人知道,这座高楼,乃是当今皇帝送给他心爱的女人的。 九月的夜颇为寒凉,沈妙言泡在浴桶中沐浴,惬意地舒展开身体,心中暗暗高兴,只要过了明天,她就能回国师府了。 这九日楚云间会陪她用三餐,但是并没有任何越距的举动。 大约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她想着,从浴桶中起身,守在屏风外的三名宫女手捧托盘过来,另两名宫女拿起托盘上的衣物,低着头为沈妙言穿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妙言挑眉,前几日,她可没有这般好的待遇。 一名宫女柔声道:“摘星楼已建好,皇上请沈小姐登楼览月。” 说着,轻轻为她着上外裳。 沈妙言低下头,这衣料雪白柔软,轻如蝉翼,穿在身上十分舒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 那宫女又为她系上巴掌宽的鲤鱼戏莲花腰封,便推着她走到殿中的梳妆台前,为她梳头。 她梳头的功夫很好,不一会儿,便为沈妙言梳好发髻,拿过托盘上的一只七宝流苏发钗,轻轻为她插上。 又有宫女拿了珍珠膏为她匀面,挑了些玫瑰口脂涂于唇上和两靥间。 菱花镜中的少女脸若银盘,眼似秋水,眼尾透着媚意,实在是令人惊艳。 几名宫女皆都看得有些痴呆,沈妙言起身时,她们才回过神,其中一名赞道:“小姐生得真美,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怕也是担得起的。” 沈妙言声音淡漠:“皮囊而已。” 几名宫女对视一眼,连忙领着她往摘星楼而去。 秋夜的风透着凉意,沈妙言站在摘星楼前,仰头看去,高楼上的灯火明光灿烂,檐角下一排排红艳的灯笼迎风而舞,夺目至极。 她低下头,进了摘星楼。 一架螺旋梯直通往顶楼,她爬了许久终于上来,面前是一道雕花木门。 守在门口的侍女低头推开门,沈妙言跨进门槛,只见楼阁之中布置奢华,金色与朱红交相辉映,灯火绚烂里,身着月白龙袍的年轻男人负手站在檐下,静静俯视着远处。 那些火光映照在他的盘龙金冠上,折射出淡金色光芒,仅仅一个背影,就已显得高贵威严,流露出真正的帝王之相。 许是听见脚步声,楚云间转过身,跨进门槛的少女身姿窈窕、面若芙蓉,雪白的轻纱大袖与裙摆被夜风拂动,碎银流苏闪烁着点点光芒宛如流水,映衬得小脸白嫩绝艳。 “妙言。”他含笑唤她。 沈妙言缓步走过去,语气却是冷的:“你想做什么?” 楚云间凝视着她,唇角笑容越发温柔:“想邀你看一看楚国河山。” 沈妙言走到檐下,但见远处京城中大片灯火极为璀璨,更远的地方,无数人家沿着河流居住,沿岸灯火像是一条流动的金缕丝带。 今夜平和。 两人并肩而立,良久后,楚云间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朕常常想,朕与你,到底还有几分可能,重新在一起。” 沈妙言往旁边躲了躲,声音清脆:“咱们从不曾在一起过,又何来‘重新’一说!” 楚云间闻言,注视着她灯火下的容颜,笑容雅致:“是吗?我总觉,咱们认识许多年了。” 他的眼神很干净,红绉纱灯笼的朦胧光照下,像是依稀回到那年,春暖花开,他提着点心去沈府拜访。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彼时她不过十岁,坐在树枝上,透过枝桠间隙偷偷看他,阳光洒落在他的肩膀和白玉发簪上,她觉得她的未婚夫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然而那终究是过去了。 她正回想着,不防手腕被楚云间握住:“妙言,你心中,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第453章 你跨不过去的鸿沟,朕来跨 她抬头,对上这个男人的双眼,他的视线那么灼热、那么深情,像是要将她从头到脚点燃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是她十二岁以前,唯一的梦境。 琥珀色瞳眸满是躲闪,她凝视他片刻,忽然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楚云间,咱们回不去了!挡在我们面前的,不是空间也不是时间,而是人命,活生生几十条人命!我跨不过那鲜血淋漓的鸿沟,我跨不过……” 她说完,两行眼泪潸然而下,哭着便要离开。 楚云间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漆黑的双眸透出无边的孤独和寂寥,任那些明珠如何璀璨,任那些灯笼如何耀眼,也无法点亮那双湿润的黑眸。 那黑眸里,满满当当,都是眼前娇嫩纤细的女孩儿。 他哑声开口,一字一顿:“你跨不过去的鸿沟,朕来跨。你只要站在原地,等朕就好。” 说罢,便俯首去亲吻沈妙言的唇瓣。 沈妙言连忙往后退,最后重重撞到镂刻着繁复花纹的墙壁上,从腰封里摸出一把匕首,嘶吼出声:“你若再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楚云间眼圈通红,声音透着几许癫狂:“于你,朕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于这楚国江山、天下百姓,朕是明君。沈妙言,杀了朕,等同于和楚国所有百姓作对。你也知你父亲半生戎马护楚国安宁,朕若死了,楚国内乱,必然会让江山动荡。你要毁了你父亲守护的东西吗?!” “楚国皇室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沈妙言怒声。 “是,还有楚随玉。可楚随玉气量狭小,任人唯亲,不堪大用!楚华年不过是个傻子,他能治理国家?!”楚云间冷笑着逼近她,“妙言,楚国这张皇椅,只有朕坐得稳!朕许你后位,许你荣华富贵,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别过来!”沈妙言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不已,眼泪不停往下掉,“你是魔鬼,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那你是想和君天澜在一起吗?可他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与人命更甚于我!更何况,他是大周皇子,而你没有任何身份背景,跟着他,最多成为他的侍妾,你连侧妃都做不成!” 沈妙言含着眼泪拼命摇头:“你骗人!四哥不会让我做他的侍妾的!四哥他,四哥他——” 她正想解释,却没提防楚云间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匕首,长袖一拂,直接将她甩到床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明黄色的帐幔与锦被显得无比华贵,沈妙言哭着想要坐起来,对方欺身而上,擭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的双眸:“朕给你的是后位,朕愿意与你一同坐拥天下,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我不要!”沈妙言拼命挣扎,力气出奇得大,竟将楚云间推开了去。 她想往门口跑,然而楚云间动作更快,足尖一点便掠到门前。 她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往檐下的扶手边奔去。 那扶手只及人腰,她握着扶手,望向下方,高达百尺的距离,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从这儿跳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楚云间显然不打算再跟她耗下去,他脱掉龙袍,一步步逼近她:“妙言,你今夜一定会成为朕的女人。你配合些,咱们都不用吃苦头。” “你说你要和四哥公平地追求我,把我带到这样百呼不应的地方**我,这就是你说的公平吗?!”沈妙言紧紧抓住扶手,只恨不能弄死这个男人。 楚云间笑得悲伤,“若论公平,朕连追求你的机会都没有。” 他挑开珠帘,走进廊下,双手紧握住扶手,将眼前战战兢兢的女孩儿圈在怀里,俯首嗅闻着她头发的清香,淡淡道:“妙言是想在这里做?倒也可以,这样高的地方,旁人是看不见的。” 说罢,便扣住这女孩儿的脑袋,试图去吻她的唇。 沈妙言一把将他推开,双眼通红,语带愤怒:“不许你靠近我!” 楚云间伸手揉了揉胸膛,这女孩儿的力气大得出奇,实在诡异。 然而他此刻并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只紧盯着沈妙言的双眼:“若朕一定要靠近你呢?!” 话音落地,便不由分说地去抓沈妙言,两人在狭小的廊上纠缠起来,楚云间怕伤了她,控制着力道,却不防被踹了好几脚,痛得龇牙咧嘴,紧紧将沈妙言箍在怀中,凑到她的耳畔低喃:“小野猫,朕就不信,今晚拿不下你!” 说罢,便意图去撕扯这女孩儿的薄纱长裙。 沈妙言背对着他,感受着他灼热的躯体,紧紧抱住他的手腕,哭得十分厉害:“楚云间,我受够你了!我宁愿死,都不要你碰我!” 说罢,猛地挣开楚云间,一手扶着围栏,轻盈地跃上栏杆,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几乎同时,楚云间跟着跳下摘星台,右手紧紧握住栏杆,左手紧紧握住沈妙言的手,双眼通红,在高空中嘶吼出声:“朕允许你死了吗?!不愿意为朕侍寝,就非得用这种激烈的法子来拒绝吗?!” 沈妙言的白衣在风中飞舞,她抬起头,泪眼迷蒙。 下一刻,楚云间运力将她甩进楼阁之中,自己吃力地爬上去,瞥了眼酸麻无力的右臂,又盯向坐在地上掉眼泪的女孩儿,他是想趁机占有她不错,可他没有料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她宁愿死,都不愿意被他碰…… 两人正沉默间,忽然有浓烟窜了上来。 不过瞬间,沈妙言便感受到身下地板灼人的温度。 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切的呼叫声:“摘星楼走水啦!” 那些呼声铺天盖地,她连忙奔到廊下,下方隐隐绰绰有无数人影移动,摘星楼内映衬出亮眼的红色,是楼体内着火! “糟了……”她咬住唇瓣,大火从木质楼体内穿透出来,将下方的楼层尽皆吞噬进火光之中。 “楚云间,你干的好事!” 她气不过,随手拿了只瓷瓶砸向这个男人。 每次和他一起,总会有坏事发生。 这男人,简直生来就是克她的! 第454章 欠你的命,我还清了 楚云间抱住瓷瓶,俊脸上满是凝重,摘星楼内有他的人守着,按道理不该着火的…… 他来不及去思考这火究竟是何人所为,迅速走到廊前望了眼下方,火势很大,下方的楼体都在燃烧,他们根本无法通过楼梯逃生。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此时的花府中。 九月的夜里,月色明净。 竹影萧萧,青纱窗帘高高卷起,顾钦原独自坐在一把紫竹藤椅上,旁边立着座檀木灯架,灯架上的白纱灯笼散发出浅白色的柔光,与月色交织,这景宁静至极。 他摇着一把羽毛扇,静静注视着夜幕上的那轮朗月,似是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一名暗卫跨进门槛,朝他拱手:“顾先生,宫中的事,已经办妥了。属下让宫中的暗桩纵火摘星楼,楚皇还在顶楼,他右臂失去功力,无法运功,想来只能被活活烧死。” 顾钦原闻言,那没有血色的苍白唇角微微勾起,眼睛里也有些许笑意,淡淡道:“楚云间足智多谋又野心勃勃,若他不死,将来表兄统一四国,会难上许多。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那名暗卫犹豫片刻,试探着道:“沈姑娘她……也在楼上。卡Kа酷Ku尐裞網” 羽毛扇摇了两下,顾钦原眼中笑意更盛:“无妨。” “是。” 暗卫退下后,厢房内寂静得便只能听见窗外秋虫的啼鸣。 几片云朵遮住明月,顾钦原放下折扇,漠然地起身走向床榻。 …… 皇宫内。 浓烟滚滚,火势越来越大。 沈妙言拿锦帕蘸了水,捂住口鼻,琥珀色瞳眸里都是慌张。 她清晰地记得那场做过无数次的梦。 梦中的高楼之上,火光拔地而起,火舌席卷着一切,她无力地奔跑,金色的火星点子溅到她的裙摆上,将她的裙摆烧出一个个漆黑的窟窿。 她用尽全力奔跑,却怎么也跑不过火焰,直到无力地扑倒在地。 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在火焰中若隐若现,不停地去拉她的脚,试图将她拉进火焰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呛人的浓烟中,她双眸发痴,盯着逼近自己的火焰,竟忘记躲闪。 热浪扑面而来。 “我大约是要死了……” 她轻声呢喃,盯着火焰,梦境与现实交织,楚珍、白珏儿、华氏、沈榕等人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狰狞可怖。 她紧紧攥住裙摆,琥珀色瞳眸满是悲哀。 楚云间正拼命将那些锦被、窗帘等物撕扯成长条状,他还没将救命的绳索做好,就看到那女孩儿趴在地板上,呆呆盯着火焰,好像中邪了般。 心头一凛,他连忙冲过来,将她抱到怀中,拼命地晃她:“沈妙言,沈妙言!” 沈妙言任由他晃着,思绪凝滞,只觉整个人置身于火海中,视线所及都是血红,其余什么都看不清了。 楚云间将她打横抱起,还未抬步,就听见上方传出吱呀声,他抬起头,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往廊下奔,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声,一整个横梁砸了下来。 他不敢回头,奔到廊边,却见那救命的绳索早已被燃烧殆尽。卡Kа酷Ku尐裞網 背后热浪灼人,脚下的地板发出无力的悲鸣,眼见着高楼倾塌不过瞬间。 他望了眼百尺高的地面,又看向怀里的女孩儿,唇角忽然噙起一抹微笑。 他俯首,亲了亲沈妙言的额头:“妙言,与你赴死,我心甘情愿。” 说罢,不顾所有,朝着地面一跃而下。 在他跳下去的瞬间,摘星楼轰然坍塌。 那些金珠宝贝、古董字画,皆都葬身火海。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沈妙言猛地睁大双眼,只见楚云间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在即将落地的刹那,他翻了个身,让她朝着上方,笑容雅致温柔:“沈妙言,欠你的命,我还清了。” 话音落地,他的脊背重重砸落到花圃上。 沈妙言趴在他怀中,小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楚云间他,他…… 四周的内侍宫女们大呼小叫地围拢过来,她被人拉开,太监们抬着担架,快速将楚云间带走。 她独自瘫坐在地,呆呆望着那些远去的人,楚云间他,用命救了她? 摘星楼的大火仍在肆意燃烧,火光将她白嫩的侧脸照亮,那双琥珀色瞳眸中满是茫然。 夜还很长。 她扶着膝盖,颤抖着站起身,还没朝前走上两步,就跪倒在地。 前方隐隐约约的光影中,奔来一个年轻公子,他将她扶起来,声音透着关心:“妙言妹妹,你没事吧?” 沈妙言仍旧盯着楚云间离开的背影,缓缓地摇了摇头。 韩叙之望了眼燃烧的摘星楼,鼓起勇气道:“你留在宫中,一定会被当做嫌犯抓起来的。你庶叔已经通过夏侯铭控制了禁卫军,若是被他们抓住,我怕你凶多吉少。你若信我,便跟我走!” 沈妙言手足无措,韩叙之见她不说话也不动,远处又响起整齐的禁卫军脚步声,一皱眉,不顾所有拉着她往自己的马车而去。 韩叙之年纪轻轻便被提拔为丞相,守宫门的禁卫军很给他面子,竟没搜车就将他放了出去。 摘星楼走水的消息很快传到国师府,君天澜披着件外裳,骑了疾风就往宫中赶。 他在宫门前,与韩家的马车错身而过。 而此时的天牢中。 沈月如缩在角落,外面站着两个巡视的狱卒,正在议论皇宫走水的事儿。 她静静听着,忍不住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其中一名狱卒笑了笑:“沈大小姐,皇上怎么样,都与您无关了!您已经是废后,可得记着些身份。” “本宫即便是废后,也比你们高贵!”沈月如怒声。 “是是是,您高贵得很!”狱卒调笑,“皇上如今宠爱沈三小姐,您的凤冠和凤袍,想来很快就会被沈三小姐穿戴上。真不知道您哪儿来的本事,还敢自称本宫!” 另一名狱卒笑得猥/琐:“沈大小姐,您在狱中是否寂寞?要不要咱们哥儿俩,替您解解闷儿啊?” 说着,对那名狱卒使了个眼色,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了狱门。 那名狱卒有些迟疑:“她到底当过皇后,这样……怕是不好吧?” 第455章 两年未见,竟不认得我了吗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她都跟宫中的侍卫私通过了,什么皇后,不过是个荡/妇罢了!” 两人有了勇气,盯着沈月如的眼睛泛起狼光,嘿嘿笑着开始解裤头。 沈月如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往墙角缩去:“你们不能这样!本宫是皇后!皇上他一定会放本宫出去的,等本宫出去,一定摘了你们的脑袋!” “啧啧,不知道皇后娘娘上起来是什么滋味儿?跟怡红楼的妓/女有没有区别?”一名狱卒才不管她的威胁,淫/笑着脱下裤子,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双/腿/打开来。 另一名狱卒搓着手,“哈哈哈,咱们今晚也来过过皇上瘾!” 沈月如拼命尖叫,眼见着即将被侵犯,那两名狱卒的动作忽然顿住。 下一瞬,两道血雾喷薄而出。 这两人脸上还保持着淫/笑,可不过眨眼间,两颗头颅便滚落在地。 沈月如惊恐地抬起头,狱卒背后,身着绯红色锦袍的少年漠然地将手中长剑往狱卒身上揩拭,直到将剑身上的血液都擦拭完,才慢条斯理地收剑入鞘。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稚嫩清丽,肤白若雪,左眼角下还有一颗朱砂痣。 沈月如盯着他,莫名觉得他的五官,有些眼熟。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在看什么?”少年开口,冷若冰霜。 沈月如被他冰冷的气息所震慑,视线被迫下移,落在他领子上。 那对襟领子上有一粒小小的红宝石盘扣,雕刻成了莲花的形状,玲珑精致。 沈月如瞳眸发亮:“你是他的人?你是来救我的?!” 少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不,我是奉命来送你上西天的。” 说罢,再度抽出腰间长剑,毫不犹豫地砍向沈月如的后脖颈。 沈月如尖叫着:“住手!我是楚国皇后,他怎么可能要我的命!” 少年的剑顿在半空中,“可你现在不是了,对主人而言,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人,就是废物,废物不配活在世上。” 说着,正要动手,沈月如摸了摸肚子,笑得轻狂:“若我说,我怀着龙裔呢?他想窃取楚国朝政,若我肚子里是个男孩儿……” 少年缓缓放下剑,却在下一瞬再度举起,猛地砍了下去。 …… 韩府。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扶着脚步虚浮的沈妙言进了后院厢房,又叫了两名侍女过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沈妙言今夜受了惊吓,现实与梦境冲突交织,叫她整个脑子都混沌起来。 她才十四岁,虽然杀人害人时从不手软,可当那些被害的人再度出现,对她的冲击之大几乎无与伦比。 两个侍女伺候她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崭新的中衣,服侍她躺下,才去前院向韩叙之复命。 楚云间至今生死未卜,韩叙之正要进宫,听到那两个侍女说沈妙言睡下了,稍稍放了心,理了理朝服,抬步出府。 而沈妙言独自躺在床榻上,盯着帐幔顶部,浑身瘫软无力。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楚云间下令将国公府抄家问斩,是恶。摘星楼着火,他用命救她,是善。 从前她将人分为善恶两类,可如今看来,一个人身上往往同时兼备善与恶。 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并非全黑,也并非纯白。 她的手指动了动,她该原谅楚云间吗? 她能原谅楚云间吗?! 一个人铸下大错,若他诚心为这错误道歉,若他诚心悔过,那么,这个人值得原谅吗? 烦扰的思绪像是冷硬的铁链,将沈妙言的心缠了一道又一道。 她闭上双眼,喘息得厉害。 皇宫内,文武百官齐聚在仪元殿外。 进去为楚云间问诊的御医还没有出来,皇帝生死未卜,这些官员俱都脸色凝重,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思考若是楚云间死了,该由谁继位的问题。 楚随玉摇着折扇,神情莫测。 站在角落里的楚华年垂着鼻涕,目光痴呆,仿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君天澜坐在一把大椅上,摩挲着指间的扳指,过了很久,夜凛匆匆过来,附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韩叙之?”他抬起眼帘,凤眸中冷光乍现。 “是,他将小姐带出皇宫了。”夜凛压低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韩叙之抱着官帽匆匆赶了来,问沈泽道:“皇上怎么样了?” 沈泽摇了摇头,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轻声问道:“沈妙言呢?” 韩叙之将官帽端端正正戴上:“我找了她许久,都不曾找到。” “是吗?”沈泽眸光深邃。 “嗯。”韩叙之目不斜视,静静盯着仪元殿紧闭的隔扇。 沈泽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收回视线。 君天澜盯着这两人的小动作,冷声吩咐:“带人去韩府,将她带回国师府。” “是。”夜凛拱手,立即去办。 …… 天牢中,沈月如紧紧闭着双眼。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是等了许久,都不曾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她缓缓睁开眼,手中的枷锁已经被砍开。 少年像是对待一件渣滓般,看也不愿意看她,缓步往牢外走去:“天牢门口会有一辆黑色马车经过,你必须上那辆马车出城。” 沈月如连忙应是,等他的背影消失,才急匆匆走出牢房。 她拎着盏油灯,一路穿过狭窄潮湿的甬道,遍地都是狱卒的尸体,可见刚刚那个少年,乃是一路杀进来的。 她后怕地走到天牢门口,茫茫夜色中,果然有一辆黑色马车驶了过来。 韩府。 长夜过半,沈妙言仍旧大睁着双眼,呆呆盯着帐幔。 厢房中门窗紧闭,桌角处一灯如豆。 一阵风将窗户吹开,油灯闪了闪,又很快亮起。 寂静中,有人将窗户缓缓合上。 她偏过头,身着红纱锦袍的少年正缓步而来。 少年肤白若雪,面容清丽稚嫩,左眼角下一颗朱砂痣尤为妩媚。 她凝视他半晌,忽然露出一抹轻笑,“地狱的使者,竟生得这般美貌吗?” 少年站在床榻边,透过薄纱帐幔看她,她的眉眼长开了,透出令人惊艳的妩媚。 她那么虚弱地躺在床上,中衣微微敞着,露出胸前的一痕雪白。 他欣赏了会儿,勾唇一笑:“两年未见,竟不认得我了吗?” 见沈妙言仍旧面带困惑,他的笑容缓缓舒展开来,眉梢眼角透出邪气:“姐姐。” 第456章 莲花扣 沈妙言呆呆看着他,好半晌后,才从这少年眉宇间找到了些熟悉的影子,试探着问道:“你是……莲澈?” 少年笑容不达眼底,“看来我给姐姐留的印象还不够深。” 沈妙言觉着冤枉得很,比划道:“你以前不是长这样的啊,你以前顶多是清秀,现在……” 她盯着那张妖孽的面容,咽了口口水,说不下去了。 连澈撩起薄纱帐幔,在床榻边缘坐下,微笑着替她掖好被角:“姐姐觉得,我长得美?” 他的手指白嫩纤细更甚女子,这一掖被角的动作经由他做出来,透出一种别样的诱惑。 沈妙言心底直发毛,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声道:“你上次不告而别,究竟去了哪儿?”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连澈俯身,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深不可测的邪笑,“姐姐可愿意随我离开?我如今已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姐姐了。” 虽然他称呼她姐姐,可沈妙言总觉得这少年好像不是将她看做姐姐这样简单。 他的指尖顿在她的面颊上,温凉的感觉,叫她全身不舒服。 她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手腕:“姐姐,你不喜欢我碰你?可我看别的姐姐,都会抱自己弟弟的。你从没抱过我。” 他说的理所应当,然而沈妙言面对这样的连澈,满肚子都是困惑,禁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沈连澈。” “不对,你,你跟他不一样……” “嗯,的确不一样。从前的莲澈是稍稍易容过的,现在你面前坐着的,是真正的连澈。”连澈亲了口她的手背,“姐姐要跟我离开这里吗?一如我从前承诺过的,我会保护你。” 他脸上的邪笑渐渐敛去,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小少年。 沈妙言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连澈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选择,低头摘下领口上的红宝石莲花扣,放到她的掌心:“那么,这件小玩意儿,就作为报答姐姐赠我兵书的礼物好了。” “这是什么?”沈妙言举起那莲花扣,微弱的灯火下,红玉散发出润和的光泽,可见是上好的玉质。 “姐姐将这莲花扣时时戴着,魏国的人就不会伤害你。”连澈唇角再度噙起那抹邪气的微笑,“若姐姐遇到麻烦,拿这莲花扣向路过的魏国人求助,他们自会帮你。” 说罢,俯身轻轻吻了下沈妙言的额头。 沈妙言连忙捂住被吻的地方,皱眉呵斥:“连澈!” “在魏国,弟弟都是可以吻姐姐的。”沈连澈眨巴了下眼睛,即便说谎也仍旧保持着面不改色,“若无血缘关系,也可以娶姐姐哦!” 话音落地,唇角的笑容愈发邪气。 “你——” 沈妙言还未来得及责怪他胡说八道,他已经掠到窗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油灯灭了又亮,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捏着那枚莲花扣,满脸都是不解。 东方泛起鱼肚白,太医们终于从紧闭的仪元殿中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李其连忙迎上去:“皇上怎么样了?” 为首的院判望了眼外面神色各异的官僚们,轻声道:“皇上的命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李其皱眉。 “只是,皇上陷入了昏迷,也不知何时才能醒。”那院判有些磕巴,“也许、也许明天就会醒,也许……” 永远醒不过来了。 在场的官员们惊了惊,连忙窃声讨论起来,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没有子嗣,更没有太子摄政一说。 皇后又刚刚被废,后宫中只有因忧思过度而身染重病的太后。 可太后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有时间兼顾前朝。 窃窃私语声连成一片,最后文武百官还是转向了温阁老,一同拱手道:“朝中事宜,还请温阁老做主。” 温阁老捋着胡须,自知责无旁贷,缓步走上台阶,威声道:“皇上重伤在身,这段时间,老夫会亲自处理朝中事宜,直到皇上醒过来为止!老夫奉劝在座各位,若谁有其他小心思,最好赶紧收起来!” 说着,冷厉而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端坐着的君天澜,又看了眼廊角处自己的女婿,快步走下台阶:“传老夫命令,全城戒严!京兆尹,速速调查摘星楼着火事故!” 沈泽走到温阁老面前,施了一礼,试探着道:“当时摘星楼着火时,沈妙言跟皇上待在一起。下官认为,该将沈妙言捉拿归案,审问一二。” 温阁老盯着他,即便有心偏袒沈妙言,可这么多人看着,沈泽说的又很有道理,便冷冷道:“别伤了她。” “是。” 百官有条不紊地跟着温阁老往议政大殿走去,沈泽淡淡瞥了眼君天澜,转身跟着离开。 君天澜靠坐在廊下的大椅上,手中端着杯热茶,不紧不慢地品着。 楚随玉踱步到他跟前,笑容不达眼底:“国师大人好兴致。” “晋宁王想说什么?” 楚随玉看了眼紧闭的仪元殿大门,“大人十分宠爱沈三小姐,可惜我皇兄却总为三小姐带来灾祸。或许,换个人坐那个位置,三小姐就会时来运转了。” 君天澜闻言,低低笑了几声:“晋宁王,皇上还没有死,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本王的意思,大人明白得很。”楚随玉轻摇折扇,深深瞥了他一眼,“大人是聪明人,若肯追随本王左右,本王向你承诺,事成之后,封你为西南王,独掌西南兵权。” 京城的朝阳逐渐升了起来。 晨色熹微中,君天澜注视着远处的汉白玉台阶与雕刻着蟠龙纹的广场,语调徐缓:“西南兵权已经在本座手中。至于西南王的头衔……” 他勾唇一笑,抬眸望向楚随玉:“本座看不上。” 楚随玉面色难看,“莫非,国师是想做楚国的皇帝?” 君天澜起身,含笑离去。 楚随玉盯着他的背影,垂在腿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第457章 在这一刻,她是心动的 国师府,衡芜院。 君天澜迈进门槛,蹙眉道:“她人呢?” 顾明跟着他,颇有些犹疑:“夜凛等人刚刚才回来,个个儿都受了伤。夜凛说,一个身穿红色锦袍的男子,在韩府外将他们打伤,那男子他们从未见过,剑法与身形皆都十分古怪,不像是楚国人。” 君天澜蹙眉,走到屋檐下,守在门前的拂衣立即挑起帘子,屈膝行礼:“主子,顾先生在书房等您。” 书房内,顾钦原手捧香茗,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榻上布置着一盘棋,见君天澜进来,他抬手道:“许久不曾和表兄对弈,表兄,请。” 君天澜瞥了他一眼,在他对面落座,执黑先行:“我派人去韩府找妙言,夜凛等人却负伤而归,说是被一名红衣少年拦住了。而那红衣少年,不像是楚国人。钦原,京城的局势越来越乱了。” 顾钦原紧随着落子:“沈月如在天牢中被人截走,据我的探子追踪,截走她的很有可能是魏国人。能够重伤夜凛等人的,怕也是魏国之人。” 说着,抬起眼帘:“魏国皇室虽狠,可真正让我忌惮的,却是魏国都城大梁的鬼市中,隐藏的那股势力。他们利用御史府和沈月如搅动楚国京城局势,用意匪浅。而据我所知,魏国虽然与咱们中原隔着峡海,可皇族已经下令,在响水湾沿岸造船,吞并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 两人都落了七八子,棋盘中央黑白纵横,像是一个漩涡,逐渐朝四周扩散开来。 金秋的风卷起窗外的落叶,扶摇而起直上九重天。 落子的声音清脆悦耳。 茶香氤氲,顾钦原声音极轻:“表兄,今后的时代,将何去何从?” 修长的双指捻着一枚黑玉棋子,君天澜凤眸幽深复杂:“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四国统一迫在眉睫,但不能由魏国完成。大魏尚武,给不了这世间太平盛世。” 顾钦原饮了口茶,偏头看向窗外的萧瑟秋景:“我希望,这一切都结束时,天下之主,会是表兄。” 他的脸色苍白病态,话音落地,便剧烈咳嗽起来。 君天澜蹙眉,握住他的手,声音轻缓:“咱们的路,还有很长。钦原,善待自己的身体。就算我能成为天下之主,我也希望,当我登上那个位置时,身边有你陪着。” 顾钦原垂下眼帘,眼底都是黯然:“是……” 韩府。 韩叙之一下朝,便匆匆来到后院厢房,看望沈妙言。 沈妙言已经梳洗过了,穿着件水云纹的长裙,呆呆坐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几丛艳丽菊花。 韩叙之跨过门槛,走到她身边:“妙言妹妹?” 沈妙言抬头看他,眼神中无波无澜:“他没有死?” “御医说,皇上陷入了昏迷,也许很快醒过来,也许……永远醒不过来了。我经验尚浅,如今朝中大事,都由温阁老做主。” 韩叙之说着,在她身边椅子上坐下,想去捉她的手,却被她避开来。 他盯着她放在裙摆上的白嫩双手,有些迟疑:“妙言妹妹,你……还想对皇上报仇吗?” 沈妙言垂下眼帘,轻轻抚摸粉嫩干净的指甲,沉吟半晌,轻声道:“我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没有办法忘记那个火光四起的梦境,或者说,现实? 更没有办法忘记,坠落的瞬间,楚云间拿命救她。 ——沈妙言,欠你的命,我还清了。 那人苦笑的面容依稀浮现在眼前,明明该是心硬如铁的帝王,他却对着她笑得那么虚弱。 沈妙言双手紧紧收紧,她不知道将来若是给她机会,她会不会杀了他。 但她知道,现在,明天,还有将来的许多天,她可能都下不去手。 他不死不活地躺在昏暗的仪元殿中,与满殿苦药作伴…… 那个在阳光下笑容雅致俊朗的年轻帝王,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她低垂着眼睫,人若只分黑白两面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她绝不会手软。 许是看穿她的心意,韩叙之鼓起勇气,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妙言,我带你离开吧?咱们离开京城,离开楚国,好不好?” “去哪儿?”沈妙言下意识地问。 “周国。”韩叙之满脸认真,“韩家的嫡系在周国,咱们过去,他们一定会接纳咱们。你若愿意跟我走,我也愿意,为你舍弃这一切荣华富贵,陪你重新开始。我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与你白头。” 他的姿态几近恳切,像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过去那个轻浮、阴暗的韩二公子,再也不曾存在。 沈妙言盯着他的双眼,不可否认,在这一刻,她是心动的。 她想起了爹爹在天牢里对她说的话,爹爹叫她不要恨,要好好活下去。 她早已厌倦了无休止的复仇,或许,她可以试着放下那些仇恨,放下背负的那些人命,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城,好好活下去…… 譬如,棉城。 琥珀色瞳眸闪烁出异样的光泽,韩叙之心中一喜,却见她缓缓抽出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声音清越:“我是想离开,可是叙之哥哥,我不想和你一起离开。我有心上人,他是个英雄。” 韩叙之脸上喜悦一点点沉了下去。 …… 顾钦原刚回到花府,韩棠之便破窗而入,笑吟吟倚着桌子,摇晃折扇:“唤我来做什么?” 顾钦原走过去,看了看破损的窗户,回眸看他:“去杀一个人。” “谁?” “沈泽。” 韩棠之眼中掠过了然:“他挡了殿下的路吗?” “此人年纪轻轻却心机深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楚云间已经够麻烦了,不能再给他留这么一个帮手。”顾钦原说着,走到紫竹藤大椅上落座,拿着羽毛扇轻轻摇晃,眼中都是深沉,“沈妙言不是在你们府中吗?利用她做诱饵,引沈泽上门,后面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我明白。”韩棠之微微一笑,望了眼站在厢房门口的小姑娘,转身从窗户离开。 谢陶端着茶点进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钦、钦原哥哥,妙妙她,不会有事吧?” 第458章 她在怜悯谁? 顾钦原斜了她一眼,眼神冷淡:“她能有什么事。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将茶点放到顾钦原手边,有些腼腆:“她没事就好……钦原哥哥,你让我算的账我都算完了。” 她这段时间住在花府,每天都会在账房中算账。 虽然每天只能见到钦原哥哥几面,但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顾钦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见她傻傻站在旁边,不由出声道:“还在这里做什么?” 谢陶捏着手指,又深深望了他几眼,这才不舍地离开。 韩棠之回到韩府后,径直去了后院厢房。 韩叙之留下来守门的侍女不敢拦他,他推门而入,穿着素纱长裙的女孩儿正坐在窗下发呆。 他走过去,“沈小姐。” 沈妙言偏头见是他,不由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说着,起身走到桌边,亲自挽袖为他斟茶。 韩棠之按住她的手,勾唇一笑:“我有一事,希望沈小姐能帮我。卡Kа酷Ku尐裞網” “何事?” 沈妙言话音落地,就觉脖颈处一麻,手中握着的茶壶跌在桌上,她晕厥了过去。 韩棠之接住她扛在肩头,迅速从窗户掠了出去。 此时的望川楼雅间内,沈泽正和韩叙之坐在一块儿用午餐。 “温阁老为人刚正不阿,想从他手中获得权力,难如登天。”韩叙之斟了杯酒,“我虽贵为丞相,可相权被我父亲与你父亲瓜分,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沈泽喝着酒,瞥了眼窗外繁华的街景,声音淡淡:“我比较好奇,沈妙言去了哪里。她和皇上一同跳下摘星楼,夏侯铭率领禁军去捉拿她时,她却不见了踪影……” 韩叙之垂下眼帘,笑道:“许是被君天澜救回了国师府。” 两人正说着,雅间的门被一名小厮推开,那小厮看了眼韩叙之后,走到沈泽身边一阵耳语。 沈泽听罢,抬眸看向对面的韩叙之,笑容不达眼底:“听闻韩兄府上近日有奇花盛开,不知我可否过府一观?” 意有所指的话语。 韩叙之把玩着杯盏,“沈兄,你应当明白我对她的感情。” “我允许你接她入府,但不是叫你去珍视她保护她!”沈泽面上弥漫出怒意,“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韩兄是要为了女人,同我作对吗?!” 见韩叙之不语,沈泽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韩叙之怔了怔,连忙追了上去:“沈兄,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她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儿!” 然而所有的劝说都阻拦不了沈泽的脚步,他下了酒楼,径直跨上马,挥鞭往韩府而去。 韩叙之与沈泽都走后,身着青衣的美貌少女走进隔壁雅间,朝站在窗边的花容战屈膝行了个礼:“公子,清宁告诉沈泽的贴身小厮,沈小姐就在韩府,沈泽果然中计了。” 花容战摇着折扇,妖美的面容含着点点笑意:“退下吧。” “是。”清宁恋慕地望了眼他的背影,退了下去。 花容战的目光落在长街尽头的晋宁王府上,桃花眼微微眯起,他会好好听从钦原的计谋,搅乱这京城的水,扳倒晋宁王,趁机救出慕慕…… 沈泽一骑当先,带着几个小厮跨进韩府,韩叙之紧追上来,皱眉道:“沈兄,这里是韩府!” “我只想看沈妙言遭殃!”沈泽眉眼凌厉,“韩兄也不想咱们多年的交情被女人破坏吧?” 韩叙之无法,沈泽闯到后院,守在厢房门口的两个侍女却在低声哭泣。 “沈妙言人呢?”沈泽猜到这大约就是沈妙言住的屋子,三两步冲上前冷声道。 那两名侍女见到生人吓了一跳,又望向紧追而来的韩叙之,连忙上前屈膝行礼:“二公子,大公子说想看望沈小姐,谁知,谁知他带着沈小姐不见了!” 韩叙之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还没来得及责问她们,府中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二公子,大公子将沈姑娘带去咱们府里的地牢了!” “他带妙言去地牢做什么?!”韩叙之皱眉。 “奴才不知!” 沈泽冷眼瞥向韩叙之:“还不带路?!” 尽管官位高于沈泽,可韩叙之每次面对这位同门师弟,总会有压迫感。 他自己也急于弄清楚为何沈妙言会被带进地牢,于是连忙往地牢赶去。 韩府的地牢不同于国师府的阴冷血腥,而是收拾得非常干净清洁,若非一道道竖起的木栅栏,倒有些像寻常人家储存食物的地窖。 地牢内点着十几盏灯笼,更是将这里照得十分亮堂。 两人进了地牢,果然看见身着素纱长裙的女孩儿抱膝坐在一道木栅栏的角落里,长发垂腰,纤瘦而单薄。 听见动静,沈妙言抬起头,冷漠漂亮的小脸上,隐隐有着一丝悲哀和怜悯。 她在怜悯谁? 韩叙之怔了怔,身边的沈泽提剑走到木栅栏旁,“沈妙言,你杀害我母亲与姐姐,我本想叫你尝尽世间苦难再死,可如今看来,若你现在不死,将来,杀你的难度还会增加。”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补充:“所以,你想怎么死?” 沈妙言依旧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这里是地牢。 当灯笼里的火光灭尽时,便只剩未知的黑暗。 沈泽提着剑的手一顿,刚要转身,脖颈处就碰触到一点冰凉。 灯火自木栅栏后亮了起来,沈妙言捧着一盏灯,漂亮苍白的小脸在昏暗的环境中看起来有些令人畏惧:“沈泽,该选择何种死法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想怎么死?” “妙言妹妹、兄长,你们这是做什么?!”韩叙之盯着韩棠之架在沈泽脖颈上的长剑,满脸不可置信。 沈妙言没搭理他,又有些遗憾地朝沈泽勾起唇角:“哦,我倒是忘了,这一次是韩大公子要杀你,你如何死,由他说了算。” 沈泽的目光缓缓转向韩棠之:“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御史府绝对会彻底碾压韩府,叫你们韩家人,在楚国再也待不下去。” 他的声音很冷硬,一如他的目光。 然而韩棠之毫无惧意。 第459章 你要宠着我,一直一直宠着我 沈妙言手中抱着的灯火明明灭灭。 幽暗的地牢中,韩棠之唇角缓缓勾起一道玩世不恭的微笑:“沈公子,有人要你死,但并非我。” “谁?”沈泽面容镇定。 韩棠之唇角的笑意越发热烈:“顾钦原。” “原来是他,他果然是君天澜的人……”沈泽冷笑,旋即盯向韩棠之,“他出多少银子雇韩公子杀我,我翻倍。” “我虽是杀手,可不接受银钱买卖。雇我杀人的筹码,是情。”话音落地,那柄长剑直接割开了沈泽脖颈的动脉。 血液喷涌而出,他倒在地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一般,大睁着双眼,浑身不停地抽搐。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的死状,一颗心早已麻木,生不出任何同情。 她走到木栅栏旁,伸手推开栅栏门,冷冷瞥了眼韩棠之:“下次拿我当诱饵,麻烦不要再用这种办法。” 说着,揉了揉还有点疼的脖颈,拾步上了台阶。 韩叙之连忙追上去:“妙妙妹妹,你要去哪儿?” “回国师府。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 “他在等我。”沈妙言走上地面,视线所及是远处一丛丛开得艳丽的菊花。 韩叙之想拦住她,然而韩棠之拉住他的手腕,“让她回去,你争不过国师大人的。” 韩叙之甩开他的手,望了眼他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往后退了几步:“你杀害朝廷命官,罪当问斩!” “还牵连九族呢。”韩棠之轻笑,“你若敢告密,整个韩家都跑不了。” 他的笑容透着痞气,全然没有过去温文尔雅的模样。 韩叙之内心升起莫名的恐惧,又往后退了几步,最后飞快逃走。 沈妙言独自步出韩府,沿着长街,一路往国师府而去。 那张清丽白嫩的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漠得仿佛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回到国师府前,已是傍晚。 国师府矗立在朱雀街尽头。卡Kа酷Ku尐裞網 朱雀街居住的大抵都是官宦人家,没有十里长街的繁华,却多了几分端肃。 夕阳的柔光镀在朱门和琉璃瓦上,街头寂静,一个人都没有。 沈妙言驻足在国师府大门前,抬头望着这座府邸,她还记得,当时走投无路,她独自一人跑到国师府门口守了两天两夜。 渴了,就喝春日的雨水。 饿了,便吃从街上阿婆那里讨来的一张面饼皮。 就在她伤心绝望之际,那个救了她的男人终于再度出现。 从十二岁到十四岁,他教了她太多东西,终于没让她长成一个草包。 琥珀色瞳眸中满是感激,她轻轻握住裙摆,正要踏上台阶,朱红色的府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身着玄衣绣金蟒锦袍的英俊男人出现在门后,那张脸仍旧冷峻而精致,凤眸注视着台阶下的女孩儿,半点波澜都没有。 黄昏的微光在女孩儿素白的裙摆上跳跃,她拾阶而上,隔着门槛,站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昔日她的个子只抵到他的腰上,而现在,她及到他的胸口,微一仰头,就能看到他弧度完美的下巴。 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君天澜的腰身。 君天澜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透着莫名的宠溺:“回来就好。” 沈妙言鼻尖发酸,小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四哥,我永远不要和你分开。你要宠着我,一直一直宠着我!” 朱雀街尽头霞光万丈,君天澜忽然将她拦腰抱起,凤眸中都是笑意:“我会一直宠你,把你从女孩儿宠到老太婆,好不好?” 沈妙言环住他的脖颈,大约是霞光落在了她的面颊上,使她看起来分外娇艳动人,连声音都透出浓浓的娇气:“那你不许反悔……” 君天澜抱着她转身走进府邸,“此生不悔。” 夜深了。 君天澜坐在软榻上处理朝政,楚云间昏迷不醒,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便愈发谨小慎微起来,要处理的公事也较从前更多。 沈妙言跪坐在他身后,顽皮地将他发髻上的金簪取下,轻柔地将他的长发铺散开来,拿了象牙雕花梳子轻轻地梳理:“四哥,你头发怎么这样好啊,你是用什么洗头发的?我听说用何首乌和松柏的汁子洗头最好,能让头发又黑又亮呢。” 君天澜手腕运转,回答得心不在焉:“你不挑食,头发自然就长得好。” 说着,想起什么,停下笔,侧头看她:“吃了那么多红烧肉,怎的不长肉?” 沈妙言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腰肢,满脸傲娇:“人家就是长不胖嘛!再说,长胖了就不好看了!我才不要长胖!” 君天澜轻笑着,继续批阅公文。 沈妙言八爪鱼一般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望着他写下一行行批语。 四哥的笔法比她老道多了,很多批语都是一针见血。 她静静看了会儿,学到不少东西,便就这么趴着打起盹儿来, 拂衣进来添灯了好几回,眼见着已过夜半,君天澜终于批完那一堆公文,正要起身,却察觉到背上的重量。 他微微侧头,这女孩儿安逸放心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小眉毛舒展开来,像是做了什么好梦般,唇角翘起,还有口水滴落在他的肩膀。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像是生怕惊醒她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怀中。 正好添香送茶进来,他示意她将软榻上的矮几搬走,便抱着沈妙言缓缓躺下,扯过软毯,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灯笼光将女孩儿白嫩的面颊染成橘黄,看起来那么温柔。 火焰渐渐燃尽了。 黑暗中,他依然凝视着她。 …… 而此时的夏侯府却并不太平。 夏侯铭在厢房沐浴,沈枫独自坐在窗下灯罩旁,正揽镜自照,却听得窗外响起一声动静。 她放下菱花镜,走到窗前,推开窗,一张染满鲜血的熟悉面庞便映入眼帘。 她往后踉跄了几步,那具尸体轰然趴倒在窗台上。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连声音都透出不可置信:“哥哥……” 第460章 沈枫,你若有心 夏侯铭推门进来,一眼看到窗台上的尸体,那粘稠的血液蔓延开来,将整个窗台都染成了深红。 他一把抱住沈枫,摸着她的头:“别怕,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定然是有人恶作剧!” 沈枫身体很凉,她静静注视着尸体,声音极轻:“那是,我的亲兄长。” 花府。 韩棠之脱掉带血的袍子丢给花府的侍女,只身着白衣跨进厢房门槛:“钦原,你让我办的事都办好了。” “尸体送到沈枫面前了?”顾钦原声音淡淡,夹起一颗黑玉棋子,优雅地落子。 “送到了。”韩棠之应着,望了眼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路,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钦原,“钦原,你莫非是想利用沈枫,对付沈姑娘?且不说沈姑娘无辜,她是殿下喜欢的——” “棠之,”顾钦原缓缓从对面棋篓中拈起一颗白棋,落在棋盘上,目不斜视,“自古以来的开国皇帝,都没有****。表兄他,也不能有。” “若是让殿下知道——” “他不会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顾钦原唇角勾起,“我相信沈枫的能力。” 韩棠之知晓他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得拱手告辞。 他离开后,站在门外墙壁旁的女孩儿战战兢兢,正要拔腿离开,厢房内却传出那个人淡漠的声音:“把她拦住。” 立即有两名高大的暗卫出现在谢陶跟前,不准她再往前一步。 谢陶往后退了两步,偏头望向房中的顾钦原,紧皱着双眉:“你、你不能害妙妙!” 顾钦原仍旧不紧不慢地跟自己对弈:“把她带去房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去半步。” “是。”两名暗卫不由分说地架起谢陶,不顾她的大呼小叫和挣扎,将她扔进她的房间里,还不忘在门外落了锁。 谢陶拼命捶打着被锁住的隔扇,她想要去跟沈妙言通风报信,可钦原哥哥料事如神,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她急得直掉眼泪,“妙妙……” 翌日,秋高气爽,天气晴朗。 沈妙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低头,只见自己正趴在四哥胸膛上,竟然就这么在软榻上过了一夜! 君天澜被她细微的动作弄醒,伸出手扣住她的脑袋,使她的小脸紧贴在她胸膛上:“别动。” “四哥,天亮了……” 沈妙言小声抗议,抬起眼帘看他,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在他的脸上,这种带着睡意的容颜褪去平日里的冷峻与凛贵,透出浅浅的温柔,看起来格外英俊动人。 她看了良久,禁不住伸手轻抚他的面颊。 从眉峰到眼角到鼻梁,一寸一寸,轻柔中带着探索的好奇。 君天澜握住她的小手,睁开一条眼缝。 都说丹凤眼若是生在女人脸上定然漂亮,可这样一双丹凤眼生在君天澜脸上,比起女人更加好看。 那眼尾斜飞入鬓角,从睫毛间隙透出的一点光芒,带着慵懒之意,像是细碎的星辰。 沈妙言静静看着,拱了拱他的胸膛,语带娇憨:“四哥,你真好看……” “喜欢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因为他身上的某处正难受得厉害。 沈妙言蹭着蹭着,也感觉到抵在自己双腿间的灼热,不禁低头看了看,他袍子上的帐篷支得老高了…… 她小脸一红,不敢再蹭他,小小声道:“对不起啊四哥,是不是特别难受?” 君天澜微微摇头,抱着她坐起来,认真道:“时辰不早,我该去宫中了,你若是没睡饱,再睡一会儿,然后梳洗了好好吃饭,要乖。” 沈妙言点点头,他便下了榻,自己去梳洗更衣了。 她盘膝而坐,静静看着他穿过珠帘去寝屋,眼睛里都是恋慕。 沈御史府。 府中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到处都挂着白绸和白灯笼,在萧索的秋风中微微打着晃儿。 沈朋坐在花厅外的台阶上,昔日端肃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憔悴不堪,双鬓的斑白更是十分显眼。 而他的正对面,停着一口崭新的棺材。 秋风又起,满地的纸钱被纷纷扬扬吹拂起来。 身着缟素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从不远处走来,向来幽深平静宛如古井的双眸,此刻遍布疼痛。 那双漂亮的眼红肿着,可见是哭了整整一夜。 她走到棺木前,眼泪再度淌落。 “枫儿,为父此生最大的错误,不是陷害嫡兄一家,而是没有斩草除根,杀掉沈妙言那个贱人。” 沉静中,沈朋语调缓缓,眼中满是嗜血的恨意。 沈枫扶着棺木,紧紧闭上双眼,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的淌落。 良久后,她睁开眼转向沈朋,声音透出愤怒:“父亲,嫡母、嫡姐和嫡兄相继丧命,我的娘亲、我的姐姐、我的兄长也同样丧命,您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察觉到您的错误吗?!” 沈朋冷冷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枫一边哭一边笑,笑容凄厉:“您最大的错误,不是没有斩草除根,而是行事不正!我始终相信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伯父一门忠烈,您不该陷害他们!您子女众多,不该将那么多心思花在争权上,您该多花些时间,教育您的孩子!” 她的话激怒了沈朋,沈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猛地一巴掌扇到她脸上:“若我不曾争权,你以为你能成为护国将军夫人吗?!你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我给你的,连你的命都是我给你的,你怎敢在此指责我的不是?!” 沈枫捂着通红的面颊,唇角的笑容讽刺至极:“我的命的确是您给的,死去的兄弟姐妹们的命,也都是您给的……您将我们带到这个世上,却只教会了我们怎么去夺权争利,怎么去陷害他人,怎么去眼红嫉妒……其他的为人之道,为子之道,为臣之道,您从来就没有教过我们!什么兄友弟恭,什么父慈子孝,统统没有!” 她不停地哭泣,几乎嘶吼出声。 而换来的,却是沈朋又一巴掌。 “你有什么脸面跟我谈忠义?!你伯父一家的确忠义,可他们落了个什么下场?!沈枫,你若还有点心,就想办法去为你死去的娘亲兄长报仇!谁给你的胆子,竟也敢教训起我了?!” 他说完,仿佛不解恨般,又想去打沈枫。 第461章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一股大力将沈枫拉开,夏侯铭搂着沈枫,面容冷漠地注视着沈朋:“她如今,是夏侯府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朋笑得狂妄:“她到死,姓的都是沈!” 夏侯铭什么都没说,只牵住沈枫的手,转身离开。 沈朋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漫天都是灵纸,他扶着棺木,憔悴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不解。 他,错了吗? 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争夺权力,何错之有? 他想不明白,秋风四起,将更多的灵纸从地面吹起。 最后,他倚着棺木,透过萧条的御史府景致,依稀看到他刚刚当上御史大夫那年,府中大摆宴席,无数官僚登门祝贺,皇后女儿还特地从宫中为他送来红珊瑚。 这逐渐萧索的府邸,也曾钟鸣鼎食过。 他想着,生生呕出了一口血,眼中所有的景象都模糊起来。 ……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 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卡Kа酷Ku尐裞網 已是十月天了。 楚云间仍旧没有醒来。 沈妙言抱着本医书坐在书房内,背对着窗户,整个人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 他不醒,温爷爷独自支撑着朝堂,楚随玉蠢蠢欲动的姿态越发清晰,她听四哥说,温爷爷甚至在朝堂上斥责楚随玉狼子野心。 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温爷爷,有没有后悔将王妃姐姐嫁给楚随玉? 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外裳裹得更紧些,一头倒在床榻上,轻轻阖上双眼。 明明想着放空脑海,叫自己轻松些,可一闭上眼,便又有其他烦恼浮上心头。 沈月如在天牢中被人劫走,至今生死未明。 御史府只剩下沈朋和沈枫,听说沈朋从九月末就开始称病不去上朝,也不知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 而沈枫,按道理她该恨自己的,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偶尔在夏侯府中举办几场赏菊宴会,似乎很惬意做护国将军夫人。 她轻轻咬住唇瓣,沈枫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尽管她表现出这样闲适的姿态,可自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脑海中各种思绪混杂在一起,像是无数毛线拧成一团,怎么都拆不开。 她猛地坐起身,很困扰地将手中医书丢出去,赤着脚跳下软榻,穿过屋檐和九曲回廊,一路往前奔去。 深秋的风透着冷意,可她的脊背却全是汗。 她拼命地奔跑,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整个人才像一团泥般跌坐在地。 她喘息着,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一看,眼前的建筑透着精巧,一方匾额被擦拭得很干净:“嫣然阁”。 慕容姐姐…… 那个总爱板着脸的娇弱少女浮现在脑海中,或娇或嗔。 沈妙言觉得她很喜欢慕容嫣,然而在这一刻,她竟然想不起来慕容嫣的相貌了。 一股凉意从脊梁尾骨处窜上来,她呆坐着,伸出手,阳光将掌心照的通透红润,纵横交错的掌纹很是清晰。 她还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缓慢地站起来,朝衡芜院慢吞吞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回府的时候,窗外夜色犹如泼墨般深沉。 沈妙言盘膝坐在书房软榻上,趴在矮几上已然睡沉过去。 矮几上还摆着几碟菜肴,都已凉透了。 他轻轻解下外裳挂到衣架上,走到软榻边,将她扶起来抱到怀中:“妙言。” 沈妙言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声音软糯:“四哥,你回来了呀。” “嗯。” “我让厨房把菜热热,咱们一块儿吃好不好?” 尽管已经在外面用过晚膳,可看着这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睛,君天澜仍旧点了点头:“好。” 深秋多雨,往往一下就连着好几天。 沈妙言在府中闷得慌,君天澜又老是在宫里,她坐在门槛上编璎珞玩,素问拿着本医书,靠坐在廊下,不停地给她念药方:“……地榆三千,八角枫根五钱。小姐可记住了?” 说着,拿开医书望向沈妙言,这女孩儿只顾低头打璎珞,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素问看了她一会儿,又望向漫天零零落落的雨丝,院中的菊花在雨中失去了鲜艳,翠绿与朱红也像是蒙了层灰般看不真实。 她叹息一声:“也不知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主子在的时候,小姐的脸上都会多些笑容。 主仆正安静时,拂衣拿着张请柬过来:“小姐,护国将军府的婢女送到门房的。” 沈妙言接过,翻开来,请柬上的字迹十分清秀,说是邀请她下午去京城里的末斋茶楼听戏。 落款处是沈枫的名字。 指尖轻轻划过那个书写娟秀的名字,琥珀色瞳眸中满是凉意。 沈枫她,终于准备出手了吗? 脑海中浮现出那双古井般无波无澜的双眼,沈妙言紧紧捏住请帖,抬头望向拂衣,笑意不达眼底:“让夜寒备车,我下午要出府。” “是。” 午后,秋雨依旧淅淅沥沥落个不停。 夏侯府中,沈枫坐在梳妆台前,静静注视着铜镜里的女人,随即拿过胭脂纸,放在唇前轻抿。 身着细铠的夏侯铭从外面进来,将长剑挂到墙上,见她穿的十分漂亮,含笑开口:“夫人打扮得这样好看,可是要出去会情郎?” 沈枫笑吟吟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仰头娇笑:“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其他男人,我瞧不上。” 夏侯铭低头亲了她一口,向来冷硬如铁的将军,面容上竟也温柔似水:“早去早回,为夫还等着你怀上宝宝呢。” 沈枫轻笑,将小脸轻轻贴在他的胸甲上,睫毛遮住了漆黑瞳眸里的伤怀:“我会早些回来的……” 沈妙言坐在黑金马车内,挑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但见十里长街上游人稀少,摊贩们同样寥寥无几。 整条街道都很寂静,只能听见天地间的簌簌雨声。 唇角勾起一道弧度,沈枫还真会挑时间。 黑金马车停在末斋茶楼前,立即有掌柜的盛着伞出来,卑躬屈膝地对马车赔笑:“是沈小姐吧?将军夫人已经等在雅座了。” 沈妙言扶着素问的手下车,素问为她撑开一把纸伞,她抬头仰望这座茶楼,茶楼是纯木搭建,镂刻着繁复的花纹,十分古典优雅。 可是茶楼却十分清净,看上去一位客人都没有。 第462章 你和他们不一样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那掌柜的笑道:“沈小姐,这座茶楼,护国将军包场了。” 沈妙言低头提了提裙摆,踩着被水淋湿的台阶走了上去。 掌柜的亲自领着她上楼,这茶楼是圆形的合抱两层,小巧精致得很。 沈妙言走在二楼的长廊上,偏头看向对面,那里搭着戏台子,有花旦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 她其实听不大懂,不过没有关系,她本就不是来听戏的。 掌柜的带她进了雅座,里面布置得优雅舒适,沈枫捧着天青色茶盏,正在看戏。 “将军夫人,沈小姐到了。”掌柜的小心翼翼说了句,便退了出去。 沈枫望向沈妙言,那双古井般的双眸透出宁静与安和,她笑容轻浅:“坐。”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大椅上,沈枫身边有两把大椅,可见今日并非只约了她一人。 她落座后,沈枫的侍女立即沏了杯茶过来,正要奉给沈妙言,却被素问接过,仔细看了看,见茶水中没有异样,才递给自家小姐。 沈枫隔着朦胧雨幕,注视着对面的表演,笑道:“小时候,国公府还没有分家时,我最喜欢的就是看戏。逢年过节,伯母都会请戏班子到府里唱戏,一年难得看上几回,当真是喜欢得紧。我还记得有一年除夕,堂妹和姐姐们都闹着要出府玩儿,伯父不允,你们便拿了焰火在湖边耍。我跟伯母她们坐在亭子里看戏,水中倒映出光彩夺目的烟花,四处都是满足幸福的笑声。堂妹,那一年,是我最开心的除夕夜。” “你和庶叔他们不同。”凉风灌进来,沈妙言捧着茶盏暖手,垂眸低语。 沈枫闻言,偏头看她,凝视良久后,忽然笑出声:“你和伯父伯母也不同。他们是我见过最良善、忠义之人,而你……倒不像是他们的女儿。” “你是想说我残酷无情吗?”沈妙言抬头同她对视,“若你到我这个境地,你也会像我这样做。或许,比我更残忍。” 两人同时挪开视线,静静注视着对面的表演,皆都没有任何表情。 她们之间隔了太多恩怨,能够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本就很难得了。 秋雨簌簌,沉稳的脚步声传进来,那个冷肃的声音陡然响起:“沈妙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妙言并未回头,听声音,是她的庶叔。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看向沈枫,对方起身,“父亲。” 沈朋面色狰狞地在旁边大椅上落座,“枫儿,你是将她弄到这里来报仇的吗?” 沈枫在中间位置坐下,不置可否。 雅座中的气氛越发诡异,沈朋瞥了眼四周,见沈妙言身边只有一个婢女,胆子不禁大了些,“沈妙言,我陷害你父亲,你毁我全家,这笔账,不如咱们今天算个明白。” “庶叔想怎么算?”沈妙言面容淡然,目光转向沈朋,但见他那张向来冷肃的面容此时憔悴不堪,双眼下都是青黑,连两鬓都多了许多白发。 她收回视线,勾起唇角,内心莫名的……爽。 沈枫起身,双眼依旧无波无澜:“我去楼下叫几样小菜。” 对面戏台子上的戏曲已经唱完,沈枫掩上门,房中便只剩下沈朋和沈妙言。 沈朋手指敲击着桌案:“咱们沈府内斗,两败俱伤,不知道给这京城里多少人看了笑话。然而这场内斗的终结,必然是你死,或者我亡。” “我挺宝贵我这条小命的,所以庶叔还是你去死吧。”沈妙言随手抓了把瓜子,慢条斯理地嗑起来。 沈朋脸色黑沉,只一个眼神,他身后的侍卫便拔出长剑,正要架到沈妙言脖子上,素问却抢先一步,抽出腰间缠着的软剑,挡在沈妙言背后。 局面僵持住了。 沈朋敲击桌案的声音越发急促,他瞥了眼窗外,沈枫将他和沈妙言约到这儿,却根本不曾对沈妙言下手,而只将他们两个留在这里。 沈枫她,到底想做什么?! 沈妙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并不觉得沈枫有那个好心,制造机会让她和沈朋和谈。 因为和谈绝无可能。 此时,乌云压境,寂静的十里长街上,身着樱草黄长裙的女孩儿正拼命奔跑。 她被顾钦原关在厢房数天,终于找到机会从窗户翻出来。 谁知刚跳出窗户,就听到顾钦原在和暗卫密谈,似乎是沈枫准备对沈妙言下手了。 那暗卫调查到沈枫的计划,是准备火烧茶楼,可钦原哥哥觉得这计划不够狠,就让那暗卫去将火药埋在楼里。 一旦茶楼着火,势必会点燃炸药。 到时候,妙妙绝无生还的可能。 绣花鞋踩进泥凼里,她的裙摆和鞋子上满是泥浆,可她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只拼命朝国师府狂奔。 她终于到达国师府,拼命去扣门,门房一听是和沈妙言有关,便忙不迭将她带进去:“这可真是巧了,主子刚从宫里回来,您若有沈小姐的消息,定要亲自告诉主子。” 君天澜刚换下朝服,谢陶跨进门槛,喘息不定地开口:“妙妙、妙妙她,在茶楼里,快要被炸死了!” 君天澜一怔,见她浑身都是雨水,那眼神根本不似说谎,便冷声吩咐:“备马,带人去末斋茶楼!” 说罢,便大步离开。 他听拂衣说,沈枫约小丫头去末斋茶楼听戏。 那小丫头当真是疯了,明知道有危险,还偏要去赴这场鸿门宴。 是嫌她的命太长了吗?! 疾风在长街上疾驰,夜凛带着数十侍卫紧随而去。 谢陶站在国师府大门前,扶着石狮子,盯着他们的背影,惊魂甫定地喘着气,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此时的末斋茶楼,侍卫为沈枫撑着伞,她面无表情地走出后门,上了夏侯府的马车,一路回了夏侯府。 这茶楼是夏侯府的家产,那名掌柜的拿着火把,抬头望了眼二楼的雅座,轻轻笑了声,将火把扔到楼下,转身离开。 火焰接触到木楼的刹那,熊熊火光瞬间燃起。 原来这木楼外,都被泼洒上了火油。 而茶楼一楼的长桌下方,无数火药被悄悄捆在桌肚,只等着大火燃烧过来。 第463章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二楼雅座,沈妙言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茶盏:“庶叔杀不了我,我也动不了庶叔。我看今儿个,还是算了吧。” 沈朋紧捏着茶盏,闻言,“砰”一声将那茶杯砸到地面。 无法遮掩的愤怒与恨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面容扭曲而狰狞。 沈妙言瞥了眼地面,碎裂的瓷片落在她的脚边,一些茶水甚至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庶叔脾气真大。”沈妙言起身往雅座外走去,语气很是平静,“明明自己也曾害的人家破人亡,怎的轮到自己了,却如此生气?” 说着,她去推那门,然而怎么都推不开。 她眸色一凛,将那隔扇推得砰砰作响,然而仍旧推不开。 她回头望向沈朋,对方面色同样凝重:“你看我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并未埋伏任何人手!” 沈妙言沉默片刻,奔到窗边,但见下方浓烟滚滚,火势朝上方蔓延而来。 她的唇角勾起一道微笑,她烧死了沈枫的姨娘,沈枫就想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她吗?! 还真是讽刺! 君天澜骑着疾风已经到了茶楼下方,看到那个趴在窗前的女孩儿,见她没有受伤,稍稍松了口气,冷声道:“沈妙言!” 沈妙言一喜,冲他招手:“四哥!” 说着,将身后素问拉过来,喊道:“接住素问!” 说罢,便示意素问赶紧从窗户跳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没有任何迟疑,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随后赶来的夜寒立即运起轻功上前,在半空中将素问抱住,缓缓坠地。 沈妙言松了口气,提起裙摆,便试探着准备往下跳,“四哥,你可要接住我——” 一楼的火势,已蔓延至大厅正中央的长桌。 沈妙言话未说完,那座小茶楼剧烈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 二楼瞬间倾塌了一半,沈妙言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滚向倾塌的那方。 雅座的半边儿地板被火焰吞噬,还有半边儿木板在空中摇摇欲坠。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朋身边的那名小厮滚进了下方的火海中,又传来一声爆炸,那小厮整个人都化成了灰。 沈妙言紧紧抱住地板,身子在空中打着晃晃。 她满脸惊恐地想往上爬,然而上方却出现了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沈朋站在她前面,居高临下:“没想到,枫儿竟然是拿我当诱饵。” “你做进丧尽天良之事,被女儿如此背叛,也是活该!”沈妙言冷声。 “呵……”沈朋冷笑着,忽然伸出脚,踩住沈妙言的手指,“侄女儿这张嘴再如何厉害,也没用了……” 他的脚跟在沈妙言白嫩的手指上碾压,沈妙言痛得紧皱起眉头,下方火焰已经烧上了她的裙摆。 她不停地吸入浓烟,连眼神都彷徨起来,她会死在这里吗?! 沈朋发出尖锐的长笑声,猛地抬起脚,朝着沈妙言的手背重重踩去。 然而没等他踩到,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撞开,倒飞到墙壁上。 一根横梁掉了下来,将他压倒在地。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抬头看去,只见身着玄衣暗纹锦袍的男人将沈妙言拉了起来,打横抱在怀中,转身便要离开。 他不甘,冲着那两人的背影高喊出声:“沈妙言,如儿她还活着,她的背后是整个魏国,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会死的无比凄惨!你这个贱人!” 沈妙言抓着君天澜的衣袖,隔着浓浓烟雾与窜上来的火焰,笑容妩媚:“庶叔,我也没有打算放过她呢。” 君天澜抱着她,从窗户跃出了茶楼。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整座茶楼彻底成了燃烧的废墟。 沈朋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彻底葬身于火海之中。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上了马,勒转马头便往国师府疾驰而去。 雨还在落。 无数百姓走出家门,呆呆看着那座燃烧的茶楼,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妙言窝在君天澜怀中,仍旧紧攥着他的衣襟,仰头问道:“四哥,你怎么知道我遇见危险了?” 君天澜注视着前方,面容冷峻:“谢陶上门报信的。” “哦……”沈妙言垂下眼帘,心中泛起一层凉意。 她相信这大火是沈枫放的,可那些炸药…… 是顾钦原干的吗? 她从没有妨碍过顾钦原,但他从一开始就讨厌她,仿佛她在四哥身边,就一定会拖累四哥似的。 可她自问,她从未拖四哥后腿,而且四哥不在的时候,还曾帮过很多忙,顾钦原他凭什么讨厌她?! 似是察觉到怀中女孩儿的不安与难过,君天澜垂眸瞥了她一眼,冷峻精致的面庞上弥漫开一片愧疚。 沈妙言能够想到炸药是顾钦原干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他缓声道:“这事是钦原不对,回头,我会好好说他。” “你说过之后,他会跟我道歉吗?还会有下一次吗?”沈妙言仍旧不忿。 顾钦原上次想要打她她忍了,可这一次,他想要她的命! 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逐渐含了眼泪,沈妙言抱着君天澜的腰,竟哭了起来。 她是倒着坐的,风将长发拂到她的脸上,她窝在君天澜怀中,鼻尖红红的,哭得十分凄惨。 君天澜听着这哭声,心像是被什么扯抓一般,难受得厉害。 等到了国师府,他将她抱下来,大步往府中走去:“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我委屈……”那只被踩得通红的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襟,沈妙言仰着泪痕交错的小脸,声音透出悲伤的泪腔,“你根本就不心疼我!你只在乎顾钦原!哼,那你将来娶他好了!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我要找个只疼我一个人的夫君!” 这话还透着孩子气,跟在两人身后的夜凛等人忍不住笑,被君天澜回头瞪了一眼,只得生生收住笑声。 沈妙言见君天澜并不说话,便一路念叨着顾钦原的坏话。 君天澜跨进寝屋门槛将她放到床榻上,站在她跟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透着无奈:“我总不能杀了他吧?” 沈妙言抿了抿唇瓣,自知顾钦原的确不能死,便垂下小脑袋。 第464章 四哥,人家想睡外面嘛 君天澜在她跟前蹲下,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归根结底,都是我不够强。卡Kа酷Ku尐裞網若我够强,他就不会呕心沥血地操心这些,更不会对你下手。妙言,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有下一次。” 沈妙言掀起裙摆和袍裤,露出一截被烧伤的小腿,声音轻而认真:“可我还是恨他。” 君天澜盯着被烧伤的地方,好看的眉毛紧紧皱起,立即去拿来水盆和药箱,单膝跪在床前,捧起她的小腿,拿了冰凉的湿毛巾轻轻为她擦拭。 “嘶……” 沈妙言吃痛,想要把腿收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脚踝:“别乱动,上了药就不疼了。” 说着,拿棉花团蘸了些药汁涂到伤口处。 那药汁冰凉冰凉,沈妙言不是很痛,便只垂眸注视着这个男人。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只能看见他的额头和两道剑眉,以及修长的漆黑睫毛。 尽管他的轮廓依旧冷峻,可沈妙言却觉得他很温柔。 很温柔,很英俊。 君天澜给她涂完药,又拿纱布轻轻包裹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却正对上沈妙言发痴的目光,那张小嘴还微微张开,隐隐有晶莹的口水顺着唇角淌落下来。 他蹙眉,抬袖给她擦去口水:“沈妙言,你知道丢人两字怎么写吗?” 沈妙言回过神,连忙自己擦了擦湿润的嘴角,将小脸别到旁边:“不知道!我脸皮比较厚。” 君天澜收回手,唇角噙着一抹淡笑,起身将药箱放回原处。 沈妙言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小腿,颇为嫌弃地扯了扯那个纱布系成的结:“四哥,你系得蝴蝶结好丑啊!” 君天澜将药箱放到柜子顶上,闻言,偏头瞥了她一眼:“给你包扎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 “哼,我就挑三拣四。”沈妙言傲娇地翻了个小白眼,“四哥说过要一直宠我的!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四哥也要想办法帮我摘下来!” 君天澜被她气笑了,走到她跟前,看着她沾满灰尘和焦炭的小脸,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本想说些反驳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脏死了,快去洗澡。” “好吧。”沈妙言站起身,正欲转身出去,却忽然抓起君天澜的大袖往脸上一阵乱擦。 那些灰尘和脏污,便都沾到君天澜的衣袖上了。 她抬头冲君天澜扮了个鬼脸,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拔腿便往外跑。 然而还没跑上两步,被烧伤的小腿疼得厉害,竟猛地摔倒在地。 这下好了,不止是小腿疼,整个身子都跟着疼起来。 她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君天澜也责备不成她了,只得将她抱起来,好好哄着:“受伤了还敢乱跑?乖,别哭了!” 沈妙言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一边哭一边含混不清地开口:“那你抱我去洗澡……” 君天澜将她打横抱起,走出去了寝屋。 两人沿着长廊往华容池而去,守在门口的拂衣和添香静静目送他们离去,添香咋舌:“主子真是把小姐宠上天了!” “是啊。”拂衣感喟,“对女子而言,大约只有遇上最好的爱情,才会永远像小孩子一般长不大。卡Kа酷Ku尐裞網因为已经有人为她操持好了一切,她什么都不需要忧心。” 秋雨仍旧在淅淅沥沥地落下,偶有几声闷雷在乌云中翻滚作响。 沈妙言搂着君天澜的脖颈穿行于梨花林中,这个男人的臂弯很结实,抱着她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仍旧没有露出任何疲倦的姿态。 她抬头看着他英俊的面容,禁不住将他镂得更紧些。 入夜之后。 沈妙言穿着干净的素纱中衣,乌发披散在腰间,坐在东隔间的小床上看画本子。 看着看着,便躺了下去,瞧着二郎腿,随手拿过床头的肉干,一边看一边啃。 过了会儿,她挪开书本,望向月门门帘外,那人寝屋的灯仍旧点着,应当还没睡。 她丢下书卷,赤着脚跑出去,君天澜大约在书房,寝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便爬上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舒舒服服地往里面一滚,整个人呈大字伸展开来,叹息道:“还是大床睡着舒服。” 她扯过被子,想了会儿心事,便很快入眠了。 君天澜从书房出来,脱掉外裳,正要上床,就瞧见这姑娘睡在上面,还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 他坐上大床,扯过被子,“沈妙言,去你自己的床睡。” 沈妙言像是没听见,侧身向里,继续呼呼大睡。 君天澜又抽出枕头,皱起眉头:“你听到没有?” 沈妙言闭着眼睛,被他吵得烦了,不悦开口:“我睡着了,没听到。” 君天澜:“……” 他坐了半晌,将她抱起来,不由分说地往东隔间而去。 沈妙言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死死抱住月门,“那张床太小了,我睡着不舒服,我要睡大床!” “不行!” 君天澜否决,沈妙言便将月门抱得更紧些:“四哥欺负人!自己睡那样好的床,住那样好的寝屋,却叫我睡那么小的屋子!我不愿意不愿意!” 然而这番撒娇加撒泼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君天澜硬生生抱着她进了屋子,将她扔到小床上,“自己睡。”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沈妙言连忙揪住他的腰带,眨巴着一双媚眼,声音百转千回:“四哥……人家想睡外面嘛……” 她在皇宫里时,看过有妃子这般和楚云间撒娇讨要赏赐。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枕边风? 君天澜转头看她,但见那双猫儿般的媚眼正朝他暗送秋波,那扭捏的娇羞姿态,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是青楼中的女人在献媚。 也不知这小丫头跟谁学来的。 他心中不悦,挑眉道:“想睡外面?” 沈妙言赶忙点头。 君天澜扯唇一笑:“那就睡外面好了。” 说罢,将她重又抱起,大步走出月门。 沈妙言正高兴,却见他没朝那张大床走,径直跨出寝屋的门,将她丢到外面的走廊上,“可够外面了?” 说罢,转身憋着笑回了屋子。 第465章 我愿意等你长大 沈妙言呆愣半晌,连忙跟进去,关上隔扇,小脸涨得通红:“君天澜,你又使坏!” “不是你自己说要睡外面的吗?”君天澜在床榻上坐了,掀过被子便要就寝。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他惹毛了沈妙言,沈妙言才不愿意让他就这么安睡,便也爬上去,骑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你捉弄我,我不让你睡觉了。” 君天澜睁开眼,静静看着她,眸光深邃复杂。 沈妙言一怔,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干咳了一声,红着脸往床下爬:“那什么,你还是睡吧。” 然而她还没能跳下床,就被君天澜握住手腕,将她带到他的怀里。 “四、四哥……”她甚至不敢看这个人灼热的双眼,垂着眼帘,语带娇羞。 君天澜盯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半晌后,轻声道:“明天搬出东隔间吧?” “嗯?”沈妙言抬起眼帘,满脸不可置信。 “不是因为我厌倦你,而是因为……”君天澜顿了顿,这丫头老是挑逗他,他怕他真的忍不住,在婚前就要了她。 沈妙言脸红得更加厉害,试探着道:“四哥,你要不要找个通房啊?我听说,很多男人都有通房丫鬟的。” 君天澜闻言,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小脸,声音透着性感:“我若找了通房丫鬟,你难道不会吃醋吗?” “会吃醋啊,肯定会吃醋……”沈妙言舔了舔春唇瓣,“可是,四哥忍得好难受。” 君天澜心中一暖,摩挲着她的面颊,凤眸中都是认真:“我愿意等你长大。” 幽幽烛火在房中跳跃,两人在黯淡的光线中对视,沈妙言的心跳得快极了。 她什么都没说,快速滚下床,捧着滚烫的小脸跑回了东隔间。 君天澜脸上笑意更深,抬手放了下帐幔。 …… 翌日,城郊。 某座不知名的山上,立着五座新坟。 山雨弥漫,山中的苍翠皆都化为深绿,看起来格外沉重压抑。 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站在坟前,清秀的面容上隐隐可见一丝悲痛,那双黑眸犹如古井般深邃,眼底遍布哀愁。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并未撑伞,雨水打湿了她的秀发与衣裳,可她并不在意。 四周无人。 她站立良久,两行眼泪缓缓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我比沈妙言更爱那座府邸,也比沈妙言更恨那座府邸……” “你们死了,我比任何人都要高兴,也比任何人都要哀伤……” 她声音徐缓,从臂弯挎着的竹篮里取出一叠灵纸,仰起头,缓缓抛洒上阴沉沉的天空。 坟冢旁的一棵枫树无言摇摆,被风吹下许多深红的枫叶,与灵纸相纠缠,漫天都是。 身着细铠的高大男人缓步而来,在沈枫背后站定。 沈枫的鼻尖酸的厉害,她转身,一把抱住夏侯铭的腰,痛哭失声:“我没有家了……” 夏侯铭望了眼那五座坟冢,轻轻抚摸沈枫的头发:“我是什么?” 沈枫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他,他微微一笑:“从今天起,夏侯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人。卡Kа酷Ku尐裞網枫儿,不要为他们悲伤,因为他们不值得。” “我父亲说,如果没有御史府,你不会看上我,我也不会成为御史夫人。”沈枫轻声。 “他说错了。”夏侯铭说着,轻轻为她捋开脸颊的湿发,“我娶你,并非因为你出身御史府,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从今往后,你想报仇也好,你想平淡度日也好,我都陪着你。” 自那一晚宫中元宵,她站在灯火下,撞进他的眼中,从此,她便永远住在了他的心里。 沈枫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 遍山雨水。 几座坟冢生了荒草,枫叶和灵纸还在风中飘摇。 这本就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 沈朋被大火烧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昔日盛极一时的御史府,除了只剩下嫁进夏侯家的沈枫,以及被神秘人截走的沈月如,其余人尽皆丧命。 而楚云间仍旧没有醒来。 这日,君天澜去皇宫中处理朝政,沈妙言坐在屋檐下,呆呆望着漫天雨丝,轻声问道:“素问,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啊?” “奴婢也不知道。听宫中司天监传来的消息,似乎还要下一阵子。” 沈妙言有些烦,仰头靠在椅背上,将书本盖到自己脸上:“你退下吧。” “是。” 耳畔是绵绵雨声,沈妙言放平心态,尽量将脑海中的思绪线头一条条都给理清。 前些日子,在温阁老的主持下,相府一家被押上菜市口,斩首示众。相府除了张晚梨活下来,其余尽皆覆灭。 张晚梨……她听韩棠之说,似乎是去了大魏。 而御史府,如今只有沈枫活着,以及下落不明的沈月如。 听庶叔临死前的口气,似乎沈月如也很有可能去了大魏? 听闻大魏人很凶狠,谁知道沈月如是死是活。 那么如今算来,她的仇人似乎就只剩下楚云间了。 可楚云间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实在不想趁人之危。 扪心自问,即便楚云间醒了过来,她似乎也不大下得去手了。 她正出神间,盖在脸上的书卷被人拿起。 她睁开眼:“四哥?” 君天澜翻了翻那本医书,又还给了她:“书瞧着还是新的,你有没有好好用功?” “有啊……”沈妙言挠挠头,起身跟着他进去,“我挑了临水阁住,拂衣已经让小丫鬟们把我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君天澜脱下朝服的动作顿了顿,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是想让小丫头搬出去住不错,可她的动作也太快了些,她难道一点舍不得都没有吗? 沈妙言走到大椅旁坐下,晃悠着双腿,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现在是十一月初,我二月二十生辰,再过三个月零二十天,我就要行及笄礼了。” 说着,抬头望向君天澜:“你准备好迎娶我没有?” 她问得理所应当,一双猫儿般的圆眼睛亮晶晶的,让君天澜有点想逗弄她。 于是他将朝服挂上衣架,背对着她,淡淡道:“谁说我要娶你了?” 第466章 他要这天下 “你以前说过。” “那是说着玩儿的。” 沈妙言沉默半晌,突然生气了,起身大步往外走。 君天澜听着那重重的脚步声,回转身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还有三个月零二十天吗? 若想准备一场盛世婚礼,那得抓紧时间了。 他并不打算告诉沈妙言这件事,反正她也跑不掉,到时候直接抓她去成亲就好。 相信,她会惊喜的。 他一个人合计完,便让夜凛备车去花府。 花容战的主意多,总能办出一场很好的婚礼。 他想给沈妙言最好的,而不是一场匆匆忙忙的敷衍婚礼。 沈妙言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一个人跑到临水阁,趴在床榻上哭。 临水阁依水而建,一共三层,雕梁画栋,修建的很是精致奢华。 沈妙言的闺房在三楼,床榻靠着窗户,湖面上的风吹过来,空气清新,景致更是怡人。 她哭了一会儿,见君天澜没有追来安慰的意思,便也不哭了,擦了把眼泪,伤心地躺在床上,寻思着男人到底是不靠谱,之前还你侬我侬恩爱得很,眨眼间就忽然说不娶她了。 难道他也看不上她的身份吗? 她想着,越发伤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君天澜来到花府,还未找到花容战,顾钦原先在花厅找到了他。 君天澜见他过来,还未开口说话,顾钦原先道:“表兄是把沈妙言看得比你的命还贵重吗?那样大的爆炸,表兄怎敢孤身一人闯进去?!” 君天澜面色淡漠,用茶盖轻轻抚开茶面上的叶片,“我还想问,钦原为何要害她?她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手无寸铁?”顾钦原挑眉,“至今为止,死在她手中的人命,还少吗?” 君天澜沉默片刻,淡淡道:“她从未妨害过咱们的利益。” 顾钦原挪开视线,咳嗽了几声,哑声道:“现在是不会,可将来呢?表兄,姑母已经为您物色好门当户对的女子了,只要您一回镐京,就可以成婚。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的手紧了紧,“钦原——” “她是薛家嫡女,叫做薛宝璋。不仅相貌美丽动人,才谋也很出色。更何况,她的背后,是整个薛家……”顾钦原眼神坚定,“五皇子要迎娶的是谢家小姐,你只有娶薛宝璋,才不会输。” 君天澜的眼神变了又变,“钦原,当初咱们的初心,你还记得吗?” “自然。”顾钦原望向他,面容平静,“希望天下太平,希望大周一统,希望百姓不再忍饥挨饿流离失所。” 君天澜笑了笑,“老幼妇孺皆无辜,妙言更是无辜。你曾立誓要爱惜百姓,可你却伤害了妙言……如果统一天下需要通过谋害女人来进行,那么即便我坐上皇座,也未免太憋屈了些。钦原,那样得来的皇座,我不想要。” 顾钦原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表兄,哪个开国皇帝双手干净过?!” “我不会允许你继续伤害妙言,更不允许你伤害其他无辜者。”君天澜盯着他,一字一顿。 顾钦原冷笑几声,“小不忍则乱大谋,表兄,你被女人蒙蔽了双眼。” 君天澜没说话,可眼神却十分冷漠。 他要这天下,但并未打算通过牺牲沈妙言的方式来进行。 屋中沉寂良久,顾钦原盯着门外的潇潇秋雨,最后让了一步:“我不会再动她,但是表兄也不可以娶她……至少,在回镐京前,不可以。” 只要表兄回了镐京,就会看到薛宝璋的美貌与才情。 等到那个时候,表兄心中,不一定还会有沈妙言。 君天澜垂眸,轻轻摩挲着墨玉扳指。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答应你。但你记住,绝不准再碰妙言一根汗毛。” 顾钦原咳嗽得厉害,可病态的脸上却带着浅笑:“好。谢陶!” 谢陶匆匆跑进来,满脸担忧地望向君天澜:“妙妙她……没事吧?” 君天澜摇了摇头。 谢陶松了口气,战战兢兢地扶顾钦原起身,往门外走去。 顾钦原一路剧烈咳嗽着跨出门槛,谢陶几乎要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他一手紧紧抠住门框,又咳了许久,才脸色苍白得离开。 花厅中恢复了寂静。 君天澜独自端坐,耳边是漫无边际的雨声,和一串串隐隐约约的咳嗽声。 恍惚之中,似乎又回到当初逃亡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只有八岁,萧贵妃派出杀手,到处追杀他们。 在一座密林内,他和钦原一道,与那些保护他们的暗卫走散了。 萧贵妃的一名手下找到他们,毫不犹豫地拈弓搭箭,准备射杀他。 关键时刻,是钦原一把将他推开,用后背替他挡了那支箭。 箭头有毒,钦原最后虽然捡回一条命,身体却从此变得极为虚弱。 再好的补药,都无法改善他的体质。 很多前来问诊的大夫都断言,钦原他活不过三十岁。 三十岁啊,那本该是男人最辉煌的年纪。 花容战摇着折扇走进来,桃花眼中含着点点笑意:“大人,你来找我做什么?” 君天澜垂下眼帘,想要他准备一场婚礼的话生生咽进喉咙中,沉默良久后,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过来看看钦原。” 花容战摇着折扇,像是会读心般,桃花眼中笑意更盛:“大人到底是听了钦原的话。” “我别无选择。” 花容战偏头望向门外的落雨,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很多人,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而谢陶勉勉强强扶着顾钦原回到厢房,让他在床榻上躺下,皱着小眉毛准备去厨房给他煎药。 刚走了两步,顾钦原睁开眼,唇角的笑容十分虚弱:“我让人将你从国师府带回来,你是不是恨我?” 谢陶背对着他,低头紧攥着衣角,并未说话。 良久后,顾钦原轻笑出声,“我若是你,也会恨我自己。” 谢陶惊讶地转身看他,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闭上了双眼。 “钦原哥哥……”她声音很轻,想说她其实并不恨他,可话到嘴边,却又有些犹疑,钦原哥哥想要害死妙妙,妙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真的不恨他吗? 第467章 我就喜欢吃肉 “我是个卑鄙小人,不要喜欢我。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声音淡淡。 谢陶深深看了他一眼,满眼彷徨地走了出去。 君天澜在花府逗留到傍晚,回国师府后,拂衣过来禀报,说是小姐不肯吃晚饭。 “带我去看她。” “是。” 两人来到花园,临水阁建在湖畔边,君天澜老远就看到,身着白裙的少女坐在三楼窗台上,正在半空中晃悠着双腿。 他眉头一蹙,步伐快了些,走到近处,冷声道:“坐在那儿做什么?不怕掉进湖里?” 沈妙言仰头看着漫天乌蒙蒙的雨丝,没有接话。 “沈妙言!”君天澜提高音量,又唤了声。 女孩儿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从窗台上回到屋里,还不忘紧紧关上窗户。 君天澜心中不悦,大步上了临水阁,在沈妙言闺房外停住步子,但见房门紧锁,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伸手去推那门,却怎么都推不开,不禁皱眉:“沈妙言,开门!” “这是我的闺房,不许你进来。” 带着怨意的声音从房内响起,君天澜瞥了眼不远处偷笑的婢女们,又抬手敲门:“沈妙言!” “都说了不开门!”沈妙言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死死盯着那扇门,“你快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你打算在房间里窝一辈子吗?”君天澜的手顿在门上。 “等你走了我就出去。”沈妙言翻了个白眼。 门外的君天澜沉默了。 见外面没了动静,沈妙言放下枕头,赤着脚往门口走去,小脸上都是狐疑,他真的走了吗? 他难道就不想哄一哄她? 她委屈地打开房门,探出脑袋往外瞅,一眼就看到靠在墙壁上的男人。 她立即收起委屈的神色,怒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君天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俊脸上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妙妙不想我走?” 沈妙言脸蛋通红,哼了一声便转身进屋,张开双臂扑在床榻上,紧紧抱住锦被不说话。 君天澜爱极了她这副傲娇的小模样,跟了进去,在床榻边缘落座,望了望这间闺房,地板铺着上好的羊绒地毯,梳妆台、桌椅等都是清一色的梨花木,床榻也用的梨花木,雕刻了精美繁复的花纹,水蓝色织花罗帐高高挽起,该是这小丫头喜欢的。 他伸手去摸沈妙言的脑袋,语气透出莫名的宠溺:“为什么不吃晚膳?” “不想吃。”沈妙言将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凤眸幽深复杂,君天澜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陪你一起吃。” 小丫头的头发没有梳,披散在腰间,很顺滑。 “我都说了我不想吃!”沈妙言爬起来瞪他,“我没有胃口!” 君天澜自然知道她还在纠结他不娶她的事,半垂下眼帘,想要解释,却根本无力解释。 沈妙言盯着他的眼睛,冷哼一声,倒在床上,钻进了锦被里。 她独自趴在黑暗中,紧紧抠着床单,眼泪无声地淌落。 其实君天澜待她极好,但她就是觉得委屈。 她发现,如果这个男人不愿意娶她,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没有强大的母族,所以她不可能逼他娶她。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 或许楚云间说得对,她若跟了他,那么只能勉强成为他的侍妾。 但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做侍妾。 君天澜静静坐在床榻上,听着被子里传出的压抑的哭声,心抽痛得厉害。 他想伸手掀开被子将她抱到怀中好好安抚,可手顿在被子上,他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事到如今,再跟她说什么他要娶她的话,看起来更像是敷衍和欺骗。 而他不愿意欺骗她。 沈妙言哭得肝肠寸断,即便她美貌倾国,即便她才情无双,即便她是天下第一高手,可在权势面前,这些东西根本不够看。 这世道就是如此,高门权贵享受着祖上的荫庇,世袭着爵位,即便年轻一辈考不上功名也没有关系,他们总能手握权力。 而寒门子弟,却必须付出十倍的努力,或许才有机会步入仕途。 她睁开通红的双眼,注视着这狭小的一方黑暗,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一个公平的地方吗? 在那个地方,高门权贵的性命与寒门子弟的性命是平等的,男子和女子是平等的,所有的官职,全凭才能上位。 爱情,不需要门当户对,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两个人相爱相惜就好…… 这世上,有那样一个地方吗? 她呆呆注视着黑暗,在凝神的这一刻,竟忘记了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掀开锦被,房中已没有君天澜的身影了。 唇角勾起一道冷讽的弧度,她毫不在意地下了床,坐到圆桌旁,自己斟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过了会儿,房门被人推开,她偏头看去,却见君天澜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盖着红烧肉和蔬菜的米饭。 他在她身边坐下,将米饭端到她面前:“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可以不好好吃饭。” 沈妙言确实有些饿了,便揽过那碗饭扒拉起来。 她最近总是很容易饿。 君天澜默默注视着她,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这丫头就将米饭和红烧肉吃完了,只在碗底还剩了几棵嫩青菜。 “我还要吃。”沈妙言将碗推到他面前。 “先把青菜吃了。” “我不喜欢吃青菜。”沈妙言毫无形象地剔牙,冲君天澜翻了个白眼,“我就喜欢吃肉。” 君天澜早已习惯她的毫无形象,便将空碗放到托盘上端出去。 沈妙言心情稍稍好了些,随手拿过桌上没编完的璎珞继续编织。 大约是想事情出神,她竟将那璎珞的几根线给扯断了。 她愣了愣,这璎珞的丝线挺结实的,她竟然直接用蛮力给扯断了。 说起来,她最近的力气似乎大了许多…… 她正出神间,君天澜端着另一碗红烧肉米饭过来,她摸了摸肚子,继续大快朵颐。 君天澜盯着她吃肉的样子,莫名想起那晚房中点了欢情香,他失去内力,被她大力捆在床头。 按道理,她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才是。 第468章 她可能出身大魏皇族 他想着,瞳眸愈发幽深,夺过她面前的红烧肉碗,淡淡问道:“上次的欢情香,是谁给你的?” “唔……”沈妙言双眼盯着那碗红烧肉,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花容战,“花狐狸啊,还能有谁!” 君天澜将碗地还给她,她抱过,继续狼吞虎咽。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璎珞上,凤眸微微眯起,打璎珞的那几根丝线断了,看得出来,是被硬生生扯断的。 第二日,君天澜再度造访花府。 此时秋雨暂歇,花容战握着一杆银白长枪在花园里耍,君天澜背着手走过来,但见那枪头挽出朵朵雪白梨花,花容战整个人化作道道长虹,十分光彩耀目。 长枪枪尖停在君天澜面前,花容战瞥见他,于是收了枪,笑道:“大人最近怎么老是往我府中跑?” “你的枪法又精进许多。”君天澜说着,往亭子里走。 花容战跟上他,“可惜没有合适的对手跟我练习。大人去西南数次,都不曾捎上我。” 君天澜在亭子里坐下,面无表情地喝茶:“我问你,妙言的欢情香,可是你给的?” 花容战一听,顿时翘起唇角:“你们用了?滋味儿如何?” 话音落地,见君天澜脸色冷得可怕,他连忙咳嗽了声,别开视线:“不过是助兴用的,比一般欢情香厉害些罢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那晚,我的内力被那迷香封住了。”君天澜冷声。 花容战脸上笑意更盛,好奇问道:“所以,是沈丫头主动的?!” 见君天澜仍旧冷冰冰的,他连忙收起好奇心,喝了口茶道:“那香的确能封住男子内力,可沈丫头主动,你不也没什么损失么……” 君天澜见他兜兜转转都在谁主动的问题上,脸色更黑了些:“即便我内力被封,力气也该比妙言大,怎会被她捆在床头?你那香,莫非还能令女子增大力气?” “怎么可能有增大力气的功能!”花容战不屑地说完,却又捕捉到一个点,好奇道,“你被沈丫头捆在床头了?!” 说着,似是联想出什么香艳景致,那双桃花眼立即弯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憋都憋不住。 君天澜脸色黑得能滴水,“若敢泄露出去半个字——” 花容战勉强才止住笑,直摆手:“放心,不会!” 君天澜的脸色稍稍缓和些,“那丫头这段时日越发能吃了,力气也大得诡异。卡Kа酷Ku尐裞網她打璎珞的丝线,乃是我特地寻来的火蚕丝,那种蚕丝,寻常剪刀都难以剪断,却被她用蛮力扯断开来。你曾走遍四国,可知这是何道理?” 花容战听着他的描述,不正经的脸稍稍严肃了些,“她能把火蚕丝扯断?” 他府中也有火蚕丝,这种丝线很漂亮,但非常的坚韧。 即便是他,也需要用上大力才能扯断开来,沈丫头那个娇弱的小姑娘,竟也能徒手扯断? 他想着,不禁脸露鄙夷:“大人,你不会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君天澜冷冷瞥了他一眼。 花容战知晓他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因此心中便越发严谨,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道:“我听闻大魏皇族,血统与其他人都不同。在快要成年时,身上的皇族血统会渐渐发挥作用,无论男女,不仅好肉食,更兼力大无穷。在天下尚还没有分裂时,魏国皇族乃是天下有名的将门,战场上真正所向披靡。” “大魏皇族?”君天澜凤眸一眯。 花容战自然知道若他猜测真实,那么意味着太多。 他垂下眼帘,心中弥漫开诡异的感觉。 他直觉,这个猜测,是真的…… “今天咱们说的话,不要泄露出去,更不要告诉钦原。”君天澜起身往凉亭外走去。 “是。”花容战目送他远去,他挺喜欢沈丫头的,自然不会说出去害了她。 黑金软轿离开花府,缓缓往国师府而去。 君天澜坐在轿中,听着轿帘外长街上的喧哗,心静如水。 魏国人生性凶残好战,即便妙言真的是魏国皇族流落在外的血脉,他也不会让她回归。 她不适合那里。 她是他一个人的女孩儿,绝不能被魏国人夺走。 强烈的占有欲在心中作祟,他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对她说。 沈妙言很喜欢临水阁,没事儿的时候,就坐在窗台上眺望湖面。 落了好几日的秋雨停了,尽管天空仍旧没有放晴,可是她的心情却挺好的。 人吃饱了心情就会好。 她双腿打着晃晃,看了会儿景色,想起什么,从衣领里取出红色丝线,坠子是连澈送她的红宝石莲花。 这莲花看起来晶莹剔透,雕工极好,不像是寻常之物。 她取下丝线,将莲花高高举起,太阳射穿重重云层,几缕光线照到红宝石上,折射出火红色的光芒。 非常的耀眼夺目。 她看了一会儿,将红宝石莲花好好收起来,连澈不会骗她,他说这莲花能够让魏国人帮她,那就一定可以。 她刚跳下窗台,素问就推开门,“小姐,主子回来了,唤您去花厅用午膳。” “我知道了。”她站在镜子前,理了理衣襟,抬步往外走去。 素问和阿沁都被拨到临水阁照顾她,还有其他一些小丫鬟,因此临水阁倒总是热热闹闹的。 她走下楼,阿沁正在外面侍弄腊梅花,见她过来,微笑颔首:“小姐。” “嗯。”沈妙言心不在焉地应着,继续往花厅走去。 阿沁望着她的背影,清秀的鹅蛋脸上仍然含着几缕微笑。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花厅的圆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君天澜正坐在上座,见她过来,便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她走过去坐下,拿起木筷,双眼发光:“今天好多菜。” “慢慢吃。”君天澜说着,给她夹了个大鸡腿。 沈妙言不跟他客气,夹了几片牛肉塞进嘴里,又放下筷子,抱起鸡腿啃。 君天澜并未吃饭,只是静静看着她。 沈妙言啃完鸡腿,又将那碟子牛肉吃了一半儿,疑惑地望向君天澜:“你怎么不吃?” 第469章 她的味道很甜 “我不饿。卡Kа酷Ku尐裞網” “噢。” 沈妙言没管他,继续大快朵颐。 等一顿饭风卷残云般吃完,沈妙言摸了摸肚子,打了个嗝儿,见君天澜只盯着自己,不禁抬手摸了摸嘴角,却摸了一手的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素问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我吃饱了!四哥,我回临水阁看书了!” 说罢,跳下大椅,朝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眼始终面无表情的君天澜,小心翼翼端起桌上的一碟馒头,抱在怀里小步跑出了花厅。 君天澜静静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垂下眼帘,注视着桌上的狼藉。 她刚刚吃了两个大鸡腿、半斤牛肉、一碗鸡蛋羹、两碗米饭、一盘水粉芝麻汤圆,还喝了盆鱼片汤。 这并非寻常女孩儿该有的饭量。 添香带着两个小丫鬟们过来收拾桌子,一边收拾一边道:“小姐近日越来越能吃了,房间的床底下还藏着一大箱子零嘴呢,说是晚上看书肚子饿了要吃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忍不住地咋舌:“小姐真是能吃!不过能吃才好,老人家都说,能吃才有福气!” 君天澜淡漠起身,往书房而去。 入夜之后,秋雨又落了下来。 书房内点着几盏灯笼,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他站在红木书架前,伸手取下书架顶部的一本《魏国志》,这书巨大无比,足有三根手指的厚度,很有些年代了,书页都泛了黄。 他将书抱到桌案上,翻开来,里面的字密密麻麻。 他径直翻到讲述魏国皇族的那部分,书上记载的很明白: “渭水之北,有巨人印,姜妇踏而有孕,生子名为无极,因在魏地谓之魏无极。魏无极力大勇猛,每顿皆食肉无数,伤愈极快。后魏无极统一魏地,至五代向大周投诚,世代勇武非常,无论男女,皆将门之才也。大周孝武帝时,魏联合楚、赵,独立为国,国号大魏。” 他的指尖顿在这一段话上,呢喃出声:“力大勇猛,每顿皆食肉无数……伤愈极快。” 凤眸中倒映出灯火的微光,他抬起头,从前妙言受过许多伤,楚云间打过她板子,他鞭笞过她,在末斋茶楼她烧伤了腿,却在第二日便能行走自如。 据宫里的暗桩回报,她还曾被沈月如下令重重掌掴,可脸上的伤不过几日就痊愈了。 他放了个竹叶书签在那处,轻轻合上《魏国志》。 原以为是她用的药都是珍品,所以伤才会好的那么快,可如今想来,再好的珍品,也不会有那样快的药效吧? 灯火下,那双凤眸复杂至极。 有时候越靠近真相,得到的并非是心结的纾解,而是越发沉重的心情。 他有些烦躁,便独自一人出了衡芜院,趁着夜色,在府中散步。 而沈妙言在临水阁吃完四个馒头,又打着灯笼,独自一人跑回了衡芜院。 她想看看君天澜在做什么,然而他并不在衡芜院里。 她跑到书房,瞧见桌案上摆着本《魏国志》。 她走过去,随手翻开来,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样厚的书,看着可真吃力。” 说着,她翻到夹着竹叶书签的那一页,还未细看,低沉的声音便在珠帘外响起:“你在做什么?” 沈妙言回过头,见是君天澜,于是合上书,笑嘻嘻跳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个时辰不见四哥,便觉得隔了好多个秋天。四哥可有想我?” 她笑眯眯的,灯火的映衬下肤白若雪,琥珀色瞳眸亮晶晶的,看起来像个精致可爱的娃娃。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软榻上落座,将她抱到大腿上,轻轻捏住她的下颌,认真问道:“若这段时间,我没办法给你名分,你可还愿意跟在我身边?” 沈妙言鄙夷:“不能给名分谁要跟在你身边!难道你想我做你的通房丫鬟不成?!” 君天澜额头青筋直跳:“我说这段时间!并不是指一直不给你名分!” “那也不成,万一你将我吃干抹净了,将来又不认账怎么办?我去哪儿说理去?”沈妙言说着,使劲儿捶了下他的胸口,眸光如蜜糖般灵动流转,“人家要为未来夫君守身如玉!” 她的力道很大,君天澜觉得胸口有点闷疼。 他盯着在他怀中故作风情万种的女孩儿,无奈摇头:“我一言九鼎,绝不是不认账的人。” 沈妙言有些烦同他说这些话,便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我猜又是顾钦原对你说什么不能娶我的话,你就好好听他的话吧,将来也让他给你生个宝宝,好继承你的位置。” 君天澜嘴角抽得厉害,扳正她的小脸:“我心中,只有你!” 沈妙言鼓着腮帮子,别过视线,不说话。 屋中沉静了会儿,君天澜望了眼桌案上的书册,又认真道:“将来,你若重新有了家人,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那双凤眸在灯下流光溢彩,满满都是期待, 沈妙言托腮,想起神出鬼没的连澈,又转向君天澜:“你都不愿意娶我,干嘛要求我嫁给你?我是不愿意做妾的。” “我没让你做妾。” “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 “就有,君天澜我看透你了,你就被顾钦原管一辈子好了!哼,我觉得说不准你将来就会娶他唔——” 红润晶莹的小嘴被温凉的薄唇封住,君天澜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辗转,“沈妙言,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那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地擭取她小嘴里的甘甜。 君天澜紧盯着她逐渐迷蒙的双眼,凤眸中却是一片清明。 她的味道很甜,他喜欢她的味道。 更喜欢她这个人。 所以,无论是谁,都别想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即便,对方身上与她流着同样的鲜血。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吻得沈妙言几欲窒息,君天澜才松开口,目光下移,落在两人唇间拉长的银色唾液丝线上。 —— 爆更完毕,今天中午还会更新一万字(五章),么么哒! 第470章 哪个不长眼的敢碰他女人 “四哥又占我便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睛里的涟漪与情动。 君天澜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那双蒙了水雾的琥珀色瞳眸,凤眼里都是怜惜:“我吻痛你了?” 说着,望向她的嘴唇,那小嘴被他吻得水光莹莹,泛着异样的绯红,看起来格外晶莹剔透,叫人忍不住想要再尝尝那销魂的甜美滋味儿。 他想着,便低头准备再吻一遍,却被沈妙言伸出手指挡住:“不可以再亲我。” “为什么?”君天澜不解,刚刚明明吻得她也很舒服。 “因为我要为未来夫君守身如玉啊!”沈妙言笑得奸诈,跳下他的大腿,“反正四哥不娶我,我可不能叫你白白占了便宜!我可是很贞烈的女子!” 说罢,便蹦跶着出了书房。 君天澜眸色更深,他暂时不能娶她,她就准备嫁给旁的男人了? 想的倒是美。 他倒要看看,这天下,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碰他的女人! 翌日。 沈妙言起了个大早,阿沁提着早膳过来:“小姐,大人已经去上朝了,吩咐您自己用早膳。” “噢……”沈妙言跨出门槛的脚步顿住,折身往二楼的大厅里走,“那送上来吧。” 二楼大厅建的是落地大窗户,雪白绣花窗帘被金钩高高勾起,湖面的风吹进来,叫人十分舒服。 阿沁给她布菜,夹了个金丝蛋卷给她:“奴婢前些日子和小姐妹们出府玩耍,看见十里长街新开了一家专门卖点心的店铺,里面的金丝蛋卷特别好吃。” “是吗?”沈妙言眉眼弯弯,“那我一定要去尝尝。” 她吃完早膳就带着素问出了府,直奔阿沁说的那家点心铺子。 “福双阁……”她抬头望了眼金字大招牌,又看了看里面的精致装修,不禁翘起唇角,“倒是好名字,咱们进去瞧瞧。” 里面的小二哥极有眼色,见她衣裳颜色虽素,可衣料却都是好衣料,便陪着笑说道:“小姐,楼上雅间坐?” “好。” 沈妙言上了楼,却不期然遇到正准备下楼的楚随玉。 楚随玉一看到她就乐了,笑道:“相逢不如偶遇,好久不曾和三小姐一同进餐,本王今日倒想陪三小姐一回,不知三小姐可愿意?” 沈妙言微笑颔首,只当没看见他眼底潜藏的敌意,随他一道进了雅间。 “不知姑娘想吃些什么?”那小二哥笑道。 “把你们这儿的点心,一样上两碟过来。”沈妙言声音淡淡。 “这……”那小二哥犹豫起来,“咱们这儿有几十样点心呢!” “吃不完的我打包带走,再说了,晋宁王在这儿,你还怕我付不起银子吗?”沈妙言挑眉。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小二的走后,沈妙言靠在椅背上,抬眼看向对面温润如玉的男人。 她出府玩耍,十次会有八次碰到这个男人,这还真是巧了! 楚随玉笑意绵绵:“三小姐身负血海深仇,怎的如今却安静下来了?” 沈妙言面色淡漠:“御史府和相府都已覆灭,除了下落不明的沈月如,我的仇差不多报完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报完了?”楚随玉冷笑一声,“三小姐最大的仇人还在皇宫里好好躺着,你怎敢说报完了?” “怎么,晋宁王是想让我替你杀了楚云间?”沈妙言一针见血。 楚随玉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不也是为了你自己吗?如今楚云间在仪元殿昏迷不醒,正是三小姐动手的好机会。三小姐只要借口进宫探望他,他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沈妙言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眉眼都弯了起来:“晋宁王说的这般容易,那你为何不自己动手?” “李其那老贼,防本王就跟防贼似的,本王哪里有机会接近仪元殿?”楚随玉冷声,“你是皇兄放在心尖上的人,只要你开口,李其定会让你进去。” “我若刺杀了他,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出皇宫吗?”沈妙言小脸上都是不悦,似是再也不想跟他共处一室,起身就往雅间外走。 楚随玉盯着她的背影:“三小姐难道没有为报仇牺牲的觉悟吗?我皇兄,亲口下令将国公府抄家问斩!若国公爷在九泉下知道你竟然连牺牲都不肯,想来定会死不瞑目。” 沈妙言背对着他,怒极反笑:“你知道我爹爹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话吗?” “什么?” 沈妙言微微侧过头,瞳眸中无悲无喜:“他叫我不要哭,不要恨,好好活下去。” 说完,便推门离开。 楚随玉重重将手中茶盏搁在桌案上,唇角都是冷讽:“不要恨?!沈逸席是老糊涂了吧,他竟然叫沈妙言不要恨?!” 他身后的随从试探着道:“王爷,如今看来,这沈三小姐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要不要……” 说着,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留着她,还有用。若哪一天她落入本王手中,至少,还能用她牵制君天澜。” “王爷说的是!” 沈妙言走下楼,没好脸色:“把我点的点心都打包送去倚梅馆!就说是沈妙言送的!” 说着,不等掌柜的应好,便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重重搁到柜台上,抬步离开。 她和素问漫无目的的走在十里长街上,她有点想去看看谢陶,便又折回福双阁打包了些点心,盛在精致的食盒里,两手各拎一个,让素问抱了一个,大大咧咧去了花府。 花容战去巡查京城里的店铺了,她被领到花园亭子里,老远就看到顾钦原端坐在大椅上,正翻看厚厚的卷宗。 而谢陶坐在旁边,默默地算账。 两人皆都穿着浅蓝色的衣裳,掩映在草木之中,看着还怪登对的。 只是…… 阿陶时不时会悄悄偷看顾钦原,而顾钦原却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 沈妙言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便气鼓鼓踏进亭子里:“阿陶,你算这些账,不会累吗?别算账了,咱们来吃点心。” “咦,妙妙你怎么来了?!”谢陶满脸惊喜,随即又有些担忧地望向顾钦原,“可是我的帐还没有算完……” —— 昨晚凌晨的爆更章被系统吞了,凌晨两点才吐出来,十分抱歉!中午更五章。 第471章 他倒是想吃,那也得吃得着啊 沈妙言瞥了眼她手边厚达一尺的账本,“你算这么多的帐,有人付你月钱吗?” 谢陶茫然地摇摇头:“月钱是什么?” 沈妙言冷讽地白了眼顾钦原:“你仗着阿陶喜欢你,就把她当苦力使,真是卑鄙无耻!” 顾钦原合上厚厚的四国卷宗,抬眸看她,声音极冷:“她自愿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就算再傻,也察觉到这两人之间迸裂出的敌意,于是连忙拉了沈妙言的手往亭子外走,回头对顾钦原道:“钦原哥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等进了谢陶的厢房,沈妙言将食盒放到圆桌上,伸手去捏她的脸蛋:“你是不是傻?顾钦原心里压根儿就没你,何必这样巴巴儿地贴上去?!” 谢陶紧紧攥着衣角,满脸茫然:“可是……可是……” 沈妙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在凳子上坐下,“别可是了,来吃点心。” 花园里,花府的小厮送来崭新的一本卷宗,恭敬地开口道:“顾先生,这些是这一年以来,京城里最新发生的案件。” 顾钦原接过,那小厮行过退礼才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翻开卷宗,一目十行地往下看,这些卷宗皆都平淡无奇。 可是等他看完,才发觉这一年里,每隔十天半月,京城及附近城镇,都会有少女失踪案发生。 算起时间,失踪的少女无一例外都在十四岁左右。 他冷笑了声,这么多人失踪,沈妙言整日里在长街上混吃混喝却还好好的,她还真是好运气。 他对这些案件不感兴趣,便放到了一边儿。 国师府内,君天澜刚下朝回来,夜凛就过来禀报:“主子,又有女孩儿待在家里时,好端端的失踪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换下朝服,心情仍旧平静。 京城人口多达百万,十天半月丢个把人,根本算不得大事。 只是这一年以来丢失的都是女孩子,这就是桩稀奇事了。 当初楚云间将这桩案子交给他办,他也派人去市井间走访,只是一直没什么收获。 这几个月他没注意这档子事,没想到又发生了失踪事件。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自顾自地说道:“属下仔细查看了京兆尹那边的卷宗,失踪的十几位女子皆是十四岁,共同特征是相貌漂亮、皮肤白皙。暗卫调查了他们的家人,共同特征是父亲皆为京城本土人,而母亲是从外地迁居过来的。属下怎么觉得,作案之人不像是在掳掠女子,倒像是在找人?” 一番话犹如巨石投入湖面,在君天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更衣的动作顿住,隔着屏风,声音低沉:“你亲自去那些丢了女儿的人家,问问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女儿,是不是都吃得很多,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些。” 夜凛应了声是,连忙去办了。 君天澜套上宽松的绛紫色外裳,一张英俊的脸仿佛淬了霜雪,冰冷得可怕。 魏国的人,原来一直在找妙言…… 可他们怎么敢,从他身边将她夺走?!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步出屏风,冷声吩咐:“去把花容战找来。” 躲在暗处的夜寒应了声是,很快消失在风中。 花容战正在单挑京城外一座深山里的土匪窝,正练手练得高兴,却被夜寒强硬地请回国师府。 他骑着马来到衡芜院,步进书房,只见君天澜独坐在软榻上,神色并不好。 “大人。”他开口,作了个揖。 “坐。” 花容战坐下,好奇地盯着君天澜的脸色,他很少在他脸上看见这样凝重的表情,像是心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一般。 君天澜呷了口茶:“你替我办件事……” 房中的一盆雪塔山茶舒展着层层叠叠的洁白花瓣,开得极好。 花容战听他说完,顿时瞪大眼睛:“大人,若是日后妙言知道真相,她会恨你的。” “我是为她好。” 花容战沉默了会儿,起身道:“我尽力去办就是。” 他走后,君天澜目视着前方的虚空,手中端着的茶都凉了,却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别人将妙言从他身边夺走。 凤眸微微眯起,他周身的气息很阴冷。 沈妙言提着食盒从珠帘进来:“四哥,我刚刚碰到花狐狸了!他来找你做什么?” 君天澜回过神,偏头看她,深秋的阳光从窗外投洒在她的面庞上,她看起来娇嫩可爱。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儿啊! 他朝她伸出手,脸上满是宠溺:“去哪儿玩了?” 沈妙言嫌弃地瞥了眼他的手,在他对面盘膝坐下,把食盒放到矮几上:“我才不告诉你!来吃点心。” 她将两碟精致玲珑的点心摆到矮几上,自个儿一手拿了一个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开口:“阿沁说福双阁的点心很好吃,我吃着果然不错!四哥你快尝尝!” 君天澜伸手去拿那个兔子形状的雪白点心,却被沈妙言抢先拿走,直接塞进嘴里。 他瞥了她一眼,又去拿玫瑰形状的半透明点心,却又被沈妙言抢先抓走。 如此三番过后,他黑着脸,盯向对面狼吞虎咽的女孩儿,没了吃点心的兴致,淡淡道:“晚上府里要来客人,厨房会做好菜,你留着肚子。” “好啊!四哥你怎么都不吃啊?”沈妙言说着,将最后一个点心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他倒是想吃,那也得吃得着啊…… 可他哪里抢得过她。 君天澜想着,拿过帕子,轻轻为她揩拭唇角。 沈妙言拿过他的茶杯,一口气喝干了那杯松山云雾,好奇问道:“晚上谁来啊?” “到时候就知道了。”君天澜不愿多谈。 夜幕降临时,国师府花厅里灯火通明,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菜。 沈妙言穿着新衣裳,坐在君天澜身边,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 她期待地望着门口,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拂衣领着花容战和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跨进门槛。 她歪了歪脑袋,那少女生得面若芙蓉,腰若杨柳,一双美眸秋波流转间,都是曼妙情意。 第472章 她竟出身大魏皇族 花容战带着少女坐下,笑着介绍:“巧的很,这位姑娘也姓沈,叫做沈晴,和沈丫头一样,今年也刚刚十四岁。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名少女站起身,含羞带怯地朝君天澜行了个礼:“国师大人。”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桌上的饭菜,淡淡道:“开饭吧。” 沈妙言咬着筷子,悄悄地打量那个叫沈青青的女孩儿,这就是四哥说的客人吗?是花容战的什么人? 她憋着好奇心没问,只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那个女孩儿。 沈青青生得纤弱,可是却很能吃,当着三人的面,毫不停歇地吃了足足三大碗米饭。 她吃完,很有些不好意思:“民女向来能吃,让国师大人见笑了。” “无妨。”君天澜说着,示意添香拿银盆过来让她净手。 这女孩儿不知道那银盆是做什么用的,见添香端到她跟前,有些好奇的准备接过,添香扑哧一笑:“沈姑娘,这银盆乃是用来净手的呢。” 沈青青面颊一红,小心翼翼地净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咬着筷子,又看了看她的掌心的薄茧,心中便明悟几分。 这女孩儿大约出身贫苦人家,却不知怎么地,被花容战寻了来。 晚膳结束后,花容战要和君天澜在书房谈事,君天澜便让沈妙言领这女孩儿在府中转转。 沈妙言并未推辞,亲亲热热地带沈青青去了花园:“我带你去我的房间坐坐吧,我让素问收拾得很干净呢。” 沈青青望着这偌大的府邸,秀美的面庞上满是羡慕:“我从未到过这样好的地方,你能生活在这里,真是幸福。” “有什么幸福的,我以前遇到过很多糟心的事儿呢。”沈妙言指着立在湖畔边缘灯火通明的临水阁,“瞧,那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沈青青瞧着那临水阁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里,檐下的红灯笼在水中更显朦胧之美,于是更加的羡慕。 衡芜院书房。 君天澜坐在软榻上,指尖不停地敲击矮几:“这女人不合适。卡Kа酷Ku尐裞網” “为什么?”花容战捧着茶挑眉,“京城里姓沈的女孩儿虽多,可既要年龄在十四岁,又要长得漂亮、皮肤白、能吃,我派了所有人手出去,也只找到她一个。她父亲是个渔夫,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因为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才肯将这女孩儿用五百两银子卖给我。” 君天澜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尽管想要找个朱门大户出身的小姐代替沈妙言去魏国,可他也知道那样的人选几乎没有。 花容战见他不语,笑道:“大人,就这么着吧!这几日把她养在国师府,派几个教习嬷嬷教她贵族礼仪,总不至于让她失了分寸。我瞧着,她也是个聪明人。” 君天澜微微颔首。 而临水阁内,沈青青呆呆望着沈妙言堆在床头的宝物,无论是那三颗珠子还是摩喝乐像或是其他,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绝世珍宝。 事实上就连这房间里的摆设,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沈妙言想跟她说说话,然而她的全副心思都在房间里摆设的宝贝上。 沈妙言不高兴地坐在床榻上,抱着枕头,有点后悔带她到这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会儿,拂衣过来请人,将沈青青和沈妙言一道请去衡芜院书房。 书房中,君天澜坐在黄花梨木雕山水大椅上,一边翻看书卷,一边淡淡道:“以后沈青青会留在府中,妙言,你要多照顾她。” 沈晴一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能住在这样好的地方?! 沈妙言也有着怔愣,可是见君天澜表情认真,便知道这事儿无可挽回。 她不大喜欢沈青青,等拂衣将沈青青领去后院厢房歇息,才蹭到君天澜身边:“四哥,你干嘛要把她留在府里啊?她长得怪好看的,你要让她当你的通房丫鬟吗?可我不喜欢她。” 君天澜放下书卷,将她抱到大腿上,摸了摸她的脸蛋:“除了你,我不会亲近旁的女人。” 沈妙言心中一喜,却故作娇嗔:“那你干嘛要留下她?我不喜欢她!” 沈青青在临水阁,未经她同意就随便摸她的东西,叫她心里怪不舒服的。 她总觉得,沈青青会占有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君天澜凝视着她,笑容不达眼底,“经我调查,她是魏国皇室之人。我已经放出风声了,过些天,潜藏在市井中的魏国探子,会上门将她带走。你若是不喜欢她,别去见她就是。” “她是魏国皇室的人?”沈妙言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是说大魏的人凶残好斗嘛,我看她倒是挺弱小的。” 君天澜笑了笑,“她母亲是魏国皇族的人,可她的父亲并不是。也许,是因为血统不完整,所以才没有魏国人的凶猛好斗。” 沈妙言想想觉得挺有道理,便未作深思,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声音软糯:“四哥之前说暂时不娶我,我听着挺伤心的。不过我现在想开了。顾钦原不会害你,他让你暂时别娶我,一定有他的道理。四哥,我原谅你了!” 说着,脸蛋红扑扑的,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他一口。 她亲完,娇羞地跳下他的大腿,跑出了寝屋。 君天澜盯着她跑远的背影,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可她所经之处,仿佛将黑暗全部点燃。 那些深深浅浅的黑色,竟也不在令人害怕。 他抬手摸了摸被亲的脸颊,心里极暖。 他握住拳头,更加确信,他绝不能将她送走。 这几日,沈妙言无聊带着素问在府中闲逛,常常看到花园里,几个嬷嬷在亭子里教沈青青魏国的皇家规矩。 她羡慕地站在不远处,叹息道:“她过了十四年贫穷的日子,可谁能料到,她竟出身大魏皇族……真是好命呢!” 素问望着沈青青,不置可否。 许是到了休息时间,几名嬷嬷朝沈晴行过礼后就退了下去。 沈青青擦着额头的细汗,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沈妙言,不禁对她招了招手。 “被发现了!”沈妙言小小声,随即带着素问走进亭子里。 沈青青大概知道自己出生不凡,连言行举止都优雅骄矜许多,含笑道:“这几天都没见着你,你怎么也不知道来找我玩儿?” 尽管她的语气很平和,可沈妙言却听出了一丝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责备。 第473章 她喜欢荣华富贵 她笑了笑:“最近都忙着学医术,哪里有时间玩。卡Kа酷Ku尐裞網” “学医啊……你要进宫当医女吗?我听说,皇宫中的娘娘很难伺候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杖毙。”沈青青打量了沈妙言几眼,在石凳上落座,笑容看起来颇为真诚,“国师大人说,我是魏国皇族遗落在外的明珠,等再过几天,就会把我送回魏国都城大梁。你若愿意,倒可以跟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沈妙言在心中暗暗翻了无数白眼,面上却依旧笑意吟吟:“我听闻,魏国人好斗,你若是去了,可得小心,别被人打死了。” 绵里藏针的话语。 沈青青面色一红,压抑住怒气,冷声道:“我好心待你,你便是这般与我说话的?!你不就是仗着国师大人对你的宠爱么,可即便大人宠爱你,你也不过是个通房丫鬟的命!” 说罢,十分不屑地别过脸。 沈妙言盯着她,对她的厌恶更甚,起身就离开了亭子。 沈青青气得不行,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怒声道:“嬷嬷们,你们在那边看什么热闹?!还不赶紧过来教我规矩!” 沈妙言郁闷地回到临水阁,在床上趴了会儿,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起身去衡芜院找君天澜。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穿过檐下长廊,途径书房的窗前,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长公主十五年前离开大梁,下落不明。这十五年来,先皇派了无数人搜查长公主的下落,却都一无所获。先皇驾崩前,命我们带了无数宝贝,坐船渡过峡海,穿过周国,又跋涉过东海,最后到达琼华岛,耗费无数宝贝从渡仙台那里换来消息,长公主早已仙逝,并在楚国京城留下了小郡主。我们又翻山越岭,不停地找小郡主,找了十几位信息接近的女孩儿,却都并非是小郡主。如今得到国师您的帮助,实在是感谢非常。” 这口音同楚国人不大一样,大约就是魏国人了。 沈妙言想着,听到君天澜淡然开口:“本座在京城中的耳目甚多,寻人易如反掌。只盼你们带着她,速速返回大梁,莫要再伤及我楚国人了。” “那是那是!国师大恩,我们谨代表皇帝陛下记住!我们魏人向来有恩报恩,将来若有机会,国师若有所求,皇帝陛下定会欣然应允!” “无妨。卡Kа酷Ku尐裞網” “那,我们可以去看看小郡主吗?” “本座带你们过去。” 紧接着便是脚步声。 沈妙言站在廊下,有些茫然,原来沈青青是魏国长公主的女儿啊,果然是好命。 君天澜带着几个大魏人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发呆的沈妙言。 丹凤眼复杂了几分,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小脸:“在这儿做什么?” 沈妙言抬起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那几个魏人正好奇地打量她。 其中一名十分欢喜地开口道:“国师大人,莫非这位就是小郡主?听闻长公主生前格外美貌,如今小郡主,竟也出落得如此漂亮,当真是魏国之幸呢!” 这话若是让楚人说,会显得十分轻佻。 然而大魏国风开放,他的语气又带着由衷的赞美,倒显得非常真诚。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笑得不好意思,躲到君天澜怀中不说话。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对大魏人道:“她并非你们的小郡主,请随我来。” 几个魏人盯着沈妙言,听到君天澜的话后,显然有些失望。 此时的沈青青大约也被告知魏人寻来了,被嬷嬷们带去厢房重新梳洗过,换了身崭新的丝绸衣裳,脸上还抹了珍珠膏与胭脂,看起来格外娇艳动人。 她坐在上座,优雅地捧着杯茶水,正紧张之时,门被人推开。 君天澜淡淡道:“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沈青青紧张地看着那几个身材高大、长着络腮胡子的魏人,那些人打量她一番后,似乎不是很满意,用魏国话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最后才一同跪拜下去:“臣等奉旨,前来接小郡主回家!” 沈青青在心底松了口气,连忙起身亲自去扶他们,照着嬷嬷们教的话,笑道:“久离故乡,我也甚是思念。诸位大人旅途劳顿,辛苦了!” 这番说辞落落大方,那几名魏人想她果然是皇族血脉,即便受了十四年的贫穷,在对人处世时,也仍然不卑不亢。 他们放了心,君天澜开口道:“府中备了宴席,诸位若是不介意,可以移步花厅。” 那几名魏人有对着他好一番道谢,才拥着沈青青往花厅而去。 沈妙言正要跟上,却别君天澜拉住:“我让人在临水阁大厅备了一桌好菜,你去那里吃。” “为什么?”沈妙言眨巴着圆眼睛。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他不能告诉她,是因为他怕魏人发现她比沈青青更像出自魏国皇族,便骗她道:“我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同他们商议。” 沈妙言是信他的,应了声“好吧”,就乖巧地回了临水阁。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瞳眸中闪过不忍,却又狠下心,转身往花厅而去。 这几个魏人酒量颇好,在酒桌上敬了君天澜许多杯酒,又拿来魏地的特产聊表谢意。 沈青青自然没想到自己居然是魏国的小郡主,可是再一思索,这些魏人都说她的娘亲早已逝世,但她的娘亲分明还在。 若她是真的郡主,那她的几个弟弟岂不是郡王了? 这样想着,心中便多了层疑虑,莫非,她是被国师大人拿来冒名顶替的? 她忽然想到被国师娇养着的那个女孩儿,莫非,她才是魏国的小郡主?! 她也姓沈…… 这个认知叫她浑身都起了层冷汗,她握着酒盏的手微微发抖,不可置信地望向君天澜,对方看起来面色微醺,然而眼底却都是清冷的神色。 他冷厉的目光扫到她脸上,携裹着淡淡的威胁,叫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又望了眼那些因为高兴而酩酊大醉的魏人,旋即垂下眼帘,视线扫过桌上的珍馐美酒,这样的荣华富贵,她喜欢的不得了。 第474章 四哥最疼我了 既然这些人将她当做郡主,那她就是郡主。 从此以后,她沈青青就是魏国的郡主! 她再也不要回去过那贫苦的生活了,她想要的是锦衣玉食、金银珠宝! 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君天澜的脸上,只要成为魏国郡主,应该,就能嫁给这样英俊的男人了吧? 她按下狂跳而欢喜的心,眉梢眼角都是按捺不住的得意。 临水阁,沈妙言冷清清地在厅子里用过午膳,回到自己的闺房睡了一会儿,就坐在窗台上发呆。 人人都想着不劳而获,她也不例外。 若她也有个什么高贵的身份就好了…… 那样,顾钦原一定不会阻止她嫁给四哥。 她想着,轻悠悠叹了口气。 她不知坐了多久,素问推门进来,轻声道:“小姐,主子说等会儿来看您,您要不要换件衣裳。” “见他换什么衣裳。”沈妙言背对着门,声音淡淡。 “那好吧。”素问见她心情似乎不好,只得掩上门退下。 又过了一刻钟,君天澜果然来了。 他将她抱下窗台,“不许坐在这儿。” “窗台上风大,我喜欢吹风。” 君天澜抱着她在床榻上坐了,轻轻抚摸她披散在腰间的长发:“你身体弱,不可以老吹风,当心着凉。” 他的语调满是宠溺,沈妙言闻言,笑容傲娇:“我才不会着凉呢!” 君天澜也跟着笑起来。 沈妙言坐在他的大腿上,黏黏糊糊地搂着他的脖颈,凑到他的脸庞上,“四哥,沈青青走了吗?” “她会在府里再住两天,等那些魏人将回程途中的东西都收购齐全,再上路。” “那就好,我巴不得她早点儿走!”沈妙言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她。” 君天澜失笑:“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四哥啊!”沈妙言认真地看着他,“四哥对我好,所以我喜欢你!” “若旁的男人对妙妙好,妙妙会不会也喜欢他?” 沈妙言扳正他的脸,凝视他那双丹凤眼,小脸上全是认真:“不会有旁的男人,像四哥这样对我好了……我只喜欢四哥一人,四哥也只能喜欢我一个。” 她的声音透着霸道,却叫君天澜很高兴。 他握住她的一只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什么都不做。 窗外的秋阳难得明媚起来,湖面的凉风将帐幔吹得鼓起,临水阁一片静谧。 “要是咱们能永远这样在一起就好了。”沈妙言闭着眼睛,忽然开口。 君天澜笑了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翌日,君天澜休沐。 沈妙言跑去花厅,想同他一道用早膳,却发现沈青青也在。 还不要脸地盯着她的四哥看。 她更加厌恶这个女人,于是亲昵地在君天澜身边坐下,抱住他的胳膊:“四哥,我今天手疼,你喂我好不好?” 君天澜一眼就看穿了这小丫头打得什么心思,却也不拒绝,端过一碗她爱吃的乌冬面,用筷子卷起几根,又蘸了蘸汤料,吹凉了才送到她的小嘴边。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心情大悦,一口吃掉,圆眼睛得意洋洋地瞪着沈青青。 沈青青紧紧攥住木筷,压抑住怒火,眼睁睁看着这女孩儿一会要吃丸子一会儿要吃米饭,明明闹腾得那么厉害,可这个天神般俊美的男人,却对她百依百顺。 嬷嬷不是说女子要温婉大方才会有贵人疼爱么,为什么沈妙言顽劣成这样也有人疼爱?! 她想不明白,便笑道:“妙言,快别闹了,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妙言最厌恶别人对她说教,偏这人还没带好心,便满脸无辜地开口道:“我没闹啊,我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吃饭的!四哥,你说是不是?” 君天澜很乐意在旁人面前哄她高兴:“不错。” 沈妙言开心的不得了,扑到君天澜身上,“四哥最疼我了!” 说着,还不忘递给沈青青一个得意的眼神。 沈青青气得要死,暗骂了句小贱人,将木筷重重搁到瓷碗上,起身跑出去了。 沈妙言松开抱着君天澜的手,心情颇好,这才肯好好吃饭。 上午无事,沈妙言要去湖边钓鱼,还非要君天澜陪着一起。 等君天澜到了湖边,才察觉这小丫头哪里是钓鱼,分明是借着钓鱼的名义,秀恩爱给亭子里学规矩的沈青青看的。 然而小丫头高兴,他是一定要奉陪的。 三天时间一晃便过去了,沈妙言躺在床上,沈青青明天就要离开,真是叫她高兴。 入夜之后,君天澜正在书房看书,拂衣进来禀报,说是沈姑娘求见。 沈青青被领进来,她注视着灯火下的男人,他穿着宽松的素纱长袍,一头黑发披散在腰间,五官冷峻而精致。 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走到君天澜面前时,脸颊已红了个通透,娇羞地屈膝行了个礼:“大人。” “嗯?”君天澜连头都没抬。 “我明日便要离开京城,心中对大人十分不舍。” “好好替她在魏国生活。”君天澜声音淡漠,翻了一页书。 沈青青面色一僵,“大人为何要让我代替沈小姐去魏国?是因为魏国凶险吗?大人不舍得让沈小姐冒险?” “你是魏国的郡主,能有什么风险?再者,皇族的荣华富贵,难道你不想要?” 沈青青沉默。 荣华富贵,她当然想要。 片刻后,她轻声开口:“可我还是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让我代替沈姑娘。” “你只管享受便是,其余诸事,与你无关。”君天澜仍旧没有抬头。 沈青青对他的态度有点失望,良久后,朝他走近:“大人喜欢沈姑娘?” 君天澜抬起眼帘,瞳眸中一片冰冷。 沈青青有些被吓到,往后退了几步,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行过礼后退下。 她独自穿过长廊往后院厢房而去,走到一半儿,却远远瞧见湖畔的临水阁灯火辉煌。 透明的窗格中,倒映出沈妙言影影绰绰的身影,她正和两个丫鬟嘻嘻哈哈地打闹,全然没有世家小姐的矜贵模样。 —— 今晚凌晨会更个十章左右,希望不要再被系统吞了…… 第475章 楚云间,醒了 她心中很轻视沈妙言,收回视线,微微抬起下巴,高傲地往自己房间而去。 不管国师大人为何要让她代替沈妙言,既然现在她才是魏国的郡主,那她一定要把郡主当好。 等将来她手握权力时,她一定会让君天澜娶她。 若有机会,再弄死沈妙言这个真正的小郡主,那么普天之下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是假冒的。 阴暗的心绪,在黑夜中弥散开来。 谁都没有察觉到。 …… 眼见着到了十二月下旬,这一年即将结束。 沈妙言穿着素白的小棉袄,在书房给君天澜研磨,琥珀色瞳眸里盛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心思。 她明年就十五岁了,快要及笄了呢。 不知道四哥会不会为她操办及笄礼? 听说楚云间还是没有醒过来,他若是一直醒不过来,按照皇位继承顺序,该由楚随玉继承皇位。 但她并不觉得楚随玉能够当好这个皇帝。 她出神间,研磨的力道有些大,墨汁溅出了砚台。 君天澜望着落在自己衣袖上的墨点,“沈妙言。” 沈妙言回过神,连忙拿过干净帕子想给他擦拭干净,却直接将那墨点在他衣袖上抹开来了。 君天澜望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了写字的心情,走到衣架旁脱了外裳:“晚上想吃什么,叫厨房做。” “嗯。”沈妙言跑出书房,走到屋檐下,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双眼中满是茫然,“四哥,是不是快要下雪了啊?” 君天澜换了件纯白绣金蟒的厚外裳,也走出书房,在她身边站定,抬头望向那乌蒙蒙的天空,眼神淡漠:“也许今夜就会落雪。”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后,沈妙言忽然牵住他的手,“那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君天澜无言以对。 “若他明年仍旧醒不过来,恐怕楚随玉就要当皇帝了。那些朝臣,不会让一个始终昏迷不醒的人,坐那张龙椅。” 君天澜反握住她的小手,“妙妙想让谁当楚国的皇帝?” 沈妙言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今夜果然落了大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站在临水阁的窗前,湖面平静无风,那些雪花簌簌落在湖面上,很快融化进水里。 她穿着镶狐狸毛领的浅蓝色对襟窄袖棉袄,呆呆抬头仰望夜空,那夜幕太过遥远,她看不到上面都有什么。 只瞧见漫天都是软软的落雪,雪幕盛大而隆重。 她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晶莹剔透。 她重又抬起头望着漫天雪花,眉眼弯弯,声音清脆而稚嫩:“再下大一些吧,瑞雪兆丰年,把庄稼地里的害虫都冻死,保佑楚国国泰民安!” 然而上苍是听不见她的祈求的。 眼见着到了除夕,因为楚云间仍旧昏迷不醒,所以宫里连除夕夜宴都没有举办。 除夕早上,无论是皇宫还是京城,本该喜气洋洋,坤宁宫中却传出哀耗,太后驾崩。 国师府,沈妙言正窝在君天澜的书房里看画本子,顾明进来说了这个消息,她看向君天澜,对方仍旧埋首于书卷中,面色极其淡漠。 他大约是不在乎太后的生死的。 沈妙言想。 照规矩,太后驾崩本该禁肉食,然而君天澜不在乎,所以国师府的除夕晚宴仍旧极为隆重。卡Kа酷Ku尐裞網 各类飞禽走兽都有,沈妙言馋得不行,也不等君天澜拿筷子,就已开动起来。 君天澜宠她,只含笑凝视她的吃相,明明粗鲁得很,可在他眼里偏偏就是可爱非常。 而此时的皇宫中,包括楚随玉、楚华年在内的众多朝臣都齐聚在坤宁宫。 宫中传出妃嫔宫婢们哀哀的哭声,好端端的除夕夜,愣是弄得悲惨万分。 温阁老在楚云间昏迷的这段时间生生支撑起朝堂,日夜操劳,两鬓的头发都白了个彻底。 他望了眼群臣,冷声问道:“君天澜呢?” “阁老,国师大人派人过来,说身子不爽,就不进宫了。”一名言官小心翼翼答道。 温阁老脸色更加难看,碍于君天澜的权势,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段时间,君天澜没急着夺权,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楚随玉守了一会儿灵,面色悲痛地同旁的宗室子弟换了班,告诉温阁老说他身体不支,准备回府。 这段时间楚随玉的蠢蠢欲动和勃勃野心都被温阁老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女婿没有丝毫办法,只得由他去了。 然而楚随玉并未出宫,而是在半路拐去了乾和宫仪元殿。 李其仍旧守在屋檐下,一派尽忠职守的模样。 见楚随玉过来,他连忙起身,陪着笑容:“晋宁王,您这是做什么?” “今儿个除夕,母后又驾崩了,本王想进去看看皇兄。”楚随玉面容上透出悲伤来。 李其笑容不达眼底,“劳王爷挂心,皇上一切都好。” 楚随玉冷笑了声:“怎么,咱们来来去去这么多回了,你这阉奴,还是不肯让本王进去?!” 李其见他不再伪装,甩了甩拂尘,淡淡道:“王爷想做什么,咱家心知肚明。咱家在皇上年幼时就跟在了他身边,将皇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王爷,咱家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皇上。” “哼,若皇兄明年还是醒不过来,本王就会顺理成章地登基。到时候,你以为你的狗命还保得住?!”楚随玉面带嘲讽。 李其笑了笑,并未接话。 楚随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已经接近子时了。 京城中万家灯火,无数炮竹已经燃放起来。 夜幕之上,烟花争艳,城中家家户户团圆在一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一年之中,也只有这么一天。 国师府衡芜院,檐下并排摆着两张大椅,沈妙言靠在君天澜的肩膀上,同他一道看这盛世烟花,俨然是时光静谧、岁月安好的模样。 君天澜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妙妙。” “嗯?” “以后的每一年除夕,都和我一同看烟花,好不好?” 沈妙言唇角勾起一道轻笑:“好。” 皇宫,仪元殿。 黑暗的帐幔中,沉睡了数月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 —— 今晚十章,祈祷不要再被系统吞了…… 昨晚被吞了四十一章爆更稿子,凌晨两点才放出来,菜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哭了好久,特别伤心…… 求订阅支持!! 第476章 正月初一的饺子要叫元宝 翌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跑到厨房,亲手包了许多荠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她将饺子煮熟后放在食盒里,拎着回了衡芜院。 此时君天澜刚洗漱完毕,见她拎着食盒,不由笑道:“又是水饺?” “我祖母说,水饺在大年初一的时候,该叫元宝。”她将食盒拎进书房,放到矮几上,小脸上一本正经,“吃了元宝,这一年才会发财呢!” 君天澜走过来,在软榻上坐了,看着她摆出来的饺子,不由挑眉:“一碗?” 沈妙言摆上调料碟子与木筷,小脸红扑扑的,低头道:“我和四哥一块儿吃!” 君天澜很喜欢她这副娇羞的模样,伸手将她拉到怀中,用筷子夹起一只蘸了些酱料喂到她嘴边:“张嘴。” 沈妙言垂着眼帘娇笑,那饺子包得小巧,她一口咬住,三两口吃完,还不忘感慨:“自己包得饺子就是好吃,四哥你快尝尝!” 两人分吃了那一碗水饺,远处隐隐有炮竹声传来,十分祥和热闹。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碗饺子沈妙言是吃不饱的,她又吃掉四五个大馒头,摸了摸肚子,想起什么,一溜烟跑了出去。 君天澜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听见她跑出去的声音,偏头看了眼她的背影,俊脸上透出十足的宠溺。 他今日穿着件滚白貂毛领的黑底外裳,袖口和袍摆上皆绣了金蟒,长发用黑金冠高高束起,即便只是简单地捧着书坐在那儿,整个人也依旧贵气逼人。 过了会儿,沈妙言撩开珠帘跑进来,手中还捧着红纸与剪刀:“四哥,咱们来贴窗花吧!” 说着,将那几张大红纸放到矮几上,认认真真地拿起一张折叠起来,又拿过剪刀修修剪剪。 过了会儿,她得意洋洋地将红纸展开来:“瞧!” 那红纸被灵巧地剪成了一个“福”字,圆圆胖胖,很是讨喜。 她把浆糊倒上去,跪坐在软榻上,小心翼翼地贴上窗棂。 君天澜默默看着,冬日的暖阳从窗外投洒在这女孩儿白嫩的面容上,那小棉袄上的一圈白狐狸毛愈发衬托得她皮肤晶莹剔透。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双琥珀色瞳眸清澈见底,倒映着红色的“福”字,满是天真无邪。 沈妙言贴好字,转向君天澜,眉眼弯弯:“四哥,好看吗?” “嗯。”君天澜难得微笑。 沈妙言喜滋滋地继续剪红纸:“我祖母教我剪过许多好看的东西,我剪给你看!” “多剪些,把衡芜院和临水阁的窗户都贴上。” “好!” 拂衣进来送热茶时,就瞧见穿着白色挑银线暗纹花小袄子的女孩儿跪坐在软榻上,面前的矮几摆满了红色剪纸,正聚精会神地剪窗纸。 身着玄衣绣金蟒的英俊男人手捧书卷坐在她对面,在认真地看书。 阳光从窗棂投洒进来,两人面容绝艳,气质风华皆都举世无双。 屋中弥漫着书香气息,混杂了点点贵重的龙涎香,这样的画面,像极了时光静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呆呆看着,一时间竟忘了行礼。 沈妙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拂衣,你发什么呆呢,把茶端过来,我倒是有点渴了。” 拂衣连忙笑着应是。 退下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多看了那两人一眼,小姐非说主子杯子里的茶更好喝,要去抢着喝,而主子不给,将那杯茶举得高高的,叫她够不着。 她忍不住笑了,但愿主子和小姐要一直这样恩爱下去才好。 正月初五,正是迎财神的时候。 沈妙言睡在临水阁,刚过子时,就听到外面鞭炮声震天响。 她睡不着,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望向素问给她准备的一串鞭炮,于是匆匆穿了衣裳,拿起鞭炮和灯笼去衡芜院找君天澜了。 这个冬天只下过一场雪,沈妙言行走在幽暗的花园里,今夜天晴,干冻的夜空上清晰可见几粒星辰。 她爱玩,路过梅花林,瞧见梅花瓣上凝结着白霜,就忍不住拿手戳了戳,继而笑嘻嘻抱着灯笼和鞭炮继续往衡芜院走。 衡芜院的守卫和丫鬟是不敢拦她的,她将灯笼放在屋檐下,抱着鞭炮和火折子长驱直入,见她家四哥竟还睡在床上,有意吓一吓他,便拿火折子点燃鞭炮,丢到床上。 继而捂住耳朵,躲进了东隔间。 君天澜本就睡得极浅,听见房中有动静,刚睁开眼,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猛地坐起身,只见一长串鞭炮在他的床上炸响,将他盖着的锦被也给炸出了无数窟窿。 这样的事,不消多想便知是那死丫头干的,他扫了眼房间,见东隔间的月门微微抖动,于是下了床,大步走进东隔间。 沈妙言捂着耳朵蹲在墙角,还在数那串鞭炮放了多少个,不提防被人拎起耳朵,“沈妙言,你干的好事!” 沈妙言站起身,连忙抱住他的手腕:“疼疼疼!快松手!” 君天澜松开手,她揉了揉红红的耳朵,翻了个白眼:“今儿可是要迎财神的,别人家子时已过就开始放炮迎财神了,四哥这样惫懒,以后财神爷不照顾你了!” 她的话充满了孩子气,君天澜无奈:“下次不许在屋子里放炮,听到没?” 沈妙言点点头,他便握了他的手:“我陪你去外面放炮。” 沈妙言喜滋滋地跟着他走出东隔间,却瞧见寝屋里,那张大床起了火。 “呃……”她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望向君天澜,满脸无辜,“四哥,财神爷这是高兴呢,寓意四哥这年一定红红火火!” 君天澜压抑住揪她耳朵的冲动,把夜凛喊来救火。 好好的紫檀木大床被烧得漆黑,君天澜没心情在衡芜院睡了,便不管沈妙言的反对,到她的临水阁去睡。 临水阁的床大,睡两个人倒也绰绰有余。 房中点着一盏灯笼,沈妙言抱着他的胳膊,就着灯笼光看他的睡颜,那光点跳跃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她闭上眼,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最后窝在他身边,猫儿般团成一团,甜甜地睡了过去。 第477章 深深烙印进灵魂 皇宫。 楚云间身着明黄色丝绸中衣,披着厚实的龙袍,形容消瘦,独立于仪元殿的窗前,静静注视着远处夜幕上的焰火,俊朗雅致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已经醒来五天了。 他没有让李其告诉任何人,只自己独自待在殿中,慢慢恢复身体。 他需要充沛的体力,去接手朝中诸事。 更需要突然出现,让不停在朝中拉帮结派的楚随玉措手不及。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可如今望着京城里的焰火,听着那些热闹,内心一角却莫名空落落的。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这里疼得厉害。 在他昏迷期间,他的意识实际上是清醒的,听觉更是十分灵敏。 可是这几个月,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儿,却根本未曾来看过他。 唇角缓缓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他按着心口,雅致的脸上蔓延开苦笑,她不曾来探望他,却也不曾趁机来刺杀他。 她是不是,原谅他了? 还是,她不屑乘人之危? 无数硕大的烟花的夜幕中绽放,年轻的帝王缓缓蹲了下去,在寂静而黑暗的大殿中,抱头痛哭。 苦涩的滋味儿从舌尖蔓延至躯体,直到四肢百骸,直到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直到深深烙印进灵魂。 这二十多年他为了在深宫中活命、为了爬得更高,伤害过无数人,也品尝过无数孤独与痛苦。 可没有哪一种,比现在的滋味儿还要难受。 烟花兀自绽放,但那是民间百姓们的热闹,与他无关…… 他心心念念渴求成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君王,如今他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才惊觉这个位置到底有多么寒凉。 他,真的后悔了。 …… 翌日,楚云间醒过来的消息传遍了皇宫与市井。 晋宁王府,楚随玉呆呆坐在寝屋的大椅上,满脸不可置信。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皇兄应该死了才对,为什么会醒过来?! 如果皇兄醒过来了,李其将他干的那些事告诉了他,他会怎么对付他?! 他眼中都是恐惧,跪坐在地上为他穿袜的侍女不小心碰了下他的脚,他愤怒地将她踹开:“滚!” 那侍女连忙磕了个头,害怕地退了下去。 “把王妃叫来!” 侍女临退出去前,楚随玉又冷喝一声。 过了会儿,温倾慕穿着一身火红色锦缎裙,扶着云儿的手,优雅地跨进门槛,美艳的面庞上虽然噙着温婉的笑容,可眼底的神色却是冷的。 她凉凉的目光落在楚随玉身上,声音清冷:“王爷唤臣妾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自打八月末,她和花容战私奔不成却被楚随玉半路截下带回王府,她在府中就如同成了个透明人。 楚随玉平日里几乎从不见她,只要她不出府,他根本就不过问她的事。 变相的软禁。 她见楚随玉不说话,瞳眸不悦地眯起,重复了一遍:“王爷唤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楚随玉自己穿好鞋袜,起身走到她跟前,擭住她的下巴:“去告诉花容战,务必让君天澜保住本王。再去告诉温阁老,叫他多为本王说好话。否则……” 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眼此时被威胁和霸道所占据,温倾慕推开他的手,“否则什么?” 楚随玉凑到她耳畔:“否则,本王一辈子都不会休弃你!慕慕,即便本王失去一切,本王也不会失去你!你的姓氏前,永远会被冠之以本王的姓氏!即便死去,你的墓碑上,镌刻的也是‘楚温氏’……” 这话落在温倾慕耳中,真正残酷至极。 她本就不爱他,又怎会愿意同他在地下也同葬一穴? 于是她缓缓往后退了几步,笑容冷漠:“楚随玉,现在是你求我,这就是你的态度?” 楚随玉逼近她几步,俊雅的面庞上,又恢复了从前的温柔。 他伸出手,轻柔地捋开她额前的碎发,声音柔软:“只要与慕慕一起,本王从不惧怕死亡。慕慕怕吗?” 温倾慕一怔,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楚随玉这是,要同她玉石俱焚的意思? 可她不能死,她还要活着,信守与容战死生契阔的誓言。 她推开楚随玉的手,端艳的面庞犹如玉石般冰冷:“放我出府,我去为你求情。” “拿纸笔。”楚随玉转身走到大椅上落座。 两名侍女立即捧来笔墨纸砚,温倾慕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在桌边坐下,在白纸上书写起来。 两封信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花府和温府,花容战正在睡懒觉,听说晋宁王府来信了,顿时睡意全消,一口气读完信,虽然恨极了楚随玉,可仍旧马不停蹄地去请君天澜帮忙。 而温府,温阁老穿着朝服,步伐颤颤地准备出府,正要上轿,晋宁王府的小厮将信送了来,他看过,确认这是自家孙女儿的笔迹,顿时呕了个半死。 他的孙女,向来乖巧大方,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本以为晋宁王会好好疼爱她,可是从这封信的措辞来看,慕慕分明是被逼着写这封信的! 他拄着拐杖,实在是怒极,命管事将儿子温预从府里叫出来,就在长街上,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拿拐杖生生打了他一顿。 温预哭天喊地地求饶,温阁老恨铁不成钢,将那封信揣进怀中,老眼含泪地坐进了轿子里。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受楚随玉的威胁,将宝贝孙女儿嫁给他。 他当初,就该送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进天牢! 今日百官齐聚朝堂,纷纷称颂楚云间洪福齐天。 楚云间淡薄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京城发生了太多事,相府一家、御史府一家,尽都覆灭了。 呵,都是他的得力重臣啊。 那温润的眸光透出十足的嘲讽,他淡淡地开口,褒扬了温阁老的忠心,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并当着群臣的面下旨,任命温预为正三品右都御史。 天恩浩荡,温阁老战战兢兢地跪下叩谢皇恩,心中却十分忐忑。 人老了,才会知道福祸相依的道理。 第478章 那……我还可以抱四哥吗? 皇上突然这般捧温家,并非是因为他的忠心,而是皇上想要为他自己培养心腹,叫晋宁王看明白,即便他娶了温家的嫡孙女,温家却依然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楚云间赏罚分明,快要散朝时,忽然提起了楚随玉:“朕的那位好皇弟,怎么不见前来上朝?” 晋宁王府派系的一名官员立即出列,恭敬地拱手道:“回禀皇上,王爷纯孝,自打太后薨了以后,便茶饭不思,日益消瘦,现在缠绵病榻,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楚云间听着,唇角的冷讽笑容更甚。 纯孝? 楚随玉的亲母妃过世时,尚不见他有丝毫哀伤之色,如今旁人的娘亲过世了,他还跟着茶饭不思、日益消瘦、缠绵病榻了? 简直是笑话! 他正要让人将楚随玉请到朝堂上来发难,温阁老腆着老脸开口:“皇上,老臣前两日曾去探望过王爷,他的确面容枯槁,形容消瘦。怕是患了什么病……” 君天澜坐在大殿一角,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垂着眼帘,似笑非笑。 楚云间有意卖温阁老面子,便冷声道:“既如此,李其,吩咐太医院院判,令他前去晋宁王府为朕的皇弟诊脉,将一概药材全都带上,就在王府里熬好,务必监督他全部喝下。” 是药三分毒,这是变相地警告楚随玉了。 李其笑着应是。 散朝后,君天澜抬眸,正好同楚云间的视线相碰。 其他朝臣渐渐散去,楚云间笑容不达眼底,也不同他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君天澜独自坐在偌大的殿中,指尖敲击着扶手,半晌后才离去。 此时的国师府花园,沈妙言坐在湖畔边的石头上晒太阳。 她在脸上盖着一本书,听着四周小丫鬟们的嬉笑打闹声,思绪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今儿一早,夜寒探听到消息,说是楚云间醒了。 他终于醒了吗? 沈妙言双手交握在胸前,手指头拧巴着不停地搅动,他昏迷了那么久,照医理来说,即便醒过来也应该很虚弱,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怎么可能一醒来就召集群臣进宫。 她细细分析着,大约,他早在几天前就醒了吧? 楚随玉怕是要倒霉了。 这个冬天出奇得温暖,冬阳暖暖和和的,她想着想着,竟不自觉睡着了过去。 等醒来时,却发觉自己身着丝绸中衣,睡在临水阁的大床上。 床榻边坐着的男子,面容冷峻精致,正翻着她床头的医书。 “四哥……”她唤了声。 君天澜将医书合上,给她掖好被子,“这儿靠湖,冬天总格外冷些。要不要暂时搬回衡芜院住?” 沈妙言坐起身来,扫了眼奢华典雅的闺房,眉眼弯弯:“我喜欢这里。” 君天澜便也不强求。 沈妙言看着他面容沉静的模样,忽然爬过去拉拢窗帘,暗下来的光影中,她从背后搂住君天澜的脖颈,猫儿般的瞳眸闪闪发亮:“四哥,我十五岁了呢。” 明显带着诱惑的语调。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想拉开她的手,然而她的力气很大,死死不肯松手。 “你想做什么?”他怕弄伤她,只得无奈问道。 “做以前不能做的事呀!”沈妙言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小手灵巧地去解他的腰带。 君天澜满头黑线,莫非大魏皇族的女子,都像这小丫头一般不矜持? 沈妙言将他的腰带丢到地上,小腿一伸,径直跨坐到他腰间,“四哥,我准备好了呢!你尽管上,不要客气!” 君天澜凝视她那双兴奋的瞳眸,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会弄伤你的。” “不会!”沈妙言强烈抗议,“我不怕!我已经做好为四哥牺牲的觉悟了!为了你今后的性福,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练习!” 君天澜被她逗笑,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却并没有半分吃豆腐的意思:“傻丫头,婚前,不可以与男人做出这样的事。即便是你再信任的男人,也不可以。” “四哥难道吃过之后,就不认账了?”沈妙言挑眉。 君天澜摇了摇头,英俊的眉宇间全是认真,慢慢地教她:“你是女孩子,有些东西,是很宝贵的。不要挑逗男人,因为男人向来没有女子所具备的忍耐力。” “可我以前经常弄你,你都忍耐住了呀!”沈妙言小小声。 “那是我。若换做旁的男子……”君天澜没往下说。 其实有好几次,即便是他都快要忍不住了。 他很宝贝地抱着怀里的女孩儿,声音温柔如水:“以后,要好好珍惜自己,不可以随便对男人投怀送抱。等你二月二十日行及笄礼,就是成年女子了,更要与外男拉开距离,不能让他们碰你。” 他仔细地教着怀中的小姑娘,一番话说完,低头看她,却见她小脸上全是懵懂与茫然。 她生得娇小玲珑,脸蛋又显小,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暗道她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他以后将她看紧些。 沈妙言把玩着他的衣襟,十分认真地抬起小脸问道:“那……我及笄后,和四哥是什么关系?我还可以抱四哥吗?” 君天澜认真想了想,答道:“及笄之后,我会告诉你答案。” “那好吧。”沈妙言笑容娇俏,往他怀中一靠,俨然十分信赖他的模样。 君天澜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丹凤眼满是复杂。 元宵一过,春天便渐渐到了。 整个一月,朝中百废待兴,楚云间以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将朝中官吏重新整治了一遍,所有官僚都忙着禀报工作事宜,因此君天澜倒是没有太多时间陪沈妙言。 她想约谢陶出去玩儿,顾钦原却给谢陶找了许多事做,花府里的账房先生都被他辞退了,只留她一个人每日忙得昏天黑地。 等到二月初,谢陶终于闲了些,正好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沈妙言便约她去郊外踏青放风筝。 阿沁手巧,给她做了个八骨蝴蝶风筝,沈妙言喜欢得紧,又央着阿沁给她做一个燕子风筝。 阿沁一边扎风筝,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小姐要去哪里踏青?” 第479章 妙言的及笄礼(上) “我听闻东城外的野花开得很漂亮,而且地势开阔,就约了阿陶去那儿放风筝。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双手托腮,“阿沁,你风筝扎得真好,你自己学的吗?” 阿沁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些深邃,笑容都温柔了些:“以前一位故人教奴婢的,他的风筝扎得比奴婢的还要好。” “那她一定很厉害!”沈妙言赞叹。 阿沁笑了笑,并未说话。 沈妙言抱着两个风筝,兴冲冲地和谢陶一道往东城门而去。 此时的东门外的宽阔草地上,已经聚集不少贵女,三三两两,有的漫步于花丛中,有的也在放风筝。 她们两人将风筝抛上天空,阿沁扎得风筝又轻又结实,一下子就飞得很高。 一些贵女们纷纷艳羡地仰头看那两只风筝,沈妙言正高兴间,却看到一只艳丽的牡丹花风筝,渐渐乘风而起,超越了她和谢陶的。 她顺着风筝线好奇地看去,握着风筝手柄的人是温倾慕,而陪在温倾慕身边的男人,正是久病不出的晋宁王楚随玉。 两人隔得有些距离,看得出关系疏离。 温倾慕也看到了她,便笑着朝她招招手。 沈妙言带着谢陶跑到温倾慕身边,仰着脸笑道:“王妃姐姐!” 温倾慕让云儿拿了她带来的点心和泉水给她们,“这是我奶娘做的点心,你们尝尝。” 沈妙言咬了口,赞道:“果然好吃呢,同别处的都不一样!王妃姐姐,你的风筝飞得好高啊!我在京城里从未见过这样造型的风筝,是高手帮你扎的吗?” 温倾慕笑了笑,“是王爷拿来的,说是在京城里买的。” “原来如此。”沈妙言瞥了眼楚随玉,眼底的热情褪不禁去了些。 楚随玉背着双手,面容淡漠地盯着蓝天的那只牡丹风筝,这并非是他在外面买的,而是他亲手扎的。 他一向很会扎风筝。 只是,不想告诉这女人罢了。 沈妙言同温倾慕又聊了一会儿,才和谢陶告辞离去。 她将燕子风筝送给了谢陶,自己抱着蝴蝶风筝回到临水阁,随口对阿沁道:“我今儿在郊外,碰到王妃姐姐了,她的风筝是一朵牡丹,飞得特别高呢!阿沁,你会扎牡丹风筝吗?” 说着,在大椅上落座,好奇地摆弄起风筝来。 阿沁给她斟了杯茶,低垂着眼帘,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奴婢不会呢。” 沈妙言笑了笑,想起什么,从挂在腰间的大布兜里掏出一个纸袋:“给,我在福双阁买的,你说你喜欢福双阁的东西。” 阿沁接过,对她道了谢,含笑退下。 她走到没人的拐角处,打开纸袋,里面是各色各样的糖果。 冬阳照射在糖果上,流光溢彩。 她拈起一颗放进嘴里,果香味很浓郁。 她注视着虚空,瞳眸复杂了几分。 眼见着二月二十日在即,国师府竟难得的挂上了红色绸带和大红灯笼,到处都弄得喜气洋洋。 沈妙言知晓这是君天澜在帮她准备及笄礼,十分欢喜地奔进书房去找他,见他站在书案后临字,于是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四哥,你把府里弄得红彤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娶亲呢!” 傲娇的语气。 君天澜被她重重撞了一下,宣纸上的字写坏了,却也不介意,将毛笔搁下,转身往软榻上走:“及笄礼,想要什么礼物?” “想要四哥!”沈妙言始终抱着他的腰,一路跟着他走到软榻前。 君天澜落座,将她抱到怀中,薄唇噙着一抹浅笑:“难得我大方一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不快挑?” 沈妙言笑容里透出丝坏意:“我才不要那些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沈妙言抬起小下巴,声音清脆:“想要以后管四哥后院的帐!” 君天澜笑容更盛,有意逗她:“那是府中女主人管的,你管得好吗?” “自然管得好!”沈妙言挑眉,“你不要小看了我!你去西南的时候,总账都是我管的!” “那好,以后,我府中的帐都归你管。” 君天澜答应得爽快,却不知日后他所有钱财都被这女孩儿一手拿捏,他想买几本古籍都得看这女孩儿的脸色。 宠妻至极,不过如此。 国师府几乎从未办过隆重的喜事,收到邀请帖子的官僚们都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怀疑这大红帖子到底是不是君天澜的人送来的。 然而那手金错刀和落款处的印章,表明确确实实是国师府操办喜事。 说是喜事,那些人再仔细一看请帖,原来是沈妙言的及笄礼。 众人都知国师大人宠爱这小姑娘,却不知他竟宠爱到如此地步,说穿了也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其及笄礼竟也值得如此大肆操办? 然而鄙夷归鄙夷,等到了那天,国师府仍旧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甚至,连楚云间都到了。 临水阁中,丫鬟们齐聚一堂,为沈妙言梳洗打扮。 她刚刚沐浴过,穿着素白中衣,赤脚披发站在屋子里,好奇地朝窗外张望。 素问捧来托盘,上面摆着一套雪白的童女服,缀着朱红的锦边,颇为素雅。添香站在旁边,笑吟吟地捧着托盘,上面摆了罗袜与布鞋。 拂衣给沈妙言穿上这套采衣采履,又让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一丝不苟地给她梳了双鬟髻,笑道:“等下及笄礼时,会改梳发髻的。” 沈妙言盯着镜子,小小声道:“外面是不是来了很多观礼的人?你昨晚说的礼仪顺序我都忘了,拂衣,我有点紧张。” 拂衣凝望着镜中的女孩儿,笑容亲切:“小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他们能看到您,是他们的福分。再者,一会儿有奴婢在旁边提醒,小姐不会出错的。” “那就好,你可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沈妙言拉了拉拂衣的衣袖。 阿沁从房间外进来,满脸笑容:“小姐,宾客都到了,大人派人来传话,让您去东房坐着。” “好!” 此时国师府正厅内,君天澜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楚云间因着高贵的身份,坐在了君天澜身边。 第480章 妙言的及笄礼(下) 其余前来观礼的宾客皆都落座于观礼席上。 场地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了一份饭和一杯醴酒。小几旁是一张空置的席子。 角落精致的香炉升起袅袅轻烟,靠东侧的位置上是另两张席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三套崭新的女子衣裙。衣裙北侧则摆着一只盥,里面盛着清亮的温水,还搭着块干净的新毛巾。 楚国筝琴技艺最好的几名女乐师坐在角落,慢条斯理地弹奏出《高山》、《流水》等优雅的乐曲。 厅中一片肃穆。 夏侯挽挽坐在沈枫身边,满脸都是艳羡和妒忌。 她及笄时,仪式可没有这般隆重! 肃静之中,君天澜起身,声音淡漠中透出些许郑重:“今日,本座的义妹行成人笄礼,感谢诸位前来观礼。” 楚云间端着茶盏,半垂下眼帘,雅致的俊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君天澜望向大厅门口,停顿了许久,才放轻了声音:“妙妙,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众人皆都望向大门,只见四名侍女簇拥着一位身着雪白色滚朱边童女服的小姑娘,正缓步跨进门槛。 那小姑娘梳着整整齐齐的双鬟髻,白嫩的面庞上还是一团稚气的模样。 她在场中央站定,一旁观礼的温阁老对身边的妻子微微颔首,阁老夫人便站起身,在君天澜的陪同下,走到东阶下,于盥中洗手。 及笄礼上需要一名正宾,一般由德才出众的女性长辈担任。 众人一愣,国师竟然请动了阁老夫人来担任正宾…… 端严的乐曲声中,拂衣小小声提醒:“小姐,转向东正方向。” 沈妙言连忙照做,花容战作为有司,笑呵呵地过来奉上罗帕和发笄,阁老夫人走到沈妙言面前,高声吟颂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沈妙言不大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拂衣轻轻推了推她的背,她连忙端端正正地在席子上跪坐下来。 阁老夫人解开沈妙言的双鬟髻,从花容战手中所捧托盘里拿过发笄,重新为她束发加笄。卡Kа酷Ku尐裞網 等梳完头,阁老夫人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谢陶是今日及笄礼的赞者,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沈妙言,象征性地帮她正了正笄。 花容战捧来一套素衣襦裙,谢陶接过,便同沈妙言一道往东房而去。 两人进了东房,谢陶掩上房门,沈妙言才一屁股坐在大椅上,“什么及笄礼,真是无聊透顶!我饿死了!” 说着,顺手从桌上的点心碟子里拿了吃的塞进嘴里。 谢陶将襦裙展开,“别吃了,那些人还等着你呢!来换衣裳!” 沈妙言三两口吞下点心,将那套素白的襦裙套到身上。 这襦裙色泽纯丽,没有任何纹饰,腰间只系着一条细布腰带,十分素朴。 她和谢陶绷着脸回到大厅,面向东正方跪坐在席子上,阁老夫人重新盥洗双手,接过花容战递来的发钗,吟诵出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她念完祝辞,取下沈妙言发髻上的笄,为她簪上那副崭新的发钗。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再度为她正了正发钗,又从花容战手中取过一套与发钗相配的曲裾深衣,朝宾客作揖后,往东房而去。 沈妙言穿上曲裾深衣,这衣裙乃是淡金色的,用暗金色的丝线挑出山茶花暗纹,非常的端庄奢华。 谢陶帮她把巴掌宽的金缕丝腰带系好,笑道:“这样华贵的颜色,只有妙妙你能衬得起来呢。” 沈妙言低头摸了摸这套曲裾深衣,这样贵重的衣料和特别的纹饰,一定是四哥吩咐人特地订做的。 她心里暖暖的,挽住谢陶的手,娇笑道:“阿陶,等你及笄,我也要做你的赞者!” 及笄礼上的赞者,一般都是由笄者最好的姐妹担任。 “好啊!”谢陶眉眼弯弯。 两人一道回了大厅,沈妙言正正经经地对宾客们行了拜礼,以示尊敬。 她在席子上跪坐下来,阁老夫人第三次盥洗双手,走到她身后站定。 花容战这次捧来的是一套纯金打造的深金色钗冠,做工非常精致玲珑,钗头雕刻成一枚小巧的山茶花。 君天澜静静看着阁老夫人为沈妙言戴上那套钗冠,凤眸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他就知道,他亲手设计的这套钗冠,与小丫头非常配。 旁边的楚云间默默看着,如果他与她的婚约还在,那么等及笄礼过后,她本该成为他的皇后的…… 谢陶象征性地为沈妙言正了正钗冠,从花容战手中接过盛放着大袖礼裙的托盘,陪着她一道往东房而去。 沈妙言迫不及待地吃点心补充体力,谢陶将大袖礼裙展开,两人都有些晃神。 这大袖礼裙十分华美贵重,底色乃是正红色,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山茶花,领口、袖口以及裙摆皆用暗金丝线一丝不苟地镶了边。 “真好看。”谢陶由衷赞道。 沈妙言知晓这些都是君天澜的心意,便放下点心,走过去认认真真穿好这套衣裳。 谢陶扶着沈妙言再度走进大厅,众人抬头看去,不禁纷纷睁大双眼。 只见这小姑娘双手交叠在胸前,宽大的绯红广袖一直垂落到她的脚背上,金色的衣领与头上的纯金钗冠相映成辉,越发衬得这女孩儿肤若凝脂,容色艳丽。 她身上那样热烈的红与金,寻常女子向来难以驾驭。 也许上了年纪的后妃或者公主勉强能够压住这样的大红大金,可沈妙言年纪虽小,却仿佛与这套衣饰浑然天成,周身气质格外凛贵,像是天生就该穿这样一套华裳。 四周宾客们纷纷被她的气势所折服,无端觉得,他们面对的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而是深宫里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公主。 弹曲的乐师都瞬间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时,连忙重又弹奏起更为辉煌端严的乐器。 谢陶呈上醴酒,阁老夫人接过,对着沈妙言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沈妙言接过醴酒,跪坐到席子上,撒了些酒水在地面作为祭酒,又将醴酒捧到自己面前,象征性地以唇沾了些。 第481章 神仙哥哥,你曾说要带我去看亡灵沙海 她将醴酒放到小几上,花容战端起米饭,她吃了一小口,便起身朝阁老夫人拜下。卡Kа酷Ku尐裞網 接下来要为沈妙言取字,阁老夫人早已准备好了,正欲开口,君天澜忽然起身走到沈妙言面前。 众人皆都沉静下来,只见场地中央的男人英俊而高大,身着玄色金纹礼服,同沈妙言站在一起的样子,竟莫名般配。 沈妙言仰头凝视着他,忽然甜甜一笑。 那笑容称之为颠倒众生也不为过,在场的年轻公子们几乎同时面露痴相,不肯从沈妙言小脸上挪开目光。 君天澜背着双手,薄唇勾起:“不知阁老夫人,可否将取字这事儿,交给本座?” 阁老夫人望了眼温阁老,见他不反对,便微微颔首:“大人请便。” “《说文》曰,‘嘉,美也’。《尔雅》言,‘嘉,善也’。《周礼》则称,以嘉视亲万民。”他的声音温柔至极,眼中倒映出沈妙言的面容,满满都是宠溺,“本座赐你,‘嘉’字。” 沈嘉。 这样好的名字…… 沈妙言小脸上全是欢喜。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两人深情对视的模样,刺痛了楚云间的双目。 观礼席上的韩叙之更是紧紧攥住拳头,几乎难以掩饰眼中的欲望与渴求。 君天澜回到座位,沈妙言一一朝阁老夫人、宾客、乐师、花容战、谢陶及上座的两人作揖行礼,以示感激。 花容战含笑站到旁边,高声道:“礼成!” 宾客们都被请去前院吃酒席,沈妙言独自站在大厅中,琥珀色瞳眸茫然地注视着门外的春景。 时间过得真快,三年前她还在天牢中性命堪忧朝不保夕,一转眼,她不仅活到成年,还报了大仇。 至于楚云间…… 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即便给她一把刀,她也不确定,是否能有勇气将刀送进他的心脏。 她默立良久,君天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整齐的发髻,像是称赞:“今天很漂亮。” 沈妙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礼服,“我已经有三年……不曾穿过这样好看的裙子了。” 因为要为国公府守孝,所以她穿了三年的素服。 君天澜握住她的小手,“今天可以喝一点酒。” 沈妙言闻言,娇声道:“那我要喝四哥最好的藏酒!” “可以。” 宾客们在下午散去,晚上,君天澜在府中只摆了一桌酒席,只邀请了顾钦原、花容战、白清觉、安似雪、谢陶以及韩棠之。 沈妙言晚上喝得有些多,君天澜亲自将这些人送出府,回到花厅时,远远就看到这小丫头歪坐在门槛上,漂亮而华贵的裙摆拖在地面,手里还提着个白瓷酒壶。 他走过去,屋檐下挂着两盏大红绉纱灯笼,光影下,这小姑娘喝得面泛桃花,粉嫩动人。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夺过她手中的酒壶,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 沈妙言睁开眼,琥珀色瞳眸像是漾开的蜜糖水,衬着粉嫩的面颊,她看起来异常甜美。 “不可以再喝了。”君天澜将酒壶递给拂衣,又将她打横抱起,往临水阁走去。 沈妙言迷迷糊糊地搂抱住他的脖颈,今天虽是她及笄的日子,可她并不怎么高兴。 她窝在君天澜的怀中,艰难地抬起头看他,月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这个男人俊美至极。 到了临水阁三楼的闺房,君天澜把她交给素问和阿沁,两人连忙扶着沈妙言去沐浴洗漱。 君天澜坐在床榻上,偏头望向窗外,月光澄澈,湖景很美。 在他去宫里上朝的时候,这小丫头就坐在窗台上,望着湖景打发时光吗? 可是再美的景,看久了不会腻吗? 这么一想,他心中越发怜惜起沈妙言来,暗道今后多抽些时间陪伴她。 小半个时辰过后,沈妙言穿着雪白干净的丝绸中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腰间,仍旧醉醺醺的,被素问和阿沁小心翼翼地扶进来。 两人将她送到床上,犹疑地望向君天澜,君天澜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他帮沈妙言盖好被子,窗外起了风,将枝形烛台上的几盏灯火都给吹熄了。 沈妙言缓缓睁开眼,瞳眸里仍旧透出醉意,她看见早春夜里清透的月光洒进来,床榻边坐着的男人面容冷峻精致,透出难以言说的俊美漂亮。 像是天上的神仙。 她傻傻地笑了,将小手伸给他:“神仙哥哥……”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那小手柔软温热,握着很舒服。 沈妙言忽然坐了起来,凑到他面前,认真地端详他的脸:“神仙哥哥老是在我梦里出现呢……神仙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她的脸上满是天真无邪,还是一团孩气的样子。 君天澜看着她,并不说话。 沈妙言嘻嘻笑了起来,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神仙哥哥,你曾说带我去看亡灵沙海,你说亡灵沙海好漂亮,晚上会发光!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呀?” 说着,十分顽皮地解下君天澜头上的发冠。 君天澜一怔,亡灵沙海是魏国北部的大片荒漠,妙妙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更何况,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亡灵沙海。 他握住小姑娘乱挥的手臂,轻声哄她:“你知道亡灵沙海在哪儿吗?”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的鼻尖,半晌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大约是她喝多了,自个儿瞎编的。 君天澜想着,正要将她按下去睡觉,她却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坏人!骗子!你不带我走了吗?呜呜呜……” 她的力气很大,君天澜捂着犯疼的脸颊,半晌没说出话来。 沈妙言闹腾了许久,直到筋疲力竭,才终于不安分地躺下去睡了。 明明都睡着了,还不忘牢牢攥着君天澜的衣袖。 她力气大,君天澜怕挣脱开来将她弄醒,便合衣在她身旁躺下。 沈妙言嘟囔了句什么,钻进他怀中,小鼻子嗅了嗅那冷甜的龙涎香,搂住君天澜的腰,十分安心地窝成一团。 君天澜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目光落在窗外,明月皎洁如雪。 他望着从夜幕上掠过的不知名鸟儿,思绪飘飞。 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要少些。 第482章 提亲 沈妙言晌午才醒过来,吃过午膳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她堆放礼物的库房,拆礼物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打开安姐姐的礼物盒子,里面是一只精致贵重的红宝石手钏,她试着戴在腕上,大小合适,越发衬得肌肤雪白。 花狐狸送的是一套漂亮的绯红色衣裙,她如今过了丧期,正好可以穿。 王妃姐姐送的是则是一只绘仕女图垂大红色长流苏的走马灯,她很喜欢,她晚上一个人睡时总有些怕黑,把这个灯点亮挂在窗台上正好。 她把所有礼物都拆开了,开心的不得了,却注意到角落还有一只长形的锦盒。她走过去,将锦盒打开,里面铺着明黄色丝绸,上面摆着一个卷起的画轴。 明黄色,是帝王才能用的颜色。 她面色冷凝了几分,将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来,上面画的是一片不见边际的大漠,大漠深处,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以妖异的姿态盛开,蔓延至天际。 像是铺陈开来的鲜血。 画中的天空蓝的透彻,大漠干裂,即便只是观看,也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与风沙。 沈妙言有些发怔。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凝视许久,视线移到落款处,瞳眸不禁眯了起来。 落款是她娘亲的名字,还盖着她娘亲的印戳。 ——你曾说,你娘亲最擅长画菊花,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画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是,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传说中的引魂之花,冥界唯一的花,象征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 她攥紧那幅画,娘亲温婉亲切、品性高洁,怎么会画这种不祥的花? 一定是楚云间骗她…… 她想着,瞳眸里却还是犹疑。 细白的指尖拂拭过落款上的姓名和印戳,这些都是真的,做不得假。 可娘亲到底为什么要画这样不祥的花…… 她想不明白,不敢再看那些泼血般的诡异花朵,紧忙将画轴卷起,重新放回锦盒。 连着晴了一个月,在二月末这天,天空终于多了几片云,大约是要落雨了。 沈妙言在临水阁里同丫鬟们扳手劲儿玩,她看起来娇小玲珑,力气却大得很,临水阁中竟没人能赢得过她。 她玩了会儿觉得无趣,素问从外面回来,轻声道:“小姐,韩二公子来了,正在衡芜院见主子呢。” “叙之哥哥?他来做什么?”沈妙言好奇。 “奴婢也不知道,他还带了很多礼物,看着像是……”她望了眼沈妙言,将声音压得更低些,“像是提亲。” 沈妙言闻言,轻笑出声,活泼地站起来:“那你带我去瞧瞧,我想听听四哥会说什么呢!” 素问和她一道往衡芜院而去,刚走到院门前,就瞧见夜寒带着侍卫们,将一些大红木箱、礼品等物往外面抬。 她好奇地朝里张望,只见夜凛直接将韩叙之丢出门,挡在门前,冷声道:“小姐是主子捧在手心的宝贝,你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求娶小姐?!” 韩叙之双颊红得厉害,大吼出声:“君天澜,莫非你还做梦想要占有妙言?!你是她的兄长,你早就没了资格!” 回应他的,是寂静的衡芜院。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半晌,夜凛见韩叙之还不肯走,声音极冷:“韩相爷还不走,是等着在下将您丢出去吗?” 韩叙之理了理衣襟,怒气冲冲地转身,刚迈出两步,就看到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沈妙言。 他连忙走过去,有些羞赧:“妙言妹妹……” 沈妙言眉眼弯弯:“你在提亲呀?” 韩叙之脸颊更红,“妙言妹妹可有心仪之人?” “已经有了,叙之哥哥知道是谁。”沈妙言对他虽未能像小时候那般尊敬崇信,可经过楚云间的事之后,起码的尊敬还是有的。 因此,她宁愿同他一次说个清楚,叫他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是……君天澜吗?”韩叙之蹙眉,“但他是你的兄长,你们之间——” “你也知道,他成为我的兄长,是为了让我摆脱罪臣之女的身份。”沈妙言轻声打断他的话,“叙之哥哥,他待我极好,这世上,不会再有旁的男子,像他那般待我了。” 韩叙之沉默良久,垂下头,声音极轻:“都怪我没本事。” 阴沉沉的天空有惊雷炸响,不过片刻,便有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素问连忙对沈妙言道:“小姐,站在这里当心淋湿了,进屋吧?” 沈妙言点点头,便同她一道进了衡芜院。 韩叙之站在薄薄的雨幕里,偏头望着那个小姑娘的背影,眼中都是不舍。 沈妙言上了台阶走到屋檐下,见靠墙的地方摆着把油纸伞,望向还站在雨中发呆的韩叙之,便撑开伞跑到他身边,将伞柄塞到他手中,又跑回了衡芜院。 韩叙之一怔,等回过神时,只见那女孩儿已经挑开门帘进了屋子。 他怅然若失地站立良久,才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雨丝绵绵,他走出国师府,只见自己带来的聘礼被七零八落地扔在门口。 他示意随从将聘礼重新装好抬回韩府,自个儿则没精打采地沿着朱雀街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有多远,低着头转过一个街角时,却瞧见眼前出现了一双厚底皂靴。 那人墨绿色的锦袍在风中轻曳,他抬起头,就对上楚随玉似笑非笑的脸。 “晋宁王?” “不知韩相可有空一叙?” 衡芜院内。 沈妙言奔进书房,君天澜正捧着本书坐在软榻上看,头也不抬地道:“为什么要特地送伞给他?你心疼他吗?” 酸透了的语气。 沈妙言蹭到他面前:“四哥吃醋了?” “没有。”君天澜翻了一页。 沈妙言轻哼一声,扬起下巴:“明显有!四哥真是小心眼!” “小心眼怎么了?若我同旁的女子说话,莫非你也不会吃醋?”君天澜合上书卷,抬眸看她。 沈妙言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在他身边端端正正地坐好,“有一次我问四哥,我该把你当成什么,我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抱你……当时,你说等我及笄就告诉我。现在我及笄了,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第483章 像是天生的杀戮者 她偏头盯着君天澜,琥珀色瞳眸亮晶晶的。 君天澜端起茶水,浅浅地呷了一口,声音淡然自若:“当成未婚夫,如何?” “未婚……夫?!” 沈妙言瞪大眼睛。 君天澜唇角噙着微笑,像是肯定般重复了一遍:“未婚夫。” 沈妙言以迫不及待地姿势抱住他,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四哥,你待我真好!” 说着,仰起小脸:“那我可以经常抱你咯?” 君天澜含笑,眼中都是宠溺:“你说呢?” 沈妙言便又笑嘻嘻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整个人黏黏糊糊的像个孩子。 三月初,天气晴好。 花容战和谢陶来到国师府,约沈妙言去桃花山踏青,沈妙言本想拉着君天澜一块儿去,可君天澜比较忙,她只得同那两人一道。 每逢三月,桃花山的桃花都会盛开,远远看去犹如粉色云朵。卡Kа酷Ku尐裞網 今年许是雨水少,桃花开得稀稀拉拉,好在游人如织,欣赏不了桃花,看看美人与俊俏公子也是好的。 三人下了马车,正失望间,花容战瞧见不远处有个摆摊儿的,便拉着两人上前,好奇问道:“你是卖什么的?” 那摆摊儿的老头捋着胡须,笑道:“公子、小姐,桃花林今年没什么可欣赏的,老朽便多植了些桃花树,将这十里桃花林改成迷宫。不知三位可有兴趣,闯一闯这迷宫?” 沈妙言望向桃花林迷宫,里面果然有不少人结伴而行。 “听着怪有意思的。”花容战起了兴致,付了那老头儿银子,便带着两个女孩进了桃花林。 地面落了一层残败的桃花,四周桃树上枝叶稀疏,枝头的桃花也没有多少,实在称不上好景致。 只是人往这桃林里多走几步,身边便起了茫茫白雾,令人辨不清方向。 沈妙言跟着前面身着红色锦袍的花容战,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不禁叹息:“我在书上读到过,有的方士擅长奇门遁甲,这十里桃花林,想来是被人使了阵法,所以咱们才走出不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却见前方那人回过头,那公子面容陌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她不禁汗颜,她跟了这么久的人,竟不是花容战? 想着,又摸索着往前行走,四周白雾更浓,竟只能看清身边五尺以内的景物。 她虽对奇门阵法没有了解,却并不害怕,若是轻易就能找到出路,那这桃花迷宫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一阵抱怨的声音:“温雅妹妹,都是你非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现在可好,丫鬟也丢了,咱们都出不去了!” “我说来这儿玩的时候,你不也没拒绝嘛!” 沈妙言定睛看去,前方白雾中隐隐有两个人影,听声音,像是夏侯挽挽和温雅。 那两人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她们的丫鬟,连忙奔过来,定睛一瞧,却见是沈妙言。 这两人立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夏侯挽挽双手叉腰如临大敌:“沈妙言,你在这里做什么?!” “赏花儿啊,还能干嘛?”沈妙言翻了个白眼,随手折下一枝桃花,哂笑出声,“你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我们才没有迷路!”夏侯挽挽爱面子,朝四周望了望,见周围无人,忽然起了心思,拽着温雅的胳膊朝沈妙言走近几步,娟秀的面庞上满是憎恶,“说起来,你现在居然还没有死,真是命大呢!” “是啊,我命一向很大。”沈妙言把玩着桃花,从夏侯挽挽身上嗅到了一丝杀气。 夏侯挽挽出身将门,是学过一点功夫。 琥珀色瞳眸黯淡了几分,她悄无声息地朝后面退了一步。 夏侯挽挽笑得狰狞,身形一动,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沈妙言跟前,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径直刺向沈妙言的脖颈。 沈妙言闪到一旁,夏侯挽挽再度袭来,匕首泛着冷光,不停地往她身上刺。 沈妙言手无寸铁,只得不停闪躲,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把握住夏侯挽挽的手腕,声音是极致的冰冷:“我不会死在这里!” 她的力气大得恐怖,夏侯挽挽手腕疼得厉害,眼泪瞬间淌落:“你放手!” 那把匕首从她手中跌落,沈妙言灵巧地在半空中接住刀柄反握在手心,琥珀色瞳眸隐隐泛出猩红,毫不犹豫地刺向夏侯挽挽后心窝。 她像是天生的杀戮者,一系列动作由她做出来,犹如行云流水。 果决,漂亮。 一旁的温雅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尚还未落地,空气中陡然发出“哐”一声响。 沈妙言被迫松开手,一枚青铜钉将那匕首击落在地,她手上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她抬头看去,提着长剑、身着细铠的男人缓步走近,正是夏侯铭。 沈枫也在。 她冷笑了声,转身就跑。 夏侯挽挽愤恨地跺了跺脚,转身望向夏侯铭,“大哥,你刚刚怎么不杀了她?!” 夏侯铭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你手握兵器,又学过几年工夫,连她都打不过?!” “她……她的力气大得吓人!”夏侯挽挽委屈。 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孩儿,能有多大力气?夏侯铭只当她是在给她自己找借口,因此带着威严瞥了她一眼,转身带着沈枫离开。 “大哥,我不知道出去的路,你等等我们!”夏侯挽挽连忙拉住温雅,去追夏侯铭。 而沈妙言独自一人行走在浓雾之中,触目所及都是纯白。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白雾越发浓了,竟看不到一尺外的景色。 她茫然间,却听到有木鱼声和诵经声响起。 她迟疑地寻着声音靠近,只见一棵桃花树树冠仿佛榕树般铺陈开来,花瓣绚烂落英缤纷,白雾缭绕,仿若仙境。 桃花树下有一块白色石头,身着袈裟的僧人盘膝坐在上方,一边敲击木鱼,一边念念有声。 沈妙言靠近,看到那僧人眉骨处的一道疤痕,怔愣半晌后,顿时满脸惊喜:“觉远师父?!” 第484章 妙妙,你要永远心怀仁善 木鱼声停,觉远睁开眼,朝她微微一笑:“妙妙,很久不曾见面了。或者,贫僧现在该唤你沈嘉?” 沈妙言笑得很不好意思,靠近他,小脸上都是乖巧:“觉远师父,您这些年去哪里云游了?我每年生日您都会去国公府祝贺我又长大一岁,可是我十岁之后您就没去过国公府了。我很想念您,也很想念您做的斋饭团呢!” 觉远笑容慈悲:“我过去给你的预言,你可还记得?” “记得!”沈妙言认真地点点头,“你说我天生凤格,将来会做皇后。” 觉远怜惜地看着她:“紫薇星宿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很多事情都在改变。” 他说完,沈妙言却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 觉远看着她发懵的模样,笑得越发慈悲,“妙妙,你是有大运势的人,不可再跟从前一样贪玩顽劣。” “大运势,是指什么?” 觉远笑而不语。 沈妙言坐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觉远师父,我以后是不是要发大财呀?到时候您若老了走不动了,就来找我,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觉远望着她,笑容越发慈和怜惜,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声音变得有些深沉:“无论你将来走得有多远,在贫僧眼中,你也仍然是当初沈国公府那个喜欢爬树玩闹的小姑娘。妙妙,你有赤子之心,今后的许多岁月里,还望你能给够保持下去。” 沈妙言望着他,脸上的表情难过了几分:“觉远师父,您又要云游四海了吗?您还会回来找我吗?我爹娘和祖母都不在了,您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我一定会跟四哥说,让您住进国师府。您若是愿意,也可以住我的临水阁。” 觉远双手合十,眉间的伤疤也掩盖不了他脸上的慈悲:“一切看造化,一切看缘分。妙妙,你要切记,永远心怀仁慈,永远心怀善意。爱惜这天下百姓,爱惜你脚下的这片大地。” 大风刮过,桃花瓣纷纷扬扬,四周的白雾越发浓郁。 沈妙言回过神时,大石头上盘坐的高僧已经不见踪迹了。 只剩下一个糯米斋饭团。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饭团,小脸上全是呆滞。 她举着饭团,一边吃一边走,这些迷雾就像是通了人性一般,主动在她面前让开一条通道。 她顺着这条路走了十几步,回过头,身后哪里有什么巨大而繁茂的桃花树,更没有什么供游人休息的大石头。 恍惚了片刻,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糯米饭团,忽然有些想哭。 岁月流逝,很多亲近的人都会渐渐离她远去。 爹娘和祖母是这样,每年都会来给她祝贺生辰的觉远师父也是这样。 谁都不能陪她走到最后。 那个长不大的国公府小小姐,其实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她再也不是什么国公府小姐了。 她走出桃花林,只见花容战和谢陶已经等在了出口。 瞧见她出来,花容战摇着白丝绸折扇嘲笑出声:“真是没用,我和阿陶早就出来了,这桃花林号称十里,却连两里都没有。平日里吃得那么多,却连路都不认识了吗?真是浪费粮食啊!”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上前挽住谢陶的手,“阿陶,咱们不理他。” 谢陶望着她手中握着的小半个饭团,好奇道:“妙妙,你从哪里弄来的饭团子呀?” “哦,桃林里面有个卖饭团的奶奶,你们没遇到吗?”沈妙言含混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我也想吃饭团了。”谢陶小小声。 “那咱们中午去金玉满香楼吃饭团好了,”花容战潇洒地走到前面,得意洋洋,“金玉满香楼的饭团品种丰富,口感极好,可不是沈丫头手中的糙饭团能够比的。” “我觉得我的糙饭团才是世上最好吃的。” 沈妙言低头望向手中的饭团,里面包着芝麻、花生、腌萝卜等物,尽管朴素,她却觉得很香。 乘坐马车从桃花林回国师府,沈妙言挑开帘窗,但见天色阴暗,十里长街上摆摊的百姓纷纷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要下雨了吗?”沈妙言轻喃出声,“都三月的天了,今年才下过一场雨……再下一场,也是好的。” 她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小脸上都是凝重:“冬天也只下过一场雪。说起来,今年的天气真是反常呢。” 马车到达国师府,天空已经淅淅沥沥落了春雨。 素问撑着一把纸伞在门口接沈妙言,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小姐不在的时候,晋宁王府送了帖子过来,说是晋宁王生辰,想要好好操办,也邀请了小姐。” “自打楚云间昏迷不醒,他就没掩饰过他的野心。”沈妙言跨进门槛,“说是操办生辰,谁知道他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那,小姐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沈妙言眼底掠过冷讽,“素问你记着,有看热闹的机会,一定要去看。但是要放聪明,不要引火烧身就是。” “奴婢记着了。”素问笑道。 沈妙言朝临水阁走了一段路,忽然顿住步子,拐了个方向:“咱们去蘅芜苑,我想看看四哥。” 两人一路来到蘅芜苑,守在门口的拂衣行过礼,便撩开门帘。 沈妙言刚跨进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顾钦原的声音:“这是我想办法弄来的画像,画的乃是薛家嫡女薛宝璋。表兄,薛小姐才貌双全,薛家又是大周的百年望族,丝毫不逊于谢家。你迎娶她,至少不会在配偶上输给君舒影。” 薛宝璋? 沈妙言的脚步生生顿住。 书房中寂静了片刻,君天澜低沉的声音响起:“钦原,我的姻缘,我自己做主。薛家女虽好,却终究非我良配。正如你曾娶张晚梨,她非你所爱,你与她那几天夫妻生活,难道幸福吗?” 顾钦原沉默片刻,淡淡道:“我与她并未行夫妻之礼。我们,不过是交易。我能为了利益娶不爱的女子,表兄也应该能做到。” “我做不到。”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姑母的意思。姑母几次写信过来,要你速速返回镐京。表兄,西南和南蛮已经到手,再在楚国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 有妹纸问下次爆更是什么时候,这个要看编辑安排,如果小说销量好就还会有机会,如果不好,那就没有爆更的机会了嘤嘤嘤…… 另外书评区的盖楼活动还在火热进行,等过几天菜统计之后来公布获奖名单。 那个及笄礼,写的时候查过很多资料,应该没有错吧。 第485章 你若不喜欢他了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沈妙言并没有听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寝屋,不顾拂衣和素问的轻呼,淋着雨往国师府外跑去。 君天澜在书房听到外面的声音,起身走到屋檐下,拂衣望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顾钦原,面色有些泛白:“主子,刚刚您和顾先生谈话时,小姐正好过来……” “我去找她。”君天澜没管顾钦原,拿起一把纸伞走下台阶。 顾钦原静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冰冷的瞳眸晦暗莫测。 沈妙言一路跑出国师府,站在雨幕里,却不知该去何方。 她想去倚梅馆找安姐,但是君天澜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她会去安姐姐那儿…… 花府也不能去。 她独自在街头徘徊,最后跑出朱雀街,往十里长街而去。 长街上只有零零落落几个行人,她穿过巷陌,七拐八绕走了很久,也不知来到何处,只见这条小街上房屋建筑十分破旧,穿着破烂的男人女人都挤在屋檐下躲雨。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些小孩子赤着脚奔走在雨地之中,撒欢儿般大喊大叫。 四周的空气并不好闻,她站立片刻,旁边的木门打开,一个老婆婆端着盆水直接倒在她的脚边。 那水很臭,大约是泔水。 沈妙言心中作呕,连忙往后面倒退几步,却不提防撞到人。 她连忙转过身,打着赤膊的两名瘦削男人打量着她,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 她退了几步,从发间取下一根玉簪,试探着递给他们:“给你们银子,让我走。” 四哥曾说,能用银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可是刚退两步,便又撞上背后的人。 她回过头,三四名男子正淫/笑地望着她,显然不是仅仅为财而来。 挤在屋檐下的那些人面容麻木,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她心中害怕,其中一名男人龇着一口黑牙凑近她,扯过她的袖子:“你是哪家的小姐?这衣料摸着可真舒服!” 沈妙言连忙拉回衣袖,“我是国师府的人!你们最好让开!” “国师府?果然是贵族小姐呢,瞧这长得细皮嫩肉的……”另一个男人满脸调笑意味,伸手想去摸沈妙言的脸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一把打开他的那只乌黑肮脏的手,心跳极快地握紧了碧玉簪,簪头很尖,若有必要…… 她正紧张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妙言妹妹!” 沈妙言连忙看过去,韩叙之从马上跨下来,他身后的小厮立即上前推开那几个男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韩叙之将伞撑过她的头顶,“这里是乱民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着,示意手下牵来一匹马,亲自扶着沈妙言坐上去,又将纸伞递给她。 沈妙言坐在马上,韩叙之同她一道往外面走去,声音里透着几分责备:“幸好我正巧来这边处理事务看到你,否则……” 说着,偏头望了眼她,“下次可别独自一人来这种地方了。” “嗯。”沈妙言应着,又回头看去,老旧破烂的街道在雨幕中渐行渐远,那些孩子们并不去上学而是在地里玩水,男人女人们也并不做事,只挤在屋檐下悠闲地看雨。 远远的,她还看见有小偷混迹其中。 “他们为什么聚在这里?”她好奇问道。 韩叙之回头看了眼,眼底都是鄙夷:“这条街上聚集的,都是京城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小偷、嫖客、妓/女、孤女、强/奸/犯。官府见这里孩子多,每个月会发放一部分补给,以供领养他们的人使用,然而却让这些人更加好逸恶劳。” 沈妙言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撑着伞,沉默良久,轻声道:“你该把补给额度调低些,让那些领养孩子的人亲自挣钱养育,而不是依赖官府的救济银两。” 韩叙之摇了摇头:“他们都是不要命的暴民,若是公然降低补给,京城一定会大乱。如你所见,对待你这样一个弱女子,那些男人尚且能够下得去手,更别提官府派来的禁卫军。他们无法无天,是这座皇城的渣滓,迟早会被收拾掉。” “把他们都杀掉?” “如此,国库每年可省下一大笔救济银钱,在京城里打架斗殴、劫掠行凶的人也会少很多。” 沈妙言偏头看他,他盯着前方的雨幕,说起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一点表情都没有。 毕竟,官府掠夺的不是他的命。 嫣红晶莹的唇角勾起一道轻笑:“我看那条街上,很多人都是壮年男子,还有一些是年轻女人。咱们楚国,人口还没有多到可以随意杀戮成年男子的地步。即便将他们送进军伍,也比随意取他们性命来得好。” 韩叙之听着她这番话,不由失笑:“妙言妹妹是女子,自然心怀仁善。但这份仁善,有时候往往会害了自己的性命。我始终认为人之初性本恶,这群人既没有文化,更没有良善。留他们在世间,只会给其他人带来烦忧。更何况——” 他抬起头,望了眼天空:“今年的天气,太不寻常了,恐怕天灾将至。若不解决掉他们,到时候京城只会更乱。” 沈妙言知晓说不动他,只得放弃,却还是问了一句:“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韩叙之对她没有任何隐瞒:“若他们还是不知悔改在城中滋事,我会将他们分拨抓进天牢,命狱卒暗中解决掉。” 沈妙言默然。 她骑着马转过几道街角,却瞧见君天澜手持纸伞,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街心。 两人隔着茫茫雨雾对视,彼此脸上都是平静。 韩叙之看不过眼,便放低声音对沈妙言道:“妙言妹妹,你若不喜欢他了,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带你走。” 沈妙言盯着君天澜,并未回答他的话。 韩叙之沉默片刻,又道:“其实你若愿意,我马上就可以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妙言偏头看他,微微一笑:“三月末吧。” “嗯?!”韩叙之惊讶。 “三月末,我跟你走。” 她轻声,眼中闪烁着决绝。 韩叙之大喜过望,瞥了眼脸色黑沉的君天澜,对沈妙言欣喜地道:“三月末,我去接你!” 第486章 她安好,他才能安好 沈妙言点点头,韩叙之又望了眼君天澜,高高兴兴地带着小厮们回了韩府。 茫茫雨雾的寂静长街上,便只剩下两人。 沈妙言催马向前,声音透着凉意:“三年前,我来到你的身边。这三年里,我见识了许多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也学到了很多。四哥,我不想你夹在我和顾钦原之间为难,顾钦原你说你娘亲希望你娶薛家的小姐,那你便娶她好了。” 马蹄踏在青石板街上,她与君天澜错身而过:“我们之间身份悬殊,我大约是配不上你的。”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跨越身份这道鸿沟。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没有家世和背景,就什么都不是。 而她无力改变这样的世界。 君天澜撑着伞,冷峻精致的面容冰冷得可怕。 在外人眼中,他位高权重、才能与容貌都是拔尖儿的。 很多人羡慕他,可那些人却不知道,他掩藏在心底的自卑。 他怕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他怕背负的人命太沉,他怕这样黑暗的自己,配不上那个太阳一般开朗明丽的小姑娘。卡Kа酷Ku尐裞網 无力感与自卑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像是一滴落进清水里的墨汁,迅速将那沉黑的阴暗色彩蔓延开来。 他连声音都透出颤抖:“你厌倦我了?” 沈妙言盯着远处白茫茫的雨雾,无言以对。 君天澜转过身,只见那女孩儿骑着黑色骏马,沉默地朝街道尽头缓慢走去。 茫茫雨雾隔开了两人,君天澜伫立在街头,任他素日里如何铁石心肠,那满脸的痛楚也丝毫无法遮掩。 沈妙言回到临水阁,想要收拾收拾东西,可如今才三月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 她没让素问和其他小丫鬟帮忙,自己拎上来两桶热水,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雪白的丝绸中衣,拿桃花木梳梳理披散在腰间的长发,赤着脚走到窗边。 这春雨与其说是雨,不如说更像是雾。 湖面上都是白雾,一眼望去全是纯白,根本看不见远处的景色。 那张艳若桃李的白嫩小脸,此刻遍布寒意,透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她缓慢地梳理着如云长发,她想,趁她还没有彻底沦陷到那份爱情中,提早放手也好。 看不清自己身份,妄想成为他的妻子,那样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她缓缓勾起唇角,琥珀色瞳眸中满是嘲讽。 不知过了多久,素问推开门,“小姐,主子想要见您。” “不见。” 素问凝望着她的背影,踌躇片刻,只得掩门退下。 等在二楼大厅里的君天澜听到素问的答复,面容更加冷峻,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 已是黄昏,此时雨雾茫茫,他并未撑伞,孤身一人站在湖畔边,抬头望向站在窗边的少女,隔了这么远,那张白嫩清丽的面庞此刻竟看不大清晰了,只能直觉那少女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冷漠。 凤眸中浮现出几许无奈,他倒是忘了,这小丫头伤人性命时,心肠可以有多么冷硬似铁。 她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般温顺可爱。 他知道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临水阁内点起了灯,沈妙言瞥了眼湖畔边缘的男人,抬手放下窗帘,转身去用晚膳了。 夜深了。 雨雾逐渐散去,沈妙言躺在床上,却怎么都无法睡着。 她爬下床,走到窗边,悄悄挑开窗帘一角,只见身着黑衣的男人依旧立在湖岸边。 她微微蹙起眉尖,他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似是察觉到临水阁内的动静,君天澜抬起头,两人视线不期而遇。 三月初的夜是微凉的,雨雾打湿了君天澜的头发与衣裳,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沈妙言心跳骤然加速,急忙放下窗帘,奔到床榻上,钻进被子里,惊魂甫定地喘气。 君天澜默默看着从窗帘后透出的柔和微光,四野茫茫,他心爱的女孩儿就待在那柔光之中,与温暖的被衾作伴。 薄唇多了些弧度,她安好,他才能安好。 翌日,天气晴好。 沈妙言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奔到窗前。 她拉开窗帘,湖畔边缘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内心莫名有些失落,却又很快自嘲地笑了,她在期望什么?期望一个不可能的爱情吗? 在花厅用完早膳,她打算去找夜凛学点防身的拳脚功夫。 如今她力气极大,想来学防身的功夫会很不错。 然而刚走进衡芜院,就被添香拉到紫藤萝花架下,悄声道:“小姐,您和主子怎么了?主子昨晚在湖畔边站了一宿,今儿早上才被夜凛他们劝回来,一回来就咳嗽不止、高烧不退,现在还在寝屋里睡着呢。” “他染了风寒?” “可不是嘛!白御医亲自过来开了药为他调理身子,可是主子不肯吃。奴婢觉得,他只会听小姐您一个人的话,您去劝劝他吧?” “不肯吃药?”沈妙言眉尖蹙起,抬眸望了眼门帘紧闭的寝屋,犹豫半晌,轻声道,“那我……进去看看好了。” 她攥着衣角,缓步朝寝屋走去。 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她其实很想见到君天澜,但是又怕控制不住她的心…… 四哥说女孩儿的清白很重要,可她觉得,女孩儿的心,同样重要。 若没了清白,失去的只是贞洁。可若是失了心,整个世界都会灰暗下来。 女人可以不要男人,可以独立生活,但是却不能没有心。 守在门口的拂衣为她挑开门帘,她跨进门槛,寝屋中弥漫着一股浓浓药香。 她瞥了眼摆在床头的白瓷碗,里面的褐色汤药一口未动。 躺在床上的男人,额头上覆着白色湿帕,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憔悴,却依旧英俊动人。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为了得到这个男人的心,她努力了三年,如今叫她放弃,她其实挺不甘心的。 可是…… 喜欢了一个人才会明白,其实占有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喜欢一个人,那么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让他过得更加幸福。 所以,她的放手,其实是为了给四哥自由。 第487章 她是一束光 她想着,在床榻边缘坐下,伸出手,轻轻抚摸他轮廓分明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双琥珀色瞳眸,盛满了恋慕。 此时的小姑娘并不知道,为了让对方更加幸福而选择放手,这种感情,其实早已超越了喜欢。 君天澜睁开眼,朦胧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干涩的薄唇缓缓咧开一个弧度:“妙妙,你的心冷硬到怎样的地步,才会放任我淋在雨里,而你整夜安眠?” 他的声音很轻,再没有平时的霸道。 那笑容更是含着十足的苦涩,凤眸中全无神采。 沈妙言无言以对。 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很强壮,强壮到即便三天三夜不合眼也不会有任何事,强壮到不似凡人。 毕竟,曾经就是这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将她好好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她奉为神祇的四哥,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他也会痛,也会生病,也是凡胎肉体,也有七情六欲。 良久的沉默后,她起身端起床头的药碗,垂眸往外走:“我去将药热一热。” 还没走上两步,大袖却被人从背后拉住。 她捧着药碗不敢回头。 她怕看到那张虚弱憔悴的脸。 半晌后,君天澜慢慢松开手:“你还会来看我吗?” 他盯紧了沈妙言的背影,凤眸中满是渴求。 他的爱犹如烈火般炽热霸道,他曾经失去过太多,也曾颠沛流离多年,生他的大周镐京城皇宫,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华丽陌生的囚笼。 在没有遇到她的许多年,国师府也不过单纯就是个住人的地方。 直到遇见她,他才看见有阳光穿透那重重黑暗,到达他的身边。 而他原本是不配享受阳光的,可她既然来了,那就不能再离开…… 遇见她,他那颗干涸已久的心仿佛被浸入温润泉水之中,干枯的灵魂重新变得饱满莹润。 端午要吃粽子,七夕要赏星星,除夕要一起守岁,正月初一要吃水饺贴对联剪窗花…… 她教会了他,什么是家。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喜欢她,他想把天底下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想给她最好的生活。 他,不能让她离开。 许是爱得深沉,许是爱得卑微,那双凤眸竟渐渐湿润起来。 沈妙言垂着眼帘,扯出自己的衣袖,沉默地往外走去。 她离开寝屋,捧着冰凉的药碗站在屋檐下,呆呆望着远处的春景,还是拂衣过来提醒她,她才回过神,端着药碗往小厨房走去。 药煮得温热了,沈妙言将药碗端到托盘上,走到寝屋前,望着紧闭的门帘,犹豫半晌,还是把托盘递给拂衣。 拂衣面露难色:“小姐,奴婢端进去,主子他是不会喝的。” “可我,”沈妙言揪着衣角,又瞟了眼门帘,“可我不愿意……” 她垂下眼帘,轻轻咬住唇瓣,她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怕对上那双受伤的凤眸,怕真的陷入他的温柔以致万劫不复。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仅仅攥住衣角,忽然转身,朝衡芜院外奔去。 拂衣注视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寝屋中,君天澜睁开眼,见端药进来的人是拂衣,面无表情地重又闭上双眼。 拂衣走到床前,蹙起眉尖:“主子?” “拿走。” 拂衣低头望向那碗褐色汤药,只得无奈地转身离开。 沈妙言奔回临水阁,“砰”一声掩上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自己趴到床上,一颗心又苦涩又疼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到傍晚时分,她饿得不行,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大厅用晚膳。 素问给她布菜,满脸欲言又止。 “素问,你怎么了?”沈妙言说着,吃了口红烧肉,却觉索然无味。 “拂衣下午过来说,主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药……”素问轻声。 沈妙言面无表情,拿了个馒头,嚼了几口,却有些吞咽不下去。 “小姐,您去看看主子吧?”素问鼓起勇气。 沈妙言握着馒头,踌躇了许久,将馒头放到碗里,起身朝外走去。 素问满脸惊喜,连忙跟上她。 此时衡芜院寝屋里,君天澜仍旧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沈妙言走到床榻前,拂衣送进来一碗温热的汤药,便掩上门退了下去。 寂静的屋子里,沈妙言在床榻边缘坐下,轻轻唤了声:“四哥。” 君天澜没有回答她。 她将汤药搁到床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禁皱起眉来,他的皮肤滚烫滚烫,显然是早已高烧不醒。 他就这样不爱惜身体吗? 一股怒意自心底升起,沈妙言俯身趴在他的胸膛上,盯着他的凤眸,声音极轻:“四哥,你为了个女人便这般对待自己,值得吗?” 说着,鼻尖又有些发酸,目光落在他的胸口,伸手去触摸他的心跳:“四哥,我与你立誓,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即便咱们不能好好在一起,也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你我皆是如此……咱们从未相识相逢过的那些年,不也彼此过得安好吗?” 她说着,眼圈微红,琥珀色瞳眸内有着茫然,她已不知道她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正茫然不知所措之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起头,君天澜唇色苍白,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沈嘉,既然离开我你也不会快乐,那么,为什么还要离开?如我曾说过的,你是生长在大树旁的藤蔓,咱们的命运彼此交缠,这场爱情的宿命已然开始,谁都不能叫停,谁都不能退出。” 他的声音低沉虚弱,可眸光却是坚定的。 而他明明虚弱至极,可手劲却出奇得大。 即便是沈妙言,竟也挣脱不开。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沈妙言迅速避开他那灼热的目光:“叙之哥哥和我约好,三月末就离开这里。我呆腻了京城,我想去这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大海是什么样的,直入云霄的高山是什么样的,其他诸国的人情世故是什么样的……” “我都可以陪你。” 沈妙言看着他,微微摇首。 第488章 只是年少时的执念在作祟 她知道他还肩负着更大的责任,他要走的路,是通往权力巅峰的那条辉煌之路。 而非,陪她游山玩水的那种野路。 沉寂中,君天澜缓缓开口:“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莫非妙妙觉得,我不娶薛宝璋,就得不到这天下了?什么时候,夺取天下,需要依靠与女人的联姻了?” 沈妙言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怔愣许久,都没说出半句话来。 君天澜勉强坐起身,他身着雪白的丝绸中衣,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面容精致却虚弱,点漆凤眸中全是深情。 他轻抚沈妙言的面颊,声音极柔,一声声呼唤小姑娘的字:“沈嘉,沈嘉,沈嘉……” 那声音温柔似水,偏还透出几分病中的沙哑,似是情人的呢喃。 沈妙言忽然想起曾经御史府大办寿宴,她被一株如血般的红珊瑚树惊吓,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也是这个男人,抱着她,在那个平静的暮春雨夜,一声一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呆呆看着他,坚定要离开的心,无法抑制地动摇起来。 这个男人,同时具备出众的德行、超越常人的勇气与智谋、英俊的皮相、旁人难以比肩的金钱与权势。 人皆有爱美之心,沈妙言亦然。 “沈嘉,不要走……” 君天澜低垂着眼帘呢喃出声,歪过头去亲吻女孩儿柔软的唇瓣。 沈妙言没有躲闪。 可是亲到她的唇瓣,君天澜忽然又顿住,薄唇噙着一抹笑,“我倒是忘了,如今还生着病,若是亲你,恐怕要将病气过给你……” 沈妙言脸蛋红红,望了眼他的那性感的薄唇,内心莫名蠢蠢欲动。 她向来不是个自制力强大的女孩儿。 更何况,面前想要吻她的,是她喜欢的男人…… 于是她伸手拿过床头的药碗,轻声道:“喝过药,就不会有事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拿起汤勺来。 君天澜心中一喜,刚刚张开嘴,就瞧见那小姑娘直接将碗对着嘴,自个儿灌了下去。 沈妙言一气喝完汤药,抬袖擦了擦嘴,腼腆地笑道:“好了,现在就不会被你过了病气……来,亲嘴!” 说着,嘟起嘴巴,凑到君天澜面前。 君天澜默默推开她,他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竟然喜欢上这么个活宝…… 沈妙言见他不肯亲了,顿时皱起眉头:“君天澜,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吗?” “我哪儿敢?”君天澜无奈,转移话题道,“你把我的药喝了,我喝什么?” 沈妙言想了想,翻身下床:“我去给你煎药,你等着!我现在比普通大夫会煎多了,药性都保存得很好呢!” 君天澜望着她离开,苍白的面庞多了些血色,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等沈妙言端着一碗新药进来,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君天澜唇边:“我答应了叙之哥哥跟他一同离开,现在反悔,他怕是要生气的。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气量狭小、偏执成性,他不顾一切想让你跟他走,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征服欲。”君天澜瞳眸幽深,“妙妙,你信不信,等他腻了你,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返回京城,重新过他锦衣玉食的日子。”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可我觉得,叙之哥哥挺护着我的啊。那日夏侯铭带人围剿国师府,叙之哥哥不顾一切挡在我面前。别人对我的好,我总要记着……” 君天澜抬手抚摸她的头发,认真地教她:“妙妙,看人,不光要用眼睛,还要用心。” “用心?” “一个人的品性好坏,点点滴滴地渗透于他的生活之中。你和他从小就认识,可是平心而论,你真的了解他这个人吗?他喜欢读哪些书,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有什么日常习惯,平时接触哪些人,你清楚吗?” 沈妙言认真地回想,尽管小时候韩叙之就常常到国师府来,可被四哥这么一问,她才发现,她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韩叙之平日里私交甚笃的,都是一些性格糟糕的纨绔公子。他们或好美色流连青楼,或贪恋钱财锱铢必较。韩叙之常常跟着他们去青楼玩乐,你知道吗?”君天澜说着,怜爱地摩挲她的面颊,“他是喜欢你不错,可那只是年少时的执念在作祟。一个女人,若男人得到的越容易,将来,就越不会珍惜。” 沈妙言对韩叙之略有些失望,却又不肯全信君天澜的话,只轻声道:“你派人查过他?” 君天澜微微一笑:“敢觊觎我的女人,自然要将他的底细查清楚。” 沈妙言面颊微红,低头不语。 君天澜喝了那碗药,已恢复不少气力,因此望了眼窗外,淡淡道:“他每隔三天都会去一趟云香楼,今天,大约也会去。想不想去看看?” “你不会是在哄骗我吧?”沈妙言挑眉,在心底却有六七分相信君天澜说的是事实。 君天澜见她还挺犹疑的,便笑道:“去换身男装,我带你去云香楼。” ……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云香楼外。 身着玄色锦袍的英俊男人下了车,君天澜今日打扮得风流倜傥,手持一把黑丝绸绣金字的折扇,不像是位高权重的国师,倒像是翩翩贵公子。 他抬手,从马车内扶出一位娇小玲珑、面庞秀丽的小公子。 沈妙言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跨下马车,低垂着眼帘,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雪白干净的男式锦袍。 站在楼前迎客的几名美人愣了愣,随即热情地拥上来,“两位贵客里边儿请!是第一次来咱们云香楼吧?京城里,可从没有像你们这般俊俏的公子呢!” 君天澜倒还好,天生自带一股煞气,这些女人不敢靠近他,便伸手在沈妙言身上乱摸。 沈妙言满脸羞窘,被君天澜一把带进怀中,冷漠威严地瞥了这些女子一眼,她们不敢再乱摸,只得簇拥着两人进了云香楼。 然而没走几步,身着绯红色艳丽长裙的美丽女子踩着木屐缓步而来,云鬓高耸,屈膝行了个礼,唇角含着一缕亲和的微笑:“大人。” 第489章 真是小气的男人 君天澜微微点头,那女子便转过身,带他们往楼上走。卡Kа酷Ku尐裞網 门口那几名美人愣了愣,其中一个轻声问道:“这两人是什么来头?从不主动出来的红尘姐竟然亲自过来接待!” “别管了,反正肯定是咱们惹不起的贵人!”另一个小声。 沈妙言注视着走在前面的大美人,隐约记得,这女人就是云香楼的花魁妩红尘。 当初离间沈泽与张敏,她和楚随玉利用过这个女人。 可是瞧她对四哥毕恭毕敬的模样,似乎也是四哥的手下? 她想着,妩红尘已经带着君天澜来到一座雅间前,纤纤玉手推开门,请二人进去。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在房中坐下,沈妙言刚刚落座,就听到一阵嬉笑声。 妩红尘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她惊了惊,那画子后面的墙壁竟是透明的,能够清晰地看见隔壁雅间的景象。 三五个年轻公子聚在一起,身边还陪着六七个美貌少女,添酒夹菜,好不热闹! 而居中搂着一名美人的男子,不是韩叙之又是谁! 妩红尘为两人斟了热茶,便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轻声道:“他们看不见咱们吗?” “那墙是特殊材质,从对面是看不到这儿的。”君天澜把玩着折扇,盯着韩叙之的瞳眸冰冷如霜。 沈妙言听见有尖锐的声音响起:“韩兄,听闻你要为了沈妙言辞掉丞相的位置?” 韩叙之吃掉美人用唇送上来的葡萄,笑容淡淡:“是啊。” “为什么?丞相之位,朝中多少人求着盼着都得不到,你为何却要把它辞掉?难道沈妙言,比丞相的位置都要诱人?” 韩叙之端起酒盏呷了一口,手掌在旁边美人的腰间摩挲流连,渐渐探进那美人柔软的****里,笑道:“相位易求,美人难求,自然是尽着美人先。” 那美人浑身柔弱无骨地倚靠在他肩膀上,一张艳红的唇亲吻着韩叙之的脖颈,声音透着十足的媚意:“相爷,是奴家美,还是那位沈小姐美?” 说着,一只手色/情地探进他的衣裳底下。 韩叙之握住她作乱的小手,起身笑着朝其他人道:“本相还有些事,诸位慢饮。卡Kа酷Ku尐裞網今日的酒钱,全都算在本相头上。” 众人自然知道他有什么事,便都哄笑出声。 韩叙之揽着那美人的纤腰往外面走,没走几步,那只手便迫不及待地滑进那美人的裙子里。 君天澜偏头望向沈妙言,但见她面色淡然,并没有意料中的无法接受。 他走过去,将那幅画放下,“如何?” “男人大都是酒色之徒,即便熟读圣贤书,亦逃不了酒色的诱惑,当真可悲。”沈妙言喟叹。 君天澜见她并不难过,稍稍放心了些,“回去吗?” 沈妙言点点头,起身同他一道离开。 然而两人没走多远,却在廊道上碰到朝中的户部尚书吴耶。 吴耶腆着个大肚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天澜,随即大笑出声:“都道国师大人不近女色,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君天澜面无表情。 沈妙言脑海中浮现出吴耶的资料,他是楚国的户部尚书,掌管楚国的财帛委输、税收经费等事宜,官风清白,只是惧内得厉害,偶尔在小事上还有些犯浑。卡Kа酷Ku尐裞網 吴耶瞟了眼沈妙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住君天澜就往旁边雅间走,“国师啊,走走走,咱们进去坐坐,我跟你介绍介绍云香楼!这云香楼不只有漂亮姑娘,清秀的小倌儿也是有的……” 他们二人在里面坐下,沈妙言在后面关上门,瞥向那二人,吴耶似乎喝高了,她四哥随口问了几句话,他就将楚国的国库、各地物资等情况全都从吴耶口中套了出来。 她把玩着一只羊脂玉净瓶,那吴耶正说着今年天气干燥怕是要出天灾,也不知各地常平仓的储粮够不够,忽然话锋一转,笑眯眯对沈妙言道:“你过来。” 沈妙言放下羊脂玉净瓶,走到旁边,他忽然伸手想去拉沈妙言的手腕。 沈妙言小脸倏然变冷,往后退了一步,“你做什么?!” 君天澜眸光同时变得冷冽,房中的气氛,瞬间冷硬下来。 无声的威压落在吴耶身上,他愣了愣,酒醒了大半,怔怔抬头去看君天澜,刚想道个歉,却见对方站起身,牵了那名漂亮小公子的手,离开了雅间。 他挠挠头,颇有些害怕,他这是得罪国师大人了吗? 而君天澜带着沈妙言离开云香楼,一上马车,便冷声吩咐:“去一趟吴府,告诉户部尚书夫人,吴耶在梧桐街巷尾养了个小倌儿。” 外面骑马的夜寒应声称是,立即骑快马先行离开。 沈妙言眉眼弯弯:“四哥,他都没碰到我,你吃的哪门子醋啊?”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他若是碰了你,我的报复就不止这样简答了。” 真是小气的男人…… 沈妙言想着,心里却甜滋滋的。 入夜之后,沈妙言独自趴在寝屋的圆桌上,准备写信给韩叙之,告诉他,她不想跟他离开了。 她写了好几封信,都觉措辞不妥,纷纷揉成团丢到身后。 她双手捧脸,偏头望向窗外,此时夜空明朗,星辰散布在深蓝色夜幕之上,像是…… 芝麻粒? 她看了会儿,竟觉得饿了,便丢下毛笔起身去找夜宵吃。 来到府中的大厨房,却瞧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坐在灶旁哭。 她好奇地走近,轻声问道:“你哭什么呀?” 此时已是深夜,那小姑娘被她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连忙擦了擦眼泪,“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们这些做侍女的,身份卑微,最忌讳在主人家面前哭哭啼啼。 沈妙言见自己吓到了她,便将手中撒了芝麻的枣泥糕扳开一半递给她:“你有什么伤心事,说与我听听。” 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接过枣泥糕,轻声道:“我两位哥哥都被抓进了天牢,我想去探望他们,可牢头却不准我进去。” “哦……”沈妙言咬着枣泥糕,“你哥哥可是犯了什么罪?” 小姑娘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的两个哥哥都是好人,住在乱民街帮人做工,无端就被官差捉了去。” 沈妙言咬食物的动作顿住,瞳眸微动:“乱民街?官差捉人?” —— 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五更哦,万字。 第490章 想要活下去 那小姑娘点点头。 沈妙言将没吃完的枣泥糕扔进盘子里,看了眼伤心绝望的小姑娘,转身往衡芜院奔去。 此时衡芜院灯火尚明,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书房,“四哥,天牢要出人命了!” 君天澜站在窗下临帖,执笔的手顿住,旋即又继续书写:“我知道。” “你知道?!”沈妙言震惊。 “这个建议,是沈泽还在的时候提出来的。” 沈妙言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琥珀色瞳眸里全是不解:“你为什么不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君天澜声音淡漠,目光只盯着宣纸上游龙走凤的笔尖,“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换取多数者的利益,统治者便该如此。只有如此,那大多数人才不会起来反抗,国家才能长久安定。” “可是,可是那些都是人命啊。”沈妙言紧紧攥着衣角,仍旧不解。 “他们之中,也有不少杀人放火之人。”君天澜仍旧淡定地临帖,显然没有去救人的意思,“京城中的人命案,十桩里有七桩是乱民街的人所为。卡Kа酷Ku尐裞網官府每每搜查凶手,那些暴民互相包庇,根本无法还被害者公道。司天监预言,今年雨水稀少,楚国恐怕是灾年。妙妙,你知道灾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食物短缺,百姓流离失所……严重者,百姓将揭竿而起,在楚国点燃战火,在天灾上再加重人祸。” 沈妙言呢喃着,可眼底依旧盛着失望。 君天澜偏头看她,薄唇泛起一抹无奈的微笑:“妙妙,若你坐到那个位置上,你就会明白,上位者是如何苦心孤诣地维护国家安宁。” 沈妙言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我知道,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说完,便倔强地离开了书房。 她穿过夜风,回到临水阁,从箱笼底翻出一块白色锦布,抖开来,上面是几行斑驳的血书。 这是当初承恩寺中,楚云间让她杀他,她不肯,他就当场写了这一封赦罪诏书给她。 她一直没机会用。 她将诏书塞进怀里,独自离开临水阁奔到马厩前,牵出自己的那匹雪白掠影,正要跨上去,瞧见旁边木桌上还放着把割草料的弯刀,于是顺手捎上,跨上马往府外疾驰而去。 门房的小厮正打盹儿,听见大喝声,抬头见是沈妙言,连忙打开府门放她出去。 她朝天牢方向跑了几步,想起什么,勒转马头又往花府奔去。 花容战睡得正香,被这女孩儿吵醒,不悦地朝床榻里侧翻身,含混不清地开口:“做什么呀……大晚上的……” 沈妙言继续摇他:“花狐狸,陪我去干大事儿!咱们去救人好不好?!” 花容战实在无法安眠,从床上坐起,抬手摸了摸头发,眯着桃花眼:“你到底想干嘛?” “去积功德呀。花狐狸,等你功德攒的够多了,上苍一定会保佑你成功夺回王妃姐姐的!”沈妙言满脸认真地胡诌。 花容战被她吵得很烦,只得起身穿衣:“去哪儿救人?你请我去帮忙,可是要付银票的。” “我那儿还有以前从沈月彤那里讹来的金元宝,都给你呀!” “这才像话……” 花容战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意识更清醒些,“走吧。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刚朝前走了两步,花容战就发现这小姑娘腰间挎着一把弯刀。 “你……这是准备干吗?”他眨了眨眼睛。 沈妙言满脸无辜:“救人啊!万一需要杀进去,那些人打我,我得准备武器自保不是?” 花容战满脸鄙夷地迈出了门槛。 他可不信这女孩儿会用弯刀。 两人骑着两匹马来到天牢前,那牢头认得这两人乃是国师面前大红人,不敢拦他们,由着他们进去了。 深夜的天牢格外阴暗恐怖,尽管每隔三五步就有一盏灯笼,然而那灯光实在太弱,根本照不穿无尽黑暗。 沈妙言的右手始终握在弯刀柄上,她皱了皱小鼻子,清晰地闻见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杀戮,已经开始了吗? “这边。”她招招手,示意花容战跟上。 昏暗的环境里,视觉被削弱,听觉被无限放大。 沈妙言清楚地听见天牢深处的惨叫,那是狱卒在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 她加快步伐,花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才奔到最里面,只见五六具尸体被随意堆在地面,一名狱卒将尸体搬上板车,另一人拖着车准备将尸体运出去。 旁边的栅栏后,还有被关押的乱民街上的人,男男女女睁着大眼睛,惊恐不安地望着坐在桌案后审讯的判官。 一个衣着短褐的男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泣:“大人,草民平时只不过是小偷小摸罢了,草民从未伤过人命啊!求大人放过小民!” 那名判官显然不想听他解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声音透出漫不经心:“杀了。” 一名刽子手高高举起长剑,从背后捅向那男人的心脏。 “住手!”沈妙言喊出声。 判官偏头看她,懒洋洋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挠本官断案?” “你根本未曾审判,又何谈断案?”沈妙言面色冷凝,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觉着有些眼熟。 似乎,正是她第一次去乱民街,被几个男人威吓的其中一个。 那个男人也认出了沈妙言,连忙膝行到她面前,“小姐,您行行好,饶过我的命吧!” 他沾着血污的手弄脏了沈妙言的裙摆,然而她毫不在意,只静静注视着那名判官:“这里活着的人,我全要了。” 那判官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本官乃是奉皇上圣旨处理乱民街作乱之人,莫非你敢抗旨不尊?!” 沈妙言冷笑一声:“我今夜还偏就抗旨不尊了!” “来人,把她给本官拿下!”那判官冷声。 两名官差上前,花容战抽出腰间长剑,挡在了沈妙言面前,笑容妖美而残酷:“你们再近一步试试?” 天牢中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沈妙言偏头望向栅栏后那几十个人,他们满脸泪水与乞求,不同双眼睛里充斥着同一种渴望:想要活下去。 第491章 天生的战斗种族 天牢内的打斗,十分混乱。 花容战以一当百,身形快如雷电。 一名狱卒趁着花容战被其他人纠缠,握着长刀试图去砍沈妙言。 沈妙言抽出腰间弯刀,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力气却极大,弯刀迎上去,直接就打落了那柄长刀。 狱卒正不可思议怔愣之际,沈妙言一跃而起,弯刀在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圈儿,刀柄重重击打在那狱卒的脑袋上。 狱卒翻了个白眼,晕厥过去。 沈妙言首战告捷,低头望了眼手中弯刀,觉得这刀使起来还挺顺手。 花容战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她,见她轻而易举便撂倒一个大汉,桃花眼中多了几分深色。 魏国皇族被天下人称为天生的战斗种族,不是没有道理的。 尽管他们并不修习内力,可天生就具备一身恐怖的力气。 而深深烙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更是让他们在杀戮中如鱼得水。卡Kа酷Ku尐裞網 又一名狱卒不长眼地去袭击沈妙言,手中佩剑挥舞如雪花银练,气势十分惊人。 沈妙言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眸光一凝,下意识地用弯刀灵巧勾开那人的佩剑,抬脚冲着对方就是一脚。 她那一脚,生生将那狱卒踹出几米远。 花容战将那些狱卒打得嗷嗷直叫,判官跌坐在墙角,不停求饶:“两位大侠放过我吧!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花容战连看都不想看他,将长剑收入鞘中,望向沈妙言,只见那女孩儿奔到牢门前,用弯刀打落牢锁,将被关押的人都放了出来。 这些人有奸有善,此时侥幸捡了条小命,纷纷对沈妙言拜倒在地,千恩万谢。 沈妙言有意引导他们向善,于是将弯刀挂到腰间,淡淡道:“你们被朝廷当做废子丢弃,乃是因为你们常常作奸犯科,素日里干尽歹事。” 说着,瞥了眼这些面露愧疚的人,抬步朝外走去:“若今夜能保此命,还望你们不要再为非作歹。否则,这些官差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些人跟着她往外走,纷纷簇拥着她,其中一人抹着眼泪问道:“小姐,咱们真的不会有事吗?还会不会再被抓进来杀头?” 沈妙言带着他们穿过狭长的甬道,琥珀色瞳眸里都是凝重:“反正,你们不要再回乱民街了,明日一早就离开京城。卡Kа酷Ku尐裞網去另一个城池好好生活,千万别再做坏事。我顾惜你们的性命,可对于其他人而言,你们的性命不过是草芥。” 他们走到天牢门口,这群人感激涕零地对她跪下行过大礼,才匆匆往乱民街方向而去,打算收拾东西带上亲人,明天就离开京城。 沈妙言望着他们在夜色中跑远,瞳眸中满是怜悯与无奈。 花容战轻笑道:“沈丫头,你放走朝廷要犯,可知你会被如何?” 沈妙言抬头看他:“连你也觉得,他们是大奸大恶之人吗?他们被夺去性命,你觉得是合理的?” “不会理,却合法。” “何谓法?” “天子之言,便是法。” 沈妙言笑容透出轻蔑:“天子也是人,若说了错话,那么也该被人遵行吗?一人之言,不堪为法度。” 她说完,跨上掠影,眉眼弯弯:“花狐狸,谢谢你陪我劫天牢!” 花容战也上了马,桃花眼中浸润了笑意。 他与顾钦原不同,他其实挺认同这小姑娘刚刚那番话的。 一人之言,不堪为法度。 两人离开天牢门口,还未走出天牢所在的街道,只听得整齐的军靴声响起,须臾,无数禁卫军手持长枪,出现在街道尽头。 禁卫军们让开一条路,夏侯铭缓步走出,目光毫无感情地盯着沈妙言:“狱卒前来举报,有人劫天牢,打伤朝廷命官,放走囚犯。沈妙言,你罪不容诛,还不下马就擒?!” 沈妙言小脸上都是冷漠,随手从衣襟里取出那方赦罪血书丢给夏侯铭:“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夏侯铭接过展开来,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 且不论这鲜血是谁的,上面的笔迹,清晰可见是皇上的字迹,还有落款处的印戳,也是皇上的…… 皇上他,什么时候给了沈妙言这样一封赦罪诏书?! 沈妙言注视着他脸上那副吃惊的表情,心中大悦,策马向前:“护国将军,多放些心思在国事上才是正紧,何必总盯着我这样一个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若沈枫知道,怕是要伤心的……” 她故意调笑,催马从夏侯铭身边经过,想起什么又补充道:“那封诏书你拿去给楚云间好了,他会认账的。天色已晚,护国将军还是带着这些人赶快回去休息吧。劳诸位白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呢。” 花容战跟在她身后,唇角都是笑意,这小丫头气人的本事越发见长,真是不简单。 夏侯铭静静攥住那封诏书,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回转身紧盯着沈妙言,声音极冷:“夜路走多了,终究是不安全的。沈妙言,当心你脚下的路!” 回答他的是清脆的马蹄声。 他冷哼一声,却只得带着人离开。 …… 翌日,乾和宫书房。 楚云间的龙案上,多了一封用鲜血写就的赦罪诏书。 夏侯铭站在下方,拱手道:“皇上,沈妙言昨夜与花容战两人夜劫天牢,打伤朝廷命官,罪不容诛。可她却利用皇上对她的恩赐,逃避惩处,实在可恶。” 楚云间靠坐在椅背上,瞥着血书,唇角的笑容依旧温雅俊朗:“夏侯卿,她不过一个闺阁女子,你连她都对付不了,这护国将军当的,是否憋屈了些?” 说着,抬手拿起那封诏书,含笑盯向下方的夏侯铭:“若当时带兵挡住沈妙言的人是沈泽,夏侯卿认为,他会怎么做?” 夏侯铭摇了摇头。 楚云间脸上笑容更盛:“若是沈泽,他一定会说对禁卫军说,这张诏书乃是伪造的,并趁机撕毁诏书,率军将妙言斩于马下。” 夏侯卿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卿性格贵在耿直忠诚,却也输在了耿直忠诚。”楚云间微微摇首,“可惜了。” 若夏侯铭再聪明一点,就能取代沈泽成为他的左右手。 这样的夏侯铭,只能作为一把利剑使用,却无法成为他的军师。 第492章 男人的话,大抵是不能信的 夏侯卿单膝跪下,低头道:“臣愚钝!” 楚云间摇首,示意他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书房归于寂静,年轻的皇帝靠着椅背闭上双眼,三月的阳光在他月白色龙袍上翩跹而舞,恍惚之中,他仿佛又听见觉远大师说过的话。 ——命运的星宿轮盘已经发生改变……皇上为楚国、为天下留了一颗火种,她会燃烧起来,直到给这世间,带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始终相信沈月如肚子里的孩子才是颠覆楚国的人,毕竟妙言是女孩儿,再如何有本事,也不可能成为皇帝。 可沈月如被神秘人截走,他耗费无数人力都没有寻到半点儿消息。 难道,他就要坐在这里,等着看楚国如何被人灭掉吗?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孩子,可他也无法容忍楚国覆灭。 他深爱这个国家,胜过深爱他的子嗣。 他摸着手腕上觉远大师赐给他的菩提手串,无力地发出一声叹息。 国师府。 沈妙言用两层珍珠膏才勉强盖住眼下的青黑,来到花厅,君天澜已经在用早膳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过去坐下,拂衣给她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她滴了些酱汁在粥里,又夹了两根酸豇豆。 她胃口好,一会儿就吃完了两碗粥,又拿了一笼蟹黄汤包吃起来。 君天澜吃完面,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人呢?” “我让他们逃出京城了。” “你认为,他们会悔改吗?” 沈妙言吃包子的动作顿住,琥珀色瞳眸闪烁着淡漠:“不知道。” 说着,又继续吃起来。 君天澜拿了锦帕,慢条斯理地给她擦拭唇角:“你要记住,统治者必要的品质,是心软。最不必要的品质,还是心软。” “可我不是统治者,我只是个寻常姑娘。”沈妙言推开他的手,用木筷夹起一只蟹黄包蘸了蘸酱料,像是刻意一般,重又将唇角弄脏。 君天澜不厌其烦地给她擦拭,凤眸认真:“不可以再有下次。” 沈妙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又过了几日,楚随玉的生辰到了。 沈妙言站在闺房的落地青铜镜前,她今儿穿了身绣夕颜花的鹅黄衣裙,梳着整齐的随云髻,髻上簪着红玉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致艳丽。 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昔日的盟友办生辰宴会,她当然是要去捧场看热闹的。 君天澜今日无事,便与她一道去了晋宁王府。 此时王府内张灯结彩,往来宾客俱是京中权势,亦有与楚随玉交好的他方富甲。 开席时,沈妙言朝四周望了望,除了坐在夏侯挽挽身旁眉开眼笑的温雅,竟没有见到其他温家的长辈。 她心下了然,大约是楚云间昏迷那段时间,楚随玉的野心惹恼了温爷爷,因此温爷爷才不准温家人过来参加宴会。 却不知为何温雅会过来。 很快,楚随玉带着位侧妃出来,众人献上寿礼,他便笑眯眯宣布开宴。 沈妙言悄悄看楚随玉,他正和旁边的那位侧妃谈笑。 王妃姐姐并未出来。 她握紧手中筷子,想起花狐狸,又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然而这事终究是他人的家事,她没有资格插手。 宴会过了一半,楚随玉忽然站起身。 众人知晓他有话要说,便纷纷安静下来。 楚随玉环视大厅,笑容不达眼底:“本王这次操办宴会,一是为了庆祝寿辰。二是为了宣布一件大事。” 众人侧耳聆听,他呷了口酒,声音足以让在座的人都能听到:“本王迎娶温阁老之女,立她为王妃,本想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谁知王妃善妒,屡屡下毒谋害府中女眷,以致到现在为止,府中仍然没有婴孩儿诞生。本王怜惜她年少无知,数次加以谅解,可她屡教不改,在前些时候,再度做出这种事,本王实在心痛。”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震惊于看起来温婉端庄的晋宁王妃,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们环视四周,见温家的人都不在,于是更加相信楚随玉的话,必定是晋宁王妃真的做出了那等恶事,他们才没脸前来参加宴会。 只是不知,晋宁王是否会休弃晋宁王妃? 端坐在君天澜身边的沈妙言,却是不信的。 她静静注视着楚随玉,这个男人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润风流,看起来明明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谁又知道他心肠狠辣、表里不一? 那张嘴舌绽莲花,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真真可怕至极。 这世上人有千面,男人之中,有人表面花心但骨子里痴情如花容战,有人冷漠残酷只钟情江山权势如顾钦原,有人舌蜜腹剑贪恋财色如韩叙之,也有试图同揽江山美人的男人,如君天澜。 千人千面,若不仔细观察,那么便不会知道到底谁重情重义,谁又真正冷漠无情。 男人表面上的话,大抵是不能信的。 女子要找一位才品皆好、用情至深的夫君,当真是非常难的事。 她偷眼望向身边的君天澜,抿了抿唇瓣,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对方的手指。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瞧见她那双复杂的琥珀色瞳眸,便知这小姑娘大约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反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握了握。 上座的楚随玉环视众人,放柔了声音:“王妃虽然失德,本王却不愿休弃她,叫她无颜活在人世。所以本王决意将她贬为侧妃,仍旧留在府中,好生娇养,以全多年夫妻恩情。” 他话音落地,便有人称颂起他的宽仁大度。 楚随玉重又坐下,酒宴再度开始。 大厅中上了舞姬,在场之人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沈妙言垂下眼帘,楚随玉将王妃姐姐贬为侧妃,便是在打温家的脸面。而温阁老被楚云间信任,温家势力越发如日中天,他这么做,恐怕只是为了给楚云间一个交代。 他折下自己的羽翼,以此告诉楚云间,他并没有在朝中拉帮结派。 他将王妃姐姐贬为侧妃,以此换取不被帝王猜忌。 好深的心思。 此时幽静的闺房中,温倾慕面色苍白,独自躺在大床上,郁郁不得欢。 窗户大开着,春风将帐幔吹得鼓起,她偏过头,注视窗外枝头的繁华,眼睛里都是苦涩。 第493章 你会带我走吗? 她从去年八月开始,被软禁在王府后院,到如今已经五个多月。 她想要出去,想要去见那个人,想要自由…… 正伤心之际,房门被人推开,身着艳红衣衫的温雅出现在房中。 夏侯挽挽站在门口,悄声道:“你快些跟她说完话,我帮你放风!” 说罢,便掩上了房门。 温雅得意地在床榻边缘坐下,眉梢眼角都是难以遮掩的欢喜:“嫡姐,你大概不知道吧?刚刚王爷在宴席上,当众宣布,将你贬为侧妃!从今以后,你就不是晋宁王妃了,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 温倾慕注视着她的嘴脸,禁不住咧唇一笑:“温家和王府决裂,温雅,莫非你还肖想着晋宁王妃的位置?” “有什么不可以的?!”温雅被踩了尾巴,顿时满脸不悦,“别再来说教我,你没有资格!” 温倾慕轻笑,缓缓阖上双眼。 没有见到温倾慕如想象中悲痛,温雅颇为失望,冷哼一声,站起来愤愤离开。 她走后不久,一道性感的男声自窗边响起:“慕慕,你难过吗?” 温倾慕惊讶地睁开眼睛望向窗边,身着红色锦袍的贵公子倚在窗边,笑容十分欠揍。卡Kа酷Ku尐裞網 “你怎么来了?”她勉强坐起身。 花容战走到床榻边缘坐下,将她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上软枕,桃花眼里都是笑意:“我怕你听到那个消息伤心,所以偷偷过来看你。” “我不爱他,又怎会伤心?”温倾慕声音虚弱,一双妙目只盯着面前的男人,仿佛生怕他消失一般。 花容战执起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慕慕,你瘦了。” “你心疼吗?” “心疼。”花容战坦言,“慕慕,好好吃饭,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温倾慕凝视着他,漆黑的瞳眸渐渐湿润起来。 她伸出手,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声音极轻:“那我等你……” 话音落地,却有眼泪潸然滑落。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单手捧着她的小脸,桃花眼低垂,俯首吻掉她脸上的泪花。 温倾慕却主动吻住他的唇瓣。 “慕慕?” 他注视着她的眼眸。 “容战,可以吗?这一次,温柔一点……” 温倾慕眼中隐隐有着渴求。 帐幔垂落,花容战欺身而上。 …… 前院,楚随玉与旁边前来敬酒的公子小酌,身旁那位侧妃接受着女眷们的恭维,笑的容光焕发。 温雅也捧着杯酒水过来,略有些羞赧,低垂着眼睫,轻声道:“王爷,我刚刚去探望了姐姐,我能和您单独说说话吗?” 孤男寡女相处一室乃是不妥的,可在场的人都知道温雅是晋宁王妃的庶妹,只当她是想跟晋宁王谈一谈温倾慕被贬为侧妃的事,于是谁也没在意。卡Kа酷Ku尐裞網 楚随玉与她到了内堂,温雅才卸下伪装,扑过去一把抱住楚随玉的腰身:“王爷,我好想您啊!您将姐姐贬为侧妃,那我可以做您的王妃吗?” 说着,抬起头,小脸上是浓浓的孺慕。 楚随玉俊脸上遍布愁容:“雅儿,再过段时间,宫中恐怕要进行选秀。你生得漂亮可爱,又出身温家,恐怕——” 温雅一惊,满脸不可置信:“选秀?!” “是啊。”楚随玉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眼中俱是含情脉脉,“雅儿,咱们此生怕是有缘无份了。你若进了宫,定要好好侍奉皇兄,切莫再思念我。” “可是,可是……”温雅急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凝视着楚随玉。 楚随玉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皇兄向来视本王为眼中钉肉中刺,雅儿,你若进宫,一定要为本王多多美言几句。若能将皇兄每天做了什么都告诉本王,本王可以随时做准备提防他,那就更好了。” 温雅怔了怔,却又听得他遗憾地开口:“罢了,你还是好好侍奉皇兄。若是被他发现你将他的事告诉本王,他性格残酷,恐怕你会吃不了兜着走。本王如何忍心让你吃苦……”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眼神更是盛满了怜惜。 温雅被他的话和表情所打动,心中无比感动,于是坚定地开口道:“我爱的人是王爷,就算进了宫,我还是爱着王爷!只要是为了王爷好,即便叫我去偷皇上的玉玺,我都愿意!” 楚随玉顿时面露震惊之色,旋即深情款款地将她拥入怀中:“雅儿,还是你待本王好……皇兄膝下无子,从摘星楼坠落后又一直身子不适,恐怕过不了两年就会驾崩。到那个时候,定然是本王继承大统。本王若为帝,定然封你为后。” 温雅一听,难掩激动之色,抬头看他:“真的吗?我能当皇后?!” “自然是真的。”楚随玉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脸宠溺。 温雅将他抱得更紧些,面颊贴着他的胸膛,忍不住哭道:“我就知道王爷是真心爱我的!王爷,到时候我能把嫡姐踩在脚底下吗?!我很讨厌她,她总是处处对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说教姿态,真是令人厌恶!反正您也不要她了,我要嫡姐给我为奴为婢,我要好好折腾她!” 楚随玉听着这番话,因为不悦,眼底如同淬了霜雪。 可他的声音却依旧温和:“自然可以。只要雅儿喜欢,怎么都可以。” 温雅更加激动,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监视皇上,帮王爷继承大统。 楚随玉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一枚好用的棋子,注视着虚空,唇角缓缓勾起一道弧度。 此时的后院闺房中。 帐中云雨渐歇,温倾慕躺在软枕上,苍白的小脸在云雨过后变得艳若桃李,十分明艳动人。 那双妙目里弥漫着盈盈水光,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叫花容战怜爱不已,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面颊,调笑道:“慕慕,你这个样子,倒是叫我想要再来一次了……” 温倾慕喘息着,偏头看他,这个男人一头乌黑长发垂落在榻上,妖美的面庞比平常更加诱惑,勾人的桃花眼微微挑起,怎么看怎么妖孽。 她随手握住他的一缕发丝,眼中都是不舍:“将来,你会带我走,去看西南村镇的草市,去看巍峨壮阔的南断山脉,去看四季如夏的南蛮……是不是?” 花容战郑重点头,想起什么,捡起床角的锦袍,从袖袋里取出一把匕首,正是当初拍卖会上,他花高价从温倾慕手中抢来的七星匕首。 第494章 他的味道冷甜冷甜,很好吃 温倾慕接过他递来的匕首,鞘上嵌着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做工非常精致。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拔出一截,罗帐中顿时寒光四溢,可见这匕首锋利至极。 “你院子里那两个看门的嬷嬷,是我的人,功夫非常好,必要时刻,会保你平安。我不能常常来看你,这柄匕首,你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花容战说着,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慕慕,我与你立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温倾慕捧住他的脸,忘情地吻了上去。 …… 楚国秀女三年一选,到了三月中旬,全国各地都开始遴选秀女,以充实后宫。 因此陆陆续续有地方上送来参选的美人抵达京城,住进驿馆之中。 眼见着大选面圣在即,京城中的华丽锦缎和胭脂水粉被要参加选秀的小姐们抢购一空,一时间好胭脂与好衣裳俱都供不应求。 半壕春水一城花。 在临水阁里临字的沈妙言淡然自若地临字,让素问在旁边念药方,她一边默着诗歌,一边记下那些复杂的方子。 正怡然自得时,君天澜跨进门槛,打量了眼她的书房,这书房似乎是仿照他的大书房布置的,因为窗户临水,倒也典雅幽静。 素问见他进来,屈膝行过礼便退了下去。 他从背后轻轻抱住沈妙言纤细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脑袋,目光落在那张宣纸上,呢喃出声:“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怎么想起默这首诗?” 沈妙言搁下毛笔,在一旁银盆中优雅地净了手,转过身,抬起小脸冲他甜甜一笑:“宫里不是在选秀女吗?我就想起了这首诗。那些秀女,入了宫便等同长伴寂寞,着实可怜呢。” 君天澜薄唇噙起一抹轻笑,“天下可怜之人太多,妙妙同情得过来吗?” 说着,便将怀中的女孩儿抵在桌前,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春风从窗外拂过,在湖面荡漾开层层水波。 沈妙言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仰着小脸与他拥吻。 君天澜始终睁着双眼,凝视着她羽翼般轻颤的漆黑睫毛,淡淡道:“明日宫中大选,楚云间邀请你入宫观看,顺便帮忙参谋一二。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唇贴着他的,抬起眼帘,忍不住轻笑:“我还从未看过选秀,倒是很想见识一番。” “那我陪你进宫。”君天澜声音低沉性感。 “好。” 沈妙言话音落地,君天澜便撬开她的贝齿,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攫取着她口齿间的芬芳。 没一会儿,却又忽然退出来,轻声问道:“刚刚吃了柑橘?” 沈妙言抿了抿唇瓣,笑得不好意思:“四哥尝出来了?” “下次吃些草莓。”君天澜莞尔一笑,继续吻她。 在触到她的丁香//小舌时,他觉得可爱,便禁不住与之纠缠起来。 沈妙言使坏地轻咬了下他的舌头,反客为主,将自己的小舌头探进他的口中。 他的味道冷甜冷甜,很好吃,跟他这个人一样。 沈妙言想着,闭上双眼,享受起这个男人温柔缠绵的吻。 翌日。 沈妙言随君天澜进了宫,只见承庆殿前的汉白玉广场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台阶上同样一片落叶都没有。 屋檐下摆着一张明黄色龙案,楚云间身着龙袍,正坐在龙案后。 其他一些后宫妃嫔、朝廷要员及其妻子也坐在席位上,正轻松地谈笑风生。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迎风招展,宫女们上了瓜果茶水,场面非常热闹。 见两人过来,楚云间朝沈妙言微微一笑。 沈妙言避开他的目光,同君天澜一道坐下。 司礼太监见人已到齐,便高声唱喏:“宣江县县丞之女苏子绯、桐州太守之女王思琴、黄门侍郎之女吴画、给侍中之女秦杏杏、镔县县令之女司青墨、骠骑将军之女桂香觐见!” 一名大宫女带着六名秀女出现在台阶下,这六名秀女一道屈膝行礼,声音娇软:“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晴光正好,她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站在太阳底下,各个打扮得艳丽夺目。 她们不敢擅自窥视龙颜,俱都垂着眼帘。 司礼太监高声将六人身份年龄一一报过,沈妙言觉着这些秀女都挺漂亮的,悄悄抬眼望向楚云间,却见他唇角虽噙着笑意,可眼睛里却盛着不耐烦。 楚云间的确很不耐烦,甚至不愿意多看这些都女子一眼。 这些庸脂俗粉,任如何将金钗首饰、绫罗绸缎加在身上,在他心中,也抵不过妙妙白衣素裙的典雅清丽。 他瞟了眼沈妙言,她今日穿了身简单的淡青色衣裙,坐在阳光下的模样绝艳出尘,实在是惹眼得很。 他摩挲着腰间的佩玉,不发一语。 这是不想留人的意思了。 司礼太监照规矩赐了六名秀女珠宝首饰,那六名女子失望地退了下去,又一名大宫女带着另六名秀女过来。 沈妙言定睛看去,里面竟有认识的人,正是夏侯挽挽与温雅。 她们两人出身高贵,不消多想便知是早已内定好了的。 等大选结束,楚云间一共选出了九名女子,赐了些东西,便让她们住进早已收拾好的储秀宫,跟嬷嬷们学规矩。 沈妙言今日领教了宫中选秀是怎样的,倒是觉得不算白走一遭。 晚上宫中夜宴,她坐在君天澜身边,小酌了半杯酒水,望了眼殿中的舞姬,轻声道:“四哥,我出去小解。” 君天澜微微颔首,她便悄悄离席。 宫中的夜晚较平日宁静得多,她小解完,顺着长廊往承庆殿走,却不提防在拐角处撞了个脚步匆匆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粉面桃腮,正是被留下来的九名秀女之一。 沈妙言稍稍一想,便认出她正是扬州通判之女徐莹,年十六。 徐莹本来撞了人挺惊慌,仔细一看,见这人穿着普通的淡青色衣裙,便猜测她绝非高官贵人家的小姐,大约只是个小宫女,于是心中轻视,冷声道:“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沈妙言无心同她纠缠,绕过她便继续往承庆殿走。 徐莹今日得选秀女,再加上宫中并无皇后,她野心勃勃想坐上那个位置,自以为前程锦绣,便想着拿沈妙言练一练威风。 —— 今天520,打赏页面好漂亮,哈哈哈!爱你们哦!! 第495章 她觉得沈妙言想要害她 她拦住沈妙言的去路,翻了个白眼:“撞了贵人,道一句对不起便想离开吗?你可知我是谁?” 沈妙言注视着她骄矜的模样,微微一笑:“你进宫前,父母没有叮嘱过你,初来乍到,不要随便使威风吗?就不怕惹了惹不起的人?” 徐莹愣了愣,不禁仔细打量起她,但见这少女肤白如雪、气质绝艳,竟不输任何官家小姐。卡Kа酷Ku尐裞網 莫非,她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女儿? 她心中有些恐慌,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让沈妙言离开,却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妙言妹妹,你们在做什么?” 徐莹转过身,站在灯笼下的年轻公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身着丞相服制。 她想起朝中有一位新任的年轻丞相,才华非常出众,似乎是姓韩,于是连忙屈膝行了个礼:“丞相大人。” 韩叙之看也不看她,只朝沈妙言笑道:“妙言妹妹,快随我回大殿吧,现在殿中正表演杂耍呢,你肯定爱看。” 沈妙言瞥了眼徐莹,她的额头沁出细汗,大约是被吓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面无表情地抬步,与韩叙之一道往承庆殿而去。 两人走后,徐莹才松了口气,没想到那个穿戴普通的小姑娘,居然与当朝相爷有关系! 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会不会记恨自己…… 她后怕地抚了抚胸脯,缓缓去偏殿更衣梳洗。 等徐莹再次回到偏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悄悄环视殿内,很快在对面国师大人身边找到了那个小姑娘。 国师大人给她夹了棵蔬菜,她似乎不喜欢吃,又夹起来扔回到国师大人的盘子里,被国师大人低声训斥了几句,便抱住国师大人的胳膊撒娇。 徐莹看着,禁不住再度擦了把汗,传闻当朝国师权倾朝野冷酷无情,这个女孩儿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让相爷称呼她“妙言妹妹”,还能够让国师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莫非她真的惹了惹不起的人? 她正胡思乱想间,旁边一个同时选上的秀女凑过来,一脸八卦意味:“你在看坐在国师大人身边的那位姑娘吗?我知道她是谁,昔日的沈国公府你知道吧,她就是沈国公府的小姐,叫做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国公府覆灭后,她命好,被国师大人收养,听说啊,还深受皇上喜爱呢!宫里之前有座摘星楼,据说就是皇上送给她的礼物!摘星楼被烧后,皇上再度大兴土木,准备为她重建摘星楼呢。” 徐莹听着,满脸艳羡:“果然是好命!” 感慨完,便把玩起杯盏,隔着耍杂技的人看沈妙言,心中十分忐忑。 那个小姑娘正在和国师大人说话,她会不会向国师说自己的坏话?听闻国师把持朝政,若是国师向皇上进言,那她会不会被皇上冷落? 她才刚进宫,她不想被冷落啊! 她想着,盯着那两人,只见沈妙言小手一指,似乎是指向自己。 她慌得连手中的杯盏也跌落在桌上,酒水撒了满桌,连忙拿帕子去擦。 而沈妙言此时正指着那个在几根钢丝上玩转盘子的男人:“四哥你看他,他转了八个盘子,一个都没有掉下来,真是厉害!” 君天澜轻笑:“妙妙想学吗?” “我看看就好,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学呢。”沈妙言想起那堆素问从她师父那儿抱来的医书,不禁有些头疼。 夜宴结束后,参加宴会的人渐渐散去。 沈妙言与君天澜刚走下承庆殿外的台阶,楚云间就遣了个小太监过来,邀请他们一同去清心阁用宵夜,顺便商议今年旱灾之事。 清心阁建在御花园中,是一处十分雅致的低矮楼台。 阁中竖着洁白的绘山水屏风,此时阁中并未点任何灯火,屋门大开,清透的月光从外面洒进来,竟照的室内亮如白昼。 三人跪坐在屏风前的蒲团上,面前置一矮几,上面摆着的点心比刚刚大殿里的还要精致。 沈妙言听着这两人在谈各地灾情,悄悄拿了个做成寿桃模样的点心吃,这点心面里揉了牛奶与鸡蛋,非常的香软清甜。 她吃得高兴,连吃了三个,正要去拿第四个,外面李其进来,轻声禀报:“皇上,徐美人求见,说有事要向皇上禀明。” “哦?”楚云间呷了口茶,“哪个徐美人?” “扬州通判之女,徐莹,陛下今儿个封了她为美人。”李其小心翼翼提醒。 楚云间想着这女人能有什么事,大约是迫不及待想对他投怀送抱,心中虽不悦,可瞟了眼沈妙言,却还是淡淡道:“宣她进来。”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绕到屏风后避嫌,徐莹进来时,就只看到楚云间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 月光洒在他的龙袍和金龙冠上,他那张俊朗如玉的面庞噙着浅浅的笑意,这位年轻的皇帝比她想象的,要俊美亲和得多。 她压抑住狂跳的心,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忽视了另两个空着的蒲团,也忽视了屏风后若隐若现的两个人影,只朝楚云间跪下,声音轻柔:“皇上,嫔妾有事起奏!” “说。”楚云间只看着手中杯茶,唇角挂着惯例性的微笑,眼底冰冷如霜。 “嫔妾……嫔妾听闻皇上喜欢沈妙言,但是嫔妾今天发现,沈妙言不仅与国师大人有染,还与相爷有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值得皇上喜欢!” 她说完,因为紧张,掌心与后背都沁出了冷汗。 她觉得沈妙言想要害她,因此她左思右想后,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让皇上对沈妙言产生怀疑之心,这样,沈妙言就害不到她了。 再者,今夜月色极好,若是她与皇上擦出点什么火花,那更是皆大欢喜。 她想着,面颊微红。 楚云间静静注视着这个女人,唇角的笑容透出些讽刺意味:“可有证据?” 徐莹低垂着头,闻言,以为楚云间被她说动,于是斗胆抬起头:“嫔妾亲眼所见!嫔妾撞破了她和相爷的奸情,她肯定在想方设法地害嫔妾!她又与国师大人狼狈为奸,所以他们若对皇上说起嫔妾的坏话,还请皇上莫要相信!” 屏风后的沈妙言实在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第496章 最爱和四哥说话了 楚云间微微侧头,见屏风后的小姑娘并未生气,俊脸上的笑容也真了些,随手推开屏风,声音透着亲切:“妙妙,这女人如此说你,你怎么看?” 徐莹震惊地望向屏风后坐着的人,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 沈妙言淡青色裙裾曳地,盘膝坐在地板上的姿势非常优雅。 她手中还握着盛了清茶的白瓷小盏,清丽白嫩的小脸似笑非笑,“皇上问我做什么?徐美人御前失仪,该由皇上处置才是。” 楚云间闻言,唇角笑容越发热烈,这小丫头,是把锅丢给他了…… 瞥向徐莹时,那双雅致双眸中的笑意霎时消失不见,只余下冷漠:“殿前失仪乃是大错,重者当打入冷宫。可朕尚未临幸你,再则念在你父亲的份上,便饶了你这一次。着废美人称号,贬为庶民,此生不得踏入京城。李其,送她出宫。” 徐莹浑身冷汗淋漓,不可置信地盯着楚云间,皇上这是为了沈妙言对付她?! 可她才是皇上的女人啊! 她还没想明白,李其甩着拂尘进来:“徐小姐,请吧?” “皇上!”她向前膝行两步,两行清泪从面颊滑落,看起来十分可怜,“嫔妾若是被贬为庶民,就不会再有人敢娶嫔妾了,皇上,嫔妾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 李其阴阳怪调地开口:“徐小姐,您已不是美人了,这‘嫔妾’自称,可使不得!” 说罢,便示意门外两个小太监进来,将徐莹拖下去。 徐莹一路哭哭啼啼不肯离开,然而无论怎样的娇声软语,都无法触动楚云间冷硬似铁的心。 沈妙言一眼都没看她,这女人咎由自取,又蠢笨得很,被贬出宫已是最好的结局。 若留在宫中,就凭她那心智,将来还不定惹出什么大祸平白牵连家族。 可见家族即便想送女子进宫讨好圣心,无论相貌如何,首先也得挑个聪明伶俐的。 这小插曲过后,君天澜又和楚云间说了会儿旱灾之事,便起身带着沈妙言离开。 楚云间起身送他们,走到清心阁外,望着沈妙言纤瘦玲珑的背影,忍不住出声道:“妙妙。” 沈妙言回过头,他站在月光下,笑容温润:“朕的皇后之位,永远为你留着。” 沈妙言怔了怔,正要说话,小手却被温热的大掌牢牢握住。 她抬头望向君天澜,对方面无表情,牵着她离开。 两人刚出御花园,一名小宫女抱着食盒匆匆忙忙奔过来:“沈小姐,请留步!” 说着,将精美的食盒呈给沈妙言,喘息道:“奴婢奉主子之命,送些御点给沈小姐!都是刚刚做好的,味道很好呢,宫外是买不到的,我们主子自己都舍不得吃!” 沈妙言瞥了眼那只红木雕花食盒,随口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小宫女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回沈小姐话,是颖贵人。” “哦……”沈妙言微微颔首,“你替我转告她,谢谢她的点心,我很喜欢。” “是!”那小宫女顿时眉开眼笑,又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两人回到黑金马车上,沈妙言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里面一共七层,整齐地码着漂亮精致的小点心。 她拿起最上层的一只小白兔糯米糕,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连声音都透出欢喜:“真可爱,好喜欢呀!” 君天澜望着她脸蛋红红的模样,微微蹙眉,将她手中的白兔子夺下来放回食盒,不悦道:“大晚上的,不许吃甜的。” “不吃就不吃!” 沈妙言虽有些馋,可她以前见过府里小丫鬟长蛀牙的惨状,特别的疼,而她是怕疼的。 她将食盒盖上,恋恋不舍地摸着盒身,语气却变得正经起来:“四哥,颖贵人突然给我送这样好的点心,怕是在贿赂我呢!她知道楚云间看重我,如今又有新人进宫,她怕失了恩宠,因此想要我帮她美言几句。” “那你打算如何做?”君天澜没好气,他见不得楚云间盯着他家小丫头的目光,那目光,就像是狼在觊觎一块鲜美的嫩肉。 “我才不帮她!”沈妙言翻了个白眼,“她要争宠,自己争去呗,我才不要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再者,我并不想跟楚云间说话。” 君天澜听见最后一句,目光亮了些,主动坐到她的身边,“那,你最喜欢跟谁说话?” 沈妙言偏头看他,见他满眼期待,心中有意使坏,便道:“我喜欢和花狐狸吵架!我跟他臭味相投,他还帮我劫天牢,跟我是一条道上的人!我还喜欢阿陶,她傻乎乎的,又很天真,很好捉弄。” 君天澜有点失望,“就他们两个?” “还有安姐姐,素问,白御医,王妃姐姐……” 沈妙言扳着手指头数。 她说了很多人的名字,却都没有君天澜。 于是君天澜不高兴了。 沈妙言感受到身旁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不禁离他远些:“四哥,你身边儿好冷啊,你离我远些好不好?” 君天澜更加不高兴,捉住这小姑娘的腰,将她抱到自己怀中,一手轻轻握住她的下颌,声音低沉:“妙妙不喜欢跟我说话?” 沈妙言凝望着他忧郁的眉眼,忍不住笑出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对着他的脸吹气:“对其他人只是喜欢,可是对四哥……” 她凑到君天澜耳畔,声音小小的:“我呀,最爱和四哥说话了!” 君天澜心跳骤然加速,捧着她的小脸凝视片刻,忽然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沈妙言坐在他的大腿上,仰头迎合这个吻,双眼微微张开,将眼前这男人深情款款的温柔模样尽数烙印在心底。 她学着他的吻技,试着去吮吸他的唇瓣,可他的嘴巴比她的大,到最后,他依然占据着主动权,舌尖勾勒出她完美的唇型,缓慢地扫过她每一颗牙齿。 两人正吻得忘情,车帘忽然被人掀开:“主子——” 夜凛呆呆望着车中这一幕,在接触到君天澜冷若冰霜的眼神,吓了一跳,紧忙掩上车帘。 第497章 希望夜晚长一点,再长一点 宫门口的禁卫军自然也瞧见车中那一幕,不敢再说检查车厢,连忙放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察觉到君天澜的异常,不禁睁大眼睛,贴着他的薄唇,好奇道:“四哥,你怎么了?” 君天澜回过神,亲了口她的嘴唇,没再继续亲:“困不困?” “不困。”沈妙言摇了摇头,倚在他怀中,小脸贴着他的胸膛,男人有力的心跳回响在耳畔,令她非常有安全感。 说着不困的话,可是等马车到了国师府,君天澜一低头,就瞧见怀中的小姑娘已经睡了过去。 他轻手轻脚将她打横抱起,下了马车,让夜凛将车厢里的点心带上,往临水阁而去。 临水阁的丫鬟们早已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可君天澜见这小丫头睡得香甜,不忍打搅了她,便直接脱掉她的外裳和鞋袜,将她塞进被窝。 他吹灭了闺房里的灯火,只给她留了一盏灯笼。 柔和幽暗的光线中,他坐在床边,凝望她甜甜的睡颜,心中无比满足。 君天澜向来认为自己对这小丫头的喜欢热情霸道如火焰,然而在这个宁静安详的夜里,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喜欢得小心翼翼。 即便贵为大周的天家皇子,即便贵为楚国权势滔天的国师,可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他只是一个热恋中的普通人。 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君天澜希望这样安宁的夜晚长一点,再长一点。 让他可以,一直注视这个小姑娘。 …… 眼见着到了三月末,与韩叙之约定的日期即将来临。 沈妙言趴在床上,摆弄着七彩玲珑珠和青鱼珠,心中一团乱麻。 她不知道该怎样与韩叙之开口,信也曾写过,却都觉得不够委婉与真诚。 仔细想了会儿,她爬起来换过衣裳,打算去韩府当面说清楚。 此时十里长街的酒楼上,韩叙之与楚随玉坐在雅间里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美酒佳肴。卡Kа酷Ku尐裞網 楚随玉淡然自若地喝着美酒,声音透出漫不经心:“上次和你说的事,你为何还不行动?” 说着,又摇首叹息:“皇兄本就不是重诺之人。先前说将沈妙言赐给你,后面却又反悔,这样的主君,不值得韩公子侍奉。京城局势恐怕将有大变,韩公子带着心爱的姑娘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韩叙之微微一笑:“我与她约好了,三月末就离开。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您无需催促。王爷让我离京,不过是为了削弱皇上的势力。对您而言,只要我拿捏住妙言妹妹,君天澜那边就不会轻举妄动,如此才更有利于您行事。您拉拢我,乃是明智之举。只是不知,若将来王爷得登大宝,我归来时,是否能官复原位?” 楚随玉笑容诚挚:“那是自然。叙之乃有才之人,本王甚是欣赏。” 韩叙之心情颇好,饮了口酒,又道:“妙言妹妹天真可爱,如今又出落得甚是动人。不知王爷,可曾对她动过什么心思?” “心思?”楚随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庞,声音淡漠,“本王心中早已有了深爱之人。至于沈妙言,本王不过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正说着,韩叙之注意到骑马走在大街上的女孩儿,不禁挑眉,“那不是妙言妹妹吗?” 楚随玉瞥了眼,起身道:“你请她上来聊一聊,本王先行一步。” 小二的将沈妙言请上来,沈妙言望了眼桌上的美酒佳肴:“叙之哥哥这是在跟谁吃饭?” “认识的一位公子罢了,他有急事,就先行离开了。妙言妹妹快坐。” 小二的撤下楚随玉用过的酒杯与碟碗,重新摆了副新的。 韩叙之为她斟了杯酒,声音温柔:“你可有什么爱吃的菜,我叫小二做了送过来。” “不必。我来这儿,是为了跟你说件事。”沈妙言面容认真。 韩叙之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叙之哥哥待我好,我之前也是诚心实意想跟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沈妙言说着,垂下眼帘,“只是人有千面,直到现在,我都并不了解叙之哥哥。” 韩叙之默然不语,只听她继续往下说。 “那****碰巧去云香楼,看见叙之哥哥与一女子——” 韩叙之面露难堪,打断了她的话:“妙言妹妹,你该明白,男人之间,在风月场所逢场作戏,实在是很正常的事。男人三妻四妾本就不过分,与友人结伴去往青楼,虽然不妥,可若我什么都不做,必然会被他们耻笑。难道,你想让我成为京城里的笑柄吗?” 沈妙言听着他的辩解,本来尚算柔和的面容凛冽了几分。 她本就不是来找他麻烦的,不过是想要与他说清楚,她不想跟他离开。 可她没有料到,他竟然对着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甚至一些生不出孩子的正室,会想方设法往夫君身边塞人,以期诞下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稳固正室地位。 可随着日渐长大,她骨子里的大魏皇族血统开始作祟,她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崇尚男女平等,她根本无法接受与旁的女子共享男人。 韩叙之感受到这个女孩儿瞬间冷厉的气息,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没有再往下说,喝了口酒,淡淡道:“妙言妹妹,你准备什么时候与我离开?” 沈妙言抬起眼帘,琥珀色瞳眸冰冷如霜:“我不打算跟你离开。” 韩叙之怔了怔,“你说什么?” “我不跟你走了。”沈妙言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韩叙之脸上掀起惊涛骇浪,猛地站起身,冲过去拉住她的手:“妙言妹妹!” 沈妙言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那娇小的手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捏的韩叙之腕骨发出令人恐惧的碎裂声。 韩叙之吃痛地尖叫,沈妙言松开手,皱着眉尖道:“我原以为叙之哥哥是浪子回头,没成想,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便决绝离开。 韩叙之捧着被捏伤的手腕,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又惊又惧。 妙言妹妹她,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第498章 我就亲,就亲,就亲 沈妙言走出酒楼,心中悬着的巨石落了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轻松地跨上掠影,与素问一道回了国师府。 她走后不久,身着墨绿色锦袍的英俊男人再度返回那座雅间。 韩叙之呆呆坐在窗边,仍旧捧着被捏伤的那只手,紧盯着楼下街道上沈妙言的背影。 她骑着白马,在春天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可爱动人…… 可她并不属于他。 楚随玉垂下眼帘,遮住了瞳眸中对这个男人的轻视,声音透着不悦:“你把事情搞砸了。如果你不能将沈妙言握在手中,那么本王就无法拿捏住君天澜。” 韩叙之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王爷想拿捏住君天澜,口气也太大了些。” 楚随玉倒了杯酒,小饮了一口,不想跟他起内讧,便道:“叙之认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韩叙之注视着繁华的长街:“夏侯铭深得皇上信任,手中掌握着京城里的禁军。若咱们能将夏侯铭拉拢过来……” 楚随玉笑得意味深长,高高举起酒杯,两人对碰,彼此眼中都是势在必得。卡Kа酷Ku尐裞網 四月初,京中又下了一场雨。 沈妙言赤脚坐在临水阁三楼的窗台上,抬头望着漫天雨丝。 今年雨水稀少,恐怕庄稼收成也不会好。 她想着,素问推门进来:“小姐,晋宁王府的人又送请柬来了。” 沈妙言回头,果然见她手中拿着张请柬。 粉红色的请柬。 楚随玉,是要纳侧妃吗? 素问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轻声道:“晋宁王要迎娶安府的庶小姐安芊芊为侧妃,日子定在四月中旬。” 沈妙言盯着湖面,她以前经常去安府找安姐姐玩,所以与安芊芊也挺熟,她长得秀丽,深得安伯伯宠爱。 安伯伯是文官,楚随玉与他联姻,不会惹来楚云间的忌惮。 她想着,扯了扯宽大的衣袖,“我知道了,到时候会去的。” 素问将请柬放在桌上,行过礼退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坐在窗台上的小姑娘伸出手,春雨落在掌心,非常的润凉。 此时微风渐起,君天澜撑着黑色纸伞行走在湖畔边缘,抬起头,只见三楼窗台上,那女孩儿雪白的层层裙裾与广袖被风撩起,她披散在腰间的长发飞舞如丝绸。 她伸手去接雨丝,清丽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淡然自若。 她看起来那么圣洁,像是一株开在雨雾中的雪莲。 然而这美好的画面没持续多久,那女孩儿大约忘记自己正坐在半空中,屁股挪了挪,顿时发出一声尖叫,笔直落进湖面。 君天澜丢了手中纸伞,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作残影掠了出去。 沈妙言落入水面的刹那,英俊高大的男人如神祇踏水而来,宽大结实的臂弯揽住她的纤腰,足尖点在水面上,须臾盘旋而上。 君天澜将沈妙言好好放到闺房的床榻上,凤眸冷峻:“不许坐在窗台上。” 沈妙言揽着他的脖颈,翻身一跃,跨坐到他腰间,笑容甜甜:“四哥,你来的真及时!” “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不大喜欢这个姿势。 “不。”沈妙言捧住他的俊脸,语带霸道,“我想要亲亲……” 说着,不容男人反驳,直接亲了上去。 她的吻技很熟稔,吻得君天澜非常舒服。 然而男人并未专心享受她的吻,而是睁着双眼,静静凝视眼前那张放大的脸。 魏国人好斗凶猛,魏国皇族更是其中的翘楚。 小丫头现在虽还没有表现出那份好斗,可骨子里独属于大魏皇族的霸道已经逐渐呈现出来。 凤眸中闪过微光,他想试试不顺着这小丫头会怎么样,于是推开她的脸,指尖轻轻揉捏她柔软的唇瓣。 沈妙言正亲得高兴,突然被他推开,顿时有点不高兴:“四哥,你不喜欢我亲你吗?” “今天不想亲。”君天澜靠在床头,长腿优雅地叠起,一手把玩着她的嘴唇。 沈妙言依旧坐在他的腰间,小小的,却很有力气地握住他的手腕,挑眉道:“可我想亲。” 君天澜轻笑,紧盯着她的表情,声音中透出威胁意味:“不行。” 沈妙言却不管他的威胁,扑到他身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重重啄了下他的唇瓣,琥珀色瞳眸里都是霸道:“我就亲!” 说着,还嫌不够,又啄了好几下:“就亲!就亲!就亲!” 君天澜被她压在身下,凝望她带着怒意的小表情,终于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沈妙言保持着嘟嘴的动作,动弹不得,只得愤愤瞪他。 君天澜坐起身,理了理衣襟,偏头看她:“妙妙,你要学会克制住欲望与脾气。” 沈妙言继续瞪他。 君天澜不知道他现在对她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他担心她听不懂学不会,便解开她的穴道,在她扑过来的瞬间拎住她的后衣领,直视她的双眸:“很多时候,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从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妙妙,你一定不要放任自己,要懂得收敛,懂得谦让,懂得尊重。” 收敛也好,谦让也好,尊重也好,都是魏国皇族不屑于学习的。 可她是他的小姑娘,他一定要教会她。 沈妙言不满地鼓起腮帮子:“那我以后,不可以亲你了吗?” “可以,但是也要尊重我的意愿。”君天澜轻声。 沈妙言瞟了他一眼,“那……你现在愿意吗?” 君天澜失笑,目光落在她红红的小嘴上:“你说呢?” 沈妙言这才高兴起来,抱住他的脖颈,吧唧了一口。 君天澜揽着她的小腰,低头看她,面容郑重:“妙妙,你要永远保持良善,永远不要残酷。” 沈妙言怔了怔,这话觉远师父跟她说了一遍,现在四哥又跟她说了一遍。 弄得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似的! 她翻了个白眼,回答得不情不愿:“我记住了!” …… 四月中旬,终于到了楚随玉迎娶安府庶小姐的日子。 沈妙言随着君天澜来到晋宁王府,发现花容战居然也在。 他摇着把折扇,桃花眼里的情绪看起不大好,见他们过来,连招呼都不曾打,就只是微微颔首。 第499章 夏侯挽挽之死 沈妙言朝四周看了一圈,王妃姐姐不在观礼堂,温家人也不在,除了—— 温雅。 因为是迎娶侧妃,所以礼仪略微有些简省,只简单地拜了天地,司仪便宣布将新娘送入洞房。 沈妙言随意地望了眼新娘的背影,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对面的温雅紧紧攥住绣帕,面色有些狰狞可怕。 像是,妒忌? 她怔了怔,又望向站在她旁边的夏侯挽挽,夏侯挽挽正轻轻去拉她的衣袖,好似是在告诉她不要冲动。 她们两人前些时间才从宫里学完规矩回府小住,四月底才正式进宫。 可如今看来,温雅还是对楚随玉恋恋不忘,才会在他的婚礼上,露出这副要吃人的嫉妒表情。 沈妙言笑了笑,没在意她们。 用过晚膳,王府后院搭了戏台子,府中侧妃邀请女眷们一同去看戏。 楚随玉在前院陪男人们喝酒,喝到一半,一名小厮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卡Kа酷Ku尐裞網 楚随玉便笑着朝众人拱了拱手:“本王有些私事要处理,一会儿就回来。叙之,你替本王招待宾客吧!” 说着,便在众人的打趣声中离开。 他走到内堂,只见温雅坐在灯下,哭得非常厉害。 “这是怎么了?”他笑着走过去。 温雅抬起红肿的双眼,语带幽怨:“王爷又娶了新人,可是忘了与我的约定?莫非王爷根本就不爱雅儿?” “哪里的事?”楚随玉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轻轻揉弄,双眼更是含情脉脉,“本王迎娶安芊芊,不过是为了在府中大办酒席,如此,才有机会见到雅儿呀!” 温雅一怔,满脸感动:“真的吗?” “自然……”楚随玉说着,低垂下眼睫,“皇兄对本王越发逼迫,本王处境艰难,此生,恐怕见不到雅儿几面了!” 温雅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只当他是真的悲伤,于是连忙道:“王爷,你不许说这样不祥的话!王爷需要雅儿帮你做些什么吗?雅儿万死不辞!” 楚随玉犹豫半晌,缓缓抬起眼帘,直视温雅的双眼:“夏侯家效忠皇兄,若能离间他们……” “如何离间?”温雅好奇。 “花园里有一座湖,雅儿将夏侯挽挽推进湖中淹死,想办法将此事嫁祸到沈妙言头上。皇兄不舍得伤害沈妙言,便无法给夏侯家一个交代。届时,夏侯家自然会怨恨上皇兄。” 温雅一听,忍不住皱起眉头:“可我和挽挽是朋友……” 楚随玉眼中掠过难以察觉的冷意,沉默半晌,像是无奈般叹息:“也是……本王舍不得让雅儿伤害你的朋友,此事,还是作罢好了。只是今后,本王若被皇兄流放或者斩首,雅儿独自在深宫中,可一定要保重。” 温雅听他说了这样的话,哪里还敢拒绝,连忙反握住他的手开口道:“王爷放心,只要是为了王爷,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会狠心下手的!” 楚随玉轻轻吻了下她的唇瓣,她心中雀跃,连忙起身准备照楚随玉的话做。 她走后,楚随玉脸上那股子温柔彻底消失不见,只余下唇角的冷讽微笑。 王府后院,女眷们都聚在一处看戏。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也在其中,看了会儿戏,觉着无趣,便起身悄悄离席。 此时夜色寒凉,素问给她拿来斗篷披上,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湖畔,湖畔边缘的红灯笼倒映在水中,和风在湖面漾开层层涟漪,远处对岸是重重叠叠的树林黑影,衬着红灯笼光,显得十分凄迷美艳。 她走到水边,伸手拨弄了下水,那红灯笼的倒影便散开来,没过一会儿又渐渐合拢来形成新的倒影。 素问朝四周张望,却瞧见正独自吹风漫步的温倾慕。 她提醒道:“小姐,晋宁王妃来了!” 沈妙言站起身,偏头看去,只见温倾慕身着单薄的绯红色衣裙,身姿纤瘦高挑,长长的乌发只用一根红玉发簪挽起,昔日美艳端庄的面庞多了些憔悴,叫人心疼。 “王妃姐姐。”她迎了上去。 温倾慕看见她,不禁笑了笑,“可别再称呼我‘王妃姐姐’了。” “晋宁王狼心狗肺,你不做他的王妃也好。”沈妙言同仇敌忾,随她一道在湖畔边散步,“那我叫你温姐姐吧,倒是更亲切了呢。” 温倾慕笑了笑,呼吸着夜间花园里的空气,心情舒服了不少,也有了与她说话的兴致:“妙言不喜欢看戏吗?” “不喜欢,咿咿呀呀唱得全是我听不懂的!”沈妙言颇为直率。 温倾慕被她逗笑,偏头看她:“你倒是率真,其他贵女,就算听不懂唱词,也不愿意承认呢。” 两人说着,一名丫鬟匆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急切地开口道:“沈小姐,我们小姐在那边遇到了麻烦,请您过去帮忙。” 温倾慕借着灯火的光,瞧见前来请人的是温雅的贴身丫鬟。 她只当温雅真遇到麻烦,面色也冷凝了几分,“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丫鬟迟疑地望向温倾慕,小姐只说将沈妙言一个人带过去,可是大小姐也在这里,这可如何是好…… 她咬了咬唇瓣,想起小姐说要马上将沈妙言带过去,不敢多言耽误时间,只得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过去就知道了!” 沈妙言盯着那婢女的背影,同温倾慕对视一眼,同时起了疑心。 沈妙言并非晋宁王府的主人,即便温雅遇到麻烦,也不该向她求救。 然而温倾慕到底担心自己这个爱得罪人的庶妹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便还是抬步往那边走。 沈妙言踌躇片刻,只得跟上。 不远处的湖畔边缘,温雅喘息得剧烈。 她和身边的侍女一起,紧紧将夏侯挽挽按在湖水里,不让她浮上来喘气。 因为紧张,她连声音都在发颤:“挽挽,你若进了阴曹地府,可千万别恨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行行好,就当是为我的未来着想!你死了,王爷才能当皇上,我才能当皇后呀!” 夏侯挽挽在水中挣扎得厉害,然而这边环境幽僻,根本无人注意到她即将被人淹死。 过了会儿,见夏侯挽挽不再挣扎,温雅才松开手,恐惧地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 猜猜楚随玉的计划会不会被温雅搞砸~ 第500章 妙妙,你看见了什么? 沈妙言与温倾慕赶过来时,只见温雅呆呆注视着平静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倾慕朝前紧走了几步,“温雅,你怎么了?” 温雅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转身看见来人是自己嫡姐,又看了看旁边的沈妙言,因为刚刚杀过人,她的嘴唇还在忍不住地哆嗦。 温倾慕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儿,不禁蹙眉:“你到底怎么了?” 温雅满脸犹豫,王爷说,要她嫁祸给沈妙言,可是嫡姐居然也跟着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嫡姐曾做过王爷的正妃,她觉得王爷还挺喜欢嫡姐的,否则也不会在嫡姐跟花容战私奔后,还不肯休弃她,仍旧将她好好养在府中。 若是嫁祸给嫡姐……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便再也无法驱除。 她的手心全是细汗,紧盯着满脸关切的温倾慕,若是嫁祸给她…… 温倾慕死了,王爷就不会喜欢她了吧? 这时,不远处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沈妙言偏头看去,晋宁王府的侍女正匆匆带着宾客们往这边赶来:“各位大人,就是那边!” 她直觉不妙,一把扣住温倾慕的手腕:“温姐姐,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还没迈上两步,背后忽然有冰冷的东西抵住了她。 温雅握着小刀的手在发抖,“你们不能走!” 她说完,收了刀,猛地转身朝赶来的人群大喊:“不好了,我嫡姐将挽挽推下了水,大家赶快救人啊!” 温倾慕陡然睁大双眼,混在人群中的楚随玉同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温雅在说什么胡话?! 几个会水性的丫鬟嬷嬷们已经跳了下去,温雅奔到楚随玉和夏侯铭面前,哭诉道:“嫡姐和挽挽起了争执,我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嫡姐将挽挽推下水!我就连忙派了丫鬟去找你们过来救人!呜呜呜……” “你说谎!”沈妙言走过来,“我和温姐姐在湖边散步,是你派人过去请我们过来!我们才刚刚到这里,夏侯挽挽落水,根本与温姐姐无关!” 温雅只一个劲儿地哭诉:“我和挽挽玩得那么好,不是嫡姐推的,难道是我推的吗?沈妙言,你虽然与嫡姐交好,可也不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啊!” 夏侯铭双瞳发赤,奔到湖岸边,只见几个丫鬟浮出水面,还托着一个人,正是夏侯挽挽。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连忙将夏侯挽挽平放到地面,拍了拍她的面颊,可一丝呼吸都没有。 他拼了命地用急救法子救她,然而皆都无用。 府医赶了来,仔细检查一番后,无奈地摇头。 夏侯铭一把攥住那府医的衣领,双眼赤红:“你摇头做什么?!挽挽死了吗?!” 沈枫陪着他,将他扶起来,他走到楚随玉面前,恶狠狠盯了眼温倾慕,冷声道:“王爷,挽挽死在贵府,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言下之意,是要凶手以命偿命。 “那是自然。”楚随玉心中虽然不悦,瞥了眼嚎啕大哭的温雅,勉强应下。 他并不打算让温倾慕丢掉性命,于是转向温雅,淡淡道:“雅儿,到底怎么回事,你重新说一遍。” 温雅注意到他眼中凌厉的威胁,虽然有些怕,可这是陷害温倾慕的好机会,她不能放弃…… 这么想着,便按照最开始说的,又说了一遍。 楚随玉脸色难看至极,夏侯铭已经不耐烦起来:“王爷如此犹犹豫豫不肯断案,不如请皇上过来吧?” “不必。” 楚随玉断然拒绝,他决意牺牲温雅,却不知如何开口。 踌躇良久,忽然听得不远处响起唱喏声:“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让开一条路,楚云间身着常服,显然是收到消息,匆匆从宫里赶来的。 众人正要下跪行大礼,楚云间抬手示意免礼,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夏侯挽挽,抖了抖袍摆,在侍卫们搬来的大椅上落座:“怎么回事?” 夏侯铭拱手:“启禀皇上,温倾慕推挽挽下水,害死了挽挽!” 因为悲痛,他的声音透出浓浓的沙哑。 他已经失去了弟弟,如今,竟然连妹妹也没了…… “温倾慕?”楚云间把玩着腰间玉佩,凉悠悠的视线落在温倾慕脸上。 温倾慕缓步上前,“皇上,臣妇并未谋害夏侯挽挽。” 她孤身一人站在风中,绯红色裙摆飞扬,看起来孤绝冷傲如冬日里的梅花。 花容战心疼不已,正要上前,却被君天澜拦住:“不可冲动。” 他只得生生按捺下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眼睁睁望着那个倔强的女人。 楚云间摩挲着玉佩,并未看温倾慕:“可温雅说,是你下的手……” 沈妙言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她早已想明白了今日这出局是怎么回事。 温雅不会无故推夏侯挽挽下水,背后之人,恐怕正是她深爱的楚随玉。 而楚随玉原本意欲陷害的,也根本不是温姐姐,而是她沈妙言。 她沈妙言若是杀人凶手,夏侯铭一定会逼着楚云间判她斩首,可楚云间舍不得对她下手,到时候造成的,便是夏侯府与皇宫的决裂。 唯一受益之人,是楚随玉。 她的唇角勾起一道冷笑,楚随玉好深的心思,只可惜,被温雅的妒忌坏了事…… 她又看向楚云间,于他而言,温倾慕是不是凶手并不重要,他一定会杀温倾慕。 如此,才可彻底断绝温家与晋宁王府的关系。 而温爷爷忠烈刚毅,他若知道自己的孙女杀了人,即便再疼爱温姐姐,也只会认为,温姐姐应该以命偿命。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脊背泛出森寒的凉意。 本该是良辰美景夜,却因为夏侯挽挽的死,连夜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楚随玉挡到温倾慕面前,朝楚云间拱了拱手,掷地有声:“皇兄,慕慕生性良善,绝无可能伤人性命!” 旁边的温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楚随玉,他怎么这般护着嫡姐?! 楚云间笑容不达眼底,视线落在沈妙言身上:“妙妙,你也在,你看见了什么?” 第501章 那个男人的表情,令她遍体生寒 沈妙言自然袒护温倾慕,闻言走上前来,“我和温姐姐在湖边散步,被温雅的丫鬟请来,说是温雅遇到了麻烦。卡Kа酷Ku尐裞網温姐姐担忧庶妹出事,等我们匆匆赶过来时,就瞧见温雅和她的另一个丫鬟蹲在湖边……” 说着,抿了抿唇瓣,琥珀色瞳眸中掠过寒光:“湖面上,似乎还有荡开的涟漪……” 天色那么黑,她其实并未看见什么涟漪。 只是这么说,似乎更能让人信服,温姐姐并非凶手,温雅才是推夏侯挽挽下水的人。 她在众人面前说着谎,面色不改,淡然自若。 “你胡说!”温雅扑上来,眼圈通红,“我与挽挽那么好,我怎么可能害她?!明明就是温倾慕,她嫉妒我和挽挽能进宫做皇上的女人,争执之下,才动的手!” 沈妙言厌恶她,挣开她将她推倒在地。 她冷冷瞥了眼坐在地上大哭的温雅,正要将矛头引到楚随玉身上,那厢夏侯铭似乎是恨极,已经急不可耐地拈弓搭箭,瞄向了温倾慕。 箭头闪烁着诡异的浅蓝色寒光,似是淬了毒。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过瞬间,锋利的长箭刺破空气,朝着温倾慕呼啸而来。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紧急关头,火红色残影掠过,花容战一把抱住温倾慕,躲闪了开。 温倾慕的发簪掉落在地,一头乌发披散在腰间,花容战将她背起,桃花眼迸射出无边愤怒:“谁敢动她?!” 夏侯铭从身旁随从手中接过另一支箭,搭在弦上,声音冷漠:“花容战,赶紧让开,否则,本将军连你一起射杀!”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花容战冷笑。 四周的甲兵手持火把逐渐围拢来,温倾慕趴在他背上,长长的乌发在夜风中飞舞,漂亮犹如妖精。 她的声音透出虚弱:“容战,放我下来!我不愿意连累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慕慕,你忘了咱们的誓言了吗?” 那双桃花眼尽是无边寒意,他紧盯着那些人,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楚云间指关节轻轻叩击着大椅扶手,唇角的笑容冷讽至极:“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 夏侯铭望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并不反对自己在这里杀人,便用眼神示意动手。 喊杀声起,女眷们纷纷惊恐地往后退去。 沈妙言咬紧唇瓣,望向君天澜,却见他面容依旧淡漠,似乎并不担心花狐狸会出事。 红绉纱灯笼的光芒凄迷美艳,波光粼粼的湖畔,花容战背着温倾慕,一柄长剑使得潇洒俊逸,剑光缤纷犹如漫天雪花。 趴在他背上的美人,一头乌发随风而舞,血液溅到了她白嫩的面颊上,这是一幅美到极致的画面。 夏侯铭站在战斗圈外,手持弓箭,怀着仇恨,再度瞄准。 “花狐狸!当心!” 沈妙言高喊出声,身后有甲兵过来捉她不让她多嘴,她身形一动,快速跑进战斗圈中,仗着身形灵巧,不停躲避那些甲兵的攻击:“花狐狸,那边有树林,从那边离开!” 夏侯铭的目光一闪,若能趁机射杀了沈妙言…… 也算是为二弟报仇了。 箭头悄无声息地挪了方向。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楚云间身上,楚云间也注意到那柄偏离方向的箭,几乎立即站起身来,随手抽过旁边侍从的佩剑,在那柄箭射出去的瞬间,利剑同时投了出去。 沈妙言回过头,长箭朝着她的面门呼啸而来。 咫尺之遥,利剑击落了长箭。 夏侯铭猛地望向楚云间,他眸色冰冷,俨然不许任何人伤害那个少女。 湖畔边缘寂静下来。 花容战拄着剑,额头都是汗水,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夏侯铭。 诡异的安静中,楚随玉不动声色地朝温雅身边那位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道:“皇上饶命!护国将军饶命!凶手不是侧妃娘娘,凶手……凶手是我家小姐!她怕夏侯小姐进宫挡了她的路,所以才出手杀人,还想冤枉侧妃娘娘,呜呜呜呜……奴婢,奴婢据实以告,求皇上饶奴婢一命!” 随着她的哭求,温雅的另一个贴身丫鬟也跪了下来,作证的确是温雅杀的人。 温雅呆呆站在原地,这些丫鬟,怎么会这么说?! 她们都是王爷送给她的人,应当很可靠才是啊! 她想不明白,于是将目光投向楚随玉,却见楚随玉从夏侯铭手中夺过弓箭,拈弓搭箭拉弦一气呵成。 她还在看,就瞧见闪着诡异蓝色的箭朝她的心**来。 那么快,快到她来不及呼吸,来不及躲闪。 只来得及抬眸,看楚随玉最后一眼…… 那个男人的表情,令她遍体生寒。 长箭插进她的心口,她扶着箭羽,抬手指向楚随玉,张开口想说什么,却有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 她艰难地呼吸着,死死盯着楚随玉,不甘地倒地身亡。 楚随玉收了箭,声音冷硬似铁:“此事在王府发生,都是我看管不严的缘故。” 说着,走到楚云间面前跪了下去,双手奉上弓箭:“求皇兄责罚!” 楚云间瞳眸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才抬头看向夏侯铭:“夏侯卿怎么看?” 夏侯铭比夏侯湛聪明,虽然善于行兵布阵,可论心计,哪里是楚随玉的对手。 他只道凶手真的是温雅,于是冷声道:“温阁老品行贵重,晋宁王大义灭亲,此事既是温雅一人所为,臣自然不会迁怒温府与晋宁王。” 楚云间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夏侯挽挽的尸体上,淡淡道:“着夏侯挽挽以县主之礼入葬,赐金器十件,银器百件陪葬。” 夏侯铭悲痛地跪下叩首。 人群渐渐散去,沈枫扶起夏侯铭,瞥了眼正送客的楚随玉,什么都没说。 花容战放下温倾慕,尽管不想同她分开,可楚随玉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依旧握着温倾慕的手,与楚随玉对面而立,冷声道:“你若护不住慕慕,不如将她交给我。” 第502章 直到他死 楚随玉没看他,将温倾慕拉到身边,解下披风为她系上,声音平静:“生着病,就不要随便出来走动。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揽着她的腰,看似动作轻柔,却是强硬地逼迫她往王府后院走。 温倾慕回过头,花容战站在原地,妖美的面容被湖畔灯火镀上一层柔光。 那双桃花眼里,满满都是恋恋不舍。 她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手脚冰凉。 她和楚随玉刚走进后院,一名小丫鬟就匆匆奔了来,屈膝行了个礼后,声音急促:“王爷,安侧妃娘娘派奴婢过来问问您,您今晚是否会去她那儿。” 楚随玉瞥了眼温倾慕,只见她低垂着眼帘,似乎还在回忆花容战。 他心口绞痛,冷声道:“来人。” 两名暗卫走了过来,他送开揽着温倾慕的手:“温侧妃与外男拉扯不清,把她关进柴房!” “是!”那两名暗卫朝温倾慕抬手,温倾慕面容淡漠地抬步朝柴房方向走。 楚随玉心头又是一阵火起,她就这样听话吗? 若果真听话,又为何这几年都与花容战纠缠不休?!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她的背影,只要她开口求情,哪怕只是流露一个哀求的眼神,他都不会将她送进柴房。 可直到她走远,也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楚随玉站在夜风中,在这一刻,心如刀割。 旁边的小丫鬟试探着道:“王爷,您还去不去安侧妃娘娘那儿了?” 楚随玉黑沉着脸,抬步往安芊芊的院子走去。 那小丫鬟心头一喜,连忙跟上。 另一边。 花容战骑在马上,在晋宁王府外的街角与君天澜道别。 沈妙言掀开车帘,月光下,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情绪十分低落。 她无法安慰他,只得静静看着他勒转马头,往花府而去。 君天澜回到车中,夜凛驾着车缓缓往国师府驶去。 她轻轻靠在君天澜肩膀上,“四哥也知道,今晚的一切,其实都是楚随玉设计的吧?” “嗯。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怜温雅一腔热血,竟不知是被人利用……”沈妙言唏嘘,“可见,女子要找夫君,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的人品可算好?”君天澜偏头看她。 沈妙言亲亲热热地搂住他的脖颈:“嘻嘻,四哥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旁人都比不上!” 君天澜听着心里高兴,薄唇便噙起一抹浅笑:“那亲我一下吧。” 沈妙言毫不犹豫地凑上去亲了口他的脸。 坐在外面赶车的夜凛一阵恶寒,他家那位冷酷无情的主子,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了? 爱情真可怕啊! 夜深了。 晋宁王府中,安芊芊躺在绣床上,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楚随玉下床披了衣裳,走出院子,趁着月光清朗,抬步往柴房而去。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柴房破旧,慕慕那样从小到大被娇养的姑娘,怕是从未吃过这种苦吧? 想着,他停下脚步,不知不觉中竟已来到柴房前。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用内力震开门锁,房中点着一盏油灯,朦胧光线中,他深爱的女人蜷缩在稻草堆上,似乎已经睡熟。 他缓步跨进门槛,瞥了眼被温倾慕扔在旁边的斗篷,瞳眸又黯淡了几分。 因为是他给她系的斗篷,所以她就如此不待见吗? 他弯腰拿起那件斗篷,轻轻盖在了温倾慕身上。 他在旁边坐下,伸手将温倾慕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慕慕,你恨我吗?明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花容战,却还是向温阁老求娶你……” 说着,唇角的笑容变得十分苦涩:“我费了大力把你娶进门,却又不曾好好珍惜你。慕慕,我一想到你心中还装着花容战,我就没有办法好好待你。我好嫉妒他!” 桌上的油灯渐渐燃尽,清透的月光从柴房外洒进来,让这阴暗的环境看起来多了些诗情画意。 楚随玉凝视她许久,最后失魂落魄地起身,往外走去。 他走之后,温倾慕缓缓睁开了眼。 她记得郊外官道上,她被逼迫发过的誓言:她永远不会离开他,直到—— 他死。 美丽的瞳眸盛着清亮的月光,却十分冰冷。 四月末,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晋宁王楚随玉公然收受贿赂,偷盗国库之宝,楚云间大怒,当堂褫夺他的封号,贬谪他为郡王,即日离京前往长州。 长州位于南方,也算是富庶之地,因此朝堂上不少人称颂楚云间爱惜手足,即便弟弟犯下大错,也仍然不忍将他贬为庶民。 沈妙言坐在倚梅馆的门槛上,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倒不觉得楚云间有多爱惜手足,也不觉得楚随玉会干出偷盗国宝那种蠢事。 楚随玉迎娶安芊芊那晚,夏侯挽挽的死太过蹊跷,即便楚随玉最后射杀了温雅,恐怕也惹来了楚云间对他的猜忌。 白清觉从宫里回来,走上台阶,递给她一瓶从长街买来的泡泡水,笑容温厚:“发呆发成这样,在想什么呢?” 沈妙言接过泡泡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白清觉摸了摸她的脑袋,抬步跨进门槛。 沈妙言搅了搅那瓶泡泡水,拿起插在瓶中的铁丝圈,朝着空中吹气。 三四个泡泡飘了起来,扶摇而上。 沈妙言仰头看着,见有泡泡炸裂,禁不住又吹了几串。 视线所及是灰色天空与没有光泽的泡泡,她正看得出神,却见有蝗虫自视野里飞过。 绿色的,饱满的一只。 她愣了愣。 …… 回到国师府已是傍晚,她进了衡芜院,刚踏上台阶准备去书房找君天澜,却被守在门口的夜凛拦住:“小姐,主子吩咐,谁也不见。” “连我也不见?”沈妙言挑眉。 夜凛没吭声,却依旧保持着拦人的动作。 沈妙言望了眼他身后紧闭的门帘,只得离开。 她独自一人在花厅用晚膳,添香端了木盆给她洗手:“小姐,主子晌午从宫里回来就没吃饭,也不知道在书房忙什么。拂衣准备了一份热饭,您给他送进去吧?” 沈妙言应了声好,心里也颇有些犹疑。 四哥大约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才会如此。 可是,有什么麻烦事,是连他也无法解决的? 第503章 想要每天都被妙妙亲一下 她想着,端了拂衣送来的米饭与菜肴,再度往衡芜院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许是君天澜吩咐过,这次夜凛没有拦她,直接挑起帘子,让她进去了。 她跨进门槛,左转后穿过珠帘,只见君天澜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正快速地写着什么。 她将饭菜放到软榻的矮几上,“四哥,你不吃饭吗?” 君天澜起身,面色有些倦怠地朝这边走,心不在焉地在软榻上坐了,一边想事情,一边吃饭。 沈妙言见他光吃米饭,便给他夹了菜,声音透着娇气:“饭都不好好吃了,你在想什么呀?” 君天澜抬头看见是她,笑了笑,问道:“你吃过了?” “嗯。四哥,你在烦恼什么?” 君天澜吃了几口饭,淡淡道:“你也知今年旱灾严重,大旱之年,最易引发蝗灾。如今南方那边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扬州附近的水田爆发出大规模蝗灾。蝗虫所经之处,庄稼地皆都被毁于一旦。” 沈妙言想起下午看见的那只蝗虫,不由咋舌:“这可如何是好?” 君天澜又用了些米饭,凤眸深邃:“南方人心不定,楚云间有意南下,亲自治理这场蝗灾。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能治理得好吗?”沈妙言抱着茶盏。 君天澜放下饭碗,“南边不仅有天灾,还有人祸。南方自古富庶,地方官僚士子皆是南人,结党营私十分严重。我想,他这次去,不仅仅是想治理蝗灾,还想要收服南方的士子们。” “他身边,的确缺少有才有谋的心腹……”沈妙言想着,眼睛忽然一亮,“那他走了,四哥是不是就被留下来看守京城?” 君天澜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被他留下来代理朝政的人是温阁老,我要随他一同去南方。” “我从没有去过南方……”沈妙言鼓了鼓腮帮子,眼巴巴地望着君天澜,“四哥能带我一块儿去吗?” 正说着,拂衣进来伺候君天澜漱口净手,又有丫鬟们进来清理矮几。 等房中都收拾干净了,君天澜靠坐在软榻上,薄唇噙着淡笑:“要看妙妙的表现。” 沈妙言跳下软榻,爬上他的大腿,认真道:“那我亲你一口,你带我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好不好?” “只是亲一口?”君天澜有些不满。 “那,亲两口?”沈妙言试探着,见他仍旧不为所动,不由继续道,“三口?四口?五口?” 见君天澜仍旧没表情,她想起什么,不禁抬手捶了下他的胸口,脸蛋娇羞地红了:“四哥太坏了,居然想对我做那种事!” 君天澜满头黑线,抬起这小姑娘圆润的下巴,无奈道:“你这小脑袋,成日里在想什么?你我还未成婚,我怎会要求你做那种事!” 沈妙言颇有些尴尬,翻了个白眼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你想要怎样嘛?” 君天澜仔细想了想,认真道:“想要每天都被妙妙亲一下。” 沈妙言禁不住笑了,使劲儿点了点头,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道:“那……从今天开始算起吗?” 她是很愿意亲君天澜的,因为君天澜长得好。 君天澜笑了笑,似是期待。卡Kа酷Ku尐裞網 幽静的书房中,沈妙言垂下眼帘,娇羞地亲上他的唇。 尽管已经亲过无数次,可每一次亲吻,都仿佛是第一次。 她紧张得手心也出了汗,只闭着眼睛,凭感觉摸索。 两人唇瓣相贴,君天澜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忽然离开了些距离,望了眼那小小的红润唇瓣,声音透出低沉的性感:“亲吻这样的事,怎能让女子主动……” 说罢,便垂下眼帘,舌尖撬开她透出清甜味道的贝齿,与她的小舌纠缠。 他的吻占有欲十足,非常霸道地采取着主动权。 沈妙言也想要小小的霸道一下,然而每次都被他打败,即便被他教过如何呼吸,也依旧被吻得娇喘连连,浑身都瘫软下来。 君天澜不让她软下去,一手托着她的脑袋,一手揽着她的腰,吻得十分忘情。 他习惯性地睁着双眼,静静看着这女孩儿被吻得满面潮红。 见她几乎要喘不过气,他终于松开口,却仍旧与她的唇瓣相距十分贴近,声音透出调笑意味:“妙妙真是没用,吻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沈妙言睁开鸦羽般的漆黑睫毛,那双琥珀色瞳眸几乎化作两汪春水,微波荡漾,脸蛋红红,这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实在是令人心猿意马。 君天澜心尖一颤,忍不住再度吻了下去。 沈妙言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就再度被这人霸道地缠住,她只得搂住男人的脖颈,可怜兮兮地任由他攫取她口中的香甜。 闭上眼的时候还不忘想,这家伙明明只说亲一下,可这哪里是亲一下,分明都要把她整个人吞进肚里去了! …… 楚云间此次南下扬州,带的人并不多。 除了君天澜与沈妙言,便是其他一些深得信任的官员,如夏侯铭。 他们乘坐两辆最普通的青皮马车从宫中偏门出来,伪装成商旅,一路往南城门而去。 暗卫们藏在暗处保护这些人,直到出城也没引起旁人的怀疑。 沈妙言与君天澜、楚云间坐在第一辆马车里,这两人皆是富家公子打扮,她则办成随行的小丫鬟,一路好奇地趴在车窗旁向外张望,出了南城门,触目所及便是青山绿水。 一些村落隐在山水之间,升起袅袅炊烟,显得宁静而祥和。 她静静看了会儿,忽然听见楚云间问她话:“诗歌学的如何了?可能吟诵一首与村落有关的合宜诗歌?” 她回过头,这男人摇着折扇,脸上的笑容十分欠揍。 他定然是还记着那年承恩寺后山,她对着春冬山景吟诵秋天诗歌的事儿。 这男人,忒小心眼儿了些! 她想着,在君天澜身边坐好,抄起桌上的白玉团扇轻摇,笑道:“会吟诵诗歌有什么了不起的,皇上自诩多才,可知道扬州的十大名点是什么?” “这个朕倒是不知,愿闻其详。”楚云间依旧含着笑。 “四哥知道吗?”沈妙言扬起下巴,颇有些得意地转向闭目养神的君天澜。 第504章 庆幸她那一夜的良善 君天澜微微摇首。 沈妙言的尾巴便翘上了天,扳着手指头道:“所谓十大名点,指的是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子。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以团扇掩面,笑得非常得意。 君天澜睁开眼,与楚云间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与纵容。 从京城到楚国大约要行十天半月的路,众人抄小路走,遇到站口盘查,伪装成随从的夏侯湛使了金子,只说自家公子往南边做生意,倒也没引来旁人的怀疑。 而越往南边儿走,沈妙言就看到车帘外的景色越加萧条。 她从书上读到过,南方多水田,景致非常怡人,应该是很富庶的。 可眼前所见之景,田地荒芜,房屋废弃,偶有携家带口的路人,尽都面色蜡黄,无精打采。 她看了会儿,掩上车帘,心中滋味十分复杂。 在京城时,她被四哥用锦衣玉食娇养着,虽然也曾在树上读到过饥荒时百姓的惨状,可在书上读到的东西比起亲眼所见,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望了眼拂衣给她装的点心盒子,竟不大吃得下去了。 君天澜和楚云间都注意到她的神色,可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世界的黑暗与不公平,是长大时必须知道的。 还有三四天的路程才到扬州,傍晚时分,车队在野外的湖岸边修整。 湖对岸霞光极好,橘红色与紫色交相辉映,倒映在湖水上,灿烂非常。 御膳房的厨子生火做饭,沈妙言啃了一天的干粮,饿得不行,眼巴巴盯着那瓦罐,只恨米饭不能快些熟。 君天澜从林子里出来,手中提着根长长的竹子,走近了,当着沈妙言的面,将竹子砍成一截一截的,又问夜凛拿了细刀钻孔。 “四哥,你做什么呀?”沈妙言好奇。 “做竹筒饭。” “竹筒饭?”沈妙言从未吃过这东西,觉着新奇,便看他亲手将淘好的米顺着小孔灌进竹筒中,又拿了细铁丝从两边儿孔中穿过,挂在火堆上方烤。 君天澜在她身边坐下,“这个烤熟了,用刀劈开来,里面的米饭很香,妙妙该是爱吃的。” 他说这话时,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可眼神却非常温柔。 沈妙言禁不住坐得离他更近些,小脸上都是依赖,“四哥,你待我真好……” 不远处,楚云间负手而立。 那张雅致俊朗的面庞上盛着淡淡的笑意,可眼底却都是妒忌。 他敢肯定,如果献竹筒饭的人是他,沈妙言一定不会接受。 甚至,还会怀疑他居心不良。 一旁做管家打扮的李其不知从哪儿摘来一捧野杜鹃花,献宝似得抱着,试探着道:“公子,您把这个杜鹃花送给沈小姐,看看她接不接受。” 楚云间接过那捧杜鹃,五月的野杜鹃开得红艳艳,叫人看了心情很好。 他望了眼沈妙言的背影,将花藏在背后,颇为纠结,拧巴着脸走过去:“沈妙言。” 沈妙言和君天澜回过头,君天澜眼尖,一眼瞧见他藏在背后的花束。 薄唇泛起一道冷笑,他回过头,继续翻烤竹筒饭。 楚云间将那束花递给沈妙言:“拿着。” 没有姑娘不爱花的,沈妙言瞥了他一眼,接过杜鹃花,虽然心中喜欢,嘴上却免不了毒舌:“它们好好长在山里,你非要把它们摘下来!真是残忍!” 说着,便收回视线,继续嘴馋地盯着竹筒饭。 楚云间献了花儿却只收到一句骂,心情不好,正要抬步离开,却听到君天澜开口:“妙妙,这杜鹃花是能吃的。你记着,五瓣的正红色杜鹃就能吃,但是白色和黄色的杜鹃含有毒素,不能吃。” “四哥懂得真多!那我尝尝!”沈妙言声音清脆,摘了片嫩花瓣放进嘴里,品了品后笑道,“这花瓣尝起来酸酸甜甜,很好吃呢。” 两人说说笑笑,楚云间面色黑沉,合着花能吃,却不能摘是吧? 他白了眼君天澜,抬步离开。 夕阳的余晖快要落山时,沈妙言跑进林子里小解。 这附近暗卫都勘探过,比较安全,因此君天澜很放心地让她去了。 沈妙言独自跑进林子里,望了眼帐篷方向,又看了看四周,生怕被人看见,想了想又跑远些。 这里荒草丛生,那些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沈妙言藏好了,小解完,系起裤带往回走,正想着先去湖边洗手,却不提防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转过身,草木摇曳,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她皱起眉头,又朝前走了几步,一张大网忽然兜头罩了下来。 她尖叫出声,还没来得及将网兜挣开,十几名大汉将她围住,见她浑身上下没什么珠宝首饰,顿时满脸失望:“咱们守了三天,好不容易抓了个人,身上却没值钱的东西!” 另一人摩挲着下巴,满脸忧郁:“把她卖了吧,瞧着细皮嫩肉,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正说着,沈妙言抬起头,怒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男人蹲下来,仔细瞧了瞧,笑道:“这小娘子长得好,定能卖个好价钱!” 正说着,便要动手将她打晕。 沈妙言暗道不好,这儿离帐篷还有些距离,若她被带走,四哥他们肯定发现不了。 然而没等她有所行动,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住手!” 那首领抬头,挑眉道:“咋的,你对这小娘们儿有兴趣?” 那大汉皱着眉,仔细看了看沈妙言,肌肉纵横的脸上忽然绽出朴实的笑意:“小姐,你那夜将我们从天牢里救出去的恩德,兄弟们没齿难忘!” 他一出声,这群人里的五六个便惊了惊,看清楚沈妙言的脸,顿时纷纷出声道谢,那大汉试图将沈妙言从网兜里放出来,为首的男人却不肯:“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到老子的山头投靠老子,怎么,还想抢老子的猎物?!” 沈妙言咬住唇瓣,这山匪原来是两拨人。 这两拨人若是冲突起来,肯定会引来四哥他们的注意。 她静静看着那位想帮她的大汉,忽然有些庆幸,她那一夜的良善。 —— 感觉妙妙和四哥的甜蜜互动,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写出来,哈哈。 最近每天更得挺多,菜没有存稿处于裸更状态,从中午吃完饭到十一点半才写完一万字,然后花半个小时检查,时间好紧呀嘤嘤嘤! 第505章 山河路迢迢,惟愿与君相守 山匪头子是不愿意放人的,两拨人对峙起来,帮沈妙言的那位大汉从腰间抽出一把生锈的大刀,和其他兄弟一起挡在她面前:“这位是咱兄弟的救命恩人,咱们没读过书,也干过不少恶事,可知恩图报,咱兄弟却是知道的!” “格老子的,你们从京城逃难过来,别忘了是谁收留你们!为了这个小娘们儿,你们竟然敢同老子翻脸?!” 眼见着气氛紧张,沈妙言蹙眉:“别吵了!你们不就是要钱么,我有!” 那山匪挑眉,看见沈妙言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玉簪,不由嫌弃:“你打发叫花子呢?这样的簪子,街上十文钱就能买一个!” “这簪子做工虽简单,但用的玉石料乃是罕见的和田玉。”沈妙言说着,朝他翻了个白眼,将簪子举到他眼前,“你瞧这玉料通体雪白透明,摸起来有油脂感,非常的温润。这是上等的和田玉,假不了。” 山匪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禁接过簪子端详,最后狐疑地问道:“那……能卖多少钱?” 沈妙言打量了这十几个大汉,想了想,答道:“这簪子价值的银钱,大约能供你们吃一个月。” 山匪满脸不可置信,将簪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瞟了眼沈妙言,忽然腼腆起来:“妹子,也不瞒你,其实咱都是附近村里的山民。你瞧着那湖水还挺清亮是吧,其实今年大旱,村里的水井都没剩多少水了,加上蝗虫过境,咱们种的庄稼都没了。咱也是没办法,才出来抢路人的银钱。” 沈妙言对他没什么好感,见他拿了银子也不再提将她卖了的事儿,便淡淡道:“我家公子要去扬州做生意,南边儿情况如何?” “南边儿?”山匪连忙摆手,“你们可千万别去南边儿!除了扬州尚还算完好,周围全都遭了蝗虫!还有不少人,前些日子北上讨活路呢!街市上的粮食都被前抢购一空,官府又不肯开仓放粮,有些城镇,闹得厉害哩!” 见沈妙言白嫩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轻笑了声,解下挂在腰间的烟斗点燃,解瘾般吸了一大口,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大约从没有见过那样的惨状!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沈妙言抬步帐篷方向走去,“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多谢提醒!你们抢钱归抢钱,以后也别伤人性命!” 那些土匪站在原地,默默目送她远去。 若能有出路,谁愿意抢钱。 不过都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沈妙言有自己的帐篷,可她不愿意一个人睡,便钻进了君天澜的帐子里。 帐篷比较简易,里面住一个人尚可,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君天澜躺在地铺上,睁开眼,小姑娘已经钻进了他的被褥里。 两沈妙言将一条腿搁到他的肚子上:“四哥,我刚刚碰到这里的村民,他们说,南方的灾情很严重,还有些人为了逃难北上呢。咱们又不会除虫,又不会降雨,去南边儿到底干嘛呀?” 君天澜偏过头,幽暗的光线中,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 他伸出手,轻轻给她捋开额发:“我不会饿着你,你只当过去看风景好了。” 心思被人戳穿,沈妙言有些不好意思,“我见不得旁人受苦。看着他们没有吃食,我却吃着大鱼大肉,心里总过意不去。四哥,若到了扬州,我能帮你做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君天澜感动于她的善良,凤眸更温柔了些,侧身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你陪着我就好。” 沈妙言乘马车摇摇晃晃了一天,如今窝在心爱的男人怀中,便很快安心睡去。 野外的夜晚不比在国师府高床软枕,大山里的野兽叫声隐隐约约传来,十分恐怖。 然而沈妙言嗅着身旁男人身上冷甜的气息,还有自然的草木清香,竟睡得十分安稳。 于她而言,只要有君天澜在地方,她就会很有安全感。 君天澜低头,看着她犹如猫儿般又往他怀**了拱,心中莫名充斥了别样的满足。 真想这样抱着她,一直一直抱着她。 …… 翌日,天还未亮,湖边就燃起了灯笼的火光。 楚云间梳洗完,从帐中出来,正好看到君天澜与沈妙言一同走出帐篷。 他心中蔓延开狠狠的钝痛,昨夜,这两人竟然睡同一张床?! 他看着那两人手牵手的画面,再强大的自制力也无法扼制他的冲动,他走上前,挡在君天澜面前,斥责道:“妙妙已经及笄,你让她同你睡在一处,成何体统?!” 君天澜声音淡漠:“有我在身边,她比较安心。” “没错!”沈妙言声音清脆,当着楚云间的面,亲热地抱住君天澜的胳膊。 楚云间无话可说,只得让开路,眼睁睁望着他们两人去吃米粥。 再次上路,车厢中的气氛诡异了许多。 楚云间受不了沈妙言缠着君天澜的模样,铁青着脸下了车,骑马朝扬州城疾驰而去。 沈妙言赶走了他,心情却并没有意料中的好。 她把玩着那柄白玉柄绢纱团扇,盯着上面绣的葳蕤红牡丹,琥珀色瞳眸复杂深邃。 她将团扇翻了个面儿,这扇子用的是双面绣法,这一面的牡丹是淡青色的,非常典雅清丽。 她鼓起腮帮子,花开两面,若人也只分黑白两派,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君天澜伸出手,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沈妙言丢掉团扇,依赖地搂住他的脖颈。 马车徐徐向前,驶过青山,驶过绿水,朝扬州方向而去。 车厢里,小姑娘悄悄抬眸,静静看着这个男人弧度完美坚毅的下巴,琥珀色瞳眸中恋慕更甚。 山河路迢迢,惟愿与君相守。 车队又行了三天,终于在扬州城外停下。 守门的官吏简单盘查过,便放了车马进去。 夏侯铭找了座上等客栈,众人下了马车,沈妙言朝四周张望,但见城中熙熙攘攘,店铺鳞次栉比,一派繁华热闹。 不愧为南方最富庶的城池。 第506章 暗夜之虫(上) 众人在客栈安顿好,便下楼用午膳。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客栈大堂里聚集了不少士子,正滔滔不绝地议论天下局势。 也有人在其中歌功颂德,称赞扬州富庶、楚国国泰民安。 沈妙言侧耳倾听,这些人歌颂感激的对象并非楚云间,而是扬州知府江旬。 她笑了下,这些读书人一直待在扬州,根本未曾出去看过外面的饥荒,只道如今歌舞升平,却不知即便是富庶的扬州,也面临着巨大的灾难。 她正想着,却听得一个冷静的声音在邻桌响起:“诸位,今年大旱,咱们扬州依山傍水,水源自然充足。可附近的许多城池,旱情十分严重。我听闻,不少人都北上寻找出路。咱们如今虽然过得不错,却也需居安思危才好。” 沈妙言定睛看去,说话的是一位白衣公子,摇着把十六骨的青竹木折扇,脸上的神色很是正经。 他话音落地,另一位士子立即轻蔑道:“扬州乃风水宝地,即便周围城镇有天灾降临,也不会影响到这里,数百年皆是如此。季公子,你多虑了!” 说着,立即又有调笑声响起:“从前杞地有个人,一直担忧天会塌下来,因此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后来演化成了成语,叫做杞人忧天。我瞧着,咱们长青,也是在犯杞人忧天的傻病啊!” 他说完,那些头戴黑色儒巾的士子们皆都嬉笑起来。 沈妙言悄悄望向那位季公子,他也不恼,俊逸的面庞上含着点点笑意,依旧摇着折扇:“各位慢坐,我得去世坊中瞧瞧,看能否多购些大米粗粮等物贮存。” 说罢,起身拱了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沈妙言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但见他头戴儒巾,装束是江南士子间流行的褒衣博带,行走之间,宽大的衣袖随风而舞,气质倒有些像顾钦原,只是少了几分孤绝高傲,多了些烟火气息。 留下来的士子笑了会儿,便继续喝酒议论起来。 等用完早膳,沈妙言随着君天澜往市井中去。 楚云间与君天澜走在前面,即便身着普通锦袍,看起来也依旧英俊潇洒、器宇轩昂。卡Kа酷Ku尐裞網 夏侯铭抱着剑走在他们旁边,不时朝四周看看,保持着高度的警戒心。 沈妙言就轻松很多,君天澜早上给了她一袋碎银子,她在路边儿看见喜欢的小玩意儿,就统统买了下来。 她不清楚楚云间他们在市井间转悠到底是为了干嘛,等她吃完两串糖葫芦,夜凛手中拎着大包小包她买的东西,楚云间才停下脚步。 她好奇地抬眸看去,眼前是一条不见尽头的长河,河水平静清透,靠岸的地方泊着一艘巨大的画舫。 即便是京城里,也没有这样奢华艳丽的大船。 靡靡乐曲从画舫中传出来,琉璃贴花窗中,影影绰绰的,映出正在跳舞的十几位美艳舞姬。 五月的东南风从长河尽头吹来,很凉快。 她在河边站了会儿,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好奇地望向楚云间,只见他摇着折扇盯着那船,嘴角噙着笑意,眼底的目光却透出十足的侵略性。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座船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想着,又望向君天澜,他那双漂亮的凤眸同样在盯着画舫,看起来深邃复杂。 她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只得继续吃糖葫芦。 这两人看了会儿,低声交谈了两句,君天澜微微颔首,朝旁边走了两步,拉住匆匆忙忙经过的一名小厮:“这位小哥,我与弟弟从南城过来做宝石生意,听闻扬州里面有艘巨船被称为‘不夜之城’,很想见识见识,敢问可是这艘?” 那小厮打量了眼君天澜,见他穿着只是普通的锦袍,不由轻视了几分,翘起大拇指指着那艘巨船,笑道:“这不夜城,可不是你们这些穷人能进去的!光是进去看一看,就要花千两银票,那是官家老爷和有钱老爷才能进去的!” 说罢,又轻视地瞥了眼楚云间,笑着离开。 君天澜回头与楚云间对视一眼,似是放弃,转身往住的客栈走去。 沈妙言舔着糖葫芦,完全不明白这两人到底要干嘛。 用过午饭后,沈妙言在客栈里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一觉醒来,日渐西斜,黄昏的柔光洒满了整个屋子。 她起床洗漱完,坐在镜子前,正打算梳个漂亮的元宝髻,坐在窗前看书的君天澜抬眸道:“晚上要出门,你还是梳白天的头发。” 沈妙言“哦”了声,认认真真梳了个双丫髻,戴上两朵粉红绢花,显得非常娇俏可爱。 她又换了身普通的白色长裙,穿了件粉色对襟半臂,看上去倒也像个小侍女。 就是容貌和气质太过出众了些。 君天澜放下书页,起身朝外走去:“下楼用晚膳。” 沈妙言好奇地跟出去,不知道他们晚上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很明显并不像是去参观游玩的。 楚云间和夏侯铭等人已经在楼下大堂等他们了,楚云间瞥了眼扶着楼梯扶手下来的沈妙言,这小姑娘怎么打扮都漂亮,看上去粉粉嫩嫩,讨喜得很。 他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与君天澜一道用过晚膳,瞥了眼门外华灯初上的街道,“唰”一声摇开折扇,笑容不达眼底:“走,咱们也去见识见识那不夜之城。” 原来是要去那座画舫。 沈妙言心中雀跃,乖巧地跟着他们出了门。 扬州夜市繁华更甚京城,行走在街道上,所有店铺都在发光,远远看去,这闹市仿佛是一片明光灿烂的灯海,绚烂得令人挪不开眼。 四周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铺子,行人摩肩擦踵,从巷道里的秦楼楚馆中传出丝竹管弦与少女唱的小曲儿,透出江南特有的柔婉韵味。 沈妙言一路欣赏着夜景走到长河边,那艘画舫仿佛巨大的发光体,犹如一轮太阳卧于河水之中,金光灿灿,辉煌耀目至极。 即便是从京城那种富贵锦绣堆里走出来的,她也从未见过如此奢靡的景致。 一架金梯从船舷延伸到岸边,楚云间同君天澜对视一眼,正要踏上去,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人的低语。 第507章 暗夜之虫(中) 峨冠博带的书生摇着青竹折扇,从河畔阴影处走来:“人和虫蛾一样,在黑暗之中,会本能地靠近光源。卡Kа酷Ku尐裞網这样一座不夜之城,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亦无法形容其奢华程度,它在长河边矗立长达百年,不知又吸引了多少人挥金如土、醉生梦死?一杯猴儿酿贵达千金,花魁一夜叫价万金,却依然有无数人为之抛金洒银。诸位,这便是扬州的富庶了。” 他出现在灯影下,沈妙言看见那张俊逸的面庞盛着浅笑,正是早上客栈里那位季公子。 只是那笑容透出些微嘲讽,眼底则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懂。 楚云间轻笑:“你看起来,对这座画舫怀有很深的敌意。” 季长青凝视这座大船,沈妙言注意到他的目光既像是在看待情人,又像是在看待仇寇。 他忽然垂眸,转身离去。 只是没走几步,又忽然回头笑道:“虫蛾聚集在光下,是它们最欢乐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扬州,是个吃人的地方。” 说完,才慢条斯理地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心中一颤,却见楚云间与君天澜已经登上那架金梯。 她连忙跟上,忍不住摸了摸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扶手,总觉得这梯子像是真金铸就。 守在梯子上方的美人微笑着捧出金盘子,夏侯铭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四千两银票扔进去。 立即有两名美人款款走来,请他们进大厅。 大厅那两扇雕牡丹花纹的门亦是金色,沈妙言忍不住摸了摸,领路的美人娇笑:“小妹妹,这门与那梯子,都是纯金打造。” 沈妙言的小动作被人发现,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两扇金门缓缓打开,呈现在四人眼中的,是平滑如镜面的玉石地面,嵌着用金箔雕成的朵朵金莲。无数枝形纯金烛台燃着火光,身着锦衣华服的男人们靠坐在舒适的垫子上,身边倚着袒背露臂的美人,三三两两的豪赌。 到处都是金砖金条,不知价值几何的纯金佳酿在琉璃杯中晃动,温/香/软玉娇媚不可方物,丝竹管弦弹奏出靡靡之音,这般奢华,仿佛连空气中都充斥着金块的味道。 纸醉金迷,不过如此。 沈妙言还在发呆,被君天澜拉了下,连忙跟着他走到一处空置的席位上。 三名仪态万方的美人迈着莲步过来,倚在三个男人怀中,笑容娇艳如牡丹:“公子想喝点什么?” 楚云间随手揽过美人的纤腰,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笑容风流:“捡你们这儿最贵的酒菜上,银子不是问题。” 那三名美人本来看这三人衣着普通,只是例行过来问一问,谁知似乎捡到大便宜了,于是连忙娇笑起来,唤侍女去上酒菜。 沈妙言盘膝坐在君天澜旁边,有些局促地望着君天澜怀中那个搔首弄姿的女人,难道他们三个今儿晚上,就是来喝花酒的? 可若真是喝花酒,四哥也不会带上她。 她静下心,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尽量不被那些喧哗所打搅。 她的感官向来敏捷,在静默了许久后,微微眯起眼,察觉到这座大厅,在被人注视。 那目光太过冷漠可怕,饶是她,都禁不住心颤了一下。 是谁,在看着这里? 她抿了抿唇瓣,在发现有人注视这里后,面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劲儿了。 所有金闪闪的景物,似乎都在吸引人注意,以此来掩盖某种诡异之事。 她望向端着美酒行走在大厅中的侍女,她们面容娇美、脚步轻快,而那样轻快的步伐,只有会功夫的人才能做到。 连侍女都不简单的地方,背后的势力会简单吗? 她垂下眼帘,环视大厅,觉得这里很不对劲。 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她却说不上来。 昂贵的酒水很快被送来,楚云间却并不急着喝,一边同怀中的美人说笑话,手掌还不忘在那名美人身体的敏感处摩挲,只逗得她咯咯直笑,娇羞万分。 君天澜同夏侯铭对视一眼,同时让自己怀中的美人离开,只留下了楚云间身边那一位。 那位美人显然是个聪明的,玉臂揽住楚云间的脖颈,笑容妩媚:“诸位可是想要打听什么事儿?” 楚云间从夏侯铭手中接过两张千两面额的银票在她面前挥了挥,笑容极为雅致:“我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听闻这不夜之城在扬州存在了百年,不知背后是何人?若我也弄一艘这般模样的画舫,可能赚银钱?” 这问题似乎被不少人问过,那美人拿过银票,塞进自己的酥//胸里,娇笑道:“这画舫背后的人,是咱们扬州的土皇帝,你们是惹不起的……至于抢生意,就更别想了。我敢说,你们还未开张,尸体就会出现在长河上!” 说着,伸手去抚摸楚云间的面颊,声音诱惑而勾人:“你们长得这样好,若是死了,多可惜呀,不如跟我去楼上快活快活?三个人一起,也是可以的……” 楚云间笑了笑,又从怀中取出两千两银票:“土皇帝是谁?” 沈妙言静静望着他,从他的眼底察觉到了一丝杀气。 她以前被软禁在皇宫中时,曾在楚云间的书房伺候过一段时间。 她翻过书房里的每一本资料,自然也看过,扬州每年上缴的税收有多少。 这座南方最富庶的城池,每年上交国库的税收实在少得可怜,而扬州知府每年都向京城哭穷,又说收成不好、又说商贾都改道而行,实在是收不到什么赋税。 可真正到了这里,却分明富得流油。 否则,这样昂贵的消遣地方,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 她静静看着与那美人周旋的楚云间,他大约早就有了前来扬州调查的心,所以才借着这次旱灾与蝗灾,亲自过来。 而若是大张旗鼓地来,扬州的地方官吏一定会想方设法隐瞒这地方的繁华。 只有微服私访,才能看得到真相。 她注视着满堂金玉,心中产生了一丝悲哀。 正在这时,忽然大厅中起了喧哗声。 第508章 暗夜之虫(下) 她抬头看去,十二名身着淡金色纱裙的少女出现在大厅中央,她们头戴金钗,后背大片赤/裸,金粉涂饰在她们的肌肤上,显得美艳而又诱惑。 丝竹管弦声再起,她们在众人的视线中跳舞,雪白的美//腿偶尔从裙摆中探出,引得男人们的视线在那些曼妙的躯体上流连往返。 她望向君天澜,可对方仿佛知道她会看他一般,正揶揄地看着她。 她的脸立刻红了。 一舞完毕,众舞姬拎着舞裙,低头退散到旁边。 乐曲停了,大厅中的光也忽然暗了下来。 然而在场的男人们却兴奋起来,也不管身边的美人们,视线紧紧盯着大厅尽头的朱红色旋转楼梯,隐约可见眼睛里的垂涎之色。 诡异的寂静中,一束光落在楼梯上。 身着绯红色长裙的女子,捧着一瓶酒,款步从楼梯上下来。 金色的灯火下,她云鬓高耸,头戴三柄莲花垂流苏金钗。 那张面容说不上绝色,却透出一股别样的美,那是不沾凡间烟火气息的美丽,仿佛踏在云端的神仙妃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卡Kа酷Ku尐裞網 而那绯色的衣领开得很大,露出她纤细的脖颈和胸前的半痕雪白,于在场的男人们而言,几乎是致命的诱惑。 她捧着白瓷酒瓶,一步一摇曳,一步一莲花。 当她走到楼梯下时,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大厅中的灯重又亮起,可谁也没有发出一点杂音,只大睁着兴奋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高台从大厅正中央升起,绯衣少女足尖一点,落在高台上。 所有人都在高喊“云姬”,似乎是那少女的名字。 云姬环视四周,笑容甜美:“今夜月圆,良辰美景,正是享乐的好时候。” 她的声音酥软娇媚,而那娇媚并非来自后天的训练,那股子媚意,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令在场的男人们昏头涨脑,只恨不能捧出口袋里所有的金银送给她。 云姬将捧着的酒瓶放到高台一角,朝众人屈膝行过礼:“云姬仅以一舞,感谢诸位捧场。卡Kа酷Ku尐裞網” 灯光再度暗了下去,只剩高台上方还亮着几盏金色灯笼。 长长的缎带被抛上半空,云姬纤腰一折,所有乐器同时弹奏出仙乐般的声音,她在金色光芒中跳舞,绯红色大袖与裙摆像是盛开的朵朵红云,将她衬托得不似凡人。 沈妙言是女子,自然没有那些男人们着迷。 她悄悄望了望君天澜和楚云间,这两人似乎也不是很在意那支舞,而是趁着黑暗,观察起四周来。 乐曲渐入高潮,云姬的舞蹈越来越急促。 沈妙言皱了皱鼻尖,她在黑暗中嗅到了香味。 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香味。 非常的好闻。 而她曾经闻到过这种香味,就在素问的药房中。 ——这是忘忧香,由忘忧草、鸢萝花等七七四十九种植株提炼而成,非常珍贵非常好闻,若是制作得浓烈些,乃是上好的麻药,病人闻了昏迷过去,咱们就能帮他治疗伤口了。但是小姐切记,这种香味不可多闻,它会令人上瘾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脑海中清晰地冒出素问曾说过的话,她捏了捏裙摆,看着云姬的目光逐渐变了。 而不知是何故,往半空中飞身而上的云姬忽然轻呼一声,整个人化作一只折翼的蝶,无力地朝下方摔落。 众人不知是被熏香所迷惑,还是仍旧沉浸在那惊为天人的舞姿中,谁也没有救人的动作。 关键时刻,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公子足尖一点,飞身而上,将云姬抱在怀中,旋转落在高台上。 云姬缓缓睁开美眸,便对上一张雅致俊朗的面庞。 那人的唇角噙着淡淡笑意,眼眸温润似水,明明清澈见底,可仔细一看,却又根本看不清这人的心思。 云姬曾见过无数英俊的公子,也善于揣摩人心,可她从未见过这般高贵而又神秘的公子。 楚云间松开手,她连忙垂眸后退了几步:“多谢公子……” 众人仿佛才回过神,淡淡的、诡异的忘忧香仍旧蔓延在大厅中,有侍女笑着出来打圆场:“云姬小姐才生过病,让诸位失望了。” 那群男人却仍旧热血沸腾,根本不在乎云姬的失误,只不停地恭维,无数人购买鲜花,要求献给云姬。 沈妙言随口问了个侍女才知,一个花篮需要千两白银。 她静静看着上百个花篮被侍女们送上楼,又看了看意犹未尽的男人们,不禁感慨这些人真是有钱,比京城里的那些世家贵族出手还要大方。 只是不知,这些金银都从何处而来,又流往何处? 都说南方灾情严重,地方官吏不停快马加鞭要求朝廷赈灾放粮,可身处受灾地的正中央,却令人产生一种错觉:哪里有什么旱灾、蝗灾,这天下分明还是个太平盛世,百姓们安居乐业,根本未曾流离失所。 她望向高台,那个云姬羞答答地对楚云间说着道谢的话,楚云间始终含笑以对。 正观望间,却见云姬抱起角落的白瓷酒瓶,朝众人柔声道:“这位林公子救了我,云姬甚是感激。云姬今夜受了惊,便不侍奉赌局的赢家了,改而侍奉林公子。” 说罢,歉意地朝众人屈膝行了个礼,亲自对楚云间抬手示意,楚云间折扇一收,俨然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同她一道往楼上走去。 众人愤愤不平,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得继续搂着怀中的美人赌钱玩。 君天澜目送楚云间上楼,瞥了眼夏侯铭,夏侯铭才回过神,连忙去追楚云间。 他牵了沈妙言的手,淡淡道:“咱们走。” “现在就走?”沈妙言惊诧,不禁望了眼楚云间的背影,“不等他们?” “不必。” 两人走出画舫,踏上陆地,耳边那些嘈杂声才稍稍减轻些。 沈妙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回头望了眼那座依旧明光灿烂的巨大画舫,还有无数锦衣华服的客人朝那里走去。 像是虫蛾急切地靠近灯火。 她正要与君天澜说画舫中诡异的忘忧香,忽然一怔。 她想到那座大厅的诡异之处了。 —— 今天有点私事出去了,只写了四章。编辑大大让这段时间每天更一万字,希望她不要查更新QAQ 第509章 今天还没有亲亲 画舫四楼。卡Kа酷Ku尐裞網 这里并未点半盏烛火。 月光清透,落地窗的白纱摇曳着,一张紫竹席摆在窗边,上面还置着紫檀木小几。 云姬柔柔地在小几旁跪坐下来,将手中捧着的白瓷酒瓶放好,又取出两只酒盏。 楚云间在她身旁盘膝坐下,只见她挽起长袖,将酒液倾倒进酒盏中。 酒液是半透明的金黄色,在空气中散发出醇厚的香,令人闻之欲醉。 楚云间端起酒盏,这盏乃是薄胎白瓷,没有任何花纹,正好将酒液衬得越发金黄贵重。 他闻了闻,笑道:“前人有诗云:所期就金液,飞步登云车。这样好的佳酿,只拿来答谢我,会不会太可惜了?” “公子真是识货,这九丹金液,天底下可没几个人认得出。”云姬优雅地端起酒盏,呷了一小口,眼角泛出浅浅的绯色,“九丹金液,曾一度被认为是可助凡人成仙的天界琼浆。可世人却不知,这传说的由来,乃是因为九丹金液乃是酒中极品,只需一小口,便能令人产生飘飘欲仙之感。” 楚云间转动酒盏,笑容雅致:“姑娘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云姬侧眸看他,“你是第一个肯与我细细说话的人。” “哦?” “这不夜之城来往的人,大抵都是酒色之徒。即便是我亲自选中的恩客,也同样不肯耐心与我夜聊,只急着行云雨之事。” 楚云间放下酒盏,折扇轻摇,声音透出漫不经心的随意:“你亲自选中?之前在大厅,不是说赌局的赢家才能得你侍奉吗?莫非,你们赌场的庄家,还能在赌局中作弊?” 云姬怔了怔,旋即莞尔:“公子是聪明人。可天底下,哪有干净的赌场?豪掷金银,不过都是图个乐子罢了。” 她说着,拿过摆放在一旁的琵琶,抬起眼帘笑道:“公子是想听曲儿,还是想……” 楚云间微微一笑:“久闻江南女子多才艺,你先弹一曲我听听。” 云姬垂眸拨弦,动作极为漂亮。 乃是一曲缠绵幽怨的《汉宫秋月》。 楚云间盯着她的神色,笑道:“这曲儿只讲男女****,太过哀怨,有些腻歪。” 云姬抬眸看了他一眼,指尖却换了调子。 《梅花三弄》。 楚云间倚在小几旁,笑容依旧雅致:“此曲乃是称赞高尚情操之人,于你于我,都不合适。” 云姬的手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再度换了曲调。 《高山流水》。 “你我并非知己,萍水相逢男欢/女爱,毫无伯牙与子期的情怀,又何来知音一说?”楚云间仍旧挑剔。 云姬忽然摔了琵琶,嗔怪中却透出柔婉来:“公子既不是成心听曲儿,又何必为难云姬?” “我是成心听曲,只是你不肯用心为我弹。”楚云间手肘撑着矮几,眼神温润似水,极具诱惑力,“云姬,你在想什么,就弹什么。今夜,我为你倾听。” 此时月上中天,远处墨色山峦高低起伏,河面月光粼粼,犹如无数泛着银辉的小鱼在其中沉浮。 绣房角落的昙花悄然绽放,悠悠地沁出芳华。 云姬与楚云间对视良久,重新抱起琵琶。 《广陵散》。 悲悯,慷慨,激昂,戈矛杀伐。 楚云间逐渐正襟危坐,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月光下,她看起来娇弱似昙花,竟也能用琵琶将这首《广陵散》弹拨的如此动人。 而《广陵散》中蕴含的情绪…… 他盯着云姬,眯起了眼。 …… 君天澜和沈妙言已经回到客栈。 沈妙言洗漱过后,从荷包里取出七彩玲珑珠挂在床头照明。 她不肯睡,盘膝坐在床榻里侧,双手托腮,还在想那座不夜之城的诡异之处——所有客人的笑容,都很僵硬。 细细回想起来,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除了画舫的侍女和美人,所有人的笑容都透出勉强之意。 即便他们发出欢呼声,但眼底却并没有快乐。 沈妙言盘膝回想,不知为何有些毛骨悚然。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可能是共同在演一出戏。 君天澜沐浴完,身着干净的中衣从屏风后走出来,掀开被子上了床,见她还在发呆,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沈妙言摇了摇头,她不确定那诡异感是不是她的错觉,因此只道:“他今晚不回来了吗?” 指的是楚云间。 “嗯。”君天澜扶着她的肩膀同她一道躺下去,“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沈妙言朝他侧躺着,习惯性地伸出一条腿缠住他的腰,琥珀色瞳眸折射出七彩玲珑珠的柔光:“四哥,我觉得,你或许有必要将白太医招来。” 君天澜偏头看了她一眼,他是信任她的,猜测这小姑娘大约是发现了什么,便道:“我明日便同楚云间说,让他派人去京城。” 沈妙言很开心他这般信任自己,于是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小脑袋靠着他的胸膛:“四哥,你待我真好!” 君天澜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向来清冷的声音透出宠溺:“你值得我待你好。” 沈妙言笑嘻嘻地,正要安心入睡,想起什么,忽然往上爬了爬,低头凑到君天澜脸前,“今天还没有亲亲!” 君天澜便笑了笑,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 两人唇瓣相贴了很久,他才松开手,“好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缠绵,沈妙言有点小小的失望:“这就完了?” 以往每次亲亲,他都会亲很久的。 “妙妙还想怎样?”君天澜笑问。 他的目光很灼热,叫沈妙言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脸蛋红红,抓过被褥滚到床榻里侧,背对着他,声音透出十足的娇气:“不理你了!” 君天澜坐起身替她掖好被子,将她翻了个面儿,轻轻亲了口她的额头,凤眸中全是入骨深情:“睡吧,明日还有要事。” 沈妙言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应了声“哦”,又别扭又甜蜜地闭上眼睛。 等她睡熟,便又滚到外侧,八爪鱼般缠住君天澜的腰身。 好似只有抱着他,才能睡得安稳。 而君天澜任由她抱着。 第510章 你若是皇帝,那我就是你爹 翌日,天明。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打着呵欠从楼梯下来,看见君天澜和楚云间他们已经围坐在圆桌旁。 她走过去,正好听见随行的一名大学士捋着胡须开口:“战国聂政的父亲,为韩王铸剑,因延误日期,惨遭杀害。聂政为给其父报仇,入山学琴十年,身成绝技,名扬韩国。韩王召他进宫演奏,他趁机刺杀韩王,自己亦毁容后自杀而亡。后人根据这个故事,谱成琴曲《广陵散》。气势宏伟,激昂壮阔。” 楚云间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似笑非笑。 她在君天澜身边的空位上坐下,睡眼朦胧地盛了碗鱼片粥,吃了几口,顿时精神抖擞,忍不住赞道:“江南的鱼好鲜!” 夏侯铭白了她一眼。 白日里,一行人仍旧在市井中转悠。 这一次他们走到了扬州的南城门,城门外一片哭声,沈妙言好奇地看去,不少男女携家带口,衣着破烂、面黄肌瘦,大约都是逃难之人。 他们哭求守城侍卫放他们进去,然而这些侍卫不为所动,被求得烦了,甚至动手推搡难民。卡Kа酷Ku尐裞網 城门外还有不少帐篷支着,俨然是难民营的样子。 沈妙言拽了拽君天澜的衣袖,蹙眉问道:“为什么不放那些人进来呀?” “知府的安排。”君天澜瞥了眼城门外看不见边际的帐篷。 那么多难民涌进来,扬州城势必大乱。 如今大旱,稻米也种植不成,商贾们多将大米贮存在仓库中,等百姓七八月粮食真正耗尽时,再放出存粮,以期大赚一笔。 所以才使得难民人数现在就开始多了起来。 再加上蝗虫过境,庄稼地里一些能管饱的蔬果也无法栽培,更加重了百姓饥荒程度。 他看了眼楚云间,对方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着守城侍卫,不知在想什么。 有侍卫注意到他们一行人,不禁提着长枪过来,冷声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丢出去!还不滚!” 沈妙言揪着君天澜的衣袖,正想着走开,却听到楚云间冷冷开口:“朕倒是不知,这楚国,还有人敢叫朕滚!” 那侍卫愣了愣,又瞅了瞅楚云间的穿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楚云间道:“你若是皇帝,那我就是你爹了!哈哈哈!” 其他侍卫也都跟着大笑。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也笑。 那些侍卫笑着笑着,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这个男人负手站在太阳底下,一袭月白锦袍,面容俊朗雅致,气质风华无双。 而他身边穿着黑色锦袍的男人,凤眸微微眯起,凛贵威赫,俨然是风华绝代的模样。 传闻当今皇上喜好月白锦袍,相貌俊朗…… 传闻当朝国师喜好黑衣,冷漠霸道…… 他们默默将目光转向夏侯铭,护国将军曾经从西南边境打胜仗凯旋回京时,他们有幸远远见过一面。 冷汗从他们后背渗出,他们哭着跪了下去:“小的有眼无珠,求皇上责罚!求皇上责罚!” 说着,拼命磕起头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始终含笑,在守城官吏的大椅上落座:“去请你们知府大人过来。朕倒要问问,城外那么多难民,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侍卫长立即应是,飞毛腿般奔向知府府邸。 百姓们看见守城侍卫对着一位俊俏公子跪着,不禁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观看。 沈妙言偏过头,看见季长青也在。 他依旧是褒衣博带的打扮,只看了两眼,就转身走开了。 五月,扬州城的阳光暖洋洋的。 沈妙言静静望着端坐在大椅上的男人,他把玩起腰间佩玉,只身坐在那里,帝王气势已然展露无遗。 不知过了多久,扬州知府江旬身着朝服,率领扬州城的官员们,迈着急促的步子奔过来,在看见楚云间时,连忙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的力道非常重,因为是边跑边跪下的,沈妙言看见他的膝盖还往前滑了一段距离。 也不知疼不疼。 然而江旬哪里还有时间考虑疼不疼的问题,他以头贴地,俨然恐惧非常的模样。 四周百姓回过神,知晓坐在大椅上的俊俏公子竟然是当朝皇帝,于是也连忙跟着跪下。 一时间,城门口乌压压跪了大片,喧嚣的闹市变得静悄悄的。 楚云间也不叫他们起来,只摩挲着玉佩:“如今南方大旱,大片城池颗粒无收。江爱卿却好本事,依然能将扬州治理的如此繁华。” 他说这话时,背后城门外是无数难民支起的营帐,老幼妇孺皆都面黄肌瘦,有几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子好奇地倚靠在城墙边,探进半个脑袋偷偷看着这里。 江旬不知他说的是不是反话,额头冒出冷汗,脑袋始终贴着地面:“皇上、皇上谬赞了……扬州繁华,都是皇上洪福齐天,咱们是受您庇佑呀!” 楚云间眼眸一眯:“哦?爱卿的意思是,其他城池受灾,乃是因为朕福泽尚浅,庇佑不到他们?” 江旬连忙摇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楚云间眸光渐冷。 阳光并不晒人,江旬的后背却沁出厚厚的一层汗,试探着道:“皇上长途跋涉辛苦,不如微臣领皇上去微臣府中休息?” 楚云间没再继续为难他,起身朝东边儿的江府走去:“派人去城外施舍米粥、药品与衣物。若有一个难民死在扬州城外,江旬,你就等着被革职查办。” 江旬带着官吏们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一边应是,一边小跑着跟上。 知府府邸修造的华美壮阔。 沈妙言跟随君天澜踏进门槛,但见府中雕梁画栋,引路的几位侍女身着统一的绿色丝绸衣裳,佩戴银钗收拾,打扮得很是富贵。 丫鬟们尚且如此富贵,更遑论内里。 他们穿过三道垂花拱门,知府夫人领着和府上下的人,似乎正要出门迎接,看见楚云间先一步过来,连忙战战兢兢地在庭院里下跪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妙言站在君天澜身边,定睛看去,跪在知府夫人右边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大约就是江旬的嫡子江月楼。 第511章 那船名为捞月坊 跪在她右边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鹅黄挑银线纱裙,应该是江旬的嫡女江绯儿。 “免礼。”楚云间看都没看他们,大步进了正厅。 楚云间与君天澜落座后,江旬让妻女退下,只带着江月楼与下属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大厅中,拱手道:“京城里传来风声,说皇上六月会前来扬州巡视,微臣不知皇上这样早就到了,有失远迎,实在是微臣的罪过。” 沈妙言静静看着江旬,他生了张圆脸,唇上的两撇胡子看起来透着蠢蠢的喜气,实在有点可笑。 可她并未因此轻视江旬,能够坐到扬州知府这个位置上,江旬绝非表面上这般蠢。 楚云间慵懒地倚着桌案,笑容透出危险的意味:“爱卿写给朝廷的奏疏中,总说扬州不再同从前般富庶。可朕瞧着,扬州依旧繁华,不知爱卿平日里,都哭得哪门子穷?” 江旬抬袖擦了把汗,陪笑道:“回皇上话,许是今年上苍格外眷顾扬州,大旱未曾降临到这儿,所以商铺中才重新有了复苏的迹象。” “传闻扬州长河之中有巨船,灯火通宵达旦,每逢夜晚降临,便犹如太阳般横卧于水中。卡Kа酷Ku尐裞網不知本座与皇上,今夜是否有幸前去一观?”君天澜淡淡问道。 江旬立即点头:“自然、自然!皇上与国师大人肯移驾捞月坊,乃是捞月坊的天大荣幸。” 原来那座巨船叫做捞月坊……沈妙言挑眉,什么捞月坊,该叫捞金坊才对。 因为楚云间的到来,扬州的官吏皆都携带家眷聚在了江府。 午膳格外丰盛,很多佳肴都是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河鲜。 沈妙言这次出行扮演得是个随行丫鬟,她一边帮君天澜布菜,一边听桌上的男人们侃侃而谈,面露不悦。 因为她肚子饿了。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也不管桌上这些扬州官员们的诧异,直接端了盘鲜红的螃蟹给她:“去旁边吃。” 沈妙言喜滋滋地接过,噔噔噔跑去花园角落享受了。 江旬笑道:“这小丫鬟长得倒是水灵,就是看起来小了些。卡Kа酷Ku尐裞網国师大人若好这口,捞月坊中有不少还未长大的小姑娘,只要您开金口,想来坊主人十分乐意送您几个。” 坐在他身旁的江月楼抬眸望向君天澜,君天澜声音淡漠:“女人,一个就够了。” 楚云间含笑瞥了眼他,将话题引开:“江爱卿这鱼不错。” 他面前的金盘子里,盛着薄如蝉翼的鱼片,那鱼片雪白晶莹,旁边还摆着一碟酱料。 “这鱼乃是用长河中最昂贵的白鲤制成。白鲤刚刚钓上来,趁它还鲜活,就得切成透明的薄鱼片。这对刀法的要求非常高,整座扬州城,也只有顶尖的几位厨子能够做到。因其形似水晶,所以称作‘水晶脍’。这样的鱼,外面是吃不到的。而这调料同样不简单,乃是从赵国东边运来的海鲜酱料,一碟价值千金。据说赵国皇室之中,用的也是这种酱料。” 江旬捏了捏唇上的胡须,笑着介绍。 楚云间拿起象牙筷,拈了片鱼,在调料中蘸了蘸,放进口中。 鱼片入口即化,鲜香异常。 他笑了笑,没再动那盘鱼片。 另一边,沈妙言抱着螃蟹躲到花园角落,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吃了几只,蟹黄十分美味。 她那双琥珀色瞳眸始终注意着周边,她知道国师叫她扮成小丫鬟的目的。 有些事情,他和楚云间都不方便观察,只有她能够仗着看起来年纪小,肆无忌惮地在江府中行走。 她还在想昨晚捞月坊的事,忽然听到有声音从旁边小路传来:“绯儿姐姐,你看见了吧,皇上真是人中龙凤。可惜我没本事,被赶出皇城,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他的妃子了。” 沈妙言挑眉,这是徐莹的声音。 她偏过头,身着鹅黄色挑银线纱裙的美貌少女含笑开口:“宫中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咱们扬州富贵!你在这儿,咱们也能互相照应,还不用看旁人脸色,多好!” “姐姐说的是呢,我就是有些遗憾。毕竟皇上那样英俊的男人,咱们扬州城是没有的!说起来,都怪那个叫沈妙言的小贱人,若不是她,我怎么会被赶出来!” 徐莹正说着,与江绯儿拐过小路,就瞧见正剥螃蟹吃的沈妙言。 她怔了怔,不可置信地奔到她面前:“沈妙言?!” 沈妙言将螃蟹盘子放到台阶上,拿小手绢擦了擦嘴巴和手指,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叫我做什么?” 她站在台阶上,看起来比徐莹还要高一点。 再加上周身的气势,即便是小侍女打扮,也完全将徐莹压了下去。 江绯儿打量了会儿,在徐莹开口前拉住她的手腕,笑容端艳:“沈小姐,闻名不如一见,果然生得漂亮,怪不得能被皇上与国师大人同时爱慕。即便只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也仍然能够有幸随御驾同游扬州。”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微微一笑,“第一,我被人喜欢,并非是因为相貌。第二,皇上曾在承庆殿中金口玉言,谁也不准再说我是罪臣之女。第三,我们并非是来游玩的,皇上体恤灾情严重,特移圣驾巡视,你可不要说错了。” 面对她的敌意,江绯儿只是抿唇一笑,拉着徐莹离开。 沈妙言注视着她们的背影,江绯儿刚刚说,皇宫不如扬州富贵,在扬州还不用看旁人脸色…… 俗语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区区知府的女儿便敢如此嚣张,可见扬州地方官员沆瀣一气,结党营私十分严重,不仅把控了江南一带的财政,更操纵着南方的众多士子。 除了没有兵权,江旬和土皇帝的确没有区别。 难怪每年都敢少交赋税。 午宴结束后,江府的侍女领着楚云间与君天澜等人去各自的卧房。 他们住在花园旁边的朝霞院里,院子里侍女齐全,皆都是知府夫人精挑细选过的。 屋中的摆设更是华美异常,不同于北地的大气,处处都透出精致玲珑的富贵,这是江南才有的韵巧。 第512章 杀机暗伏 楚云间的寝屋在二楼,乃是府中最好的一间。 他凭窗远眺,但见整座府邸占地面积宽广,无数亭台楼阁掩映在花草树木之中,花园湖面上还泊着几艘描金画舫。 他是皇帝,他知道知府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然而那点俸禄,是买不起这府邸里的一栋房屋的。 雅致俊逸的面庞似笑非笑,他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 花园里,沈妙言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吃完螃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拉住一名过路的侍女,得知楚云间他们住在朝霞院,又问清了路,才蹦蹦跳跳地沿着园子里的青石小路离开。 前方种着几丛芍药,如今开了碗口大的花,看上去雪白如云。 她觉着漂亮,凑过去嗅了嗅,正高兴时,却听到有人同她说话:“你就是沈国公的女儿?” 她直起身,说话的年轻公子身姿修长,眉宇间隐隐透着风流,正是江旬的嫡子江月楼。 她立即低头,露出扭捏模样:“回公子话,正是奴婢。卡Kа酷Ku尐裞網” 江月楼走到她面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她,调笑道:“倒是生了副好容貌,只可惜……” 沦落成了婢女。 他盯了那张脸半晌,这女孩儿看起来蠢笨得很,哪里有徐莹说的聪慧狡诈? 沈妙言傻傻地眨着眼睛,也在看这个年轻公子。 他的眉宇间都是风流多情,可眼底却并没有多余的感情流露出来。 她直觉,这个男人绝非一事无成的纨绔。 江月楼似是觉得她无趣,收了折扇,“唰”一声摇开来,笑道:“如今正是五月,府中景致甚好。你若觉着无趣,可到处走走看看。” 沈妙言闻言,便刻意露出胆怯模样:“奴婢不敢……” 江月楼斜眼看她,那些雪白芍药在她背后开得甚好,却也无法盖过这女孩儿的花容月貌。 只是可惜,到底给人做了婢女,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 他眼底都是轻视,脸上的笑容却非常亲切,随手从腰间解下白玉佩丢给她:“拿着这个,府中就没人敢拦你了!” 沈妙言眉眼立即弯了起来,连忙将玉佩挂到腰间,再度抬头望向江月楼时,眼中竟隐隐闪烁出爱慕的光:“公子,你对奴婢真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男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又对她这般好,必是有所求。 江月楼笑了笑,伸手挑起她的下颌:“父亲为给皇上与国师大人接风,忙得焦头烂额。你告诉我,你们就只有进府的这几个人吗?可有通知扬州城外的官府?京城里,可有人知道皇上早已不在京城了?” 这是在打听他们的底细? 沈妙言笑容羞怯,声音柔弱:“回公子话,京城里的温阁老和韩相爷是知道的,其他官员只道皇上正在养病,并不知道皇上与国师大人都出了京城。皇上过来的时候,也并未惊动地方官员,因此除了扬州的大人们,其他大人都不知道皇上在这里呢。” 江月楼见她声音平静不似说谎,于是奖励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我问这些,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皇上和国师大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公子赤胆忠心,皇上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江月楼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间:“这是咱们俩的小秘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见这小姑娘听话地点点头,他又道:“皇上除了去捞月坊,还会去哪里?” 沈妙言眉眼弯弯,修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瞳眸里的暗光,扳着手指头道:“皇上说苏山的景致好,要去苏山游览一番。还说要去国安寺为难民祈福。还要去……” 说着,似乎是想不起来,声音渐渐小了。 江月楼脸上笑容越发亲和,“好了,本公子还有事要忙,你自己玩吧。” “是。”沈妙言乖巧地行了个屈膝礼,仿佛不舍般目送他离开。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她也仍旧保持着乖巧模样,蹦蹦跳跳地往朝霞院走去。 江月楼穿过花园,进了一处隐蔽的木楼,扬州的所有官员都坐在楼上,还有几位温婉怡人的美人抱着琵琶坐在角落弹唱。 他将刚刚沈妙言那番话转告给了江旬,江旬捏了捏一撇胡须,满脸凝重:“那姑娘的话,能信吗?” “她模样看着胆怯天真,孩儿认为,大约有七八分是真的。若是父亲不放心,孩儿派人再仔细调查一番。” 江旬冷哼一声:“他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野心还真大,竟然盯上了咱们扬州……即便是先皇,也不敢对咱们下手!” 这话说的是楚云间。 江月楼面色淡然地端了杯茶,“咱们这儿的泼天富贵,令皇帝眼馋也是有的。总归他们只有几个人,若被发现捞月坊的底细,咱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既如此,不如干脆……” 说着,眼露杀意。 江旬摇头:“不可轻举妄动,还得再观察观察。” 江月楼抬眸盯着他:“那小姑娘可是说了,他还要去国安寺祈福。若被他发现国安寺里藏着的东西——” “太后与长公主不也曾在国安寺祈福过?她们待了那么久,都没发现端倪,这小皇帝又如何能发现?”江旬皱眉说着,望了眼江月楼,又道,“若楼儿实在不放心,令捞月坊的人随时埋伏就是。” 江月楼微微颔首。 另一边,朝霞院。 沈妙言跑到大厅,就瞧见楚云间、君天澜等人都在。 那位大学士正侃侃而谈:“……白色乃是楚国崇尚之色,鲤鱼则象征龙,他们将白鲤生切,可见居心不良。承恩寺如海方丈早有预言,有人将干涉国运,他说的梦境乃是月出于大河之上,而捞月坊正好有一‘月’字,可见那个干涉国运之人,就在捞月坊中!” 沈妙言走到君天澜身边,看见楚云间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喝了口君天澜的茶,轻声道:“我刚刚在花园碰到江月楼,他同我打听,咱们一共来了多少人,京城里有哪些官员知道皇上离京的消息了,还问地方官吏知不知道。” “你怎么回答的?”夏侯铭问。 第513章 特地为您挑选了一位美人 沈妙言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眨巴着圆眼睛:“护国将军,你的人马藏好没有?不会被发现吧?” 皇帝微服私访事关重大,夏侯家掌控的数百精兵都分散成行旅,悄无声息地随行,以便随时保护皇帝周全。 而即便视沈妙言为仇寇,在大义面前,夏侯铭也不会同她在这个时候置气,认真道:“加上现行部队,扬州城里一共混进了两百名乔装打扮的高手。扬州城外的山野林间,也藏了足足四百名精兵。京城那边,还有两千人的禁卫军正朝这边进发。” 楚云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容幽深:“扬州城内,守城官兵多达五千……诸位爱卿,若无必要,暂且不可与江旬等人起冲突。” 众人齐声应是。 沈妙言犹豫半晌,轻声道:“我同江月楼说话时,他问你们接下来还会去哪儿。我胡诌了几个地方,说到国安寺时,他的眼神好像变了变。” “国安寺?”楚云间眼眸微微眯起,想到什么,视线转向君天澜:“今夜朕会再去一趟捞月坊,你现在带妙妙去国安寺,代朕祭天祈福。” 君天澜知道他顾虑夜长梦多怕起异变,于是起身带着沈妙言往外走去。 从江府到国安寺,乘马车约莫要一个半时辰。 黑金马车从郊外小路上穿行而过,沈妙言透过车窗,林中随处可见难民们的营帐。 ——人和虫蛾一样,在黑暗之中,会本能地靠近光源。 她忽然想起季长青说过的话。 南方遍地灾荒,唯独扬州依旧繁华富庶。 自然容易成为灾民们投奔的首选。 她放下车帘,又想起那一夜太阳般横卧水中明光灿烂的捞月坊,神情不禁越发复杂。 马车在国安寺外停了下来。 她扶着君天澜的手跳下车,但见寺庙外也有不少逃荒来的人。 她抬起头,青白石阶顺着山路,一直通向朱红色的山门。 巍峨的国安寺建在山腰之上,明黄的颜色在葱茏树木的掩映中,分外亮眼。 四周是高低起伏的山峦,再远的地方,许是缺水,山的颜色逐渐变为草黄。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牵了她的手,她回过神,拎起裙子,抬步同他一道走上台阶。 残阳如血,为国安寺镀上一层金光,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主持方丈生得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地同君天澜见了礼,君天澜淡淡道:“本座此行,乃是代皇上为百姓祈福。正值旱灾,不必大张旗鼓。” “是。”那方丈含笑点头,抬手道,“请大人这边走。”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寺庙内安安静静,过往的僧人们目不斜视,一草一木,皆透出寂静。 她忍不住朝四周张望,这样大的佛寺,竟然一个香客都没有。 主持方丈领着两人来到大雄宝殿,沈妙言跨进门槛,就瞧见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矗立在殿中,夕阳洒进来,与金身佛像相映成辉,格外耀人眼目。 天子隆重繁琐的祭天祈福仪式简化成了上香,君天澜盥洗过双手,便接过主持递来的三炷香。 沈妙言站在旁边,佛像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让她白嫩的面庞看起来也浮上了一层金光。 她仰头盯着佛祖慈悲的微笑,莫名想起昨夜捞月坊中,堆积在大厅中的金条金块。 真是滔天的富贵啊…… 国安寺的斋饭十分味美,沈妙言坐在君天澜身边,吃了几碗米饭,望着桌上那十几道斋菜,不禁想起国安寺外缺衣少食的难民。 她望了眼白净圆润的主持,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从琉璃屋顶上消失,夜色如墨,在扬州城缓缓洇开。 随着夜色的到来,数以万计的灯火被点燃。 夜里的扬州城,如一片最璀璨的灯海。 而横卧在长河中的捞月坊,便是灯海中最绚烂的一颗明珠。 今夜捞月坊被清了场。 楚云间身着月白锦袍,摇着折扇踏上金梯,在美貌侍女的带领下跨进大厅,大厅的玉石地板中嵌着盛开的金莲花,金色的枝形莲花灯盏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他在上位落了座,随行官员们才按照官位高低纷纷入座。 江旬微笑着拍了拍巴掌,昨夜的靡靡之乐再度被奏响,无数美丽的舞姬鱼贯而入,金粉涂身,眉若远山,额间还用金粉绘出莲花花钿,窈窕的身姿随着乐曲翩然而舞。 灯火下人影重重,风姿绰绰,妙不可言。 美酒佳酿与玉盘珍羞流水般被送到各人的桌案前,江旬有意讨好楚云间,笑道:“这里的酒菜都是上品,即便是京城,怕也难得一见。皇上一定要好好尝尝!” 楚云间含笑,眼睛直勾勾盯着舞姬露出的玉白长腿,满脸玩乐之意:“朕微服私访,称呼我林公子就好。听闻这捞月坊存在了上百年,不知背后主人是谁?” 坐在他左侧的江月楼喝着美酒,垂涎般注视着场中舞姬。 江旬见楚云间完全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形象,心中稍稍放松些,陪笑道:“微臣甚少来这种地方,也不知背后主人是谁。不过,皇上南巡辛劳,微臣特地为皇上挑选了一位美人。” “哦?”楚云间喝了口酒,俨然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江旬见他竟是这般酒色之徒,心中略有轻视,面上却依旧笑着:“来人,传云姬。” 楚云间唇角笑容更甚。 山寺的夜晚是清冷的。 沈妙言沐浴过后,身着雪白中衣,站在禅房的窗户前发呆。 窗外竹影萧疏,月光清透。 明明是意境极好的夜晚,可她望着远处那些树木,树木的重重黑影在夜风中晃动,像是山精鬼怪在黑夜中诡异的舞蹈。 她觉得,这些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晃着晃着,就会将人吞噬掉。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却碰到一个硌人的东西。 低头取出红绳,红绳下方坠着一朵红宝石莲花。 莲花被雕刻成盛开的模样,艳丽非常。 月色中,沈妙言细细凝视,但觉这宝石红似鲜血,触感冰凉。 —— 这一章后半部分伏笔和暗示有点多。。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打五星力荐哦,《爆萌》的评分已经掉到九点一分了,好难过。 第514章 何必自甘下贱 君天澜沐浴完,从屏风后走出来,沈妙言回过头,却见他仍旧穿着白日的衣裳。 她不禁蹙眉:“这么晚了,你要去那儿?” 君天澜走到床榻边,“过来。” 她走过去,便被这个男人抱到怀中,亲了亲她的面颊:“这寺庙有些诡异,我去探一探究竟,你乖乖待在禅房,不许乱跑。” “我一个人?” “暗卫们都守在门外,不会有事的。” 沈妙言有点不舍:“可我希望你陪着我。” 于她而言,一百个暗卫带给她的安全感,都抵不过一个君天澜。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小脸,十分耐心:“妙妙,也许将来,我也不一定能够每时每刻都陪在你的身边。你可以依赖我,但也需要独立。” 沈妙言不乐意,使劲儿地在他怀中闹他,“你为什么不能每时每刻陪着我?你若是要上战场,带我一块儿就是了,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就想要跟你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 “沈嘉!”君天澜不悦地抬高音量,将八爪鱼般的小姑娘拎远些,“我有正事要做,你睡觉,不要闹。” 见他的语调都冷凝起来,沈妙言不情不愿地钻进被窝,面朝内壁,只给他留了个冷硬纤细的后背。 君天澜拿她没办法,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从窗户离开。 等他走后,沈妙言坐起来,瞪了眼窗户,下床拎过灯笼,便推门而出。 守在门口的夜凛和夜寒愣了愣,她提着灯笼便往外走,冷声道:“我要去散心!” 两人连忙跟上,夜寒皱巴着娃娃脸:“我的小姑奶奶,这可不是玩乐的地方,您若是出了事儿,属下十个脑袋也不够主子砍的!” 沈妙言冷哼了声,仍旧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此时已是深夜,寺庙内的屋宇大都一片漆黑。 沈妙言在廊下驻足,远处的大雄宝殿仍旧灯火通明,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想起傍晚时分见过的那座金身大佛,琥珀色瞳眸掠过暗光,她抬步往大雄宝殿而去。 捞月坊。 云姬身着绯色繁艳长裙走出来,她知道上座的人是皇上,因此低垂眼帘,并不敢直视龙颜,只沉默地俯身行大礼。 楚云间笑道:“到朕身边来。” 云姬平静地起身,缓步走上台阶。 楚云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中,赞道:“好香啊……” 云姬缓缓抬起眼帘,在接触到楚云间的面容时,眼底不禁掠过诧异。 尚还未说话,楚云间的手指触到她的唇瓣上,“你身上是什么香?” “回皇上话,民女身上熏的,是忘忧香。” “忘忧香?”楚云间凑近她的脖颈,轻轻嗅闻,“朕还从未闻过这种香……令人通体舒畅,倒也担得起‘忘忧’二字。” “皇上喜欢就好。”云姬仪态万千,声音轻柔似水。 她在楚云间身边坐好,挽袖为他斟酒,却不自觉地望了眼旁边的江月楼。卡Kа酷Ku尐裞網 江月楼目不斜视,只笑着欣赏场中的歌舞。 云姬收回目光,捧起金杯,呈到楚云间面前。 月上中天,大厅中的寻欢作乐终于结束。 楚云间摇着折扇,在江旬看来,完全是流连花丛的纨绔公子模样。 他因此十分体谅地请楚云间就在捞月坊休息,也欣赏一番长河的夜景。 楚云间含笑应下,江旬又加派人手保护捞月坊,这才带着随行官员离开。 重新回到昨晚的绣房,云姬坐在床上,低垂眼帘,将身上那盛大华丽的绯色长裙褪下。 帐幔在夜风中摇曳,她坐在床上,抬起泛红的眼圈看向楚云间,他站在窗前,正注视着远处扬州城的热闹,俨然对她毫不在意的模样。 昨晚大厅中灯火黯淡,谁也没注意到这个男人的相貌。 她也是因为离得近,再加上后来月光下的独处,才看清他的容貌。 可那时她也只以为这男人不过是出身高贵些的公子罢了,谁能料到他竟是当今圣上! 她瞳眸中盛着盈盈水光:“云姬出身低微,并不知如何侍奉皇上。昨夜云姬在琵琶曲上献丑了,但求皇上见谅。” 楚云间缓步走到圆形床榻边,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抚过她的肩膀。 肩膀纤细洁白,在肩窝处,纹了一朵宝蓝色的昙花。 神秘,魅惑。 他挑起云姬的下巴,细细端详这张清丽出尘的脸,雅致的脸上呈现出帝王的温柔:“你昨晚伺候得朕很舒服,可愿意随朕一起回京?” 大约过去也曾有不少人提出带她离开,因此云姬几乎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云姬是扬州人,生在扬州,死也要在扬州。” 楚云间轻笑了声,靠坐到床头,“说穿了,你这花魁,也不过是这捞月坊主人抛出来的噱头,只是比普通***昂贵些罢了,实质却没有任何区别。可这样的你,却连朕都敢拒绝……朕不得不怀疑,你留在这里的目的。” 云姬静静注视着他,那张仙子般美丽的面容犹如笼了一层薄雾,变得凄迷起来。 “为了金钱,还是为了权势?”楚云间忽然翻身将她压在床上,始终含笑的雅致面庞在月色中透出淡漠与疏离,“亦或者,是为了复仇?” 云姬静静注视着眼前放大的俊脸,一声不吭。 “昨夜你为朕弹奏《广陵散》,复仇之情昭然若揭。云姬,你委身于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究竟是为了向谁复仇?说出那个名字,或许朕可以帮你。” 形状完美的双眸盛着月光,楚云间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云姬咬住唇瓣,良久后,将他推开,笑容不达眼底:“皇上在说什么,云姬听不懂。云姬只会侍奉男人,您若没这个心情,可让门外那位夏侯将军进来试试。” 楚云间一把擭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他:“你便这般自甘下贱?!” 云姬同他对视,嫣红的唇瓣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下贱久了,便成了习惯。皇上锦衣玉食,不会懂我们这些低贱之人的心思。” “朕在帮你们。” “皇上在害我们!” 第515章 国安寺的财富,抵得上半个国库 云姬说完,似乎是觉得语气有些重,于是拉过薄毯盖住自己,垂眸避开楚云间的视线,轻声道:“云姬出身低微,只会侍奉男人。皇上若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云姬告退。” 说罢,赤着脚起身下床。 然而还没走上两步,手腕就被床上的男人拉住。 楚云间将她带到自己怀中,修长结实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凑到她的耳畔低语:“云姬,很多机会,只有一次。你要复仇,朕是扬州城唯一可以帮你的人。告诉朕,你要对谁复仇?” 云姬被他抱住,她感受着背后那人的心跳,美丽的眼睛里隐隐含着挣扎之色。 良久后,她垂下眼帘,低声道:“皇上能否容民女更衣?” 她的声音很淡然,已没了刚刚的娇媚动人。 楚云间松开了手。 她起身,走到屏风后。 烛火摇曳,楚云间透过那几扇薄薄的白纸屏风,清晰地看见她更衣的姿势非常郑重。 就好像,她要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国安寺。 沈妙言跨进大雄宝殿,里面却只有一个小僧弥盘膝坐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正在敲击木鱼。 她走过去,小僧弥连眼睛都不眨:“施主,夜间妖魔鬼怪甚多,还是速速返回禅房为好。” “大雄宝殿,佛光普照,也会有妖怪吗?”沈妙言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 她还不及那尊佛像的膝盖高。 “世间诸事,毫无定数。若果真有心慈的大佛,天下无辜的苍生,又怎会受苦?”那小僧弥说罢,眉眼一抬,手中木鱼散成几片木板,一柄寒亮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 他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此刻面无表情,浓浓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在满殿烛光中,化成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沈妙言。 沈妙言站在原地,不避不躲。 夜凛的长剑架住了那僧弥的匕首,夜寒抽出腰间软剑,迅速刺向那僧弥。 正在这时,无数僧人从大雄宝殿明黄色的帷幕后涌了出来,将三人包围在殿中。 沈妙言打量这些人,他们同样面无表情,一张张面孔在灯火下逐渐变得模糊,身上的杀气却无法遮掩。 她很快意识到,这里站着的并非是什么僧人,而是一群受过训练的杀手。 大殿外传来厮杀的声音。 应该是国师府的暗卫与僧侣们起了冲突。 大殿中的杀手不再迟疑,一同袭向三人。 殿中烛火将这些人的身影放大后投在墙壁上,犹如一出出皮影戏。 然而这皮影戏却是要见血的。 夜凛与夜寒护着沈妙言,沈妙言不愿成为他们的负担,夺过一具死尸手中的长刀,将后背交给这两人,嘶吼着拼杀开来。 她对杀招并不熟悉,只凭着本能砍杀,尽管身中数刀,却并不致命。 她终于砍倒了一个杀手,她不确定那人死没死,于是拼命用刀砍那人,直将人砍得血肉模糊。 柔软的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她小脸发狠,身上满是淋漓鲜血。卡Kа酷Ku尐裞網 周围杀声震天,她一怔,站在厮杀的漩涡中,偏头望向矗立在大殿中的佛像。 高达数十尺的金身大佛在灯火下慈悲地俯视苍生,任鲜血飞溅,任无数人命在眼前灰飞烟灭。 它始终含笑以对。 沈妙言手脚冰凉,忽然提着刀冲出包围圈,一跃而上大佛的膝盖,顺着它的袈裟纹路往上爬。 夜凛和夜寒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连喊了几声小姐,见她听而不闻,对视一眼,只得奔到佛像前,为她挡住那些企图去捉她的杀手。 沈妙言费了大力气才爬到大佛的肩膀上,她摸了摸那巨大的耳垂,琥珀色瞳眸折射出冰冷的淡金色光泽。 殿中血肉横飞,夜凛与夜寒化身为杀戮之刃,残酷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沈妙言歪过头,大佛眼中亦呈现出点点金光。 她忽然纵身而上,手中长刀凌空砍下。 冰冷的刀光在高空中划出摄人的弧度,巨大的佛身被砍为两半,随着巨响,藏在巨大佛像中的无数金银珠宝哗啦啦淌落下来,将整座大殿照耀得越发光彩夺目。 在别处难得一见的粉色、金色珍珠个个圆润硕大,滚得遍地都是。 华美的纯金器具散落满地,即便是珍惜古董花瓶中,也盛满了七彩宝石。 名动天下的古籍字画堆在数不清的金条上,显得那么不值钱。 …… 这里堆积的财富,竟抵得上半个国库! 拼杀的众人皆都一愣,那些杀手回过神,立即以更凶狠的姿态对付夜凛与夜寒,似乎要将他们灭口。 几名杀手拖着长剑去杀沈妙言,沈妙言站在珠宝堆中,剑气凌空而来,她抬刀相迎,却被重重击落在金砖堆上。 等她回过神,那人的剑尖已至面门。 她正以为自己要死了,剑尖却忽然顿住。 那名杀手紧紧盯着她挂在胸前的红宝石莲花,冷声道:“这莲花,谁给你的?!” 沈妙言攥住莲花,想起连澈,哑着嗓子答道:“一位故人!” 她察觉到围着她的几位杀手杀气减弱,正要开口,那些杀手却大喊了一声什么,同时撤退。 不过刹那,殿中的杀手便跑得一干二净。 夜凛随手捞起一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皱眉问道:“你们是谁的人?可是江旬江知府的手下?!” 那人抬眸,冷笑了声,忽然咬舌而亡。 君天澜带着人匆匆进来,就瞧见满殿堆积着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 他对那些财宝看也不看,飞奔到沈妙言身边,看见她身中好几刀,不禁怒声:“我让你别出去,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就觉着那大佛不大对劲儿,劈开一瞧,果然是呢……”沈妙言哑声,沾满鲜血的手指缓缓拂拭上将君天澜的面颊,笑容透着虚弱,“四哥,捞月坊的金银珠宝,大约都藏进了这里。我发现了这样大的秘密,四哥该表扬我才是……” 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君天澜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语带宠溺:“妙妙,现在不是睡的时候……” 第516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上) 正说着,一名暗卫匆匆奔进来,拱手道:“主子,不好了,咱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驻守在山下的官吏,他们正朝这边过来!约莫有三四百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将沈妙言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宝殿外的屋檐下,面容冷肃,一身黑色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远处火光渐起,几百名官吏们手持火把,正迅速靠近。 君天澜冷声:“杀出去!” 他身后的数十名暗卫正要应是,褒衣博带的士子摇着白纸折扇,从黑暗中走来:“国师大人,在下知道一条荒僻小路,可通往山下。” 来者正是季长青。 扬州城的官吏们匆匆忙忙进了国安寺,却扑了个空。 只余下满殿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在灯火中散发着绚烂而诡异的光泽。 …… 扬州城,江府。 江旬正要歇下,管家匆匆过来,在他身边低语了几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睡意全消,坐起身匆匆披了衣裳,“你把这个消息,赶紧去告诉公子。” “父亲,孩儿已经知道消息了。”江月楼擎着一盏烛火,清俊的面容在烛火与黑暗的映衬下显得颇有些阴暗。 江旬皱眉:“君天澜发现了咱们的秘密,这可如何是好?!” “他发现什么了?”江月楼唇角勾起,“国安寺里的金银,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捞月坊的勾当,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江旬怔了怔,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却还是有些犹疑:“那小皇帝和君天澜都不简单,要不,按照你先前说的,直接……” 江月楼冷笑,“父亲现在想到下杀手了?白日里,他们还在府中时,咱们只需在饮食中下毒就好。现在他们分散开来,再想下手,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冷眼瞥向江旬:“孩儿现在去捞月坊瞧瞧动静,若有必要,我会亲自弑君。” “好好好!”江旬叠声说着,目送江月楼披着衣裳离开。 捞月坊。 云姬身着绯红色曳地华服,袖口与领口上皆都用金线绣了繁复昙花。 她踩着木屐,双手交叠在胸前,浑身的媚骨尽皆消失不见,只散发出端庄得体的闺阁小姐气息。 烛火已经燃尽,她在月光中,走到楚云间面前,忽然跪了下去。 美丽的眉眼间都是忧伤,那一夜缓步在高台上的仙子已然成了凡人,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淌过白嫩的面颊、圆润的下巴,直直跌落进铺散在地的朱红色裙摆里。 那么悲伤。 楚云间眼眸眯起,正襟危坐:“你有何冤屈,只管说来。” “民女姓季,闺名一个云字。十二年前,扬州城的知府并非姓江。” 楚云间怔了怔,在来扬州前,他浏览过与扬州有关的卷宗。 十二年前,扬州知府季贤贪污受贿,被下属江旬揭发。 因金额过大,父皇判季贤满门抄斩。 “我父亲并非扬州人士,而是从外地调来任职的。他两袖清风,何来受贿一说?!分明是江旬有意陷害!可天子有眼无珠,未经调查,就判我父亲满门抄斩!”云姬哭得痛彻心扉,“管家有一子一女,与我姐弟年纪相仿,便用他们的命,替了我们姐弟的命……” “我们姐弟在市井间挣扎长大,为活命,为报仇,我从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沦落在这风尘之地!我弟弟饱读诗书,一心求取功名,以期将来能够为父亲翻案,可扬州官僚沆瀣一气,我弟弟没有背景,根本就踏不进那道朱门!” 她喘息着,眼眸中都是讽刺:“什么捞月坊,不过是江月楼耍的把戏!坊中香料用的是忘忧香,这香乃是能令人上瘾的,如此才能使来往客商不停地将金银珠宝捧来献上!而酒水之中,也投放了令人神志昏迷的药,再无趣的表演,在他们看来,也会觉得有趣!若是有见多识广的客人发现这些秘密,那么他的尸体就会出现在长河上。皇上,那夜您看不到吗?客人们的笑容如同木偶,哪里是真的高兴!” 见楚云间面无表情,她冷笑了声:“捞月坊收敛的金银财宝,一小部分被江旬拿走挥霍,其余皆都被运进国安寺中,也不知是要做什么!被江氏父子统治的扬州城,是吃人的扬州城!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不管皇上信不信!” 楚云间凝视她良久,缓缓下了床,亲自将她扶起来,“朕知道了。朕会细细查明,绝不放过一个贪官,也不会让忠臣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云姬含泪谢过他。 外面响起了嘈杂声。 楚云间抬眸瞥向窗外,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对岸逐渐多起来的火把。 他清晰地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方月白锦帕,亲自为云姬擦拭掉眼泪,声音平静:“我会还你父亲和你们姐弟公道。” 云姬对上他那双温润似水的双眸,心跳莫名加速,连忙垂眸屈膝:“多谢皇上……” 喊杀声起。 一名粗犷的大汉手持火把站在岸上,冷声道:“捞月坊里的男人假冒皇帝,蒙骗咱们知府大人,幸得徐通判发现端倪,此人罪当问斩!来人,给我搜船!” 话音落地,夏侯铭立即撞开门奔进来:“皇上?!” 楚云间双眸危险地眯起:“咱们走!” “楼下危险!”云姬连忙拦住二人,咬了咬朱唇,轻声道,“皇上若信我,可以走窗户。” 说着,一把拉过楚云间的手腕,带他奔到窗前,只见一根朱红绳索从窗台垂下,一直落进河水中。 “皇上、将军,顺着这根绳子悄悄滑进河里,莫要弄出声响。天黑得厉害,他们发现不了!” 夏侯铭迟疑地盯着她,楚云间却十分信任云姬,对他道:“你先走。” 夏侯铭立即应是,顺着绳索慢慢滑下去。 楚云间反握住云姬的手,雅致俊朗的面庞在月光下显得柔情似水:“一起走。” 话音落地,外面楼梯上就响起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 云姬焦急地望了眼门外,将楚云间推到窗前,笑容虚弱却清丽出尘:“皇上您先下去,民女会跟上。” 楚云间不疑有他,一跃而出,左手握住绳索,迅速滑进水中。 刚进水里,就瞧见云姬拿剪刀剪断了绳索。 第517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2) 永夜无边,灯火魅人。 朱红的绳索掉落下来,楚云间的瞳眸骤然放大,大片黑浪盖过来,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云姬站在月光中,对他灿然一笑。 绝艳出尘,恍若神仙妃子。 夏侯铭拉住他的手腕,护着他朝河水下游游去。 江月楼带着人上到画舫四楼,只看见云姬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正对镜贴花钿。 他示意手下的人都退出去,独自走到云姬背后,盯着青铜镜中的美人儿,声音透出凉薄:“人呢?” “他听见楼下的动静,就从窗户跳了下去。云姬没用,拦不住他。” 江月楼面无表情,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一寸一寸细细摩挲:“是拦不住,还是不想拦?” 云姬无话可说。 江月楼手中力道倏然加大:“云姬,你是不是以为,仗着我的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 “喜欢?您是知府家的公子,怎么会喜欢我一个区区妓/子?” 青铜镜中的清丽容颜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犹如夜间的绝色昙花。 江月楼缓缓松开手,忽然又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到床上,欺身而上:“若不喜欢,我怎会瞒着父亲,将你这个余孽留下?!若不喜欢,你弟弟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云姬满脸不可置信:“你知道我的身份?!” “季云,别忘了,咱们从小就认识……” 男人的目光灼热如火,云姬呆呆望着他,她从未在这个向来疏离冷漠的男人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她从来只当这个男人是画舫的主人,每晚的侍奉,每晚的巫山云雨,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也不过是想要有一天能够遇到更强大的人,向他、向江旬复仇。 可他现在居然说,他喜欢她?! 月光澄明。 云姬忽然笑了起来。 美艳出尘的面庞像是染上了一层银霜,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父亲陷害我父亲,害死了我全家!你则让我沦落为风尘女子,你居然敢说喜欢我?!” 她猛地坐起身,抬手就给了江月楼一巴掌。 江月楼在她还要打第二下时,猛地将她推倒在床上,撕开了她的锦衣华服,抬起她的纤腰,直接霸道地将她占有。 他什么都没解释,双眼闪烁着腥红的兽光,一字一顿:“季云,你是我的。” 乌云蔽月,朱红帐幔在骤起的夜风中疯狂摇曳。 两道身影在帐幔后翻滚,毫无恩爱缠绵,只有两厢憎恶的抵死纠缠。 云姬翻身跨坐在他腰上,喘息着,美艳的面庞沁出细密的汗珠,“我在捞月坊待了这么多年,早有侍女被我收买。江月楼,过了今晚,世上再无捞月坊!” 随着她声音落地,巨大而华丽的画舫陡然摇晃了下,旋即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起,床榻震动,灰尘从木板缝隙间落下,将她披散在腰间的乌黑长发也给弄脏。 江月楼薄唇掀起一缕兽性的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我曾拥有统辖扬州的权力,也曾拥有足以媲美国库的财富。可我仍旧不高兴!而直到今夜,我才明白,原来我所有的不满足,是因为没有将你的身心全部占有!季云,你是不是喜欢楚云间?!” 轰轰隆隆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云姬美丽的眼眸中掠过冷芒,那人重重撞击着她,她身下疼得厉害,却咬紧嘴唇,不肯说话。 江月楼见她如此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侵犯的动作犹如狂风暴雨般猛烈,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面庞不让她挪开视线,唇角的弧度充满讽刺:“可惜,你配不上他。如你这般肮脏的女子,也只能同我这般肮脏的男人在一起!永生永世!” 话音落地,火焰冲破了地板。 十五年前。 ——呐,云姐姐,你给我做媳妇好不好? ——小月楼真可爱。但是,那要等到你长大之后哦,现在要乖乖用功读书! 十二年前。 ——父亲,您为什么要害季伯伯?! ——傻孩子,只有季贤死了,爹爹我才能做扬州知府啊!权势和财富,难道你不喜欢吗? 八年前。 ——江公子您瞧,那擦地的小姑娘长得真水灵,等长大了,怕就是咱们捞月坊的新花魁了吧? ——传本公子话,谁也不准碰她。 六年前。 ——江公子,云姬尚不会侍奉男人,望公子见谅。 ——我教你。 四年前。 ——江公子,您不能进去!云姬小姐她……她正在接客。 ——谁让她接客的?!! ——您的父亲…… 红色与金色的炽热火焰,远远看去,一河生辉,像是整条长河都翻滚燃烧起来。 诡异的寂静瞬间,云姬湿润的眸光转向窗外,天际是起起伏伏的漆黑山峦,远处村落的寂静光影在深蓝夜色中朦胧可见。 更近的地方,岸边火光犹如游龙舞凤,扬州的夜晚,如斯灿烂美好。 美丽的眼眸中浮现出一张雅致俊朗的笑颜,她从高台坠落的瞬间,那人如暗夜神祇,稳稳地接住了她。 相处的第一夜,那人听她弹了一整夜的琵琶,却不肯碰她。 他说,会还她姐弟公道,会还她父亲公道…… 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啊! 红润的唇缓缓勾起,她在大爆炸中阖上了双眼。 而江月楼紧紧拥抱着云姬,于他而言,金银财宝、权势地位犹如过眼云烟。 在这一瞬,怀抱中的女人,才是他的全部。 爆炸声四起,火光所经之处,人与物皆化为尘埃与浓烟。 捞月坊的爆炸照亮了半座扬州城,楚云间与夏侯铭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起起伏伏。 楚云间凝望那船最绚烂的灯火,昔日辉煌了一百年的画舫折成两半,载着满船火焰与金银玉器,缓缓沉入水下。 无数金色火舌飞舞,像是那个女子在高台上的勾魂舞蹈。 一颦一笑皆是江南的柔婉,一举一动都透着天生的媚意。 却犹如昙花一现。 她那么好…… 子时早就过了。 楚云间抬起头,乌云遮住了月与星辰,天色黑沉可怕,像是黎明永不会到来。 第518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下) 他扶着夏侯铭的手缓缓上了岸,无数禁卫军抵达扬州城,将他和夏侯铭团团保护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李其恭敬地捧着托盘走过来,上面盛着一套崭新的明黄色龙袍。 楚云间却不肯更衣,沉静的视线始终注视着燃烧的画舫。 那张雅致俊朗的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透出疏离与冷漠,直到画舫彻底沉入水下,他才缓缓勾起唇角,声音阴冷至极:“传扬州所有官员。” 翌日。 长河尽头的东方,刚刚泛出鱼肚白。 天空乌云滚滚,四周光线是朦朦胧胧的蓝。 一把太师椅摆在岸边,楚云间身着龙袍,注视着平静的河面。 上百名地方官员跪在长河岸边,河中泊着几艘小船,几十位禁卫军在河中打捞尸骨,堆积在对岸的白骨已多达数百具,有的肉体还未腐烂完全,隐隐瞧得出是客商行旅。 尸骨捞出来的越多,这些地方官的冷汗就流得越多。 四周围观的百姓们对着他们的脊梁骨指指点点,所有人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捞月坊干得不止是赌场、妓院生意,还有杀人越货的生意。 官匪勾结,实在可恶。 夏侯湛身着细铠,从船上来到岸边,朝楚云间单膝跪下,拱手道:“启禀皇上,所有骨骸都已捞完。” 楚云间冷漠的视线落在江旬身上:“江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江旬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朝他磕了个头:“皇上,微臣也不知道这河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尸体呀!微臣冤枉!” 那些官员战战兢兢地跟着磕头,七嘴八舌地讨饶:“皇上,微臣冤枉啊!” “微臣从未去过捞月坊!” “微臣根本就不知道扬州还有个捞月坊!” “微臣也是!” 天空传来滚滚闷雷声响。 楚云间摩挲着腰间玉佩,看着他们的目光犹如看待一堆渣滓:“你们是觉得,那船沉了下去,所以朕拿不到证据?” 这些官员便都低头不不语,俨然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楚云间忽然笑起来。 那笑声阴冷至极,犹如地府派来催命的恶鬼,直叫江旬等人从心底最深处升起一股恐惧与寒意。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天子之怒:“朕就算将这扬州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找出你们埋藏金银的地方!” 话音落地,一个清寒淡漠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您不必掘地三尺。” 众人寻着声音偏头看去,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正牵着个小姑娘缓步而来。 他的背后,上百辆马车被赶了过来。 马车的车窗里透出金银珠宝特有的光芒,叫那些官员们看直了眼睛。 天空落了雨。 细细绵绵。 长河边起了风。 君天澜临风而立,袍摆上的绣金蟒张牙舞爪霸道至极:“江知府很会藏东西,竟把珍宝藏进国安寺的金身佛像中。天下人都对佛祖抱着敬畏之心,绝不会打破佛像,却不知竟有贪官污吏利用这份虔诚,将佛寺变成藏污纳垢之所。江旬,你贪赃枉法,官匪勾结害人性命,罪无可恕!” 江旬目光痴呆地望着那些车窗中透出来的珠光宝气,再也无法为自己开脱,直接晕厥过去。 禁卫军们将所有官吏都押进监牢,一时间岸边百姓欢呼四起,全都朝着楚云间奔去。 夏侯铭连忙拔刀,带着精兵们想要拦住他们,楚云间抬手示意不必,朗声道:“这段时日,朕将亲手接管扬州事宜,亲自惩治贪官,为清官平反,为百姓做主!” 那些百姓都围住楚云间,渐渐地,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子将他高高举起,其余百姓乌压压跪了下去,高呼万岁。 季长青望了眼捞月坊消失的地方,眼含泪光,同样跪了下去。 沈妙言静静望着这一幕,她记得史书记载,只有楚国的开国皇帝南巡时,才有如此规格的欢迎仪式。 楚云间,他真的很厉害…… 温热的大掌忽然牵住她的小手,面容冷峻精致的男人俯身仔细瞧了瞧她的小脸:“昨晚的刀伤,可还疼?” 沈妙言手臂上还吊着纱布,却不在意地甜甜一笑:“许是四哥的灵药厉害,已经不疼了!” 君天澜瞳眸暗了暗,薄唇却抿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那就好。” 许是老天开眼,楚国一连落了三天的雨。 这三天,楚云间以最快的速度查清了捞月坊的真相,江月楼虽是捞月坊背后的主人,可他总觉背后还有人,只是无论怎么查,都仿佛有一股隐形力量在阻挠,这股力量就像是将沈月如带走的那股力量,怎么都查不出来。 他只得暂时放弃,将搜罗来的罪证公布在城里,以江旬为首的官员,皆都被判了抄家问斩。 而十二年前扬州知府季贤收受贿赂案被翻案,楚云间欣赏季长青的才华,破格提拔他为扬州通判。 沈妙言坐在江府的花园里,恍惚间仿佛也能听到全城百姓庆祝下雨和除去贪官的欢呼声。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本医书,却听到有人唤她:“妙妙。” 她抬眸,看到来人是君天澜,立即蹦了起来:“四哥,你这几天和楚云间都好忙啊,我一个人呆着好无趣!” “明日要启程回京,今晚带你出去走走,你就不闷了。” “好啊!我打听过了,青禾街的糖醋鱼特别好吃,我要吃糖醋鱼!还有蟹黄包子,我要吃三笼蟹黄包子!” 君天澜含笑牵了她的手,朝凉亭外走去:“都依你。” 此时正是雨过天晴的黄昏,金色阳光射穿重重云层,街上到处都是人。 沈妙言和君天澜上了一座酒楼吃糖醋鱼,沈妙言朝街心看去,但见人山人海的热闹中,身着月白锦袍的男人忽然驻足,朝前方身姿窈窕的红衣少女唤了个名字,那少女回过头,男人为认错人而歉然一笑。 华灯初上。 他摇开折扇,似是叹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站在黄昏的光影里,俊美如画,孤寂如烟。 —— 扬州的故事差不多结束啦,下一章启程回京。另外菜每个小地图(草原啦扬州啦)都有意义,后期有用。本来打算写一章云姬和江月楼的番外,后来怕大家不喜欢就没写,哈哈。 第519章 慕慕她,有喜了 从国安寺搜来的金银财宝,全都折成粮食、衣物、药品等,派官吏分发给了灾区百姓。 楚云间的威望在南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开来,所有人都称赞当今皇上仁善。 而众人返京走的是水路。 沈妙言上船时格外兴奋,她买了好些扬州的特产礼物,想着回去之后送给安姐姐、阿陶和拂衣她们。 今日有薄雾,朱红大船渐渐驶离码头,沈妙言趴在船舷上,望着远去的扬州城,它在茫茫白雾中显得那么小…… 君天澜走到她身边,给她系上斗篷:“这里风大,怎么不回船舱?” 沈妙言双眼充满了伤春悲秋:“四哥,繁华的城池在这茫茫天地,尚且渺小如弹丸,咱们人就更加渺小了。人只有百八十年的寿命,比起自然万物,实在是弹指一挥间。还未看到后世的繁华,咱们就会化为一堆白骨,真是可悲。” 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显得少年老成。 君天澜怜惜她可怜可爱,便将她轻轻拥进怀中:“那么,咱们就好好享受这百八十年的光阴。卡Kа酷Ku尐裞網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是这个道理。” 沈妙言注视着水面泛起的波浪,想起什么,低头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 这是江月楼给她的,她都还未用上。 玉佩上雕刻的是一朵白莲,非常清丽。 她将玉佩丢进长河。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忽然问道:“妙言,你还想对他报仇吗?” 沈妙言注视着河面,声音极轻:“百姓们都很喜欢他……若我报仇的代价是楚国永无宁日,我宁愿放弃。” 两人沉默片刻,她转而抱住君天澜的腰身:“四哥,这里风大,咱们回船舱吧?” 两人进了舱门,却见身着月白龙袍的男人坐在圆桌边,一手撑着脑袋,对着烛火发呆。 沈妙言望着他,这个人解决了旱灾与扬州之事,看起来却并不高兴。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和君天澜回房之后,楚云间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像是在问李其,又像是在问自己:“朕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人的权势。可朕既不能让死人复生,又不能让心爱的女子喜欢朕。那么这权势,到底有何用?” 李其为难的在他背后捏了捏拂尘,“这……皇上手中的权势,那是天底下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呢!” 楚云间唇角噙起一抹冷笑,盯着烛火的目光落寞至极。 从扬州到京城,顺风走水路需要十天。 加上在途径的城镇巡游耽搁了一些时间,因此到达京城已是六月下旬了。 沈妙言将从各地带来的礼物分送给府中交好的侍女,又亲自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先去倚梅馆拜访安似雪。 天气有些热,她穿着件君天澜在扬州给她买的素白丝绸薄裙,浅黄色腰封绣了映日莲花图案,打着把印花绢绸伞,看起来十分活泼明朗。 她兴高采烈地奔进倚梅馆后院,后院的寝屋里置着盆冰缸,倒也凉快。 安姐姐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正聚精会神地缝衣裳。 “安姐姐!”她跳到安似雪身边,故意吓她般大喊了声。 安似雪吓了一跳,抬手便给了她一个爆栗子:“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你在国师府,国师也是这般纵容你大呼小叫的?” 虽是说着斥责的话,可她的眉眼之间却都是宠溺。 沈妙言不好意思地在她身边坐下,捧上一大包礼物:“安姐姐,这里面是扬州最好吃的点心,还有两双扬州绣娘做的绣鞋,我估摸着大小应该合适,你该喜欢的。” “你送的东西,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安似雪笑言,放下衣裳,接过沈妙言递来的一双浅蓝色绣鞋,绣鞋做工十分精致。 她试穿了下,笑着称赞:“鞋底很软呢,平时穿着也舒服。” 沈妙言趴在软榻上,一边翻看她给白清觉做的衣裳,一边好奇道:“安姐姐,你和白御医,什么时候要个宝宝呀?” 安似雪想了想,不禁蹙眉:“我倒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提过……” 沈妙言跳下软榻,眉眼弯弯:“嘻嘻,安姐姐若有了宝宝,我一定要抱一抱他!我去找阿陶玩!” 安似雪望着她欢快跑出去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妙言这性子都是被国师惯出来的,若是成了婚,也不知能不能安静些…… 她正想着,白清觉一边跨进门槛,一边回头望沈妙言:“这小丫头跑得真快,跟风似的!” “她拿了不少礼物过来送我。”安似雪上前给他解下外裳,“皇上他们回来,你便不用去扬州了,倒是能多陪陪我。” 白清觉顺势揽住她的腰身,笑容温厚:“莫非阿雪嫌弃我陪你的时间还不够多?” 安似雪斜了他一眼,随口道:“刚刚妙言提起,问咱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孩子?”白清觉失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阿雪想要孩子了?” 安似雪被他盯得双颊绯红,只低头不语。 白清觉摸了摸她平坦的肚子,凑到她耳边吹气:“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努力?” 安似雪脸蛋红得能滴血,恨恨瞪了他一眼:“这才白天呢!” 说罢,含羞带愤地挑帘进了耳房。 而另一边,沈妙言来到花府,正着急去见谢陶,穿过九曲长廊时,却看见花容战独自坐在亭子里傻笑。 她顿住步子,折身走到他身边,望了眼他捧着一件小肚兜,皱眉道:“花狐狸,你大白天捧着个小孩儿肚兜笑什么?你是不是发高烧烧傻了?” 说着,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花容战避开她的手,将小肚兜折起来好好收进怀中,敛去脸上那股子傻意,嫌弃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一边儿玩去!”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沈妙言不肯走,在他旁边坐下,望着小肚兜,满脸都是好奇:“你府中的侍妾,有喜了?” 花容战白了她一眼,见四周无人,便凑到她跟前,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小小声:“慕慕她,有喜了!” 第520章 两个蠢蛋 “王妃姐姐有喜了?!” 沈妙言瞪大眼睛,刚喊出声,花容战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你别嚷嚷!”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望着他那双桃花眼中挡也挡不住的笑,皱眉道:“她有喜,你高兴什么?” 花容战垂眸,耳根有些泛红。 沈妙言再度瞪大眼睛:“天啦,那是……你的孩子?!” “你声音小些!”花容战瞪她,满脸恨铁不成钢。 沈妙言连忙捂住发烫的面颊,整个人还处于不可置信中:“天啦,花狐狸,你们疯了?若是被旁人知道,这可是大罪!” 花容战取出肚兜,满脸欣喜,翻来覆去地看:“所以啊,你千万不能对旁人提起。楚随玉被贬去长州,慕慕搬回了温府,我也是前些天去看她,才知道的。已经三个多月了。” “我肯定不跟别人说……”沈妙言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见花容战又开始对着小孩儿的肚兜傻笑,便起身去找谢陶了。 她进了花府的账房,房中格外静谧。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旁边堆着小山般的账本。而顾钦原身着天青色长衫,正坐在她对面看书。 这两人倒都是安静性子。 她想着,走到谢陶身边,轻轻推了推她:“阿陶!” “别闹……”谢陶嘟嘴,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沈妙言跑到她脸朝的那一边,轻轻捏住她的鼻子:“阿陶,我给你带礼物了!赶快起来!” 谢陶鼻子被捏住,娃娃脸逐渐涨红,一睁开眼,就瞧见沈妙言在她跟前晃。 她连忙惊喜地坐起来:“妙妙,你回来啦?!” “嗯,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有一套漂亮的衣裳,还有好吃的!” 谢陶接过那套粉色丝绸衣裳,满脸惊喜,连忙套到身上,跑到顾钦原跟前,有些羞涩:“钦原哥哥,漂亮吗?” 这衣裳很衬她,看起来就跟个漂亮的布偶娃娃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顾钦原连眼皮都没抬:“穿什么都一样。” 谢陶无比泄气,将那外裳脱下来,没精打采地放进盒子里。 她刚准备盖上盒盖,想起什么,娃娃脸立即绽出一个笑容:“妙妙,明天神保观二郎神生辰,听花公子说,好多人都会去上香祈福,咱们也去好不好?听说特别灵验!” 沈妙言同她一样喜欢玩,连忙应道:“好啊!到时候肯定有庙会,一定热闹!” “听说要烧头炉香,许的愿望才会灵验呢……明天人一定很多,要不咱们今晚就去神保观待着吧?”谢陶很开心自己能想出这样一个好主意。 沈妙言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晚上凉,咱们带两床毯子。” “好!” 顾钦原挪开眼前的书,盯着两个女孩儿往外面走,眼睛里都是不悦。 谢陶那个蠢蛋,想的主意就跟她这个人一样蠢。 每年这个时候,想烧头炉香的人何其多,此时神保观里已经挤满了人,哪里轮得到她们。 然而这些道理,他是懒得告诉她们的。 黄昏时分,沈妙言和谢陶各自背着个小包袱,乘马车来到城西。 跳下马车,但见初夏的夕阳遍洒大地,远远矗立的神保观前已是人山人海。 夜市早已摆了起来,无数摊子上铺着粗麻青布,有卖江豆糕的、羊肉小馒头的、脂麻团子的、炙肉干脯的、水鹅梨药木瓜的、甜瓜金桃的、荔枝膏的、红菱沙角儿的等等,比比皆是。 也有卖冰雪冷饮的,如砂糖绿豆、细索凉粉、黄冷团子、水晶皂儿,小孩子最爱吃冷饮,因此冷饮摊前的聚集的孩子最多。 远处露台上,灯火点了起来,各类百戏表演吸引了无数人观看,如跳索、斗鸡、相扑、鼓板、小唱、杂扮、合笙等,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沈妙言拍了拍自己的包袱,“早知道就不带点心了!” 谢陶望着这嘈杂的闹市,眉眼都笑弯了:“没事,咱们可以夜里吃……” 沈妙言皱了皱鼻子,嗅到一股特别的鲜香,连忙拉着谢陶顺着香味走:“我闻见爆炒螺蛳的味道了!” 走了几十步,前方果然出现了个炒螺蛳的摊子。 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在翻炒一口大油锅,炒螺蛳的声音嗤拉嗤拉的,火焰滚进锅里窜得老高,引来围观人的阵阵喝彩。 那大汉加了点料酒和海鲜酱进油锅里,吆喝了句什么,便有盘子递了过来,他将一锅螺蛳倒进盘子里,褐色酱汁还冒着滚滚热气,红辣椒、香姜末、葱段点缀其间,看上去又辣又鲜。 “不行了……我的口水要掉下来了……”沈妙言抬袖擦了擦嘴巴,对那大汉喊道,“大叔,给我一盘炒螺蛳,要最辣最辣的!” 说着,付了银钱,便拉着谢陶坐到旁边黑漆漆的桌椅上。 此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神保观前却亮如白昼,无数灯笼点缀其间,偶有杂耍的小丑经过,到处都是********的烟火气息。 “阿陶,世坊间的炒螺蛳最好吃了,你在贵族的宴席上是吃不到的!”沈妙言将小包袱放到桌上,不忘“谆谆教导”旁边呆萌的少女。 谢陶在心里将这话和顾钦原教的诗词歌赋看得同样重要,一脸郑重地点头:“我记下了!” 很快,一大盘爆炒螺蛳端了上来,沈妙言搓着手,眼睛放出狼光,用筷子夹起一个,吸了起来,一脸满足。 谢陶从未吃过这东西,学着她的样子吃起来,一开始吃没觉得有什么,到后面却越来越鲜美,越来越辣,辣得唇瓣都红肿起来,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却依然停不下来:“妙妙,这个东西好好吃啊……” “好吃吧?”沈妙言吸溜着,“你要挑汤里的吃,汤里的更鲜!” 等两人吃完,手帕都用了好几条,满脸回味,撸着鼻涕起身离开。 两人买了绿豆冰,一边吃一边欣赏四周的杂耍,高高兴兴地往神保观走。 等走到神保观前,却见里面聚集了不少人,甚至有人拿了厚厚的床毯过来铺在地上,俨然是打算守在这里,等着子时一过就抢头炉香的架势。 第521章 四哥,我错了 沈妙言拣了个人少的角落,在地面铺开软毯躺上去,又从谢陶包袱里取出一张薄毯盖住两人。 外面喧嚣声不断传来,谢陶侧身转向她:“妙妙,我好像睡不着。” “我也是。”沈妙言坐起来,“要不咱们别睡了,等烧过头香回家再睡吧?” “好!”谢陶也爬起来。 两人无事可做,便只吃吃喝喝,专心等子时到来。 二郎神保观外的灯火与吆喝声、欢呼声经久不绝,两人吃着吃着,便打起盹儿来,终于扛不住睡了过去。 临近子时,神保观中更加嘈杂,所有人都往香炉旁挤,不知谁踩了沈妙言一脚,她睁开眼,听见外面的打更声,连忙揉着惺忪睡眼,去推谢陶:“阿陶,起来烧香了!” 谢陶睁开眼,瞧见那么多人,赶紧爬起来:“妙妙,人好多啊,咱们能抢到头香吗?” 沈妙言拉着她,抄起早已准备的香,朝香炉旁挤:“肯定能抢到!” 所有人都在抢头香,她们俩人小,沈妙言手劲儿又大,轻而易举便奔到香炉旁,分了几炷香给谢陶:“快!” 此时第一炉香还有位置,两人同时将香炷插进去,匆匆许了愿,便被人挤了出去。 神保观中的人越来越多,沈妙言拉着谢陶挤到外面,呼吸着瞬间清新的空气,长长松了口气:“阿陶,你许的是什么愿啊?” 谢陶笑得有些腼腆,“我告诉二郎真君,我想要嫁给钦原哥哥,也希望妙妙也能够嫁给国师,咱们都过能得幸福……” 沈妙言抱住她,笑嘻嘻的:“你对我真好!” “那妙妙呢?妙妙许的是什么愿望?” 沈妙言站在夜市的灯火下,一张小脸闪烁着绚烂的光芒:“希望天下再无战争、再无杀戮,希望四哥能坐上那个至高的位置……” 说着,见谢陶满脸懵懂,不禁笑道:“我有些困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谢陶点点头,两人没走上几步,就瞧见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传来。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不远处竖着两个高竿,一根横木列于其上,有两名男子装扮成鬼神模样,口吐烟火,看起来危险又恐怖,引来底下百姓们的阵阵叫好。 她仰头静静看着那些鲜艳的火焰,又望向四周围观的百姓,那些幸福的面庞在灯火下逐渐变得模糊。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样的夜晚如斯美好,这本就是楚国的太平盛世。 可太平盛世向来不会持续很久,当盛世过后,这样热闹幸福的景况,又该等到几时才会出现? 这些鲜活的人,会死在盛世之中吗? 那些奔跑的可爱孩童,能活着看到下一个盛世吗? 本来雀跃的心无端变得悲凉,她正要抬脚离去,视线忽然顿住,不远处,夏侯铭和沈枫正相依偎着。 沈枫也看到了她,朝她微微一笑。 沈妙言瞧不出她这笑容里包含的喜怒哀乐,便面无表情地同谢陶离开。 她与沈枫的恩恩怨怨如今是算不清楚的,所以只要沈枫不招惹她,她也不会对她如何。 她和谢陶走后,有玩杂耍的七八个孩童围住沈枫与夏侯铭,皆都打扮成阎罗小鬼的模样,朝四周喷火,隔开了其他人群的视线。 其中一个丢给沈枫一个纸团,沈枫以为是这些小孩子们的杂技,便含笑打开来,却见里面字迹力透纸背:“与本郡王合作,本郡王为你们除去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楚国只有一个郡王—— 远在长州的楚随玉。 沈枫抬眸望向夏侯铭,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手中纸团燃烧起来。 她连忙丢了纸,四周那些孩子也都跑散开,很快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她注视着地面的一滩灰烬,唇角的笑容透出无奈:“夫君,咱们不去找麻烦,可麻烦却总会找上咱们……” 夏侯铭望了眼沈妙言离开的方向,瞳眸复杂。 沈妙言独自回到国师府,使劲儿敲门,守门的小厮打开一条门缝,满面为难:“小姐,主子吩咐,不准放您今晚进来。” 沈妙言想起今晚自己和谢陶跑去城西,都没跟君天澜打招呼,不禁有些汗颜,连忙按住门缝,笑道:“我已经知道错啦,我进去认个错,你家主子不会生气的!” 说着,趁那小厮还在为难间,挤进门缝,一溜烟奔向衡芜院。 然而刚踏进衡芜院,她便察觉到四周气氛不对。 庭院里,素问和夜寒并肩跪着。 拂衣和添香等人站在屋檐下,满脸焦急。 拂衣抬头看见沈妙言回来,连忙走过去,“小姐你可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沈妙言望着素问和夜寒,满脸好奇。 拂衣回头看了眼两人,有些难以启齿,便只垂头不语。 沈妙言走过去,瞧见那两人都低着头,衣衫还有些不整。 屋檐下的灯笼光虽弱,却也足以能让沈妙言看清楚素问白皙脖颈上的红痕。 而素问还在低声啜泣。 她默默站了会儿,抬步进了寝屋。 左转拐进书房,身着素白麻纱锦袍的高大男人,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四哥。”她脆生生唤了一声, “还知道回来?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君天澜连头都不抬,声音冷若冰霜。 这丫头是最近过得安生了,便以为京城中也没有危险了吗? “四哥,我错了,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再去城西上香的……” 沈妙言语带撒娇,刚朝前走了几步,就被男人嫌弃地呵斥:“不准过来。” “四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沈妙言捏着裙摆,将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叫人听着骨头都酥了。 君天澜放下书,冷峻精致的面庞看起来有些阴沉,只静静注视着她。 沈妙言正要扑过去抱住他,却被他用手推开:“你如今已经十五岁,内院的事,也该学着处理。” 沈妙言想起外面跪着的素问和夜寒,晓得君天澜接下来要说的事大约和他们有关,于是睁着天真又妩媚的圆眼睛,点头如捣蒜:“四哥放心,我的临水阁我会管好。我的侍女若是犯了错,我也会亲自惩罚,不劳四哥动手。” 君天澜坐在灯火下,闻言,凤眸幽深了些。 这小丫头好腹黑的心思,三言两语,就想让把素问救回去吗? 第522章 君天澜你这个王八蛋 沈妙言期待地等着君天澜的回答,却看见他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卡Kа酷Ku尐裞網 光影里,虽然俊美好看,却有些阴沉瘆人。 她抿了抿唇瓣,便听到他淡淡开口:“素问和夜寒在花园里苟且,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妙言小心翼翼蹭到他身上,轻轻抚摸他的胸口,像是在为他顺气:“四哥,人都有七情六欲,素问和夜寒又互相喜欢,一时忍不住,也是很正常的嘛,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生气啦!” 君天澜低头盯着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府中禁令侍女和侍卫之间有私情,他们明知故犯,若是饶过,后面还会有第二对,第三对。到时候,整座府邸乌烟瘴气、人心涣散。妙妙觉得,这也无所谓吗?” 沈妙言眉眼弯弯,“四哥,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论起人心,你若顺水推舟给他们赐婚,才是真正的收买了他们的心呢!府中侍女暗卫们瞧见跟着四哥还会有这样的好事,以后一定会更加为你卖命的!” 君天澜俊脸冷若冰霜,并不言语。 沈妙言凑近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声音轻缓,“坐怀不乱的四哥,在面对心爱的女子时也会情.动,而夜寒自制力不如你,他又如何耐得住?都是年轻男女,厮混在一起,肯定会发生点儿什么。四哥如此小题大做,未免叫府中下人心寒。” 君天澜捉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那么,依妙妙的意思,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沈妙言抱住君天澜的脖颈,“他们在庭院里跪了很久吧?如此惩罚,也足够让府中的下人们长点心了。四哥再为他们赐婚,便算是将这件事圆满地解决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拂衣,让他们滚。告诉他们,下不为例!” 拂衣应声进来,欣喜地应了声是,暗道还是小姐有办法,便连忙去办了。 沈妙言亲了口君天澜的面颊,不敢再逗留,跳下他的大腿就往外跑。 没跑上两步,就被那人又拽了回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都是年轻男女,厮混在一起,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君天澜将她箍在怀中,复述着她的话,轻轻摩挲她纤细的腰肢,“妙妙就不怕……” 沈妙言背对着他,心脏跳得有些快,盯着对面的窗户,结结巴巴道:“四哥坐怀不乱,岂是夜寒那种凡夫俗子可以比肩的……那什么,四哥啊,我想起来还有诗赋没背,我得回去背书了!” 她想跑,却被君天澜打横抱起,朝寝屋走去。 “君天澜,你放开我!”她怒了,不停捶打这人的胸膛,然而这人身体结实得要命,那胸膛的肌肉跟块铁板似的,他的脸上没出现任何疼痛之色,她的拳头倒是打疼了。 君天澜将她丢在大床上,拉下层层叠叠的帐幔,欺身而上。 他很重,沈妙言被压得吃不消,使劲儿捶打他的胸口,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君天澜你这个王八蛋,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是打算救素问和夜寒,可是没打算把自己搭进去呀! 君天澜盯着她小脸皱巴的模样,觉得可爱可怜,忍不住抿出一丝笑,握住她乱挥的拳头,柔声道:“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正挣扎得起劲儿,听见他的话,睁开眼看见他一脸正经,略有些尴尬,一脚将他踹开:“那你把我抱到这儿做什么?!怪吓人的!你可是与我约好了,那件事儿要留到大婚之后的!不许耍赖!” “现在知道爱惜自己了?当初死乞白赖地爬我床时,怎么不知道自重?”君天澜挑眉。 “谁死乞白赖了?!谁不自重了?!”沈妙言炸毛,扑上去就咬住他的肩膀,“坏人!” 可他的肉硬鼓鼓的,沈妙言咬不动,气急,哼了一声准备下床。 君天澜再度将她提溜回来,“我让你走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嘛!”沈妙言鼓起腮帮子。 “夜寒和素问的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计较。但你自己看看时间,现在什么时辰了?!子时都过了你才回来,不知道夜里有危险吗?我总念着你年纪尚幼,可你已经及笄,明知道要在外面待到这么晚,不会提前派人来府里说一声吗?!” 沈妙言歪头瞅着他,这个男人的面容依旧冷峻精致,只是怎么好像有点话唠…… 以前的四哥没有这样啰嗦呀! 她想着,略有些嫌弃:“四哥,你别啰哩吧嗦了,跟个老婆婆似的!” 君天澜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沈妙言紧忙摆手。 君天澜盯着她,目光敏锐如刀:“你嫌弃我?” “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沈妙言顾左右而言他,“四哥最好了,我最喜欢四哥了!” 感受到面前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越来越冷冽,沈妙言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轻声道,“我都说我知道错了,你怎么一直揪着不放!御史府和相府都没了,我能有什么危险!” 君天澜盯着她的发心:“你觉得委屈?” “我没有……我只是,我……” 沈妙言支吾半天,咬住唇瓣,沉默片刻,皱眉抬起头,紧盯着这个养了她三年多的男人,“你也说我及笄了,有些事,我想自己去做。难道每一件事,我都要告诉你吗?!君天澜,我搬出衡芜院,不止是因为东隔间小,还因为,我想有自己的自由!我不愿意每时每刻,都活在你的视线下!” 君天澜静静注视着她,她的脸蛋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琥珀色瞳眸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反抗。 —— 那个神保观二郎神生辰,还有那些饮食,都是孟元老在记录北宋都城东京的《东京梦华录》里提到的:“二十四日,州西灌口二郎生日,最为繁盛……夜五更争烧头炉香,有在庙止宿,夜半起以争先者。”《爆萌》里出现的一些诗词歌赋,还有药方和食物,都是来源古书,太杂了,菜比较懒,懒得备注。 第523章 男人不能惯 良久后,他声音极轻:“我只是,关心你……” 灯火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窗外传来荷塘里隐隐约约的蛙鸣。卡Kа酷Ku尐裞網 别样的寂静中,沈妙言扭过脸:“反正,你不要再每时每刻都盯着我,我……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你把我当成跟你一样有主见的大人,就好了!” 她总觉,这男人直到现在还是将她当做小孩子看待。 君天澜盯着她清丽稚嫩的眉眼,尽管心中十分不情愿,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你若坚持如此,那便如此好了。” 两人沉默片刻,沈妙言抬眸瞟向他,他正偏头盯着枕头,英俊的面庞上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漆黑修长的眼睫低垂着,遮掩住了他瞳眸里的重重水光。 他在委屈吗? 她咬了咬唇瓣,回想了一番自己刚刚说的话,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这男人到底在委屈什么? 她踌躇片刻,试探着道:“我走了……” 君天澜一动不动,眼帘却垂得更低了。 沈妙言皱紧眉头,伸手试探着戳了戳他的胳膊:“我走了?” 男人抿着性感的薄唇,一言不发。 沈妙言几乎要崩溃了,这货到底要不要这么傲娇?! 她懒得哄他,下床跑出寝屋,径直回了临水阁。 她刚踏进楼,就看到素问坐在椅子上哭,阿沁和其他几个小丫鬟在一旁轻声安慰。 见她回来,素问连忙站起身,慌乱地擦了擦眼泪:“小、小姐……” 沈妙言走到她身边,示意周围的人都退下,将她按在椅子上,从旁边水盆中拧起帕子,仔仔细细给她将脸擦干净:“我也不问你是怎么回事了,我会为你们争取婚事。” “小姐,对不起……”素问声音含混,哭得更加厉害。 瞒着主子私通的侍卫丫鬟,按照府中规矩,一律要杖责三十,然后赶出府的。 小姐这份大恩,她无以为报。 沈妙言在她旁边坐下,心情有些复杂:“人皆有七情六欲,是府中那些严苛的规矩错了,你别在意。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点点头,沉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忽然对着沈妙言跪下:“小姐,奴婢愿意永远一生一世追随小姐,但求不弃!” 她双眼红肿,哽咽抽泣,哭得十分厉害。 沈妙言连忙将她扶起来,却被她挣脱开来:“奴婢自幼和妹妹相依为命,流离于市井间,有幸被师父捡回去收养,倾心教奴婢医术。后来奴婢本欲考取皇宫医女,无奈皇宫内的女医官仗势欺人。主子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可小姐对奴婢却更加恩重如山。这份恩情,奴婢此生必报!” 说罢,流着眼泪,非常郑重地对沈妙言磕了一个头。 沈妙言鼻尖有些发酸,连忙将她扶起来,“你跪了那么久,就不要再跪了。我扶你去沐浴更衣,这两日,你好好休息,不必再操心其他。” “是……”素问抬袖抹了把眼泪。 沈妙言亲眼看着她洗完澡睡下,才松了口气,拖着一身疲惫上楼。 素问是性子偏冷淡的人,她今晚如此,可见是真心想跟着自己。 她微微一笑,跨进门槛,喊了几个小丫鬟准备热水澡。卡Kа酷Ku尐裞網 眼见着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炎热。 沈妙言每每进花厅用膳,都看不到君天澜的人影,她猜测那男人大约还在闹脾气。 又过了三四天,这日早上,她咬着象牙筷盯着角落的冰缸直皱眉,明明那么大个人了,怎的闹起脾气来还没完没了了…… 难道要她去哄他吗? 她才不愿意。 男人不能惯,不然以后哄起来更加麻烦。 就得晾他几天,叫他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她瞥了眼桌上的点心,淡淡道:“天儿太热,我没胃口。添香,我不想吃了。” 添香汗颜地望着桌上,十个大馒头被小姐吃了八个,她居然说没胃口…… 也是,平时小姐还能再吃一碗肉排面。 她带着两个小丫鬟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道:“小姐,奴婢听说,咱们府里今天会来贵客。” “贵客?谁呀?”沈妙言喝着绿豆汤,心不在焉。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刚刚主子亲自去府门口接那位贵客了,想来身份很是了不得。” 添香说着,刚收拾干净桌面,一个略显张扬跋扈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就是哥哥喜欢的女人?” 沈妙言抬眸,跨进门槛的人金冠束发,身着鹅黄色修身对襟长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把纸扇,精致绝伦的小脸上满是藐视苍生的霸道。 虽是男人打扮,可看得出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 沈妙言正要问她是谁,穿着居家素色锦袍的君天澜跟了过来,蹙眉道:“瑾儿,别闹。” 瑾儿? 沈妙言眼眸一眯,好亲切的称呼! 那女孩儿轻哼一声,走到沈妙言对面落座,打量了她几眼,冷声道:“我哥哥是不会娶你的!你最好识相点!” “瑾儿!”君天澜呵斥。 沈妙言也在看这个女孩儿,她生了双和君天澜一模一样的细长凤眼,不笑的样子带着一股娇蛮霸道,周身的气势很是凛贵。 她记得,君舒影也有一双凤眼。 这女孩儿,大约是君天澜的妹妹,却不知怎么跑到楚国来了。 “我说错了吗?母后不许你和那不长眼的狐媚子接触,你偏是不听!母后没办法,才允准我过来的!”君怀瑾斜了眼沈妙言,“长得妖妖媚媚,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都比不上薛姐姐!年纪不大,爬床讨男人欢心倒是很有一套!” 君天澜正要训斥君怀瑾,沈妙言站起身,寒着小脸往外走。 没走上两步,却又折回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君怀瑾,扬手就是一巴掌。 君怀瑾被打懵了,不可置信地捂着面颊盯向她:“你、你居然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你再敢说我一句坏话,我连你母后一块儿打!”沈妙言炸毛。 “你……你……”君怀瑾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哇一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沈妙言解了气,瞥了眼君天澜,冷哼一声,转身往临水阁而去。 君天澜望着她轻快的背影,明明自己妹妹被打了,却不知为何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反倒有些想笑。 第524章 君天澜的宠溺 君怀瑾哭了一会儿,不见自己亲哥哥过来安慰,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望向君天澜,见他居然盯着沈妙言的背影发笑,不禁哭得更加厉害:“皇兄,你被这妖女勾引得魔障了吗?!我是你的妹妹呀!她打我,你还笑!” 君天澜回过神,微微咳嗽了声,“母后不该让你来的。你休息两日,我会派人送你回镐京。” “我不走!母后叫我来看着你,不许你接近那个小妖女!”君怀瑾死死扒着圆桌,精致绝伦的小脸上,满是不情愿。 君天澜周身寒意弥漫:“她不是妖女。” “母后说她就是妖女!” 君天澜懒得跟她争,吩咐拂衣带她去后院厢房歇着,自己去找沈妙言了。 君怀瑾气得不行,哼哼唧唧地跟着拂衣往后院走。 临水阁四楼闺房,沈妙言趴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摆弄那三颗珠子。 君天澜推门进来,她立即拉过被子,从头到脚把自己盖住。 他走到床边坐下:“这是做什么?大热天的,也不怕闷着了?” 说着,便要去拉那床被子。 沈妙言不肯松手,往床榻里侧一滚,声音闷闷的:“你娘亲和妹妹待你真好,甚至千里迢迢跑过来,叮嘱你不要接近我……” 她顿了顿,声音透出浓浓的酸意来:“四哥有呵护你的家人,我却没有。” 她曾经答应君天澜跟他一块儿去大周,可她甚至不知道大周是什么样的。 她只知道,镐京城有君天澜的父母兄长、手足同胞,他从那里出生,从那里离开,他身上流淌着大周皇族的血液,那是他的根之所在。 可是,那个遥远的周国,对她而言,全然是陌生的。 她躲在黑暗的被子里,像是逃避般,不愿意面对这个想要带她走的男人。 她又想,若她的父母尚在,她一定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依旧是风风光光的国公府小姐,会体面地嫁给心爱的男子,谁也不敢惹她。 可宠了她十二年的爹娘,尚还未来得及看一看她长大后的模样,就已经不在了…… 过了半晌,君天澜听见被子里传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揭开薄被,里面的小姑娘趴在床上,哭得蜷成一团:“我想我爹爹和娘亲了,呜呜呜!” “妙言……” 他蹙着眉尖,将小姑娘抱在怀中,抬起略嫌粗糙的手指给她擦泪,心疼得厉害。 他是想好好娇养着这个女孩儿,不叫她受人欺负,不叫她被别人瞧不起。 可跟着他,她受的委屈…… 似乎更多。 他将她抱在怀中,说不出任何动听的话来,只是将她抱得紧紧,一手按着她的脑袋,让她的脸儿贴在他的胸膛上,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她的身子很软很香,叫他想要就这么抱着她,抱一辈子。 在这一瞬,他甚至觉得,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统统抵不过她的眼泪重要。 他可以对战争对天灾无动于衷,可是他无法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卡Kа酷Ku尐裞網 冷硬似铁的心此刻像是被撕裂开来,他只得紧紧抱着这个小姑娘,用灼热的体温和强有力的心跳,告诉她,他是在乎她的。 沈妙言哭得悲痛欲绝,到最后哭累了,仰起皱巴巴的小脸,抬起君天澜的衣袖撸了把鼻涕,声音嘶哑又委屈:“你为什么不给我擦鼻涕?呜呜呜……” 君天澜望了眼衣袖,摸小狗般摸了摸她的脑袋,薄唇噙着无奈的笑:“沈嘉,你哭起来真丑。” “你敢说我丑!”沈妙言又羞又气,使劲儿捶了下他的胸口,继而趴在他胸前更加大声地嚎起来。 君天澜捧起她的小脸,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面颊:“别哭了,晚上带你去吃金玉满心楼的点心,你不是最爱吃那儿的点心吗?” 沈妙言干嚎的声音低了下来,双眼红肿的像是核桃,撅起小嘴:“真的?” “真的!” “那,不准带你妹妹去,我不喜欢她!” 姑嫂之战,在沈妙言还未进门时,便已拉开序幕。 君天澜满眼都是宠溺,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都依你。” 沈妙言这才破涕为笑,趴在他怀中蹭,像是一只柔软的小奶猫。 君天澜慢慢抚摸她的头发,凤眸中都是笑,这小丫头真好哄,一顿点心,就能将她哄得乖乖的。 男人尚还未娶到怀里的小姑娘,便已找到哄她的法子。 在今后的许多年月里,屡试不爽。 傍晚时分,住在后院厢房里的君怀瑾打扮妥当,依旧是一身飒爽男装,下巴抬到藐视苍生的高度,背着双手,脚步呈外八字往花厅走。 拂衣跟在她身后,脸上的笑容始终保持着温婉大方。 等君怀瑾来到花厅,里面摆了一桌菜,却一个人都没有。 “我皇兄呢?”她问得大大咧咧。 拂衣轻声道:“主子带小姐出去吃了,请您自个儿用膳。主子还吩咐,若您觉得孤单,可以去花公子府上,找谢二小姐玩。” “谢二?哼,那个小哑巴,我才不要跟她一起玩呢!” 君怀瑾在圆桌旁坐下,自个儿吃了一筷子鲜鲤鱼,瞥了眼门外冷冷清清的庭院,心头忽然火起,一把将木筷摔到桌上:“就知道陪那个狐媚子!哼,不吃了!那个谁,你,带我去找皇兄!” 拂衣被她指着,眼底都是无奈:“小姐——” “我是公主!” 拂衣垂着眼帘:“主子在楚国是隐瞒身份的,小姐在府中大呼小叫也就罢了,若是出了门……” “我懂得!我又不是傻瓜!”君怀瑾拿一双妙目瞪她。 拂衣无奈,只得去把夜寒找来,让他领着十几名暗卫,暗中保护公主的安全。 君怀瑾倒是无所谓安不安全的,她自己有暗卫,因此才能顺顺利利从镐京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楚国京城。 而此时的金玉满香楼上,黄昏的光芒并不晒人,反倒显得异常柔和。 沈妙言捧着一碗冰雪冷饮,静静望着端坐在窗边的男人,他沐浴在夕阳中,身姿高大,眉目冷峻精致。 他生得实在好看,即便楼下经过的卖花姑娘,也忍不住抬头看他。 第525章 天下千万个姑娘,我只爱看你一个 她咬着木勺,莫名生出一股妒意,圆圆的眼睛里都是不高兴,重重唤了声:“四哥!” “嗯?” 沈妙言瞪着他,见他一脸无辜,不禁怒道:“你以后,不许看其他姑娘,只许看我一个人!” 她说完,红润的小嘴傲娇翘起,鼓着白嫩嫩的腮帮子,眼尾透出天真的媚意,琥珀色瞳眸里盛满了霸道。 君天澜爱极了她这副吃醋的小模样,故意逗她道:“为什么?” “就是不许!”沈妙言继续瞪他,“莫非,四哥有我还不够,还想看其他女孩儿?” 君天澜长臂一伸,将她从对面抓过来,抱到怀中,俯身到她耳畔呢喃:“天下千千万万个姑娘,我就只爱看你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沈妙言面颊通红如莲花,紧紧抓着裙摆:“四哥不要脸!” “你不准我看其他姑娘,我这不是附和你的话吗?怎的成了不要脸?”君天澜失笑,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垂。 她的肌肤很嫩很香,小耳垂软软的,叫他亲得欲罢不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占便宜的恶狼,坐在他的大腿上,抱过冰碗继续吃里面的樱桃,含混不清地打哈哈:“反正你就是坏,太坏了!” 君天澜双手揽着她的纤腰,鼻尖凑到她的脖颈间轻嗅,少女的体香携带着夏季的莲香,格外青嫩诱人。 “别闹……” 沈妙言被他嗅得脖颈痒痒,伸手推了他一下,然而她身后的狼饥渴多年,眼前这块鲜嫩的肉虽不能吃,可摸一摸亲一亲也是好的,因此反倒将她抱得更紧些。 沈妙言惊呼一声,手中小碗直直跌到桌上,她整个人被翻转过来。 那人捏住她的脚踝,轻而易举便让她跨坐在他的腰间。 这姿势有些暧·昧,沈妙言瞥了眼大开的窗户,楼下长街上到处都是人。 她捶了他一下,脸蛋更红:“你不要胡闹了,当心被人看到!” “这儿是雅间,就咱们俩,怎么会被人看到?” 沈妙言别扭:“外面街上有人!” 君天澜拉下窗纱,“可以了吗?” 沈妙言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垂着眼帘,脸红到耳根:“你要做什么呀!” “想亲一亲你。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抿了抿唇瓣,不敢直视他灼人的双眼,含羞带怯地从背后的桌上拈了颗樱桃含进嘴里,“那你等我吃完这颗樱桃……” 樱桃清香,那样四哥亲起来,可能会更加喜欢她的味道吧? 然而没等她咬下去,面前的男人已经含住了她的小嘴。 比她小舌粗糙的大舌在她口中肆虐,那人卷了她嘴里的樱桃,笑得凤眸都弯了起来。 沈妙言想将樱桃夺回来,拼命跟他纠缠,最后君天澜咬破了樱桃,樱桃汁液立即渗入两人唇齿之间。 酸酸甜甜,美味至极。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凤眸中笑意渐消,只凝视着眼前女孩儿清丽稚嫩的脸。 沈妙言小心翼翼睁开双眼,被他这么盯着,面颊滚烫,正想离开他的唇,雅间的门却被人重重踹开。 君怀瑾望着两人接吻的这一幕,不可置信地尖叫出声,最后捂住双眼转过身:“你们不要脸!” 君天澜被人打断好事,心中不悦,冷声道:“谁让你出府的?!” 他的语调有些重,君怀瑾在镐京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冷不丁被这么训了一句,恨得跺了跺脚,转身冲进雅间,一把将沈妙言拽下来,“我不出府,怎么抓奸?!你这妖女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勾引我皇——哥哥,真不要脸!” 她说着,想起早上被打的那一巴掌,抬手就要还回去。 然而那小手还没挨到沈妙言,沈妙言握住她的手腕,直接一巴掌甩她脸上:“且不说到底是谁勾引谁,你这般大呼小叫做什么?!生怕你哥哥丑闻传不出去是吧?” 君怀瑾又挨了一巴掌,呆呆望着盛气凌人的沈妙言,自己身上那股子大周公主的骄傲悉数消失不见,嘴巴一瘪,正要大哭,沈妙言冷声道:“哭什么哭?!你若敢哭,再给你两巴掌!” 君怀瑾生生止住哭声,漂亮的凤眼一片湿润,最后委屈地咬住嘴唇,不敢在沈妙言面前哭出来,只得捂着嘴奔出酒楼。 沈妙言“砰”一声掩上雅间的门,转身瞪着唇角含笑的君天澜:“你倒是坐得安稳,这出戏可好看?” “妙妙威武,实在令我佩服!”君天澜眉梢眼角都是笑。 “我打你妹妹,你不心疼?”沈妙言走到桌边,端起茶盏喝了大口。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她性子跋扈,母后疏于管教,你身为嫂嫂,教训教训也是应该的。” 沈妙言见他如此偏袒自己,不由翘起尾巴,傲娇地别过脸:“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是亲妹妹,将来却也会是旁人的妻子。我为什么不帮自己的未婚妻,却帮着其他男人的未婚妻?” 沈妙言仔细一想,认为他说得甚是有理,不禁高高兴兴地给他斟了杯茶,“四哥果然待我好……” 眼见着已至七夕,京城中风亭水榭,峻宇高楼,皆都布置凉爽。 盛放着冰屑的水晶盘中浮瓜沉李,人们坐在雕窗边斟酒传杯,欣赏着窗外的湖面莲花,听着远远近近的笙歌声,谈诗论赋,日暮方休。 皇宫中的摘星楼,今夜被当做七夕乞巧楼使用。 楚云间召开宫宴,京城里的显贵人家皆都携家带口进了宫,宫中处处张罗着花灯,宫女们提着羊角流苏宫灯,含笑引着人往摘星楼走,连过道两边儿都结了不少色彩鲜艳的缎带。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也进了宫,君怀瑾吵着要跟进来,却被沈妙言三言两语打发了去抓蜘蛛。 君怀瑾如今最怕的人就是沈妙言,她被打怕了,因此不敢不听她的话,又听她说七夕夜里抓的蜘蛛若是结出大网,将来一定会有好姻缘,便带了国师府的一帮丫鬟侍卫,打着红彤彤的灯笼,兴冲冲到花园里到处翻找蜘蛛,搅得全花园的蜘蛛也不得安生。 皇宫里,君天澜远远瞧见那座直入云霄的摘星楼,眼中多了几分讽刺。 第526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知道摘星楼是楚云间送给小丫头的礼物,第一座被烧了,他忙不迭又建了一座,可见,他对小丫头的心思还在。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瞥了眼身边满脸欢喜的小姑娘,走了一路,便暗搓搓地吃了一路的醋。 摘星楼大厅修建得金碧辉煌,群臣差不多都到齐了,君天澜与沈妙言刚落座,韩叙之就捧着个檀木雕刻得摩喝乐佛像过来,笑道:“妙言妹妹,这是我送给你的。” 沈妙言接过,道了句谢谢,韩叙之还想多说两句,被君天澜冰冷的视线盯着,只得悻悻离开。 没过一会儿,楚云间来到大厅,身边陪着的是韩妃。 韩妃便是韩叙之的姐姐,过去的颖贵人。 如今后宫空虚,韩家在前朝得势,她的地位便跟着水涨船高,这才封了妃位。 楚云间举杯祝福楚国风调雨顺后,便笑道:“歌舞无趣,七夕夜里该是由女子们赛巧的。不如请诸位大臣家的小姐表演些节目?正好七夕,咱们也能欣赏欣赏哪家的小姐才能称得上巧。”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沈妙言,沈妙言连忙低头喝茶。 她琴棋书画都不擅长,没什么好表演的。 几位尚书家的小姐落落大方地表演过,楚云间笑吟吟将目光投向沈妙言,声音温润:“妙妙可要表演些节目?唱歌跳舞,琴棋书画,都是可以的。” “我不会。”沈妙言沉声。 楚云间难得有跟她说话的机会,今夜又是七夕,哪里肯轻易放过她:“那便为我们吟一首诗词罢。” 沈妙言喝了口酸梅汁,抬眸看他,他身着明黄色龙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灯火下的俊朗容颜,虽是笑着的,可眼底流露出的神情却十分孤独。 他并不快乐。 她内心莫名难受,于是慢吞吞站起身,偏头望了眼殿外不见尽头的金色灯火与往来穿梭的宫娥们,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吟诵完,殿中便传来哄笑声。 她怔了怔,抬头望向楚云间,他也在笑:“沈丫头,这首《青玉案》,咏的是元夕佳节,并非七夕。” 殿中哄笑声更盛。 沈妙言脸红得厉害,想着补救一下,连忙道:“我还有一首,还有一首!别笑!” 殿中逐渐安静下来,君天澜抬眸望着身边的姑娘,她喝了口茶,认真地吟诵出声:“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她声音清越悠扬,许是含了些微妙的感情,吟诵起来,十分悦耳动听。 楚云间端着杯盏,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她在灯下吟诗的模样深深烙印进心底最深处。 沈枫默默望了眼楚云间,偏头看向夏侯铭,对方眼睛里满是挣扎。 “夫君,他爱她,所以会护着她,一直护着她。”她声音极轻。 夏侯铭垂下眼帘,他并未忘记,他的二弟,死于沈妙言之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只要皇上在,他就永远不能报仇。 沈枫轻轻握住他的手,没再多言。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沈妙言吟完这首长诗,圆眼睛里透出湿润。 楚云间把玩着腕上的菩提手串,凝视着那个清丽稚嫩的少女,呢喃出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沈丫头,为何要吟《长恨歌》?” “这长诗写的是皇帝与妃子的爱情,可妃子与皇帝最终阴阳两隔,那妃子即便化为太真仙子,也仍然不忘与皇帝的绵绵情意。当初读到,甚是感动,就背了下来。” “诗是好诗,可有情人最终阴阳两隔,实在太过悲伤。今夜七夕,该挑些吉利的诗词。”楚云间说着,示意她坐下。 然而这首长诗到底让殿中气氛低落了些,人人感喟伤怀,最后只得提前结束了七夕宫宴。 楚云间独自登上摘星楼,俯视着京城里的万千灯火,心中始终萦绕着沈妙言清越忧伤的语调,禁不住跟着念诵:“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把玩着手中的菩提手串,觉远大师让他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将手串握在掌心。 他凝视那些圆润灵巧的菩提珠,这手串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而沈妙言与君天澜回到国师府,嚷嚷着疲累,直奔临水阁,收拾了衣物就去了华容池。 华容池的温泉可解全身疲乏,她泡在里面甚是舒服,玩了会儿水,手中的香膏却掉进了水下,她连忙憋了口气,潜进水里去捞。 君天澜稍后到了华容池,没注意放在树下的衣篮子,脱掉衣裳丢在岸边的软榻上,便跳下水。 沈妙言在水底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香膏,刚捡起来,就听到噗通水声。 她一惊,连忙抬头看去,水底隐隐约约的光线中,男人的躯体健硕修长,肌理分明。 呃…… 她又看了看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君天澜跳下水没多久,就发现不远处的水面在冒泡泡。 剑眉一蹙,他冷声道:“沈嘉,出来!” 沈妙言在水底憋得吃不消,紧忙钻出水面,一边拿手背擦眼睛里的水,一边摸索着准备上岸:“那什么,你继续洗,我等你洗完再来……” 摸着摸着,却摸到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君天澜皱着眉头,看见那女孩儿朝后面退了退,大约是眼睛里进了水睁不开,继续在那里摸索。 他看着都替她累,于是游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中,正想带她到岸边,拿帕子给她擦眼睛,可是看着她在他怀中乱摸的小模样,突然起了坏心思。 —— 感觉每天写八千字,写作心态最好,而且有充足的时间查资料,哈哈。 《青玉案·元夕》是辛弃疾作的。《长恨歌》是白居易作的,写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 第527章 妙妙没看够,我哪里能走? 沈妙言双手在空中乱挥,尖叫连连:“君天澜,你别碰我!啊啊啊,那里不能碰!快给我帕子!我要擦眼睛!擦眼睛!” 君天澜一手揽着她滑腻腻的腰,一手捧着她的小脸,深情凝视片刻,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小嘴。 修长有力的双腿在水下游动,他抱着她,一路潜进水底。 “君唔——” 沈妙言所有的话被堵在口中,七夕的月光从万丈天穹投洒进水底,深蓝色的光幕中,身姿健硕修长的男人紧紧缠着怀里的女孩儿,吻得忘情。 他睁着典雅深情的凤眸,在这个寂静的水底,霸道而放肆地品尝她的香甜。 她是他一个人的。 一直都是。 不知过了多久,君天澜才抱着沈妙言浮出水面,沈妙言大口喘着气,拿手背抹掉眼睛上的水,试着睁开,看清楚眼前这张俊脸,忍不住一脚踹开他:“你这个色狼!” 君天澜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唇瓣,微微一笑,“我上岸了。” 沈妙言盯着他,他一丝/不挂地踏上岸,后背线条完美,宽肩瘦腰,屁股挺翘,还有两条结实的大长腿…… 那腰身,那长腿,看起来就很有力量,实在是漂亮得叫人流口水! 君天澜拣了软榻上的干净衣服披上,察觉到背后那注灼热的目光,低头系腰带的瞬间,唇角却勾起一抹腹黑的微笑。 他系好腰带,忽然转身。 沈妙言正欣赏着,被他逮了个正着,脸蛋通红,连忙挪开视线:“你怎么还不走?!” 君天澜抿着笑:“妙妙没看够,我哪里能走?” 沈妙言咬住唇瓣,小小声:“我才没有看你!” 君天澜盯着她,直盯得她脸红得能滴血,恨不得钻进水里去,才笑着转身离开。 他一走,沈妙言连忙大口大口呼吸,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些,双手捧住滚烫的脸,却又不知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又不是没被他看过身子,有什么好紧张的嘛! 她抬手摸了摸嘴巴,又按住狂跳的心,亲也亲过无数遍,可是最近每一次亲吻,他都亲得越发用力,好像要把她吞进肚子里似的! 而此时的夏侯府外,沈枫的马车到了门口,夏侯铭跨下马,将她从车中扶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枫刚站稳,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韩叙之过来,笑道:“今夜月色真好,宫中酒宴未曾尽兴,不知夏侯兄可愿意邀我进府把酒言欢?” 夏侯铭笑了笑:“时辰已晚,恐怕不妥。” 沈枫挽住夏侯铭的胳膊,抬眸道:“有何不妥?韩相爷难得造访一回,夫君可是舍不得拿私藏的好酒招待?” 说着,瞥了眼韩叙之,笑容婉约,抬手道:“相爷这边请。” 三人一道进了府,在府中花园凉亭里坐下,沈枫屏退左右,亲自端来美酒和蔬果:“相爷今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韩叙之尝了尝她斟的酒水,清俊的面庞上满是志在必得:“护国将军武艺超群,恐怕心中所愿,并非是蜗居在这小小的京城吧?将军向往大漠孤烟、边塞明月,可惜这都是圣上给不了你的。圣上疑心病重,不会让你在边关拥兵自重。卡Kа酷Ku尐裞網” 夏侯铭晃了晃酒水,淡笑:“原以为韩相乃是皇上心腹,可你在背后竟然如此非议皇上。若他知道,定然震怒。” “护国将军果然忠心耿耿。”韩叙之轻笑,“只可惜,忠心也换不回圣上的信任。本相听闻,杀害将军二弟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夏侯铭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声音冷淡:“本将军听闻,那凶手,正是相爷的心头宝。” “倒也没那么重要……”韩叙之笑容不达眼底,“男人嘛,重要的还是手中握着的权势。” “相爷年纪轻轻便已坐到丞相的位置上,还想要怎样的权势?”夏侯铭意有所指。 丞相上面,就是皇帝了。 可于韩叙之而言,他倒也没有那样大的野心。 他虽是丞相,却只是名义上的。真正的相权,还在楚云间一人手中。再加上他年纪轻,朝中诸臣大抵都不服他,这丞相他其实做的挺憋屈。 更何况,他自己对楚云间也颇有微词。 那****说好了将妙言妹妹赐给他,却又反悔,实在叫人生气。 韩叙之想着,微微一笑:“护国将军慎言。那夜二郎神保观前的庙会,郡王的信二位想必已经收到。我不过是帮人过来问问,将军的抉择。” 花园四周是不见五指的漆黑,亭中悬一盏大红绉纱灯笼,引了不少蛾虫过来。 远处池塘的蛙鸣连成一片,却使得夏夜更加宁静。 夏侯铭摩挲着手中杯盏:“原来,你也是他的人……” 沈枫给两人添茶,“我父母兄弟皆都死于沈妙言之手,若晋宁郡王能帮我报仇,即便倒戈,又有何妨?” 夏侯铭蹙眉盯向她,她姿态娴雅,举杯的姿势却志在必得:“韩相,这一杯,我以茶代酒敬您。但愿事成之后,您别舍不得将沈妙言交给我就是。” “在我眼中,女人自然比不过滔天权势。”韩叙之说着,同她碰杯。 垂眸饮茶的刹那,他却想起沈妙言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唤他叙之哥哥的娇憨模样。 他不会将她交出去。 狡兔死走狗烹,若能事成,夏侯铭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而夏侯铭无奈地瞥了眼沈枫,她那双古井般的黑眸中隐隐透出撒娇之色,倒是罕见。 他抬手摸了摸身上的细铠,他是圣上亲封的护国将军,如今叫他背叛他…… 沈枫自然看出他的犹疑,柔声唤了一句夫君。 温香/软/玉倚在身旁,夏侯铭的目光撞进她那双清澈的水眸,再多的忠心,似乎都要在这双乌眸含情脉脉的凝视中融化掉。 他眼中都是挣扎,半晌后,轻声道:“夏侯家世代忠烈——” “我有孕了。” 沈枫盯着他,目光灼灼。 夏侯铭不可置信,“什么?” 沈枫握着他的手,引导他抚摸自己的小腹:“夫君也不想,宝宝出生的时候,咱们的仇人,还在逍遥度日吧?夫君,谁当皇帝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妙言必须死。” 第528章 我要做你的女人 韩叙之垂着眼帘品酒,眼角余光却始终注视着夏侯铭。 亭中沉寂良久后,夏侯铭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眼中都是无奈:“罢了……” 即便担着“护国将军”这个封号,可他若连家人都护不住,又护得哪门子国? 韩叙之放下酒盏,拱了拱手:“良禽择木而栖,将军日后,绝不会后悔今夜的选择。” 他说完便告辞离去,亭中只剩夫妻二人。 沈枫轻轻靠着夏侯铭的肩膀,双眸平静如水,呵气如兰:“夫君,韩叙之和楚随玉都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夏侯铭愣了愣,她抬头,脸上都是狡黠:“你手握京城重兵,借着楚随玉的力量除去皇上,再趁势解决掉楚随玉——” “你是不是疯了?!”夏侯铭皱眉,“他们两个都死了,谁来当楚国的皇帝?” 沈枫眉眼弯弯犹如新月:“皇室里,不是还有一位皇子吗?虽痴傻了些,可痴傻了,才好控制啊。” 夏夜宁静。卡Kа酷Ku尐裞網 夜深了,皇城的万家灯火大片大片的熄灭,只余夜幕上的星辰依旧散发出微光。 翌日一早,国师府。 沈妙言起床去花厅用早膳,她吃得有些多,引来了君怀瑾的不满。 可君怀瑾已经不敢再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妖女怎么样,对她而言,这个妖女比萧贵妃还要可怕。 至少,萧贵妃是不敢甩她耳光的。 她想着,脸颊似乎还有点疼。 她颤巍巍地吃了自己碗里的细面,正想央着君天澜带她去看一看楚国京城的繁华,对面的小妖女擦了擦嘴,声音清脆:“四哥,你今日休沐,不如陪我去街上走走?” “好。”君天澜答应得利落。 君怀瑾咬了咬唇瓣,正暗自伤心时,沈妙言瞥向她,眉眼之间都是天真无邪:“你想出去逛街吗?” 君怀瑾怕极了她,偏头望了望面无表情的亲哥哥,小脸上满是委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我很想去……沈姐姐,你能带我一块儿吗?” 沈妙言挑眉,她打了这姑娘两巴掌,这姑娘倒是变得乖巧了。 大约也是个心思单纯的。 她望向君天澜,见他不反对,便大方道:“那好吧,但你不许乱跑。” 三人用过早膳出了门,君天澜背着手走在后面,两个女孩儿走在前面,沈妙言送了君怀瑾一个陶瓷小白兔,君怀瑾觉得稀罕,捧在怀中爱不释手。 她跟着沈妙言,偷偷去看她的侧脸,这女孩儿面容清丽白嫩,即便大周皇族向来出美人,可这女孩儿,实在比她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好看。 除了妖孽的五皇兄。 她跟着沈妙言,没过一会儿,便将她打了自己两巴掌的芥蒂抛到脑后,转而姐姐长姐姐短的喊起来。 两人年纪仅仅相差两岁,很容易就混熟了,君怀瑾娇蛮却善良的本性暴露,叫沈妙言不禁对她高看了两眼。卡Kа酷Ku尐裞網 君怀瑾欢欢喜喜地抱着沈妙言的胳膊,回头瞅了眼君天澜,轻声道:“沈姐姐,我皇兄若是回了镐京,定然是镐京城里的香饽饽,不知道有多少世家贵族,盯着等他回京呢!可是那些小姐你都不必担心,你要担心的,是薛姐姐。” 君怀瑾对薛宝璋其实并没有多少喜欢,只是一开始,被母亲耳濡目染,总觉来路不明的沈妙言是个狐媚子,所以她才更喜欢知根知底的薛宝璋。 可深交之后,她觉得沈妙言比薛宝璋好多了。 至少,同沈妙言讲话,不必总是拘着规矩。 而沈妙言认为趁此机会打探一下敌情也不错,便好奇问道:“那位薛家小姐,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喜欢你哥哥吗?” “薛姐姐长得虽然美,可其实比不过你。她的父亲是大周的相爷,位高权重,深受父皇信赖。她还有个兄长,是大理寺少卿。她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谢家的大小姐,一同被誉为镐京城的两颗明珠。”君怀瑾毫不犹豫就背叛了临走前顾皇后的谆谆教导,将薛宝璋的情况和盘托出,“和薛姐姐相处很舒服,可正是这种舒服,才让我觉得不舒服。” 沈妙言一怔:“为什么?” “除了我,她和镐京城里每位小姐都能相处得很好,她总能让人对她交口称赞。你不觉得这样的姑娘,其实很可怕吗?”君怀瑾摇着把白纸水墨折扇,“至于她喜不喜欢皇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和皇兄应该还未见过面。” 沈妙言回头看君天澜,对方身姿修长面容英俊,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收回视线,忍不住垂眸凝思,若她去了镐京,她什么都没有,如何能比得过薛宝璋? 若她是四哥,肯定也会选薛宝璋啊! 察觉到她的苦恼,君怀瑾笑道:“沈姐姐你不必担心,皇兄喜欢你,他一定不会要薛姐姐的!” 沈姐姐长得美,若她是皇兄,她肯定选沈姐姐。 沈妙言抬手揉了揉脸蛋,决定不去思考这些费脑筋的事儿,指着远处的福双阁道:“那里的点心好吃,我请你吃!” 君天澜望着这两个姑娘蝴蝶般进了福双阁,薄唇不禁抿出淡淡的笑意,也跟着进去了。 君怀瑾八月下旬才恋恋不舍地返回大周,临走前也不忘叮嘱沈妙言,她在镐京城等着她。 送走君怀瑾,沈妙言回到临水阁,脱了外裳随手丢掉,趴到大床上抱着被子想要睡觉,却如何也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盯着帐幔顶部,幽幽叹了口气。 她如今面临的难处只有一个:怎么名正言顺成为君天澜的女人。 她想得出神,君天澜不知何时走进来,捡起她丢在地面的衣裙挂到衣架上,又在床榻边坐下,见她中衣大敞着,里面的粉色肚兜都露了出来,还能看见上面绣着的小荷尖尖角。 他皱起眉头,替她拢了拢大敞的衣襟:“怎么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不想做大家闺秀……”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爬到窗边拉拢窗帘,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君天澜正疑心这姑娘要做什么,就瞧见她饿狼扑食般扑过来,将他抱得紧紧:“四哥,我要做你的女人!” 第529章 被宠惯了,傲娇是必然的 睡了四哥,就能名正言顺要求他对她负责了! 沈妙言暗搓搓地为自己的机智叫好,然而她刚伸手去扒这男人的腰带,手背就被他重重拍了下。卡Kа酷Ku尐裞網 白嫩的肌肤立即泛起红色,她吃痛,忍不住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怨怪地瞅他,君天澜心下一软,轻轻握住她的手,“不都约好了吗?那件事,要等到成婚后再做。” “可四哥万一娶得是薛宝璋,难道要我给你做妾吗?沈国公府四世三公,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我如今虽背着罪臣之女的名声,可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是正正经经的名门之后,我为什么要做妾?!” 沈妙言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谁让你做妾了?我说我会娶她了吗?”君天澜不悦地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 沈妙言揉了揉脑门儿,嘟起嘴不说话。 君天澜亲了亲她红润润的小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瓜:“酷暑已经过去,等再过几日,天气就要凉了。夜里好好盖被子,不准闹腾。” “我要四哥给我盖被子……”沈妙言傲娇。 女孩儿被宠惯了,傲娇是必然的。 君天澜薄唇微翘,摸了摸她的小脸:“等成亲了,我天天给你盖被子。” 他这段时日潜进皇宫多次,可楚云间不知把玉玺藏哪儿了,他翻遍皇宫也没找着。 他已经不想再找那块玉了,等处理完楚国这边的杂事,过完年他就带小丫头回镐京,叫母后也见一见她。 母后嘴硬心软,一定会喜欢小丫头的。 京城里格外平静,十一月的时候,却出了件大事。 温阁老驾鹤西去了。 他历经楚国三位皇帝,才华出众,门生遍布天下,乃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者。 沈妙言早上还在被窝里贪睡,素问急匆匆跑上来,人还未到声音就传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小姐!” 沈妙言揉着眼睛,困顿地偏过头,素问一把撩开帐幔,喘着气儿道:“不好了,温府传来消息,温阁老去了!” “什么?!”沈妙言一呆,连忙坐起来,“你说的是温爷爷?” “朝中不就他一位阁老吗?”素问无奈,将帐幔勾起,去衣柜里挑了件素白外裳,走到床边给沈妙言披上,又让伺候的小丫鬟拿了水盆和洗漱器具过来,伺候着她洗漱完,将衣裳穿好,又匆匆给她穿鞋,“主子让小姐赶紧收拾好,等下就去温府奔丧。” 沈妙言自己穿起另一只罗袜,颇有些伤怀:“温爷爷身子骨看起来那么健朗,竟然说走就走了……可见人命真是脆弱呢,温奶奶一定很伤心。” 说着,穿好鞋袜走到梳妆台前,旁边的阿沁拿了木梳给她梳头发,沈妙言呆呆坐着,又想起温倾慕,不禁念叨出声:“温姐姐还怀有身孕——” 话未说完,连忙掩住小嘴。 阿沁垂眸,继续为她梳头发。 沈妙言收拾好,望了眼镜子里素净的小姑娘,由素问陪着往花厅走,精致的眉尖始终蹙着。 温爷爷去世,楚随玉不知会不会回京奔丧? 他会不会发现温姐姐的身孕? 她想着,着急忙慌地进花厅,不防被门槛绊了一下,素问没扶住,直接扑倒在地。 君天澜坐在圆桌后慢条斯理地喝茶,瞥了她一眼,声音清冷:“要磕头,也该等到了温府再磕。” 沈妙言满面通红地爬起来,心急火燎地在他对面落座,抱起汤面:“你都不懂我在担心什么!” 君天澜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淡:“楚随玉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什么?!”沈妙言一口面没吸进嘴里,瞪着大眼睛。 君天澜满脸嫌弃:“快吃!” 沈妙言三下五除二扒拉完那碗面,一手抄起一个大馒头:“四哥,我把馒头拿着路上吃,咱们快去温府吧。” 这大馒头是拂衣特地为她做的,一个抵得过三个普通馒头。 君天澜黑着脸,怎么看那馒头怎么不顺眼,然而小姑娘已经奔出了花厅。 两人乘坐马车来到温府前,温府屋檐下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色,府里的丫鬟也都穿着白褙子,鬓角簪一朵白色绢花,皆都满面哀愁。 两人进了灵堂,一些门生故旧已经到了,正在灵堂恸哭。 沈妙言望着挂满白绸的灵堂,一口棺木摆在中央,里面躺着的人正是温爷爷。 十一月的风透着凉意,满院草木萧疏,为这悲情平添几分伤景。 阁老夫人哭得非常厉害,她交好的几位老姐妹陪着她,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沈妙言见不得亲近的人离去,再加上旁边的人都在哭,便也忍不住酸了鼻尖,转身抱住君天澜:“温爷爷待我极好,还送我笔墨纸砚,叮嘱我好好读书写字,不要给爹爹丢脸……四哥,我只只知道享受人家待我的好,却不曾帮过人家什么。直到温爷爷逝世,我这个孙儿辈都不曾在他床前尽过孝,呜呜呜……” 君天澜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清冷如雨,似是喟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总以为身边人会一直陪伴自己,可某个不经意的转身,抑或路过时光的某个缝隙,那人忽然就不在了……” 沈妙言哭得更加厉害。 花容战跨进门槛,他今日难得换下了那一身朱红锦袍,穿着孝服,眉眼之间的妖娆都化为凝重,“你们也来了?” 说着,扫了眼灵堂,却不见温倾慕的身影。 他递给沈妙言一块锦帕,便折身出去找温倾慕。 他知道她伤心难免,可有他在,或许她能减轻些悲伤。 他在温倾慕还未嫁人时,所住的绣楼里找到了她。 她站在窗前,一身素缟。 许是怀着孕的缘故,从背后看过去,身姿丰腴了些。 花容战缓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低头注视她的干净的面颊,轻声道:“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好了。” “我不想哭。”温倾慕低垂着眉眼,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花容战伸手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楚随玉快回来了,我带你走吧?” 第530章 这男人忒不讲道理了 “我不走。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抬起她的下巴,她那双美眸里的倔强令人心惊。 他声音极轻:“为什么?” 温倾慕的眼睛里弥漫上一层水雾,她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死死盯着花容战,一字一顿:“我祖父每晚夜半,都要喝药。昨夜侍女进屋送药,发现祖父胸前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染红了衣裳与被单,早已没了气儿。” 花容战震惊:“温阁老是被人暗杀的?!那你们为何不说?” 温倾慕笑容悲惨:“因为,我知道谁是凶手啊。他没有任何理由回京,只有我祖父去世,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返回京城。” 绣楼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花容战眼中震惊更盛,却从眼前女人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肯定。 “怎么可能?他……”花容战压抑住乱跳的心,眼神有些闪躲,“他,是喜欢你的……” 尽管并不想告诉慕慕这个事实,可他知道,楚随玉的确是喜欢慕慕的,喜欢到血液里,喜欢到骨髓里。 无数次,他在宴席上,看见楚随玉悄悄注视慕慕的眼神。 无数次,他和楚随玉在秦楼楚馆买醉,听见他醉倒在地时呼唤慕慕的闺名。卡Kа酷Ku尐裞網 楚随玉的喜欢,甚至一点都不比他少。 温倾慕唇角的笑容愈发苦涩,眼泪不可抑制地顺着面颊滑落,双手握住裙摆,声音透出彻骨的倦意:“我宁愿,他从未喜欢过我。他毁了我一生……” 她哭得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眼泪却不停掉落,叫花容战心疼不已。 他再度将她拥进怀中,桃花眼中满是坚定:“既然慕慕不想走,那我就陪着你留在京城。慕慕想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只是现在,我想要慕慕放声痛哭,不要在乎美丑,不要在乎其他,纵情痛哭就好。” 温倾慕紧紧抱住他,无声的哭泣逐渐演变为小声啜泣,直到最后化为嚎啕大哭。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必有任何伪装。 她就是她,不是晋宁王妃,不是温家的小姐。 她只是温倾慕。 花容战轻轻哄拍她的后背,偏头望向窗台,那里摆着一盆四季海棠。 正是当初他费了无数心力,亲手栽培出来送给她的。 即便是冬日,海棠花也依旧开得美。 可见,这些年,她将花儿养得很好。 温阁老下葬后第七天,楚随玉带着几十骑随从,出现在了官道上。 昔日俊朗的温润男子,如今看起来风尘仆仆。 他的唇上留着胡须,曾经含情脉脉的双眼如今变得凛冽迫人。 墨黑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勾起唇角,一夹马肚,朝京城飞奔而去。 他先进了宫,向楚云间请了安,才往温府而去。 温府绣楼,温倾慕身着中衣站在青铜落地镜前,七个月的肚子,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云儿满脸愁容地给她拿来一件宽松的红色长裙,“小姐,您为何不跟花公子离开啊,若是被郡王看到……” 她家主子的称呼一变再变,到最后外人不在的时候,她干脆还是称呼她小姐,不和郡王扯上关系,听着也舒心。 温倾慕换上那套长裙,面不改色:“正如容战所说,他喜欢我,所以不会对我如何。” 她赌这个男人的真心,赌对了,她就能要了他的命。 云儿望着自家主子眼睛里从未有过的狠光,暗自心惊肉跳。 楚随玉在温府的家庙中拜祭了温阁老,这才抬步去探望温倾慕。 如今阁老夫人病倒,温府便都由温府的少夫人做主。 她知自家女儿的身子瞒不住,若是不给楚随玉看,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于是只得愁眉苦脸,带着楚随玉往绣楼走。 好歹慕慕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妻子,他应该不舍得痛下杀手。 楚随玉背着手,绣楼典雅清净,一如那人的气质。 温夫人领着他走到闺房前,楚随玉静静看着坐在光影中的女子,她似乎比他离京前过得要好,身子都胖了些。 “都出去吧。” 温倾慕背对着众人。 云儿行过礼,眼圈红红地退下。 温夫人怕自己女儿吃亏,想留在这里,可楚随玉的长随已经掩上了门。 屋中寂静。 楚随玉想要上前同朝思暮想的女子说说话,却又有些愧疚。 沉默良久后,他走上前,伸手想搭在她的肩膀上,手伸至半空,忽然听见温倾慕开口:“我有孕了。” 话音落地,连空气都冷凝起来。 楚随玉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隆起的腹部,好半晌后,眼中的柔情倏然消失不见,怒吼出声:“温倾慕,你背叛我?!” 温倾慕缓缓站起身,面庞依旧美丽。 甚至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更加的明艳动人。 她盯着楚随玉,良久后,轻笑出声:“你对我祖父做了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为了那张椅子,你也真够拼命——” “啪!” 她话未说完,楚随玉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温倾慕捂着通红的面颊,满脸倔强地瞪着他。 楚随玉上前一把,擭住她的下巴,声音冷漠刻骨:“你以为,怀了他的孩子,就能逼迫我写下休书吗?我说过,这辈子,你都被想逃离我的身边!来人,带侧妃回府!” 两名随从立即进来,左右围着温倾慕,温倾慕深深凝视了一眼楚随玉,转身下楼。 却在转过身的刹那,扬起唇角。 休书什么的,她早已放弃。 她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将手笼进袖管,摸了摸里面那把冰凉的七星匕首。 此时的国师府,君天澜坐在软榻上看书,沈妙言盘膝坐在他身边,也抱着本医书看。 可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楚随玉回京的消息,根本看不进去。 她将书翻得哗哗作响,君天澜皱着眉毛偏过头,她将书顶在脑袋上,转过黑白分明的眼珠去瞅他:“四哥,你猜我能不能保持一炷香的时间,不让它掉下来?” “喜欢顶书?”君天澜面无表情。 沈妙言小心翼翼地抬眸,盯着脑袋上的书:“就是觉着读书无趣。世上那么多读书人,能有几个考取功名啊!” “把书顶在脑袋上有趣?” “嗯!”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沈妙言脑袋上的书没有掉下来,反倒多了两本。 她笔直地站在书架旁,哭兮兮地瞅着软榻上的男人,这人忒不讲道理了,竟然罚她顶着书站半个时辰! 难道他十五岁的时候,没有贪玩过吗?! 第531章 万一温姐姐生得是个男孩儿 君天澜瞟了她一眼,瞧见她那副幽怨的小模样,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容一转而逝,低头继续看书。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靠着书架,噘嘴瞪他。 他身后的雕花窗格外,庭院中一树红梅开得正好。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光澄亮,这男人今日穿着件石青色长衫,外面罩着件黑色竹叶暗纹夹袄,夹袄领子上的一圈黑色貂毛衬得他面容越发冷峻威严。 他身姿修长,端坐在软榻上看书的模样真正担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 沈妙言扳着手指头,她今年十五岁,四哥今年二十三岁,过了年,他就该二十四岁了。 皇族里,鲜有皇子二十出头还不成亲的, 她真想他能娶她,可他和顾钦原还有约定,回大周以前,不可以娶她…… 角落里的龙涎香散发出冷甜的气息,沈妙言静静注视着这个英俊的男人,一颗心无法抑制地沉沦。 翌日,沈妙言在府中用过早膳,便想出门买点焰火炮竹,除夕夜的时候和君天澜一起点着玩儿。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带了素问和夜寒,这两人自打闹出上次那件事儿,便形同陌路,也不讲话。 她发现之后还特地问过素问到底要不要嫁给夜寒,素问只说想好好跟着她。 她回想着,忍不住回头偷看夜寒,这个娃娃脸侍卫抱着剑,向来嘻嘻哈哈的人儿,此刻面色却阴沉沉的,跟夜凛似的。 三人在市集上走了会儿,路过一座茶楼,小二哥守在门口,瞧见沈妙言过来,便远远地迎了上去,毕恭毕敬地笑道:“沈小姐,有贵客在雅间内等您,您看要不要上去一同听个曲儿?” 听曲儿? 沈妙言挑眉,她认识的人里,喜欢听曲儿又跟她有交集的人,只有沈枫。 她抬头望了眼楼上,淡淡道:“那便领我上去吧。” 二楼雅间布置清幽宁静,戏台子搭在对面,一个武生在台上连环翻了许多跟头,引来周围雅间贵客们的阵阵喝彩。 沈妙言进了雅间,沈枫今日身着蜜合色短袄,下身着一条紫罗兰绣花长裙,打扮得颇为明艳。 “找我上来,莫非又想一把火烧死我?”沈妙言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嗅了嗅便喝了两口。 “妹妹多虑了。这儿人多,我还没笨到挑这个时候下手。”沈枫声音轻柔,转向沈妙言,双眸如古井般无波无澜,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没看她,“我在将军府,常常喟叹,沈国公府和沈御史府昔日荣华鼎盛,可那些大富大贵如同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可见,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沈妙言微微一笑,没接她的话。 沈枫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伸手轻轻握了下沈妙言的手,唇角的笑容透出淡淡的诡异:“妹妹,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沈妙言抽回自己的手,深深盯了她一眼,转身下楼。 见过沈枫,听了她不阴不阳说的那些话,沈妙言逛街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正想着打道回府,想起谢陶,便道:“咱们去花府!” 许是花容战今年心情好,花府已经布置得喜气洋洋。 她瞟了眼屋檐下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抬步跨进门槛,一名侍女领着她,笑道:“沈小姐来得正好,谢小姐今日空闲,正在前面回廊的亭子里,跟着顾先生读书呢!” 沈妙言暗道不好,顾钦原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阿陶不能跟他学啊,万一也变得心狠手辣…… 那侍女引着她来到朱红的八角亭子里,此时天色雪白,身着樱草黄夹袄的小姑娘捧着本书,红润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地念出声,娃娃脸上满是认真。 顾钦原负手立在亭子边,白玉冠束发,病态苍白的面容透出淡淡的冷意,正凝视天际的那丛乌云。 风将他天青色的长衫吹动,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谢陶连忙抬起头,捧着旁边的斗篷过去,垫起脚尖为他披上:“钦原哥哥,你当心着凉了!” 顾钦原无言地按住斗篷缎带,自己系上。 “阿陶!”沈妙言唤了声。 谢陶偏过头,看见是她,眼睛里立即涌上欢喜,奔到她身边,抱住她的两只手,却又忍不住地皱眉:“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我这儿有暖炉,来暖暖。” 说着,将沈妙言拉到椅子上落座,将自己那只珐琅彩掐金丝小暖炉塞到她怀中:“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呢!妙妙,这是我第一次和钦原哥哥一起过年,我好开心呀!” 她双手捧脸,娃娃脸红扑扑的,单纯的双眼小心翼翼瞅了眼顾钦原的背影,面颊红得更加厉害。 沈妙言捧着暖炉,望了眼她摊在石桌上的诗词集,书页空白处都做了笔记,字迹婉转中暗藏凌厉,她猜这是顾钦原的字。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亭外忽降大雪。 四周万籁俱寂,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将庭院里的一切都染上纯白。 正讲着悄悄话的两人不觉停住说话,静静望着飞雪, 顾钦原伸出一只手,雪花落在掌心,轻飘飘的。 他垂下眉眼,大周镐京城,应当也落了雪吧? 不知她在做什么? 是临窗赏雪,还是与君舒影待在一起? 谢陶看了会儿雪,目光又很快落在顾钦原的背影,那纤瘦修长的背影沉默如石,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瞧得出,钦原哥哥并不高兴。 他在难过什么呢? 亭中的气氛正诡异间,爽朗的大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花容战一袭红纱锦袍,撑着把纸伞踏雪而来。 沈妙言眯眼睛,忽视掉这男人脸上傻乎乎的笑容,这副景致还是相当美的。 花容战将伞递给外面的侍女,将手中提着的木盒放到石桌上,他搓了搓手,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叠着几十件小孩子穿的春裳。 “我估摸着,慕慕生下宝宝也是明年一月的事了,但是早准备些衣裳总是好的。你们帮我瞧瞧,哪几件最好看?” 沈妙言和谢陶凑过去,这些小衣裳摸起来都很舒服。 沈妙言翻了翻,笑道:“你怎么准备的都是小姑娘的衣裳?万一温姐姐生得是个男孩儿,怎么能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裙子!” 第532章 他们的宝宝,叫花思慕 花容战摸了摸下巴,认真道:“我觉得应该是女孩儿。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捧起一件淡金色的小裙子,裙摆上绣满了小雏菊。 她赞道:“这件裙子真好看!” 花容战赞许地点点头,“的确好看!我和慕慕的孩子一定长得漂亮,慕慕气质高贵,宝宝穿金色的裙子,肯定也很高贵。” 沈妙言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你可想好,给宝宝取什么名字了?” “我没读过几本书,哪里会取什么名字,这不正顺道过来问问钦原吗?”花容战桃花眼含着满满的笑,“钦原,你读书多,你说说,取个什么名字好?” 顾钦原转过身走到石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呷了两口,眸中都是认真的思量。 亭子里的三个人全都望着他,半晌后,他淡淡道:“若是男孩儿,就叫正则,以显示公正有法则。” “花正则?”沈妙言品着这个名字,觉得太过文绉绉不适合花容战的儿子。 花容战倒是很喜欢,又问道:“若是女孩儿呢?” “《九辩》有言,‘被荷禂之晏晏兮’,晏晏有漂亮轻柔的意思,若是女孩儿,不如叫花晏晏?”顾钦原望向花容战。卡Kа酷Ku尐裞網 “花晏晏,这个好听!”花容战眉开眼笑,拍了拍顾钦原的肩膀,“等孩子出生,我让你做她的义父!” 顾钦原品了口茶,没说话。 沈妙言将暖炉塞回给谢陶,双手托腮道:“阿陶,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 谢陶认真想了会儿,望了眼顾钦原,试探着道:“那位王妃名字里有个慕字,不如,叫花思慕?” 亭中寂静片刻,花容战双眼放光:“这名字好!” 谢陶很开心自己取得名字能被他挑中,小心翼翼望了眼顾钦原,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生气。 她松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给他添茶。 沈妙言有意拉拢这二人的关系,便笑道:“大名叫花思慕,小名倒是可以叫晏晏。等长大了,还可以请顾先生为他取字。” 花容战桃花眼笑眯了缝,望向那两人,只觉顾钦原和谢陶看起来当真般配。卡Kа酷Ku尐裞網 据他所知,这两人也是有婚约关系的,却不知钦原为何不喜欢这姑娘。 众人又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沈妙言在亭子里同他们一道用过午膳,才起身告退。 谢陶送她出府,两人拐过廊角,花容战才敛去脸上的笑容,正色道:“钦原,你与谢陶有婚约在先,若是回了大周,你会娶她吗?”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端着杯热茶,“谢家站在君舒影那边,谢昭又和君舒影订了亲。我娶谢陶,已经没有意义。” “抱养的女儿,再如何疼宠,也终究抵不过亲生女儿。更何况,谢陶上面还有个亲兄长。若将来她的兄长继承谢家,而你娶了他的亲妹妹……” 花容战试着分析利弊,想让顾钦原赞同迎娶谢陶。 然而面前的男人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淡淡道:“我的婚姻,会成为表兄前往那个位置上的垫脚石。娶谁对表兄最有利,我就娶谁。” 他声音淡漠,其中蕴藏的冷漠更甚这呼啸的刺骨北风。 花容战静静注视他,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能做到像顾钦原这般冷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莫名的,他有点佩服。 可佩服归佩服,他是不愿意成为他这种人的。 沈妙言在花府门口同谢陶挥手作别,沿着落雪的街道走了会儿,一抬头,看见雪停了,然而头顶那把纸伞仍旧被素问举着。 她望向素问,素问的视线落在对面街角。 她跟着望过去,身着黑衣的夜寒正拿铜钱买烤番薯。 她抿抿嘴,笑道:“这儿离国公府不远,我好久不曾回去看看了,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素问回过神,连忙点头,沈妙言便抬步离开。 走了一段路,她回过头,夜寒冷着脸将手中的烤番薯递给素问。 烤番薯在冬日里吃最好,是可以暖手的。 她收回视线,心里莫名暖暖。 此时大雪初霁,屋顶上都是雪,小孩子们拿着雪球互相追赶,街上到处都是叫卖美食、新衣料、对联等物的。 她走到街道尽头,就瞧见矗立着一座威严的府邸。 府邸门前很干净,大约每日里都有人过来打扫。 屋檐下的陈旧灯笼不知被谁换上了新的红绉纱灯笼,似是迎接即将到来的腊月。 身着月白锦袍的英俊男人站在台阶前,静静注视着紧闭的大门。 他怎么会在这儿? 沈妙言怔愣许久,那人下意识地偏过头,对上她的目光,淡淡一笑:“我过来瞧瞧。” 沈妙言缓慢走过去,心底很是别扭,盯着他的腰带,轻声道:“你有什么脸来?” 楚云间无言以对。 沈妙言从荷包里取出黄铜钥匙,慢慢打开门锁,朱红的大门被推开,入眼是如画景致。 亭台楼阁皆都修缮得崭新,一草一木,都是国公府过去的样子。 她惊了惊,不可置信地跨进门槛,旋即犹疑地盯向楚云间:“你做的?!” 楚云间望着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惊喜,虽然很想说是他命人做的,但的确不是。 他摇了摇头。 沈妙言眼中闪现出淡淡的失望,朝前走了几步,拐进旁边的游廊,朝后院走去。 楚云间下意识地跟着她,不近也不远。 沈妙言的步伐很缓慢,她静静望着四周,那些北风中摇曳的大红灯笼,那摆在八角亭中的石桌石椅,那盛开的梅花树…… 这些物什,过去都被人夺走。 可现在,又奇迹般回到国公府,像是国公府从未破败过,像是只要她奔到前院,依然能看到笑眯眯要将她抱起来的爹爹。 进了后院,她偏头望向右边儿,那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榕树,此时榕树叶子依旧是长青状态,只落了些白雪。 榕树下吊着一架秋千,那是爹爹亲手帮她弄的,她最喜欢坐在上面玩儿。 只是后来国公府覆灭,秋千架也被人拆了。 她缓步走过去,摸了摸铁索,拿帕子擦了擦木板,轻轻坐了上去。 第533章 妙妙,我放手 秋千很结实。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走到她身后,帮她推了一下。 她回过头,站在榕树下的男人长身玉立,俊朗雅致的面庞噙着点点笑意,如冬日里的一束暖阳。 她收回视线,紧紧攥住两边儿铁索,秋千荡了回去,那人又推了一下。 许是动静太大,将树顶上的雪都震落了。 沈妙言捂着脑袋跳下秋千,瞪了眼楚云间,“都怨你!用那么大力做什么!” 楚云间含笑走到她身边,伸手帮她掸落头发上的雪,动作轻柔而自然。 沈妙言让他帮忙掸了会儿,突然觉得怪怪的。 惨淡的冬阳透过树荫落在两人身上,楚云间身材高大,这么站在她身后,完全将她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她忽然转过身往后退了几步。 楚云间慢慢放下手,声音如春水般温润:“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往楼阁走去。 楚云间凝视着她纤细的背影,抬步跟上。 穿过重重亭廊与垂帘,她进了过去自己的闺房,房中燃着暖香,摆设一如从前。 她傻傻地摸过多宝格上的摆件儿,木雕的小梅花鹿,白瓷兔子,露肚子开怀大笑的弥勒佛,还有盛在水晶碟子里的漂亮琉璃珠,坠着宝石的璎珞…… 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她抱住木雕梅花鹿,望向那架漂亮精致的红木拔步床,鼻尖发酸。 小时候,每每她吵闹不肯睡,娘亲都会坐在榻边,拿这个梅花鹿给她讲故事。 冬阳从透明的琉璃窗洒进来,照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无数尘埃在光幕中飞舞,美如梦幻。 沈妙言小心翼翼把梅花鹿放回原处,唯恐惊扰了过去的场景,只走到窗边,捂住嘴巴低声啜泣。 她想娘亲、想爹爹了…… 楚云间静静看着站在光线里的女孩儿,她纤细的肩膀轻轻抽动,面庞被光照的白嫩晶莹,脸蛋却哭得红扑扑的。 他走过去,握住她的肩膀。 沈妙言诧异地抬起头,满脸泪痕交错。 楚云间面无表情,片刻后,忽然将她重重按在自己怀中。 男人的胸膛宽大而结实。 沈妙言趴在他胸膛上,一时间忘了哭泣,呆呆仰头望他。 楚云间也在低头看她,她哭兮兮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狗,两腮上还挂着泪珠,欲落未落,叫人心疼。 冬阳惨淡而没有温度,他搂住她,声音含着怜惜与愧疚:“对不起。” 沈妙言哭得更加厉害,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她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云间一手勾住她的小手指,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睛里都是郑重:“等过了年,我就为沈伯父平反。妙妙,我欠你的,我一一还给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含着无边无尽的力量,叫怀中的女孩儿不再颤抖哭泣。 过了会儿,沈妙言推开他,正想跑出去,谁知被裙摆绊了一下,直接摔趴在地。 楚云间连忙将她扶起来,捧了她的手察看,却见两只白嫩的手掌心都被擦破了皮。 他在房中找到药箱,单膝跪在她面前,摊开她的手掌,她掌心的肌肤很娇嫩,鲜红的血液正缓缓渗出。 他有些心疼,低头去拿旁边药箱中的湿帕子,腕上的菩提手串无意间摩擦过她的掌心,几滴血液渗进了菩提珠里,须臾不见。 他将她的掌心擦拭干净,涂了些药水,拿纱布轻柔地缠上手掌。 在手背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沈妙言一直注视着他,琥珀色瞳眸复杂至极。 而于楚云间而言,与她这样平静相处的时光,是他一生也难得有几回的。 他很珍惜。 两人离开闺房,又在府中转了一圈,才往府外而去。 等到了府门口,沈妙言正要踏出去,仰头一看,天空又落了雪。 楚云间偏头望她,她腮帮子鼓着,似乎有些不开心。 他瞥了眼自己搁在墙边的纸伞,手指动了动,却不想拿给她。 想要和她,待得更久些…… 她今日穿了条石榴红的长裙,上身着浅黄色对襟银线挑花夹袄,夹袄领子上的一圈白狐狸毛衬得她小脸晶莹可爱,还戴了个挂着长命锁的银项圈。 似是风大天冷,她搓了搓手,手指白腻纤细。 她缩了缩脑袋,白嫩的面庞比那白狐狸毛还要有光泽。 她站在那儿,看起来那么乖。 楚云间解下自己的斗篷,轻轻披到她身上。 沈妙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怔了怔,仰头望他,却对上一双比春水还要温柔的点漆黑眸。 男人修长的手指灵巧地为她系好斗篷缎带,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蛋上,心中难以抑制喜爱之情,顺势碰了碰她红红的脸蛋。 街角处,身着黑色竹叶暗纹锦袍的男人顿住脚步,撑伞的手紧了紧,只看了一眼,便沉着脸离开。 “他对你很好。这府邸里的东西,是他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从京城里一一搜集回来的。”楚云间收回手,薄唇咧开一个弧度,“妙妙,直到看见国公府的景致,我才知道,他对你的爱,比我多太多。” 沈妙言睁着圆圆的眼睛,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遍天落雪,长街寂静。 楚云间将靠在墙壁上的纸伞递给她,雪光映衬下,他眉目俊美如画,眼里盛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宠溺:“妙妙,我放手。” 北风骤起,似是掩盖了这几个字,可在场的两人,皆都听得无比清晰。 楚云间比她要高一个头,大哥哥般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薄唇噙着淡笑,转身走下了台阶。 沈妙言偏过头,他月白色的袍摆被风卷起,修长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远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从心底弥漫开,她低头摸了摸尚带着他体温的斗篷,小脸上都是难过。 她站了一会儿,那份悲伤逐渐消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破碎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对君天澜的想念。 撑开那个人给她的纸伞,她沿着长街一路折回花府,叫上素问和夜寒回家。 等回到国师府,正是用晚膳的时间。 沈妙言摘下斗篷,和纸伞一起交给夜凛,请他想办法将这两样东西送还给楚云间。 夜凛应下,没多嘴问,只垂眸道:“小姐,主子在花厅等您用膳。主子今天心情不好,您多担待些。” 第534章 他和小丫头的婚事耽搁不得 “他怎么了?” “属下不知。”夜凛斗胆抬眸看了她一眼,捧着斗篷和纸伞离开。 沈妙言猜测君天澜大约是为朝堂上的事情烦恼,于是堆起一脸欢喜的笑,蹦跳着去花厅,打算哄哄他,叫他高兴高兴。 她刚跨进花厅,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威压。 伺候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门槛旁边,还有一堆碎瓷片和淌出来的茶。 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坐在圆桌后,冷着脸,周身气势颇有些人吓人。 “四哥……”她走过去,柔柔唤了声。 君天澜没有理她。 她转向那些跪着的丫鬟,示意她们退下,众人怯怯望了眼君天澜,见他没有反应,于是连忙起身退下,还不忘为二人掩上花厅的门。 沈妙言这才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为他斟了杯茶,轻声问道:“四哥,你怎么不高兴?发那么大的火,伺候的侍女们都吓到了。” 说着,正要在他旁边坐下,他冷厉的眸光扫过来:“滚。” 沈妙言怔了怔,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火,端起温热的茶盏凑到他面前:“四哥——” “本座说,滚!” 君天澜一把推开她,呼吸有些粗重。卡Kа酷Ku尐裞網 楚云间碰这小丫头脸的画面在脑海中根本驱之不去。 她未及笄前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 可她如今是成年姑娘了,竟然系着男人的斗篷,还让男人摸脸! 他怕她淋了雪生病,于是特地去接她,她却趁他不在,任由楚云间占便宜,她当他是死的吗?! 而沈妙言被他推了一下,他的力道那么大,她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瓣。 茶水****了她的裙摆,将石榴红的长裙染成了深红。 她抬起眼,君天澜站起身,大步离开了花厅。 她实在不知道这男人发的什么火,委委屈屈地站起身,唤了小丫鬟进来打扫花厅,不开心地回了临水阁。 她不曾做错过什么,既然他如此待她,那她何必再往他面前凑。 她想着,在临水阁里用过晚膳,又在暖间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天色暗下来时,便早早上床睡觉了。 君天澜没吃晚饭,独自坐在书房看书,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却像是在故意同他作对,皆都变得缭乱起来。 沈国公府前,楚云间低头为小丫头系斗篷的情景历历在目,宛如刀子在心里割搅般叫他难受。 他们曾有过婚约,甚至,小丫头曾经还对楚云间有过好感。 年少时朦胧的感情总是美好的,谁知道那丫头会不会放下仇恨,再度喜欢上楚云间? 拂衣给他送晚膳进来,刚一踏进书房,就听到“砰”一声巨响,她家主子的拳头砸到矮几上,生生将那张坚硬的紫檀木给砸烂了! 血液从拳头里渗了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连忙让添香去唤素问,添香眼睛瞪得圆圆,还没来得及去唤,君天澜阴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都给本座出去!” 两人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书房中的灯已燃尽,显得空寂而黑暗。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坐在黑暗中,英俊的面庞遍布寒意。 翌日一早,素问上楼唤沈妙言用早膳。 沈妙言迷迷糊糊正要起身,忽然想起君天澜昨晚推她,于是又合上眼睛,翻身朝里,懒洋洋道:“我晌午再起来,你出去吧。” 等素问走了,她睁开眼,发泄般重重拍了下锦被,咬住唇瓣滚到床榻最里侧。 冬天的被窝最舒服,她即便什么都不做,在床上这样躺着,也是快活的。 去他.娘的君天澜! 临水阁这边美美得睡着回笼觉,花厅那边,君天澜吃完了也不见沈妙言过来,心中更气。 他昨夜思考了一宿他和沈妙言的事情,觉得他们的婚事耽搁不得,还是得尽早定下来,他才能放心。 既然钦原不同意他们成亲,那先定亲总行吧? 妙言没有父母,他只能和她本人商量,于是用过早膳,便往临水阁而去。 临水阁内炭炉烧得旺,十分暖和。 阿沁在门口帮他解下斗篷,他抬步上楼,小丫头的绣房没锁,轻轻推开,就瞧见帐幔后面的锦被隆起一团。 他走过去,在床榻边缘坐下,轻轻掀开被子,正要唤她,就看到这丫头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卷翘的睫毛在白嫩的面庞上投下两道阴影,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像一颗鲜美的樱桃。 他将声音吞进肚中,只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入冬以来这丫头吃得越发多,似乎小脸也长得圆润了些,白白嫩嫩叫人看着就想捏,难怪楚云间会忍不住地碰。 他凝视她片刻,终是不忍打搅了她,起身离去。 沈妙言听到关门声,忽然睁开眼。 她早就知道这家伙进来了,如此喜怒无常的男人,她不想跟他说话,所以才装睡的。 她双腿.夹住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琥珀色大眼睛一眨一眨,暗自思忖得等到那男人真心知道错了,她才能原谅他。 想着,呈大字躺在软和温暖的大床上,一派慵懒娇气模样。 君天澜决定要和沈妙言定亲,于是坐在书房里,叫来了顾明。 顾明听说后,仔细想了会儿,认真道:“定亲这事儿并非儿戏,得交换您和小姐的庚帖,即您和她的姓名、生辰八字,压在灶君神像前的茶杯底,以测神意。若三日内,咱们府里没有碗盏破碎、饭菜发馊、家人拌嘴、猫狗不安等情况,就可请大师排八字占卜吉凶,确定是大吉方能送小礼定亲。” “本座和她的八字必然是大吉,无需占卜。”君天澜冷声。 就算不吉,难道他就不能娶她了吗? 他偏要娶她。 顾明知道主子霸道,只得又道:“也就是图个吉利,主子也想和小姐的婚事,从头到尾妥帖地办下来不是?” 君天澜认为这话说的不错,他是要给沈妙言一场盛世婚礼的,自然不能缺少任何环节,因此便叫顾明去拿沈妙言的庚帖,同他的一道压在灶君神像前。 顾明喜气洋洋地正要去办,君天澜想了想,又道:“告诉府里下人,三日内,谁敢打碎一个碗碟,杖毙。厨房每日都要仔细检查,发现馊菜,杖毙。猫狗什么的,一律丢出府。凡有斗嘴吵架者,杖毙。” —— 今天更得甜咩?有读者嫌弃妙妙没用,大家别急,后期会大爆发。明天同学小聚,好开心呀,觉得前段时间爆更伤了身,菜最近总有点忧郁,菜要出去放松放松。会照常更新哒,赶稿去~ 第535章 我听闻,四皇子将返回镐京 顾明擦擦满头大汗,连忙应是,转身出去办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随手拿起本书翻开来,看了两页也无法定下心,便将书本丢到旁边,拿了挂在墙上的剑,到庭院里练剑。 他本指望午膳时同沈妙言说一说定亲的事儿,可晌午时分,素问低着头过来禀报,说是小姐传话,不跟他一起吃。 君天澜皱眉,料想是自己昨晚推了她,叫她生气了,便将剑递给夜凛,亲自去临水阁找人道歉。 等到了临水阁,但见窗门紧闭,守在屋檐下的小丫鬟站起身,战战兢兢道:“主子,小姐出府去了……” 君天澜面色沉了沉,抬眸瞥了眼四楼,心中也有些气,便转身回了衡芜院。 沈妙言的确是出了府。 她在倚梅馆用过午膳也不肯走,安似雪瞧出她同君天澜闹了矛盾,劝了两句,可这丫头脾气倔得像头牛,她劝不动,只得作罢。 于是沈妙言在倚梅馆一直住到了十二月。 那人不来寻她,她便也不肯主动回去。 腊八这日大雪初霁,她早上起来吃过安似雪煮的腊八粥,想给安姐姐帮忙卖药,可安似雪嫌弃她笨手笨脚,给了她一个银锭打发了她,她没事儿便在长街上溜达起来。 转了一圈儿,她买了两副秀才写的对联,想着拿回去给安姐姐过年时贴在门上。 正要回去,韩叙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妙言妹妹!” 沈妙言站住脚步,韩叙之连忙奔过来,扫了眼她手中的对联,有些嫌弃:“妙言妹妹,你买这样廉价的对联做什么?你若想要对联,告诉我一声,我亲手写了给你送过去。我写的字,总比这秀才写得好。” 沈妙言笑了笑,不想同他多做纠缠,抬步便要离开。 韩叙之连忙拦在她面前,笑道:“好不容易遇上了,不如我请你吃个饭?咱们两个从未一起过过节,今儿腊八,是好日子。” “不必了,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去。”沈妙言低下头,绕开他想走。 “你说的是君天澜?”韩叙之不肯让她走,“他待你并非真心,你到底要如何才肯信?” 沈妙言很不耐烦听见这种话,瞥了眼他腰间佩的剑,忍不住地冷讽:“叙之哥哥武功一般,竟也学人佩剑……” 韩叙之怔了怔,抬手握住腰间的长剑,这是楚随玉送他的,说是从长州搜罗来的好剑。 他低头,拔出半截,剑身雪亮锋利:“这剑是朋友送的,我看着漂亮,就戴在身上了。妙言妹妹若是不喜欢,我不佩戴就是。” 沈妙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那刀身,刚贴上去,就察觉到入骨的冰凉。 她看了看,自己贴上去的三根手指渗出了血珠。 韩叙之没注意到,将长剑推入鞘中,“过了年,妙言妹妹便该十六岁。这京城里的小姐,大抵都是十五六岁定亲。若他不肯娶你,你还要一年年蹉跎下去吗?” “我乐意。”沈妙言低头,将带血的手指往石榴红的衣襟上擦了擦,面无表情。 临街的酒楼上,花容战端着一杯酒,笑眯眯的:“妙言当真对大人情深似海,令人感动。说起来,大人,您还不去接她回府吗?” 话音落地,他偏头望向对座,哪里还有君天澜的身影。 长街中,韩叙之不肯让沈妙言离开,苦口婆心地劝她:“君天澜残暴冷酷,若你真被他占有,等他玩腻了你,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抛弃。妙言妹妹,我看着你长大,怎能忍心让你遭受那般痛苦?” 沈妙言还未开口说话,一个清冷的声音便由远而近:“本座倒是不知,韩相竟能在背后如此编排他人。诗书礼仪,韩相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声音有些大,四周百姓听见,忍不住去看韩叙之,都憋着笑。 韩叙之没料到他会忽然出现,心中大骇,不敢同他硬碰硬,便对沈妙言低语道:“妙言妹妹,我是真心待你的,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 说罢,带上长随范亮,冷着脸离开。 沈妙言偏头看君天澜,他与她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负手站在冬阳下,一身凛冽,一身风华。 来自塞北的风将他纯黑色的袍摆微微掀起,他淡色的薄唇轻轻抿着,并不说话。 她也不说话,低着头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 温热的大掌反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君天澜低眸看了眼小姑娘:“咱们回家。” 花容战倚在楼上,桃花眼里含着笑,目送他们二人远去。 两人没走多远,沈妙言晃了晃他的手,指着旁边的烤番薯:“我要吃那个。” 君天澜走过去,卖烤番薯的大叔连忙用纸袋包好递给他。 君天澜将番薯递到沈妙言跟前,随手从袖袋里取出个银锭子:“不用找了。” 沈妙言心满意足地捧着烤番薯,小心翼翼剥开番薯皮,里面金灿灿热乎乎的番薯肉便露了出来。 烤番薯又香甜又软糯,沈妙言小口小口吃着,察觉到有凉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抬起头,便对上那人黑沉沉的凤眸。 她犹豫片刻,举起手中的烤番薯:“你也要吃吗?” 君天澜盯着她唇角沾着的番薯肉,犹豫半晌,还是忍住了没给她擦,只俯身,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小口。 沈妙言望向被咬掉的地方,抿了抿小嘴,避开这男人的视线,悄悄绽开一个笑颜。 君天澜居高临下,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薄唇微扬,旋即又恢复成冷峻的模样。 而另一边,韩叙之憋了一肚子气,走进一条无人的胡同里,愤愤抽出宝剑,砍断了一棵幼树苗。 他的随从范亮陪着笑:“公子,您消消气儿吧!” 他自幼和韩叙之一同长大,无人的时候,还是喜欢称呼他公子。 “君天澜嚣张至此,叫我如何消气?!”韩叙之怒不可遏。 范亮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道:“咱们韩家终归不是楚国人,咱们的根在大周,只是被安排在这里做内应的。我听闻,大周的四皇子已经有了下落,很快就会返回镐京。” 第536章 该拿什么,取悦他? “与我何干?”韩叙之冷漠。 “五皇子虽然势大,可身边早已聚集了一批才能出众的幕僚。公子不该只做楚国这个小国的相爷,而该做这天下的相爷。您想想,若四皇子回归之时,您第一个投靠他,等到他将来一统天下,您的位置,还会低吗?” 韩叙之闻言,暴怒的面色平静了些,淡淡道:“五皇子势大,四皇子如何斗得过他?” “四皇子的母族顾家,那可不是吃素的!属下还听闻,顾皇后有意让薛家小姐给四皇子做皇子妃,顾家加上薛家,还有顾家的联姻王家,啧啧,四皇子的势力,绝不会弱于五皇子!” 韩叙之将长剑收回鞘中,认为他说的甚是有理。 他摩挲了会儿下巴,又问道:“可我在镐京城并无人脉,等同重新开始。金银珠宝四皇子绝不会缺,我该拿什么,取悦于他?” 范亮笑得有些坏:“四皇子也是男人,天底下,哪有男人不好美色的?属下瞧那沈妙言长得实在是美,即便称她是楚国第一美人,怕也没人敢否认。您若是将她献给四殿下……” “妙言妹妹是我心仪之人,我怎会将她送给旁的男人?!”韩叙之皱眉,“此事休得再提!” 说罢,便大步离开。 范亮只得跟上去,却仍旧觉得这事可行。 沈妙言回到国师府,君天澜要处理政事顾不及她,她便独自回了临水阁,一坐下来,便皱着眉头,声音娇弱:“素问,我的手指头流血了,你快过来帮我包扎一下!” 阿沁抱着药箱过来,笑容温婉:“素问去倚梅馆帮您收拾衣物了,奴婢给您包扎吧。” “也好。”沈妙言噘着嘴,絮絮叨叨地埋怨,“韩叙之真是讨厌死了,老缠着我,没完没了的!真希望他那个娘亲早点给他娶一门媳妇,老缠着我是什么事儿呀!” 说着,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过一只菱花镜,对着镜子左右瞅了瞅,故意叹息一声:“都怪我长得太美,什么都没做,就把她儿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阿沁被她傲娇的语调逗乐,笑着给她清洗完伤口,拿了纱布来包扎:“小姐这伤口,瞧着像是剑伤。” “我去摸人家的剑,不小心把指头划破了。”沈妙言单手托腮,看着阿沁熟稔的包扎姿势,忽然赞叹,“阿沁,你真能干。” “哪里,奴婢都只会点皮毛。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笑了笑:“你还会做风筝和点心呢,谁若是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说起来,你有喜欢的人吗?” 阿沁眼帘垂得更低,唇角的笑容依旧含蓄婉转:“未曾有过。” “那我以后,给你指一门好婚事。”沈妙言很喜欢阿沁,不止因为她是慕容嫣留下来的,更因为阿沁气质非常干净,相处起来很舒服。 阿沁笑了笑,谢过她,转身提着药箱离开。 沈妙言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红润的唇角翘起,开始思考阿沁这样的姑娘,会喜欢怎样的男子。 今夜风雪无边。 十里长街尽头的拱桥上,系着斗篷的男人临风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身姿窈窕的少女,提一盏灯笼,出现在黑暗的街道上。 少女缓缓踏上拱桥,美眸在触及到男人的身影时,不禁微微出神。 自他从长州回来,她就没见过他。 他看起来更加消瘦了,是因为不习惯长州的风水吗? 还是因为,他心爱的女子,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 少女走近,朝他福了福身子:“郡王。卡Kа酷Ku尐裞網” 楚随玉注视着夜色中漆黑的河流,温润如玉的面庞在灯笼光的映衬中,看起来犹如霜雪般冰冷。 他沉默良久,唇角勾起一道弧度:“皇兄允准我过完年再回长州。可他不知道,这将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阿沁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侧脸上,闻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恭喜郡王,即将得偿所愿。” 这些年,他将培养出来的亲信送往京城各个权贵府中作为暗桩,他为了那个位置,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 他该得到那个位置的。 风雪迎面,楚随玉笑容转冷,似是咀嚼般重复了这个词:“得偿所愿?” 他想得到的东西,恐怕这辈子,都得不到。 阿沁清晰地将他脸上的落寞收入眼底,心刺痛了下,却仍旧笑得温婉:“郡王唤奴婢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除夕夜宴,你想办法跟着沈妙言入宫,劝她登摘星楼。” “是。” 阿沁什么都不问,只乖巧地低头。 楚随玉转向她,灯笼映雪,让她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妩媚。 他慢慢靠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在她的额头印了一吻。 阿沁诧异地抬头,楚随玉笑容温和:“你跟了我十三年,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抱歉。” 风雪愈发猛烈。 阿沁的兜帽被吹得摇晃,她沉默良久,摇了摇头,屈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走在风雪中,沿着河流往十里长街而去。 走了几十步,她回头望向那座拱桥,男人仍旧站在那儿,身姿笔挺,投过来的视线含着千万种情意。 然而她清楚得很,那些情意,不过都是伪装。 她收回视线,紧紧捏住灯笼。 这些年,她伺候在小姐身旁,小姐每每出门都会遇上郡王,却从未想过,是有人透露了她的行踪。 上次夏侯铭带兵围府,也是她从门前走过,悄悄去王府报信。 小姐很信任她。 就像是信任一位亲近的姐姐般。 秀美温婉的面容逐渐流露出无奈的愁容,她脚下的步子越发缓慢了。 翌日。 沈妙言乖巧地起了早,去花厅跟君天澜一同用早膳。 这两日风雪有些大,楚云间便免了诸臣的早朝,君天澜倒是得了许多空闲。 两人吃完,沿着长廊往书房走,君天澜看见雪小了些,生了练剑的心思,便命人取来书房里的长剑。 夜凛和夜寒等一众暗卫给他做陪练,沈妙言有些兴奋,抱着暖炉,站在屋檐下看热闹。 她觉得四哥一个人打这么多人也能赢,在她心里,他是最厉害的。 第537章 她的胸口……鼓鼓的 拂衣、添香和其他小丫鬟们也挤在廊下,瞧得出主子今日心情好,所以人人都跟着高兴。 此时细雪纷纷,放眼望去,天地皆为纯白,庭院角落的几棵松柏依旧长青,地面却已落了层积雪。 身着黑色暗金竹叶纹锦袍的男人手持长剑,长身玉立。 夜凛和夜寒等人围在他四周,见他抬手示意一起上,便一同攻了过去。 刀光剑影,沈妙言兴奋地张大眼睛,只见君天澜拔地而起,剑光与雪光相映成辉,照亮了那人素来寒凉冷峻的眉眼。 他的身形在暗卫中穿行,冷若冰霜的语气透出淡淡的不悦:“夜寒,动作太慢了!” “剑要拿稳!” “战斗之中最忌分神!” 等他一一指出那十几个暗卫的错处,黑色残影在檐下立定,优雅地转身望向倒在地面哼哼唧唧的暗卫们,“罚挥剑五百下!” 暗卫们爬起来应是,知晓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君天澜刚刚舞过剑,浑身都热了起来,他摸了摸沈妙言的脸蛋,凤眸深邃:“怎的这样凉?” “风吹的!”沈妙言仰头对上他的视线,眉眼弯弯。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她嫩嫩的粉腮上,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楚云间摸她脸的情景,下意识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地方。 庭院里的暗卫们便都嬉笑出声。 沈妙言意识到他们在笑什么,顿时脸红得厉害,直往君天澜袍子后面躲。 君天澜抬眸瞥了眼这群人,他们连忙敛了笑,故作认真地挥起剑来。 他牵过沈妙言的小手,沿着长廊回了书房。 两人走后,众人都轻松起来,添香一把搂住素问,笑嘻嘻道:“你瞧,夜寒挥得多好!” 素问低着头推开她,匆匆跑了。 添香挑眉,“这丫头是怎么了?” 拂衣微笑摇首。 在暗卫们中间挥剑的夜寒眼角余光悄悄瞥了眼素问跑走的方向,很快垂下眉眼,继续认真地舞剑。 温暖的书房里,君天澜端坐在软榻上看书,沈妙言隔着矮几盘膝而坐,看了会儿医书,便忍不住神游天外。 她坐了会儿,觉得腰酸背痛,便趴在矮几上看书。 可是书没看进去,倒是注意到这矮几换了。 她摸了摸梨花木,疑惑道:“四哥,以前你的矮几不是紫檀木的吗?怎的换了?我觉着那个好看些。” 君天澜盯着书页,眼眨也不眨:“紫檀木的被刮坏了。” “哦……”沈妙言抿了抿小嘴,暗自寻思什么东西能把坚硬如铁的檀木给刮坏,四哥是用刀子在上面划吗? 她想不明白,目光落在男人的袍摆上,顺着袍摆往上看,就瞧见君天澜精致美好的侧颜。 她看了会儿,这男人无论坐多久,脊背依旧笔直,坐姿非常的好看威严。 她望了眼自己,感觉自己就跟软脚虾似的。 她将书本丢到旁边,越过矮几爬到君天澜大腿上,琥珀色瞳眸里含着点点孺慕,娇声唤他:“四哥……” 君天澜对怀中温.软的娇躯视而不见,只依旧盯着书页。 沈妙言有些泄气,这男人吧,虽说坐怀不乱是好事,可也不能对谁都坐怀不乱啊! 好像她一点魅力都没有似的! 她咬了咬唇瓣,忍不住瞪他,使劲儿瞪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半晌后,见男人仍旧一点表情都没有,沈妙言泄气,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四哥,你陪我说说话儿吧。” 越长大,她性子就越野。 在国师府待了这么多年,府中的景致都看厌了。 京城里也是逛了一遍又一遍,没什么新鲜感了。 她又不能整日里出门去寻安姐姐和阿陶玩,闷在临水阁,没人同她说悄悄话,她简直要闷坏了。 然而这副委屈的小模样在君天澜看来,觉得她就是闲的。 “若是无事可做,我给你布置些功课。”男人声音低沉地开口。 “都快过年了,谁愿意做功课!”沈妙言不悦,又朝他贴近些,仰起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双眼亮晶晶的,“要不,四哥你亲亲我吧?” 君天澜蹙眉,这丫头越发没羞没臊。 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察觉到抵着自己胸口的一团柔软。 眸光微垂,女孩儿尽管穿着厚厚的夹袄,可是那胸…… 鼓鼓的。 男人喉头莫名滚动了下,沈妙言丝毫没有察觉,只歪着脑袋瞅他:“四哥,你在看什么?” 君天澜将她推到旁边,仍旧拿起那书翻看:“若再学不会矜持,我请宫里的教习嬷嬷回来教你。” 他打听过了,京城里的世家小姐都有教习嬷嬷,就他家这位没有。 “别!”沈妙言连忙摆手,瞪大眼睛,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小时候在府里,跟着嬷嬷们学过!她们夸我天资聪颖,所以不需要再学了!” 君天澜偏头看她,沈府请的夫子都教不好她,嬷嬷们能教好她? 他是不信的。 他收回视线,抖了抖书卷,凤眸中都是思量,若她现在不肯学,大婚前也总要学的。 罢了,等回了镐京,他再请嬷嬷教她就是,到时候连大婚的规矩一块儿学了。 想起大婚,他便又想起定亲的事。 顾明说府中一切顺遂,又拿了他们的跟帖去请大师占卜吉凶,说这女孩儿有旺夫相,将来定是大吉大利。 他斜了眼沈妙言,小姑娘正越过他的身子,费劲儿地够矮几上那碟点心。 她的脸白嫩可爱,他看不出有旺夫的模样,倒是觉着她又胖了些。 他将点心递给她,小丫头惊喜地捧住,乐滋滋地吃了起来。 他望了会儿她的吃相,便继续看书。 窗外大雪犹盛。 屋中暖暖和和的,龙涎香的冷甜气息十分好闻。 沈妙言吃累了,依偎在君天澜的宽肩上,看了看他手中的兵书,又歪过头瞅了瞅他的侧脸。 她希望,这样静谧的时光长一点,再长一点…… 眼见着到了十二月底,除夕在即,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 皇宫中同样张灯结彩,摘星楼更是布置得格外金碧辉煌。 楚云间坐在乾和宫的书房中批折子,批了几本,心思有些涣散,便起身走到书房外。 第538章 赴一场血色盛宴 乾和宫地势高,放眼望去,宫中落了皑皑白雪,层层叠叠的屋檐下还挂着冰棱柱,身着统一服制的宫女们端着托盘往来穿行于廊檐下,大红宫灯在北风中摇曳,一派凄迷美丽。 李其给他披上明黄色的斗篷,恭敬道:“皇上,这儿正是风口,冷!您还是进去吧?” 雅致俊朗的面庞噙起淡淡的笑,楚云间伸出手,试图去接那些白雪。 伸出去的手掌心苍白,纹路交错,指骨却十分修长有力。 落在掌心的雪花细腻如鹅毛,风一吹,便再度飞走。 他含着温柔的笑,“除夕宫宴时,朕就可以再看见她了。李其,朕这一生,还会见她多少次?天气这样冷,我真想看看她,真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哄她。” “皇上……”李其鼻子一酸,抬手抹了把眼角。 楚云间深深凝望国师府的方向:“她本该是我的妻子……是我,辜负了她。” 他的声音如水般温润,眼神却透着无边孤寂。 …… 晋宁郡王府。 楚随玉站在屋檐下,默默看着无声的飞雪。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身后的寝屋,一把青铜大锁将房门紧锁,旁边的雕窗之中,映出一位面色红润的美人,正是温倾慕。 楚随玉声音凉薄:“慕慕,快要除夕了。” 温倾慕坐在软榻旁,姿态端庄而优雅地用膳,并未接话。 她想要好好生下宝宝,因此即便是被这个人囚禁在房间里,她也要好好吃饭。 为母则刚,女子的心性,在保护骨肉的时候显得最为坚韧。 楚随玉沉默良久,忽然轻声问道:“慕慕,你想当皇后吗?” 温倾慕正吃下一口米饭,闻言,透过窗户看他,他的背影衬着大雪,显得萧条而落寞。 她垂下眼帘,声音淡淡:“不想。” 权势与财宝,并不能买到她的未来和爱情。 楚随玉笑了笑,背对着她,踏进大雪之中:“可我想。我觉得那顶凤冠,很适合你。” 他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金珠宝贝都捧到她面前,叫她知道,他心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即便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也没有关系,他心甘情愿替她抚养别人的孩子。 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她会爱上他。 他们总能有自己的孩子的。 温倾慕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吃了几口饭菜,眉头渐渐蹙起,偏头看向窗外,男人早已在风雪之中走远。 她的心跳莫名有些快,楚随玉他,是准备造反吗? 屋子里温暖如春,她让婢女将桌上的食物收拾掉,像被囚禁的无数个日夜般,铺陈开笔墨纸砚,提笔蘸墨,想着默写些诗词打发时间,可对着纯白宣纸,她却不知该写什么。 她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紧紧扶住矮几,在这一刻,乱了方寸。 …… 韩府。 韩叙之坐在书房,面色冷凝如水,正缓缓擦拭他手中那把锋利的长剑。 擦着擦着,他抬头望了眼窗外的飞雪,他记得小时候,妙言妹妹最喜欢下雪天,因为她可以堆雪人。 她堆得雪人很丑,便总是央他帮她堆一个漂亮点的。 他回忆着过去的那些甜蜜青涩,清俊的面庞绽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会得到妙言妹妹的,很快。 正凝思间,厚实的门帘被范亮挑开,他走进来,拱手道:“公子,护国大将军夏侯铭、皇宫禁卫军副将李青到了!” 韩叙之收了剑,笑容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请。” …… 从除夕早上开始,便有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们燃放爆竹,霹雳啪啦的,衬着他们崭新的衣裳和家家户户门口贴着的大红对联,越发有节日气氛。 雪花依旧不知疲倦地落下,除夕夜,终于在昏黄的暗光中到来。 临水阁内,灯火通明。 沈妙言站在镜子前,她今日穿着件石榴红绣福字的夹袄,下身搭配一条长及脚踝的绯红挑花马面裙,露出一点小小的胭脂粉缎面鞋尖。 头发梳成优雅的灵蛇髻,簪着霞草花发钗,面庞白嫩清丽,像一朵即将含苞而放的粉莲花。 她对着铜镜眨了眨眼睛,明明是天真的小姑娘,可眉眼之间却都是浑然天成的娇媚。 灯火朦胧,琥珀色眼波流转,蜜糖般的甜,勾人至极。 她抿了抿樱桃红的口脂,正欲往楼下走,心思一动,走到床头打开一只嵌五彩宝石的锦盒,里面摆着八张崭新的银票,和一副碎裂的白玉九连环。 这是十三岁那年,楚云间给她的压岁钱。 她静静看了会儿,心里总觉怪异,便让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等明天雪停了,把九连环拿去修好。 她走到大厅,阿沁蹙着眉尖过来,轻声道:“小姐,昨儿夜里,风把素问房间里的窗户吹开了,她染了风寒,到现在都没见好。” 沈妙言连忙去看望素问,素问躺在床上,脸儿红红,虽没有发烧,却呼吸不畅,不停地流鼻涕。 “小姐,对不起,奴婢不能陪你去宫里了……” 素问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被沈妙言一把按住:“阿沁陪我也是一样的。你安心养病,我会带好吃的给你的。” 素问点点头,叮嘱阿沁照顾好小姐,便难受地躺了下去。 沈妙言带着阿沁来到国师府门口,门外停着辆奢华的黑金马车,暗卫们骑在马上,有的手持黑色绣金蟒旗帜,有的提着灯笼,灯笼的薄光照亮了黢黑的街道。 修长如玉的素手挑开车窗纱帘,坐在里面的男人目光淡漠地扫过她,在阿沁身上顿了顿,又很快收回,声音清冷:“还不上车?” 沈妙言有一瞬间的晃神,好似又看见当初法场上,这个男人是如何救下她的。 北风也无法驱散她心中的暖意,她娇声唤了句“四哥”,黄鹂鸟般轻快地扑进车中。 阿沁朝驾车的夜凛微一颔首,在他身边坐下。 车队缓缓朝前行驶,车轱辘声与北风在空寂的街道中相交错,远处的鞭炮声与丝竹管弦共同谱成一曲节日的欢歌。 夜色沉沉,风雪无边。 长街的屋檐下歇了许多乌鸦,北风将春联吹得翻卷起来,携裹着冰雪,扶摇而上九霄。 灯笼的薄光,照不穿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金马车缓缓朝皇宫中驶去。 赴一场血色盛宴。 —— 阿沁是楚随玉的人,前文里很多地方埋了伏笔。 盖楼获奖名单已在书评区公布! 祝大家端午快乐,吃吃吃!!!! 第539章 并非吉祥的颜色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隐隐有丝竹管弦声传来,沈妙言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看见他们已经到了承庆殿外,一排排大红宫灯高挂在檐下,在夜色中散发出一团团朦胧红光。 君天澜下了马车,抖了抖黑色绣暗金兰叶纹锦袍,将手伸给她。 沈妙言一手拎着繁重的裙摆,一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慢慢下车。 她仰头望着摇曳的灯笼,灯笼光将殿顶的落雪也映照成血红。 那并非吉祥的颜色。 而远处天际,黑得纯粹。 她正出神间,君天澜握住她柔软温热的小手,抬步上了面前的汉白玉台阶。 刚跨进大殿门槛,一股春日般的温暖热气便扑面而来。 群臣携带家眷,把酒言欢,看上去一团和气。 沈妙言望向大殿角落,那里还栽着几盆漂亮的牡丹,碗口大的牡丹花在冬夜里怒放,赵粉魏紫相映成辉,为这除夕夜平添了几分婉约。 楚云间坐在龙座上,唇角噙着淡笑,正同旁边的韩妃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眼角余光瞥见沈妙言走进来,那双润黑瞳眸里的笑容不禁越发浓烈。 他喜欢她。 他没再同韩妃说话,目光直直落在沈妙言身上,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 她今日穿着石榴红的夹袄,夹袄上的一圈白狐狸毛衬托得她小脸圆润白嫩,琥珀色双眸流转间,都是独属于小姑娘的天真媚态。 他不仅暗自捻了捻手指,他还记得那日沈国公府前,轻轻触摸她面颊的滋味儿。 很滑很腻,很柔软…… 叫人想要,再碰一碰,再捏一捏。 可她到底不是他的女孩儿了。 群臣一同对楚云间行了大礼,楚云间随意说了些吉祥话儿,便示意宴会开始。 丝竹管弦声重新弹奏起来,美丽的舞姬身着大红大金的衣裳,如云朵般轻盈地飘进殿中,折腰而舞。 宫女们端来各式各样的佳肴,虽然皇宫里的食物美味,可这样隆重的夜宴,碟碗里的食物看着漂亮,实际上却还不够沈妙言塞牙缝的。 沈妙言暗道幸亏自己中午吃得多,正庆幸间,就看到一名宫女捧着好大一盘红烧肉,放到君天澜面前的席位上。 沈妙言惊喜地睁大眼睛,想起什么,悄悄望向其他人的桌案,他们面前都没有红烧肉。 她又悄眼去看楚云间,他那张明黄色的龙案上,同样没有。 莫非是特地做给她吃的? 想着,眸光上移,就瞧见楚云间含笑朝她举杯。 她连忙垂下眼帘,过了会儿,再去看,那人依旧笑吟吟望着她,保持着举杯的姿势。 君天澜也在看她,眸光有些冷。 她并未察觉到君天澜的异样,只端起自己的杯盏,马马虎虎地同楚云间隔空敬酒,旋即低头,小小抿了一口。 楚云间双眸弯成漂亮的弧度,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殿中温暖,沈妙言喝了酒,觉得面颊有些烫,忍不住道:“四哥,你看我脸红不红?” 君天澜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沈妙言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于是娇气地晃了晃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君天澜盯着她,只觉她一脸无辜的模样实在可气。 于是他当着殿中群臣与楚云间的面,故意掐了掐她水嫩的脸蛋,声音不低不高:“不许看别的男人,看我就好。” 这话霸道而宠溺,年轻的贵公子们碍于君天澜的权势不敢起哄,却忍不住低声轻笑。 楚云间唇角亦是含着一缕浅笑,选择了放手,在看见她被那人如此宠爱时,竟也觉得欣慰。 沈妙言本就红彤彤的面颊完全成了酡红,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听了这人霸道的情话,连眼角都绯红一片,她坐在灯光下,像枝头含羞带怯的桃花,比那美酒还要醉人。 酒过半酣,殿中越发温暖。 沈妙言气闷,对君天澜道:“我出去透透气。” 君天澜微微颔首。 她起身离席,阿沁立即跟上。 两人出了承庆殿,沈妙言大口大口呼吸清新空气,这空气中还隐隐掺着梅花和白雪的香,令人心旷神怡。 阿沁望着不远处的摘星楼,好奇道:“小姐,您去过那座高楼吗?” 沈妙言望了眼,摘星楼直入云霄,此时灯火通明,像是一座从凡间通往仙境的宝塔。 那檐角的红灯笼在细细的落雪中显得朦胧起来,更加美如梦幻。 她沉默片刻,笑道:“去过。” “站在顶层,是不是能看到整座京城?”阿沁语带羡慕,朝掌心呼出团白气,温婉的脸上满是向往。 沈妙言望了她一眼,将她瞳眸里的渴望看在眼底,她想起阿沁过去很关心自己,而自己却从不曾给过她什么。 于是她执起阿沁的手,笑嘻嘻的:“你想上去看一看吗?我上次都没能仔细观赏京城夜景,不如咱们现在一块儿去?” 阿沁惊喜地睁大眼睛,旋即又蹙眉:“可这里是皇宫,奴婢怕小姐惹麻烦,还是算了吧!” “无妨。”沈妙言望着那座辉煌灿烂的摘星楼,自己也起了玩心,便拉着阿沁朝那边奔去。 以前楚云间吩咐过宫中守卫,她可以随便去哪里都不会被拦,也不知现在还行不行…… 承庆殿。 楚云间喝了杯酒,环视殿下,却不见楚随玉,韩叙之和夏侯铭也不在。 他默了默,正要派人去找,一名小太监小心翼翼靠过来,细声道:“皇上,沈小姐去了摘星楼。” “她去那儿做什么?” “奴才不知,许是为了赏景!” 楚云间瞥了眼殿下的君天澜,见他正和韩棠之说话,便以更衣之名,起身离席。 承庆殿内依旧温暖如春,众人赏着歌舞,觥筹交错,满脸醺醉。 楚云间走后,君天澜扫了眼殿中,沉默半晌,放下手中杯盏,起身离席。 此时京城东门,城楼之上,身着厚厚铠甲的男人手持长刀,如一尊雕塑般守在城墙后。 楼下响起马蹄声,韩叙之勒住缰绳,身上还穿着刚刚宫宴时穿的锦衣华服。 两名小卒立即对他恭敬弯腰:“相爷!” 第540章 楚云间之死 韩叙之将马交给他们,望了眼城楼上的男人,大步上上台阶。 风将他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他走到李青面前,清俊的面容透着坚毅:“李将军,时辰快到了。” 李青注视着城楼外遥远的漆黑山脉,半晌不语。 “李将军,你不会……临阵反悔了吧?” 韩叙之双眸眯起,轻轻握住腰间佩剑。 雪花落在李青的铠甲上,很快滑落在地。 他沉默半晌,转身朝皇城方向重重拱手。 韩叙之的唇角渐渐勾起,握着佩剑的手重又松开:“将军放心,今晚过后,您就能位列三公,你的女儿,也将成为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 雪花无声飘落。 皇宫门口,楚随玉与夏侯铭皆都身着细铠,骑在黑马上,默然不语地注视着摘星楼。 他们身后,上千名禁卫军排列整齐,盔甲森寒,闪烁出灯笼血红的光。 似是在等待什么。 而摘星楼下,楚云间示意李其等人停步,独自步入摘星楼。 摘星楼顶层,沈妙言站在宽阔的廊檐下,俯视全城,家家户户的金色灯火汇成一片金色灯海,在落雪的光幕中朦朦胧胧。 更远处,长长的河流闪着淡金色光芒穿流而过,漆黑的、绵延不见尽头的群山与深蓝色天际交接,辽阔深远。 琥珀色瞳眸被这极致的景致点燃,她只觉自己身处云端,心境极为开阔。 她朝天空伸出小手,绒绒雪花落在红润的掌心,很快融化成水珠。 它们那么纤细,那么脆弱…… 阿沁笑容柔和:“小姐,这里很美。” 沈妙言也笑了笑:“是啊,真美。” 两人又欣赏了一会儿,脚步声自木质楼梯上响起。 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身着月白色龙袍的男人提着一盏灯,俊朗雅致的脸上透出淡淡笑意:“妙妙。” 阿沁望了眼沈妙言,低着头退了出去,不忘给两人掩上门。 她背对着雕花木门,微微侧头,轻轻将门栓落上。 垂下眼帘,指尖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顶楼,寒冷的夜风将白纱帐幔吹得飞扬,沈妙言转过身,静静望向楚云间。 楚云间也在看她,她的背后,数万盏灯火将京城点亮,那么灿烂的光海,却都抵不过她双眼的明亮。 他走到她的身边,双手搭在镂刻着石榴花的扶手上,唇角笑容十分内敛:“等会儿宴会重新开始,我送你一件新年礼物。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什么礼物?” 楚云间回头看她,笑而不语。 他想为她和君天澜赐婚,以楚国大公主的身份。 沈妙言见他卖关子,不禁撇嘴:“不说算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十分不妥,我得走了。” 两人正下方的殿室,一名小太监小心翼翼递给阿沁一盏糊着绿纸的灯笼。 阿沁抱着绿灯笼,沉默良久,缓缓将它挂在窗台前。 “阿沁姑娘,若郡王今夜成功,您当居第一功!战斗在即,请姑娘随奴才下摘星楼吧?”那小太监毕恭毕敬道。 阿沁面无表情,转身往楼梯走去。 皇宫门口,楚随玉远远看见绿色火光亮起,同一时间高高举起长枪,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得极远:“当今皇上无道,为登基弑父杀兄,残害手足,罪不容诛!杀!” 他话音落地,上千名禁卫军共同呐喊出声:“弑父杀兄,残害手足,罪不容诛!” 他们连喊了三遍,气势磅礴的声音回荡在整座皇宫,叫承庆殿内的丝竹管弦声都停了下来。 群臣惶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棠之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掠出大殿。 摘星楼顶,楚云间依旧靠在扶手上,面色淡然,聆听那些呐喊,静静注视着四起的火把。 沈妙言已经走到门前,推了推那雕花木门,却怎么都推不开。 她连忙奔到扶手边,灯火通明的皇宫内,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楚云——” 她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喊完整,摘星楼下方陡然传开爆炸声。 整座楼从中间歪斜,沈妙言惊呼一声,朝旁边摔去。 楚云间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妙妙……” 他抱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要把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君天澜从远处掠来,落在摘星楼下,看见燃烧坍塌的木楼,凤眸倏然睁大,不顾一切冲向楼中。 韩棠之晚来一步,只看到黑色残影踩着尚未焚烧殆尽的檐角,直上云霄。 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沈妙言忐忑地睁开眼,就瞧见楚云间紧紧抱着她,他的背上压着一根燃烧的横梁。 男人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俊朗雅致的面庞上依旧噙着笑,声音却斩钉截铁:“走!” 沈妙言浑身发抖,缓缓从他身下退出来,他似是再也坚持不住,趴在地板上,整个人都被火光点燃。 “楚云间!” 沈妙言惊恐地唤了声,连忙爬起来去抬那粗重的横梁,不知是被浓烟呛出了眼泪,还是因为火焰中微笑的男人,泪水在白嫩的小脸上肆意淌落。 纤细柔嫩的双手穿过火焰,她痛叫着要把横梁抬起来,可是抬不动,抬不动…… 那横梁重如钢铁,她第一次恨自己的力气还不够大。 她嘶吼出声,直至用尽浑身力气,也仍然无法挪动横梁半分。 她跪坐在地,哀哀地痛哭起来。 楚云间勉强抬起头,缓缓抬手,想要为这个女孩儿擦一擦眼泪。 沈妙言哭着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楚云间的手指艰难地碰到她的面颊,轻轻为她擦拭掉泪花,声音虚弱至极,却也温柔至极,“别哭了,爱哭的妙妙最丑了……” 沈妙言被烧伤的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她跪坐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破风声响起,君天澜穿透火焰而来,看见两人相拥的情景,凤眸眯起,一把拽起沈妙言,声音低沉:“走!” 沈妙言不肯,拼命挣扎,琥珀色瞳眸紧盯着燃烧起来的楚云间,泪流满面:“救救他!你救救他!” 君天澜将她打横抱起,踩着残破的木板,毫不犹豫跃出摘星楼。 “我不走!你救救他啊!救救他!救救他……” 沈妙言哭喊着,使劲儿去抓挠君天澜的手臂,直到将他的衣袖抓烂,手臂渗出鲜血,抱着她的双手却仍旧纹丝不动。 “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沈妙言泪眼红肿,男人跃下摘星楼,低沉冷漠的声音在风中弥散: “他自愿的。” 月白色龙袍燃烧着,楚云间长长的墨发在火光中飞舞。 他凝望着小姑娘消失在视线里,紧紧攥住菩提手串,缓慢地坠落进下方火海。 触目所及都是火红,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年暮春,小姑娘从石榴树上跌落的模样。 他依旧凝望那个方向,声音喑哑:“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摘星楼在火光中,彻底坍塌。 第541章 云妙番外梦里不知身是客 除夕夜,总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年皇宫夜宴,正逢落雪时节,小孩子们不喜待在殿内受拘束,皇上便笑着让他们出去玩儿。 小妙言不过六岁年纪,胖嘟嘟的,两手抓着糖果,也想出去耍一耍,高高兴兴地跟着堂姐们往殿外跑,不防小孩子多,两位堂姐又跑得快,她竟独自一人落了单。 六岁的孩子第一次进宫,尚没有见过世面,兜兜转转间,只觉这皇宫大得离谱。 正委屈着穿过一条寂静长廊,却瞧见前方灯笼的光影里,负手立了个身姿清瘦的少年郎,侧颜俊朗清秀,正注视着倒映在水里的朦胧光晕。 她小心翼翼靠过去,望了眼这人腰间系着的嵌玉腰带,料想大约是不能得罪的贵人,于是十分乖巧地福下身,声音软糯:“给贵人请安!” 出门前娘说了,凡是遇见贵人,都要道一声请安。 少年郎偏过头,这小姑娘头顶扎两个团子,穿着大红夹袄,因为低着头的缘故看不见她的脸,两只白胖的小手交叠在腰间,整个人圆圆滚滚,讨喜得很。 他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水面。 小妙言在那里屈膝行礼,半天不见人叫自己起来,一时支撑不住,跌坐在地,觉得委屈,哇一声哭了。 少年再度将视线投过来,眼底阴郁,整个人阴冷可怕。 小妙言擦擦眼泪,怯怯望着他:“你,你为什么不笑?” “人生悲苦,有何可笑?”少年声音如同北风般冷漠。 小妙言爬起来,颤颤走到他身边,歪头瞅了他一会儿,忽然拉起他的手,将自己的糖果放到他的掌心:“大哥哥,娘说除夕夜是团圆的日子,要笑一笑,来年才会有福气……” 少年低头看她,她仍旧有些怕他,往后瑟缩了下,却没有躲开那注冰凉的目光。 “你笑一个我看看。”少年淡淡道。 于是小妙言咧开嘴,笑了。 她正在换门牙,这么一笑,嘴巴便漏了风。 傻兮兮的。 少年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妙言眨巴着圆眼睛:“大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娘说,经常笑的人,会有好福气呢!” 那一夜,少年郎没有记住这小姑娘的名字,却记住了她说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经常笑的人,会有好福气。 以致今后的许多岁月里,即便困难重重,他也仍旧保持微笑。 四月春夏之交,楚国京城气序清和。 榴花院落,细柳庭轩,求友之莺,引雏之燕,正是园子里最热闹的时候。 沈国公府,年仅十岁的小小姐身着粉底绣石榴花缎裙,在一棵大榕树下,正同侍女们玩摸瞎子的游戏。 轮到她当瞎子,侍女给她眼睛蒙上缎带,便嘻嘻哈哈散开了去。 妙言数了几个数,大叫一声“不许动”,便在黑暗中摸索开来。 不远处,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贵公子在小厮的带领下,正朝这边走来。 那小厮远远看见自家小姐同丫鬟们嘻嘻哈哈不成体统,顿时满头大汗,正想带未来姑爷绕道走,谁知未来姑爷却含笑走过去,好巧不巧,站在他家小姐面前。 妙言摸呀摸,摸到一个人。 她惊喜不已,再往上摸,摸到一条冰凉的玉质腰带。 府里的丫鬟,可没有这东西。 她正苦思冥想这人是谁,那小厮竖起一只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小姐,三殿下来了!” 妙言慌得厉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三殿下……” 楚云间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这小姑娘爱美得很,鬓角还插着朵碗口大的赵粉牡丹。 而那张小脸白白嫩嫩,红润润的小嘴不自觉地翘起,像是在笑。 隔着缎带,他看不见她的眼睛,见她浑身轻颤怕得厉害,便含笑抬步离开:“小姐很可爱。” 小厮挠挠头,也不知这是夸奖还是讽刺,连忙抬步跟上。 妙言等他走了,长长松了口气,摘掉眼睛上的缎带坐在草地上,悄悄望着楚云间的背影,只觉他身形挺拔如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贵气。 她的脸蛋红彤彤的,娘亲说了,等她长大,是要给三殿下做皇子妃的…… 小侍女们簇拥上来,见人都走远了,自家小姐还在呆呆地看,不禁纷纷捂嘴轻笑。 妙言回过神,又羞又臊,红着脸去推她们。 妙言十二岁那年,楚云间登基为帝。 沈国公府一门显贵,圣旨下达,无数金珠宝贝被送进府,封国公府小姐沈妙言为后,只等及笄以后帝后大婚。 沈妙言像其他待嫁少女那般,每日躲在深闺,为自己绣嫁衣,绣洞房时要用的龙凤双枕,绣未来夫君睡觉时穿的中衣。 日子那么宁静,那么甜蜜…… 四月初八浴佛节,她跟着娘亲去承恩寺,趁着娘亲去上香,独自一人跑到种满石榴树的院落里,仰头望了会儿火红的榴花,忍不住顽劣地爬上去,想摘几朵回去做荷包。 身着月白锦袍的贵公子摇着折扇,打树下走过,听见上方窸窸窣窣的动静,微微抬头,就瞧见藏在粉裙底下的一双粉蓝绣花鞋,鞋尖上还绣着含苞待放的莲花苞。 俊俏的眉梢眼角含着几许风流倜傥的笑,他的视线继续上移,就瞧见躲在榴花后面,怯生生的小姑娘。 她生得白嫩可爱,一双琥珀色圆眼睛透着害怕,叫人忍不住想将她抱在怀里,好生安哄。 许是被惊吓到,小姑娘没踩稳树干,惊叫一声从天而降,一只手中还牢牢抓着几朵花儿,嫩生生的小包子脸上,全是惊慌。 下意识的,他朝她伸出手。 满院的石榴花,在暮春的风中开得热烈。 他将她抱了满怀,她的身子又软又香,脸蛋红扑扑的,叫他想要好好捏一捏。 妙言十五岁那年,帝后大婚。 新房中的龙凤双烛静静燃烧,喜床上凤冠霞帔的少女,盖头下的脸蛋早已晕染开任何胭脂都难以比拟的绯红,犹如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楚云间身着喜袍,丰神俊秀。 他将独属于他的小姑娘拥进怀中,一生疼爱。 …… 摘星楼还在不停地爆炸。 年轻的皇帝闭着双眼,犹如折翼的白蝶,从高空坠进金色火海,雅致的面庞上,仍噙着几缕温柔似水的微笑,仿佛正在与心爱的女子共度一生。 掌心的菩提手串断了,菩提珠子四散跌落。 他彻底被火焰吞没。 第542章 谁与谁的生命,曾这般纠缠不清? 摘星楼外。卡Kа酷Ku尐裞網 李其望着君天澜和沈妙言平安坠地,皱起眉头,眼巴巴地望向火海,整座摘星楼都在燃烧,而他的主子,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禁卫军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李其紧紧握住拂尘,老眼中流下浑浊的泪:“主子,从您小时候起,老奴就伺候在您身边儿。您孤单了一辈子,这一次,老奴随您一道去了吧,黄泉路上也能再伺候您!” 说罢,运起内力,挣开拦住他的几个小太监,一头扎进了火海。 沈妙言在君天澜怀中拼命哭喊挣扎,还想进火海救人,君天澜面容冷峻,紧紧抓住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沈妙言不可置信地捂住脸,君天澜一把拎起她的衣领,凤眸凛冽:“他已经死了!你是不是想进去陪葬?!沈妙言,你给我看清楚,现在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君天澜,还是他楚云间?!” 沈妙言被迫踮起脚,琥珀色瞳眸里满是茫然,除了上次她偷东西,他还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 她要救楚云间,她错了吗? 楚云间是她的仇人,她不该救他的,是不是? 可是,当看见那人用身体为她挡住燃烧的横梁,若说内心中毫无波澜毫无感激,那是假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呆愣愣站在原地,眼看着禁卫军越来越靠近,君天澜怒极,一把捞起她的纤腰,将她带离。 夜还很长。 沈妙言独自坐在衡芜院书房的软榻上,脸儿脏兮兮的,身上的夹袄早已被火焚烧得破破烂烂,被灼伤的双手也未曾处理过。 君天澜不知去向,拂衣和添香拿着水盆和药箱,想帮她清洗伤口,却被她推开,声音沙哑:“都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无奈退下。 空寂的书房中,沈妙言随手抄起窗台上的白瓷八棱瓶,发泄般重重砸到地面。 瓷片碎得到处都是,在灯下泛出白莹莹的光。 沈妙言站起身,胸腔中憋着一股怒火,却不知这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湿润,哭着跑出书房,正要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夜凛拦住:“主子吩咐,小姐不得踏出去半步!” “他吩咐、他吩咐,整日都是他吩咐!他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吗?!” 沈妙言歇斯底里,跺了跺脚,狠狠瞪着夜凛,见他仍旧面无表情,只得重又跑进书房,一气之下将里面的贵重瓷器全砸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砸完之后,面对满地瓷片,她仍旧觉得难受得紧。 亲眼看着楚云间堕入火海,明明报了最大的仇,她胸腔里却极为压抑,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正如她无法阻止慕容姐姐的离世,正如她无法挽救国公府的覆灭。 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灯火黯淡,她抬手揉了揉被打红的脸,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臂弯,哭了起来。 柔嫩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她真想要,强大啊…… 皇宫中人仰马翻,摘星楼的火被浇灭,完全成了一堆漆黑的废墟。 楚随玉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残局,他带兵将承庆殿团团包围,里面的大臣亲眼看着他一身冷肃地踏进殿中,偌大的承庆殿,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军靴踏在地面的声音。 沉重,威严。 他走到上座,转身面向众臣,声如洪钟:“皇兄残暴不仁,弑父杀兄,罪大恶极,现已被本郡王制服!” 他这么说着,然而真相究竟如何,在场群臣心知肚明。 场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李青带领守城卫兵闯进来,一把把雪亮的长刀亮了出来。 群臣的私语声,不约而同地停了。 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谁敢对楚随玉说半个不字? 韩叙之捧着明黄色龙袍进来,高声道:“晋宁郡王仁德无双,理应称帝!” 说罢,起身走上台阶,当着百官的面,将龙袍披上楚随玉的后背。 楚随玉冷漠的目光扫向众人,那些官员一哆嗦,纷纷跪下,口呼万岁。 目光中的冷冽稍稍减轻,薄唇勾起一抹轻笑,他抬手:“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大红的灯笼在北风中摇曳,不服楚随玉继位的人,被夏侯铭的人迅速诛杀。 直到天明,皇宫中的屠戮仍在进行,殷红的血液渗进雪地,叫那梅花开得更红。 皇宫的变故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各家各户,整座京城彻夜未眠。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冬日的黎明,缓慢得仿佛时间凝固。 沈妙言蜷缩着,睡在铺了毛毯的地面,眼泪在睫毛间隙滚动,深深浅浅的梦中,火光冲天而起,她被火舌席卷,男人在她面前蹲下,朝她伸出修长如玉的手。 她哭着抬头,就对上一双雅致温柔的瞳眸。 “楚云间……楚云间……” 君天澜挑开珠帘,端了一碗鸡腿面进来,还未靠近,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女孩儿嘴唇翕动,不停地轻呼那个令他生厌的名字。 他与她订有婚约,他下令将沈国公府抄家问斩,他又用性命救她两次…… 谁与谁的生命,曾这般纠缠不清? 楚云间用命,在她人生中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究其一生,她也不会忘了他。 那么他呢,他君天澜,算什么?! 她那样不顾性命也要奔进摘星楼救楚云间,她可曾将他放在心上过?! 是不是这些年她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是了,她最擅长欺骗…… 冷峻精致的面庞上犹如凝结了一层寒冰,他将面碗搁在矮几上,眼角余光清晰地看见一颗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地。 他转身朝外走去,却在撩起珠帘的刹那,心如刀割。 不知过了多久,睡在地上的女孩儿被冻醒,揉着红肿的双眼坐起来,抬袖揩了揩脸颊上的眼泪,沉默地站起身。 她的目光落在矮几上,大碗里的面早已泡胀,一丝热气都没有。 她呆呆看了片刻,又摸了摸脸颊,在这个冰冷的清晨,忽然很想见他。 想要让他抱一抱她,让他亲一亲她。 她那么喜欢他,喜欢到想要和他一同分享她的悲伤…… —— 这几章写得菜好难过呀,挺喜欢云间的。 看见有位读者作了首诗:楚天有龙居云间,枕上落泪思妙言。君临天下观沧澜,谁知上古是钦原。棒!! 第543章 黄雀在后 大年初一,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皇宫里,滚滚浓烟还在从摘星楼废墟上升起。 雪停了,天色却依旧阴沉可怖。 身着龙袍的男人负手站在废墟前,温润如玉的面庞噙着点点笑意,注视着废墟的双眼含着几缕狂妄的得意。 在废墟中翻找良久的十几名侍卫走到他跟前,单膝跪下,其中一名拱手道:“皇上,先皇尸骨无存,找不到遗骸了。” “先皇?”楚随玉语速极慢,瞳眸微微眯起。 那侍卫连忙低下头:“属下说错了,是乱臣贼子。” 楚随玉唇角这才勾起一抹笑,“都退下。” 侍卫离开后,他注视废墟良久,缓慢踏了上去。 昔日金碧辉煌的楼阁一夕倾塌,埋在楼下的炸药与火焰不留丝毫情面,连断壁残垣都不曾剩下。 韩叙之身着丞相服制出现时,就看见楚随玉孤身一人立在废墟之上,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走过去,瞥了眼废墟,轻声道:“臣听侍卫们说,先皇尸骨无存?” 楚随玉依旧垂着眼帘,声音透着漫不经心:“乱臣贼子谋朝篡位,何来先皇一说?朕打算宽大为怀,以郡王之礼赐他衣冠冢。” “皇上,他在民间声望极高,您这么做……”韩叙之蹙眉。 “呵,百姓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会管坐在这张位置上的人是谁?只要朕做的比他好,他们又怎会再念着他?” 楚随玉抬步走下废墟:“韩卿有时间在这里思考这些,不如去替朕将皇后接到宫中。” “皇后?”韩叙之呆愣。 楚随玉步子顿了顿,侧头瞥了他一眼:“替朕拟旨,封侧妃温倾慕为后,即日进宫,与朕一同行继位大礼。” “可是,您答应过李青,封他的女儿为妃。他昨夜倒戈相向,斩首了效忠那人的守城将军,又进承庆殿控制群臣,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女儿尚未入宫承宠,您就让侧妃做皇后,会不会……让功臣心寒?” 楚随玉面无表情,抬步继续往前走:“朕是皇帝。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紧追了几步:“您的皇位并未坐稳,宫中除了您,还有顺安王!趁他羽翼未丰,皇上,您该斩草除根才是!” “那个傻皇弟?”楚随玉冷笑了声,“韩卿,如今皇宫混乱,你到底有多闲,才有时间考虑处理一个傻子?” 韩叙之独自站在冷风里,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花府。 幽雅清净的厢房中,身着素衣蓝衫的清瘦男子坐在一把竹椅上,怀中抱着只素银暖炉,正漠然地望着绿纱窗外的冬青树。 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跨进门槛,解下披风挂在衣架上:“顾先生。” 顾钦原并未回头,只淡淡道:“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顾先生怎么看?” “现在京城局势大乱,顺安王若想上位,易如反掌。” 楚华年眼睛亮了亮,朝他恭敬拱手道:“不知顾先生有何良策?” “夏侯铭性子耿直忠诚,不会做出背叛楚云间的事。他背后,必定有人指导。夏侯家手掌兵权,楚随玉心胸狭隘,未必能容得下他。那人恐怕还留了后手。” “后手?” “就是你。京城所有人只道顺安王痴傻,但是于野心勃勃的臣子而言,掌控你,比掌控楚随玉更加容易。”顾钦原缓缓摩挲手中的素银暖手炉子,“去你府中守着吧,会有人登门拜访的。” 楚华年闻言一喜,连忙称是。 他正要出去,顾钦原咳嗽了几声,冷冷道:“我会助你登上那个位置,但别忘了咱们的交易。” “顾先生放心,咱们的交易,华年绝不会忘。”楚华年说着,再度拱了拱手。 他走后,顾钦原独自凝望那丛落了积雪的冬青,苍白病态的面庞看起来尽管虚弱,可眼神里却都是坚定。 他活不了几年了,在活着的时候,他一定要将表兄身边所有障碍,全都铲除掉。 表兄痛苦只是一时的,可人活着,却是一世的。 他的身体,可能支撑不到他看着表兄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他只想要表兄好好活着,替他看一看这江山到底有多繁华锦绣。 至于楚华年……指尖刻画着暖炉的花纹,他不认为,那人值得信任。 楚华年披着斗篷戴着兜帽从花府后门离开,见巷中无人,便径直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青皮马车。 他在车中摘掉兜帽,侍从立即捧上热茶:“主子,顾先生怎么说?” “他会帮本王登上皇位。”楚华年抿了口茶,眼中都是清冷,“作为交换,本王要帮他除掉沈妙言。” “用这女人的命,换一张皇位,真是太值得了!”那侍从禁不住赞叹。 楚华年冷笑了声,“本王不想要沈妙言的命。君天澜把控楚国朝政,本王想要的,是他的命!只有他死了,本王才能坐稳那个位置!” 他的眼中闪烁着狰狞之色,与人前痴傻的顺安王,全然不同。 晋宁郡王府。 温倾慕独自被锁在厢房,正趴在矮几上小睡,门外响起开锁声,一名小丫鬟兴冲冲奔进来,扑通一声朝她跪下,圆脸上全是惊喜:“恭喜侧妃、贺喜侧妃,郡王登基为帝,已经册封您为皇后了!圣旨还在路上,郡王的随从快马赶回来,请您赶快梳洗更衣,以便接旨!” “登基为帝?”温倾慕垂下眼帘,美艳的脸庞上全是讽刺,“我温家满门忠烈,我是温家的嫡女,为何要做叛贼的皇后?!” 那小丫鬟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皇后慎言!”清朗的声音响起,身着丞相服制的年轻男人跨进门槛,“叛贼已被肃清,皇上乃是名正言顺登基,当的起你们温家的忠心!” 温倾慕抬眸,韩叙之立在风口,袍摆随风而舞。 她不禁冷笑,“楚国是无有才之人了吗?朝中竟使豺狼当道!” 韩叙之也不恼,示意身后的丫鬟们进来,那些丫鬟个个捧着托盘,里面盛着华丽的凤冠与凤袍。 第544章 华容池畔,血脉觉醒(上) “本相奉皇上之命,特来请皇后娘娘入宫。卡Kа酷Ku尐裞網”韩叙之并未理睬她的话,只面无表情地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 温倾慕目光冷讽,缓缓扫过那些华丽的物什,“你觉得,他的皇位,能坐得稳?” “微臣不知。微臣只知,您的父亲还在宫中。” 温倾慕瞳眸倏然放大,猛地攥紧裙摆,“他怎敢拿我父亲威胁我?!” 这已是第一次。 韩叙之面容淡漠,起身朝外走去:“臣在外面等皇后娘娘。” 温暖的闺房里,温倾慕面色惨白,那人实在无耻至极! 房中的丫鬟们面面相觑,可谁也不敢发出半个字,只静静等着她的吩咐。 过了良久,端坐在桌边的温倾慕声音冰冷:“把东西放下,你们出去。” 几名丫鬟不敢多言,只得将托盘放到桌上,行过礼后退了下去。 屋中明明温暖如春,可萦绕着温倾慕的,却只有无尽冰寒。 她忽然起身,缓步走到窗台边,那里陈设着一张桌案,笔墨纸砚俱全。 垂下美丽的眉眼,纤纤玉手拿起白玉麒麟镇纸,轻轻压住一块素色方帕。 她挽袖,露出的半截皓腕凝白如雪。 提笔蘸墨,对着空白,沉默半晌后,她落了笔。 帕子上字迹娟秀,窗外的梅花瓣飘摇而落,更显那行文优雅缠绻。 几滴晶莹的液体落在纸上,晕染开来,犹如浸湿的梅花。 她抬起朦胧泪眼,轻轻攥着布帛一角,松开了手。 温倾慕目送北风,它卷着那方薄薄的手帕,扶摇而上九重天,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逆风如解意,可能将她的心意送至他的身旁? 直到手帕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转身,朝那身凤袍走去。 韩叙之立在屋檐下,正凝望灰色天空,身后对面门传出“吱呀”一声响,他连忙转过身,站在门槛后的女子一身凤袍,端庄高贵至极。 尽管那眼圈还有些湿润发红,但无可否认,她穿这衣裳,极为合适。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垂下视线,朝温倾慕单膝跪下:“臣恭迎皇后娘娘入宫!” 温倾慕目不斜视,双手交叠在胸前,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里面冰凉的七星匕首。 凤辇朝皇宫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骑着骏马的红衣公子如流星般赶来,他跳下马,快速跑进府中,却只看到下人们安安静静地扫雪,满府空空荡荡。 国师府,衡芜院。 沈妙言想出去找君天澜,却依旧被夜凛拦住。 她有些生气,只得道:“就算我不找他,你看我脏成这样,我也得去洗澡不是?!” 夜凛迅速扫了她一眼,立即挪开视线,声音平静:“属下会禀报主子,请主子定夺。” 沈妙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回书房。 不知过了多久,夜凛进来,拱手道:“小姐,主子吩咐,您可以去华容池沐浴,但是拂衣和添香必须随行。卡Kа酷Ku尐裞網” “知道了!”沈妙言没好气。 华容池四季温暖如春,永不凋零的梨花瓣在北风中纷纷扬扬,犹如春日里的一场雪。 沈妙言让拂衣和添香在远处守着,自己走到温泉池旁,脱掉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外裳,正要继续脱,却察觉到腰间沉甸甸的。 她低下头,腰间挂着个明黄色的荷包,大约是藏在了夹袄里面,她昨夜全副心思又在楚云间身上,所以才未察觉这东西在自己身上。 她摸了摸沉甸甸的荷包,蓦然想起爆炸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猛地抱住了她。 是那个时候,他将荷包藏进她衣裳里的吧? 她悄悄回头望了眼拂衣和添香,打开荷包,里面并排盛着两粒玉玺。 楚国的,大周的。 她呆呆望着它们,在回过神的刹那,觉得这东西无比烫手。 他为什么要把它们交给她?! 正发呆间,背后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身子一抖,正要回头去看那人,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水里。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走到岸边,看着那小姑娘在水中沉浮,一双圆眼睛满是惊慌:“四哥!” 男人声音低沉:“夜凛说,你在找我?” “是……” 沈妙言在水中紧紧握住荷包,隔着明黄色薄布,她的手指也能触摸到玉玺上鲜明的篆体小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一个国家的帝王,若手中没有玉玺,那便是伪帝。 她心中有些激动,正要将它们献给眼前这个男人,这人忽然脱掉外袍和里衣,只身着亵裤下了水。 她愣了愣,男人面色淡漠地朝她游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退了又退,直到后背抵住池岸,男人居高临下地来到她面前,单指挑起她的下巴,低垂的凤眸充满了深邃,“我和他,哪个好?” 见她茫然不语,男人蹙眉,“在你心里,他更好吗?毕竟,他曾与你有过婚约,是你曾心仪过的男子。” 沈妙言终于明白这家伙大约在吃醋,捏着荷包丝带的手下意识地松开,抵在他健硕的胸膛上:“不是的!我,我很感激他救我,但我并没有喜欢他!” 盛着两粒玉玺的荷包缓缓坠入水底。 君天澜面容阴冷,显然没有听进去这个解释。 沈妙言情急之中忽然想到慕容嫣,于是仰头道:“就像慕容姐姐的父亲救过你,你将她养在府中,可你也只是出于感激,而不是因为喜欢!” 君天澜周身阴冷的气息弱了些,觉得此言甚是有理。 被他困在怀中的女孩儿暗自松了口气,注意到现在的姿势十分尴尬,正想着将他推开,君天澜却忽然朝她更近一步,双手撑在池岸,胸膛紧紧抵着她的柔软,漆黑的凤眸中,霸道的占有欲暴露无遗。 “四、四哥?”沈妙言面色难堪。 君天澜单手捧住她的小脸,声音压抑:“妙妙,我总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现在还不能碰你……可每每看到你对其他男人笑、你与其他男人碰触,我都恨不得马上将你占有!妙妙,事到如今,我恐怕已无法对你放手!我要你,成为我君天澜的女人!” 话音落地,他忽然将面前娇小的姑娘紧紧拥进怀中,大掌从背后粗暴地撕开她的衣裳。 第545章 华容池畔,血脉觉醒(下) 脑海中,野兽的声音不停叫嚣着将她占有。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要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叫她从身到心,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沈妙言被他从未有过的狰狞眼神吓到,等回过神时,身上已是一丝/不挂。 “君天澜,你给我滚开!”沈妙言被这般对待,怒极,一巴掌扇到男人脸上,然而男人无动于衷。 “君天澜,你不要脸!” “妙言,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沈妙言不知哪儿来的大力,猛地挣开他铁钳般的手,另一脚蹬在他的胸膛上,直接将他踹出老远,双眼红得可怕:“你给我滚开!” 她吼完,身影极快地掠上岸,将男人宽大的中衣披在身上。 她匆匆系上腰带,不顾行走间暴露在外的雪嫩小腿,乌黑的湿发披散在腰间,愤怒地朝华容池外走去。 然而还未走上两步,身后破风声传来,她下意识地矮身,君天澜落在她面前,犹如化身邪恶的巨兽,表情十分凶猛。 她赤着脚,朝后退了两步。 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沈国公府被贴上封条,爹娘与祖母他们被押上断头台……慕容嫣被沈月如毒死……楚云间葬身火海…… 而她,谁也救不了。 她为什么,这么弱小?! 男人的大掌抓了过来。 沈妙言静静站在原地,那些记忆冲撞着她的脑袋,那么用力,像是要破壳而出! 在大掌抵达她的刹那,琥珀色瞳眸陡然转为赤红。 她身形娇小玲珑,堪堪避开那只大掌,盯着君天澜的目光犹如盯着仇寇,奋不顾身一跃而上,白嫩的小脚猛地踹向男人的脸。 君天澜在那只脚到达他的眼前时,一把抓住脚踝,挪开的刹那,凤眸化为漆黑,犹如黑曜石般纯粹。 像是失去了人类的心,那双凤眼里,闪烁的只有浓浓的兽yu。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紧紧握住沈妙言的脚踝,毫不犹豫将她砸向粗大的梨花树。 胸腔中的野兽几乎要破笼而出,它不停地嘶吼:占有她,占有她,占有她! 男人的脑袋,几乎要被这声音撑破。 而被甩飞出去的小姑娘,单脚踩在梨花树干上,用力一蹬,借着惯性的力道,再度袭向君天澜。 赤瞳如火焰般明亮,乌黑的长发与白衣在风中凌乱狂舞。 人的意识被抽离,只剩大魏皇族的血脉在血管中汹涌澎湃,身体的战斗本能在此刻被唤醒得淋漓尽致,她嗅着散发出野兽气味的男人,像是绝世无双的捕猎者。 远处的拂衣和添香闻讯而来,刚靠近,便震惊地睁大双眼。 在河岸边战斗的两人,不是主子和小姐,又是谁?! 添香正要上去劝架,拂衣连忙拦住她,双眼眨也不眨:“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添香紧盯着那二人,她从未见过如此发狂的小姐,而主子的动作,早已乱了平日里的章法! 像是一头,被释放出囚笼的野兽! 沈妙言身形灵巧,一脚踏在君天澜的肩头,正要去拧他的脖颈,脚踝却被人抓住,那人的手指深深抠进她的脚踝,鲜血四溅,染在白衣上,触目惊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一把将她重重砸在地面,刚欺身而上,沈妙言唇角勾起一道诡异而狰狞的弧度,漂亮的小手化为五爪,直接抓破了男人的脖颈。 纯黑瞳眸与赤红瞳眸两相对视,君天澜猛地握住她的脸。 他的手那么大,几乎能覆盖住她整张脸。 脸上的骨骼几乎要被捏碎,少女发出痛苦的悲鸣,不过瞬间,那悲鸣陡然转为狂吼,如御凤在天。 下一瞬,五爪以更加锐利的姿态插进男人的脖颈,乌红的鲜血迸射而出,溅了两人满脸。 两人几乎同时收手,沈妙言一跃而起,五爪在男人胸膛上划出深深长长的血痕。 深可见骨。 君天澜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不过刹那,便传出骨骼被捏碎的声音。 沈妙言仍旧在笑,抬脚将他踹开,她凭着蛮力,同失去理智的野兽分庭抗礼。 这边的嘶吼打斗终于将夜凛等人引来,拂衣一把抓住夜凛的衣袖,慌得眼泪都掉落下来:“快救人!” 夜凛抬眸望向岸边,看见那两个仿佛不死不休般争斗的血人,不禁愣了愣,被拂衣推了一把才回过神,连忙带着一群暗卫冲过去。 …… 头疼。 手疼。 身上也疼。 躺在床上的女孩儿勉强睁开眼,映进眼帘里的是绣着玫瑰花的帐顶。 脑海放空了一下,她猛地坐起身,瞧见满身都缠着绷带,正要跳下床,素问端着药匆匆进来:“小姐,您在做什么?!您受了致命的重伤,不要乱动!” “重伤?”沈妙言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挺疼的,但是很明显还没有素问口中“致命”那么重。 素问见她神色如常,也愣了愣,“您不疼吗?” “有点儿。” “小姐越长大,身体倒是越好了……”素问满脸不解地坐在床榻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以前小姐挨了鞭伤,动一下还会流血,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睡一觉就恢复不少,这般动伤口也没有裂开,真是奇怪!” 沈妙言喝了她送到唇边的药汤,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怎么会受伤?” 素问舀药的手顿了顿,不可思议地望了她一眼,见她小脸无辜,不禁皱眉,思索半晌后,决定还是对沈妙言坦白:“小姐跟主子在华容池岸大打出手。”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沈妙言立即炸毛:“什么?!他竟然对我下这样重的手?!” 第546章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素问满脸黑线,暗自腹诽:您对主子下的手更重好吗? 脖颈间的动脉几乎都快被挖断了,那血流的…… “我去找他要个说法!”沈妙言说着,跳下床,奔跑的刹那,莫名觉得身体轻盈许多。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未作深思,只穿着中衣,飞快奔出临水阁。 衡芜院。 君天澜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健硕的胸膛裹满了白色纱布。 白清觉正给他脖子缠上一道道纱布,含笑系了个蝴蝶结:“沈丫头下手真狠,再深一点,就算是我,也救不回你了。” 君天澜闭着眼睛,声音虚弱:“别让钦原知道这件事。” “嗯。”白清觉应着,将东西收拾进搁在桌上的药箱,回头看了他一眼,“久闻大周皇族以美貌闻名于世,却不知,身体韧度竟也这般厉害。若换做旁人,受了你这样重的伤,恐怕连我也救不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上苍是公平的。它赐予皇族异于常人的能力,却也会收取相应的代价。” 脑海中回想起他在华容池畔是如何对待那丫头的,他便情愿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卡Kа酷Ku尐裞網 白清觉笑容温厚,眼中却隐隐流露出怜悯:“大周和魏国从未通过婚,不仅仅是因为利益和战争,还因为你们的体质吧?若是两相结合,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怪物来。” 君天澜声音凉薄:“也许,我们的孩子,会更加完美强大。” 白清觉一笑,提着药箱离开。 刚跨出门槛,却看见只穿着中衣的沈妙言气势汹汹地奔过来,数九寒天的也不怕冷,赤着脚就跑来了。 “姐夫你让开!”沈妙言推开他,大步闯进寝屋。 白清觉知晓这是两人的事,于是体贴地为他们掩上门。 “你是不是想杀我?!”沈妙言奔到床前,刚一开口,便是泪腔。 君天澜睁开眼,瞧见活蹦乱跳的姑娘,不禁咧嘴一笑:“你恢复得倒是快……” 沈妙言气急,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说罢,便委屈地冲了出去。 寂静的寝屋中,君天澜独自面对帐幔顶部,思绪有些纷杂。 过了良久,他也懒得再理那些纷乱的思绪,闭上眼打定主意,等养好了伤,就带妙言离开楚国。 皇宫。 奢华的凤辇停在凤仪宫前,一名小太监陪着媚笑,上前揭开帘纱:“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上说了,请您暂时先委屈地住在凤仪宫,等前朝的事清理完毕,他会修缮六宫,请您住最好的宫殿!” 温倾慕面无表情,一手扶着云儿,一手扶着腰,缓步进了凤仪宫。 几名宫人望着她的背影,与那小太监窃窃私语:“我听闻,皇后娘娘腹中胎儿并非是皇上的骨肉!” “啧啧,若果真如此,皇上还真是大度呢!” “分明是皇后娘娘不要脸!” 几人议论着,一字不落地全都被温倾慕听见。 云儿气得眼圈发红,正要回头训斥,被温倾慕拦住,她目不斜视,端庄地进了凤仪宫。 当初郊外,她发过誓,她不会离开楚随玉,除非他死。 眸光凛冽,她会遵守这个誓言的。 午后,天空仍旧阴云密布。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倾慕阖着双眼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朱钗首饰与锦衣华服皆被换下,只穿着身柔软宽松的红色衫子。 殿中烧了地龙,十分暖和。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挑开珠帘,一眼看到那人的睡态。 他沉默地凝视着,无数个夜里,他离开侍妾通房的寝屋,来到她的窗前,就这般凝望她。 醒着的慕慕,心里装的是花容战,即便四目相对,他也知道,她的眼中没有对他的爱。 睡着的慕慕,才能让他卸下心痛与防备,好好亲近。 他靠近温倾慕,在贵妃榻边单膝跪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慕慕,朕终于当皇帝了。这个位置,朕想了那么多年……” “如今,朕就只剩下一个心愿了。” 他的声音仿佛碎玉敲冰、春风拂柳,尽是柔情蜜意。 而他眼中的深情,几欲将人融化。 指尖顿在温倾慕的红唇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亲一亲那玫瑰花般的唇瓣。 却在靠近的过程中,忽然心生胆怯。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从未亲过她的唇。 因为得不到她的心,身为天家皇子的骄傲与嫉妒作祟,所以他给她的,多是侮辱。 温倾慕缓缓睁开眼帘,眼神冰冷:“楚随玉,别碰我。” 楚随玉笑了笑,拉开与她的距离,起身坐到不远处的大椅上:“喜欢什么样的宫殿?你若愿意,可拿笔画下,朕会命工匠修建。” “喜欢没有你的宫殿。” 楚随玉脸上的笑容僵住,沉默片刻,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既是没有特别喜欢的,那朕亲手为你设计一座宫殿可好?如同皇兄给沈妙言修建摘星楼那般,定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 “摘星楼?莫非你也想葬身火海?”温倾慕坐起身,捋了捋长发,语带冷讽。 “慕慕,别逼我动怒。” “臣妾不敢。” “温倾慕——” “臣妾在。” 两人言语间,都是不动声色的较量。 楚随玉来探望心爱之人的好心情消失殆尽,站起身,阴着脸拂袖离开。 云儿端着安胎的补汤进来,轻声道:“小姐,真是吓死奴婢了!郡王当了皇上,更加可怕了!” 温倾慕没让她喂自己,面容淡定地接过汤碗,抬袖掩唇,一口饮下。 云儿连忙拿来蜜饯,温倾慕摇了摇头:“不必。” “小姐如今也不怕苦了,小姐以前最怕喝苦药了……”云儿偷偷瞄了眼温倾慕的肚子,揪着衣角,好奇道,“也不知小姐怀的是个小小姐,还是个小少爷……奴婢倒是希望小姐能怀个小少爷,这样花公子就没有纳妾的理由了。” 温倾慕望着她满心满脑为自己谋算的小模样,忍不住被逗笑。 她摸了摸肚子,眼中隐隐盛着期待。 她也很想知道,肚子里宝宝的性别。 不过不管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她和容战,都会喜欢的。 —— 今天有事出去了,时间有点紧,没来得及修稿,更完了再回头去找错别字。现在在PK位置上,希望大家多用书币订阅哦,谢谢昨天七位小宝贝的打赏,么么哒! 第547章 花狐狸该怎么办 国师府,花园。 一月的花园,万物封冻,连偌大的湖面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素问坐在湖畔大石头上,翻着手里一本厚厚的地理志,清秀的面庞皱成一团。 夜寒不知何时出现,瞥了眼她单薄的衣衫,别扭地走到她身边,将怀里的暖炉塞到她的怀里。 素问愣了愣,抬头看他,他那张娃娃脸拧巴着,一言不发。 素问低头摸了摸暖炉:“谢谢……” “你刚刚在看什么?”夜寒没好气,“穿这样少的衣裳跑到花园来吹风,你是不是想把自己冻坏?” “我在看地理志。”素问合上书页,凝望湖面,眼睛里满是茫然。 “地理志有什么好看的?”夜寒在她身边坐下。 “这本地理志只是我能买到的简版,更详细的,凭我一个侍女,是买不到的。”素问咬了咬唇,偏头看他,“小姐昨天受了很重的伤,你知道吧?” 夜寒微微点头。 “她整个身体,都有被狠狠撞击的痕迹,那样重的伤,若是普通人,必然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才能勉强下床走动,可她……” 素问垂首,没把话说下去。 花园的风越发冷冽。 夜寒犹豫良久,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若喜欢她,只管好好跟着她就是。她的人品如何,咱们心中,不都明镜儿似的吗?又何必在乎那么多?” 他的手很暖。 素问诧异于这番话,等回过神,才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将暖炉往他手中一塞,红着脸离开。 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怯。 夜寒衔了根草,静静注视结着薄冰的湖面,他自幼跟在主子身边,一身本事全是主子指导出来的。 主子和小姐闹别扭,他只能忠心于主子。 而素问不同,素问可以效忠小姐,小姐也需要她。 沈妙言回到临水阁大厅坐下,气得灌了一大碗凉茶,抬眸瞧见素问抱着本书进来,皱眉道:“素问,我手疼。” 她的右手腕缠着层层纱布,还上了夹板。 素问连忙过来,将书放到桌案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腕部,沈妙言面色唰得惨白,哭兮兮:“好痛啊!” “小姐腕骨裂了,这段时间,千万别再使右手,万一骨头长不回去,小姐这只手就废了!”素问皱着眉头,并不是在吓她。 沈妙言望了望自己的手腕,想到那个男人竟然使这样大的力捏自己,不禁委屈。 不过她今儿去衡芜院,看到那个男人浑身都裹着纱布,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左手摸了摸夹板,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些发虚,轻声道:“素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啊?你说我昨天和他大打出手,难道是我打的吗?可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 素问抱起书,犹豫片刻,见她真的记不起来了,大约主子也不愿意让她知道,便哄她道:“主子外出遇刺,这才受了伤。白先生说伤不重,小姐莫要担忧。奴婢去为您熬药,告退。” 沈妙言望着她离开,心里总觉怪怪的。 正呆坐间,一名小丫鬟捧着个锦盒奔进来,高高兴兴道:“小姐,您要奴婢拿去玉匠那里修的东西,已经修好了!” 说着,将锦盒打开呈到沈妙言面前,明黄色的绸布上,端端正正躺着白玉九连环。 玉匠用镂花金丝将断裂部位裹在一起,这么看上去,就像是新的一样,出奇的妥帖。 然而那人已经不在了,看着他留下的物什,只是徒添伤感。 她叹息一声,让小丫鬟将锦盒放回到她的床头。 她走到窗边,注视凝结着薄冰的湖面,如今楚云间不在了,楚随玉登基为帝,听府里的小丫鬟们议论,似乎还册封了温姐姐做皇后。 温姐姐当了皇后,花狐狸该怎么办? 花府,花园凉亭。 顾钦原穿着身石青色袍子,站在石桌前,抬眸扫了眼亭子外的梅花,便提笔蘸墨,动作极为优雅地开始作画。 远处响起马蹄声,他不必回头,也知来人是谁。 花容战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桃花眼中满是急切:“钦原,慕慕她进宫了!我去皇宫,守卫不让我进去,可我必须把她救出来!” 顾钦原缓缓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在宣纸上落笔,侧脸冷峻:“现在还不到时候。” 花容战眉毛皱成“川”字:“何意?!” 顾钦原立在寒风里,修长如玉的手换了毛笔,蘸了蘸血红的墨水,在枝桠上晕染开一朵朵红梅:“三天后,是楚随玉的登基大典。你带上花府所有暗卫,乔装打扮,混在楚华年的侍卫里,会有人在宫中接应你们进去。到那时,先取楚随玉首级,然后杀掉楚华年。容战,我要楚国皇室,一人不剩。”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没有丝毫感情。 “慕慕呢?”花容战轻声。 “会有人去救她。” “谁?” 宣纸上,梅花染血,开得热烈,红得纯粹。 顾钦原搁下笔,淡漠地望向远处凛冬中的薄雾:“你擅领兵作战,棠之则擅长单人单骑行动。他去救温倾慕,很合适。” 花容战自是信任韩棠之,闻言,稍稍放下心,朝他感激地微微点头,转身去召集花府的暗卫了。 亭外,梅花傲雪。 顾钦原独对冬景,莫名想起那年春暖花开,承恩寺中,那人携他而行,笑容雅致:后院有一处亭阁,顾先生随我一道去坐坐吧。如今四月天,正是青梅煮酒的好时候。 端午赛龙舟时,那人站在江岸上,江风吹起他雪白的袍摆,他拱手拜倒:朕所处危局,顾先生应已窥得一二。还望顾先生出山辅佐朕,荡平朝野奸佞势力! 那年除夕夜,他孤身坐在玉阶前,如玉石般的侧脸透出浓浓的哀伤:顾卿,一个从未被任何人关爱过的孩子,长大后,又怎知如何去关心身边人,又怎会懂,如何关爱天下百姓? 昏暗的御书房,那人身着龙袍站在光影里,俊朗的面庞上都是孤独,朝他缓缓伸出一只手:钦原,朕只有你了。 冷风刺骨,梅花遒劲。 “成王败寇,怪只怪……你自己后悔了。” 顾钦原语速极缓,慢慢闭上双眼。 第548章 我有点,想嫁人了 花容战走后不久,一名效忠顾钦原的侍卫,压着个双手被缚在身后的女人过来:“顾先生。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女人头发有些凌乱,嘴里塞了东西,紧盯着顾钦原,一张秀美的鹅蛋脸上满是愤怒。 顾钦原睁开眼,看也没看她,淡然地在桌边落座:“给她松绑。” 侍卫拔出她口中布巾,又解开她手上的麻绳,单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寸步不离。 阿沁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你把我抓到这儿来,到底想做什么?!” 那晚她跟着小太监走下摘星楼,刚走进不远处的树林里,谁知那小太监忽然抽出刀要杀她! 幸得身边这个侍卫相救,她才被无声无息地带出皇宫,可出了虎穴却入狼窟,她竟被关在了花府之中。 “你帮楚随玉做过很多事,他不需要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活在世上。所以,你不能回皇宫。而我表兄若知道你背叛沈妙言,你会死的很惨。前也是死,后也是死,阿沁,这世上唯一能帮你活下去的人,只有我。” 阿沁面容冰冷:“我从懂事起,就被当做奸细培养。你以为,我在乎生死?” “你为楚随玉做了很多事,你甚至在女人最美的年华里,将身体奉献给他……可到头来,却被当做弃子舍掉,你甘心吗?难道你不想亲口问一问他,问他这么多年,可曾有半分对你心动过?夜深人静,他蹂躏你的身躯时,可曾有半分喜欢?” 顾钦原仍旧面无表情,一双凛冽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淡淡的诱惑。 他向来擅长说服别人。 阿沁紧紧攥着裙摆,不可否认,她的确,很想再见他一面…… 但并非要问他是否对她心动过,而是问他,若她死了,他会不会有半分惋惜? 顾钦原微微一笑:“你若帮我做事,我会让你再见他一面。” …… 沈妙言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养伤,素问领着阿沁进来,轻声道:“小姐,阿沁回来了。” 小姑娘立即坐起来,小脸上都是激动:“阿沁!我还以为……” 阿沁笑容温婉,走到床前施了一礼:“让小姐担心,是奴婢的不是。” “你回来就好!”沈妙言说着,正要下床扶她,接收到素问不悦的眼神,连忙重又躺回去,甩了甩包着夹板和纱布的手,“我近日受了些伤,不便扶你。卡Kа酷Ku尐裞網你快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这几天都不必出来伺候。” 阿沁笑着应是,同素问一道退下了。 闺房中恢复寂静,沈妙言偏头望向窗外,天空白茫茫的,冬日里,连只鸟儿都难看到。 她坐起身,瞥见床头花瓶里插着几束雪塔山茶,忍不住摘下碗口大的一枝,轻轻摘掉花瓣:“他想杀我,他不想杀我,他想杀我,他不想杀我……” “他想杀我?!” 沈妙言将光秃秃的花枝扔到地上,又取出一朵,继续数花瓣。 六枝雪塔山茶的花瓣都揪完了,仍旧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无力地倒在松软的枕头上,脑海中浮现出那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模样。 大约,受了很重的伤吧? 她揪了揪绣着玫瑰花的华丽帐幔,琥珀色瞳眸里满是挣扎,他肯定不会杀她,他待她那么好,怎么舍得杀她…… 若真要杀她,又何必在摘星楼里救她? 脑袋瓜纠结成了浆糊,她攥住锦被,疑虑地凝望窗外,那现在,她到底要不要去探望他一下呢? 可她都对他放了狠话,哪里有脸去探望他…… 纠结的姑娘双手捧住脸,苦恼地钻进被子,不小心碰到手腕,顿时发出杀猪般的痛叫声,引来门外丫鬟的询问,她连忙示意无妨,等那丫鬟走了,才悄悄钻进被窝。 她自幼被娇宠长大,经历过最残酷的事,便是沈国公府的覆灭。 可到了国师府,又被君天澜捧在掌心里娇养,尽管也见识过不少血腥与阴谋,可如今大仇已报,心中到底是纯善居多。 她躲在黑洞洞的被子里,双眼却亮晶晶的。 如今没什么事可让她烦忧的了,她有点想嫁人。 十六岁的姑娘,早该嫁人了。 然而她没有双亲、没有长辈,谁肯为她的亲事操心呢? 亮晶晶的双眸缓缓合上,她将自己湮没在黑暗中。 君天澜在床上躺了两天,傍晚时分,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可以下床走动了。 顾明替他更衣,扶着他往外走,嘀嘀咕咕地劝:“您身子刚好,该多休养两天才是。这般走动,恐怕伤口会裂开。” “我去看看她。” 君天澜眉眼清冷,语气不容反驳。 顾明不好多说,只得扶着他往临水阁走。 此时天空落了微雪,夜凛撑一把纸伞挡在君天澜头顶,他身着黑底暗金竹叶纹外裳,露出里面雪白素银暗纹内衬,格外英俊动人。 凤眸中的情愫,更是浓烈得叫人的心也要跟着融化。 到了临水阁,丫鬟正要通报,他抬手制止,仰头望了眼四楼,拒绝顾明的搀扶,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步伐极缓地上了楼。 沈妙言还在被窝中思考人生,房门被轻轻推开,她低声道:“不许进来!我还不饿!” 这些丫鬟跟什么似的,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来问她饿不饿,好似她一天要吃十八顿才能饱。 房门被掩上,那人朝床榻走来。 “我都说了,我不饿!我在认真规划人生,出去!” 沈妙言拿完好的左手掀开被褥,小脸皱成一团,还要发火,就瞧见面色苍白的男人立在榻前。 四目相对,沈妙言垂下头。 “你规划的人生里,有我吗?” 平静中暗藏期待的声音,从失去血色的薄唇中传来。 沈妙言抬起头,那人凤眸深邃,只凝视着她一人。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捏了捏锦被,轻声道:“我有点,想嫁人了……” “嫁给谁?”男人撩开帐幔,在床榻边坐下,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 沈妙言看了看自己手腕和脚踝包扎的纱布,声音极轻:“嫁一个疼我的,和我的身份相配的。” 君天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些伤,心中一痛,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我那日,失了理智,对不起。” 第549章 野兽的怒火 都道大魏皇族嗜杀成性、暴虐成瘾,可世人又有谁知,以美貌和翩翩风度闻名于世的大周皇族,残酷绝情不输魏人?! 流淌在骨子里的都是暴虐,他们的胸膛里关着野兽,在失去神志的时候,那头野兽的怒火将焚烧掉周围的一切。卡Kа酷Ku尐裞網 上千年了,他们极力压抑那头兽,可那日,他的身体里的愤怒打败了理智,野兽破笼而出,将他心爱的女孩儿伤得这样重! 察觉到身边男人指尖的颤抖,沈妙言一怔,抬头看他,只瞧见他向来冷峻的侧脸遍布悲伤,凤眸低垂,那漆黑的瞳眸里藏着的东西太过复杂,她看不懂。 “四哥。” 她轻柔柔地唤了声。 君天澜抬起眉眼,面前的小姑娘抽出她的手,歪了歪脑袋:“你还会打我吗?” 她清澈的双眼中隐隐盛着担忧,小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似乎有些怕他。 君天澜心中又是一痛,突然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头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柔软,至少,在这个姑娘面前,呈现出最柔软的一面。 不叫那头名为暴怒的野兽吞噬他,不叫她怕了他。 沈妙言嗅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龙涎香,面颊贴着他的胸膛,瞧见他脖子上缠着的纱布,不由扯了扯那个有点儿可笑的蝴蝶结,“你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 君天澜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薄唇抿出淡淡的笑容:“楚随玉派刺客行刺我,我一时不察,才受了伤。现已痊愈得差不多,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样,他动作倒是挺快的。”小姑娘垂眸,直起上身,亲了亲他的脖颈。 君天澜拥着她,又深深看了眼她琥珀色的瞳眸,似是不经意地开口:“妙妙,咱们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平心静气,好不好?” 沈妙言使劲点头:“愤怒会把人吞噬掉,四哥不要再随便动怒,我也会努力让自己更加平和。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喜爱她的乖巧懂事,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她的味道,还是那样的甜…… 沈妙言闭上眼睛,视野一片漆黑。 他和素问都说是遇见了刺客,可那日,她分明记得,是她和君天澜大打出手。 尽管不记得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今回过味来,这男人冷酷却还算痴情,面对她时也总尽可能的温柔,不会无缘无故将她伤成这样,必然是她出手在先。 什么刺客,他身上那些伤痕,恐怕就是她留下的吧? 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愧疚,才编谎话蒙骗她的…… 睫毛轻轻颤抖,男人的吻渐渐加重。 沈妙言娇弱的身躯承受着他的重量,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君天澜幽深的凤眸。 纤细的左臂轻轻勾上他的脖颈,在君天澜看来,这就是愿意的意思。 他的吻顺着她的唇瓣落在她的下巴,继而是粉颈,然后轻轻含住她的耳垂,轻一下重一下地厮磨。 凤眸越发深邃,古人都道床笫间最有意趣的是耳鬓厮磨,今日品尝,果然如此。 他垂眸,目光落在女孩儿的粉颈上。 修长的睫毛间隙里里闪现出点点凶猛狼光,可他尚还未来得及吃这块嫩肉,沈妙言面色倏然一变,抱着被子坐起身:“血!” 君天澜低头,乌红的血液从纱布里面渗出来,脖颈和胸膛的伤口裂开来,整个人逐渐变得鲜血淋漓。 沈妙言连忙披上外裳,赤着脚跑出去,高呼出声:“素问,快去请我姐夫!” 君天澜坐在床上,只余下满脸无奈。 而在顺安王府中苦等良久的楚华年,正疑心顾钦原是不是在耍他,下人忽然过来禀报,说护国将军夫人在后门,想求见于他。 他心中暗喜,连忙扮出昔日痴呆的模样,捧着碗饺子,呆呆坐在大椅上。 沈枫被下人请进来,跨进门槛,就瞧见他眼中的懵懂茫然,嘴角隐隐还有涎水。 她微微一笑,也不行礼,径直在他对面落座,“今儿大年初二,臣妇带了些礼物过来,特地送给王爷。” 说着,她身后的几名侍女将大大小小的锦盒放到桌上,礼物看起来颇为丰盛。 见楚华年仍旧没反应,沈枫端起丫鬟斟好的茶,慢条斯理地拿杯盖轻抚茶面:“这儿没有旁人,王爷就不要再演戏了。臣妇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夫君的命令。您的两位皇兄皆都不仁不义,谋朝篡位,残杀手足。夫君宅心仁厚,不忍助纣为虐,知晓王爷仁善,所以想要帮王爷一把。” 楚华年盯着饺子,眨了眨眼睛。 “王爷,如今楚国能有资格当皇帝的,可就只有您一人。” 沈枫声音淡淡,见他仍旧不说话,不禁打量起他。 他伪装得很好,只要睫毛间隙偶尔透出的光,出卖了他的心思。 沈枫懒得再喝茶,将茶盏放到旁边案几上,起身笑道:“王爷若有心,三日后晋宁郡王的登基大典上,夫君将会看王爷眼色行事。臣妇告退。” 楚华年目送她离开,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夏侯铭性格耿直忠臣,可他这位夫人,野心倒是不小。 他们欺他性格软弱,意欲扶持他上位,无非是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想让这楚国天下,改姓夏侯吗?! 他缓缓敲击着桌案,如此野心,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而沈枫步出顺安王府后门,如古井般幽深的双眸中满是平静。 她知楚华年并非傻瓜,正如楚华年也能够看穿她的野心。 第550章 他将倾尽一生,对她百般呵护 可看穿又如何,楚华年若想继位,唯有投靠夏侯家。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从未怀疑过,楚华年对于那张皇位的野心。 一个装傻装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她扶着丫鬟的手踩上马车,昔日平静的双眸在此刻悄然泛起涟漪,隐隐可见对于权力的欲望。 权力是个好东西,从来都是。 马车从深巷中离开,京城再度呈现出风雨欲来之势。 国师府。 白清觉为君天澜重新止住血,包扎好伤口,语气颇有些医者的凌厉:“若再不知分寸,这一身血,便让它流光算了!” 沈妙言想起都是自己害的,不好意思道:“谢谢姐夫……” 她亲自送白清觉出府,回到临水阁四楼,却见君天澜靠坐在她的绣床上,正拿着本医书翻看。 “你不回衡芜院吗?”她端来茶水, “今晚歇在这里。”君天澜翻了几页,将医书放回原处,接过她递来的茶,浅浅呷了一口。 他低头瞥了眼茶水,小丫头泡的松山云雾,比拂衣泡的还要好。 那是别人泡不出来的味道。 “过来。”他将茶盏放到床头。 沈妙言倚坐到他怀里,小心翼翼不敢碰了他的伤口。 君天澜倒是不介意,反正他又死不了。 他将她往怀里拥了些,从脖颈上取出墨玉麒麟,为她戴上。 沈妙言一怔,低头望向墨玉,男人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大师占卜过咱们的庚帖,说很般配。这麒麟玉佩,大周皇子每人都有一块,是用来送给自己正妻的。我打算,用这玉作为送给你的定亲之物,妙妙,你可喜欢?” 他在她耳边轻语,声音压得很低,凤眸潋滟着春色,是他从未有过的柔情。 沈妙言捧着胸前的墨玉麒麟,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还记得刚来府上时,她碰了下这男人的玉佩,他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罚她跪。 可如今…… 她,真的走进这个男人的心里了吗? 见她垂眸不语,君天澜情不自禁地害怕,“你不想同我定亲?” 沈妙言抬袖,背着他擦去眼角的湿润,哑声道:“我想与四哥定亲……我想嫁给四哥!” 她都想了好多年了! 说着,连忙到自己床头翻找起来,想找出件宝贝作为自己的信物送给他,找来找去却都没有合适的,不禁有些恼,正对着那堆物什皱眉毛,君天澜知道她在烦恼什么,便将她拉到怀中:“我想要妙妙亲手做的荷包。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不在乎她的信物是价值连城还是几枚铜钱就可以买到,他只想让她认认真真给他做一个荷包,让他可以每日戴在腰间,叫世人都看见,这是他未来妻子,这是他深爱的女人,亲手为他做的荷包。 叫他们都羡慕,他娶了妙妙做妻子。 沈妙言鼻尖酸酸的,望着他温柔的眉眼,忽然就哭了。 君天澜不知道她在哭什么,连忙抬手给她擦眼泪:“哭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姑娘嘟起嘴,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哭了一会儿,揩揩眼泪,用脸蛋蹭了蹭他的面颊,哽咽道,“那我给你做荷包,你可要好好待我,不许再娶旁的女人!世上只有一个妙妙,你只能待我一个好!” 君天澜大掌贴在她纤细的脊背上,柔声哄她:“都依你。等回到大周,我带你见过父皇和母后,咱们就成亲。” 去他的江山社稷,去他的黎明百姓! 他就要娶她为妻,就要狠狠疼爱她! 向来冷硬如冰的心房,此刻全部被怀中的小姑娘占据,她如春风化雨,将他从黑暗的地狱带回太阳底下,给了他旁人无法给予的温暖。 他发誓,他将倾尽一生,百般呵护她,叫她不后悔做他的妻子。 绣房中甜蜜暖心,站在绣房外的素问,手脚却有些发凉。 她这些天在府中翻找书籍,侥幸在一名幕僚那儿,得了本又厚又旧的《魏国志》。 她记得,当初沈青青入府是主子一手安排,后来作为魏国小郡主,被魏国人接走。 却原来,是狸猫替了太子,鱼目换了珍珠…… 她静静注视着绣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人,手顿在门上,过了良久,还是选择将所有秘密咽进肚子里,沉默着转身离开。 大魏是吃人的地方。 回到那里,未必就是对小姐好。 眼见着又过了三日,楚随玉的登基大典终于开始。 天还未亮,花容战带着四十名精锐暗卫,急不可耐地闯进顺安王府,将王府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王府主院的灯火已经点了起来,楚华年身着王爷服制,头戴玉冠,静静站在青铜落地镜前。 他伸展开双臂,两名侍女恭敬地为他整理好腰带与衣襟。 灯笼的薄光中,少年面如冠玉,天庭饱满,看起来颇为高贵。 若他身上穿的是龙袍,是否会更加威严不可侵犯? 他想着,薄唇不禁勾起冷笑。 管事进来,拱手道:“王爷,花公子带着人到了。” “嗯。”他淡淡应着,抬步离开寝屋。 朱雀街住的官员最多,他们身着最隆重的官袍,乘坐马车,在天色朦胧时便赶赴皇宫。 沈妙言很早就醒了,倚在窗边,眺望远处巷道里的车马,又看了看身边睡熟的男人,他是不打算参加楚随玉的登基大典吗? 不参加也好,今日她眼皮跳得厉害,宫中怕是有变故要发生。 她在君天澜身边重新趴下来,纤细柔嫩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在浅色晨光中细数他的睫毛。 登基大典在金銮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举办,百官抵达这里时,天色已是大亮。 然而今日冬阳惨淡,照在身上,没有丝毫温度。 他们等了半晌,却还不见新帝出现。 此时楚随玉没有半分心情参加登基大典,他身着定制的崭新龙袍,头戴垂十二旒的明黄帝冕,正坐在凤仪宫中。 一道屏风隔开了凤仪宫寝殿,屏风后,女子痛苦的喊声不停地传出来,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气息。 他心爱的女人,好巧不巧,偏偏赶在他登基这一天生产! —— 某夜,屋子里传出啪啪啪的销魂声音。 妙妙:我很强,我力大无穷。 天澜:我很强,我内力雄厚,身体坚韧,持久度异于常人。 于是,夜半时分床塌了。 谢陶:妙妙和殿下又把床睡塌了。钦原哥哥,为什么他们晚上不肯好好睡觉呀? 钦原:…… 另外,楚云间真的杀青了,菩提手串的作用,是在他临死前送他一场最美的幻境(见云妙番外),在那个国度,他和妙妙生活得很幸福。 另外,菜每个小地图和人物都有用。 第551章 宫变 他深深瞥了眼桌案上的凤袍凤冠,第一次恼起她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小家伙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一天出来,一定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想着,心情愈发烦躁。 其实慕慕无法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倒也没有什么妨碍,只是这些天,他的人找遍了皇宫,却都没找到传国玉玺。 若皇帝登基没有玉玺,便形同伪帝! 他的指关节重重叩击着桌案,只恨那夜没留楚云间活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女人的惨叫声仍旧没有停止。 他心烦意乱,站起身就要闯进去,守在屏风口的云儿连忙拦住他,怯怯道:“皇上,小姐还在生产,您这样进去,恐怕不好。” “朕是她的夫君,有何不好?!”楚随玉推开她,屏风后的血腥味更加刺鼻,床上的女子面色蜡黄,满脸都是汗,几名大宫女在她身上盖了宽大的毯子,两名有经验的老嬷嬷正不停地让她用力。 他从未看过女子生产,见到这样惨烈的情景,竟发起怔来。 温倾慕的汗水打湿了乌发,紧贴着面颊,看起来格外可怜憔悴。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第一次生孩子,双手紧紧抓着薄毯,浑身都是汗,只乖乖听稳婆的话,身下不停地使力。 恍惚之中,她察觉有人靠近,喘息着偏过头,就看见楚随玉发呆的脸。 她收回视线,忽然无比想念花容战。 若他在身边,他会怎么做? 正出神间,身下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啼哭。 她身子一僵,稳婆惊喜道:“出来了,出来了!” 另一名稳婆连忙剪断脐带,拿干净柔软的布子小心翼翼将宝宝包起来,先捧到楚随玉面前:“恭喜皇上,得了位小皇子!” 楚随玉静静望着襁褓里的孩子,他看起来皱皱巴巴,脑袋上的绒毛贴在头顶上,身上还沾了血。 一点都不可爱。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见床上的温倾慕转向了他,便坐到榻边,把孩子抱给她看。 温倾慕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宝宝的脸儿,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滑落。 楚随玉凝望温倾慕一边哭一边笑的模样,有些恍惚。 莫名觉得,这宝宝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正幸福地团圆在一起。 金銮殿前,汉白玉广场上。 百官们身着朝服,等待了许久,仍旧不见帝后过的身影,正窃窃私语间,一名小太监兴冲冲奔过来,高高兴兴喊道:“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 私语声骤然停歇,半晌后,那些老臣纷纷朝凤仪宫方向拱手行礼,感动得热泪盈眶:“竟在皇上登基之日出生,这孩子是吉兆啊!” “正是呢!乃是天降祥瑞的意思!” 群臣们捡着好听的话说,站在其中的楚华年,面色却一片僵冷。 不管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楚随玉的,可被这小太监如此大声嚷嚷出来,那孩子都会成为楚国皇子。 眼中的痴傻陡然被杀意取代,无论是楚随玉还是那个孩子,都必须死。 他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城楼。 身着细铠站在上方的夏侯铭看见他的表情,抬眼望向远处的凤仪宫,又想起还在府中等待他凯旋的妻儿,沉默地举起了手中银白长枪。 四周寂静空荡的城楼上,无数甲兵涌了出来,手持弓箭,包围了广场。 满脸喜色的大臣们陡然惊骇,只见内城门大开,数百骑精锐朝这边涌来,眨眼间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楚华年一改众人面前的呆傻形象,翻身上了侍卫牵来的马,声音冷漠:“楚随玉野心勃勃,图谋皇位多年,除夕之夜逼宫谋害皇兄,实在罪不可恕!容战,你陪诸位大人暂时在此歇息,待本王擒拿逆贼,再一同商讨如何处置!” 说罢,一骑当先,朝凤仪宫飞快奔去。 顺安王府的随从紧随其后,李青带着人马,也跟上了他。 花容战骑在马上,目送他离开,盯了眼这群大臣,又偏头望向城楼上的夏侯铭。 夏侯铭面无表情,四周城楼上的甲兵仍旧手持弓箭,没有半分松懈。 群臣们讨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花容战勒转马头,一眼看到远处逐渐合拢的宫门,桃花眼陡然睁大,挥起长枪:“撤!” 跟着他的四十名花府暗卫闻言,毫不犹豫策马朝来时的宫门奔去。 然而宫门已经合拢。 夏侯铭声音淡淡:“放箭。” 这广场三面都围着城楼,无数箭矢落下,慌得群臣们尖叫出声,忙不迭地朝金銮殿奔去。 韩叙之也在其中,扶着父亲的手,惊慌地朝四周张望,只见花容战带着人边打边退,也向金銮殿退去。 这场宫变发生得太过突然,居然连李青都投靠了顺安王! 而看夏侯铭这架势,难道是打算将百官都射杀在这里?! 好大的野心! 他心中恐慌,四周的官员已经有一半被无辜射死,他扶着父亲避入殿中,心下急转,若是顺安王能够事成,他这丞相,怕也当到头了! 无言的恐慌在大殿之中蔓延开,所有官僚一脸悲愤如丧考妣,尽管一直以来看不起花容战这个商人,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强依靠他。 战马已没了用处,四十名暗卫将马放进金銮殿中,任由它们发出惊恐不安的嘶鸣。 花容战命令锁上金銮殿门,明明被围攻至此,内心却出奇得平静。 钦原聪慧过人,必然料到夏侯铭的反水。 想来,应当会有援兵。 温预凑过来,墙头草般讨好他道:“花公子啊,本官早就知道你非池中物,这场宫变,你若能护着本官平安离开,本官一定把慕慕嫁给你!” 花容战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守在门口。 温预自讨没趣,只得讪讪走到旁边。 夏侯铭默然不语地看着金銮殿门合上,亲自走下城楼,带着甲兵们抬来撞木去撞门。 另一边。 楚华年一路闯进凤仪宫,一柄大刀使得极好,所经之处,宫人无论好坏,皆都被屠杀殆尽。 凤仪宫的守卫都是楚随玉的亲信,他正和温倾慕坐在床上,听见外面的厮杀声,还未起身出去看,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持着把豁口断刀狂奔进来。 第552章 楚随玉之死 那侍卫单膝跪地,哭道:“皇上,顺安王、李青和夏侯铭造反,咱们的人快要守不住凤仪宫了,请皇上和娘娘带着小皇子,速速离开!” 温倾慕眼皮跳了跳,抬眸望向楚随玉,他的面色格外镇静。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禁抱紧手中孩子:“王爷?” 楚随玉握着腰间佩剑,缓缓站起身:“云儿,照顾好你家小姐。” 云儿慌得不行,连忙应是。 温倾慕望着他的背影,刚刚,他的称呼…… 楚随玉朝外面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步子,转身冲到温倾慕身边,亲了口她怀里的孩子,又抬手托住她的脑袋,狠狠亲了口她的唇瓣,转身决然离去。 温倾慕呆了呆,抱着孩子坐在床榻上,半晌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时,外面厮杀声更加激烈。 宫人们都围在寝殿里,有胆小的宫女抱在一团,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内侍们同样瑟瑟发抖,不时朝外面偷偷瞄上几眼。 楚随玉大步走到凤仪宫屋檐下,偌大的庭院中,他的侍卫与楚华年带来的精兵们拼命厮杀,满院都是血,溅在角落的梅花上,越发衬得花瓣鲜红。卡Kа酷Ku尐裞網 隔着无数血液与人命,他抬眸望向楚华年,对方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容是楚家人素有的俊朗亲和。 那双眼充满了睿智,没有昔日半分痴傻。 而他的背后,李青的军队排列整齐,森严威武。 李青和夏侯铭的倒戈,使得这场宫变毫无悬念。 失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薄唇勾起淡淡的笑,楚随玉转身进了宫内:“关门。” 凤仪宫大门重重合上,被抛弃在庭院里的亲信,被迫以一当十,拼命厮杀。 然而有些事,即便拼尽全力,也是没有结果的。 譬如他们无法挽回的死亡。 楚随玉的一名亲信生得孔武有力,手持双刀,不过片刻便杀了十几人。 楚华年面无表情地从随从手中接过弓箭,长箭呼啸着,射进那名亲信的心口。 院中的厮杀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楚随玉的亲信便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天空阴沉可怖,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楚华年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命人抬着撞木冲向宫门。卡Kа酷Ku尐裞網 数十人抬着粗大沉重的撞木,将凤仪宫门撞得砰砰作响,仿佛整座宫室都将坍塌。 寝殿中尖叫声此起彼伏,温倾慕抱着宝宝,端庄美艳的脸庞上虽然平静,却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七星匕首。 几名亲信拥着楚随玉进来,他站在屏风前,声音冷静:“慕慕,过来。” 温倾慕抬眸看他,见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庄肃,于是忍着刚分娩过后的不适,被云儿搀扶下床,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王爷?” 楚随玉扶住她的腰,转过屏风,朝凤仪宫南门走去。 温倾慕不解他要做什么,刚走出寝殿,迎面就撞上身着黑色劲装的韩棠之。 韩棠之瞥了眼楚随玉,手立即挪到刀柄上。 楚随玉正要将温倾慕交给他,身后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无数军靴声踩踏的声音响起,他没有回头,拥着温倾慕的腰,飞快朝南走。 凤仪宫的两扇大门彻底倒在地面,被甲兵践踏。 这些人闯进寝殿,尚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宫女与内侍,被拽住头发或衣领,刀剑无情地捅进他们的心口。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一场不留活口的杀戮。 楚华年身着锦衣华服,面无表情地踏进寝殿,瞥了眼横七竖八的尸体,提刀转身朝南门而去。 凤仪宫南门修建得很是窄小,本是供宫女和内侍使用的。 温倾慕身体虚弱,再加上抱着孩子,根本跑不快。 楚随玉拥着她,还未奔到南门,身后追兵已近。 而十名甲兵,早已堵住南门。 众人喘息着,转身望向追兵,楚华年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取下弓箭,瞄准了楚随玉。 长箭闪烁着寒光,比冰雪还要凛冽。 楚华年射出箭的刹那,唇角忽然轻笑,稍稍挪开了方向。 长箭射破空气,笔直刺向温倾慕怀抱中的孩子。 韩棠之正与那些堵住南门的人厮杀,只来得及回过头,通红的双眸中,倒映出楚随玉转身抱住温倾慕和孩子的画面。 长箭穿透了他的后背。 温倾慕呆呆望着他,他勉强抬起头,笑容惨白却格外深情款款:“快走!” “为……为什么?”温倾慕声音发抖。 楚随玉低头望向她襁褓中傻笑的宝宝,声音很轻:“因为……我是你的夫君啊!我要保护你,和宝宝……” 眼泪狂涌而出,温倾慕尚还未来得及说话,云儿哭着拉住她朝南门奔去。 韩棠之砍杀了最后一名拦路的侍卫,接应她们离开。 刚跨出南门,温倾慕听见身后并没有传来那人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楚随玉拼尽全身力气,将朱门重重合上。 “不——” 门被关上的刹那,温倾慕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最后的画面,是那人含笑而深情的眼眸。 门后,楚随玉艰难地转过身,背靠朱门,抬头望向天空,那泛灰的颜色沉重至极。 楚华年依旧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盯了他片刻,抬起手。 甲兵潮水般朝他涌了过去,无数刀剑捅穿了他的身体,然而他的双手却依旧保持着张开的姿势,紧紧护住那道门,任其他人怎么拉,都无法将他拉开。 他任由那些人撕扯他的身体,只盯着天空。 雪花飘摇而落,凄迷美丽。 四周的声音仿佛都已静止,他缓缓绽开一个含情脉脉的笑容。 他,再也听不见她矜持地唤他王爷。 再也看不到,她喜怒哀乐的模样。 雪花落进瞳眸的刹那,他停止了呼吸。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甲兵们散开,楚华年走到楚随玉跟前,这人浑身都已血肉模糊。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便将他从门上拽了下来。 朱红的门,早已鲜血淋漓。 他打开门,韩棠之带着温倾慕和那个孩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凉薄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搜宫。” 甲兵涌了出去,只剩下孤独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雪渐渐大了,落满了他的后背。 那么孤寂,如他孤寂而短暂的一生。 第553章 玉慕番外却道海棠依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卡Kа酷Ku尐裞網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婉转的吟诵声自不远处凉亭中响起,闲步于花间小道上的俊俏公子,挑着一双温情脉脉的双眼,下意识地寻着声音看去,却见凉亭中白纱帐幔低垂,只隐隐映出少女斜倚在榻上,手持书卷的窈窕身姿。 随从见他似是起了兴致,于是低声笑道:“那位是温家大小姐,名为倾慕,才貌双全,又端庄孝顺,十分难得呢!” “有趣。”俊俏公子摇着把折扇,眉梢眼角都是风流。 他正要靠近同佳人说话,却见一名做小厮打扮的年轻男人皱着眉头蹲在花丛里,一边拔草,一边抱怨出声:“我说,大小姐,您整日里能别吟这些酸溜溜的词吗?我听着瘆得慌。” 亭中侍奉的小丫鬟立即呵斥出声:“好好拔你的草!能听小姐吟词,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听不懂瞎抱怨什么!” 那小厮立即反驳:“哟,我听不懂,你能听懂?!” 小丫鬟恼了,正要回嘴,少女娇俏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容战,你该多读书才是。” 明明是训导的声音,可是由那把黄莺出谷般的好嗓音说出来,竟是说不出的娇嗔妩媚。 俊俏公子瞥向那名小厮,小厮生得极好,粗布麻衣亦难掩绝世姿容,只不知为何会在温府当花匠。 “书中自有颜如玉?那颜如玉,能比大小姐漂亮?”小厮漫不经心地拔草,却连带拔出了一株四季海棠,唇角的笑容十分欠揍,“我认真读书,那书能否把大小姐送我?” 亭中寂静半晌,小丫鬟顿时气愤地嚷嚷开了,训那小厮不要脸,最后还是温倾慕发话,罚掉他半年月钱。 “王爷,咱还去搭话不?”随从低声问。 温府难得来一趟,还是阁老做寿,才能过府的,今后哪里还有这样好的机会与佳人独处? “这位温小姐,心仪花匠。”楚随玉笑容不达眼底,摇着折扇离开。 第二年,楚云间分配了公事给楚随玉。 公事棘手,楚随玉亲自拜访温府,打算向温阁老讨些经验。 此时正是四五月份,海棠开得最好。 温府前院遍植海棠,他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走着,却见身着红衣的少女,相貌美艳,气质端庄,正带着侍女朝主院走去。 清晨朝霞映露,美人行走花间,映入他的眼帘,无异于世间最美的景致。 他勾唇一笑,也跟着去了主院。 过了些时日,他向温阁老求娶嫡孙女倾慕,却被拒之门外,理由是温家女不嫁皇族。 他也不恼,笑吟吟告退,却转头将温预的罪证搜罗来,逼迫温阁老将孙女嫁给他。 他倾尽所能,给她他能给的最盛大的婚礼,想着那海棠朝露般的人儿,若能倚在他怀中,娇声唤他一声“夫君”,该是多好的事儿。 然而洞房花烛夜,他高高兴兴地揭开盖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她不愿意嫁给他。 她宁愿在府中守着一个小厮,都不愿嫁给他堂堂王爷! 他还不如一个小厮吗?! 他在她身边坐下,想着没关系的,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总有办法,让她爱上他。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一夜,直到龙凤喜烛燃尽,他都不曾碰她。 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年又一年,他搜罗来她最喜欢的书、最昂贵的笔墨纸砚,最美的海棠花,都不能换这个女孩儿展颜一笑。 直到某次宴会,他看见身边的女孩儿痴痴凝望那抹红色身影,才知道,他这一生,恐怕都走不进她的心里。 他开始怨她、开始恨她,开始流连花丛,不停地将各式各样的小妾纳进府中。 他每夜每夜的同其他女人缠绵,最忘情之时,他总以为身下的女子是他的王妃,他在温暖的春帐中,忘情地唤她们慕慕,唤了一声又一声,直到将宿醉唤成酒醒,直到将黑夜唤成天明,直到将自己的心唤得碎掉。 可她们,终究不是他的慕慕啊! 他终究遗忘了这个女孩儿是他多么努力才娶进门的,他刻意同花容战成为挚友,刻意同他一道流连于秦楼楚馆,又在第二日天明,回到王府,将花容战如何宠幸其他女人的经过,一点一点,细致地描述给她听。 她不肯听,他就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逼着她听。 可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她更加的恨他。 她也曾试图对他好,试图遗忘过去与他成为夫妻,可那时他恨极了她! 他要将她带给他的痛苦,尽数施加在她的身上! 午夜梦回之时,他睡在花楼里,想着窗外寂静的明月,想着种满王府后院的海棠,想着被他关在金丝笼里那个女人。 他有点可怜她,又有点可怜自己。 然而他们终究是无可挽回了。 再后来,他被贬长州。 可长州的月光哪有京城的明亮,长州的美人哪有慕慕动人? 他想她,他写了很多封信寄给她,她却连半个字都不愿回。 于是他用尽手段甚至不惜杀害阁老,借着奔丧的由头回京,兴高采烈地去见她,看到的却是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那是她和花容战的孩子。 可她明明,是他的女人…… 他将她锁在房中,不许迈出去半步,不许旁人同她说话,他亦不肯去探望她。 他在喝醉后宠幸府中侍妾,夜半梦醒,对着窗外的明月,忽然记起那年温府,斜倚在凉亭软榻上的天真少女。 他下意识地吟诵出声:“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睡在他身后的侍妾立即搂住他,娇声笑道:“王爷糊涂了?大冬日的,哪儿来的海棠!” “是啊,哪儿来的海棠……” 风雨过后,绿叶莹润饱满,海棠虽消瘦可怜,但依然长在枝头。 下一年春天,它们还会热烈盛开。 而他将温府最美的一株海棠折回家中,却终究让她枯萎成灰。 若能回头,该有多好…… 第554章 她已到不了,他们约好的未来 皇宫四道外门,全被夏侯铭掌控的禁卫军把守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落雪的皇宫本该寂静清幽,可此时,杀戮声从四面八方的宫殿里传来,鲜血将灯笼染得更红,惨白的日头却又在大雪中露出,更显这景荒凉冷酷。 这是一场屠戮。 国师府,衡芜院。 沈妙言走到箱笼前,打开一口木箱,里面静静搁着黑金色头盔。 她将头盔捧起来,回头望向身着细铠立在窗边的男人,凝望良久,收回视线,轻声道:“你伤得那么重,非要去宫里吗?” 君天澜默然。 黑金头盔被擦得雪亮,映出女孩儿担忧的双眸。 沈妙言低着头走到君天澜身边,踩上一只小板凳,为他戴上头盔,认真道:“那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 君天澜盯着小姑娘白嫩漂亮的脸,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亲了口她的面颊:“我会的。” 男人穿盔甲的时候,是最英俊动人的。 此时的君天澜在沈妙言眼中,冷峻威严而又不失俊美,遍天下的男人,都无法比肩他半分风姿。 他转身走出寝屋,沈妙言追着他的背影快走几步,倚在门框边,红着眼圈道:“四哥!” “嗯?”君天澜立在雪地中,回眸看她,剑眉微微挑起,英俊性感至极。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有些看呆,很快回过神,笑道:“我去厨房给你做元宵吃,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 男人含笑,跨上夜凛牵来的骏马,扬鞭离去。 沈妙言凝视良久,直到马蹄声听不见了,才走到屋檐下,仰头去看寂寞落雪的天空。 楚国,将何去何从? 金銮殿的大门终于发出一声悲鸣,花容战带着人迅速退后,那两扇巨大的朱红大门“哐”一声重重砸到地面,震落无数灰尘。 花容战领着四十名精锐跨上战马,声音冷漠:“杀!” 无数箭矢迎面而来,花容战挥舞着长枪,鲜衣怒马一骑当先,长枪所过之处,尽是淋漓鲜血。 桃花眼盛着从未有过的凌厉,扫视过这些人,却独独没看到夏侯铭。 尽管钦原让他先杀楚随玉,再想办法杀了楚华年,可纵马出金銮大殿的这一刻,他心心念念,都只是慕慕。 他想见到她,他想先确保她的安全! 夏侯铭不在,他留下的禁卫军轻而易举便被摧毁。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领着人马,红衣飞扬,疾速朝凤仪宫方向奔去。 顾钦原的计划,尚还未施展开,在花容战这里就已毁于一旦。 他低估了一个男人,究竟可以多么深情。 而韩棠之带着温倾慕和云儿,绕过楚华年搜宫的人马,小心翼翼朝宫门靠拢。 他一个人容易离开,可温倾慕和云儿都是柔弱女子,带着他们,他连轻功都用不成。 那张温如暖玉的面庞此刻充满了警惕,在这危急时刻,男女之防早被抛到脑后,他紧紧揽住温倾慕的腰,只恨不能将她整个人捆在自己背上。 曾经容战没有守护好他的嫣儿,他领教了那天人永隔的滋味儿,这一次,他绝不能叫容战也体味那种绝望。 哪怕豁出性命,他都要将温倾慕好好送到容战的身边。 三人好不容易来到内城门,这道城门是后宫通往前朝最便捷的一条路,只要出了这里,兴许,兴许就能碰到容战。 然而门口却把守着上百名禁卫军。 夏侯铭亦在其中。 云儿浑身抖如筛糠,紧紧护着温倾慕,唯恐自家小姐和小公子被人暗算了去。 韩棠之呼吸艰难,因为夏侯铭已经看到了他们。 兵马不动声色地包围过来,韩棠之双手握在腰间的两柄长剑上,在夏侯铭抬手的刹那,凌空而上,剑如长虹。 夏侯铭举起长枪,瞳眸眯起,正要迎战,韩棠之却转了方向,化身道道残影,锋利的长剑不停收割那些禁军的性命。 在这一刻,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将理智与思考全都抛到脑后,全身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带温倾慕活着去见他的兄弟! 他的强大,超出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连夏侯铭都禁不住震惊,这位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状元郎,竟有这般好的身手! 等周围人反应过来,韩棠之已堪堪落在温倾慕面前,距离他不远处,数十名禁卫军脖颈间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面容惊骇的从马上跌落。 韩棠之回头瞥了眼身后的一间偏殿,冷声道:“带你家小姐进去!” 云儿小脸惨白,连忙和温倾慕朝偏殿奔去。 韩棠之连着退后数十步,在偏殿的石阶下,稳稳站住步子。 夏侯铭冷声:“一起上。” 血液染红了韩棠之浅蓝色的袍摆,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将上百人斩于马下,然而他的情况也十分糟糕,大腿被人砍了一刀,手臂和胸口同样伤痕累累。 他拄着那柄豁了口的长剑勉强立在殿前,鲜血顺着额头流过双眼,喘息着,模样十分可怖。 就在夏侯铭下令杀了他时,内城门缓缓打开。 鲜衣怒马的男人,领着最精锐的暗卫飞驰而来。 “她在里面!” 韩棠之怒吼出声。 花容战带来的人迅速挡在韩棠之面前,替他对付夏侯铭等人。 花容战跨下马,飞奔进偏殿,刚推开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 殿中景象,让他大脑几乎轰然爆炸。 云儿心口上中了一刀,躺在地上的血泊中不停抽搐。 襁褓里的孩子滚落在地,啼哭出声。 两名长相猥/琐的禁卫军,正试图扳开慕慕的双腿,要强女****。 而慕慕大睁着美丽的双眼,只呆呆注视殿顶。 她小腹处笔直地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浸湿了她的裙摆。 那两名禁卫军尚未得逞,只听得诡异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地响起。 两人偏头看去,一身红衣的男人,桃花眼中闪烁着血腥的光,寒风从背后吹动他的发丝与袍摆,他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 两人还未来得及求饶,红色残影掠过,两颗头颅保持着惊恐的表情,滚落在地。 花容战跪坐在地,将温倾慕抱到怀中,刚刚的杀戮气息陡然消失,只剩惊慌与害怕:“慕慕?慕慕?!我来带你回家了,慕慕!你醒醒啊慕慕!” 温倾慕缓缓睁开双眼,泪珠无力地滚落,她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轻抚花容战的面颊,声音极轻:“那年沈御史府,你曾答应我,满足我三个愿望……” 花容战痛哭失声:“莫说三个,就是三百个,三千个,我都依你!我求求你,你不要走!慕慕,你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 “第二个愿望,容战,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抚养咱们的宝宝……” 泪珠潸然滚落,美丽的眼睛紧紧凝视面前惊慌失措的男人,她知道,她已经到不了,他们约好的未来。 她努力扬起甜美端庄的笑,鲜血汨汨不端地从唇角淌落,声音慢慢弱了下去:“第三愿,我真想……我真想……真想再看你舞一次剑……” —— 写最后几段的时候,哭成狗QAQ。。谢谢昨天六位宝贝的打赏! 第555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偏殿外,血肉横飞,厮杀声震天。卡Kа酷Ku尐裞網 偏殿内,红衣公子执剑而舞,剑光抖动如雪舞梨花,映亮了整座黯淡的宫室。 可一套剑法尚未舞完,花容战握着剑柄的手便急剧颤抖起来,那长剑“哐当”一声,无力地跌落在地。 他扑通跪在含笑的女子身旁,终于,泪如雨下。 “慕慕!” “慕慕!” “慕慕!” “……” 一声声呼喊,犹如杜鹃啼血,悲切至极。 他将温倾慕搂在怀中,明明是个男人,却哭得撕心裂肺犹如孩童:“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慕慕,你怎么忍心?!说好了一起白头,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你叫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冰凉的地面上,呆在襁褓中的婴孩儿也跟着嚎啕大哭,小小的、柔软的拳头在空中乱挥,似是在急切地寻找娘亲。 花容战哪里顾得上这孩子,他将温倾慕抱得紧紧,只盼着自己的温度能让她的身体,重新暖和起来。 正伤心时,七星匕首从温倾慕袖管中滑落,那是他交给她,让她保护她自己的。 他呆呆凝视,甚至能想象得到,他的慕慕为了活下去,是怎样日夜不安地揣着匕首。 可匕首,终究不能救她。 在外面厮杀的人马陡然听见殿内传出一声咆哮,同时朝殿中看去,只见身着红衣的公子,桃花眼红得可怕,乌发与红袍无风自舞,浑身萦绕着浓浓杀意,提一柄长刀,化身道道残影,朝这边迅速掠来。 夏侯铭刚将一名暗卫斩于马下,下一瞬,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急忙抬起银枪,堪堪架住凌空而来的大刀,然而不过一秒,枪杆上蔓延开无数裂痕,花容战狂吼一声,那杆银枪竟直接碎裂开来。 夏侯铭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到,连忙勒马后退,然而花容战如影随形,他将铺天盖地的愤怒都聚集在长刀上,刀光冷厉更甚冰雪。 夏侯铭抽出腰间佩剑勉强迎敌,尚还未来得及招架,那柄被灌注了雄厚内力的长刀,猛地劈砍下来,生生将他的剑砍为两半。 夏侯铭虎口震得发麻,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恐惧,刚准备命人撤退,刀光已经包围了他。 拼死战斗的禁卫军看见主帅抽搐着倒在马下,惊骇片刻,再抬起头时,一身红衣的妖美男人,提着滴血的长刀,正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过来。 他们恐惧地呼喊,犹如面对世上最令人生畏的杀神,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 花容战身形一动,如影随形。 半跪在台阶上的韩棠之喘着粗气,静静看着那抹鲜亮的红色身影,他面无表情地收割敌人的性命,桃花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残酷…… 他垂下眼帘,拄着长剑,勉强奔进偏殿,试探了下温倾慕的鼻息,顿时无力地跌坐在地。 良久后,他试探着摸了摸她脖颈上的动脉,瞳眸微微一动,又望了眼地上嚎哭的可怜婴孩儿,扯开一条布带将宝宝捆在自己背上,又打横抱起温倾慕,破窗而出,朝皇宫外奔去。 他第一次恼恨自己的脚力如此缓慢。卡Kа酷Ku尐裞網 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守在城门上的禁卫军看见一个血人奔过来,正要放箭,无数黑衣暗卫犹如鬼魅般从楼顶跃下,自背后无声无息地割开了他们的咽喉。 城门大开,骑在纯黑骏马上的男人,英俊高大,黑色绘金蟒斗篷在冷风中猎猎作响,示意夜凛牵给韩棠之一匹马,清冷的凤眸紧盯着他:“还不快走?!” 韩棠之回过神,连忙上马,朝倚梅馆飞奔而去。 君天澜带着手下上百骑精锐,朝皇宫中疾驰。 偏殿门口。 大雪犹盛,花容战单膝跪在地上,拄着长刀,正低头喘气。 他的身后,包括夏侯铭在内的无数人倒在血泊中,鲜红的血液将白雪染成深红,寒冷的北风使血液凝固成冰,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楚华年带着兵马赶到时,就只看见他独自一人跪在雪地里。 长长的乌发与红色锦袍在冷风中飞扬,那双缓缓抬起的桃花眼,盛满了仇恨。 他裹着温暖的狐裘,面无表情地注视他良久,冷声道:“楚随玉谋朝篡位,弑君杀兄,已被本王诛灭。君天澜意图谋反,其手下花容战谋害护国将军,来人,派兵包围国师府,即刻擒拿君天澜。” 话音未落,他身后无数马蹄声响起。 楚华年回头,只见当先一骑,黑衣猎猎,面容冷峻精致,凛贵威严不可侵犯,不是君天澜又是谁…… 他眯起眼眸,君天澜的人马已经快速包围住他的人。 君天澜跨下疾风,他的气势那般压迫逼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让开路,放他进去。 他在花容战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地将手伸给他。 花容战哀哀地哭起来,“她死了……她死了……” 那么大一个男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我听闻,她生了一个男孩儿。容战,你要让那个男孩儿在失去娘亲后,连父亲也失去吗?” 花容战哭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后,才将手放到君天澜的掌心。 君天澜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抬手抱了抱他,虽是安慰,可他的心情同样压抑。 楚华年静静注视这两人,半晌后,才幽幽道:“国师来的真及时,想来是本王误解了你。既无谋反之意,那么本王收回刚刚的命令。至于温倾慕的孩子,还请国师交出来。” 花容战闻言,眉眼之间都是冷厉,死死盯住楚华年,楚华年心头一凛,眼角余光扫过君天澜带来的人马,微微一笑:“市井中传言,温倾慕的孩子乃是花公子的子嗣。既如此,本王看在国师面上,就放过他。宫中狼藉,需要收拾,若国师无事,可暂行回府。”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君天澜起冲突,否则必然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对付君天澜,只能徐徐图之。 君天澜亲自将花容战扶上战马,同样不想与楚华年在这个时候起冲突,于是面无表情地率人离开。 第556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楚华年目送他们远去,瞳眸阴鸷可怖。 他身后的李青凑上来,小心翼翼道:“王爷,楚国不能没有皇帝,还请您即刻入主乾和宫,早日称帝。如此,方才是楚国的福气。” 楚华年笑了笑,瞥了眼死在雪地里的夏侯铭,拍了拍李青的肩膀:“久闻爱卿之女温柔恭顺、娴静貌美,登基大典过后,本王定当封她为后。” 李青喜不自胜,连忙拱手谢恩。 大雪纷纷扬扬,整座京城犹如粉妆玉砌,好一个冰雪世界。 有的人等来了自己的夫婿,有的人等来的却是一具凉透的尸体。 夏侯府大堂,沈枫端坐在太师椅上,静静注视夏侯铭的尸身。 仆妇丫鬟们都在哭,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流。 似是听够了她们的哭声,她冷声道:“都退下。” 伺候的人退了下去,隔扇被轻轻掩上,几缕雪光透进来,沈枫衣着单薄,竟也不觉得冷。 她走到夏侯铭身边,纤纤玉指轻轻抚摸他的面庞,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在同他说话:“当初父亲重权势,害死大伯父一家,他自己也没落个好下场。我以为,我跟他不同,可到头来,我也是为了权势,落得如此下场。” 她的语气轻柔至极,“若我死了,那是我咎由自取。可如今连累了你,九泉之下,叫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你?若我不曾追逐名利,安安心心待在府中,会不会一切都不同?” 柔嫩的指尖拂拭过男人漆黑的睫毛,她俯身低头,亲了亲他的薄唇,灼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脸上,却无法让他重新变得温热。 沈枫凝视这个人安静沉睡的模样,忽然无比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无比想念他粗糙却又温柔的亲吻。 厅中烛火燃烧着,一条白练,被缓缓抛上横梁。 她踢翻了脚下的凳子。 …… 国师府,衡芜院。 沈妙言盘膝坐在软榻上,矮几上摆着一碗凉透了的汤圆。 她单手托腮,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 雪落了一场又一场,日暮时分,红色灯笼被点燃,院子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她连忙起身,刚奔到屋檐下,就看到身着黑金铠甲的男人大步朝这边走来。 他面庞冷峻精致,身姿健硕高大,穿铠甲行走在雪地里的模样,透着世间罕有的英俊,叫人心动。 无法言喻的欢喜自心底最深处升起,小姑娘连忙迎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四哥!”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牵了她的手,一同朝书房走去:“可有乖乖待在府中?” “我一直在衡芜院等你,哪儿也没去!” 君天澜听着,冷峻的面庞便柔和了些。 书房中灯火通明,汤圆早已被重新热过,沈妙言乖巧地捧起汤碗,亲手舀起一颗:“四哥,你饿了吧?” 君天澜吃了她喂到唇边的汤圆,透过柔和的光线,凝视她红扑扑的脸蛋,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清冷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性感:“嗯,是有些饿了。” “那再吃一颗,等这碗吃完了,我再去做。” 沈妙言难得流露出这般贤惠温柔的一面,像个尽职尽责的娇妻,尽己所能想照顾好夫君。 这汤圆乃是芝麻豆沙馅儿的,君天澜不喜太甜的食物,可因为是她捏的,便还是很给面子的将一碗汤圆都吃下了肚。 天色彻底暗了,书房中的灯笼散发出温柔的光。 沈妙言很开心他喜欢吃自己做的食物,正要将空碗端出去,却被矮几对面的男人拉住手腕。 她一怔,那人微微使力,她整个人都被带进他的怀中。 “四哥?”她仰起小脸,琥珀色瞳眸里满是不解。 “我饿了。”男人声音沙哑。 “那我再给你做一碗汤——” 沈妙言话未说完,君天澜抵着她的耳畔,声音轻柔:“我不想吃汤圆,只想吃你。” 他说话时,有芝麻的香气呵出,很温暖。 小姑娘瞳眸骤然放大,男人忽然把她打横抱起,健壮结实的手臂牢牢箍住她较软的身躯,他那么大,她被抱着,显得那么娇小玲珑。 “四哥……”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沈妙言涨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君天澜将她轻轻放上床榻,细致地一粒粒解开她夹袄上的盘扣,脱掉夹袄,又给她解腰带。 沈妙言望着他面庞上隐隐透出的急不可耐,紧紧咬了咬唇瓣,很是犹豫:“四哥,我今天,我今天……” 君天澜解开她的腰带,把她的裙子扔到衣架上,扬起的尾音,极其低沉性感:“嗯?” “我今天——”沈妙言正要开口,却瞧见他把帐幔放了下来。 她躺在枕头上,试探着道:“四哥,今天是我——” 话未说完,男人俯身,含住了她的小嘴。 她喘着气儿,睁大眼睛,正对上那一双深邃复杂的凤眸。 君天澜轻轻啃咬她的唇瓣,见多了生死离别,尽管心中早已麻木,可只要想到万一离开的那个人是他的小姑娘,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要今夜逍遥快活,谁又管明朝是怎样的烈火滔天乃至日暮穷途? 沈妙言被他吻得嘴唇发麻,她知道他很急迫,毕竟他忍了那么多年。 可是…… 她别过脸,很想钻进被子里。 君天澜的手从她中衣里伸出来,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到自己摸了一手的血。 “沈妙言……”男人声音带着颤抖。 沈妙言不顾一切地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声音急促:“我一直想说,你都不给我机会说!今天是我来葵水的日子啦!” 君天澜满腔欲.火无处可泄,强忍着难受,拉开被子,“你以前不是月末来吗?” “哎呀,它有时候会提前,有时候会延后,我也说不好的!” 小姑娘脸羞红到耳根,连白皙的脖颈都粉红粉红。 君天澜无奈,瞥了眼自己身上还穿着的盔甲,皱眉下床:“我去华容池泡一泡,你别跟来。” 沈妙言咬住唇瓣坐起身,望向他出门的背影,莫名觉得,那背影透着几分萧索。 她忽然有点想笑。 第557章 人有七情六欲,爱情,却是最多余的 倚梅馆。卡Kа酷Ku尐裞網 安似雪站在屋檐下,一手扶着廊柱,静静望着漫天飞雪,娇美动人的面庞略有些苍白。 楚云间死了,楚随玉也死了,谁也没有料到,到最后竟是那位痴傻的顺安王成了楚国新帝。 楚国,究竟何去何从? 她偏头望向坐在不远处台阶上的韩棠之,他浑身都是伤,却拒绝让人治疗,撑着一口气在等待,神色阴郁可怕。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正凝思间,纤腰被温热的大手揽住,白清觉将她拥在怀中,摸了摸她的手,语带责怪:“这样冷的天,怎么也不捧个手炉?” 安似雪仰头,看见他唇角的笑容时,不禁怔了怔,“倾慕她……” 白清觉笑容温厚,亲了口她的额头。 皇宫中发生了那样大的事,这个正月,京城里的百姓哪里还能过得安稳。 因此,昔日繁华的十里长街上,家家关门闭户,屋檐下连盏红灯笼都没有。 此时风雪如刀,黑漆漆的长街中,却有个女子披着厚厚的斗篷,提着一盏灯笼,朝花府飞奔而去。 她的眼泪顺着尖尖的下颌滑落,眼睛里都是悲伤。 那个人死了,她还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就死在了她的前面。 她终于奔到花府前,将门敲得哐哐作响。 侍女领着她去见顾钦原,顾钦原坐在幽雅的厢房中,腿间盖着一张羊毛毯,正漫不经心地品茶。 阿沁跨进门槛,死死抓住门框不让自己倒下,通红的双眼蓄着眼泪:“你说,我帮你做事,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可他现在死了,你的承诺呢?!” 顾钦原面无表情:“他死了,于你而言,有什么不好?不会再有人追杀你,现在的你,才是自由的。” 阿沁怒不可遏,婉约秀美的面庞格外狰狞可怖:“没有他,我要自由有何用?!世人都道顾先生才学冠绝天下,可你到底懂不懂,何为情.爱?!” “我不懂,也不需要懂。人有七情六欲,爱情,却是最多余的。” 顾钦原声音淡漠,端起茶盏,正要送到唇边,阿沁冲上来,一把打翻那盏茶:“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爱上一个女人。你会知道今日这番话,错得有多离谱!” 她说完,哭着离开。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面的残渣,瞳眸依旧冰冷:“谢陶。” 谢陶连忙从外面跑进来:“钦原哥哥?” “把地面打扫干净。”顾钦原说完,便靠在椅背上,随手拿了本书翻开来。 谢陶连忙乖巧地拿来扫帚,先将残渣扫成一团,再小心翼翼扫进簸箕里。 她又拿了抹布擦拭地面,犹豫半晌,抬头望向顾钦原,试探着道:“钦原哥哥,咱们是不是要回镐京了呀?妙妙她,会跟我们一起吗?” 顾钦原翻了一页书,侧脸冷漠,没搭理她。 国师府,临水阁。 阿沁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素问端着一碗红糖水正欲上楼,看见她满脸泪痕,吃惊道:“你怎么了?” 阿沁抬袖擦去眼泪,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糖水,声音低哑:“我给小姐送上去。” 素问望着她的背影,清晰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烈而刻骨的悲伤。卡Kа酷Ku尐裞網 四楼的闺房,灯火点得很亮。 沈妙言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正漫不经心地翻看医书。 阿沁低垂着眉眼进来,将红糖水递给她:“小姐。” “我不喝……”沈妙言拖长音调,“每次来月事,我肚子都不疼,为什么总叫我喝红糖水。” “里面熬了红枣桂圆和枸杞,能润心肺,小姐喝了,对身子好。”阿沁说着,坐到床榻边,亲手舀起一勺,送到沈妙言的唇边。 她的声音依旧温婉,只是沈妙言却捕捉到一丝哭腔。 她抬起头,灯下,阿沁的眼透出红肿。 “你怎么了?”她惊了惊,连忙坐起来。 阿沁摇摇头,想起沈妙言待她的好,笑得有些难过,将红糖水放到床头,又从袖袋里取出一方绣好的手帕:“奴婢其他的都不好,唯有种花和绣工勉强擅长。这方帕子,奴婢绣了打算给小姐春日里用的,小姐收着吧。” “春天还没到呢!”沈妙言笑着接过,那帕子布料非常好,绣了朵红莲,角落还有一个小小的“嘉”字。 “真好看!”她忍不住称赞。 “小姐喜欢就好。”阿沁也笑,抬眸凝望她稚嫩的眉眼,她想叮嘱很多,可话到嘴边,却哽咽难受,一句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轻声道:“小姐为人处世,须得细致,要看清人心,莫要着了歹人的道。” 沈妙言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正要问她怎么了,她抬手为她将发丝捋到耳后,轻声道:“小姐,你要当心顾钦原。” “什么?!” 阿沁笑了笑,起身告退。 …… 天明时分。 花园的湖水很凉,沈妙言搂着君天澜的腰站在湖畔边,眼圈通红,哭得十分厉害。 君天澜心疼她,摘下斗篷披到她身上:“她进府之前,便是楚随玉的人了。如今楚随玉离世,她爱他,不顾性命投了湖去追随他,也是情理之中。” 沈妙言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哭。 楚随玉那样的男人,并不值得阿沁喜欢啊! 再者,即便再如何深爱那个男人,可他死了呀,他死了,难道她就不能独自活在人世了吗? 活着有什么不好?! 她并不理解阿沁的选择,正如世上千千万万人,都不能理解其他人的心思。 人之一生如白驹过隙,有人选择浪费,有人选择珍惜。 于沈妙言而言,她会选择最适合她的活法。 哪怕她痛失所爱,哪怕世人皆都背叛她,她也不愿意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另一边,温府。 一抹红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直入那幢精致的绣楼。 不过短短一天一夜,花容战看起来就憔悴了许多,弧度完美的下巴上,甚至长出了淡青色胡茬。 他缓缓登上木质楼梯,来到温倾慕闺房前,面对紧闭的房门,抬起手,犹豫良久,却迟迟不敢推开。 第558章 花慕番外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年春天,温府大小姐温倾慕乘坐马车,前往承恩寺上香祈福。卡Kа酷Ku尐裞網 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马车行至郊外,行人稀少,加上难得出一回门,她也不拘着云儿,任由她将窗帘拉开,好奇地观望山中景色。 观望着观望着,云儿忽然指向不远处:“小姐,那里躺着个人!” 温倾慕偏头看去,一名身着白衣的公子躺在路边儿,血液将他的衣裳大半都染成了深红。 少女心最是良善,她连忙示意车夫停车,吩咐随行的侍卫过去瞧瞧。 那侍卫回报,说是个受了重伤的年轻公子,还未断气。 她便吩咐侍卫将那公子抬上车,想着去承恩寺找个大夫帮他瞧瞧。 那公子被抬到车夫身边,只剩下出的气儿了,却偏要掀开车帘,非要先谢过恩人。 他掀得突然,温倾慕还未来得及带上面纱,就被他看到了容貌。 不过瞬间,花容战一双桃花眼便略嫌轻佻地挑了起来:“我可是被瑶池仙女搭救了?” 这话含着几分调戏,云儿气得不轻,连忙抬脚去蹬他:“你这登徒子,我家小姐好心救你,你却好生无礼!赶紧滚下去,小姐不救你了!” 温倾慕又羞又气,悄眼去看他,却见这人死死扒着车门,并不在意云儿踹他,血都流到马车上了,一双桃花眼却仍旧盯着她,仿佛潋滟了春日的山水,深情得不像话。 她羞红了脸,只得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这一趟去承恩寺,虽是祈了福,却顺道捎回来一块牛皮糖。 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怎么赶都赶不走,像块牛皮糖似的紧紧粘着她,最后甚至跟她回了温府,非要做她院子里的花匠。 他们的缘分,便是在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中开始的。 后来的温府花园里,她读书,他捣乱。 她作画,他非要她画一张他。 她喜穿红裙,他不知打哪儿弄来几套红衣,也****穿着,甚至开玩笑,说他们像一对即将拜堂的夫妻。气得她不顾仪礼拿粉拳打他,可他转手便送她一颗熟透的杏子,桃花眼温柔得不像话。 她弹筝,他便执剑而舞,一身的风华,惹得亭中抚筝少女频频顾盼。 她闲暇时间里,最爱教他认字读书。 他不喜欢读书,她就用那把黄莺出谷的好嗓音,轻声训斥他,俨然要把他培养成大才子的架势。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只得依她,陪她坐在桃花树下,看她白嫩纤细的手指翻开泛黄的古籍,从《诗经》开始教起。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予以求之?于林之下。” 他跟着她读,却趁她看书时,悄悄偷看她精致端庄的眉眼。 她注视着书卷,声音婉约:“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面颊有些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没有再跟着念,只盯着她的侧脸,下意识地握住她柔软的手。 …… 花容战缓缓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尘埃,昭示着这闺房已经许久不曾住过人。 他跨进门槛,房中每一件摆设,他都很熟悉。 这是他在夜里,悄悄来过无数次,凝望过她的睡颜后,又悄悄离开的地方。 他的慕慕爱读书,爱作画,爱弹筝。 他的慕慕,是世上最才华横溢的世家小姐。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想着,走到绣床前,摸了摸柔软的帐幔,床榻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香味儿。 他又走到书架旁,视线缓慢地扫过那些书册,忍不住从中抽出她曾教过他无数遍的《诗经》,尽管他一首都没有背下来,可两人的约定,他却牢牢烙印在脑海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明明约好了一同白首啊! 苦涩与酸楚从心底深处涌出,他将书本放回书架,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窗户。 窗台上摆着一盆四季海棠,用朱红色瓷盆栽着,盆身刻有一个“慕”字。 这是他送她的礼物。 他抚摸着海棠,似是许久不曾有人浇水的缘故,这植株已经枯萎了。 如同枯萎的慕慕。 干涩的桃花眼中已经无法再流出液体,徒留满腔悲伤,无处宣泄。 他抬眸,远处的桃花树光秃秃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开。 他依稀记得,当年桃花树下,慕慕欢喜地叫他好好努力,然后上门提亲,她会一直等着他。 他很郑重地答应了。 慕慕高兴,甚至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的下巴。 那时的慕慕被他视若珍宝,他不敢有丝毫侵.犯,强忍住吻她唇瓣的冲动,满心激动地看着她蝴蝶般飞走。 思绪飘飞,他又想起那年桃花山,他在山腰的亭子里,是如何将慕慕按在石桌上,狠狠欺/负她的。 那是她的第一次。 她,一定很疼。 花容战痴痴地望着远方,南方的天际线遥远不见尽头。 ——西南是国师大人的领地,咱们去那儿,去看西南村镇的草市,去看巍峨壮阔的南断山脉,去看四季如夏的南蛮。 没有她的约定,该如何兑现? 没有她的远方,又怎会旖旎?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唇角的笑容越发苦涩,明明心痛至极,那双桃花眼,却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寒风呼啸,一方锦帕缓缓落在枯萎的海棠花上。 他下意识地拾起,锦帕上的字迹娟秀温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过妾之妄言。若妾平安归返,当与君执手白头。若妾先赴黄泉,只愿君能抚养孩儿平安长大,妾死而无憾!” 脑海轰然一片空白,良久后,只剩一个词回荡其间: 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 悲痛犹如洪水来袭,寂静的闺房中,男人的双眸再度被泪水浸润,他紧紧攥住那方绣帕,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像是若有所感般,他偏过泪痕交错的俊脸,闺房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身着红裙的美艳女子端庄静婉,站在若隐若现的光影里,笑吟吟望着他。 他又哭又笑地朝她伸出手:“慕慕,你来接我去黄泉了吗?有我陪着你,你就不孤单了!” 站在门口的虚弱女子,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 哼哼╭(╯^╰)╮,要想这个女人是真的慕慕,赶紧书币订阅加投票票!菜要看到你们的热情和诚意! 小皮鞭挥起来,啪啪啪~~~ 第559章 四哥太贪心了 冬日的阳光终于带了些温度。 花容战还在哀哀地痛哭。 哭得撕心裂肺。 温倾慕被丫鬟搀扶进来,缓缓蹲下来,沉默地抱住他的脖颈。 “慕慕……”花容战声音嘶哑,泪水不停地滚落。 在触摸到女子身体的温度时,他的手顿了顿。 温倾慕抬头看他,声音中含着十足的嗔怪:“若非棠之察觉到我还有心跳,背着我去倚梅馆,我这会儿就真没法儿出现了!” 说着,狠狠敲了下花容战的脑门:“还好意思哭?!就你这般粗心大意的男人,我可不敢嫁!” 花容战呆愣许久,猛地将她紧紧抱住:“你……没死?!” 说着,狂喜至极,一把将她抱起来,在房间中疯狂转圈:“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几名丫鬟不好意思留在房中,只得为两人掩了门退下。 “伤口要裂了!”温倾慕疼痛不已,蹙起眉尖,使劲儿去拍打花容战。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连忙将她放到床上,不由分说地捋起她的衣裳,见白纱绷带完好,这才松口气。 温倾慕盯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她就算活着,总有一天也会被这家伙折腾死。 还有他们的宝宝,这家伙杀出偏殿的时候,完全是一副不要宝宝的架势。 她扶额,突然有点心疼他们娘儿俩。 花容战却顾不得那么多,他有好多好多话要跟慕慕说,谁有空管那个奶娃娃! 眼见着已近元宵,楚华年登基为帝,同一天册封李青的女儿为皇后,尊楚云间为文康帝,尊楚随玉为厉帝,并大赦天下。 为收拢老臣心,他甚至还为沈国公翻了案,赐了无数金银珠宝给沈妙言。 沈妙言不在乎这些金珠宝贝,都拿去送给京城里的贫民了。 国师府。 君天澜坐在书房的软榻上,手捧书卷,却不大看得进去那些字。 眼见着即将回镐京,他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 沈妙言捧着喜帖进来,笑吟吟道:“四哥,花狐狸和温姐姐要成婚了呢!请咱们明天去喝喜酒。卡Kа酷Ku尐裞網” “嗯。”君天澜应着,接过她递来的喜帖,凤眸中满是思量。 他若回大周,西南乃至南蛮地带将无人镇守。 西南和南蛮地广人稀,资源丰富,到嘴的肥肉,没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或许,可以让容战去镇守? 他可以将温倾慕和孩子一起带去。 这么想着,心头的一块巨石便落了地,他打开喜帖,扫了眼,便道:“你去库房挑些礼物。” “就知道四哥会叫我挑礼物,我已经挑好了!”沈妙言主动坐到他的大腿上,单臂勾住他的脖颈,一双圆眼睛又纯又媚,“都是珍贵的摆件儿,还有补药和小孩子的玩具,正适合他们呢。” 君天澜听见她说小孩子的玩具,喉头不自觉动了动,直言不讳:“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唔……”沈妙言摸了摸下巴,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孩子的问题。 君天澜盯着她,小姑娘长相显小,都十六岁了,看起来却跟十三四岁没什么区别。 目光不自觉地扫了扫她的胸口,那胸口虽然鼓了起来,可其实真的很小,他单手握着,还绰绰有余。 “你在看什么?!”沈妙言注意到他略带嫌弃的眼神,恼了。 君天澜收回视线,淡淡道:“我想要个儿子。” 这样,他就可以教他骑马射箭,等长大了,他们父子一起保护她。 “你想要我就给你生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沈妙言傲娇地翻了个白眼,“等你娶了我,咱们再谈孩子的问题吧。” 君天澜瞳眸幽深,亲了亲她的额头,完全是一副商量的语气:“我若娶了你,咱们能不能要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四哥太贪心了……”沈妙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听说生小孩儿很疼的,我有些怕。” 君天澜仔细想了想,认真道:“我会请最好的稳婆。想来胎养得好,生孩子时大概不会疼。” “真的吗?” “嗯。” “那我就放心了。” 两个从没见识过生小孩儿的人,在书房中商量将来孩子的问题,一商量便是一个下午。 翌日,乃是花容战迎娶温倾慕的日子。 这次婚礼并未大操大办,只在花府简单地办了宴会,邀请来的也都是亲朋挚友。 沈妙言、君天澜、韩棠之、白清觉、安似雪、顾钦原以及谢陶坐一桌,安似雪帮忙抱孩子,沈妙言与谢陶一左一右地凑过去看,这孩子刚出生时长得皱皱巴巴,现在整个人都变得光滑白嫩,像颗刚剥出壳的蛋。 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乌黑漂亮,像极了花容战那双桃花眼。 “四哥,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将来给咱们的宝宝做夫君,你说好不好呀?”沈妙言戳了戳花思慕的小脸蛋,口无遮拦,头也不回地说道。 君天澜呷了口酒,无视顾钦原投过来的眼神,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谢陶忍不住笑,一边拿拨浪鼓逗弄他,一边唤他的小名儿:“晏晏,晏晏!” 小宝宝双手直拍,嘿嘿地笑,笑得嘴角都流了涎水。 安似雪连忙给他擦干净嘴角,眼睛里泛出母性的温柔。 白清觉静静注视着安似雪怜爱宝宝的样子,瞳眸中掠过一丝不忍。 她那么喜欢孩子…… 对桌坐的是温家亲戚,温预早已喝得红光满面,被温夫人不停地劝。 温夫人的幼子幼女倚在娘亲身边,不时朝门外张望,盼着姐姐和姐夫能早些到。 清宁侍立在角落,眼睛里满是失落,公子最终还是娶了她…… 大厅中正安静时,一名小厮匆匆跑进来,满脸喜气:“到了,迎亲队伍到街角了!” 话音落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院外一片沸腾。 众人连忙起身走到厅外,只见垂花门外,身着喜袍的男人玉树临风,英俊的不像话。 他手执红绸一端,那双桃花眼都笑弯了,正偏头望向戴着盖头的新妻。 院中的孩子们哄闹做一团。 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谢陶悄悄仰起小脸,注视顾钦原如玉石般冰冷的侧脸。 第560章 他要表兄对她恨之入骨 花容战与温倾慕拜了堂,两名小丫鬟便将温倾慕送进洞房。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和谢陶跟过去陪她,但见新房收拾的无比妥帖精致,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温倾慕端坐在床榻上,即便盖着盖头,也透出娴静端雅的气质来。 听见两个姑娘跑进来的声音,她轻轻握住裙摆,声音温柔:“你们坐,桌上有点心。” 沈妙言拿起一只芙蓉卷,咬了一口,好奇道:“温姐姐,你紧张吗?” 温倾慕低垂着眼帘,在红盖头下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微微颔首。 即便那个人已认识多年,可真正嫁给他,那种感觉是不同的。 而前厅,花容战先敬了韩棠之一杯酒,桃花眼中满是虔虔真挚,这是在谢韩棠之。 韩棠之微微一笑,同他对饮了这一杯。 他这才跟其他人敬酒。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温夫人望着花容战,同样越看越是满意,世上哪儿能找到长得这般俊俏的男人,还如此将慕慕捧在手心疼宠! 婚宴举办的十分顺利,直到深夜,这场酒席才算喝罢。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容战被灌了不少酒,踉踉跄跄推开新房的门,一眼看到端坐在榻上的娇妻。 他掩上门,低头的刹那,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坏笑。 等下,他要……嘿嘿嘿。 他急不可耐地拿喜秤挑开盖头,还未来得及一亲芳泽,温倾慕一眼看透他的色心,笑道:“我娘说,刚生完孩子,须得歇上两个月,才能圆房。” “两……两个月?!” 花容战傻眼了。 温倾慕白了他一眼,让侍女将儿子抱进来,解开衣衫,亲自给孩子喂奶。 花容战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瞅,慕慕的白兔圆润白嫩,然而却被另一个男人给捧着。 他静静注视着他家儿子满足的表情,突然好想把他塞回去…… 可是他不敢。 此时长街寂静,黑金马车徐徐行驶在街道上。 君天澜喝得有些多,阖着眼睛靠着车壁,精致冷峻的面庞除了微微泛出些红色,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沈妙言在昏暗的光线中盯着他,脑海中浮现出他穿新郎喜服的模样。 花狐狸穿着喜服那么好看,她家四哥,一定会更好看。 那么她呢,她穿上凤冠霞帔,会是什么样? 正胡思乱想间,马车停下,夜凛出声道:“主子,到府了。” 君天澜睁开清冷的凤眸,瞥了眼还在发傻的沈妙言,牵起她的手,一道下车。 沈妙言慢他半步,凝视他高大的背影,从当初在国师府门前,吵闹着要给他做媳妇开始,她便逐渐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被握着的小手轻轻蜷起,她真想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两人在长廊中,即将分开时,君天澜握住她的手,细心叮嘱:“回临水阁后,让素问帮你把重要东西收拾收拾,咱们七日后启程回镐京。卡Kа酷Ku尐裞網” 长廊上悬着一盏盏羊角红灯笼,他站在红色光晕里,面容冷峻淡漠,可眼底却隐隐藏着半抹柔情。 于他而言,这样的柔情已经很难得了。 沈妙言想着,乖巧地点点头,又好奇地问了句:“四哥,你想家吗?”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于他而言,有她在、有钦原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可这话无需对她说,他便俯身,轻轻亲了口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朝衡芜院走去。 沈妙言凝望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心里暖暖的,乖顺地往临水阁走。 她没让素问帮忙,只自己将床头那些东西收拾进一口红木箱里。 娘亲的曼珠沙华画子、七彩玲珑珠、蓝月光石、青鱼珠、摩喝乐佛像、一对果食将军、装种生草的青花瓷小碗、楚云间的白玉九连环锦盒、国师给的压岁钱。 这些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她将红木箱锁起来,正欲叫侍女抬热水进来沐浴,脑海中精光掠过,她好像,把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挠挠脑袋,实在想不起来,她便也懒得再去想。 翌日,整座国师府的侍从侍女都收拾起东西来。 沈妙言坐在衡芜院的屋檐下,望着顾明指挥几个侍卫将那些古籍小心翼翼装进木箱,她知道那间书房大概已经空了。 身旁的男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正面无表情地翻看兵书。 她捧着小暖炉,轻声道:“四哥,等到了镐京,你的父皇和母后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君天澜偏头看她,她穿着******夹袄,戴着白水晶长命锁,领子上一圈白狐狸毛衬得小脸晶莹剔透,琥珀色瞳眸里盛着深深的担忧,像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兔子。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视线重又落在兵书上:“母后面冷心热,妙妙又乖又可爱,她会喜欢你的。无需担忧。” 沈妙言“哦”了声,想问问他的父皇会不会喜欢她,可是望着他淡漠的侧脸,她便将疑问都吞进肚子里。 罢了,管他镐京是什么地方,四哥总会护着她的。 她想着,将脑袋轻轻靠在君天澜的肩膀上。 雪花静静飘落,这是一个静谧的午后。 长街的茶楼雅间里,两位男人相对而坐。 顾钦原面色苍白病态,声音如冰雪般清冷:“恭喜皇上登基为帝。” 楚华年笑了笑,眼前这个男人看着病弱,可心机实在叵测,他是不会与之为敌的。 他呷了口茶:“朕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兑现与顾先生的约定。顾先生帮朕筹谋登上皇位,朕也会如约,替你除掉沈妙言。只是不知,顾先生有何良策?” 顾钦原偏头望向窗外,眼中毫无感情:“郊外有一废弃宅院,宅子地下建有地牢。你想办法将沈妙言与我表兄一道引进去,在里面将他们二人分开,我手下有一暗卫,极擅长易容,他会扮成沈妙言出现,在生死面前与表兄恩断义绝……楚华年,我不止要沈妙言的性命,我还要表兄对她恨之入骨。” 楚华年含笑,再度呷了口茶:“一切但凭顾先生吩咐。” 第561章 到了大周,你可不能再这样欺负我 楚华年走后,顾钦原的随从进来,轻声道:“二公子,楚华年阴鸷狡诈,恐怕会让四殿下陷入危机。” 顾钦原举杯,淡淡道:“明日派人手埋伏在郊外,务必确保殿下安全。若有半分损伤,你们知道后果。” “是!” 此时的韩家。 几辆马车停在后门,府中侍女都在收拾东西,屋檐下堆了无数箱笼,房屋内尽都空空荡荡。 韩叙之静静站在廊柱边,仰望飞雪,内心挣扎得厉害。 父亲说,是时候返回大周了,可妙言妹妹还在这里,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正犹豫间,董氏欣喜地迈出门槛,笑道:“叙之啊,等回了大周,母亲给你相看一门好婚事,你如今也正是成婚的年纪了。” “我不想成婚。” 董氏闻言,脸立即板了起来:“莫非你还在想那个小妖精?!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惦记?!不仅没有身份背景,又长得妖妖媚媚,嫁进来就只会缠着你,闹得家宅不宁!” “母亲,妙言妹妹不是那样的人!”韩叙之皱眉反驳。卡Kа酷Ku尐裞網 “我不管,你若敢娶她,你就不必再认我这个娘!”董氏怒气冲冲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韩叙之满脸惆怅,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家最终在这个傍晚离开京城。 韩叙之不放心沈妙言,不顾董氏的劝阻,执意留下,想着再去国师府一趟,问一问她,可愿跟他回大周。 然而刚靠近国师府,就被守门的侍卫撵走,不许他接近半步。 风雪之中,他矗立在门前,范亮吃力地在北风中为他撑伞:“公子,属下估摸着您是见不到沈姑娘了,不如咱们回韩府歇一晚,明儿一早去追老爷他们?兴许还能追的上。” 韩叙之双手拢在袖管里,蹙着眉头,失望地离开了国师府。 沈妙言待在衡芜院,房屋里烧了地龙,十分暖和。 她坐在窗下陪君天澜下棋,走了十几步,瞧见对面的男人正要落子,连忙抬手抱住他的手腕:“不许下在那里!” 君天澜抬眸,他们有约定,谁输了,就得用墨水在脸上画一道,这小丫头脸上已经画成了花猫,看起来无比滑稽。卡Kа酷Ku尐裞網 薄唇勾起一道弧度,他的语气有些促狭:“愿赌服输,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沈妙言摸了摸脸蛋,不乐意地松开了手。 君天澜毫不客气地下在了棋盘中间,沈妙言所执的黑子再次输掉。 雪光与灯火的映衬下,男人笑容绝艳:“过来。” 沈妙言嘟着嘴,不甘不愿地挪到他身边,被他一把抱到怀中。 君天澜提笔,蘸饱墨水,瞧了瞧她的小脸,薄唇笑容更盛,围着她的嘴巴画了一圈。 沈妙言被他欺负,偏偏还不能还手,抬眸瞪着眼前的男人,他今日穿了件纯黑绣暗金竹枝纹锦袍,露出里面雪白挑银线暗纹的里衬,黑金冠束发,凤眸温柔,薄唇微翘,十分英俊养眼。 他真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想着,心中的委屈消散了些,在他画完之后,抱住他的脖颈:“四哥,到了大周,你可不能再这样欺负我……我从没去过那么远地方,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不能欺负我。” 她的身子娇娇软软,透着女孩儿特有的香气,叫人爱不释手。 君天澜单手搂住她的腰,周身凛贵威严的气息早已化为绕指柔,低沉性感的声音中满是认真:“只要你不负我,我定护你一世周全。” “我喜欢四哥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负你?四哥就知道胡说!” 沈妙言说着,伸手拔下他发顶的金簪,取下那只黑金发冠,让他的头发披散下来,琥珀色瞳眸中满是羡慕:“四哥的头发真好……” 君天澜随手拿起本史书翻看,任由她跪坐在他身后,将他的头发编成各式各样的辫子。 偶尔一回眸,凤眸端得是宠溺至极。 翌日一早,风雪停了,天气晴好,乃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宫里的大太监过府宣旨,说是要厚葬沈国公,司天监在郊外相中了一块风水极好的宝地,请沈妙言过去看看。 沈妙言自然乐意,君天澜怕有危险,便陪同她一道过去。 两人乘坐黑金马车,随宣旨的大太监,一路往郊外而去。 因为即将回镐京成亲,两人的心情都不错,一路相依偎,很快便到了郊外。 那名大太监指着不远处荒废的宅院,陪笑道:“皇上发了话,沈国公死得实在冤枉,因此墓地一定要选最好的。这宅院便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司天监挑了好多天,才挑出来的呢。” 宅院四周还有不少工匠,正忙着将周围的院墙拆下,俨然一副修建墓地的架势。 沈妙言攥着君天澜的衣袖,笑道:“皇上有心了。” 不管楚华年出于什么目的,他肯为爹爹翻案,还肯在时隔这么久之后厚葬国公府,于她而言实属难得。 “国师大人、沈小姐,可要过去瞧瞧?若国公爷在世时有什么忌讳,也请沈小姐一并告诉咱家,咱家也好吩咐下去!” 大太监笑得诚恳。 “四哥,咱们过去看看吧?”沈妙言仰起娇美的小脸,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 君天澜知晓她念着家人,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沈国公的准女婿,因此心中一片柔软,便陪着她朝宅院而去。 那名大太监恭恭敬敬地跟上,待两人步进庭院,便开始给他们介绍,墓室打算如何布置。 他讲得唾沫横飞,沈妙言心中微酸,爹爹为楚国效劳了一辈子,临到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可如今,也算是重新正名。 她即便去了大周,也再不是什么罪臣之女的身份,而是堂堂正正的名门之后。 两人迈进宅院,那名大太监笑道:“大人、小姐,等这处宅院彻底拆掉,工匠就会着手建造新的墓地。您瞧那处,东南方向,听闻国公爷在世时喜欢侍弄菊花,所以皇上亲自吩咐,东南角的花圃,就栽菊花,捡最名贵的栽!” “劳皇上费心。”沈妙言笑道。 那名太监引着二人,在一处地下通道前顿住步子,状似犹豫:“这下方将用作墓室,然而里面还有些阴暗潮湿,小姐进去,怕是会被吓到,咱们还是去看看那边的景致吧?” 第562章 我与他夜夜恩爱缠绵 沈妙言却很想下去看一看,便道:“我不怕的,你领我们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大太监瞅了眼君天澜,只得应了声好,走在前面,引二人顺着阶梯下去。 里面黑黢黢的。 君天澜在黑暗中蹙眉,下一瞬,上方传来“砰”一声巨响,入口处竟是被人堵上了! “四哥——” 沈妙言轻呼,话音尚未落地,一股大力忽然扯住她的手臂。 君天澜去拉她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愤怒与惊慌从心底油然而生,他连唤了几声“妙妙”,回答他的都是诡异的寂静。 他强压下内心的焦灼,瞧见远处隐隐透出一点亮光,连忙运起轻功追了过去。 那亮光渐渐明显,前方地势开阔,一具十字木架竖在尽头,木架上绑着的少女,不是沈妙言又是谁。 只是她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正处于昏迷状态。 君天澜心中一痛,正要过去救人,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高手出现在沈妙言面前,为首一人摘下面罩,面容清俊,正是楚华年。 他微笑着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暗卫袖管中滑出一柄利刃,正抵着沈妙言的脖颈。 君天澜站在原地,面容冷漠:“你想要什么?” 楚华年打量他半晌,这个男人生得高大俊美,不愧是出身大周皇族。 他冷笑了声:“沈妙言对你而言,很重要?” 君天澜沉默。 楚华年悠闲地在一张大椅上落座:“朕其实相当欣赏沈国公,对他的女儿,实在是下不去手。可偏偏,她是你的软肋……而你,是楚国的仇人,朕只能拿她对付你。” “你想要什么?”君天澜面容冷峻,又问了一遍。 楚华年盯着他,俊脸上满是戏谑:“国师在楚国,从未叩拜过我父皇与两位皇兄。如今你尚未辞官,仍是楚国臣子。君臣之礼,不可偏废。” 幽暗的地下洞穴中,排列在两侧的火把静静燃烧着。 君天澜笔直地站在原地,凤眸幽深可怖。 “国师不想跪?”楚华年挑眉,笑着看了眼十字架上昏迷不醒的“沈妙言”。 持刀的暗卫立即将手中利刃朝前推了推。 血珠滚落下来,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君天澜心跳骤然加速,紧盯着沈妙言,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见那女孩儿发髻上簪着的,的确是霞草花发钗,衣饰也是今天早上出门时穿的。 楚华年微笑:“君卿不想跪?沈姑娘才十六岁,生得花容玉貌,若是死了,当真可惜呢……” 君天澜周身气息逐渐凛冽。 黑色的大袖与袍摆,在昏暗的地下无风自舞。 他站在那里,冰冷黑暗得仿佛地狱修罗:“楚华年,本座许久不曾出手干涉楚国朝堂,你是不是觉得,除掉本座易如反掌?” 楚华年瞳眸眯起。 君天澜不待他回答,劲风四起,扬起地面无数尘埃砂砾。 楚华年连忙退后,几名暗卫护在他跟前,再睁开眼时,君天澜整个人在半空中,大袖张开犹如黑色巨翼。 来自半空中的威压令暗卫们持剑的双手都发起抖来,等众人回过神,黑影已至十字架旁。 楚华年偏头看去,君天澜面无表情,单手捏住沈妙言身边暗卫的头颅,那暗卫脚尖逐渐离开地面,双手挥舞着,口中发出令人惊惧的惨叫。 须臾,鲜血顺着他的头顶淌落,竟是被人生生捏爆了头! 一股无言的惊恐自心底油然而生,他连忙带着众人撤退。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懒得管他们,冷着脸为沈妙言松绑。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嫩清丽的面庞,正是妙言无疑。 他将她背在背上,正欲寻找出路离开,却听得四面八方响起可疑的“嗤嗤”声。 没等他迈开步子,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这地下,居然被人埋了炸药! 他站在原地,唇角的笑容冷冽如刀,好一个楚华年,刚登基才几天,就这般急不可耐地想除掉他!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死在谁前面! 黑色残影寻着楚华年离开的方向,掠了过去。 另一边,封闭的密室里,沈妙言悠悠转醒。 她吃痛地揉了揉侧脖颈,这儿刚刚被人打了一下,好疼好疼…… 想着,刚站起身想看看四周的环境,脚下忽然狠狠震动起来,晃得她连忙扶住墙壁。 等震动渐歇,她才走到门边,推了推木门,见推不开,干脆直接抬脚踹。 门轰然倒地,她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君天澜背着“沈妙言”,四处都是燃烧的火焰。 浓烟在地下难以消散,他将“沈妙言”抱在怀中,单膝跪在地面,撕了半截袍摆,正要掩上她的口鼻以免她吸入浓烟,那人忽然睁开眼,冲着他的胸膛,抬手就是一刀。 匕首深深插进了胸膛。 君天澜怔住。 “沈妙言”站起身,在火光中,妙目含着讥讽:“我不过是为了复仇,才投奔于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你杀人无数,手上沾染了那么多鲜血与阴谋,真是肮脏得令人恶心!” 她顿了顿,红润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俯身凑到他耳畔,声音轻而缓:“君天澜,在我心里,卑微的马夫,低贱的奴隶,甚至无根的太监,都比你……更值得喜欢。” 一句句言语,将人的心脏生生剜开,比最锋利的刀还要伤人。 “沈妙言”站起身,抬起君天澜的下颌,直视他黯淡受伤的凤眸,笑容艳丽乖巧:“一直忘了告诉你,之所以不让你碰我,是因为我的身子早已给了叙之哥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与他,夜夜.恩.爱缠绵,他很温柔,吻.技和床.技都比你好,每每叫我欲仙.欲死……至于你,你便死在这里好了,我要同叙之哥哥双宿双飞,愿咱们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说罢,含笑离去。 君天澜跪坐在地,胸膛上还插着匕首。 匕首并不致命,致命的是那些话。 他低垂着头,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令人看不清表情。 周围已是一片火海。 支撑顶部的横梁燃烧着,朝他砸落。 而他并未躲开。 沈妙言皱着眉头四处寻找出路,老远看见君天澜,连忙奔过来。 横梁粗短,不算太重。 她双手探进火焰,吃出吃奶的力气将横梁搬开,惊慌地去晃他:“四哥!” —— 花思慕:爹爹,宝宝怕黑,宝宝想跟娘亲一起觉觉~ 花容战:滚!谁还不是个宝宝!来慕慕,咱们继续…… 温倾慕:(╯‵□′)╯︵┻━┻ 花家三口团圆啦,撒花~~今天好多宝贝打赏啊,谢谢28位小宝贝,还有好多月票票和推荐票票,抱住大家一阵狂亲,亲到哪个菜不管! 第563章 顾钦原,呵…… 昏暗的地下被火光照亮,沈妙言擦着额头的薄汗,纤弱的身躯背着高大的男人,一步一步去找出路。 “四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女孩儿声音被浓烟熏得喑哑,“咱们再过几天就该启程回镐京,你说带我去见你爹娘的……四哥!” 她唯恐背上的男人真的死去,一声声呼唤他,小眉毛皱得越来越深。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呛得直咳嗽,而背上的男人也不知是不是钢铁打造,沉得要命,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最后一个趔趄趴倒在地。 昏迷不醒的男人摔在她的背上,砸得她差点吐血。 她眯起双眼,浓烟似乎有点朝左侧方向飘散,那里一定是出口。 琥珀色瞳眸满是急切,她干脆坐起身,扯下裙摆,将君天澜绑在背上,重新站起身寻着那个方向走。 然而她的肺部吸进太多浓烟,背上的男人又太沉,还未走出数十步,便再度趴倒在地。 干涩的双眼已无法流出眼泪,可她不能放弃,她用手肘撑着地面,拼了命地朝那个方向爬。 地面都是粗糙的泥土,偶有小石子突出地面,直将她的手肘磨得血肉模糊。 而身后,君天澜的左脸埋进她的衣裳,晕开大片污血。 修长结实的双腿在地面拖出两条长长的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沈妙言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的十指深深抠进地面,她真的爬不动了。 她的脑袋渐渐垂下,再没了动静。 无数黑衣人涌进来,他们利落地解开两人身上的布带,将君天澜带走。 火焰还在燃烧。 打周围经过的韩叙之背着包袱骑在马上,瞥了眼那燃烧的宅院,正要继续朝前走,范亮皱眉道:“这火烧得蹊跷,公子,咱们过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赶路去追我爹才是正经。” “可是,属下得到消息,今儿一早,有圣旨送去了国师府,似乎是宣沈姑娘到郊外,相看沈国公新墓地选址的。郊外无人,也就这儿大火蹊跷,不知两者是否有关联。” 韩叙之听他这么说,心下起疑,便策马穿过草丛,朝宅院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马儿还未停下,他老远就看到墙垣坍塌形成的一个洞口里,隐隐趴着个小姑娘。 他瞪大眼睛:“妙言妹妹?!” …… 沈妙言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 她坐起身,韩叙之正端一碗药进来:“妙言妹妹,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到底发生什么了?听闻当今天子受了重伤,君天澜则不见踪迹,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妙言的意识渐渐回笼,猛地抬眸:“你说,四哥不见踪迹?!” “正是。”韩叙之舀起一勺药喂到她的唇边,“我侥幸碰到你,这才将你救回来。” “我要去找四哥!”沈妙言推开他的手,跳下床赤脚就往外跑。 韩叙之一把将她拉回来:“那房子都塌了,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你去哪儿找?!” 沈妙言脑筋急转,连忙穿了鞋,匆匆往外奔:“我去国师府!” 韩叙之无奈,只得追着她一道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推开国师府大门,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开,她心跳加速,飞快跑到衡芜院,里面的东西都被搬光了,静得诡异。 她独自站在书房中,冬阳从雕窗投洒到她的身上,她的面庞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们都走了…… 而她,是被抛弃的那个。 胸口疼得厉害,她面无表情地跑进临水阁,临水阁东西都摆在原位,可侍女却一个都没有了。 她的闺房中,那口红木箱静静搁在床头,仍旧落着锁。 韩叙之与范亮站在临水阁楼下,仰头望了眼四楼,仍旧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范亮趁机献计:“二公子,老爷心里本就偏袒大公子,您即便回到大周,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四殿下即将回镐京,您就听属下的话,将这沈姑娘作为美人,献给四殿下!若是得了殿下青眼,官途亨通,不在话下!” 韩叙之知道他说的有理,可他对妙言妹妹的执念历久弥深,让他亲手将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他怎么舍得? “公子,美人还可以再有,可机会,却只有这么一次!若您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人搜罗不到?”范亮循循善诱,“只要把沈姑娘送出去,您的起点就比大公子高上许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韩叙之还在犹豫间,沈妙言抱着一口大红木箱,面无表情地下楼,小心翼翼搁到他脚边,“帮我看一下箱子。” 说罢,便飞快朝华容池奔去。 韩叙之以为她是收拾了东西心甘情愿跟自己走,顿时心花怒放,将范亮的建议都抛到脑后,自个儿寻思起该如何让母亲答应他们的婚事。 沈妙言奔到华容池,脱掉全身衣物,如鱼儿般跃进水中,直往水底潜去。 她过得浑浑噩噩,连那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 若楚云间知道她如此粗心大意,恐怕棺材板都要压不住,直接蹦出来掐死她! 她很快捞起那只明黄色荷包,上到岸边,将衣物一件件穿上,瞥了眼梨花林外,琥珀色瞳眸掠过暗光,她将荷包藏进了贴身的地方,不叫任何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理了理头发,面无表情地朝临水阁走去。 有顾钦原在,四哥不会死。 怪不得阿沁临死前,曾叫她提防顾钦原,那座宅院起火,本就不是冲着四哥去的,而是冲着她。 顾钦原,呵…… 韩叙之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妙言妹妹,你想好要跟我回大周了?你放心,等到了镐京,我一定——” 沈妙言冷漠地打断他的话:“你还啰嗦什么?买一辆马车,我现在就要出发。” 韩叙之连忙应好。 楚华年从那座宅院逃出去,却被顾钦原埋伏在外的暗卫所伤,他忙于养伤,却不知道沈妙言再度从他眼皮子底下乘坐马车溜走。 从楚国京城到大周镐京,乘坐马车,通过沿途驿站不停换拉车的好马,日夜兼行,也仍需二十多天。 这二十多天里,沈妙言没说过半句话。 她不知道到底是顾钦原吩咐丢掉她,还是四哥变了心意,不想带上她。 但她向来是个刨根问底的人,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 第564章 他好恨 这日黄昏,马车终于抵达镐京城。卡Kа酷Ku尐裞網 镐京城不同于楚国京城的精致华丽、诗情画意,而是处处透出一种规模宏大、气魄雄浑的壮丽。 叫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国都。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行驶到韩府前,韩叙之先下了马车,将手递给沈妙言,她冷着脸,提起裙摆,直接跳了下来。 他收回手,笑了笑:“这是我大伯父的府邸,他在大周任户部尚书,咱们住在这儿,很安全。” 说着,接过范亮递来的一件粉色披风为她披上,“妙妙,楚国的一切,你都忘了吧,咱们在这里,重新开始。没有楚云间,也没有君天澜。” “你对镐京很熟?”沈妙言随他走上台阶。 “我自幼在京城长大,这是第一次回镐京。”韩叙之有些感喟,“镐京势力分布、各路世家的姓氏,我也并不清楚,还需向大伯父讨教。不过韩家效忠的是顾皇后,这一点我却是清楚的。刚刚在大街上,你没听见吗?顾皇后之子,当朝四殿下,已经从外面游学归来,正是我表效忠的好机会。” 沈妙言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垂着眼帘同他跨进门槛。 户部尚书韩悯及其夫人早得了二侄儿到来的消息,韩父、董氏与韩棠之也得知韩叙之到了,一家子都聚在大厅,就等着韩叙之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韩悯捋着胡须,笑道:“听闻叙之在楚国非常有出息,官拜一品丞相,他年仅二十,这可是百年也难得一见的!” 韩路笑了笑,“大哥说笑了,叙之也是侥幸罢了。真正论到才华,叙之是不及棠之的。” 韩叙之领着沈妙言,刚走到门外,就听到父亲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心中窝火,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雅,携沈妙言一道跨进门槛,老远就笑道:“侄儿给大伯父请安!愿大伯父身体安泰,长命百岁!” 说着,恭敬地跪下,行了晚辈的大礼。 韩悯见他长得一表人才,虽不及棠之气质出众,却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于是连忙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大笑数声:“二弟,叙之出色不输棠之呀!倒是将我的那个不肖子比了下去!” 韩叙之笑容谦和:“哪里!听闻堂兄才华出众,乃是真正的吾辈楷模!” 他们说着话,站在韩叙之身后的沈妙言感受到一道冰凉的目光。 她抬起头,韩棠之视线冷得可怕。 韩悯注意到沈妙言,被惊艳了下,连忙笑道:“叙之,你有未婚妻,怎么也不给伯父介绍下?!” 韩叙之还未来得及说话,董氏立即不阴不阳地开口:“什么未婚妻,不过是人家不要的破鞋,尽拣着高枝儿飞的麻雀,哪里攀得上我儿子!” 沈妙言清晰地看见,董氏说完,韩棠之嘴角笑容更冷。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轻轻抿住唇瓣,韩棠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而韩悯笑容僵了下,韩叙之立即皱眉:“娘,妙言妹妹千里迢迢跟我来镐京,您不能这般说她!” “哟,娘说她几句还不能说了?!”董氏火大,几个箭步冲过来,伸出手指去戳沈妙言的脑袋,“你这死丫头,叙儿以前从不会跟我顶罪,肯定是你这个小贱人从中挑拨!” 沈妙言任由她戳,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想理。 她只想早点见到四哥,问问他,为什么要抛下她一个人。 韩家今晚举办团圆宴会,因为董氏拒绝与她同桌,所以她是不能参加的。 她独自待在厢房,并未掌灯。 已是二月中旬了,夜里天气仍有些寒凉。 她拥着被衾,抬头望向雕窗外的圆月,心口一阵阵绞痛。 他,现在在做什么? 跟平常一样,坐在书房看书吗? 一开始,她觉得是顾钦原抛下她的,可这么久了,四哥也并未派人寻她。 莫非,抛弃她是四哥的主意? 一想到这点,她连找他问清楚的勇气都没了。 她好怕,好怕…… 这一夜,注定无眠。 此时,镐京城四大长街之一的开元街尽头,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府,雄伟地矗立在朦胧夜色中。 王府下方高悬一方匾额,上书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寿王府。 寿王府主院名为东流院,三个大字犹如铸错丽水,碎玉昆山,正是世上难得一见的金错刀字体。 东流院书房中,一张软榻摆在窗下,软榻上置一矮几,矮几上搁着棋盘,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局势迷踪复杂。 身着白裳、体态病弱的美男子倚靠在软榻上,一边品茶,一边等待对方落子。 他对面的男人身着纯黑锦袍,黑金冠束发,左脸戴一张暗金色雕花面具。 即便只是简单地对弈,他周身的气息,也仍然阴冷恐怖得令人畏惧。 他落了子。 顾钦原瞥了眼棋盘,意兴阑珊:“表兄棋艺精进,钦原甘愿认输。” 他顿了顿,又淡淡道:“刚刚得到消息,韩叙之已经抵达镐京。” “与本王何干?”男人声音嘶哑。 顾钦原偏过头,紧盯他的双眼:“沈妙言……也跟着来了。” 男人将掌心的棋子丢进棋篓,语调同上一句没有任何区别,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与本王何干?” “是,他们都与表兄没有关系。”顾钦原笑了笑,起身拱手,“时辰不早,表兄早些休息,臣弟告退。” 男人独自坐在书房软榻上。 良久后,直到灯笼里的火光都燃尽,他才扶着矮几,勉强支起身,坐到旁边的轮椅上。 一名面容姣好的侍女闻见动静,匆匆进来,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才推着轮椅朝寝屋走去。 侍女将他扶上床榻,正要帮他摘下外裳,却被他一把推开。 那侍女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下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滚!” 侍女惊恐地退了出去。 男人自己脱了外裳,将没有知觉的双腿艰难地挪到床上,拥着锦被慢慢躺下去。 脸上那张暗金色雕花面具,依旧没有摘下。 燃烧的噩梦驱之不散。 ——你杀人无数,手上沾染了那么多鲜血与阴谋,真是肮脏得令人恶心! ——君天澜,在我心里,卑微的马夫,低贱的奴隶,甚至无根的太监,都比你,更值得喜欢。 ——忘了告诉你,之所以不让你碰我,是因为我的身子早已给了叙之哥哥。 诛心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可他,那么喜欢她,那么宝贝她…… 修长的双手紧紧攥住被子,男人浑身轻颤,眼泪浸湿睫毛,无法抑制地顺着眼角滑落到软枕上。 他好恨,他好恨啊! 第565章 他是君天澜 翌日。 沈妙言睡得不好,天刚亮就起床了。 府中的侍婢许是得了董氏的吩咐,一个个都不搭理她。 她费了大力气才找到盥洗用具和打水的地方,匆匆收拾好,对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容颜,咬了咬唇,还是从她的红木箱里取出一盒珍珠膏,轻柔地匀了面,又涂了些胭脂,气色这才好了许多。 她在房中独坐了一会儿,摸了摸饿扁的肚子,起身想去厨房找些吃食,转来转去,没找到厨房,却无意路过大厅,听见董氏正在训斥韩叙之。 充斥言语的,是“小贱人”、“浪.蹄子”、“攀高枝儿”等字眼。 韩叙之正同母亲分辨,眼角余光瞥见沈妙言站在门口,知晓她听见自己母亲说的那些话,不顾董氏,快步走到她身边,“妙言妹妹,我娘只是一时口快,你别往心里去!” “谁一时口快?!我就是看不惯这小贱人,叙儿,今儿娘就把话撂在这里,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董氏说话,狠狠剜了眼沈妙言,疾步朝外走去,还不忘重重撞了她一下。 韩叙之见沈妙言面色淡漠,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母亲而伤心,连忙柔声安慰。 “我肚子饿了。” 女孩儿压根儿不在意董氏。 “啊,那我带你去吃东西。镐京名点颇多,一定有你喜欢的!” 韩叙之说着,含笑带着她朝厨房走去,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介绍尚书府的布局。 此时正是二月中旬,府中景致欣欣向荣,亭台楼阁掩映于林木之中,处处透着书香气息,叫人心境开阔。 两人穿过小路,不防迎面走来韩悯、韩路兄弟及韩棠之。 韩悯背着双手,笑容慈爱:“四殿下虽然欣赏你,可春闺考试还是要参加的。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才更好为殿下效力。我书房中有几本策问,等会儿你过去拿。” “谢大伯父!”韩棠之笑道。 韩叙之听到这番对话,眸中神色变了又变。 两拨人遇到,他露出一抹敬仰的笑容,朝韩悯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大伯父!” 大伯父在镐京人脉众多,他若想进官场,就必须讨好他。 韩悯连忙将他扶起来:“自家人无需多礼。再过一个月便是春闺,叙之可要好好努力才是,莫要沉湎于儿女情长。” 说着,威严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沈妙言。 沈妙言心中难堪,还未说话,韩棠之忽然笑着开口:“叙之是二房嫡出,婚事什么的,还是春闺高中之后再谈才好。镐京世家贵女众多,弟弟一表人才,还愁找不到好的吗?至于妙言,将来若能为弟弟生下一儿半女,再从通房抬为姨娘,也不迟。” 一番话,在旁人听来妥帖至极,令人如沐春风。 沈妙言却紧紧攥住拳头,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韩棠之,他在说什么?! 什么通房,什么姨娘?! 韩叙之面露尴尬,可他不敢在大伯父面前承认喜欢沈妙言,怕断了自己的官途,因此只讪讪道:“大哥说的是。” 韩棠之抬步,同沈妙言擦肩而过。 周身气息,冷冽至极。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抬手捂住心口,琥珀色瞳眸满是受伤,整个人喘息得厉害。 韩叙之无暇顾及她,只转身拱手,目送韩悯离开。 心中却满是不甘。 四殿下不是才回京吗?韩棠之什么时候碰到他的?怎的就得了他的青眼?! 他想不通,望着韩悯与韩棠之谈笑风生的模样,心中更加恼怒。 无论是他父亲还是伯父,都将韩棠之当成明珠,而他却是路边儿的草芥! 他真不甘心…… 想着,又想起范亮的谋划来。 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对襟长裙,一张小脸已经渐渐长开了,一眼看去,像是纯洁无暇的粉莲,可细细观赏,眼角眉梢却又透出浑然天成的媚意,端得是艳丽无双。 这般绝色,任何男人见了,怕都要把持不住吧? 若四殿下得到她,不知会不会对自己青眼有加? 届时,他只说妙言是他妹妹,只要妙言在王府得宠,他在朝中还怕谋不到一官半职吗? 他盯着沈妙言,心底的斗争十分激烈。 半晌后,他轻声道:“我领你去外面吃吧?也顺便为你买几盒胭脂水粉,添些春衣。” 沈妙言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 镐京城中热闹非凡,比楚国还要繁华。 行人熙熙攘攘,即便是市井百姓也都保持着礼仪,处处透出大国气度。 街道的建筑鳞次栉比,皆都巍峨壮阔。 而矗立在城中央的皇宫,无数宫殿高低错落,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折射出淡淡金阳,远远看去十分奢华端严,令人油然而生一股拜倒之情。 她正静静看着,韩叙之皱眉,拉住她的胳膊,“妙言妹妹,走了。” 她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抬步被他拽着朝前走。 两人没走多远,一副朱红木制裹金漆肩舆从长街尽头行来,肩舆上罩了一层黑金色薄纱,坐在里面的男人,身着纯黑锦袍,半张暗金色雕花面具,遮住了他左半张脸。 他的视线扫过不远处,即便隔了那么多人,可他仍旧一眼认出那个身穿粉裙的少女。 以及她身边的男人。 他透过薄纱静静注视他们,凤眸幽深可怕。 一旁跟着的夜凛同样看见了沈妙言和韩叙之,犹豫片刻,轻声示意抬着肩舆的小厮:“绕道走。” 小厮未及有所反应,君天澜声音冷漠彻骨:“不必。” 韩叙之从小摊上拿起一个大红拨浪鼓,回忆起以前的事儿,不禁笑道:“妙言妹妹,你看这鼓,小时候你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后来不小心掉进湖水里,你不依不饶地哭,非要侍女给你捞上来。旁人拿新的哄你,你也不高兴,就要原来的那个……” 沈妙言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这些话,不经意偏头看去,却看见了坐在那副肩舆上的男人。 四周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尽管他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尽管他的气息隔了老远都显得阴沉可怖,可沈妙言仍旧一眼认出,他是君天澜。 第566章 丑陋不堪的残废,平白污了本王眼 瞳眸一动,她直接冲过去,拦在肩舆前,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雾气。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一眼都不曾看她,似是不耐。 沈妙言见他如此冷漠,尚未开口质问,原本怀着几分期待的心,先凉了半截。 而韩叙之跟过来,瞧见男人袖口和锦袍上的四团金龙纹,吓了一跳,连忙拽着沈妙言跪下,心思百转:“给寿王殿下请安!草民是从楚国京城来的,姓韩名叙之,曾做过楚国丞相,也是韩尚书的侄儿。这位是草民的妹妹,她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您莫要见怪!” 沈妙言仰着头,那人的视线透过薄纱,阴冷恐怖,径直落在韩叙之的头顶上。 她听见他声音嘶哑而缓慢:“妹妹?” “是!是草民的义妹,名唤妙言!” 这位四皇子邪气得很,他不敢直视,心中却有些窃喜,殿下这是看上沈妙言了吗? 想着,又斗胆道:“听闻殿下即将过寿,若殿下不嫌弃,草民愿意与舍妹一道,携重礼过府祝寿。妹妹她,想来乐意之极。” 这话说得好听,然而都是官场上厮混的人,君天澜自然听得出,韩叙之这是想将沈妙言作为美人献给他。 他冰冷的视线落在沈妙言苍白的面庞上,她不是说,夜夜恩爱缠绵吗?不是说,要与韩叙之双宿双飞吗? 韩叙之将她献给别的男人以谋取高位,这便是她所谓的双宿双飞? 凤眸冷讽至极,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声音依旧嘶哑难听:“本王等着。” 韩叙之心中大喜,连忙拉着沈妙言起身,将路让开。 沈妙言仰头望着肩舆上的男人,贝齿紧紧咬住唇瓣,两行清泪顺着面庞滚落。 君天澜目不斜视,抬手缓缓地抚摸过脸上冰冷的面具,他,已不会再怜惜她。 韩叙之兴高采烈,拉着失魂落魄的沈妙言,一口气豪掷千两银票,为她添了许多首饰衣裳与胭脂水粉。 等回到韩府,他亲自将她送进后院厢房,同她一道坐在榻上,认真道:“妙言妹妹,你觉得,四皇子殿下,如何?”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没有回答他。 “四皇子乃是顾皇后之子,在天下游学历练,前阵子才回来。这一归来,就被册封为寿王,在开元街赐府邸,可见荣宠非常。将来,或许很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韩叙之盯着她落寞的侧脸,循循善诱,“你若成了他的女人,即便只是侍妾,只要将来生下儿子,再加上有我为你撑腰,一个妃位,是跑不掉的。” “妃位?” 沈妙言冷笑。 韩叙之光顾着为自己的前程高兴,只听出了她的话里的笑意,却不曾听见那浓浓的嘲讽,于是道:“不错。大周的皇妃,那是楚国的皇后都不能比拟的。更何况,大周有吞并天下之心,若真能统一天下,妙言,你就是这天下的皇妃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沈妙言回答他的是冰冷的沉默。 韩叙之想抬手摸一摸她的头发,却在半途中又放下来。 他想起他曾对她许过的誓言,心下略微难堪,便轻声道:“我也不是非要把你送出去,只是我在韩家的处境,你也看到了。妙言,我必须证明,我比韩棠之更加优秀。你,会帮我的吧?你侍寝之时,只需在他耳畔,说几句我的好话,我——” “啪!” 响亮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沈妙言抬起通红的双眸:“滚。” 韩叙之捂着脸,深深望了她一眼,黑着脸起身离开。 房门被关上。 沈妙言听见韩叙之在外面吩咐丫鬟看紧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站起身,脑海中浮现出长街上那人冰冷的视线。 无法言喻的愤怒从心底升起,她将桌上的茶壶茶盏等一气扫落在地,不顾一切地掀翻圆桌和多宝格。 果然,他还是介意她的出身的! 说什么会娶她,他分明就是想要抛弃她,好迎娶大周的世家贵女! 好一个君天澜,竟将她的感情玩弄于鼓掌间! 无边无际的愤怒将她从头到脚掩埋,她静立良久,最后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此时的宣王府。 白衣胜雪的美貌男人斜倚在水榭中的软榻上,一头乌发在绣枕上铺散开来,眉目清冷高远,犹如高山上的雪莲。 身着天青色对襟长衫的年轻公子缓步而来,望向水榭中那个神仙般的男人,抚掌笑道:“殿下,再过几日寿王过寿,您可要去?” 男人并未睁眼,精致的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声音清冷犹如碎玉敲冰:“去做什么?看那个丑陋不堪的残废?呵,别平白污了本王的眼……” 年轻公子撩起袍摆,在石桌旁落座,眉目如画的面庞噙着淡笑,令人如沐春风:“他好歹是您的兄长,您若不去,会给人落下口舌。” 君舒影仍是闭眼含笑的模样,显然没被打动。 那公子面上笑容更盛:“刚刚我在街上,听到一桩趣事。” “嗯?” “从楚国回来的韩路,膝下有位二公子,今儿一早带着个小美人跪在寿王的车辇前,言语之间,都是投诚的意思。” “韩家乃是顾家的党羽,君天澜是顾皇后之子,韩叙之投靠他,没什么稀奇。成诀,下次别拣这些无聊的事儿说与本王听。” 君舒影语调慵懒。 萧城诀喝了口茶,再度抬眸看他,声音透着笑:“那个小美人,名为沈妙言。” 君舒影倏地睁开眼帘。 “殿下回来之后,常说那姑娘有趣儿。既然她会参加寿宴,那么臣弟我也当去瞧瞧,她到底怎么个有趣儿法。” 他搁下茶盏,声音透着揶揄,重又问了一遍:“寿王的夜宴,殿下去吗?” …… 众人皆知,这次寿宴是寿王回到镐京后举办的第一场宴会。 傍晚时分,夕阳未落,寿王府便已高挂红灯笼,府中宾客云集。 韩棠之先走一步,韩叙之只得自己带沈妙言过去。 沈妙言从马车中下来,但见往来之人说说笑笑,衣着锦绣,仪态优雅,大约都是世家公子、贵族小姐。 她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去,但见寿王府的大门端严宏伟。 脚步生出胆怯,她摸了摸心口…… 这里,有点疼。 —— 四哥会中计的原因明天解释,明天上肉。 四哥后面会痊愈,不必担心。 其实,顾钦原如果真想要妙妙的命,妙妙早就死在那个废宅里了。 而且大家别忘了,之前四哥误食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药,如果钦原弄死了妙妙,嗯,他表兄就后继无人了…… 第567章 她被当成了礼物 寿王府大的离谱。卡Kа酷Ku尐裞網 穿过垂花门,又进了四道门,走过花木扶疏的庭院,韩叙之和沈妙言才来到正厅。 此时正厅中灯火通明,已经坐满了世家贵族。 韩叙之不认识他们,所以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坐到了韩棠之身边。 沈妙言正要落座,韩棠之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侍女,那侍女立即上前,笑容谦和有礼:“这位姑娘不知是何身份?可有收到请柬?” 沈妙言瞥了眼韩棠之,垂眸不语。 那侍女便笑道:“今日正厅座位不够,委屈姑娘了。” 说罢,便将椅子搬走。 一些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纷纷打量沈妙言,见她生得美,眉宇之间却笼着淡淡的忧愁,不禁纷纷猜测起她的身份来。 上座君舒影的目光从她踏进来开始,就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中含着几许探究,一别经年,这小姑娘长得比从前还要美,可身上怎的多了以前未曾有过的悲伤? 莫非是他那个残废皇兄,抛弃了她? 精致的唇角噙起神仙般出尘绝艳的微笑,他朝她招了招手:“妙妙,过来。” 沈妙言听见有人唤她,抬头看去,正对上君舒影如春风般温暖的目光。 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她轻轻咬住唇瓣,君舒影这是……什么意思? 而众人皆都惊异,这个女孩儿是什么来头,竟然让宣王殿下如此青眼有加?! 宣王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皇上最宠信的儿子,他能赏脸来参加这场宴会已实属难得,竟然还这般平易近人地同一个小姑娘说话?! 见沈妙言脸上全是防备,君舒影心中莫名涌起不悦,又唤了声:“过来。” 沈妙言低下头,慢吞吞走过去,在台阶下行了个屈膝礼:“给殿下请安。” 君舒影没叫她起来,盯着她,眉尖难以察觉地蹙起。 他总觉得,这小姑娘周身都散发出浓烈的悲伤,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他正打量间,一名内侍高声唱喏:“寿王到……” 众人朝门外看去,身着黑色绣团龙纹锦衣的男人,左脸戴着暗金色雕花面具,坐在轮椅上,正被一名高大的侍卫推进来。 他们连忙起身,将视线低下去,齐声道:“给王爷请安!” 沈妙言背对着门口,浑身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君舒影瞥了眼君天澜,又望向她,含笑起身,亲手将她扶起,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们情比金坚呢。” 沈妙言忍不住瞪他,君舒影笑容热切了些,伸手掐了掐她嫩出水的脸蛋,语调温柔:“妙妙,会瞪人,会生气,会微笑,这样的你,才是你。” 两人掐脸蛋说悄悄话的一幕尽数落进君天澜眼中,他仍旧面无表情。 夜凛将他推到上座,他不在乎人是否来齐,也不在乎众人贺寿送礼的环节,直接沙哑道:“宴会开始。” 角落垂着珠帘,十几名乐师坐在珠帘后,弹奏大周上层贵族中最盛行的曲子。 舞姬们身着金纱长裙,莲步摇曳,冲淡了君天澜带给众人压迫阴冷的感觉。 全镐京城的人都知道新近归来的四皇子性格残酷、脾气阴晴不定,因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继续觥筹交错。 韩叙之有些焦急,冲沈妙言小声道:“妙言,回来!” 沈妙言走回到他身边,他斟了杯酒塞到她手中,命令道:“去给王爷敬酒。” 沈妙言偏头看向君天澜,对方正盯着舞姬。 视线下移,她看到他身下的轮椅。 他的腿,怎么了? 是被那根横梁砸坏了吗? 她呆愣半晌,对方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的腿,刀锋般锐利的视线立即投了过来。 沈妙言连忙低头,心情复杂地走到他面前,不敢同他对视:“酒。” 上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歌舞也不再有吸引力。 他们纷纷盯着那位粉嫩少女,莫非,这少女是被韩家三公子拿来献给王爷的美人? 在座一些人准备的寿礼之中,也有各色各样的美人,只是都不如这姑娘美。 众人目光各异,都在等待,看寿王会不会接受这份礼物。 君舒影含笑,也在旁观。 沈妙言能感受到她在被四周人打量。 她很难堪,心气儿上来,不想敬这劳什子的酒,正要赌气离开,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她被带进一个宽大却并不温暖的怀抱之中。 这人身上熏得是的山水香,非常的寒凉清冷。 初闻这香味儿,仿佛置身于雪山之中,冰冷彻骨,令她禁不住哆嗦了下。 君天澜将她抱在怀中,清晰地感受到她似乎瘦了。 是因为不能再和韩叙之夜夜缠绵的缘故吗? 薄唇的弧度诡异而邪气,他当着众人的面,轻嗅女孩儿的脖颈,声音嘶哑犹如野兽:“叙之的礼物,很不错。本王收下了。” “礼物?我不是礼——” 沈妙言瞪大眼睛,话未说完,就被君天澜丢开,似是嫌脏般抖了抖袍摆:“把她带下去,好好清洗干净。” 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女上前,不顾沈妙言的挣扎,径直将她拖了下去。 韩叙之见寿王似乎喜欢,心中顿时宽慰不少。 君舒影单手托腮,摩挲着腰间佩玉,盯着沈妙言被拖走的方向,神仙般的面庞上似笑非笑。 夜宴还在继续。 沈妙言被带到后院厢房,几个会拳脚功夫的侍女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衣裳扒下来,把她丢进浴桶,拿了毛刷在她身上刷。 她被刷得很疼,强忍着眼泪,问她们话:“你们主子,腿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的话,只继续在她身上刷。 晶莹雪白的肌肤经不起如此折磨,她全身都泛起一层红。 她又羞又气,想要抱住自己,却被那些仿佛哑巴般的侍女大力拉住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清晰了个干净。 眼泪在氤氲着热气的浴桶中掉落下来,她呜呜咽咽地哭,只觉这些天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 四哥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水汽缭绕。 她想不明白,到底他从前的温柔是一场梦,还是现在的残酷是一场梦? 若现在是梦,能不能,快一点醒过来? 第568章 呜呜呜……四哥…… 夜深了。 沈妙言已经被那些毛刷折磨得麻木,她浑身都疼,赤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任由那些侍女用干净的帕子将她擦拭干净。 及腰的长发被一点点擦干,她们见她脸上毫无血色,便用胭脂晕开两颊,又在唇瓣上点了点。 两名年长些的侍女拿来粉红色的薄被,轻轻缠裹在她的身躯上。 另两名年轻些的侍女用粉色绸带在外面缠过几道牢牢捆住了,这才唤了守在门外的内侍进来。 两个内侍将早已呆滞的沈妙言抬起来,朝东流院而去。 沈妙言被他们抬着,琥珀色瞳眸倒映出王府的灯火,小脸上所有的灵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难以压抑的屈辱。 粉色被褥裹住全身,被两个小太监抬着穿过曲廊…… 她知道这意味什么。 主院灯火辉煌,她被抬进去前,目光落在那块匾额上,“东流院”三个大字在灯笼的光照下熠熠生辉。 东流,大江东流……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他是在借这个院名,告别过去的时光吗? 前院的宴会终于在夜半时分散场。 君天澜被夜凛推进东流院寝屋,隔着薄薄的黑金帐幔,他看见里面被褥裹着的少女。 夜凛拉起帐幔,目不斜视地将他扶上床,离开时不忘为二人将房门掩上。 帐幔中便只剩下两人。 君天澜垂眸,只见沈妙言无声地哭泣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上,那绣枕早已湿了大片,也不知她哭了多久。 他面无表情地解开绸带,又慢条斯理地把被褥剥开。 他的动作那么缓慢,带着刻意的羞辱。 沈妙言盯着帐顶,哭得胸脯剧烈起伏,却压抑着声音,不叫这人听见。 她跋山涉水,昼夜无歇地乘坐马车追到镐京,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下场…… 只裹着床薄薄的粉被,被两名小太监抬着穿过蜿蜒的长廊,还被那么多路过的下人看见…… 即便是侍妾,也不该是这样的待遇。 她连侍妾,都不如…… 君天澜看着她时,视线凉凉的。 良久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她泪痕交错的脸上,声音嘶哑:“别扰了本王兴致。” 沈妙言哭得更加厉害。 男人不再在意她的哭泣,无视那张哭花的小脸,重重啃噬起她的粉颈。 血液从脖颈渗了出来,女孩儿哭得撕心裂肺,“疼……我好疼……呜呜呜……四哥……” 她下意识地唤出了那个柔软的称呼。 …… 君天澜同样不好受,额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左脸上覆着的暗金色雕花面具折射出妖异的光泽,面具后的凤眸微微眯起,将身下女孩儿的惨状深深烙印进瞳眸。 他伸手掐住她的双颊,声音嘶哑如兽:“被韩叙之玩了那么多次,却还是这么生涩……怪不得,他会献宝般将你送到本王床上。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双凤眸幽深中含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你嫌本王肮脏,现在的你,又干净到哪里去?沈妙言,你真够贱的。” 男人恶狠狠说完,正决意将她占有,门外传来敲门声,伴着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顾公子到了。” 君天澜瞥了眼沈妙言发抖的模样,不耐地坐起身穿了衣裳,艰难地下床,扶着床榻坐到轮椅上。 沈妙言偏过头,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他摇着轮子,出去了。 她还在发抖,躺了片刻,拉过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覆起来。 琥珀色瞳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光泽,身体已无法停止战栗,刚刚的君天澜,让她好害怕…… 而君天澜来到曲廊上,夜凛立即推着他,朝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顾钦原坐在书房软榻上,正喝着茶。 见他进来,他放下茶盏,声音冷淡:“表兄,你收了沈妙言?” “嗯。” 君天澜抬手,夜凛立即退了出去。 顾钦原忍不住皱眉:“你是怎么想的?那样一个女人,你为何要留在身边?!她害你变成这样,难道你不恨她吗?!” 恨…… 这个字眼让君天澜凤眸愈发幽深,他当然恨她,恨她无情无义,恨她玩弄他的感情! 他从小时候起,为了活命,独自行走在冗长的黑暗中,背负无数人命,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与阴谋,那么多年…… 他也鄙视那样的自己,心底深藏的并非天家皇子的骄傲,而是刻入骨髓的自卑。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得到救赎时,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么骄傲,那么漂亮,那么耀眼…… 她像一束光。 他救了她,她却成了他黑暗的救赎。 他以为,她是不会嫌弃他的。 ——你杀人无数,手上沾染了那么多鲜血与阴谋,真是肮脏得令人恶心! ——君天澜,在我心里,卑微的马夫,低贱的奴隶,甚至无根的太监,都比你……更值得喜欢。 伤人的言语犹如锋利的匕首,深深刺进他的心脏,沉痛得无法呼吸。 顾钦原静静看着他,就在他以为能够唤醒表兄心底的恨意时,君天澜抬眸:“本王是恨她,可这是本王的事。钦原,你是本王的表弟,却也是本王的臣子。” 顾钦原怔了怔,旋即冷声:“臣是王爷的臣子,但也是王爷的家人。” “家人?”君天澜冷笑,转动轮椅朝书房外而去,只留给顾钦原一个冷硬的背影,“本王早就没有家人了。” 灯笼的光渐渐暗下来。 顾钦原端坐在软榻上,君天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扶着矮几的手,忍不住缓缓收紧。 沈妙言的背叛,于表兄而言,竟这般严重吗? 严重到,剥夺了他所有的快乐…… 第569章 他知道,她最怕冷 寝屋中,灯火黯淡。 君天澜冰冷的视线落在床榻上,那个女人躲在被子中,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晰。 面具下的脸阴沉可怖,他推着轮椅来到床榻前,单手扶住床架,艰难地往榻上爬。 沈妙言听见动静,抽噎声稍稍停了停,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哭红的眼,就看见男人一手扶着床架,一手撑着床榻,身体前倾,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一点点往里面挪。 她怔住。 他的腿…… 印象中的君天澜无比强大,什么时候,连上床都这般费力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君天澜的拳头忍不住收紧,面具遮住了脸上的难堪,冷吼出声:“你在看什么?!” 沈妙言被吼得身子一哆嗦,“你的腿,你的腿……” 她不提还好,这么一提,男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难堪。 沈妙言察觉到君天澜周身气息越发森冷,便下意识用锦被裹住自己,伸手想要去扶他。 可刚碰到他的手臂,君天澜一把拍开她的手,怒不可遏:“别碰我!” 沈妙言像是被惊吓到的兔子,连忙缩进锦被,朝床榻里侧退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勉强爬上床,阴沉的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一把捏住她的脖颈,提兔子般将她从锦被中拽出来:“沈妙言,若非你,本王的腿怎会被横梁砸成这样?!”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漆黑的凤眸,脑海早成了浆糊。 好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他是怨她非要去那座废宅的地下室吗? 是啊,如果当时她没有坚持去看墓室,他也不会被人暗算,胸口不会中刀,双腿不会被横梁砸得失去知觉…… 她正胡思乱想间,男人的手稍稍松开些,皱着好看的眉,幽深的凤眸一眨不眨地凝视她,仿佛仍含着半丝期望,仿佛仍觉得,她可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于是他语速极缓地开口:“沈妙言,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沈妙言同他对视,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的伤痛。 那伤痛,仿佛烙印进灵魂,即便血肉剥落,即便骨骼燃烧成灰烬,也仍然无法消失分毫。 她傻傻地望了片刻,最后轻声道:“对不起……” 语带怯懦。 她看见男人眸子里的最后一抹光亮,缓缓地黯淡下去。 像是寒夜里的最后一盏灯火,被风吹灭。 像是深秋中的最后一朵花,被霜雪凌迟。 无边无际的阴冷充斥着这个人,他只剩下孤寂…… 和残暴。 下一瞬,脖颈间的大掌骤然收紧,她凄惨地发出一声闷叫,君天澜掐着她的脖颈将她重重砸到冰凉的地面,嘶哑的声音中燃着浓烈刻骨的怒火:“滚!” 她趴在地上,痛得几乎爬不起来。 外面的侍女闻见声音,连忙进来,拿了件中衣裹住沈妙言,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出寝屋。 风将寝屋里的烛火都吹灭了。 君天澜的拳头砸到墙壁上,血液顺着帐幔淌落,黑暗中,触目惊心。 二月的夜,凉意在不知不觉间便沁入人的骨髓。 沈妙言穿着极其单薄的中衣,窝在柴房的稻草堆里,冻得睡不着觉。 正哆嗦间,紧闭的窗户被人打开,冷风袭来,伴着几束月光。 沈妙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身着红色劲装的少年从窗台跳落,月光中,他的面庞清丽稚嫩,左眼角下的一颗朱砂痣尤为妩媚。 打量了下她的处境,少年凉薄的唇缓缓勾起:“真是狼狈。” “连澈?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妙言惊讶,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只怕这是自己梦中的幻觉。 连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既然这般狼狈,为什么不肯离开?” 沈妙言垂眸不语。 还是喜欢的吧,对他。 她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 连澈面无表情:“我会在镐京待上三天,你若愿意跟我走,只管去城外树林找我。” “哦。” 见她如此反应,连澈莫名涌起一阵不悦:“你若不肯跟我走,将来遇上麻烦事儿,我可不管你。” 说着,正要离开,又别扭地望向她:“将来你若反悔了,将红莲花敲碎,我会过来带你走。” 沈妙言点点头,眼睛里都是好奇:“你在镐京做什么?” 连澈见她狼狈至此,却依然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冷硬的心没来由得软了软,嘴上却依旧冷漠:“与你无关。” 说罢,便从窗户掠走。 沈妙言视线落在窗外,凝望了会儿星星,冻得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又往稻草堆里钻了钻,希望能够多汲取一点暖意。 大周皇族以美貌与风度闻名天下,也最重视容貌。 一个残废,是无法继承大统的。 大周皇帝甚至懒得给君天澜安排任何官职,除了赏赐金银珠宝,再无其他。 因此君天澜的空闲时间便多了起来,他从早上起来就坐在屋檐下看书,在沈妙言还未来到镐京时,他能安静的看一整天。 可如今沈妙言来了。 仿佛一堆死灰,被风再度吹燃。 仿佛关在胸腔里的野兽重又苏醒,探出利爪,不停地挠那道笼门。 君天澜看不进去书,将书册合上,暴躁地丢进庭院。 伺候在侧的侍女连忙将书本捡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殿下,您还看吗?” “把她带上来!” 男人冷声。 侍女才刚到他身边伺候,并不明白“她”指的是谁。 正逢顾明送药过来,听见这话,提点那侍女:“柴房里那位!” 侍女应是,连忙去办了。 顾明将药呈给君天澜:“王爷,您好歹喝些吧?这双腿,您不想要,皇后娘娘看了却心疼啊!” 他是顾家仆人的家生子,曾伺候过未出阁的顾皇后,到后来又照顾顾皇后的孩子。 他亲眼看着君天澜长大,对他,是真的心疼。 君天澜闻言却只是冷笑,“本王要留着这双腿,时时提醒自己,是如何遭女人背叛的。” 顾明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只端着药退下。 沈妙言被带过来,君天澜看见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中衣。 清冷的凤眸瞥向旁边的侍女,心中有些不悦。 他知道她最怕冷。 第570章 两个男人的争风吃醋 那侍女莫名其妙被冷冷瞥了一眼,双腿抖了抖,差点跪下。 沈妙言双手揪着衣摆,脸色苍白,缓缓抬起眉眼,直视坐在屋檐下的男人。 二月的阳光照不穿屋檐,他坐在轮椅上,笼在阴影中,暗金色的雕花面具冰冷得没有人气。 庭院寂静。 良久后,君天澜无法直视被那双无辜的琥珀色瞳眸,心底隐隐作痛,冷声道:“可知罪?” 沈妙言咬住惨白的唇瓣:“昨晚,我道过歉了……” “本王说的不是那件事。”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双眼更加无辜:“那是什么?” 君天澜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他怕自己会心软。 于是他挪开视线:“你昨夜伺候不周,该罚。” “伺候?”沈妙言蹙眉,被撕裂的疼痛若隐若现地浮现在脑海中,她不禁眼圈微红,“昨晚你弄得我很不舒服……” 旁边的小侍女忍不住低声提醒:“沈姑娘,你是咱们院子里,第一个伺候王爷的女子,不该说不舒服。咱们生来就是服侍王爷的,你该顺从王爷,王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王爷说你该罚,你就该说荣幸。” 沈妙言听着这番教导,扑哧一笑:“他罚我,我才不觉得荣幸呢!” 这么一笑,眉眼之间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灵动。 君天澜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却又暗骂自己犯贱。 不过是副皮囊罢了,再如何光鲜美丽,也遮不住她内心的卑鄙,哪里值得他多看一眼。 一阵风刮过,沈妙言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君天澜盯向她单薄的衣衫,踌躇半晌,顾明忽然匆匆跑来,轻声附在他耳边低语。 他听着,薄唇不禁流露出一抹冷讽的笑:“本王回来这么多天,也不见他前来拜访。这女人一来,他倒是连着来了两趟。” “那……王爷见是不见?” “让他来。” “是。” 沈妙言站在冷风里,见顾明走了,刚想问君天澜讨一件衣裳穿,对上那人的眼眸,就察觉他似乎比刚刚要阴沉许多。 她什么都没做,他在生气什么? 过了半晌,白衣胜雪的美貌男人出现在朱红曲廊中。 沈妙言看过去,君舒影一头顺滑乌发披散在腰间,簪一根乌木发簪,面容绝艳出尘。 他迎风而来,宽大的袖袍摇曳生姿,犹如高山上俯视苍生的神仙。 真好看。 她看得有些呆。 君天澜盯着她那副花痴模样,拢在袖中的手禁不住紧紧攥起。 都沦落成他的通房了,却还想着别的男人…… “四皇兄,这是在做什么?”君舒影在君天澜身边站定,含笑注视沈妙言,声音宛如玉珠滚落般动听。 君天澜不想开口。 那日地底,他的声带被火灼伤,每次发音都嘶哑难听。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瞥了他一眼,笑吟吟的,“今儿风凉,妙妙怎的穿这样少?” 说罢,正要脱下自己的外裳,君天澜忽然冷声:“过来。” 君舒影修长的手指顿在衣襟上,漂亮的丹凤眼转向沈妙言,这小姑娘抬步,怯怯走到君天澜身边。 然后,被他一把抱到怀中。 沈妙言没料到君天澜会当着外人这般抱她,正要挣扎,那人的手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下,语调徐缓:“昨晚,下身可有伤到?” 沈妙言一怔,脸蛋渐渐变红,眼角余光瞥了眼君舒影,颇有些羞恼,“你当着旁人的面,提这个做什么?!” 君舒影仍旧保持微笑,只是眼底多了丝难以察觉的杀意。 “今晚本王会温柔些。”君天澜说着,面无表情地抚摸她的面颊,当着君舒影的面,亲了亲她的额头。 君舒影姿态闲适地倚在旁边曲栏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满面通红的沈妙言:“妙妙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既没有婚礼,那便是通房了?” 通房身份比丫鬟高些,可说到底还是个丫鬟。 沈妙言面色瞬间难堪,君舒影仿佛察觉不到,笑开的模样令人惊艳:“我还当四皇兄有多喜欢你呢,没想到……如此,我也无需改口称呼你嫂嫂了。说起来,镐京城一些官员,喜欢相互交换美妾,不过妙妙无需担忧,你到底是四皇兄疼宠着长大的,想来定会将你放在身边夜夜宠爱,不舍得把你换出去让旁人享用。” 一番话,叫沈妙言脸色唰得变白了。 她抬眸望向君天澜,君天澜罕见地勾起唇角,单手把她的脑袋按在宽阔的胸膛上,另一手箍着她的腰肢,语带嘲讽:“怎么,五弟嫉妒本王有此美妾?五弟即将成婚,未婚妻姿容倾国,又出身世家大族,样样都比妙言好,何必嫉妒?” 话音落地,修长的手指掐了下她腰间的软肉,沈妙言狼狈地惊呼出声,可声音中却透着十足的娇怯与说不出的媚意,听得人都酥了。 君舒影眼底冷凝,唇角笑容不改:“四皇兄的未婚妻乃是薛家大小姐,容貌艳丽绝伦比妙言更胜一筹,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父亲又是当朝相爷。听闻前些天赐婚圣旨已经下来,说起来,四皇兄可比我有福气多了。” 沈妙言被禁锢在君天澜怀中,听到这些话,委屈得不行,正要哭,君天澜忽然又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的腰。 她轻呼一声,圆圆的眼睛像是蓄了层水雾,在他怀中不安地扭来扭去。 许是扭得狠了,那个恶劣的男人,竟轻轻给她挠起痒来。 她哭笑不得,浑身几乎软成了一汪春水。 君天澜像是后知后觉般,也不理君舒影,只低头看她:“怎么了?” 沈妙言浑身轻颤,脸蛋红得能滴水,鹌鹑般将脸埋在他怀中不说话。 君天澜抬头,含笑望向君舒影:“你刚刚说什么?” 君舒影也笑,笑容冰冷:“皇兄既然‘公事’繁忙,臣弟告退。” 说罢,冷着脸拂袖离开。 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君天澜重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 他低头盯着钻进他怀中的女孩儿,声音淡漠:“趴在本王怀中,舒服吗?” 沈妙言茫然地抬起头,脸蛋儿潮红,圆眼睛湿漉漉的,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像是被迫绽放的花瓣儿。 第571章 哪怕变成鬼,她都是本王的鬼 萦绕在鼻尖的山水香,清凉入骨。 沈妙言嗅着这冷香,脸蛋的潮红消了大半儿,“你……你放开我!”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在她即将退离他怀抱的刹那,大掌一把捏住她的面颊:“你是本王的通房,不是君舒影的。下次再让本王看见你对他发花痴,这双眼睛,也不必留了。” 琥珀色瞳眸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双点漆凤眸,凤眸深邃不见底,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她惶然地点点头。 君天澜松开手:“送她去浣衣房。本王暂时不想看见她。” 立在旁边的侍女连忙应是,上前扶起沈妙言,领着她往浣衣房走。 沈妙言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他的视线正落在高远的天空上。 孤寂,冷厉。 她收回视线,想起浣衣房,眼底便流露出一抹凉意。 诚然她有错,却也不至于被他嫌弃轻.贱到这个地步。 她扯了扯宽松单薄的中衣,朝前紧走两步,声音透出讨好的意味:“这位姐姐,你能给我一件外裳吗?” …… 王府的浣衣房大而凌乱。 院子里有两口水井,十几只大木盆摆在院中,每个盆边儿都蹲了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正费劲儿地搓洗衣物。 沈妙言裹紧了那名侍女给她找来的外裳,被领进自己住的厢房,却看到厢房里摆着四张窄小的床榻,竟是共用房间。 瞳眸眯了眯,她转向带她进房间的嬷嬷,甜甜笑道:“嬷嬷,我昨夜伺候了爷,身子不大舒服,您能让我歇歇再去干活儿吗?” 浣衣房的嬷嬷早已听闻昨夜王爷宠幸了一名姑娘,知道是她,怕她日后复宠,便笑道:“自是可以。姑娘尽管休息就是。” 沈妙言谢过嬷嬷,在小床上坐下,目光投向窗外,这厢房临水,隔着一汪池塘,王府的外围墙就在眼前。 她是喜欢君天澜,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由着他轻.贱。 他腿坏了,哪怕叫她伺候他一辈子都成,但他不能轻.贱她。 她望了眼紧闭的房门,走到窗前,蠢蠢欲动地推开了窗户。 刚纵身跃上窗台,身后就传来戏谑的声音:“哟,这演得是哪一出?” 沈妙言身子一僵,回过头,君舒影单手托着下颌,正笑吟吟望着她。 她松了口气,放弃攀爬窗台的举动:“你怎么没走?” “他想将本王气走,本王偏不走。” 君舒影正要在床榻上落座,又有些嫌弃那床不干净,于是走到沈妙言跟前,伸手比了下两人的身高,眼中嫌弃更盛,“你怎么还是这么矮?” “你才矮!”沈妙言炸毛。 君舒影也不恼,瞄了眼窗户,“想离开?” 沈妙言揪了揪衣摆,小小声:“嗯。” “我领你去我的宣王府,如何?”君舒影在她面前俯下身,笑眯眯盯着她的双眼。 一想到可以捡这个小东西回去养,莫名有些兴奋。 这小姑娘可比猫猫狗狗好养,没事儿逗弄一番,应当很有趣儿。 沈妙言尚未察觉到这个男人黑暗的心理,望着他光风霁月的神仙模样,只当他是好意,声音罕见的温柔:“多谢宣王好意,只是已经有人在郊外的枫树林里等我,他会带我走的。” 君舒影望着她一脸信任的模样,笑了笑,“既如此,我便也不强求。” 说着,趁机掐了把她的脸蛋:“君天澜心机深沉,我不能逗留太长时间,再会!”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 君舒影走后,她再度将门锁上,手脚利落地爬上窗户,探头探脑地望了会儿,见四周无人,便轻手轻脚摸进水中,朝对岸游去。 对面的围墙很高,墙根因为临水,生了不少墨绿色苔藓,滑.腻腻的。 她费了老大劲儿,爆发了体内的所有力量,才窜上高墙。 小姑娘蹲在高墙上,回头冲东流院潇洒地挥挥手,利落地一跃而下。 而君舒影离开寿王府,坐进华丽的软轿中,手肘撑着茶几,笑容绝艳出尘:“城烨,派些暗卫去把郊外枫树林烧了,不许任何人出现在那里。”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软轿旁的男人闻言,握了握缰绳,“现在?” “立刻。” 萧城烨也不多嘴,立即催马,快速朝郊外奔去。 沈妙言一身衣裳早已湿透,从地上捡了块破布裹上,不顾路人奇异的眼神,不敢停歇地朝郊外奔去。 她问了无数过路人红枫林在哪儿,等找到的时候已是日暮,那片红枫林火光冲天,几名精兵模样的男人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的心颤了颤,满脸不可置信。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差,可自打来到镐京,倒霉的事儿便一桩接着一桩。 红枫林烧成这样,外面又有精兵把手,她还怎么去找连澈?! 她站在山坡上,临风而立,手脚发凉。 而此时的东流院,君天澜凤眸冷厉,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落在地。 厅中跪了大片,浣衣房的嬷嬷哭着开口:“王爷,奴婢也不知她怎么有本事,从窗户跳到池塘,再从池塘游到对岸,还能猴儿般爬上那么高的围墙……王爷恕罪啊!” “本王发落她去浣衣房,不是叫你纵着她的!”君天澜怒声,“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三十!” 他的喜怒无常早已被下人熟悉,两名侍卫进来,面无表情地将不停哀求的嬷嬷拖了出去。 顾明站起身,示意两个小丫鬟赶紧将地面残渣打扫干净,继而试探着对君天澜道:“王爷,依属下看,不如就放沈小姐离开吧?” 免得纠缠不休,两相憎恶。 君天澜笑得残酷:“她想逃走,本王偏不让她走!生生世世,哪怕变成鬼,她都是本王的鬼!” 顾明被那笑容吓到,他从未在主子身上看过如此骇人的表情。 目光扫过轮椅上的双腿,他在心底叹息一声。 主子自打从楚国回来,就变得越发残暴冷酷,即便是他这种从小近身伺候的,都摸不清主子的脾性了。 只盼沈小姐被抓回来后,好好认个错,莫要再惹恼主子。 第572章 她什么都没有,偏有一身铁打的傲骨 沈妙言没有马匹也没有地图,跑不了多远。卡Kа酷Ku尐裞網 在她刚刚翻过两座小山坡、看清楚了西边那条官道,身后便传来阵阵马蹄声。 她回过头,夜凛率领二十名侍卫疾驰而来,直接将她包围。 夜凛示意手下将一匹雪白骏马牵来,声音冷硬:“上马。” 沈妙言看清了那是掠影。 以前,君天澜送她的小马。 她自知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与其被揍一顿再带回去,还不如自己乖乖回去。 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掠影的背,她回头,不舍地看了眼那条官道。 回到王府,天色黑如泼墨。 她跨进东流院大厅,身着宽松居家服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看书,忽略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煞气,那端坐的姿态依旧如从前般优雅矜贵。 灯火在他暗金色的面具上流转,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异的光泽。 她在厅下站了许久,见这人不搭理自己,不禁攥住衣角,认真想了想,唤道:“寿王殿下。” 疏远客气的称呼。卡Kа酷Ku尐裞網 面具下,君天澜听见这声称呼,额头青筋直跳。 他心中怒火更盛,所以仍旧不搭理她。 沈妙言也有些气,她倦了,不顾四周侍女们惊异的目光,呈大字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地长叹一声。 君天澜紧紧捏住书卷,下一瞬,直接将书扔到她身边:“起来!” 他过去虽不曾悉心教导过她规矩,可她聪明伶俐,知道在人前该如何表现。 如今这番姿态,是做给谁看?! 沈妙言偏头,瞥了眼那本古书,懒洋洋坐起来。 大周重规矩,那些侍女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粗鲁、性格直率的女子,于是个个儿捂住小嘴,心中虽然惊讶鄙视,却也有小小的佩服。 君天澜冷声:“都出去!” 侍女们连忙退出去,沈妙言一骨碌爬起来,正要跑,身后传来野兽般嘶哑的声音:“你,留下。” 沈妙言不情不愿地顿住步子,背对那人,望着庭院天空的星辰,语带认真:“我知你心中怨愤,可我不是神医,我没有办法治好你的腿。作为赔罪,我愿意踏遍天下为你遍访名医。卡Kа酷Ku尐裞網也愿意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君天澜盯着她纤瘦的背影,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可他怨愤,并非是因为这双腿。 更何况,他的腿又不是绝症,想治好轻而易举就能治好。 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沉默半晌,他冷声:“把门关上,你过来。” 沈妙言掩上门,低垂眼帘走到他跟前。 男人将她拉到怀中,抬起她的下巴,低眸凝视她的双眼:“本王已是残废,你愿意照顾一个残废,一辈子?” 琥珀色瞳眸不避不躲地同他对视,沈妙言声音淡漠:“有何不可?” 一股异样在心底蔓延开,君天澜那颗狂躁不安的心,莫名静了静。 良久,他又冷酷道:“本王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名分,地位,财富,你都不会有。你并非侍妾或者侧妃,无权抚养孩子。即便生下,也会被抱到王妃膝下抚养。这些,你都能接受?” 沈妙言缓缓拂开他的手,灯火下,笑容瑰艳绝丽:“王爷误会了。我说的照顾,只是照顾你起居。你的女人,我不做!” 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沈妙言什么都没有,偏有一身铁打的傲骨。 她不是可以任人糟践的女子,她是功臣之后,她是名门嫡女。 君天澜盯着她瞳眸中的傲气,焦躁的心忽然被这傲气所安抚。 这才是他认识的沈妙言。 寂静的屋子里,他发出嘶哑的轻笑:“如你所愿。” 与此同时,他松开了禁锢她的手。 沈妙言防贼般,立即退出去三步远。 “伺候本王就寝。” 服侍他起居这种事,沈妙言早在楚国国师府时,就已做得顺手。 只是这一次,多了轮椅。 琥珀色瞳眸有些复杂,四哥身手极好,即便胸口中了一刀,但那一刀并不致命,为何不能躲开横梁? 她想不明白,于是推着轮椅往寝屋而去。 君天澜并不愿意叫她看见自己的狼狈,可眼角余光在看见她眼中并无怜悯时,心中淡淡的难堪立即烟消云散。 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起,这种感觉,很好。 沈妙言吃力地将他扶上床榻,慢条斯理地给他脱掉外裳,扶着他躺下去,帮他盖好被子。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摘他脸上的暗金雕花面具,君天澜抬手,拦住了她。 不解地望了眼那双幽深的点漆凤眸,她只得收回手,为他将帐幔放下。 做完这一切,她正要离开去问顾明讨个房间睡觉,君天澜偏头凝视她的背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唤出声:“别走。” 声音之中,透着难以察觉的乞求。 沈妙言放在门上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他,他已收回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纤细的小手下移,她轻轻拴上门栓,低头盯着脚尖,声音极轻:“我不走……” 屋中沉寂片刻,她走到灯火边,抱起灯罩,一盏一盏吹熄了灯火。 清透的月光从雕窗外洒进来,她坐到檀香木雕花拔步床的脚踏上,拥住双膝,望向窗外的明月。 君天澜的视线透过帐幔看她,他擅长很多东西,却不擅长猜她的心思。 毕竟,他曾以为她并不嫌弃他、她喜欢他,可事实是她恨不得他去死…… 只要想到她说过的那几番话,凤眸中便会一片湿润。 他在她心中,就那般不堪吗? 夜深了。 窗外传来春虫的鸣叫,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可君天澜却辗转难眠。 他总是忍不住地去看她,看她因为寒冷而蜷缩成一团的模样。 明明不停告诫自己要恨她,可是为什么…… 他恨不起来呢? 月光如水。 将自己抱成团子的小姑娘嘟囔了句什么,身子一歪,倒在了脚踏上。 那脚踏做的有些宽,她又生得娇小,侧躺着刚刚合适。 似乎还是冷,小姑娘蜷缩起来,扭了扭身子,又嘟囔出声。 这次的梦话,君天澜听了个明白。 “君天澜,你这个大坏蛋……” 第573章 有些东西,碰不得 君天澜,你这个大坏蛋! 男人那颗残破的心,骤然狂跳了下。 他坐起身,透过黑金纱帐,看见她侧脸饱满圆润,红润晶莹的小嘴不开心地翘起,睫毛乌黑卷翘,那么漂亮…… 幽深的凤眸,满是复杂。 好看的眉毛不耐地皱起,他随手捞了床被子丢到她身上。 锦被颇有些厚重,沈妙言被砸醒,糊里糊涂地转头看去,就瞧见男人面朝里侧,声音透着怒意:“睡觉打呼,吵死了!” 沈妙言连忙捂住嘴,她睡觉打呼,居然能把人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用锦被把自己抱裹起来,重新在脚踏上坐好。 房中恢复了寂静。 君天澜翻过身,就看见这小姑娘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只有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被褥中露出来,许是困极了,正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 他单手撑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凤眸里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平和与温柔。 君天澜默数她点头的次数,在点了第二十次时,她终于困极,裹着锦被滚到地上,一条小腿从被子里探出来,不安地弹了弹,又蜷回了被褥里。 月光清柔,白嫩嫩的小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她睡觉向来不安分,君天澜看见她卷着被子,骨碌碌朝前滚去。 那么可爱…… 他注视着,竟是一夜无眠。 沈妙言这一觉,是来到镐京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梦中,一双温柔的眼眸始终在窥视她,而那眼神她熟悉至极。 不安的心被那眼神所安抚,心中所有的伤痕尽皆被抚平。 自是一梦安好。 翌日。 沈妙言朦朦胧胧睁开眼,瞧见自己竟睡在雕花木门下,连忙坐起来。 满室都是阳光,让人感觉很温暖。 她偏头望向那张檀香木镂花拔步床,帐幔被风晃动摇曳,男人躺在里面,似乎还在沉睡。 她从锦被里爬出来,将被子折好放到红木柜子里,走到床前,用金钩将帐幔勾起,正要唤他起来,看见他脸上带着的暗金面具,忍不住又闭上嘴。 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琥珀色瞳眸满是不解,她下意识地朝那张面具伸出手。 指尖刚触摸到冰凉,君天澜睁开眼,握住了她的手腕,被火灼烧过的喉咙,发音嘶哑难听:“有些东西,碰不得。”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扶他起来,又从外面端来木盆等物,伺候他洗漱。 等洗漱更衣之后,她便推着他去花厅用膳。 此时已是晌午,她推着他从曲廊中穿过,偏头望向庭院里的草木,总觉寿王府虽然端严奢华,但君天澜似乎很空闲。 目光若有若无地从他双腿上扫过,即便对大周不熟,却也能猜到,大周的皇帝,不喜欢这个新近归来的儿子。 君舒影在镐京经营多年,其势力并非是四哥可以比拟的。 四哥若想拿到那个位置,很难很难。 她想着,垂下眼帘,不想花心思考虑这些不该她考虑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用膳时,她正要去厨房搜罗点吃的,可君天澜不许她离开。 男人眼角余光看见她盯着桌上的膳食直摸肚子,眉尖微微蹙起,叫侍女端来一盘白面馒头给她。 沈妙言不算太挑食。 能吃到红烧肉是很不错的事儿,可没有红烧肉,白面馒头也是可以管饱的。 她端着馒头走到角落,一边吃,一边小声同旁边侍立的小丫鬟说话。 君天澜面无表情,用膳的动作从骨子里透出独属于天家皇子的优雅矜贵。 余光却始终注视着那个小姑娘。 他已无法忍受,她离开她的视线。 想要将她牢牢困在身边,想要她从身到心,彻底属于他一个人。 韩叙之算什么东西,他能给她的,难道自己给不了吗?! 胸腔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戾气,他将银筷扔下,没有心情再吃东西。 沈妙言见他吃完,连忙将剩下的馒头藏进袖袋,帮他净手后,推着他出去。 却不是回东流院的方向。 君天澜正要发怒,沈妙言声音轻缓:“我听说王府花园的景致好,你每日都待在东流院,怕是会闷坏。我刚刚问过侍女花园怎么走,咱们一起去瞧瞧吧。二月时节,想来园中的花儿都开了。” 君天澜默默无言。 沈妙言凉凉的视线扫过他的发顶,她能察觉到四哥心中积聚了太多怨恨,若她能帮他减少这份煎熬和痛苦,她会很开心。 如今正是二月,寿王府花园中,山茶、迎春、瓜叶菊、贴梗海棠、马蹄莲等都开得极好,园中一派欣欣向荣。 她推着轮椅,沿湖岸散步,有意无意地提起:“那年端午,咱们也是这般在江岸边散步的。我去买粽子,被混混欺负,是四哥救的我。我买了一个咸肉粽子,一个蛋黄粽子,四哥喜欢吃——” “够了!”君天澜打断她的话,面具下的脸颇有些冷酷,“聒噪。”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没再多言。 两人沉默地朝前走,君天澜的心疼得仿佛滴血。 他以为,她早已无情地将过去抛到脑后,可她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再度从她嘴里提起,并非是什么甜蜜的回忆,而是一层层揭开他的伤疤。 他宁愿,她忘记他们的过往。 气氛正诡异间,顾明匆匆寻了来:“爷,顾公子到了,正在花厅等您呢!” 君天澜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草木掩映的亭子,淡淡道:“领他过来。” 顾钦原穿过园中的草木小径,远远就看到亭中的一男一女。 苍白的面庞早已失去血色,他垂下眼帘,缓步进了凉亭。 沈妙言正低头斟茶,闻见他进来的脚步声,轻轻将茶壶放到桌心,主动避嫌,走到凉亭外的台阶上。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呷了口茶,话却是对着顾钦原说的:“如何?” 顾钦原撩起衣袍坐下,自己倒了杯热茶:“五皇子背后,手握兵权的有母族萧家、联姻对象谢家。掌控大周财富的有张家,文有司马家,外部援助有以拓跋烈为首的草原。若要瓦解其势力,我认为可以从草原开始。” “哦?” 第574章 你打她,就是打本王的脸 “萧贵妃膝下一子一女,其子为四皇子君舒影,其女为长公主君子佩。卡Kа酷Ku尐裞網据我查证,萧贵妃的兄长、当朝太尉萧战,有意将君子佩嫁给拓跋烈。” “联姻草原?” “草原虽比不得中原富贵,可十万铁骑,却是君舒影登基的一大助力。若咱们破坏君子佩与拓跋烈的婚事……” 顾钦原说着,眸光落在君天澜身上,对方暗金色面具下的凤眸晦暗不明,连他都看不懂。 君天澜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声音嘶哑:“我倒认为,可以从谢家开始。” “愿闻其详。” “谢家之所以站在君舒影这边,乃是因为谢家长子谢容景,与萧家嫡女萧阳有婚约关系。钦原,你与谢陶也有婚约,你若娶了谢陶,谢家还会不会倾全力支持君舒影?” “谢陶在府中并不受宠,我娶她对大局而言——” 君天澜将茶盏放下,打断了他的话:“比起与君舒影联姻的养女谢昭,谢陶才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嫡女。你与她有婚约在先,她父亲不会不认账。” 顾钦原沉默。 沈妙言背对着二人,将这些话悉数听进耳中,伸手掐了朵白山茶,琥珀色瞳眸晦暗不明。 君天澜并不在乎顾钦原是何态度,只接着道:“你迎娶谢陶,等于让谢家和萧家离心。” 春风泛冷。 良久后,顾钦原语调无波无澜:“但凭表兄决断。” 顾钦原走后,沈妙言仍旧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上,抬眸瞟了眼他的背影,忍不住轻轻掐了掐那朵山茶。 她知道君天澜从前并非这般说一不二,他会尊重身边人,他不会为了权势,牺牲身边人的幸福。 可如今…… “过来。” 男人声音清冷。 她低垂着眼睫,缓慢走到他跟前。 “风大了,推本王回去。” 她抬眸,觉得眼前的君天澜,有些陌生。 她走到他的身后扶住轮椅,缓缓离开凉亭。 一路无话。 中午时分,顾明过来请示,说花厅里午膳已经摆好。 君天澜晌午时才用的早膳,便道不必,继续坐在屋檐下看书。 沈妙言站的有些累,在台阶上坐了,取出早上藏在袖袋里的馒头,抱着啃。 君天澜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望着她吃馒头的模样,总觉得除了蔬菜,她好像吃什么都很香。 正悄悄观望间,一名侍女匆匆进来,说是韩三公子求见。 沈妙言听见那侍女的话,抱着馒头的手紧了紧。 这一微小的动作被君天澜看在眼底,唇角扯开一抹凉薄的笑:“让他进来。” 他很想看看,在他眼皮子底下,韩叙之能同她做出什么事。 韩叙之被请进来时,手臂上还挎着个精致的食盒。 他站在庭院里,恭恭敬敬对君天澜行了大礼,继而盯着脚尖,试探着道:“殿下,不知妙言伺候得如何?她年纪尚幼,若有地方做的不好,还请您谅解一二。” “她很好。” 君天澜声音嘶哑平静。 韩叙之放了心,又道:“妙言乃是草民的妹妹,离家多日,草民甚是想念。卡Kа酷Ku尐裞網不知可否让草民同她单独说说话?” 君天澜握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攥起,盯着韩叙之那张清风朗月般的面容,压抑住内心浓烈的不悦,语调缓慢:“不可。” 韩叙之愣了愣,只觉上方的视线陡然转成阴冷。 他只得道:“那,草民便在这里同妹妹说些话,草民说完就走。” 见上方尊贵的男人没有出声,他小心翼翼走到沈妙言身边,在她面前蹲下,将食盒放到台阶上,打开来,里面是一碗精致的白米饭,饭上盖了一层红烧肉,色泽鲜艳欲滴,散发出好闻的肉香。 沈妙言将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袖袋,接过那碗米饭:“给我的?” “快趁热吃。” 沈妙言咽了口口水,接过饭碗,连忙扒拉起来。 韩叙之盯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认真教导她道:“妙言妹妹,你进了王府,便是王爷的人,要悉心伺候王爷才是。你是韩家送进府的,韩家好了,你才会好。你好了,韩家也会更好。” 充满暗示的话语。 沈妙言只当没听懂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垂眸吃饭。 碍于君天澜在旁边,韩叙之很多话不好意思讲出口,于是从袖袋里摸出本簿册子塞给沈妙言:“这东西你好生收着,仔细研读,兴许有用。” 沈妙言一手端着米饭,一手下意识地翻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搂.抱在一起的赤.裸.男女。 《春宫图》? 一口肉噎在喉咙,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册子扔了出去。 韩叙之连忙回头去看那本册子,还未来得及起身去捡,吧唧一下,沈妙言将整碗红烧肉盖饭扣到他脑袋上,怒到极致:“滚!” 鲜红的肉块、白色的米饭从韩叙之脑袋上滑落,褐色的酱汁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滴落在浅蓝色衣襟上。 他震惊片刻,在听见四周侍女们压抑的笑声时,脸涨红得厉害:“沈妙言,你……你……” 话未说完,四周的侍女们笑声更大。 韩叙之曾做过丞相,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更何况,还是在他要侍奉的王爷面前,出了这样的丑! 等回过神,他怒气中烧,一把握住沈妙言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抬手去打她的脸。 还没打到,他的手腕就被人捏住,疼得他发出压抑的惨叫,直叫人毛骨悚然。 沈妙言顺着捏住韩叙之的那只手看去,就看到君天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凤眸冰冷可怖,声音嘶哑犹如野兽:“她是寿王府的人,你打她,就是打本王的脸面。” 说罢,猛地松手,韩叙之朝后栽倒在地,瞬间明白过来寿王看重沈妙言,连忙跪下磕了个头,道了声再也不敢,慌慌张张地起身跑了。 沈妙言从震惊中回过神,充满雾气的双眸瞥向君天澜,却见他摇着轮椅,冷漠地沿着曲廊离开。 那阴沉的背影,充满了怒意。 君天澜的确生气,他还以为韩叙之有多宝贝沈妙言,没想到,居然一言不合就对她动手! 她曾是他君天澜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韩叙之,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她动手?! —— 今天的甜吧!另外有读者误会妙妙失身了,妙妙没有失身呀!没有啪成功! 明天是甜是虐,看你们月票和推荐票投得多不多,哼哼,菜要榨干你们这群小妖精~~ ╭(╯^╰)╮ 第575章 帝星降世,当二分天下 沈妙言目送他走远,望了眼地面的狼藉,起身去找扫帚和簸箕过来收拾。 收拾着收拾着,鼻尖却有些发酸。 四哥他,还是在乎她的吧? 又委屈又甜蜜的异样感觉,在心底悄悄弥散开。 她知道四哥总是把很多话闷在心里不肯说,他现在不比在楚国时一手遮天权倾朝野,他如今只是不受宠的皇子。 他的压力,比她大得多。 他不主动,如果她也不主动,那么两个人,这一生便都止步于此了。 她抱着扫帚直起身,望着他在不远处长廊后看书的身影,心中暗暗决定,她一定要找机会,解开两人的心结。 入夜。 君天澜坐在寝屋里翻看兵书,沈妙言百无聊赖,盘膝坐在地面铺着的毛毯上,仰头瞅了瞅他,轻声道:“我的行李还在韩府。” 君天澜翻了页书,没理她。 她偏头望向角落的枝形灯盏,呆呆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又仰头看他:“素问去哪儿了?拂衣和添香呢?” 君天澜压根儿不曾抬眼,连翻了两页书。 窗外夜如泼墨,黑的深沉。 透过雕窗,隐约可见一轮弯月高挂夜空,孤寂寥落。 沈妙言安静地赏了会儿月,忍不住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你觉得大周的明月好看,还是楚国的好看?” 君天澜正研究书上的破阵之法,被她打断思路,抬眸狠狠盯了她一眼。 “我不说话就是了。” 沈妙言小小声,暗自朝他挥了挥拳头,不开心地咬了咬唇瓣。 她低头,并拢膝盖,双手描绘着绣花鞋上的花纹,描了一会儿,突发奇想,抬头脆生生地开口:“你教我画画儿吧?我娘很会画画,可我画的却跟鬼画符似的。我爹爹说把我的画子贴在大门上,可以辟邪。” 君天澜重重将书本合上,皱着眉头看她,她仰着小脸,圆眼睛晶亮晶亮,满是期待。 斥责的话语忽然无法说出口,他冷着脸:“扶本王上床就寝。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失望地站起身,推着轮椅朝床榻走去。 她将他扶上床,给他脱掉靴履和外裳,又将帐幔从金钩上放下来。 见他闭上双眼,她才从红木柜里取出昨晚的锦被,挑了铺毛毯的地面躺下,乖巧地将锦被盖在身上。 君天澜偏头看她,比起其他世家小姐,她……很能吃苦。 她不介意一天三顿都吃白面馒头,也不介意睡在地上。 更不在乎打扮得是否漂亮。 是因为骨子里,有大魏血统的缘故吗? 久闻大魏女子比中原女子坚强剽悍,甚至在魏国历史上,还出过女将军,以及女子组成的军队。 若果真如此,是不是离开了他,她也仍旧能像现在这样,吃得好睡得香? 内心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烦躁,没等他收回视线,沈妙言忽然转头看向他:“君天澜,我不想这样待在你身边一辈子。” 君天澜沉默。 沈妙言侧过身,单手托着脑袋,仿佛是在同他秉烛夜话:“两年吧?我照顾你两年,两年后,你放我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去哪儿?” “不知道。”沈妙言重又躺好,双手握着被褥边儿,“我这人没什么大志气,不能如张晚梨那般有匡扶天下之志。我也没什么本事,素问悉心教导我医术多年,我却仍旧只学了点皮毛,救死扶伤这种事也是做不成的。我空有一身蛮力,但又能打得过谁呢?所以劫富济贫的大侠,也当不了。” 君天澜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女孩儿声音清幽,继续说道:“两年后我若得了自由,倒是想嫁人。别的女孩儿十五岁就订了亲,十八岁之前肯定都嫁了出去。可我蹉跎至今,再过两年,就成老姑娘了。” 她说着说着,鼻尖发酸,声音中竟带上了泪腔:“我怕是嫁不出去了……” 小姑娘对火红的凤冠霞帔,大抵都有一种向往。 于沈妙言而言,沈国公府尚在时,她待字闺中,乖乖长大,只等着将来嫁给楚云间。 沈国公府覆灭后,她到了国师府,每日用功,只盼着及笄后嫁给君天澜。 可如今,他们都不会娶她了。 她躲在被子里,忽然抽抽搭搭地哭了:“我肯定嫁不出去了,呜呜呜……” 那哭声像小猫一样挠心挠肺,君天澜听着,心中莫名难受。 他翻过身,盯着地面上拱起的被褥,声音极轻:“你若真嫁不出去,我——” 他顿了顿,淡淡道:“就安心待在王府。” “待在王府做什么?”沈妙言一把掀开被褥,哭得小脸通红,颇有些怨意,“说来说去都怪你!” “怪我什么?” “反正就是怪你!”沈妙言委屈,又钻进被褥,继续嚎哭。 哭着哭着,她在黑暗中摸了摸胸口的墨玉麒麟,随即哭得更加厉害。 君天澜踌躇良久,终究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得装作没听见,闭上了双眼。 烛火幽幽。 与此同时,镐京城外某座山巅之上,一座木楼迎风矗立,身着道袍的年轻男人负手而立,仰头注视着遍布星辰的夜空。 偶有几颗流星划过,照亮了他恬淡远阔的面容。 过了夜半,那男人凝视夜空某处,瞳眸忽然一动:“紫气东来,双星曜日……本天官短短数天不曾观察星象,怎的竟然出现了这般奇景?!” 恬淡悠远的面容被凝重所取代,他摇着羽毛扇,神神叨叨地下楼:“紫气东来、帝星降世,当二分天下……” 翌日。 寿王府迎来了司天监的一位天官。 君天澜向来不喜与这些人接触,因此只在前厅简单地接待了他。 司马辰今日仍旧身着道袍,在看见他时,眼睛一亮,正欲说话,余光忽然被他身后侍立的一名小姑娘吸引。 那小姑娘打扮与府里的小丫鬟一般无二,可面容却犹如出水莲花,纯真中偏又透出妩媚,周身的气质,更是尊贵非常。 君天澜冷冷咳嗽了声。 司马辰自觉失态,揉了揉眼睛,再度看过去,只觉这小姑娘背后,端得是万丈金光,耀目至极。 第576章 薛家大小姐 沈妙言见这人一身道袍、摇着把羽毛扇,打扮十分奇特,却只盯着自己看,不禁暗暗蹙眉,往君天澜背后躲了躲。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心中不悦,挡在她面前,凤眸冷淡地盯着司马辰。 司马辰被当做登徒子,却也不恼,摇了摇羽毛扇,笑道:“下官此次前来,乃是过来瞧瞧寿王府风水如何。若王爷有任何不适,还请告知下官。” 君天澜端起茶盏,淡淡呷了一口:“王府甚好。” 司马辰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个粉衣小姑娘身上,踌躇片刻,试探着问道:“王爷身边这位小侍女甚是有趣,不知可否让下官问她几句话?” 尽管心知这话说出来不妥,但他就是忍不住。 “本王倒是不知,司天台的判官,竟管起别人府中的事了。判官大人的公事,都忙完了?” 君天澜见不得旁的男人盯着沈妙言看,将手中杯盏重重搁到桌案,周身气息愈发阴冷可怖。 司马辰见自己惹恼了这位爷,连忙起身作揖,认真告了罪,又望了几眼沈妙言,收回视线时,脸上的笑容已重新恢复恬淡悠远:“司天台还有事要忙,下官告退。” 说罢,倒退到大厅外,才转身离去。 沈妙言从君天澜背后转出来,好奇地望着那人的背影:“司天台的判官?这官职倒是有趣儿。这人,看着也不像是个坏人,你正值拉拢人才的关键时期,不该对他这样凶的。” 君天澜冷笑:“好人坏人,他写在脸上了?” 沈妙言咂咂小嘴,“那倒没有……”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君天澜声音淡漠,凤眸冰冷。 正如韩叙之那种货色,长得人模人样,可他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沈妙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应道:“我记下了。” 正说着,顾明捧着张请柬过来:“王爷,薛府小厮送来的。” 君天澜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 沈妙言听说是薛府的,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那请柬竟是用牡丹花瓣,围着一簇绒黄花蕊,一瓣瓣拼接而成。 看上去,就像是铺展成红纸的牡丹。 艳丽,端雅。 而花瓣上的簪花小楷更是圆润饱满、婉约秀雅,用的是金墨,一眼看去,富贵锦绣,令人爱不释手。 就这么瞄了一眼,沈妙言心中便有些冒酸泡泡。 字如其人,一手字尚且如此漂亮,那人又该是怎样的美人呢? 她的字完全是随了君天澜,尽管于旁人而言金错刀十分难得,可到底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少了些婉约。 她轻悠悠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恼为什么当初自己学的不是簪花小楷…… 君天澜将请柬递给她。 沈妙言接过请柬,低头看了两眼,原来是薛府后日要办牡丹花宴。 她又抬眸望他,对方凤眸冷漠:“你随本王去。” “哦。” 小姑娘声音透出不高兴,将请柬随意塞到袖袋,走到他身后,推过轮椅,朝大厅外走去。 却像是无意般,袖袋里的请柬滑落在地,被她狠狠踩了两脚。 两日后。 停在寿王府门前的是一辆四匹纯黑骏马拉的车,非常华丽端严。 两人乘坐马车穿过长长的开元街,朝章和街而去。 薛府坐落在章和街第八户,远远看去府邸奢美精致,不愧是大周百年名门望族。 夜凛扶着君天澜下车坐到轮椅上,沈妙言乖巧地推着轮椅,朝薛府走。 她力气大,推着轮椅从台阶旁边的滑台上去,竟也毫不费力。 君天澜是薛府未来的姑爷,守在门口的侍女不敢问他要请柬,连忙领路,朝花园而去。 薛府中长廊蜿蜒不见尽头,连接着众多亭台楼阁,沈妙言不时听见年轻小姐们的嬉笑声传来,循声看去,便瞧见大周的世家贵女皆都衣着丝绸锦缎,摇着团扇,三三两两地在薛府侍女的带领下,朝花园而去。 她们的仪态皆都十分优雅,可见是从小时候起就跟着嬷嬷们练习的。 谈吐之间,也是沈妙言从未听过的有趣见闻和书本中的博闻广记。 连未出阁的小姐都懂得这样多,大周的男儿只会更加优秀。 以文治国,怪不得大周曾统治天下长达数百年。 她正出神间,忽然瞧见周围视野逐渐开阔,芳草凄美,无数翩翩牡丹在风中摇曳,十分绚烂夺目。 花园宽广,不远处一块绿草地上,陈设了不少桌椅,年轻公子们围在一起作画,世家贵女则摇着团扇点评,蝴蝶翩跹而至,这画面美轮美奂至极。 还有七八位贵女围着另一张花梨木桌子,桌子前,身着绯色繁复衣裙的少女肤白若雪,纤纤素手挽起半截水袖,持一杆细毛笔,低垂着乌黑眼睫,正认真对着宣纸作画。 仅仅半张侧颜,就已叫人惊艳倾慕。 她看得有些呆,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嫡姐画的牡丹足以以假乱真,我就不信,那边各位公子,有谁能赢了嫡姐!” 话音落地,四周便响起附和声。 没过一会儿,那边公子们也画完了,侍女们捧起画子,小心翼翼挂到不远处两棵树间拉扯开的丝线上,和风清润,众人点评半晌,最后那些公子自甘认输,连声称赞薛大小姐画得好。 身着绯衣的少女便垂眸腼腆轻笑,宛如风中漾开的牡丹,一时间叫众人都看呆了,喧闹竟变为鸦雀无声。 君天澜淡漠地收回视线,偏头望向沈妙言,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小姑娘双眼一眨不眨,是看痴了?! 他咳嗽了声。 沈妙言回过神,脸儿红红,连忙推着轮椅朝前走。 年轻公子小姐们见来人面戴暗金面具、坐在轮椅上,立即认出这是新近归来的寿王,于是连忙行大礼。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抬手,示意免礼。 沈妙言悄悄打量那位薛家大小姐,但见她低垂着眼帘,唇角噙着淡而柔和的笑容,仿佛是面对未婚夫时的羞怯。 她的目光又落在君天澜的双腿上,那些女子,若见识过四哥从前风神俊秀的模样,或许会爱上他。 可如今,客观地说,四哥的外貌的确不堪。 薛宝璋,她会仅凭婚约,就喜欢上这样一位不堪的未婚夫? 怕是…… 不可能喜欢的吧。 第577章 她是寿王府的人 她正暗自观察,一名身着鹅黄纱裙的伶俐少女上前见礼,笑声爽快:“给王爷请安!臣女是薛家二姑娘薛灵。卡Kа酷Ku尐裞網嫡姐正和公子们赛画儿,不如您来品鉴品鉴?您若愿意亲手画副牡丹图让咱们开开眼界,那真是再好不过!” 沈妙言观察她,这姑娘应是薛府的庶女,可行事风度却跟个嫡女似的,想来在府中颇为受宠。 而薛灵话音落地,一名俊俏公子摇开折扇:“薛二小姐说的不错,咱们都献了丑,四弟既然来了,也该叫咱们看看你的水平!” 沈妙言寻着声音看去,说话的男人头戴碧玉冠,身着翡翠锦袍,袖口与胸口共有四团墨绿绣龙,挑着一双凤眸,眉梢眼角都是风流。 该是位皇子。 虽然他容貌继承了大周皇族的美貌,但那一身打扮,混坐在公子哥儿里,绿的就跟棵葱似的。 她暗自咋舌,这诡异的审美…… 而君天澜自是懒得搭理他们,随意敷衍了几句,便端了桌上茶水品尝。 这些人也没再管他,兀自玩起赌棋来。 沈妙言看了会儿他们赌棋,觉着无趣,便俯身到君天澜耳畔:“我去下西房。” 君天澜瞥了眼四周,见府中有许多侍女活动,料想她该不会迷路,便微微颔首。 沈妙言得了自由,撒蹄子般高高兴兴地走开,却压根儿并不想去小解,只挑着人少的地方,走走看看。 楚国京城繁华,镐京城却是更加繁华富庶。 听闻薛宝璋的父亲乃是当朝丞相,这一座丞相府,都抵得过两座国师府了。 她在花园小径上蹦蹦跳跳,瞥见路边儿有丛银粉金鳞牡丹开得好,凑过去仔细欣赏,对着碗口大的牡丹,想起薛宝璋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心中颇有些艳羡,忍不住掐了朵开得最好的,瞅瞅四周无人,于是小心翼翼,臭美般戴在鬓角。 小径旁边儿长着一棵古树,抱着剑斜倚在树杈上的男人生得剑眉星目,静静注视站在牡丹花丛旁的小姑娘,她生得面嫩,摘了朵牡丹,十分小心地簪上鬓角,脸上的笑容非常羞涩,双手捧脸摇头,脸蛋儿红扑扑的。 他看着,禁不住“嗤”地笑出声。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正独自臭美,被那笑声吓了一跳,攥着裙摆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惊慌地朝四周张望:“谁躲在那里!” 话刚说完,脚后跟被一块石头绊了下,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后方仰倒。 阵风拂过,她瞪大眼睛,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男人低垂着眼帘,映入视线的是一张娇嫩欲滴的小脸,清丽雍容更甚鬓角牡丹。 月牙般的眉,琥珀色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润微翘的小嘴…… 每一寸都透出少女特有的纯真,眼尾却偏偏勾勒出罕见的妩媚。 真是个小妖精。 男人在心中喟叹,尚未来得及松手,沈妙言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偷窥女子,真不要脸!” 薛远松开手,摸了摸脸颊,深邃的瞳眸掠过不悦:“刚刚是我救了你。” “也是你惊吓的我!” 薛远吵不过她,打量了她的衣着打扮,淡淡道:“寿王府的人?” 沈妙言不理他,摘下鬓角的牡丹扔进花丛,转身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薛远盯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却又很快归于寂静。 沈妙言回到牡丹园,看见那些世家公子和小姐们仍旧喧哗热闹,而她家四哥坐在角落,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身着绯衣长裙的美艳少女与他隔了桌案端坐,正笑吟吟偏头说着什么。 沈妙言眼眸眯了眯,急忙小跑过去。 薛灵正提笔写诗,眼角余光瞧见这寿王府的小丫鬟似乎要去打搅她嫡姐与寿王独处,连忙招呼:“那谁,你过来为本小姐研磨!” 沈妙言顿住步子,望了眼面无表情地君天澜,不高兴地去帮薛灵研磨了。 然而研磨也是心不在焉,不时朝君天澜和薛宝璋瞥上几眼。 她一时不察,手中力道大了些,墨汁溅出砚台,将她和薛灵的衣裳都给弄脏了。 薛灵的尖叫声拉回她的注意力,扯着纱裙,秀美伶俐的小脸上遍布怒意:“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会研墨,是你偏要叫我研的!” 沈妙言顶撞,撒谎时连眼睛都不眨。 坐在角落的薛宝璋下意识地望向君天澜,对方正注视着那个小侍女,始终紧抿的唇角,似乎正……微微勾起? 而薛灵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的侍女,呆愣半晌,怒意更盛,刚要与她斗嘴,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弄脏了衣裳,还不回去换?她是寿王府的侍女,不该被你支使。”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来人气质冷淡,眉宇虽俊朗,可眉间笼着阴郁之气,令人无端生畏。 “大哥……”薛灵委屈。 沈妙言盯着那个男人,原来他是薛家的大公子。 好像,是任大理寺少卿? 薛宝璋适时起身,亲热地挽起薛灵的手,又转向沈妙言:“既然你的衣裳也脏了了,跟妹妹一起去换好了。” 说罢,便带着薛灵率先离开。 沈妙言瞥向君天澜,见他微微颔首,便抬步跟了过去。 三人去的是薛灵的院子,薛宝璋坐在绣房里,薛灵在屏风后更衣,不停地念叨沈妙言的坏话,薛宝璋听着,艳美的面庞仍旧平静。 过了会儿,她似乎是听腻了,淡淡道:“妹妹先去花园,我去瞧瞧那名侍女。尽管是侍女,可跟着寿王前来,那便是薛府的客人,妹妹勿要怠慢。” 薛灵委屈地应了是,薛宝璋便抬步朝厢房而去。 沈妙言刚推门从厢房出来,她换了件寻常的素白长裙,搭配粉色褙子,双丫髻上各簪着两朵粉色绢花,格外清嫩动人。 薛宝璋看着,微微一笑,声音犹如大姐姐般亲切:“过来。” 沈妙言站在台阶上,望着她亲切的笑容,脑海中无端响起君天澜曾说过的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红润晶莹的唇角扬起一抹看似天真的微笑,她走到薛宝璋面前,认真见了个礼:“薛小姐。” 第578章 她是他毕生的灵药 薛宝璋笑着点头,不顾身份,亲昵地拉起她的双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只见这双手白嫩细腻,掌心半点茧子都没有,可见从未做过粗活。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保持着得宜而亲切的微笑,携她一道朝花园方向缓步走去:“那夜寿王府办寿宴,我身体不适,就没有去。只是听闻,韩家的三公子献了位美人给王爷,想来便是你了?” “在薛小姐面前,我当不得美人二字。”沈妙言乖巧地盯着鞋尖,看起来老实又本分。 薛宝璋平视前方,笑容温婉:“王爷新近归来,我也只见过他两面,对他并不熟悉。薛家消息灵敏,我听父兄提起,他并非是游学天下,而是在楚国待了多年。比起大周,楚国弹丸小国,那里的人身处穷乡僻壤,恐怕未曾见过世面。嫁于这般人,我心中着实不安呐。” 薛宝璋,她在轻贱四哥。 沈妙言保持着乖巧模样,眼底划过冷意,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听薛小姐的意思,是不愿意嫁给王爷?” “毕竟,除了见识短浅,寿王的腿……”她顿了顿,笑容不达眼底,“可父兄之命难违,还是要嫁的。” 沈妙言并不想趁此机会,自私地拆散薛家和君天澜的联姻,于是淡淡道:“他自有他的好处。” 两人已经走到花园偏门。 薛宝璋停住步伐,面向沈妙言,笑容仍旧亲切艳丽:“我说过,薛家消息灵敏。卡Kа酷Ku尐裞網你并非仅仅只是下属所献美人,楚国时,你就已待在他身边四年,自然深谙他的好处。” 沈妙言一怔,薛宝璋靠近她,亲昵地为她捋起额前碎发:“但是呢,寿王如今是我的未婚夫。我再如何瞧不起他,再如何嫌弃他,他也仍是我的。至于你,希望你拎清身份才好。” 说罢,盈盈一笑,微笑而礼貌地颔首,转而进了花园。 沈妙言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冷讽。 薛家是觉得,这一场联姻,是四哥高攀了他们? 呵……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什么叫龙翱九天。 用过午膳,前来参加牡丹花宴的宾客都被安排去厢房午憩。 沈妙言推着轮椅,被一名侍女领着,来到前院的一间厢房。 厢房陈设华美,处处透出精致典雅。 她将君天澜扶上床,放下窗帘,屋中顿时暗了不少。 君天澜知晓她有午睡的习惯,淡淡道:“过来。” 沈妙言以为他有什么事吩咐,走到床边,却忽然被他扣住手腕。 她跌倒在他怀中,男人的胸膛宽阔结实,心跳强而有力。 清越的山水香瞬间将她包裹,她撑在男人胸膛上,抬起眉眼,便对上一双黑沉深邃的凤眸。 那么熟悉。 怔愣间,君天澜稍一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她吓了一跳,双手撑住他的胸膛:“那什么,这里是薛府,你是薛府的准姑爷,这样……不好吧?” “你在想什么?” 君天澜沉下脸,继而滚落到床榻外侧,拉过被褥,闭上双眼。 沈妙言躺在床榻里侧,偏头看他,沉默半晌,后知后觉,他是让自己在这里午睡? 抿了抿小嘴,她小心翼翼扯过半****被,忍不住偏头去看他,他侧脸的弧度完美到无可挑剔,薄唇挺鼻,比起君舒影更多了分狂野的霸气。 镐京人只道寿王残酷冷血,可他们根本不曾领略过,这个男人温柔时的模样。 这样好的男人,凭什么要被薛家瞧不起? 她朝他身边凑了凑,小声道:“你非要和薛家联姻不可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只得收回视线,无奈地仰望帐顶。 半晌后,就在她快要睡着时,身边男人忽然轻声:“你希望,本王和薛家联姻吗?” 沈妙言闭着眼睛:“你要登基,薛家是一大助力。” 君天澜扳过她的脸:“看着我。” 沈妙言睁开眼,对上那双点漆凤眸,听见他声音低沉缓慢:“不必考虑大局,只站在你的角度,你希望,我娶薛宝璋吗?” 帐中寂静。 良久后,沈妙言什么都没说,垂下眼睫,凑过去轻轻啄了啄他的唇。 她的吻很轻,像是蝴蝶落在花间,像是柳叶浮于水面。 帐幔轻轻摇曳起来,宛如荡起了一汪春水。 君天澜凝视身边的小姑娘,温凉的指腹缓缓服侍过她的面颊,凤眸复杂。 半晌后,他的大掌扣住她的脑袋,忽然狠狠.吻住她的小嘴。 炽热,霸道,张狂。 沈妙言由他索取甘甜,谁知过了好久,这人竟越发没有节制,居然在她唇瓣上啃咬起来! 她一把将他推开,摸了摸肿疼的嘴唇,不悦地瞪他:“疼!” 君天澜别过脸,掩饰住眸底强烈的欲望。 他许久不曾亲她,刚刚尝到她的甘甜,一时间失了分寸…… 他病重一生,她是他毕生的灵药。 沈妙言委屈地揉了揉小嘴,正要继续睡,外面响起敲门声,乃是侍女前来请君天澜去花园。 两人梳洗妥当,便朝花园而去。 此时园中正在玩蹴鞠,一边儿以绿葱皇子为首,一边儿以薛远为首。 也有英姿飒爽的小姐做男装打扮混在其间,竟也踢得不错。 沈妙言正观望间,一只藤球凌空飞来,吓得她紧忙矮了矮身子。 “喂,把球给我们捡回来!”薛灵站在场中,叉腰大喊。 沈妙言看着他们玩的新奇,于是转身去将藤球捡回来,一边仔细看那球,一边捧去给薛灵。 薛灵接过,看见她圆眼睛里的好奇,得意地扬了扬藤球:“你想玩?” 沈妙言摇摇头。 如今她是个什么身份,她还是记得的。 薛灵眸子里掠过坏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吧,你先帮我们捡球,等下谁玩累了,就让你补上空缺,可好?这些人,都是这样参加进来的。” 不等沈妙言说话,薛灵背对着她跑进场中:“开始!” 此次前来参加宴会的人,都与薛家关系不错。 那些人接到薛灵眼神暗示,于是纷纷起了坏心,一次又一次,故意将藤球踢出老远。 沈妙言玩心重,加之并不清楚蹴鞠的玩法,便拎着裙子,老老实实地满场捡球,很快跑得汗流浃背,还不时艳羡地看一眼场内,只盼着谁玩累了,能让她也进去踢会儿。 君天澜端坐在轮椅上,凉薄的目光掠过场内大笑的薛灵,凤眸中流转出淡淡的杀意。 —— 仍然有读者误会妙妙失身,妙妙没有失身呀!! 第579章 他的心情与沈妙言息息相关 蹴鞠场上,两拨人马势均力敌。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名公子将藤球踢给薛灵,薛灵将球踩在脚下,目光扫过不远处气喘吁吁的沈妙言,想起她刚刚将墨汁溅到自己衣裙上,唇角泛起坏笑,忽然抬脚,将球狠狠踢向场外。 那球朝着沈妙言的脸砸去。 君天澜眸光微凛,却见一道身影比球更快,将沈妙言紧紧抱在怀中。 那只藤球砸到他的后背上,继而落地。 场中众人呆住了。 男人松开沈妙言,居高临下的目光中透出阴郁。 正是薛远。 沈妙言往后退了两步,连忙垂眸屈膝:“谢谢薛大人。” “无妨。”薛远深深瞥了她一眼,见她并不愿同自己多言,便转身返回球场。 薛灵却不依了,转向沈妙言,冷声道:“我竟不知,你一个小小侍婢,居然勾搭我大哥!大庭广众,与他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谁不知道你是韩三公子送给寿王的美人,怎么,寿王满足不了你,你便想着勾搭我大哥?!” 她与沈妙言隔得远,这番话几乎是嚷嚷出来的,叫在场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薛远凌厉的视线落在薛灵脸上,薛灵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将脑袋别向旁边。 薛宝璋坐在场边的大椅上,仍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模样,并无要插手的意思。 寂静的难堪中,君天澜淡淡道:“过来。” 沈妙言垂下眼帘,慢吞吞走到他身边。 “回府。”男人声音沙哑低沉。 沈妙言迅速抬起眼帘,惊喜地看了他一眼,连忙乖巧地推着轮椅准备离开。 绿葱皇子过来拦住两人,瞟了眼沈妙言,笑道:“不过是女孩子家的玩笑话罢了,四弟现在离开,未免太过扫兴。” 君天澜面无表情。 沈妙言推着轮椅,绕开绿葱皇子,离开了花园。 薛远目光愈发阴沉,紧盯着薛灵,薛灵身子一哆嗦,仍然嘴硬:“不过是个玩物,大哥凭什么纡尊降贵给她挡球,还为她凶我!” “下不为例。” 薛远冷冷说完,转身离开球场。 原也无心踢球,不过是觉得那小姑娘有趣,大约喜欢看热闹,才同意与二皇子他们一块儿玩。 如今看热闹的人都走了,他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沈妙言推着轮椅,刚走出薛家大门,身后就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寿王且慢。” 她停下来,回过头,薛远几步过来,朝君天澜拱了拱手:“舍妹多有冒犯,还望殿下勿要见怪。” 君天澜沉默以对。 沈妙言未免场面尴尬,替他开口道:“王爷大度,不会计较。” 说罢,朝薛远施了一礼,推着轮椅离开。 薛远望着他们二人,一名暗卫将寿王扶上马车,那小姑娘踩在脚凳上,一手扶着车身,一手拎着裙摆,跟着爬上去。 她钻进车厢,很快,最后一角素白的裙摆也消失在视线中。 薛远静静立在檐下,眉间笼着的阴郁更深了些。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回到王府,沈妙言推着君天澜朝东流院走去,对方淡淡道:“你倒是大方。” 指的是她在薛家门口对薛远的回复。 沈妙言低头看了眼他一丝不苟的发髻,尾音微微扬起:“得罪我的是薛灵,又不是薛远。更何况,他还是你未来的小舅子,怎能把关系弄得一团糟?” 君天澜扶住轮子,转过轮椅盯向她。 沈妙言摸了摸脸蛋:“怎么了?” 君天澜收回视线,自己推着轮椅,寒着脸离开。 两人回来没多久,沈妙言刚替他换过干净衣裳,顾明喜气洋洋地进来禀报:“王爷,白先生携夫人到镐京城了!正在前厅等您!” 沈妙言正为他系腰带,闻言,连忙惊喜地转向顾明:“安姐姐和姐夫来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 顾明将白清觉和安似雪请到东流院,沈妙言给他们斟了茶,安似雪目光掠过沈妙言的衣着打扮,压下心头的不悦,起身道:“夫君,你与王爷说话,我同妙妙出去走走。” 白清觉知晓她们有女孩子家的体己话要说,便微笑颔首。 君天澜本欲阻拦,可望着沈妙言雀跃的背影,最终什么都没说。 白清觉拿了帕子垫在桌上,慢条斯理地给他把脉:“您和妙言,又闹别扭了?” 一般君天澜心情不好,十有八九是因为沈妙言。 男人声音喑哑:“她背叛我。” 白清觉沉默地把过脉,半晌后,收了帕子,抬眸盯着他的双眼:“这腿,你还要不要?” 君天澜沉默。 白清觉取出笔墨纸砚,在案几上写药方:“这腿伤的不算重,现在治疗,半个月便可恢复如初。若是不治任由它们坏下去,半年之后,饶是我,都没法儿再帮你。” 他开完治腿的药方,又起身查看过君天澜的咽喉,“我再开服方子,让你恢复声音。” “不必。” 白清觉笑了笑:“王爷这副破锣嗓子,是打算叫妙言听一辈子?” 君天澜抿了抿唇。 白清觉便含笑开了方子:“这药方我是开出来了,抓不抓药,喝不喝,就是你的事儿了。” 而外面的曲廊中,安似雪关切地摸了摸沈妙言的小脸,颇有些生气:“他竟让你做侍女?” “我是自愿的。”沈妙言满脸认真,“他的伤因我而起,我愿意照顾他。他也答应,两年后放我离开。” 安似雪闻言只是冷笑:“不是说,要娶你吗?!他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的皇子,竟不认账了?可是看不起你的身份?!” “没有的事!”沈妙言摇了摇她的手臂,“安姐姐,你就不要再管这事儿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和姐夫,什么时候要个宝宝啊?我看着花狐狸和温姐姐的孩子,那么可爱,心都要被暖化了!” 安似雪眼中划过黯淡,面上却依旧含笑:“或许,很快吧。” 午膳时,韩棠之和顾钦原也过来了,众人在花厅用过团圆饭,男人们谈到傍晚才罢休。 君天澜尚未来得及留白氏夫妇在王府过夜,白清觉先开了口:“我们来前,遣了几名小厮先到镐京购置宅院,如今他们还在府中等我们过去验看,今夜就不叨扰王爷了。” 沈妙言抱着安似雪的手,却有些舍不得。 第580章 于本王而言,你便是最甜的蜜饯 翌日一早,君天澜在花厅用罢早膳,便有侍女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王爷,这是您吩咐厨房熬的药。” 沈妙言接过,嗅了嗅药味儿,眸光明亮地转向君天澜:“这是治疗腿伤的药?” 君天澜面容淡漠。 她走过去,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他唇边:“姐夫医术好,说不准你喝了几副,双腿就能复原了!” 君天澜抿了那勺药,抬手示意侍女都退下。 沈妙言怀揣着欢喜,喂他喝完一整碗药,笑道:“我每次吃药都怕苦,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若是觉得苦,开口便是,在我跟前何必忍耐。我去拿些蜜饯,叫你甜一甜!” 说罢,搁下药碗,正要去找蜜饯,手腕忽然被男人扣住。 君天澜将她拽到怀中,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面容淡漠地吻了下去。 ……和谐…… 好半晌后,他终于觉得够了,松开口,凝视她的双眼:“于本王而言,你便是最甜的蜜饯。” 沈妙言眨巴眨巴眼睛,脸蛋一点点红了起来。 这货是在,说情话? 君天澜盯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强忍住吃掉她的冲动,将她紧紧抱在腿上,“妙妙,本王无法原谅你的过往,却愿意同你过好现在和未来。卡Kа酷Ku尐裞網你……不可再负我!” 男人声音嘶哑,可那双凤眸中,却透出温柔似水的深情。 沈妙言仍旧处于呆滞状态,他这是做什么?告白? 君天澜见她面容痴傻,唇角不禁牵起一抹苦笑,缓缓松开抱她的手:“到底是我,痴心妄想了……” 那语调中含着无边无际的悲伤,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 沈妙言在他垂下眼帘的刹那,终于回过神,急切道:“不,不是的!我……” 对上那人期待灼热的目光,她红着脸别开视线:“我愿意,同你走下去。” 那么多个日夜,她占据了他的视线,他却占据了她的心。 满满当当。 他们,本就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一对。 君天澜喜极:“当真?” “不信算了!” 沈妙言满脸别扭,挣扎着就要下去。 君天澜不肯让她走,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像是吃不够般,一点点品尝她的味道…… 她在他怀中,娇弱得像是朵小花儿,叫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叫他情不自禁就想要狠狠地欺负她。 可是,还不到时候,他还不能占有她…… 沈妙言娇喘连连,水眸含着春光,瞪了他一眼:“你再乱亲,我不理你了!” 含羞带怯的瞪眼,软绵绵的话语,半分威慑力都没有。 君天澜心中好笑,故意使劲儿地啄了口她的唇瓣:“我就亲!” “你——” 沈妙言怒极,抬手要给他一巴掌,却被那人握住手腕,在她的手背上也烙下一吻。 那吻滚烫,叫沈妙言浑身都不自在。 君天澜瞧着她羞怒的小模样,凤眸眯了眯。 薛宝璋那样的女子,顶多称得上国色天香。 可他怀中的姑娘,才是真正的世间绝色。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他亲手养大的大魏郡主? 纯真有之,妩媚亦有之。 聪慧有之,呆萌亦有之。 担当有之,柔弱亦有之。 想起薛远替她挡球的情景,他的眼底划过暗芒,沉吟片刻,淡淡道:“镐京人心险恶,他们都知你是本王身边的人,说不准就起了利用的心思。今后,不许看其他男人,不许同他们说话,不许让他们碰你。” 沈妙言忍不住捶了他一下:“什么利用,分明是你想独占我!” 君天澜捏住她的粉拳,凤眸深沉:“不错。” 他甚至想将她藏起来,因为旁的男人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是在抢。 沈妙言没料到他承认得这般爽快,心中虽然不忿,可她打不过他,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好半晌后,她终是放弃了挣扎,委屈道:“那薛宝璋怎么办?有薛家助力,尚且无法与君舒影分庭抗礼,若没了薛家……” 君天澜摸摸她的脸蛋:“无需多虑。” 入夜之后。 东流院寝屋,君天澜坐在大椅上,沈妙言跪坐在他脚边,将他的袍摆与裤脚推到膝盖,一手拿着白清觉的药方,一手试探着给他按摩双腿。 药方上说了,要喝药加按摩,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药方上写了很多个腿部穴道,素问教过她人体穴位,只是许久不曾温习,倒有些生疏。 她将药方上的按摩顺序记牢,放下方子,又翻开摊在地面的医书,书上画着条腿,上面标注了各处穴道。 过了会儿,似是终于记住,便认认真真给他按摩起来。 君天澜静静望着烛火映在她发顶的光圈,凤眸十分复杂:“这种事,让大夫做就好。” “你的腿因我而起,若能早日恢复,我心中的愧疚,也会少些。” 沈妙言答得认真,仔细帮他按摩穴道,力道拿捏得正好。 君天澜抬手摸了摸心口位置,像是有一股甘泉,汨汨涌进干涸许久的心脏。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无关情.爱,无关风月。 沈妙言按着按着,总觉哪里不对劲儿。 她抬起眼帘,便对上那人湿润的眸眼。 怔愣片刻,那人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烛火中的双眼,深情得令人动容:“妙言,谢谢。” 沈妙言鼻尖微酸,轻轻摇首。 翌日,清晨。 沈妙言推着君天澜,在花园中散步时,顾明过来禀告,说是皇后娘娘送了人进府。 他说完,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沈妙言的面容。 只一个眼神,沈妙言便心下了然,四哥的母亲,送来的大约并非是侍卫或者侍女,而是…… 君天澜面容淡漠,注视着远处湖泊:“送还回去。” “这……”顾明满脸为难,“她们这会儿,怕是已经去了东流院。皇后娘娘说,您身边不能尽是妖媚女子,得多两个稳重的伺候。” 君天澜周身的气息,便肃杀了几分。 第581章 你的心,又交付给我几分? 回到东流院,主厅中果然站了两名打扮得宜的美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娉娉婷婷,端庄秀美,看着就是好姑娘。 沈妙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儿,想起顾明口中的“妖媚女子”,唇角多了丝冷笑。 那两位美人见君天澜进来,连忙福身行礼:“给王爷请安!奴婢宝珠(明玉),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伺候王爷。” 两人俨然是经过训练的,声音柔得像水。 顾明知晓君天澜大约又要赶她们走,轻声道:“皇后娘娘送的人,王爷若是回绝,叫言官们知道,必然会参奏您不孝……” 君天澜面无表情:“厨房。” 两个美人儿愣了愣,对视一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领她们去厨房。”君天澜重复了一遍。 顾明知晓这已是主子最大的让步,于是连忙朝那两人使眼色:“还不赶紧过来?!” 沈妙言堵在心口的闷意稍稍疏散些,不管君天澜,自顾在大椅上落座,捧了凉茶喝,酸溜溜道:“你母后还真是关心你。今儿你打发了两个,明儿她会不会再送两个更美的过来?” “妙妙在吃醋?” 君天澜轻笑,推着轮子到书架旁,随手抽了本传记翻开阅览。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我哪儿敢吃她的醋!” 沈妙言望了眼门外的庭院,正百无聊赖间,忽然看见一个穿着大红曳地长裙的小姑娘,快速奔过来。 那裙子过长,她只能拎起一截,因此跑得很有些吃力。 等近了,沈妙言看清她的面容,连忙将茶盏搁到桌案上,兴高采烈地迎出去,“阿陶?!你怎么来啦!” 谢陶一把抱住她,娃娃脸透出健康的红润:“我本来不知道你在镐京,可是在街上看见倚梅馆的招牌,就进去问了问白夫人,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沈妙言将她拉到大椅上,给她斟了杯茶:“我也是几天前才到的。” “妙妙,钦原哥哥到我家提亲了!”谢陶接过她递来的茶,眉眼之间颇有些羞涩。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早已知道这事儿,尽管担忧顾钦原对她只是利用,可她看起来这么高兴,她不忍打断她的幸福,便笑道:“那恭喜你了!不知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也好过府吃杯喜酒。” “婚期……”谢陶仔细想了想,认真道,“三月末,她要嫁给宣王殿下。再过段时间,我兄长要娶萧家小姐。我大约要在他们之后,才能嫁人。” 她说着,忽然有些紧张,“妙妙,我昨晚在房里,试着绣鸳鸯枕头,可我绣的不好看,你说钦原哥哥会不会嫌弃呀?” “他若喜欢你,你绣的再如何难看,他都会喜欢。”沈妙言回答得婉转。 谢陶双手捧脸,模样十分天真:“妙妙,我小时候盼着嫁给他,我盼了那么多年,比他认识我的时间还要久,我真的很高兴。等成婚以后,他知道我的好了,肯定会喜欢我的。” 沈妙言想起顾钦原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心下不忍,于是执了她的手,温柔道:“既然嫁他是你所愿,那便嫁了就是。可是阿陶,姻缘这东西,向来不是由婚姻说了算的。只盼你在心中,为自己保留一点位置,切莫将整颗心,都给了他。” 谢陶感激她能对自己说出这番真心话,于是反握住她的手:“妙妙放心!” 沈妙言凝望她眼角眉梢的喜色,只怕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谢陶走后,充当背景的君天澜冷冷咳嗽了声。 沈妙言偏头看他,他整个人笼在书架前的阴影里,声音低沉:“你提醒她不要将整颗心送给钦原,那你呢,你的心,又交付给我几分?” “我啊……”沈妙言背着手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后掀起他的袍摆和裤腿,慢条斯理地给他按摩双腿,“不告诉你!” 君天澜视线从书卷上挪开,低头望向腿边的小姑娘,她低垂着眉眼,娇嫩的面庞满是独属于少女的温婉,像是一颗熟了的蜜桃,诱着他去采摘。 身下的某个部位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他强忍住欲望,挪开了视线。 白清觉的汤药很奏效,加之沈妙言每日都帮君天澜按摩恢复,七日后,他在沈妙言的搀扶下,竟能脱离轮椅,勉强走上十几步。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沈妙言纤细的肩膀上,然而小姑娘并不觉得他重,只觉他比起在楚国时,清瘦了不少。 几名侍女按照药方上写的,在第十二日夜里,熬了大锅药汤,掺了热水,在寝屋屏风后设浴桶,让自家主子泡药浴。 药味颇有些刺鼻,热气腾腾,直熏得人皱眉毛。 君天澜本不愿沈妙言帮他,然而她坚持,他也不好再推脱。 沈妙言认认真真地帮他擦背,他真的瘦了很多,曾经健硕的上身,如今虽然依旧结实,却变得精瘦起来。 手臂处漂亮的肌肉,也因为消瘦而锐减。 这副身躯,看起来倒像是个书生了。 君天澜注意到她的表情,凤眸中多了几分难堪与狼狈。 沈妙言垂下眼睫,莫名辛酸,轻声道:“水冷了,我去拎些热水。” 她走后,君天澜独自泡在偌大的浴桶中,搁在浴桶边缘的手指忍不住地收紧。 过了会儿,寝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君天澜睁开眼,脚步声绕进屏风,一道柔媚似水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爷,沈姑娘有些事要做,奴婢代她伺候您沐浴。” 女子面容秀美,正是顾皇后送来的美人之一,明玉。 她说罢,拿过旁边搭着的浴巾,小心翼翼擦拭上君天澜的身体。 暗金雕花面具下的脸,瞬间阴沉可怖至极。 然而明玉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含着妩媚的微笑,纤纤玉手擦拭过他的后背,缓缓绕到前面。 似是不经意,她手中握着的湿帕掉进水中。 她一手搂着君天澜的脖颈,一手缓缓从背后滑落到君天澜的胸前,有意无意地抚摸,对着他的耳畔呵气如兰:“王爷,奴婢用手为您擦洗身子,您可喜欢?” 说着,那只手不安分地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滑去。 却还未没触碰到那个地方,就被人一把扣住。 第582章 一个毁容的残废,给她提鞋都不配 君天澜的力道极大。 诡异的声音,在房中骤然响起。 明玉的腕骨,被生生捏碎。 杀猪般的惨叫回荡在整座东流院,顾明等人急匆匆赶过来,就看到自家主子披着黑锦外裳,面无表情地踏出浴桶。 君天澜无视在地面翻打滚惨叫的女子,声音低沉冷厉:“杖毙。” 说罢,径直走出屏风。 顾明心悸不已,连忙示意两名侍卫将明玉拖出去。 沈妙言拎着热水从长廊尽头走过来时,老远就听到庭院中的阵阵惨叫。 她惊了惊,疾步走到屋檐下,只见寝屋外的院子里,无数棍棒毫不留情地落在一名女子身上,不一会儿,血液就从她身上渗出来,在黑夜的灯火下,触目惊心。 她正观望间,被人温柔地披了件斗篷,君天澜拉住她的小手,朝寝屋走去。 “她做了什么?”沈妙言轻声。 君天澜目视虚空:“不该做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乖巧地没再问。 厨房的侍女重新熬了药浴,沈妙言服侍他沐浴完,羞答答让他自己穿好亵裤,却被他拉住手,不许她走:“你帮我穿。” 他的视线在黯淡的灯火下,明亮而灼热。 沈妙言很怕他这种目光,于是连忙想要挣开:“你穿好亵裤,我再帮你穿中衣!刚刚不都是你自己脱的嘛!” 然而男人的力气大得出奇,不仅不让她挣脱,反将她拉到怀中,紧贴着她的后背,俯身凑到她耳畔:“说好了照顾本王,你想赖账?” 沈妙言臊得不行,暗道这男人腿才刚好些,就开始蹦跶,也不怕再折了…… 想着,浑身被他的体温点燃,生怕他又干出什么羞事,只得答应帮他穿衣。 给他穿亵裤时,她闭着眼睛尽力不让自己的手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可这男人实在可恶,身子故意晃来晃去,愣是叫她碰到那处巨大,还很不要脸地说,她趁机摸他、占他便宜。 沈妙言脸红得能滴血,真想脱掉鞋子糊他脸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夜里入睡,两人依旧一个睡床一个谁地板。 沈妙言快要睡着了,那人忽然开口:“明日,薛宝璋会过府拜访。” “哦……”沈妙言睡意消散了些,却仍旧闭着双眼。 “她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过府拜访这种事,不可避免。” “嗯。” 君天澜偏过头,小姑娘眉尖微微蹙起,显然并不想听这些话。 他没再多言。 翌日清早,沈妙言帮君天澜做完按摩,侍女就过来禀报,说是薛小姐到了。 君天澜明明已经能走路,却偏让她推着轮椅去见客。 沈妙言怀疑他是在故意隐藏实力,不叫君舒影那边的人发现端倪,因此也不多言,乖乖推着他去见薛宝璋。 薛宝璋正在前厅品茶,见他过来,笑容艳丽如牡丹绽放,搁下茶盏,起身福了福身子:“给寿王殿下请安。” 君天澜抬手示意免礼,薛宝璋瞥了眼沈妙言,并不忌讳她在场,重又坐下,开口道:“臣女此次前来,是为了月底宣王迎娶谢大小姐一事。” “但说无妨。” “圣上已经赐婚,按照大周惯例,咱们已是一家。宣王大婚送礼,王爷与臣女该一起送。不知王爷可有想好,送什么礼物?” “本王新近归来,对大周习俗并不熟稔。送礼这事,但凭薛小姐做主。所花银钱,可记在本王账上。” 薛宝璋摇了摇手中的绢纱白玉团扇,姿态优雅高贵:“既如此,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沈妙言听着这两人说话,只觉累得慌,便以沏茶为由,端了水壶出去。 薛宝璋的贴身丫鬟碧儿守在大厅外,见她要去耳房沏茶,便同她一道。 沈妙言不知道这小丫鬟打得什么主意,因此一路不曾开口。 碧儿见她是个闷葫芦,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听说,你在寿王身边伺候四年啦?真是不容易呢!你一定很了解寿王吧?寿王如今不被皇上宠爱,明明是皇后嫡出,却不曾被册封为太子。你说,他心中可憋屈?” 原来是来探口风的…… 沈妙言笑容乖巧老实,挑开帘子走进耳房,笑道:“王爷的心思,我做奴婢的,哪里能猜到?姐姐高看我了。” 说着,便开始烧水沏茶。 碧儿见她老实,料想她可能的确不知道,还想替自家主子问些话,沈妙言先一步道:“我上次去你们府中,同薛大小姐接触过,她可真是个妙人儿,难怪王爷喜欢!王爷常常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就念着早日娶薛小姐进门呢!” 说着,眼角余光瞟了眼碧儿,又笑道:“你家小姐,可有想念我们王爷?” 一个声音被毁的残废,兴许还毁了容,在宫中又不受宠,她家小姐才瞧不上呢,更何谈想念! 碧儿在心中腹诽,忍不住道:“我说句公道话,像你们王爷这样的条件,镐京城没有哪个世家小姐愿意嫁。我家小姐才貌双全、出身名门,之所以愿意嫁,都是因为谢家大小姐的缘故!” 沈妙言好奇地睁大圆眼睛:“与谢大小姐何关?” 碧儿自觉说漏嘴,连忙道:“这事儿我可不能跟你说!” 沈妙言笑了笑,继续淡定地烧火:“我听薛小姐亲口说是奉父兄之命,怎么你却说是与谢大小姐有关?可见,你是在诓我。” “我才没有!”碧儿性子争强好胜,早将薛宝璋教的口风要紧给抛到脑后,认真道,“你不知道,早年谢大小姐与我家小姐是手帕交,关系可好了!可是,谢小姐偏偏与我家小姐看上同一个男人,这才导致关系破裂!” “宣王殿下?” 沈妙言想起君舒影那张妖孽的脸,便也不惊讶了。 “正是宣王殿下!”碧儿滔滔不绝,“小姐肯嫁给寿王这样的残废,都是在和谢小姐争口气呢!只要小姐当了皇后,就能把她踩在脚底下了!否则,说句难听的,寿王一个毁容的残废,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沈妙言双眼眯起,区区薛府丫鬟也敢一口一个残废,薛宝璋她,根本没将四哥放在眼里。 她朝炉子底下添了把柴,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淡淡杀意。 第583章 薛远抱了你? 碧儿没套出沈妙言的话,反倒把自家小姐的秘密泄露出去,颇有些恼怒,也不再跟沈妙言多话,气呼呼地离开耳房。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将茶水送到大厅,薛宝璋还在谈论君舒影与谢昭的婚事。 四哥在旁边听着,尽管跟平常一般面无表情,可她却瞧出了他的一丝不耐烦。 她低着头,模样乖巧地帮两人斟茶。 一名侍女端着瓜果点心踏进门槛,小心翼翼奉上桌。 薛宝璋拈起块牙签插好的甜瓜,左右瞧了瞧,笑道:“瞧着像是北狄进贡的白玉甜瓜。薛府二月时便尝了鲜,如今瓜期算是过了,怕是不甜。” 说罢,又将甜瓜放进了盘子里。 沈妙言站到君天澜背后,望着她骄矜的模样,唇角的笑容愈发冰冷。 那侍女屈膝行了个礼,正要将瓜果点心撤下,薛宝璋声音端雅:“你是从宫里出来的?” 她说完,沈妙言先愣了愣,仔细看去,那侍女果然是上次皇后送来的,名唤宝珠。 宝珠连忙再度福身行礼:“回薛小姐话,奴婢正是皇后娘娘送到王府的。” 薛宝璋微微一笑,盯着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宝珠。” “宝珠……倒是个好名字。”薛宝璋笑吟吟转向君天澜,“殿下,这侍女名字里,有个字儿同臣女一样,你说巧不巧?” 宝珠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有些害怕:“若薛小姐认为奴婢冒犯了您,奴婢愿意改名字。” 薛宝璋笑而不语,一双杏眸盛着盈盈水光,只注视着君天澜。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面无表情:“薛小姐若有兴趣,可替她改名。” 大厅中寂静下来。 薛宝璋垂下鸦羽般的眼睫,慢条斯理地捧了热茶喝。 明明是三月天,宝珠却被吓出一身冷汗。 面前坐着的这位可是薛相爷的千金,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她虽是被皇后娘娘派来的,可哪里抵得过她半根头发丝儿! 她正惊慌失措时,薛宝璋抿着涂了玫瑰红口脂的唇瓣,笑道:“侍婢名字里却有本小姐的名字,是为大不敬。刚刚我问的是寿王,并非是你,你回答做什么?可见不是个老实本分的。” 说罢,她便垂下眼帘,拿茶盖轻抚茶面,纤细白嫩的尾指自然地翘起,姿态优雅端庄至极。 沈妙言瞥了眼薛宝璋,这个女人把话说到这里,分明是想逼着四哥处置宝珠。 偏偏她列举出宝珠的两桩罪,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若四哥不处置,她相信不过半天时间,镐京城中绝对会传出四哥宠爱纵容姬妾、不尊重未婚妻的谣言。 薛宝璋这次前来,到底是商议君舒影与谢昭大婚送礼之事,还是想在寿王府树威? 沈妙言正想着,君天澜声音冷淡地开口:“拖下去,杖毙。” 宝珠猛地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君天澜,自打明玉被杖毙后,她就规规矩矩地待在府中,不过是因为名字跟贵人撞了个字,怎的就要杖毙她?! 眼泪瞬间从眼睛里淌出来,她膝行上前想求君天澜绕过她,然而两名侍卫已经走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拖了下去。 求饶的声音从大厅一直传到庭院,逐渐被棍杖下的惨叫所取代。 薛宝璋品着茶,眼角余光瞥向沈妙言,对方半垂着眼帘,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她笑了笑,这位沈姑娘,心性儿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而沈妙言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忍不住地攥紧,薛宝璋的狠辣,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寂静下来,薛宝璋起身,朝君天澜福了福身子:“臣女多有叨扰,还望殿下见谅。臣女今日受了惊吓,不知殿下可否送臣女出门?” “自然。” 君天澜面无表情,示意沈妙言推他出大厅。 到了府门,沈妙言看见一座香妃色软罗轿子停在门前,薛家的侍女奴仆们守在轿子四周,架势颇为富贵盛大。 薛宝璋正要与君天澜辞行,身着大理寺少卿朝服的男人打马而来,眉宇英俊,却笼着一层阴郁,仿佛云山雾罩,叫人无端产生疏离之感。 他在寿王府门口下马,把缰绳交给小厮,几步走上台阶,先朝君天澜拱手行礼:“见过寿王。舍妹今日过府,给王爷添麻烦了。” “哥哥怎么来了?”薛宝璋亲亲热热地靠近他,语带撒娇,“哥哥这话说的不妥,我乃是过府探望王爷,怎么叫添麻烦?”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声音淡淡:“薛小姐温柔贤淑,并未添麻烦。” 薛远便微微颔首,又同君天澜寒暄了几句,才带着薛宝璋离开。 离去之前,眼角余光扫过沈妙言的小脸,似是不经意。 而那一记不经意的目光,却被君天澜尽收眼底。 屋檐下的两人目送薛家兄妹离开,在软轿消失在视线中时,君天澜周身气息瞬间阴冷下来:“推本王回府。” 沈妙言只道他被薛宝璋弄得心情不好,便乖乖推他进府。 经过一道无人的长廊,君天澜站起身,忽然将她抵在朱红廊柱上:“你跟薛远,怎么回事?!” 薛远是什么人,年纪轻轻便已成为大理寺有名的冷面判官,压根儿不曾对哪个女人笑脸以待过,更别提怜香惜玉。 他并未忘记,上次薛府花园,薛远用后背为沈妙言挡球。 看薛宝璋的样子,她压根儿没料到薛远会来接她。 薛远巴巴儿地跑过来,绝非是要同他寒暄,而是…… 特地为妙言过来的! 胸腔中涌出怒火,君天澜居高临下,周身的气息压迫至极。 沈妙言被紧紧抵在廊柱,有些害怕:“什么怎么回事?” 男人凤眸危险地眯起,声音低沉:“你和薛远,怎么认识的?” 沈妙言对上那双沉黑的凤眸,犹豫许久,才轻声将第一次在薛府花园遇见薛远的事说了出来。 “他抱了你?” 君天澜的眼神,瞬间凌厉。 “不是抱!当时我被他吓到,不小心跌倒,他是来救我!”沈妙言反驳,“就跟他在蹴鞠场上救我是一样的道理!” 第584章 他的惩罚 “也就是说,那天,他抱了你两次?” 君天澜冷声,关注点和沈妙言完全不在一个点上。卡Kа酷Ku尐裞網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抱我是因为——” 沈妙言红着脸,话未说完,小嘴就被那人狠狠封住。 男人俯身轻咬她的唇瓣,声音中含着压抑的怒火:“本王不想听你解释。沈妙言,你是本王的人,四年前就是了。” 许是觉得这小姑娘太矮了些,他干脆用蛮力托住她的腰,将她抱到与他等高的位置,抵在廊柱上撕咬不休。 “唔……疼……你轻些……” 沈妙言双手搭在男人肩上,唇瓣疼得厉害,想要再说话,那人粗糙的舌头却探进她的唇齿间,霸道地席卷她的一切甘甜。 她渐渐被吻得喘不过气,悬空的身体令她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双腿下意识地缠在男人腰间。 君天澜小腹一紧,托住她的小屁股,狠狠将她朝廊柱方向撞了下。 “疼……” 所有的言语都被男人霸道地堵在唇上,在绝对的强大面前,她的挣扎只是徒劳,生怕自己摔下去,只得一次又一次用双腿缠紧男人的腰身。 直到吻得她快要窒息过去,君天澜才缓缓松开口,双唇相距不到一寸,在春日的光线中拉开一条细细的唾液银线。 旖旎至极。 顺着唾液线,清晰可见小姑娘的唇瓣被亲得红肿,正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白嫩的脸蛋早已成了潮红,圆眼睛水汪汪的,那是动情后的春色。 她的味道这般娇嫩甜美,叫君天澜恨不得将她立即吞入腹中,不叫旁人觊觎半分。 “下次再跟其他男人纠缠,本王的惩罚,就不止是一个吻这般简单了。” 君天澜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他身上散发出淡而清冷的山水香,丝丝缕缕,似是要将沈妙言整个人包裹缠绕。 沈妙言保持着令人面红耳赤的难堪姿势,低头望了眼地面,小心翼翼顺着他高大的身躯滑下来。 君天澜转身朝东流院走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她怎么觉得这货到了镐京城,好像又长高了些…… 她的脸蛋红得厉害,刚刚,真不是她矮…… 君天澜走了几步,顿住步子,不悦侧头:“还不跟上?” 沈妙言连忙殷勤地小跑起来。 琥珀色瞳眸中倒映出那人的大长腿,她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步子。 她忽然觉得,这厮还是坐轮椅好点。 君天澜的腿已恢复得七七八八,沈妙言懒得再帮他按摩,见他坐在软榻上看书,整个人便呈大字躺在他的檀香木镂花拔步床上发呆。 君天澜抬眸,见她无事可做,便道:“去端盆热水。” “你要洗脸?”小姑娘仍旧躺着,声音懒洋洋的。 “洗脚。” “那你叫侍女帮你弄。” “你不是?” 沈妙言坐起身,静静与他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在那阴冷阴冷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四哥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君天澜翻了页书,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跑向厨房去弄热水,刚转过廊角,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她身体结实,倒是将那姑娘撞翻在地。 她连忙将那姑娘扶起来,借着昏暗的灯火,顿时吃惊又欢喜:“素问?!” 素问呆了呆,看见是她,脸上的笑容便止也止不住,正要说话,怕被人听见,连忙拉了她到偏僻处:“小姐,王爷待您可好?” “马马虎虎。”沈妙言满脸好奇,“我来了好些天,都没见到你和拂衣她们,你们去哪儿了?” “主子前些日子得知您到了镐京,便将我们挪到南院,不许我们见您。今儿也是巧,奴婢正要去浣衣房取衣裳,这么晚居然碰到您。”素问拉了她的手,顿了顿,又道,“小姐,您惹恼主子了?” 沈妙言摸了摸下巴:“算是吧。” 素问又拉了拉她,“主子心里是有您的,他若生气,您说几句软话就好。对了,您的行李都保存在奴婢那儿。” “行李?” “就是那口红木箱呀,好像是主子派夜寒从韩家取回来的。”素问笑道,“主子知道奴婢忠心您,便叫奴婢保管了。” 沈妙言想起那口红木箱的夹层里还藏着两粒玉玺,抿了抿小嘴,笑容单纯:“那你帮我好好保管。将来若有机会,我想办法把你们弄回东流院。” “多谢小姐!” 素问认认真真行了个屈膝礼,沈妙言摆摆手,朝厨房奔去。 她穿过挂着红绉纱灯笼的长廊,唇角微微翘起。 素问刚刚神色无异,证明她并未发现藏在红木箱里的东西。 那玉玺是楚云间给她的,她暂时不打算拿给四哥。 若他终有娶她的一天,她会大大方方交出来。 若他负了她…… 清丽的眉眼间,凌厉的暗芒一闪而过。 眼见着到了三月下旬,春花烂漫,君舒影与谢昭大婚在即,整座镐京城都因此热闹起来。 入夜之后,沈妙言在东流院寝屋中摆弄一瓶雪塔山茶,山茶开得极好,花瓣层层叠叠都是雪白,衬着碧绿叶片,格外清雅怡人。 她拿了剪刀,将多余的枝叶剪去,问得漫不经心:“明日婚宴,你带我去吗?” 君天澜正研究软榻上的残棋,闻言,连眼皮都不抬:“想去?” 沈妙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妖孽的男人,忍不住笑了笑:“想。” “那便带你去。”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聚精会神的男人,将手中剪刀放下,自己跨出门槛,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了,双手捧腮,静静凝视星辰。 君舒影,那样一个神仙般的男人,竟也会娶妻。 总觉得,他该独自隐居于山巅,过食花饮露的神仙生活。 正出神间,院中起了阵怪风,卷起树下的几片落叶,扶摇而上九重天。 君天澜终于研究透那局棋,抬头见沈妙言不在,不禁唤道:“沈妙言。” 回答他的是寂静。 他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但见庭院中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 雪白的衣袂划过夜幕。 沈妙言被人单手提着,那人速度极快地穿行过镐京城中重重叠叠的屋檐,她看见远处地面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第585章 若天下人骂你,我便为你屠尽天下人 目光落在下方高高的地面,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剧烈挣扎起来:“君舒影,你要带我去哪儿!” 对方一言不发,白鸟般矫捷的身姿轻盈划过天空,最后落在一处高高翘起的檐角上。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静静欣赏着不远处的景致,唇角含着几许轻笑,声音宛如碎玉敲冰:“在小庭院里看星星多没意思,我请你看一场最美的流星。” 沈妙言被他提着衣领,小心翼翼抬起头,就瞧见正对面,一座十八层宝塔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镐京城最高的建筑物。 君舒影低头,朝她展颜一笑。 夜色下,宛如千万朵白莲优雅绽放。 “抱紧了!” 他话音落地,突然松开手,朝宝塔掠去。 沈妙言尖叫出声,身子急速下滑,生死关头紧忙抱住他一条大腿,语带愤怒:“君舒影,你疯了?!” 然而那人根本不搭理她,足尖点上第一层宝塔的檐角,飞速掠往第二层。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从未见过这般极致的轻功,像是来自九天的白凤凰重新扶摇而上,眨眼间便到了宝塔顶层。 君舒影平稳落在琉璃瓦上,笑眯眯开口:“小妙妙,为何将我的腿抱得这般紧?” 沈妙言从刚刚的魂飞魄散中回过神,连忙松开手,双腿瘫软在地,鼓着一张惨白的脸,埋怨道:“刚刚我若是不机灵,就要活生生摔死了!没见过你这般粗鲁的人!” “粗鲁?”君舒影挑眉。 此时月上中天,银白月辉遍洒大地,清风四起,将他雪白而宽大的衣袖吹得浮动起来,袍摆的银线绣莲花纹犹如水波浮动,那一头乌发随风轻扬,周身隐隐萦绕着莲花气息。 他站在月光中,高洁远阔,仿佛山巅那捧最晶莹的雪。 沈妙言从未见过这般奇景,看呆了几秒,等回过神,对方那张妖孽的面容已近眼前:“小妙妙,你在垂涎我的美貌?” “谁垂涎你美貌了!” 沈妙言急忙忙反驳,往后面退了退,耳尖却悄悄泛了红。 君舒影笑吟吟在她身旁坐下来,静静望着遍布星辰的天幕,“看到银河了吗?” “银河?” “喏,就是那一条星星组成的星河,是不是很漂亮?” “嗯……” 沈妙言点点头,却想起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 这么想着,漂亮的银河似乎也变得残酷起来。 身边的人却安静下来。 她偏过头,君舒影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正凝望着星河,侧颜看起来很悲伤。 “你明日便要大婚,为什么不开心?” 君舒影扯动薄唇,“还记得我给你讲过《西游记》的故事吗?” “记得。” 他转过头看她,脸上的神情更加温柔:“再如何顽劣的猴儿,也终会有被驯服的一天。小妙妙,我是如此,你也亦然。这世界虽大,却早已没了自由的地方。皇宫是囚笼,镐京是囚笼,大周是囚笼……这天下,又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两人的视线在月光下相遇,好半晌后,沈妙言率先挪开目光:“心若自由,到哪里都会自由。卡Kа酷Ku尐裞網你心如囚笼,到哪里,都是囚笼。” 君舒影像是怜惜般,叹息一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被他如娇花般养在府中,没见过这世间残酷,自然无忧无虑。” 沈妙言不大明白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慨,在她看来,君舒影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美貌,权势,财富,门当户对的爱情…… 比起天下千千万万个穷苦百姓,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呢? 然而这些话,与他说起是不妥的,她便默默不语,双手拢在裙子上,看起来乖巧可爱。 她看星星,旁边的男人便倒在琉璃瓦上,单手托着脑袋,静静凝视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流星悄然划破天穹。 沈妙言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抬手:“快看,是流星!真的有流星哎!”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流星,因此激动的笑弯了眉眼。 “嗯。” 男人尾音扬起。 随着那一颗划过,无数流星接踵而来,飒沓着照亮整座深蓝夜幕。 君舒影保持单手托着脑袋的姿势,星光映亮了身边小姑娘的面容,那双琥珀色瞳眸,倒映出一整片星海,漂亮得令人动容。 他忽然坐起身。 “宣王,你看流星——” 沈妙言偏过头,正要同他说话,下巴却被这男人捏住,低头在她唇瓣印下一吻。 携着莲花的浅香,和冰雪的清冷。 沈妙言睁大眼睛,君舒影笑得倾倒众生:“小妙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甜。”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唇瓣,面红得能滴血,后知后觉地恼羞成怒,抬手想要打他,却被他握住手腕,翻身将她压在琉璃瓦上,丹凤眼魅惑的像是狐狸: “小妙妙,你明知在他身边,会吃很多苦头,为何还愿意留下?跟我走,我明日便推了与谢昭的婚事,你说,好不好?” 沈妙言动弹不得,愤愤道:“你若悔婚,可知谢昭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与我何干?”君舒影完全不理解她在想什么。 他是天家皇子,他想得到她,她应该觉得荣幸才是。 沈妙言奋力将他推开,理了理衣裳:“尽管我不喜欢她,可同为女人,我却知道,你若悔婚,她必然会被世人猜测,名声败坏,又如何嫁的出去?此外,你让我跟你走,可世人若是知晓你因我而悔婚,我又会背负怎样的骂名?” 君舒影摩挲着下巴,丹凤眼含着月光与媚笑,十分勾魂摄魄:“谁骂你,我便杀了谁。若全城人骂你,我便为你杀光全城人。若天下人骂你,我便为你屠尽天下人。” 他说的认真,周身散发出淡淡血腥气息,全然不似素日里的清高孤冷。 沈妙言有些怕这样的君舒影,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轻声道:“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也是你,比不上他的地方。” 话音落地,君舒影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周身气息越发杀伐血腥。 沈妙言抿抿小嘴,她,说错话了? 第586章 难道大周皇族,是一群疯子? “既然他心里装的是黎民百姓,又能有多少位置,再装下你?!” 君舒影冷笑。 沈妙言沉默半晌,轻轻说道:“我十二岁来到他身边,这么多年,他教了我很多道理。他说人活一世,就必须担起肩上的责任。他是大周皇子,他的钱财和地位都是百姓赋予,他既享受了锦衣玉食,就该做出回报天下的事。” 一番话,叫君舒影哑口无言。 良久后,他寒着脸起身,跃下十八重高塔。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收紧,望向远处的灯海,瞳眸中都是迷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准备回去,然而刚站起身,就想起她好像不会轻功。 她纠结地站在塔顶,这儿距离地面足有十八层楼那么高,她挪动一下脚步都觉得腿软。 费了大力挪动两三步,双腿实在颤抖得厉害,跌坐在琉璃瓦上,鼻尖一酸,带着泪腔大喊出声:“君舒影,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给我回来!” 回应她的,是夜风穿行而过的声音。 她衣着单薄,被独自丢在塔顶,又冷又怕,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若他不回来,她一整夜都得待在这儿了。 琉璃瓦这样的滑,万一她不小心滚下去…… 她也不知哭了多久,阵风拂过,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皱着眉头出现。 她听见破风声,刚抬起哭花的小脸,就被那人打横抱起,清冷的山水香,瞬间萦绕在她周身。 她倚在男人怀中,小狗般嗅了嗅他的气味,顿时放下心来,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四哥,我好害怕……” 君天澜面容冷漠,带着她离开塔顶。 宽大的黑色袍摆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像是黑龙在夜幕上张开巨大的双翼,霸道,强大。 两人走后没多久,白衣胜雪的公子再度回到塔顶,塔顶空空如也,只剩下残留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山水香。 他的身影依旧如谪仙般高远,可妖孽般的美貌面容,却微微扭曲起来。 良久后,那面容再度恢复成素日里浅笑吟吟的勾人模样,他缓步走向塔顶中央,手掌轻轻覆上塔尖那颗巨大的明珠,只一瞬,明珠支离破碎。 而君天澜带着沈妙言回到王府,却并未去东流院,而是去了后院一处温泉池。 这温泉池同国师府那个一般大小,岸上同样遍植梨花,令沈妙言产生一种,他们仍然待在国师府的错觉。 君天澜把她丢在岸边软榻上,不由分说地去扒她的衣裳。 “四哥,你做什么?!” 沈妙言吓了一跳,拼命护住自己。 今晚她已经被君舒影吓得不轻,现在君天澜又不知发什么疯,难道大周皇族,都是一群疯子吗? “他碰过你。” 男人声音冷硬,“嗤拉”一声,把她的外裳给撕扯开。 “我自己来——” 男人根本不听她的话,只一意孤行,用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做霸道。 沈妙言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因为是被喜欢的人欺负,而更加委屈,几乎快要哭惨了。 君天澜整个人都在燃烧,不是欲.火,而是怒火。 他把她抱起来,带着她跃进温泉池。 随着她长大,他胸腔里的那头野兽闹得越发凶狠,对她,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她是他的,无论生死! 修长而粗糙的手擦拭过她的全身,掌心的薄茧,把她的肌肤擦成粉红,仿佛她身上沾染了多么肮脏的东西。 “四哥,我疼……”沈妙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男人的手就像铁钳,牢牢箍住她的腰,不许她逃脱半分。 直到终于觉得将她洗干净了,他才将她抵在池岸,沉黑的凤眸照不进半点月光:“沈嘉,你是我君天澜的女人,我可以原谅你一次背叛,却无法原谅第二次!不要再跟旁的男人接触,不要再挑战本王的耐心!否则……” 否则,他胸腔中的野兽将再也按捺不住爪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对她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我没有背叛——” 解释的话语被温凉的薄唇堵上,沈妙言被他抵在池岸,由起初的挣扎到最后的放弃,纤细的手脚无力垂落进水里,任由他在她的小嘴里肆虐,予取予夺。 像是一只被豢养起来的幼兽,被主人玩.弄,可怜而又无助。 她怕极了这样失去理智的君天澜,他就像是潜藏在四哥心中的另一面,没了温柔耐心,只剩残暴与强烈的占有欲。 她睁开眼,盯着辽远深沉的夜幕,想起今夜君舒影的杀伐血腥,心中忽然起了十分大胆的猜想。 花开两面,大周皇族的人,是不是也有着两重性格? 导致天下分裂的,会不会就是大周皇帝掩藏在光明背后的黑暗面? 掩藏在厚重史书中的真相,被一名外来少女轻易拾取。 而在将来,还会被她利用,亲手点燃战火,掀起一场波诡云谲的天下盛宴。 此时的小姑娘看起来依旧柔柔弱弱,无力反抗。 她静静仰望夜空,只盼着早点结束这场羞辱。 …… 翌日。 沈妙言昨晚受了两重惊吓,直到晌午才起床。 她坐起身推开被子,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望向拔步床,床上被褥折叠整齐,那人也不知去了哪儿。 今天是君舒影和谢昭的婚宴,她很想过去见见世面,因此一骨碌爬起来,将被褥折叠好塞进柜子,又抽出柜子底下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套没穿过的新衣裳。 之前府里给她发了几套衣服,君天澜见她没地方放,才将这个小柜子给了她。 沈妙言匆匆套上,心有不平地瞟了眼君天澜巨大而华丽的衣柜和衣架,心塞塞地走到青铜镜前梳头发。 照旧是梳了双丫髻,各簪两朵粉色绢花,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觉得甚是妥当,便绕出寝屋先去找饭吃。 她沿着长廊朝小厨房走去,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今日君舒影和谢昭大婚,不知顾钦原会怎样? 他还喜欢谢昭吗? —— 四哥:那是什么? 妙妙:醋。 四哥(呼噜呼噜喝完,揩嘴):味道不错。 妙妙:╭(╯^╰)╮ 第587章 权势可弃,但你不可弃 她一路想着,进了小厨房去找吃的。 此时的王府花园,面容苍白病态的公子坐在湖畔,手持钓竿,姿态沉静地钓鱼。 斗笠遮掩了他大半张脸,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身着纯黑绣四团暗金龙纹的男人缓步而来:“钦原。” 顾钦原抬手,将斗笠压得更低些:“宣王府婚宴快要开始了,表兄为何还不去?” 微风从湖面吹拂而来,将两人的袍子吹得浮动摇曳。 半晌后,君天澜淡淡道:“现在去,还来得及。我帮你。” 他可以调集人马,将谢昭从宣王府抢回来。 至于后果…… 谁在乎? 顾钦原笑了笑,“她已经不记得我了。表兄,就算将她抢来,她也不会开心。我不想让她不开心。” 君天澜凝视他良久,默然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看着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成婚,是何滋味儿。卡Kа酷Ku尐裞網 但他知道,若此刻成婚的人是沈妙言,他会不顾一切,哪怕血洗喜堂,都要将她抢回来。 她是他的女孩儿,谁都别想将她夺走。 他回到东流院,就看见沈妙言一手捧着个大馒头,靠坐在长廊扶手上,啃得津津有味。 想起昨晚的事,点漆凤眸暗了暗,他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捧着的馒头上扯了一点,放进嘴里。 是最纯粹的那种白面馒头,嚼久了,嘴里会有些甜味儿。 “四哥真不要脸,连我的馒头都要抢。”沈妙言转向扶栏外,一边吃一边看庭院里的风景。 “你的馒头?”君天澜的目光在她胸前扫了扫,声音冷淡,“称不上馒头吧?” 沈妙言看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自己胸口,连忙拢了拢衣襟,小脸绯红:“大清早的,真是不要脸!” 和风温润,两人靠在扶手上良久,君天澜才缓声道:“昨晚的事……” “四哥爱我,却用错了法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淡淡说着,又咬了口馒头。 君天澜瞳眸中灰暗更甚:“妙言,曾经我以为,权势是我毕生所求。可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原来我这么多年追求权势,都只是为了给你更好的保护。权势可弃,但你不可弃。” 沈妙言吃馒头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她。 她没料到这人会忽然说这种话,情急之下,不小心被馒头噎住,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君天澜看见她的脸渐渐涨红,只张着嘴喘气不说话,连忙给她拍了拍背,又亲自去拿水来。 沈妙言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才咳嗽着将噎在嗓子里的馒头吞下,捂着脖颈半天说不出话来。 君天澜将茶盏放到扶手上,摸了摸她的小脸,眼中都是怜爱。 没等两人说话,顾明匆匆过来:“主子,时辰不早了,您可还要去宣王府?” 君天澜让沈妙言将轮椅推来,两人一块儿出了王府。卡Kа酷Ku尐裞網 宣王府在永昌街尽头,府邸自是金碧辉煌贵不可言,几乎抵得过小半座楚国皇宫。 屋檐下的风灯早换成了大红颜色,府中亦是张灯挂彩,一眼看去全是火红颜色。 侍女们迎来送往,人影幢幢,全是京中贵客,可见镐京城中有多少人企图巴结君舒影。 沈妙言推着君天澜进了府,两名侍女引路,朝前厅而去。 尚未跨进前厅,便有个爽朗声音传出:“待会儿五弟迎了新娘子过来,大家可要好好灌他几坛酒!这厮素日里嚣张得厉害,今儿逮着机会,咱可不能放过他,叫他醉的洞房不成!本王倒想看看,他那张神仙皮底下,喝醉了是怎般神态!” 话音落地,便引来众人的一阵附和,纷纷叫嚣着要将君舒影灌醉。 沈妙言识得那个声音,正是上次薛府牡丹宴上,从头到脚身着绿色的皇子,她不知这人排行第几,便以绿葱皇子代指。 她推着君天澜进了前厅,里面的欢笑声顿了顿,所有目光都落在轮椅上。 尽管这位是皇后嫡出,可他新近归来,在朝中无甚人脉,因此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轻视,行礼时也是稀稀拉拉不成体统。 君天澜也不介意,按身份在上座坐了。 前厅聚集的都是男人,他们安静了会儿,再度开起玩笑来,许是这种日子难得,甚至还夹杂了许多荤话。 沈妙言一一瞧过去,只认得绿葱皇子、薛远,还有那个神神叨叨身着道袍的司天台判官。 “说起来,本王这位弟媳,美貌可是镐京城数一数二的。洞房花烛夜,也不知是何等姿态……”绿葱皇子君无极摇着把折扇,越说越放肆,“这女人啊,在床上还是要主动些,才有趣儿。因此本王常常说,青涩的姑娘玩起来没意思,就是要人家的妻妾,偷起情来,那才叫好玩。” 其他人调笑起来,被他将话题带的跑没了边儿,一位不正经的公子,甚至开始描述他家小妾在床上的放.浪形骸。 沈妙言听得面红耳赤,君天澜侧目,淡淡道:“你且去外面。” 小姑娘连忙悄悄退出去。 随着她离开,君天澜看见薛远和司马辰的目光也追随着去了门口。 薛远他尚能理解,可司马辰…… 这位总以修道为重的司天台判官,莫非也动了凡心? 而沈妙言独自来到外面,只觉宣王府错综复杂,简直犹如一座迷宫。 无论是嫡庶还是排行,四哥都该在君舒影前面,然而仅凭府邸来看,那位大周皇帝,分明是有意在镐京城人面前,压一压四哥。 令全城的人知道,他心中属意的皇子,究竟是谁。 她走到一座亭子里,正朝四周观看时,穿着半旧衣裳的娃娃脸姑娘开心地跑进来:“妙妙,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 “阿陶?” 谢陶在她身边坐下,“听说迎亲的队伍快要到永昌街了,她果真如愿以偿嫁进了宣王府。” “她不在谢府,你也能轻松些。”沈妙言握了握她的小手。 谢陶笑了笑,“所以她今日出嫁,我也挺开心的。” 两人正说着,一个略显尖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过区区谢府养女,给我擦鞋都不配!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能嫁给舒影哥哥!” 第588章 他成亲,她就这么高兴? 沈妙言望过去,一位身着绯红斜襟衫子、系一条淡金织花长裙的少女摇着团扇,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女面容仅称得上清秀,这般艳丽的衣裳,她根本压不住,显得颇有些可笑。 而眉宇间的戾气,更是叫她减了好几分姿容。 她瞪了眼谢陶与沈妙言,冷哼了声:“这宣王妃的位置她坐不坐得稳,咱们拭目以待!” 说罢,便带着大群前呼后拥的侍女离开。 “她是谁呀?”沈妙言小声。 谢陶轻声解释:“萧家的嫡出小姐,叫做萧阳,也是宣王殿下的亲表妹。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谁也不怕。” “听起来,她似乎不喜欢谢昭嫁给宣王?她喜欢宣王?” 谢陶抿了抿小嘴,满面愁容:“她是我哥哥的未婚妻。” 沈妙言:“……” 那日在王府亭子里,她听顾钦原说,如今镐京有萧家、谢家、张家和司马家支持君舒影,听四哥的意思,似乎是打算逐个击破,将这些世家都离间开来。 他打算先从谢家下手,虽然君舒影娶了谢昭,但顾钦原却能娶谢陶。 但于谢家而言,无论是谢昭还是谢陶都并非关键,关键是谢家的大公子——谢容景。 谢容景与萧家订了亲事,若迎娶萧阳,谢家与萧家必然会成秦晋之好,于君舒影而言都谢家也成了自家人,简直是如虎添翼。 可若是打破谢容景与萧阳的亲事…… 想起萧阳的态度,琥珀色瞳眸暗光流转,红唇晶莹的唇角更是勾起一抹腹黑的微笑。 谢陶有点被她吓到,连忙推了推她:“妙妙,你在想什么呀?笑得怪瘆人的!” 沈妙言回过神,抹去唇角的腹黑,小脸上都是无辜:“没什么,我在想待会儿喜宴上,肯定有烧鸡,我想吃烧鸡了。” 此时的永昌街上,官兵们纷纷出动,将围观在街道两侧的百姓拦住,不让他们堵塞道路。 跟在迎亲队伍后的箱笼数不胜数,用十里红妆形容亦不为过。 君舒影身着喜袍,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容绝艳出尘。 精致的唇角抿着淡淡的笑,姿容宛如神仙降世,几乎倾倒全城百姓。 他的美貌早已闻名大周,乃是全城少女的梦中情人。 沿街观看婚事的少女们痛不欲生几欲晕厥,眼巴巴地望着他打马而过,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他身上的玉佩,如此也好同他长相厮守。 嫁了人的少妇同样难以把持,一双眼死死盯着马上神仙般的男人,只恨嫁给他的不是自己。 甚至有上了年纪的婆婆满脸泪花,叹息道:“可惜老婆子早出生了几年,否则凭着老婆子当年的容貌,这样俊俏的王爷还不是我的夫婿?” 话音落地,周围传来哂笑,一名妇人摇了摇脑袋:“您何止是早出生了几年,分明是早出生了几十年!” 四周哄笑声更甚。 手捧宝瓶端坐在花轿中的谢昭,将外面那些浑话尽都听进耳中,唇角忍不住地微微翘起。 她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终于…… 成了他的女人。 花轿平稳地朝前行进,她只觉自己如坐云端,将来,还会坐到更高的地方,接受其他贵女的跪拜,直至…… 母仪天下。 迎亲队伍回来,鞭炮立即放了起来。 在府中等待吃酒的宾客立即赶出门,拥在门口,想看新郎踢轿门。 沈妙言与谢陶手牵手跑出来,挤在人群中,只见君舒影翻身下马,面容始终噙着淡淡的笑,走到花轿前,重重踢了下轿门。 端坐在里面的谢昭轻呼一声,连忙扶住宝瓶,透过盖头下方,瞧见轿帘被人揭开,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递了根红绸进来。 她粉面含羞,接过那根红绸,小心翼翼跨出花轿。 众人便爆发出喝彩。 沈妙言和谢陶激动不已,被这热闹渲染,倒也忘了同那对新人的恩恩怨怨,跟着鼓掌,小手拍红了也浑然不觉。 君舒影手执红绸一端,绝艳出尘的面庞上仍旧保持着微笑。 他牵着谢昭朝走上台阶,眼角余光掠过拼命鼓掌的沈妙言,丹凤眼不经意闪过冷意。 他成亲,她就这么高兴? 又不是娶她,有什么可高兴的! 不过一场闹剧而已。 红绸另一端的谢昭浑然不觉自己夫君的想法,只道他真心爱慕自己,余光瞥到他身上的红袍,心中便更加甜蜜。 她费了那么大力气讨好谢父谢母,终于,终于将那个小哑巴,彻彻底底踩在脚下。 还有薛宝璋,她再也不配同她相斗。 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妃,将来,还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她想着,心跳不觉加速,低头注视着台阶,小心翼翼踩上去。 拜堂在大厅举行,因为皇帝与萧贵妃都在宫中,所以二拜高堂时仍旧是朝门外拜的。 等拜过天地,喜婆将一对新人送进洞房,君舒影让丫鬟扶着谢昭到床榻上坐了,淡淡道:“本王去外面陪他们喝酒,你自己先吃些东西。” 谢昭在床榻边缘坐下,她知道宣王素日里虽总是含笑的模样,可骨子里都是冷漠,肯对她说这些话,已是体贴,于是微笑颔首。 君舒影走后,与谢昭交好的贵女们纷纷涌进来陪她说话,恭贺声不绝于耳。 谢昭从盖头下方注视那些贵女的绣花鞋,声音轻软动听,宛如黄莺出谷:“薛家姐姐没来吗?我妹妹,怎的也不在?” 众人愣了愣,其中一名女子只当她是失落,连忙笑道:“薛小姐向来心高气傲,如今王妃嫁得这般好,她进来看见,难免失落。至于谢二小姐……镐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也就王妃娘娘您,待她还是亲如姐妹!” 谢昭听着这些话,心里舒服,面上却轻叹一声:“我从昨日盼着她们为我添妆,直盼到今日也没盼到……罢了,想来她们定然有事要忙,诸位姐妹万不可将这丑事说出去,平白给她们引来口舌。” “王妃娘娘真是太心善了!” “是啊,若换做我,早就跟她们恩断义绝了!” 谢昭笑着,盖头下的视线愈发意味深长。 第589章 神仙和帝王,都不能动凡心 此时大厅内,君舒影刚过来,就被绿葱皇子君无极拉到席面上,将一盏斟满酒的金杯塞到他手中:“五弟,今儿个咱可是不醉不归啊!来,喝酒!” 君舒影微笑,同他对饮了这一杯。卡Kа酷Ku尐裞網 刚喝完,就察觉到一注冷淡的目光。 他抬眸,君天澜正隔空举起手中杯盏。 目光扫过他身下的轮椅,君舒影唇角笑容多了些讽刺,隔空与他碰了碰,再度喝下这杯酒。 他敬完一帮皇亲贵戚,君无极不给他休息时间,拉了他往贵公子们的席位上走,口中念念叨叨:“咱们等你好久了!今天可要喝个尽兴!” 因为是大喜的婚宴,所以即便那些贵公子素日里畏惧君舒影,这个时候也尽都放开了,一个个儿凑到他跟前,一副要把他喝倒的架势。 萧城诀俊脸含笑,替君舒影挡了一杯酒,笑道:“诸位,五殿下还要到女客那边敬酒,这边就由咱们大将军先陪着,等晚膳时,再让五殿下陪诸位喝个痛快,如何?” 萧城诀是萧家二子,在朝中虽无官职,却是君舒影最重要的幕僚。 在场的人自然卖他面子,连连应是。 萧城诀将萧城烨拉过来陪酒,便亲自陪着君舒影离开。 萧城烨尽管相貌堂堂,可他是武将,再加上眉间那道刀疤,看起来威慑力十足。 君无极并不怕他,拉了他一道喝,非常开怀。 而萧城烨也不知怎的,明明是表弟成亲这种大喜事,眼睛里却无甚欢喜,一杯酒接一杯酒灌下肚,叫在场的人大开眼界。 君舒影来到女客所在的庭院,一桌桌敬了酒,那张绝艳出尘的面庞染了些红晕,叫他多了几分人间气,少了谪仙的冷傲孤绝。 这边敬完酒,已经过了未时。 君舒影眯起丹凤眼,让萧城诀帮忙待客,他要去眯一眯,毕竟晚上还有一场宴会。 萧城诀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多了丝疑虑,却到底没有表现出来。 君舒影并未去厢房休息,而是独自在府中转悠。 转了小半个时辰,酒醒的差不多了,却见不远处偏僻的庭院里,两个姑娘坐在台阶上,一人捧着一只烧鸡,正嘻嘻哈哈地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双眼眯起,他抬步,径直闯进庭院。 风将他身上的酒味儿送到两个姑娘鼻尖,沈妙言抬起头,便撞入一双黑沉沉的丹凤眼。 谢陶咬了口烧鸡,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会儿,比较识时务地先行离开。 君舒影撩起大红喜袍,在沈妙言身边坐了,撕了她一个鸡腿,吃了两口,淡淡道:“席面上菜多得很,你却躲在这里吃烧鸡,没得说我怠慢客人。” 他昨晚就特意吩咐厨房,每一桌务必准备一大盘红烧肉,因为她喜欢吃。 沈妙言却有些尴尬,朝旁边挪了挪,生怕被人发现,压低声音道:“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陪着新娘,却跑到这里来……若给人看见,要传闲话的。” 君舒影笑弯了眉眼:“闲话?” 他肤白胜雪,今日难得穿红衣,乍一看宛如红梅映雪,孤绝清远。 又仿佛高山里的隐士,透出禁欲与仙气,然而那斜飞的丹凤眼和勾起的红唇,却分外诱人。 只是手里捏着的鸡腿,有些不大合衬。 沈妙言又朝旁边挪了挪,只觉和这人坐在一起压力忒大了些,仿佛是砂砾待在珍珠旁,令人无端卑怯。 而君舒影无视她的躲闪,低头细细品尝起鸡腿来。 他自幼锦衣玉食,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吃着从她手里抢来的鸡腿,顿觉这世上任何食物,都比不得这个鸡腿美味。 正如世上千千万万个女子,都比不过她可爱动人。 可神仙和帝王,都是不能动凡心的,他又想。 庭院中的气氛有些诡异,过了会儿,萧城诀寻了来,瞥了眼看不清表情的沈妙言,带着君舒影离开。 谢陶等两人走了,才从外面探进半个脑袋,见只剩下沈妙言一人,连忙过来:“宣王殿下好可怕呀!妙妙,你没事吧?” 沈妙言摇摇头。 两人坐下来,费了半天力气才啃完烧鸡,去西房洗过脸和手,整理了仪容,便沿着曲廊散步。 不远处是一座宽阔的水榭,此时里面三三两两站了不少公子,众人都面带醉意,不时爆发出阵阵声喝彩。 两人走近了,才看到是有人在舞剑。 那人身着绛红锦袍,眉宇间的伤疤为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凌厉。 他手中那把雪亮的剑刺破空气,一招一式都透出狠辣。 许是喝醉了,动作虎虎生风之余透出些洒脱,大将风采暴露无遗。 正是萧家嫡长子,将军萧城烨。 剑法舞到精彩处,一名小公子拍案而起:“萧将军好身手,我来与你斗斗!” 说罢,抽出腰间软鞭,径直跃进水榭中央。 沈妙言静静观看,她曾在杂史上读到过,大周的世家贵族,在酒足饭饱后,喜欢舞剑助兴,且常常成群结伴,少年之间互相比试,即便只是闹着玩儿,却也仍旧非常注重输赢。 琥珀色瞳眸划过暗光,她觉得这个习俗甚是不错,既可以让贵族子弟学些本事不至于成为纨绔,而且还能磨炼这些未来栋梁的能力。 大周强大,不是没有道理的。 水榭之中,那位小公子身着鹅黄对襟袍子,一手鞭子舞得像模像样,在空气中时不时炸响几个鞭花,可见身手不凡。 沈妙言看看看着,忍不住眯起眼,那小公子,怎么看起来倒有点像是……怀瑾?! 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厉害。 然而君怀瑾的对手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萧城烨,不过十几个回合,她就战败,朝后面倒退数十步,正要跌倒,却落进一个宽阔而结实的怀抱。 君怀瑾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相貌,就被对方扔到一旁侍女怀中,那人犹如利剑出鞘,手中长剑直指萧城烨。 “哥哥!” 谢陶轻呼出声。 沈妙言连忙仔细看去,那贵公子生得高额挺鼻、剑眉星目,身形十分高大威武。 对上萧城烨,来往数十招,丝毫不落下风! 水榭中顿时响起阵阵喝彩。 沈妙言看得酣畅淋漓时,突然听见君怀瑾高喊出声:“容哥哥,你要加油啊!” 第590章 新婚之夜的眼泪 人世间的很多秘密,被掩盖在尘世的喧嚣之下。卡Kа酷Ku尐裞網 若心细如发,便可察觉到端倪。 沈妙言静静注视着做男子打扮的君怀瑾,琥珀色瞳眸充满异样。 许是萧城烨中午喝了太多酒,终于坚持不住,败在了谢容景手下。 谢容景收剑,朝他拱了拱手:“萧兄承让!” 萧城烨摆了摆手,由贴身小厮扶着走出水榭。 水榭中的比试还在还在继续,沈妙言望着取代萧城烨成为擂主的谢容景,他一袭蓝衫,虽然俊逸潇洒,但到底比不得君舒影那副无人能及的绝世风姿。 也难怪萧阳会喜欢君舒影…… 她想着,跟谢陶说了几句,便折身去找君天澜。 夜宴比中午的宴会还要隆重盛大,萧城诀吩咐在护城河岸燃放烟花,为昭示宣王仁善爱民,还吩咐宣王府的二管家带着小厮们在城中广撒糖果与糖糕,一时间全城百姓都称颂起君舒影的慈悲。 直到子夜时分,前院的酒席才算喝罢,君舒影无心送客,萧城诀替他将宾客三三两两地送出府,礼仪十分齐全。 此时月色正浓,庭院里摆着数十桌酒席,因为客人都离开了而显得空荡荡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可侍女们踌躇着不敢上前收拾,因为将军萧城烨还独自趴在上面喝酒,似乎是不开心。 送完客人的萧城诀漫步回来,瞥了眼酩酊大醉的兄长,叫小厮将他抬下去。 正要吩咐侍女收拾酒席,后院的一名大丫鬟匆匆跑过来:“萧公子,这都什么时辰了,怎的还不见王爷去后院?王妃娘娘的侍女,明里暗里问了好多次。” “我知道了,你且去安抚王妃,就说王爷还在送客。” 那大丫鬟应了声是,连忙往回跑。 萧城诀转身朝前院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门,迎面而来便是浓浓的酒香。 月光从雕窗洒落进来,在地面投下白影,却被窗棂分割成许多方块儿。 面容绝艳的男人坐在黑暗的角落,衣领被大力扯开,朱红色袍摆旖旎满地,丹凤眼早已被酒熏成******,透出致命的诱惑。 萧城诀凝视他半晌,轻叹一声:“早知今日会后悔,当初何必答应这门婚事?” “呵……” 君舒影眯着眼睛,笑而不语。 萧城诀上前,勉强将他扶起,朝书房外走去:“表兄,你注定要成为大周的帝王。若她的存在挡了您的路,您便该将她除掉。如您常说的,唯有无爱,方能大爱……” 君舒影一路沉寂不语。 直到被萧城诀扶到后院的新房前,修长的手指落在门上,君舒影才勉强站住步子,回眸一笑:“那是因为,过去的我,还未曾爱上她……没爱上她的我,又怎知什么是爱?” 月华如水。 萧城诀无言以对。 君舒影收回视线,缓缓推开门。 床上的新娘早已等得焦急,听见脚步声,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才算是真正落了地。 旁边的喜娘正要奉上喜秤,君舒影推开她:“都退下。” 房中伺候的人只道是新郎急不可耐,因此含着揶揄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退下。 谢昭拢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地攥紧,垂眸盯着君舒影的纹龙靴履,一颗心宛如小鹿乱跳,眼见着就要跳出胸膛,她连忙按住心口。 君舒影居高临下地站在床前,盯着她看了良久,忽然一把扯下盖头。 那张慢慢抬起来的脸,是闭月羞花不错。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 丹凤眼中掠过黯淡,她不是她。 谢昭察觉到他不悦,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因此站起身,声音柔婉:“王爷今日操劳,妾身侍奉王爷沐浴更衣?” “不必。” 君舒影声音冷淡,一把将她推到床榻上,直接大力撕开了那身漂亮奢华的凤袍。 谢昭没料到他这般粗鲁,惊呼一声,凤袍上用金线缀着的珍珠粒尽数滚落在地。 没有温柔,没有疼惜,没有亲吻,这个神仙一样的男人,直接粗.暴地将她占有。 下身仿佛被撕裂开来,疼得钻心。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上,可她不敢违逆这个尊贵的男人,只得将哭声尽数咽进嘴里。 然而男人的动作实在太过粗鲁,痛呼声控制不住地溢出唇齿,终于再难压抑,叫出了声。 君舒影似是厌烦她的声音,随手扯过帕子塞进她口中,不愿看见她的脸,将她翻了个身按在床上,动作越发凶猛。 谢昭疼得浑身打颤,想要回头,却被那人狠狠按住脑袋,不许她转过来。 她终于疼得晕厥过去。 夜深了。 也不知君舒影要了几回,谢昭醒过来时,那人还在撞击她的身体。 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撞碎。 谢昭茫然地偏过头,只见长长的龙凤喜烛还在燃烧,桌上的合卺酒他们还未曾喝。 夜还很长。 罗帐中,谢昭听见背后那人压抑的轻唤:“妙妙……妙妙……” 一声接着一声,如此深情款款。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枕头。 枕巾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那是她出嫁前怀揣欣喜与羞怯,亲手绣制。 长长的指甲将鸳鸯丝线生生抓断。 她以为她入了宣王的眼,她以为她将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却不知原来这一切,都是笑话。 泪水打湿枕巾,晕染开的深色还在蔓延。 此时寿王府,东流院。 沈妙言端着君天澜的洗脚水出来,正好碰到脚步匆匆的夜寒。 她连忙叫住他:“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夜寒皱着眉毛:“顾公子在花园里喝醉了,不肯离开,咱们怎么劝都没用!” “喝醉了啊……”沈妙言轻笑,将洗脚水交给一名路过的小丫鬟,“你带我去瞧瞧。” 夜寒犹豫过后,猜测沈妙言可能有什么良招,于是爽快地带她往花园去了。 沈妙言到了花园一角,果然看见顾钦原躺在一株牡丹花下,旁边稀稀疏疏还扔了好几个空酒瓶。 即便喝了这么多酒,他的面色也仍旧苍白。 她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胸膛,他闭着双眼,声音透出浓浓的醉意:“昭儿……” “昭儿?她认识你嘛,你叫她昭儿?” 沈妙言语带嘲讽,盯着他看了片刻,夜风中,唇角的笑容愈发腹黑阴冷。 —— 舒舒不是穿越的哈,本书朝代架空,节日习俗大部分依据宋朝的《东京梦华录》,其他诗词歌赋出自各个朝代。国名地名皆为架空与史实无关,群里地图上写过。《西游记》是明朝吴承恩所著,菜觉得原著写的特别生动,到现在还记得书上的一些细节描写和片段,不过可能让大家出戏了,觉得舒舒是穿越的。。。。 第591章 这个吻缠绵悱恻 这片牡丹园尚未修葺完全,旁边就是花匠挖好的土坑,几株牡丹被凌乱包裹着丢在旁边,大约是等明天过来移植进去。 沈妙言瞟了眼那个土坑,随手操起一把铁锹,将坑往大了挖。 夜寒摸不着头脑:“小姐,你这是干啥呢?种花?” “种人!” “……” 沈妙言挖好坑,把烂醉如泥的顾钦原拖进坑里,在他身上盖了薄薄一层土,只露出个脑袋。 顾钦原醉得厉害,嘴里唤着谢昭的小名,压根儿未曾察觉自己被人坑了。 沈妙言又翻了一锹土到他身上:“谢昭、谢昭,你有本事在这儿惦记别人的女人,就不能好好关心下自己的女人吗?从大周到楚国那么远,阿陶为你走了多少个来回?!在花府时,她帮你做了多少事?!顾钦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说完,盯着顾钦原醉醺醺的模样,再度来气,又铲了锹土盖到他身上,扔掉铁锹转身就走。 夜寒连忙追上去:“顾公子怎么办呀?” “让他就这样躺着,地里暖和着呢。”沈妙言回答得漫不经心,瞟了眼满脸担忧的夜寒,笑靥如花,“夜寒啊,在国师府的时候,我也算待你不薄,今晚的事,你若敢透出去半个字……” 夜寒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属下保证不会!” 沈妙言回到东流院的寝屋,君天澜正坐在窗边软榻上,声音低沉:“倒个洗脚水,你倒到大街上去了?” “四哥就知道打趣我!”沈妙言背着手过来,拿出一枝牡丹,“我摘了花儿。” 君天澜不以为意。 沈妙言将牡丹花插进七宝瓶里,乖巧地端坐在君天澜身边,“四哥,你和宣王夺储之争,关键还是拉拢朝中重臣。我仔细寻思过,谢家有二女,虽然谢昭嫁给了宣王,可谢陶却被咱们笼络了过来,算是与宣王打了个平手。” 君天澜听着她的分析,将书卷放下,偏头看她,恢复了的声音依旧清越动听:“妙妙对朝中局势感兴趣?” 虽然女子不得干政,可她是他的女孩儿,他宠着她,愿意让她参与,因此倒也不反感与她讨论这些勾心斗角。 温暖的灯光下,沈妙言轻轻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四哥,谢家的女孩儿固然重要,可真正重要的,却是嫡长子谢容景。卡Kа酷Ku尐裞網” “谢容景与萧阳约为婚姻,再过些时日,便要完婚。”君天澜握住她的一只小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 凤眸动了动,她的手白嫩绵软,比他的摸起来舒服。 “可萧阳并不喜欢谢容景呀,萧阳喜欢的是她表哥,宣王君舒影。”沈妙言语音柔婉,却有凌厉的暗芒从瞳眸里一闪而过,“若能挑拨萧阳与谢容景的关系,萧阳悔婚,必然让谢家大伤颜面。如此一来,萧谢两家一刀两断,谢家为求生存,定然会投靠四哥。谢家背弃,等同君舒影被斩一翼。” 少女声音是一贯的软糯清甜,君天澜摩挲着指间墨玉扳指,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淡淡的狠厉。 而她献的计,他自然早就想到了。 他故意试探道:“妙妙说的在理。可到最后,若依然无法打破萧谢两家的联盟,当如何?” “四哥糊涂了吗?”沈妙言嗔他一眼,“为政之道,犹如修剪花枝,需要的留下,不需要的,去掉。这不是四哥过去教我的吗?” 君天澜轻笑,端了盏茶,慢条斯理地轻抚茶面:“谢陶是你闺中密友,对她家动手,妙妙狠得下心?”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托着那盏定窑白瓷茶盏,茶香氤氲,分外诱人。 沈妙言看得晃了晃神,等回过神,便道:“四哥多虑了。萧阳性跋扈,绝不甘愿嫁给谢容景。至于谢容景……他脾气虽温和,可却有个当兵部尚书的爹,他能纵容萧阳给自家儿子戴绿帽?萧家愿意嫁女儿,谢家其实未必愿意娶。有萧阳在,谢家反水是必然的。” 君天澜忽然将她抱到怀中,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妙妙神机妙算,本王甘拜下风。” 沈妙言脸蛋微红,什么神机妙算,她说的东西,这个男人分明早就想到了! 她不过是趁他没有说出口,老神在在地同他说道说道,也好显得自己待他忠心。 却被他这般揶揄! 沈妙言抬手捶了他一下:“四哥真讨厌!” 君天澜大掌捏住她的粉拳,俯身轻轻含住她的小嘴。 这个吻缠绵悱恻,同以往的霸道全然不同。 “唔……” 沈妙言配合着他的吻,笨拙地试图将自己的小舌送进他的口中。 男人似乎察觉她的动作,引导着她,慢慢进来。 沈妙言不知自己嘴里是什么味儿,却尝出他口中是淡淡的松山云雾茶。 清冽,苦涩。 尝久了,又透出丝丝缕缕的甘甜…… 如同品一杯极品松山云雾。 她吻得忘我,纤细的手臂勾上那人的脖颈,只觉他像是一株罂粟,诱她上瘾。 又像是黑夜中最美的灯火,诱导着她这只飞蛾,不要命地扑上去…… 圆眼睛微微张开,琥珀色瞳眸早化成了两汪柔软的春水。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覆盖着暗金雕花面具的脸,她觉得这面具碍眼,于是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将面具摘下。 刚触摸到那抹冰凉,手腕就被男人握住。 点漆凤眸中,含着浓浓的警告。 沈妙言不开心,于是重重咬了下他的唇瓣。 血液渗出来,淌进两人的口齿间。 君天澜松开嘴,“你是小狗?” 沈妙言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仰着认真的小脸:“我想看四哥的脸。” 君天澜同她对视,良久之后,才抿出一抹笑:“为何?” 少女目光灼灼:“看到四哥的脸,才会觉得更安心。” 君天澜避开她火热的视线,拍了下她的小屁股:“时辰不早,该就寝了。” 沈妙言清晰地察觉到他的躲闪与不情愿。 沉默良久,她将他抱得更紧些。 尖俏的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沈妙言轻轻咬他的耳朵:“不管四哥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第592章 许你,与本王一起,君临天下 不管四哥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软软糯糯的话,像一束光,照进君天澜黑暗封冻的心。 那么温暖…… 他忍不住紧紧箍住怀中姑娘的腰,凤眸中含着满满的期待:“当真?” 女孩儿傲娇地别过脸:“当真!” 寝屋中寂静良久,君天澜握住她的小手,让她的掌心覆在那张暗金雕花面具上。 他引着她的手指,双眼眨也不眨地直视她的眼睛,一点点,慢慢摘掉那张面具。 窗户的黑夜蔓延不见边际,只有一盏盏红绉纱风灯在远处散发出团团朦胧光晕。 暗金面具被摘了下来。 男人右脸完美到无可挑剔,仿佛是上天最得意的雕刻品。 而左脸—— 无数火烧后的伤疤纵横交错,遍布在那半张脸上。 翻开的皮肉早已结成疤,狰狞扭曲,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看起来阴森恐怖,令人畏惧。 君天澜盯着沈妙言,她的眸中起初闪过害怕,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再然后,那眼圈渐渐红了,晶莹的眼泪顺着下巴掉落,一颗一颗,打湿了他的衣襟。 她颤颤伸出手,缓缓摩挲过那半张脸,最后泣不成声地抱住他,哭得悲切。 男人的大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声音清凉:“妙妙嫌弃我吗?” 沈妙言呜呜咽咽地哭泣,因为伤心至极,所以根本不曾听见他的问话。 君天澜慢慢垂下眼帘,遮住了瞳眸的黯淡。 良久后,沈妙言忽然捧住他的脸,双眼红肿得像是核桃:“四哥,你疼不疼?” 君天澜怔了怔,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见他不说话,顿时哭得更加厉害,她拼命去亲吻那半张残毁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早已破碎颤抖得没了调,眼泪滴落在伤疤上,明明是冰凉的,君天澜却觉得无比灼热。 他感受着怀中小姑娘的战栗与悔恨,心中的某道枷锁,悄然解开。 扪心自问,他真的恨过她吗? 即便她背叛他、伤害他,可他在心底,仍旧将她当做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只要她回头,他就会张开手臂,迎接她的归来。 她是他的太阳,从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就照亮了他那黑暗惨淡的人生。 君天澜闭上双眼,将沈妙言抱在怀中,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深深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报复她的心。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从一开始,就只想把她从韩叙之手中夺回来,放在身边好好疼宠。 他想用行动告诉她,他并不比韩叙之差。 女孩儿还在拼命亲吻他被烧毁的面颊,他单手捧住她的小脸,轻轻为她擦拭掉泪花,声音低而轻缓:“我等待的,从不是一句对不起。” 沈妙言透过朦胧泪眼,错愕地凝视着他。 君天澜低头覆上她的唇瓣:“而是……” 而是,我爱你。 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容,在灯火下变得柔情似水,沈妙言并未闭眼,只痴痴凝视他那双眼眸。 四哥从前说过,再好看的外貌也不过是张皮囊。 比皮囊更重要的,是里面包裹的那颗心。 她盯着那双点漆凤眸,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这个男人心里的角角落落都是她,点点滴滴都是她。 泪水再度翻涌。 君天澜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两年。给我两年时间,我把大周江山,尽数送到你面前。” “谁稀罕你的江山!”沈妙言翻了个白眼。 “连我也一起送到你面前,可好?”君天澜咬着她的耳朵,“许你,六宫无妃。许你,后宫参政。许你……” “与本王一起,君临天下。” 沈妙言一怔,随即起身往自己的小木柜走:“男人说的话最不可信了!我才不信!” 君天澜坐在软榻上,望着她从木柜里搬出锦被摊在地面,小姑娘生得娇小玲珑,钻进被子就只能看见拱起的一小团。 而沈妙言即便藏在被子里,也能感觉到那注火热的视线。 她在黑暗中,悄悄红了脸。 君天澜偏头望向窗外,窗外仍旧是沉沉不见五指的黑夜。 灯笼的薄光照不穿无边无际的黑暗,可那并没有关系。 他的身边,早已有了一个随时温暖他的太阳。 他起身,揭起灯罩,轻轻吹熄了烛火。 …… 翌日,东边儿刚泛出一点鱼肚白,寝屋的门就被人急促敲响:“王爷,醒醒,王爷!顾公子出事了!” 是顾明的声音。 沈妙言睡意全消,在被子里陡然睁开眼,就听见拔步床上起了动静,那人穿了衣袍和靴履,匆匆朝外走去:“钦原怎么了?” 似是怕惊醒她,雕扇被轻轻合上,两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脚步急促地走远。 沈妙言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顾钦原出事了?! 第593章 钦原的身体,是他一生的心病 她望了眼紧闭的房门,紧忙穿好衣裳与绣花鞋,将锦被凌乱地塞进木柜,一边用手指理头发一边快速推门而出,朝素问所在的后院奔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逃命要紧啊! 此时的前院厢房,顾钦原身着干净的中衣,躺在床榻上。 锦被下的身体羸弱不堪,一头乌丝披散在绣枕上,愈发衬得面容苍白如纸。 房中站着三四个大夫,在旁边低声细语地商量了会儿,皆都摇首叹息。 “怎么回事?!”君天澜快步进来,一眼看到青帐后虚弱的贵公子,眉宇之间都是戾气。 那几名大夫目光偷偷瞄过他健步如飞的双腿,不敢多言,连忙低头拱手:“启禀王爷,顾二公子昨夜着了风寒,又饮了太多酒,一时伤了身子,引发旧疾……” 君天澜凌厉的目光落在顾明身上,顾明哆嗦了下,连忙上前道:“王爷,今儿一早,有侍女发现顾公子被人埋在牡丹花树下,大约是埋了一夜,连发梢和眼睫都结了晨露……救起来的时候,已是昏迷不醒。” 厢房中陷入可怕的沉默。 君天澜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暗金雕花面具下的容颜,冷峻可怕至极。 旁人不知道,可他却清楚,府中只有一个人,与钦原过不去。 然而现在到底不是算账的时候,他撩起袍子在床榻边落座:“可有派人去请清觉?” “回王爷,已经派了个腿快的,想来应当快到了。” 顾明话音落地,一名侍女便领着白清觉跨进门槛:“王爷,白先生到了。” 白清觉目光径直落在青帐后,几步走上前将帐幔拉开,面色凝重地给顾钦原把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收回手,面色却愈发冷凝:“身体本就不好,且不说昨夜喝了多少瓶酒,还在外面冻了一夜!他没勇气去追那女孩儿,却有勇气糟践自己身体!我看这药也甭开了,这副残躯,随他糟践去吧!” 说着,拂袖便要离开。 君天澜拉住他:“是我没用,他为我牺牲如此之多,我却连他心爱的女人都给不了……” 钦原的身体,是他一生的心病。 若当初钦原不曾为他挡箭,那么此刻,躺在这里受苦的,就是他君天澜了…… 白清觉叹息一声,又折回去开药:“钦原伤了身体根本,昨夜饮酒加受凉,于他而言是要折寿的。王爷,不瞒你说,如今钦原究竟能活多久,连我也不能肯定了。” 君天澜手一紧,“折寿?!” “兴许还能撑两年,兴许……” 白清觉在宣纸上唰唰写下长串药名,低垂眼帘,没再往下说。 “我知道了。” 君天澜望向床上瘦弱的贵公子,皱了皱眉毛,亲手替他掖好被角。 因为药方复杂,白清觉让人将开的药拿来,便亲自去厨房煎药。 他刚走没多久,身着樱草黄裙子的小姑娘哭着跑进来:“钦原哥哥!” 君天澜将位置让给她,她抱住顾钦原,趴在他身上哭得厉害,眼泪鼻涕全擦到人家衣襟上了。 房中正乱成一锅粥时,又有侍女进来,说是顾大公子和大少夫人来了。 顾大公子名为顾灵均,乃是顾家嫡长子,曾随父远征北狄有功,因此得封镇远大将军。其夫人乃是吏部尚书之女,名为王嘉月,十分温柔贤淑。 顾灵均生得高大威武,俊脸上难掩愁容:“表弟,钦原昨晚宿醉你府?” “是。是我照看不周。”君天澜轻声。 “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不争气。”顾灵均望了眼床上面无血色的瘦弱公子,又转向伤心痛哭的谢陶,“父亲让我给钦原带句话,若再为谢家长女不顾惜身体,他便当没他这个儿子。” 君天澜一怔:“舅舅他……” 顾灵均摇了摇头:“父亲怒其不争。” 王嘉月移步上前,看了看顾钦原,又从袖袋里取出帕子给谢陶擦眼泪,柔声哄她:“陶陶莫要伤心,我们来之前,父亲发了话,顾家二少夫人,只会是你。” 这事儿的确是顾钦原做的不对,他已经对谢陶下聘,却在人家姐姐大婚之夜闹出人命关天的事,传出去谁不要说一句他的不是。 可到底人都成了这样,她这个做嫂子的也说不得重话,只能安慰安慰还没过门的谢陶。 谢陶默默掉眼泪,哭了会儿,带着泪腔开口:“我倒不是伤心他痴心姐姐……我就是伤心他的身子……” 满屋子的人一听,顿时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 世间有几位女子,能大度到这个份上? 顾灵均更是口齿发苦,若弟弟能娶谢陶,当真是他之幸。 可惜…… 他怎么偏偏就看中谢昭呢? 此时的后院,沈妙言正躲在素问房中。 她端坐在大椅上,双手局促地揪着裙摆,满脸惶恐。 她觉得顾钦原看起来也没那么弱,怎么捉弄一下,就病重了呢? 他不会死了吧? 十根手指不安地搅动,过了好一会儿,房门被打开,素问气喘吁吁地回来,转身关上门:“奴婢在前院打听到了,顾公子没死,白先生正给他煎药。不过,好像说是要伤及身体根本,恐怕活不过几年了。” 她说的委婉,并没有提白清觉说的两年。 沈妙言心下稍安,却还是有些担惊受怕:“那该如何是好?我、我不过是捉弄他一下,并不想伤他性命……” 他是四哥最重要的谋臣,又用性命救过四哥,还是谢陶的未婚夫,她怎么会杀他呢? 虽然曾有不少人命折在她手中,可那都是敌人,而顾钦原…… 她越想越怕,纤细的肩膀逐渐耸动起来,竟是呜咽着大哭出声。 素问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白清觉救不回来的人,她就更没办法了。 半晌后,她试探着道:“要不,奴婢陪小姐去前院认个错?” “认错?”沈妙言想起君天澜可能会发怒,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往后瑟缩了下,“我不要去认错……” 素问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柔声安慰,盼着自家主子念在以往的情意上,莫要责罚小姐。 第594章 只要他牵着她的手,她便都不怕了 已是黄昏。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端着饭菜进来时,就看见沈妙言睡在床榻上,眼圈红红,睫毛间隙隐隐还挂着泪珠。 她将饭菜放到床头,轻轻推了推她:“小姐,起来吃饭了。” 沈妙言惊醒,望了眼窗外,见外面霞光遍天,不由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已经一天了啊……” “嗯,主子并未派人寻小姐,想来是不打算计较了。” “他不派人找我,才是真正的可怕。”沈妙言哭够了,也终于鼓起点勇气,起身下床,“到底是我惹出来的祸,我认错便是。” “奴婢送您过去。” “不用,没得连累你。”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琥珀色瞳眸逐渐被坚定取代,对着青铜镜理了理衣襟和发髻,迈着小步离开厢房。 东流院。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柔光从沈妙言的裙摆上消失,她站在了灯火通明的东流院前。 两名严肃的黑脸侍卫手执兵器守在门口,看起来与平素无异。 她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灯笼的火光将寝屋的格子雕窗映成暖黄,清晰地倒映出那人临窗读书的身影。 她咬了咬唇瓣,心中又打起退堂鼓。 如果她否认是她害顾钦原,四哥会相信吗? 若当时没有侍卫侍女看见,其实她否认也没有关系吧? 毕竟夜寒似乎更偏袒她一些。 只要她一口咬死不是她干的…… 然而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不过稍纵即逝,她深深呼吸,抬步跨上台阶。 寝屋中的男人身着白纱中单,乌黑长发垂落在榻上,暗金雕花面具在青灯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修长的手指扶着书卷,画面美轮美奂。 可沈妙言却嗅到了一丝肃杀之气。 她捏着裙摆上前,声音软糯中带着哭腔:“四哥,对不起……” 君天澜从书中挪开视线,瞧见她哭红了的眼,声音淡淡:“错哪儿了?” “我不该捉弄顾钦原……我以为,他身体挺好的。四哥,是我错了。” 真正面对君天澜时,她忽然冷静下来。 她知道,她得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 她忽然撩起裙摆,在君天澜跟前跪下,缓缓抬起头:“若他死了,我用这条命还他就是!” 君天澜注视着她,她的瞳眸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光彩耀目。 他知道,那是勇气的光辉。 他等她来道歉等了一整天,而他的女孩儿,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放下书卷,站起身,亲手将她扶起来,凤眸充满了信任和包容:“我知道你还是孩子心***玩爱闹。我亦知道你并非是想取他性命,不过是一时任性的恶作剧。只是妙妙,你如今已是个大人。我会纵容你,但大是大非,你须得学会分清。我曾教你君子之道,可还记得?” 沈妙言面对他信任的目光,带着哭腔道:“子曰,君子坦荡荡,要有宽广的胸怀,去包容别人。孟子曰,强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从善者友之,好恶者弃之,长则尊之,幼则庇之,为民者安其居,为官者司其职,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此君子行事之准……” 她说到后面,哭得稀里哗啦,整张小脸都哭红了。 君天澜满意于她的回答,大掌紧紧包覆住她柔软的小手,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去前院和钦原道歉。卡Kа酷Ku尐裞網我,陪你一起。” 沈妙言抬袖揩去满脸的泪水:“四哥……谢谢……”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报之以温柔一笑。 他牵着她离开东流院,顺着长廊的灯火,朝前院而去。 沈妙言低头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又仰头望了望他冷峻的侧颜,莫名的…… 心安。 刀山火海也好,妖魔鬼怪也罢,只要他牵着她的手,她便都不怕了。 前院厢房,顾钦原已经醒了。 房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药味儿,侍女将空药碗端出去,在门口碰见两人,连忙屈膝行了个礼。 顾钦原靠坐在床头,看见两人进来,目光凉凉地从沈妙言身上扫过,声音十分虚弱:“这么晚了,表兄怎么还不睡?” “闹出这样的事,我哪里睡得着?”君天澜说着,望了眼沈妙言,又转向顾钦原,“昨晚的事——” “我都知道了。”顾钦原捂住嘴,忽然咳嗽得厉害。 好不容易红润些的面庞,因为这阵咳嗽,再度变得苍白如纸。 血液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淌落,在淡青色锦被上晕染开灼目的深红。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上前对顾钦原屈膝行礼:“昨晚是我任性,望顾先生莫要怪罪。若顾先生定要怪罪,妙言甘愿受罚。” 顾钦原唇角的笑容有些冷漠,声音嘶哑,仿佛是扯着肺部发出来的:“本公子倒想罚你,可表兄哪里忍心让你受罚?” 说罢,便大口喘起气来,面部竟隐隐现出青黑色。 君天澜见状皱眉,正要发问,一名侍女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进来,解释道:“王爷,白大夫说,顾先生每半个时辰都要喝一碗药,熬过今晚,明儿就好了。” 君天澜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沈妙言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悄悄抬眸望着顾钦原,对方双眼微阖,显然是有些撑不住了。 她心中百味陈杂,她不知道她的恶作剧,竟然会让他陷入这般危险境地里。 果真是她错了。 君天澜示意沈妙言接过药碗,她捧着碗来到床榻前,轻声道:“顾先生,喝药……” 说着,舀起一勺,送到顾钦原唇边。 顾钦原勉强睁开眼,目光却透过她,落在君天澜身上。 君天澜站在光影里:“你与她,都是我最重要的人。钦原,镐京城局势险恶,咱们绝不能再起内讧。” 顾钦原垂下眼睫,张口喝了那勺药。 “顾先生,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谢谢你不生气……” 沈妙言看他吃了药,眼圈再度红了,又舀起一勺,吹温凉了送到他的唇边。 修长漆黑的眼睫遮住了顾钦原瞳眸里的复杂,放在被子下的双手早已按捺不住地握紧。 他对她做出过那般恶劣的事,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拆散她和表兄。 为什么她一个姑娘,竟还可以如此大度待他?! 睫毛中闪过几许暗光,不知是惭愧,还是内疚。 —— 借用群里妹子的一句话:“君天澜真的很爱妙言,真的很爱。就算他知道‘妙妙背叛了他,伤害了他’,他还是舍不得伤害妙妙,不允许别人欺负妙妙。” 第595章 被顾钦原刻意掩埋的真相 顾钦原喝完那碗药,沈妙言知晓他这是原谅的意思了,于是站起身,将空碗递给侍女,乖乖退到君天澜身边。 顾钦原抬袖擦了擦唇角,因为低垂眼睫的缘故,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态。 君天澜正要让他好好休息,谢陶不知打哪儿抱了床被子进来,眼圈还是红红的,声音发哑:“寿王殿下、妙妙……” 顾钦原哑声道:“过来。” 谢陶连忙将被子放到旁边,走到他跟前,轻轻扶住他。 两人相处了那么久,顾钦原哪怕仅仅只用一个眼神,谢陶便知他是何意。 此时的顾钦原浑身软弱无力,全身力量压在谢陶身上,勉强下了床,还未迈上一步,便“噗通”一声,朝君天澜跪了下去。 君天澜瞳眸骤然放大,正要上前扶起他,却被他推开。 他跪在冰凉的地面,咳嗽得十分厉害,谢陶紧忙拿了帕子帮他擦拭,他又将谢陶推开,面皮涨得通红,朝君天澜拱手:“殿下,臣弟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等恢复了身子,再说不迟。”君天澜皱着眉头,还要上前扶他,却被他再度推开。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声音虚弱,抬起眼睫,唇角的笑容十分苦涩:“沈姑娘深明大义,臣弟自愧弗如!” 屋中烛火明明灭灭,被顾钦原刻意掩埋的真相,终于纤毫毕露地浮出水面。 他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拖着一口气说完,殷红的血液便已顺着唇角汨汨淌落,晕染在他纯白的中衣袍摆上,犹如泣血梅花。 可他浑然不顾,冷峻而苍白的面庞转向沈妙言,声音清寂:“世间诸事,恩恩怨怨,纷纷扰扰。我过去欠你种种,你如今也害我折寿数年,可算是扯平了?” 沈妙言仍旧震惊于他道出的真相里。 怪不得,她会被独自抛在楚国。 怪不得,四哥之前会那般待她…… 灯火的薄光无法温暖她冰凉的指尖,她呆呆站立良久后,忽然俯身,亲自将他扶起,一言不发地扶着他上榻。 屋中冷寂得可怕。 谢陶十根手指紧紧搅在一起,“钦原哥哥,妙妙……” 从小喜欢的男人对最好的姐妹做出这种事,她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妙妙。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场中最震惊的,莫过于君天澜。 他曾怨恨她无情无心,怨恨她没有眼光。 原来一切,都是他怨错人了吗? 没等这两人有所反应,沈妙言已经放下青罗纱帐,朝后面退了两步,撩起裙摆,笔直对着床上的男人跪了下去。 君天澜和谢陶皆都无比震惊。 身形纤弱的小姑娘双手交叠于额前,宽袖垂落在小脸前,礼仪周全标准至极。 那清越稚嫩的女音透出郑重:“顾先生是四哥的首席谋士,才智举世无双。没有顾先生,便没有今天的四哥。妙言女流之辈,为人处世多有不妥,害顾先生至此,是妙言不是。从今后,一愿大周一统、百姓安康,二愿四哥皇图霸业、前程锦绣,三愿顾先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她说罢,正要行顿首礼,青罗纱帐中却已是泣不成声。 顾钦原掩面而起,堂堂七尺男儿,竟在此刻哭得仿佛孩童。 他不顾身体,强行下床,将沈妙言拉起:“你行此大礼,可是要折煞我?!” 沈妙言闻言,也跟着哭。 君天澜深深呼吸,走上前将沈妙言揽在怀中,沉黑的凤眸凝望向顾钦原:“镐京局势险恶,君舒影更非寻常对手。咱们几个从楚国一路走来,更应相互扶持才是。今夜你二人和解,我甚是欣慰。” “表兄不怪我?” 君天澜摇了摇头,“今夜过后,咱们之间再无恩怨。钦原,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如此,才好为我继续出谋划策。我说过,当我坐到那个位置时,我希望身边有你。” 一番话,再度将顾钦原的眼泪引落下来。 他喘息着,还要对君天澜行大礼,君天澜连忙扶住他:“身子要紧。” 谢陶连忙上前扶住顾钦原,将他送到床榻上。 顾钦原凝视那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愈发坚定,他一定要治好身体,辅佐表兄登上皇位。 而君天澜和沈妙言出了厢房,沿着曲廊一路往东流院而去。 红艳艳的绉纱灯笼在曲廊中散发出凄迷的光,走到无人处的水榭,君天澜忽然顿住步子,大掌拉住沈妙言的手腕:“妙妙……” 沈妙言仰起小脸,白嫩嫩的面庞早哭得通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君天澜心口一阵阵钝痛,凝视她良久,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大力将她拥进怀中。 夜风送来四月莲叶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沈妙言却只嗅到男人身上淡而清冷的山水香,丝丝缕缕将她萦绕,缠得那么紧,宛如他的怀抱。 良久后,君天澜终于松开她,哑声道:“对不起。” 沈妙言乖巧地摇摇头。 他便牵了她的手,重又朝东流院走,薄唇抿了又抿,半晌后才道:“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买来给你。” 沈妙言眉眼弯弯:“没什么想要的。只要四哥一心一意待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君天澜忍不住低头看她,她看起来没心没肺,单纯而天真。 他心中便又是一痛:“日后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叫厨房做。我害怕失去你,日日将你留在身边,你一定早就厌烦了吧?若有想去的地方,只管说出来,我可以陪你去。若不想我陪,我让夜凛带暗卫跟着保护你。”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却仍旧觉得,这些都弥补不了他给小丫头造成的伤害。 “四哥待我真好……” 沈妙言感动地说着,低垂下眼帘,鸦羽般浓密的长睫毛遮掩了瞳眸里的平静。 她自然不会问他要东西。 她想要的,是他的愧疚。 只要他始终怀着这份愧疚,她在他心中,就会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那是任何女人,都取代不了的。 至于顾钦原…… 她随着君天澜穿过一段幽暗的曲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到底都是男人,不明白女子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当她是真的大义凛然。 呵…… 第596章 四哥,抱抱我 她被君天澜牵着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偏头去看那倒映着灯笼光影的池塘。 四月初的夜,仍旧寒凉。 沈妙言空着的一只手忍不住笼进大袖,她刚刚在厢房中故意做出那番姿态,一则是想化解顾钦原对她的敌意,二则是想让顾钦原更加死心塌地地为四哥效命。 朋友不需要讨好,只有敌人才需要。 小脸上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掩藏在幽暗中,君天澜并未发现。 等走出阴暗的那段路,君天澜才察觉小姑娘手心冰凉。 “冷?”他问。 沈妙言摇摇头,非常懂事:“不冷!” 君天澜不禁更加心疼,握住她的双手捏了捏,轻轻吹口热气,体贴道:“等下回屋里,叫侍女端热茶给你暖暖。” 沈妙言乖巧点头,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院中的侍女我都不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知心话呢。” 君天澜知晓她这是孤单了,于是说道:“我明日便让拂衣她们到东流院伺候。” “真的?!”沈妙言仰起小脸,琥珀色瞳眸里满是期许。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嗯。” “四哥待我真好!” 沈妙言双眼中划过暗光,却很快笑弯,喜滋滋地抱住他的胳膊,看起来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君天澜觉得这小姑娘真是越发容易满足,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将来再多疼她一点。 两人回到东流院,君天澜让侍女端了水盆过来,亲自给她将小脸洗干净,又问了她要不要去温泉池泡澡,俨然是呵护备至的模样。 等沈妙言从温泉池回来,就瞧见她常常盖的那床锦被被男人抱到了床上:“四哥。” 君天澜闻声回头,这小姑娘已经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因为刚泡过温泉的缘故,小脸白里透红,等靠近些,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 “你在做什么呀?”她好奇地走到男人身边。 君天澜瞧着她的脸蛋嫩得能滴出水,忍不住掐了把:“以后跟我一块儿睡。” 他力道极轻,然而沈妙言的脸蛋上立即起了两块红指印。 “疼……”她捂住脸蛋,圆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颇为委屈。 君天澜莫名想起那夜春帐中,这小姑娘在他身下眼泪汪汪地唤疼,下腹处顿时涌出一阵邪火,他勉强按捺住燥热,淡淡道:“下次不捏就是,快进去睡。” 说着,非常体贴地替她掀开被褥。 沈妙言垂着眸,瞥了眼他的腰带,小心翼翼爬上床。 她滚到里侧,男人便在外侧躺下。 沈妙言偏头看他:“四哥……” “嗯。” 君天澜似是有些累,只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我以后,都能睡在床上吗?” 君天澜唇角的弧度,忍不住弯了下。 他想说不可以,因为他怕他会把持不住。 可是没等他说出口,一个娇娇软软的身子便钻进他的被窝,将他轻轻抱住。 小姑娘声音软糯,听起来甜甜的像是棉花糖:“四哥,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君天澜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禁欲了好多年,如果抱着她睡…… 谁知道会不会擦枪走火。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身边的小姑娘全然不管不顾,柔软的娇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又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四哥,抱抱我,抱抱我……” 君天澜一个压抑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声音透着点点怒意:“沈嘉!” 沈妙言望着他正经的模样,扑哧一笑。 君天澜无奈,重又回到床榻外侧,从背后将她抱住:“睡吧。” 他的胸膛又宽阔又温暖,贴着沈妙言纤细的背,好似一只凶猛的大尾巴狼,用爪子轻轻环着只小奶猫。 沈妙言闭上双眼,心中很踏实。 第二日,顾钦原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 因为明日是谢昭回门的日子,所以谢陶被谢家人请走了,只剩他独自坐在厢房床榻上。 他听君天澜说了离间谢家与萧家的计策,不禁蹙眉:“谢家重诺,谢容景与萧阳既有婚约在前,必不会轻易悔婚。” “谢容景不会,可是萧阳会。”沈妙言捧了杯热茶,慢条斯理地轻呷,“世间最复杂的事,是男欢.女爱。最简单的事,仍是男欢.女爱。” 顾钦原于男女之事上,自然没有沈妙言精通,于是问道:“不知沈姑娘有何良策?” 沈妙言抿了口茶,笑容浅浅:“可否劳烦顾公子,给阿陶写封信?” 眼见着又过了一日,乃是谢昭与君舒影三朝回门的时候。 奢华的马车,一路驶离宣王府。 谢昭轻轻挑开窗帘,就看到君舒影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身着雪白绛纱锦袍,腰间束一条缧金丝镶玉腰带,春风翻卷起他的袍摆与广袖,凤眸微挑,端得是绝艳出尘的神仙模样。 她缓缓放下窗帘,拢在袖中的手禁不住紧了紧。 没成亲前,她也以为,君舒影是神仙一般的潇洒人物。 可成亲之后,她才知道,那层神仙皮底下,藏着怎样一个魔鬼。 想起自己这三天的遭遇,那双美丽的杏眼忍不住含了泪。 马车很快行驶到谢家。 谢和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尚书府自然修葺得端庄宏伟。 此时谢和带着夫人庄氏、嫡长子谢容景、幼女谢陶及众多丫鬟仆役,阵势浩大地等在府门口。 君舒影跨下马,当着众人的面,体贴地亲自扶谢昭下车。 这一动作看在谢氏夫妇眼中,乃是宣王爱护他们女儿的表现。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便多了些欣喜,带着众人迎上前行礼:“给宣王殿下请安!给宣王妃请安!” 谢昭双眼噙泪,疾步上前扶起二人:“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要折煞女儿了!” 谢氏夫妇却不敢贸然起身。 君舒影在阳光下负手而立,笑容疏远而淡漠:“二老请起。” 两人这才带着阖府上下起身。 谢陶躲在谢容景身后,想起钦原哥哥的信,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想着待会儿见机行事。 一行人以君舒影和谢昭为首,抬步进了尚书府。 等到了正厅,谢家父子便和君舒影入座,闲论起男人间的话题,多半是围绕朝政。 庄氏亲亲热热地挽了谢昭去后院,谢陶毫无存在感地跟着两人,只悄悄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开口好。 第597章 一个小哑巴,凭什么比我活得幸福 母女三人进了后院花厅,庄氏这才仔细打量起谢昭,但见她面容较未出嫁前更加美貌,可眉宇间却多了层淡淡的忧愁,仿佛芍药笼烟,令人怜爱非常。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忙拉了谢昭的手,急切问道:“昭儿,可是宣王待你不好?” 谢昭别过视线,轻声道:“殿下待女儿极好……” 说着,眼圈却再度红了。 庄氏立刻明白她在宣王府过得不开心,于是皱眉道:“可是宣王欺负了你?!你与娘说,娘让你爹爹好好说道说道他!他虽是龙子凤孙,可咱们谢家的女儿,也没有凭他欺负的道理!” 谢昭听着这番话,突然就哭了,趴在庄氏怀中呜呜咽咽:“娘,宣王殿下他,他根本不把女儿当人看!这三天,他在府中不管女儿名声,想要就要,卧房、书房、花园、水榭,只要他心里不痛快,女儿便是他发泄的对象!女儿出身谢府,又不是青楼姑娘,怎能容他如此羞辱?!” 庄氏听了,满脸都是震惊。 毕竟君舒影看起来玉树临风,神仙一样的人物,怎的行事竟如此糊涂?! 她搂住谢昭,气得浑身发抖:“他倒是胆大……昭儿放心,回头你爹爹定会为你出头,不叫他再欺辱你!” 谢昭点点头,哭得梨花带雨,更加惹人怜惜。 谢陶站在旁边,望着娘亲搂着谢昭的亲热慈爱模样,娃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显然是见惯了的。 谢昭哭了片刻,似是才察觉到谢陶在这儿,于是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妹妹来了?真是对不起,那些话,不该叫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听见。” 说着,垂下眼帘,“听闻妹妹和寿王府中的一名侍女交好?” “侍女?”庄氏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谢陶,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和侍女玩什么?!” 谢陶并未说话,谢昭先道:“娘,她并非普通侍女,听闻是韩三公子献给寿王殿下的美人,叫做沈妙言,生得美貌倾城,就连宣王殿下……” 她话未说完,急忙掩住朱唇,似乎是不敢再往下说。 “宣王殿下怎么了?!”庄氏急了,难道女儿失宠,和那个什么妙言有关系? 谢昭泫然欲泣,脸儿臊得通红:“每次行房事,殿下都不许女儿转过去看他……他会对女儿,喊出沈妙言的名字……” 眼泪潸然而落,她看起来宛如被风雨摧残的牡丹,娇弱可怜至极。 而她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羞辱,竟径直晕厥在了庄氏怀中。 她那么纤瘦,那么苍白,叫庄氏心疼得不行,连忙喊府医过来。 等侍女将谢昭送进闺房,大夫们问脉后说只是忧虑过度,歇一歇就好,庄氏这才稍稍放心。 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床尾的谢陶,不禁又皱起眉,压低声音道:“那个沈妙言,你赶紧与她断了来往!且不说她是寿王府的人,她能迷得寿王和宣王团团转,能是什么好东西?!别怪娘没提醒你,你姐姐如今是宣王妃,将来说不准就是皇后,你可不能坏了她的事!” 谢陶低头,不说话。 庄氏又数落了她几句,才亲自去小厨房,监视丫鬟们煎药。 房中只剩下谢陶,以及谢昭的丫鬟们。 她在绣墩上坐下来,将始终带在身边的针线包打开,里面是一块尚未绣完的鸳鸯枕巾。 四月的阳光洒进绿纱窗,床上的谢昭睁开眼,就看见那小哑巴坐在光影中,慢条斯理地穿针引线,侧脸满是认真。 她静静看了会儿,声音冷淡地开口:“你与顾钦原,何时成婚?” 谢陶专注地绣一只鸳鸯的尾巴,闻言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绣着绣着,她忽然抬起头:“过两天,东郊踏青。妙妙说,寿王会带薛小姐去。你,你去吗?” 面对谢昭,她仍旧有些结巴和畏缩,可到底敢开口说话了。 而这几句话,便是顾钦原信中教她说的。 谢昭怔了怔,东郊踏青? 也是,现在四月天气这般好,东郊的青山绿水的确诱人…… 她想着,笑了笑:“你管我作甚?莫非,还没在我手上吃够苦头?” 谢陶闻眼便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谢昭打了个眼色,旁边侍女立即从谢陶手中夺过没绣完的鸳鸯枕巾,恭恭敬敬递到她手中。 她望着那两只鸳鸯,忽然想起她的新婚之夜…… 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 美眸中现出狰狞之色,她忽然发疯般,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将枕巾撕成两半,似是仍不解气,从床头暗屉里摸出剪刀,拼命将那鸳鸯枕巾剪成数片,哭着抛到空中。 那双腥红的眸眼紧盯着谢陶,语调是与绝美面容毫不符合的狰狞:“小贱人!我若得不到幸福,你也休想得到!” 谢陶手脚冰凉,呆呆仰头望着半空,那块她花了无数心血与时间的鸳鸯枕巾,就这么变成了碎片。 她想让钦原哥哥喜欢她,所以没日没夜地想把这块枕巾绣好…… 十根手指,根根都曾被绣花针扎伤过无数次。 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只要想到钦原哥哥会睡在她绣的枕巾上,心里就会很甜蜜。 她的眼睛渐渐红了,突然猛地扑上床去捶打谢昭:“你赔我枕巾!你赔我!你赔我!” 丫鬟们吓呆了,连忙去拉她,可她就像着了魔般,一边哭一边想去打谢昭。 谢昭冷眼望着她被丫鬟们拉开,嘲讽道:“沈妙言毁了我的婚姻,我便要毁了你的婚姻!你一个小哑巴,凭什么比我活得幸福?!” 话音落地,守在外面的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夫人回来了。 谢昭面无表情,眼泪却顺着眼眶滑落。 等庄氏跨进门槛,就看到小女儿发了疯般大喊大叫,似乎是想去打大女儿。 而大女儿瑟缩在床角,哭得悲切,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这是闹什么?!”庄氏怒声,快步走到床榻前,将谢昭揽进怀中,“乖女儿,你妹妹又发什么疯,你告诉娘,娘为你做主!” 谢昭趴在她怀中,余光瞥了眼声嘶力竭的谢陶,声音柔弱:“娘,妹妹在房中绣鸳鸯,有几个针脚错了,女儿好心告诉她,她就突然将枕巾撕碎,还用剪刀将鸳鸯都划破了……” 第598章 一个拥抱,还是给得起的 谢昭说着,眼泪掉落在庄氏的衣襟上,声音怯懦:“她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庄氏怒不可遏。卡Kа酷Ku尐裞網 在她眼里,谢陶这般不懂事,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她还说,女儿本就不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出嫁了,娘更不会疼女儿了!”谢昭哭得浑身发抖,泪眼朦胧地凝视庄氏,“娘,您今后,真的不疼女儿了吗?” “傻孩子,别听你这个疯子妹妹胡说!” 庄氏厌恶谢陶至极,看见谢陶嚎哭挣扎的模样更是烦,冷声道:“还不把她拖走,把她关到柴房,不准她出来半步!” 几名侍女立即应是,忙抓着谢陶离开。 谢陶在府中毫无地位,这些丫鬟都敢欺负她,趁着抓她的机会,在她胳膊上留下一个个深可见血的指甲印。 “乖女儿,别怕!”庄氏厌烦地望着谢陶被拖走,将谢昭搂得更紧些,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昭盯着被拖远了仍旧挣扎喊叫的谢陶,眸中不觉划过冷讽。 亲生的又如何,到底受宠的,是她谢昭。 宣王夫妇在谢府用过午膳才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谢昭不知道谢和对君舒影说了什么,到了宣王府,君舒影并未像从前那般对她黑着脸,而是恢复成婚前那种淡淡的样子。 拢在袖中的如葱双手交叠在一起,她知道如今这样,已是最好不过。 尽管他依旧不爱,可爱情这种东西,向来可遇不可求。 在外人眼里,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妃。 这就够了。 见君舒影要去书房,她眯了眯双眸,斗胆开口:“王爷……” 仍旧是水一般柔婉的声音。 “何事?”君舒影背对着她,摩挲腰间玉佩,颇有些不耐。 “听闻过两日东郊有踏青盛会,寿王会携薛姐姐前去参加,还有不少京中公子、小姐到场。不知王爷可有空……” 她知道镐京城中,很多贵女在暗地里看不起她,毕竟追根究底她只是谢府的养女。 她自打婚后便没出过门,这一次东郊踏青盛会,她必须和王爷一起出去,叫镐京城里的贵女们知道,她谢昭嫁得比她们好。 毕竟人活一世,不也就为了那点虚荣吗? 君舒影不在意她的小九九,只道若那残废去东郊,想来小妙妙也会跟去…… “成。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答应得爽快,径直往书房去了。 谢昭松了口气,连忙回房,认真挑选那日的穿戴。 谢府。 被关进柴房于谢陶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谢容景过来给她送饭,在旁人面前冷情少话的男人,面对自己亲妹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 到底,是他们家欠了谢昭,爹娘多疼爱她一些,也没什么。 谢陶乖乖吃过饭,将空碗递还给谢容景:“谢谢哥哥!” 谢家,她唯一不怕的,便是这个亲兄长。 谢容景微微颔首,离开了柴房。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并未锁上柴房门。 谢陶光明正大地从柴房出来,外面路过的侍女小厮只当是他们大公子发话放人,因此谁也不敢拦她,由着她从正门出去了。 谢陶野丫头般一路奔到寿王府,将情况对三人说了一遍。 “谢昭刚刚大婚,正需要一个机会在镐京城贵女中立威。如今既然知道东郊盛宴的事,那么必定会怂恿宣王一道过去。只要宣王到场,一切都好办了。” 沈妙言老神在在地说着,望了眼谢陶,这小姑娘刚喝完一杯茶,仍还有些气喘吁吁,精致的娃娃脸满是纯真。 是真的纯真,不同于她的刻意。 “阿陶,你知道咱们是要坑你哥哥和萧阳的婚事吧?”她试探着问了句。 谢陶点点头。 “那你……” “只要是妙妙和钦原哥哥的计谋,那肯定都是对的。”谢陶捧着茶杯,满脸闪烁着信任崇拜的光辉。 沈妙言:“……” 顾钦原咳嗽了声,“表兄和我还有要事相商。”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沈妙言拉了谢陶,同她一道离开。 谢陶将房门为他们合上,面对自己最好的小姐妹,委屈巴巴地地将谢昭欺负自己的事儿,尽数抖了出来。 沈妙言同她并肩坐在台阶上,颇有些犹疑:“她是养女,我不明白,这天底下为什么会有父母更偏爱养女,而非亲生女儿?” 谢陶忍不住地揉搓双手,轻声道:“姨母与姨夫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母亲觉得她可怜,就把她抱到身边养。我也记不大清了,只听府里的人说,我三岁时,和她在池塘边玩水,我不小心掉进水里,她救了我,但她却因此溺水,身体还因此落下了病根。母亲感激她,就把她收到名下抚养。再后来,也不知怎的,母亲就更偏心她了。” 沈妙言回想谢昭的模样,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长得好,又聪慧,还对谢家有恩,想获得谢父谢母的喜欢,太容易了。 谢陶低头抓弄裙摆,轻轻叹了口气。 沈妙言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最后干脆给她一个暖暖的拥抱:“若以后在家中受了委屈,只管来王府寻我便是。我虽不能帮你什么,一个拥抱,还是给得起的。” 谢陶鼻尖一酸,张开手臂抱了抱她:“妙妙,你真好!” 这世上有人渴求权势地位,有人渴求金银珠宝,有人渴求虚荣与赞美,有人却只渴求一个简单的拥抱。 于谢昭而言,将谢陶、薛宝璋等贵女踩在脚底,花团锦簇受万众瞩目,便是幸福。 于谢陶而言,朋友真挚的拥抱,才是幸福。 她嗅了嗅沈妙言身上的好闻的香味儿,只觉人生苦短,知己难求。 越长大,接触的人越多,反倒越觉得这世间孤独。 幸好,她遇到了妙妙。 …… 入夜之后,东流院。 暗金色罗帐中,沈妙言睡在君天澜怀里,睡了会儿,似是灯光刺眼,忍不住睁开眼,就瞧见他靠坐在床头,一手环着她,一手持着书卷,正聚精会神地阅览。 她抬起手,摸了摸男人弧度完美的下巴。 君天澜拂开她的手,不让她扰了他看书,她便扶着他的肩膀坐起来,摘掉他的面具,凑上去亲吻那些伤疤。 —— 本来打算再晚一点解开那个误会,都怪你们催得紧! 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还不赶紧把月票票和推荐票票献上来! 四哥现在不比在楚国经营多年、一手遮天,镐京是他爹的地盘,而他爹不待见他,他现在只能养精蓄锐、筹谋布局,大约再过段时间才能恢复狂拽酷炫吊炸天~~ 第599章 开国容易,守国难 “别闹。”君天澜盯着书页,再度将她推开。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盯向泛黄的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百年前的篆体小字,她吃力地看了几行,好多个字不认识,只觉脑袋发胀。 她晃了晃脑袋,又凑到君天澜面前,声音甜甜:“四哥,这字儿比我好看吗?” “嗯。”君天澜压根儿没听见她问什么,只敷衍地应了声。 沈妙言咬牙,干脆将那本书抢过来:“别看了!” 君天澜轻叹:“你想做什么?” 沈妙言望了眼帐幔,开口道:“咱们玩游戏吧,就是那种,可以两个人在床上玩的!” 她的意思是下棋或者翻绳那种小游戏,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变了味儿。 君天澜盯着她,目光怪异。 她自觉失言,抿了抿小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正经姑娘:“那什么,时辰已晚,不如咱们上床就寝?” 呃,好像还是不对? 君天澜纵着她,唤了侍女将房中的灯吹熄,便躺了下去。 两人睡了会儿,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妙言辗转反侧,没一会儿便汗涔涔的。 她掀开被子,借着朦胧月色,见身边的男人眉尖微蹙,便小声道:“四哥,你也没有睡着呀?” “嗯。” 沈妙言依旧小小声:“你在想什么呀?” 君天澜喉头微动,他在盘算什么时候能吃她。 见他不回答,沈妙言有些扫兴,干脆钻进他的被窝,与他共枕一只软枕,抬起晶亮亮的眸子:“四哥,你说你的脸还能治好吗?我倒希望治不好,那样其他女孩儿都瞧不上你,你就只能和我一个人在一起了。” 君天澜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那就不治了。” 沈妙言愣了愣,这话的意思是,治得好? 她心中涌起一阵狂喜,连忙抱住他亲了亲:“既然治得好,为何不治?” “因为妙妙不喜欢啊。” “谁说我不喜欢了!”沈妙言捶了他一下,甜滋滋地将脑袋靠在他胸口,“就算会被其他女子惦记上,我也希望四哥能够恢复完整的容貌。” 君天澜垂眸看她,她身着雪白缎衣,乌黑浓密的长发铺散在床上,在月光下显得优雅出尘。 大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妙妙越来越会说话了。” 简简单单的话,总能哄得他心里高兴。 手掌顺着她的头发,滑落在她的脊背上。 君天澜偏头望向窗外的明月,这一刻,他觉得此生都无法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他想和她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眼见着便到了东郊踏青的那天,君天澜仍旧假装成双腿未愈、新近归来的落魄皇子,由沈妙言陪着上了马车,一路朝东郊而去。 走到半路,却遇见了薛家兄妹的车驾。卡Kа酷Ku尐裞網 薛灵挑开窗帘,薛宝璋戴着薄纱帷帽,笑道:“前日里收到寿王殿下的邀约,说去东郊踏青赏景,没成想半路就遇上了。” 在外人看来,薛府前阵子办过牡丹花宴,邀请过寿王,如今寿王弄个东郊踏青宴会,回请薛家,并顺带邀请镐京城其他世家,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此几乎没谁料想到,这场宴会本身就是局,请薛家才是顺便。 沈妙言见君天澜闭目养神似乎不愿搭理人家,于是凑到窗前:“证明咱们有缘分啊,薛小姐!” 薛宝璋看过去,据她所知,这沈妙言明明都十六岁了,那张脸却十分显小,看起来嫩生生的仿佛包子。 她可不想跟这包子有什么缘分,于是没再说话,只笑吟吟示意薛灵放下车帘。 沈妙言也不恼,扒在窗口,满脸好奇地望着长街的景致。 都说大周乃礼仪之邦,这市井虽然喧嚣,可物品皆都摆放整齐,人人穿着干净体面,饶是百姓,行走说话间也都是礼仪风度。 薛远骑在一匹骏马上,余光扫过沈妙言抵在车窗上的那张小脸,她的小嘴微微翘起,露出两颗雪白贝齿,实在可爱。 沈妙言尚未发现有人在窥视自己,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了回去。 她轻呼一声,那人掩上车窗:“外面灰尘大,乖乖待在车里。” 沈妙言捧了矮几上的茶喝:“大周与楚国果真不同,不愧是礼仪之邦。” “大周国,就算是寻常百姓,从小也都会进私塾读书。” “可若是穷苦百姓,他们怎能负担得起学费?”沈妙言呷了口茶,满脸好奇。 “私塾学费一般由国库拨款承担,并不需要百姓负担。” 君天澜说着,目光不觉落在她的小嘴上,这丫头刚刚喝了茶,更显得唇瓣娇嫩鲜美,像是张开的花瓣儿,叫人情不自禁想要亲一亲。 他收回视线,遏制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淡然地喝了口茶。 “可是对国库而言,这会不会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呢?”沈妙言依旧想不通,“每个人都要识字读书,就算只学一年,开销也不小呢。” 君天澜望着她忧国忧民的小模样,心中非常怜爱,便认真为她解释:“这部分钱财,乃是大周富商集体捐赠给国库,再由国库统一拨款规划到各个郡县。用这些钱财,换取一整个国家的文明,叫百姓们更聪慧、产生更强的创造力,妙妙说,划不划算?” 沈妙言点点头,旋即又问:“可若真有这般好处,为何其他诸国没有效仿推行?” 君天澜搁下茶盏,凤眸愈发深邃:“想在全国推行一项制度,岂是那般容易。即便用战争实现四国一统,四国文化不同,到时候仍会面临诸多问题。而这些问题,都必须由统治者解决。否则,便会产生更加严重的分崩离析。” 沈妙言托着下巴,静静凝视他分析问题时的模样,只觉这样的四哥比平常都要帅。 君天澜也不知她听懂了多少,薄唇抿出一丝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妙妙只需记得,开国容易,守国难。” 沈妙言听得懵懵懂懂并不十分理解,却还是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也不知马车晃了多久,终于徐徐停下。 驾车的夜凛开口道:“主子,到了!” 第600章 俨然是姐妹情深的模样 沈妙言率先钻出马车,触目所及都是青山绿水。 不同于楚国的丘陵地貌,这儿的崇山峻岭更显巍峨壮阔。 平阔的湖面倒映出山峦与碧洗晴空,景致如诗如画。 湖岸边清风拂柳,游人如织,鼓瑟吹笙,空气中混杂着花香与女儿家的脂粉气息,旁边的修竹茂林中隐隐传出女孩子们的娇笑声,实在是引人想入非非。 她扶着君天澜坐上轮椅,推着他朝前方的热闹处走去。 今儿是寿王府的场子,王府的小厮们一早便赶过来,早已在湖岸边布置好了桌椅、文房四宝以及各种娱乐所需的工具。 一些被邀请的世家已经到了,此刻正三三两两的在湖岸边交谈,也有当众写字画画儿的,偶尔能听到喝彩的声音。 见君天澜过来,那些人给东道主面子,纷纷含笑起身行礼:“见过寿王殿下!” “今日只为玩乐,诸位无需多礼。”君天澜抬手虚扶了一把。 众人便重又落座,再度恢复放肆玩耍的模样。 沈妙言朝四周望了望,君舒影和谢昭都还未到。 正观望间,忽听得旁边爆发出高声呐喊,她抬头看去,只见平静如画的湖面上,两抹身影足尖点水,正相互较量而来。 “容景哥哥,你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 是君怀瑾的声音。 疾速穿行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袭蓝衫俊雅出尘,薄唇含着笑:“二公主向来以小爷自居,怎的到了微臣这儿,就成了女子?!那朵莲花归谁,休要多言,咱们各凭本事!” 众人都围到湖岸边,原来是湖对面有一朵莲花,才四月就已悄然绽放,这才引得两人出手。 “容景哥哥想要拿莲花讨好萧阳?哼,真没志气!” 君怀瑾说着,突然对谢容景出招。 她一身男装,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非常英姿飒爽。 沈妙言看了片刻,覆在君天澜耳边道:“我看怀瑾,倒是很中意谢容景。若能拆散萧谢联姻,将怀瑾下嫁谢容景,还愁拉拢不了谢家吗?”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墨玉扳指,并未出声。 因为君怀瑾的纠缠,谢容景最终也没能摘到莲花,只得无奈退至岸边。 薛宝璋上前,拿绣帕轻轻为君怀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笑吟吟的:“瑾儿的功夫是越发好了,真叫人羡慕。” “薛姐姐若是羡慕,也可以学啊!”君怀瑾不动声色地推开薛宝璋的手。 薛宝璋向皇兄进谗言,说母后赐的美人,名字与她的名讳相撞,害得那美人枉死…… 这个薛宝璋,根本没将母后和皇兄放在眼里。 薛宝璋自然察觉到她的抗拒,却也不恼,悠然地在大椅上落座,摇了摇团扇:“功夫这种东西,到底该是男子用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我一个小小女子,学了未免粗鲁。” 她那双杏眸含着无限风情,一举一动都透出大家闺秀的优雅仪态,再加上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即便只是简单扇扇子的动作,也引得在场公子们惊艳,想方设法地偷偷看她。 “你……你真讨厌!” 君怀瑾对上薛宝璋,嘴皮子上自然不是对手,气得涨红了脸,跺了跺脚,跑到旁边去了。 薛宝璋以扇掩面,明眸善睐,端得是娇艳不可方物:“瞧瞧,不过打趣她两句,还发起脾气来了!” 这话说的妙,在女子看来,显得君怀瑾小鸡肚肠,而她薛宝璋身份高贵可与公主随意笑骂。 在男子看来,这是薛家小姐亲切和婉,别有一番雍容气度。 两边儿都能讨好。 沈妙言眯了眯眼睛,她从不知做人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见薛宝璋的确八面玲珑。 众人正恭维薛宝璋时,一名内侍忽然唱喏出声:“宣王殿下到、宣王妃到……” 随着话音落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宣王携宣王妃正缓步而来。 谢昭本就貌美,如今成了王妃,受了男人的滋润,再加上那股皇族贵气,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美丽夺目。 而她旁边的宣王更是风姿卓绝,两人站在一块儿,像是神仙眷侣,实在是叫人挪不开眼。 众人不敢多看,屏息凝神,恭恭敬敬地行礼:“给宣王殿下请安、给宣王妃请安!” 君舒影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小姑娘今日穿了件淡粉色对襟长裙,外面罩着件水青色绣桃花褙子,小脸儿娇娇嫩嫩,像是枝头盛开的桃花。 只一眼,便叫他心情大好,因此含笑抬手道:“诸位免礼。本王来迟,先罚酒一杯。” 众人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目光便纷纷在他和谢昭身上逡巡,莫非宣王是满意这位宣王妃,所以才有如此兴致? 谢昭眉眼含笑,尽管心知并非如此,可这样的误解于她却是极好。 她的目光扫过薛宝璋,不动声色地中走过去,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薛姐姐,我大婚那日,怎也不见你去新房中陪陪我?亏人家还等了你那么久!你不高兴我嫁给宣王殿下吗?” 娇嗔的语气。 这两人皆有着倾城的容貌,曾被誉为镐京双姝,这么站在一起,其艳色简直将湖光山色都压了下去。 沈妙言则满脸玩味,她知道这两人不和,谢昭这话,明着是撒娇,暗着乃是叫在场人知道,薛宝璋是妒忌心作祟,才不肯去陪她。 也不知今儿两人斗法,谁能斗赢。 薛宝璋反握住谢昭的手,笑容依旧艳丽:“那****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你,才忍痛没去新房陪你。你倒好,竟埋怨起我的好心来了!” “罢了,反正咱们姐妹,今后有的是时间相聚。将来姐姐嫁入寿王府,咱们便是妯娌了!”谢昭含笑,目光扫了扫君天澜,“也不知寿王殿下这腿能否恢复,姐姐嫁过去,定要好生照料才是。” 薛宝璋笑吟吟抽回手,端了茶盏慢慢品呷:“妹妹有功夫操心这些,不如肚子争气些,早日为宣王诞下皇嗣。”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旁人眼中,俨然是姐妹情深的模样。 君天澜朝沈妙言递了个眼色。 第601章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沈妙言会意,不再看戏,大大方方站了出来,笑容娇俏: “诸位公子、小姐,我家王爷见东郊景致极好,所以今日邀各位前来作诗作画。卡Kа酷Ku尐裞網王爷平日里最喜鉴赏书画,因此特地吩咐,谁能夺得头筹,便以前朝郑桥大师的一幅画,作为彩头送上!” 众人一惊,郑桥大师的画?! 郑大师的字画,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有价无市的。 没想到,这位不受宠的王爷,居然一出手就是如此大手笔! 薛宝璋瞳眸动了动,看来,这位寿王,倒也并非表面上这般不堪…… 君舒影笑眯眯端坐在太师椅上,望着沈妙言,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本王府中不缺字画,若本王赢了,可否换个彩头?” 沈妙言还未说话,君天澜抬起淡漠的瞳眸,先开了口:“若人人都要求换,彩头又有何意?” 君舒影的话被堵回来,含笑抿了口茶,没再言语。 两名侍女将郑大师的字画挂在丝线上,识宝的人立即认出,这是真迹。 众人望着君天澜的目光一变再变,都说寿王不受宠爱,可再如何不受宠,人家依然随手就能拿出无价之宝作为彩头,到底是天家皇子,身份贵重着呢,岂是他们可以轻视的! 这般想着,这些人待君天澜的态度不禁更恭敬了些,连带着寿王府的侍女们过来铺陈开文房四宝,都没人再敢随意指使她们。 沈妙言将这些人态度的转变看在眼里,轻声道:“瞧这些世家踩高捧低的样子,什么礼仪风度,不过是装出来的骄矜。” 君天澜仍旧满脸淡漠,目光落在君舒影身上,好巧不巧,正与他视线相撞。 无言的较量,在虚空中展开。 沈妙言瞅了瞅两人,最后望向君舒影,缓声道:“宣王殿下不写首诗吗?” 这次设局,主要就是为了拿到君舒影的字,她有大用。 “小妙妙想让本王作诗?”君舒影挑眉,展颜一笑。 那笑容端得是风华绝代,叫在场贵女尽都忘了仪态,禁不住地盯着他看。 萧阳正执笔作画,抬头一看,顿时一颗芳心都要跳出胸口了,连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也都浑然不觉。 那笑容杀伤力实在太大,沈妙言连忙收回视线,瞟了眼君天澜,似是不经意地嘟囔:“宣王不肯作诗,莫非是怕输给我家王爷?” 话音落地,顿时引来四周一片轻笑。 镐京城谁不知道宣王殿下七岁成诗,那文采,称为大周第一人亦不为过。 而寿王这些年,明面上说是游历在外,可实际上谁知道他在哪个旮旯里苟延残喘,怎么可能比得过从小跟着大儒们学习的宣王出色。 薛宝璋摇着扇子,美眸扫过两人,唇角依旧保持着微笑。 谢昭按捺不住,问道:“薛姐姐认为,宣王和寿王若是比试,谁会赢?” 话音落地,不远处的君无极一拍桌子,兴奋道:“既如此,咱们来开个赌局好了,就赌两位皇弟,到底谁会赢!” 说着,也不顾四周人的意见,径直拿了个水晶盘,解下腰间玉佩丢进去:“本王赌五弟赢,诸位呢?” 侍立在侧的拂衣望向自家主子,见他不反对,便接过君无极手中的水晶盘,主动走到每人面前。 添香见状,便端了只金盘子,专门盛放押寿王获胜的物品,与她一道游走在贵人群中。 谢昭瞟了眼气定神闲的薛宝璋,笑吟吟从发髻上拔下支金凤衔珠发钗,放进了水晶盘中:“我赌宣王殿下获胜。薛姐姐,这明眼人,可都瞧得出谁会赢。” 薛宝璋摇了几下绢纱团扇,望了眼仍旧保持淡漠的君天澜,褪下腕间的红玉玛瑙镯子放到金盘子里,声音婉转悠扬:“我是寿王的未婚妻,自然是赌寿王殿下赢。” 金盘中空空如也,玛瑙镯子丢进去,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谢昭瞟了眼那只镯子,掩唇轻笑:“那可是姐姐及笄时,当今皇后娘娘赏的。若输没了,姐姐这脸,可就要丢大发了!” “妹妹的金凤衔珠发钗,不也是萧贵妃娘娘赏的吗?若是输了,可别哭鼻子。”薛宝璋软软地回击过去。 谢昭甩了甩绣帕,眸中信心百倍:“等着瞧吧。” 等众人都下好注,沈妙言望过去,水晶盘内金银珠宝、银票等物堆得满满当当,而金盘中却只有寥寥几物,可见这些人从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四哥的。 她偷偷从荷包里取出七彩玲珑珠,放进了金盘子里。 君天澜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薄唇不禁抿出淡淡的弧度。 不远处的君舒影同样看见她的小动作,丹凤眼依旧含笑,眼底却凌厉了几分。 赌局是君无极闹起来的,因此自然是由他出命题。 他端着酒起身,一边喝一边走到郑桥那副《春江夜饮图》前观摩,片刻后,望了眼自己手中美酒,又笑嘻嘻环视众人:“这样吧,便以‘酒’为题,诗词歌赋皆可,但起句,需含‘酒’字。” 这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沈妙言自问自己做不出什么好诗,便眼巴巴望向君天澜,可这人不急不躁,只淡然地饮着酒水。 在场的没什么人在乎君天澜,一齐将目光投向君舒影。 君舒影坐在湖岸边的大椅上,白衣胜雪,墨发飞扬,一张脸绝艳出尘,端得是神仙模样。 他饮了口酒,丹凤眼典雅中透出风流:“寿王府这坛太禧白,清而不冽,醇而不腻,味厚而不伤人,不愧为酒中君子。” 话音落地,众人愣了愣,纷纷望向自己杯子里的酒水,他们只觉这酒水尝着好喝,只当是寿王从哪个穷乡僻壤带回来的,可听宣王这么说,这酒竟是传说中的太禧白?! 在场之人虽自诩出身簪缨鼎食之家,可数百年积累的锦绣财富,也没能让他们随手就能拿出幅郑桥的字画做彩头、用太禧白招待这么多闲散客人。 这位寿王的财力,实在不可小觑。 众人思量完毕,只见君舒影起身,将酒盏放到桌角,提笔蘸墨,吟诵出声: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第602章 千古绝唱 在水一方,低吟浅唱。 山风将君舒影的广袖与袍摆吹得鼓起,神仙般的美貌男人执笔泼墨,笔下龙飞凤舞,真真担得起风雅卓绝、超脱凡尘这八个字。 众人看得痴呆、听得痴呆,一曲词写完,直到墨迹都干了,却仍旧沉浸于刚刚极致的画面中。 君舒影亲手将墨宝挂到丝线上,笑吟吟转向众人,目光却只在沈妙言一人身上流连:“如何?” 众人回过神,望向在清风中招展的宣纸,纷纷低吟出声:“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开篇之句,便已是大手笔,更遑论词曲后的感情升华。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明年花好更盛今朝,却不知又能与谁相逢? 无言的悲伤蔓延至每个人的心底,叫人不由自主地惜春叹春,既惋惜故人离去,更感慨时光易老。 沈妙言也有些发痴,她想起楚国的那些岁月,想起那些从她生命中离去的故人。 时光真像是一捧沙,它们悄悄从指缝间流走,带走亲人与挚友,没有谁能永远陪伴在谁的身旁,实在是令人难受。 似是为了应景,远处热闹的丝竹管弦声也化为浅斟低唱,令人忧伤。卡Kа酷Ku尐裞網 等悲哀的情绪终于渐渐淡下去,押君舒影胜的客人们纷纷高兴起来,这首词已是千古绝唱,寿王再如何有才,也不可能作出比这首更好的词曲来。 谢昭粉面含春,呷了口太禧白,拿帕子优雅矜贵地拭了拭唇角:“薛姐姐以为,此曲如何?” 薛宝璋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自将成为流芳百世的千古绝唱。” 薛宝璋的才华是镐京城里出了名儿的,她如此说,众人更加坚信,这一场赌局,会由宣王殿下获胜。 谢昭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些:“即便寿王输了,姐姐也不必恼。寿王啊,自有寿王的好处。” 这话形似安慰,更似嘲讽。 本来薛宝璋觉得寿王深沉,或许会有不同凡响的表现,可宣王这首词作得实在太令人惊艳,饶是她都无法超越,更遑论从楚国那个穷乡僻壤回来的寿王。 而且瞧着他周身都是煞气,想来是没读过几本书了。 眼角余光又转向君舒影,他的光华气度,较从前更加出众,不愧是她喜欢的男子。 唉,若她是宣王妃,该有多好…… 然而在谢昭面前,面子和镇定是不能丢的,更不能露出分毫妒忌显得没面子,因此她便淡淡道:“且看着吧。” 谢昭见她维持着雍容大度,手中团扇还在不慌不忙地轻摇,美眸中便掠过淡淡的讽刺。 胜负已定,薛宝璋她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厢沈妙言避开君舒影的视线,亲自为君天澜铺纸研磨。 她虽知四哥的才华,却也有些担忧。 她不会作诗,可品鉴能力还是有的,自然瞧得出君舒影的厉害,也不知四哥能否赢他? 事到如今,她早把弄到君舒影字迹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只关注起这两位的输赢来。 君无极本是喝得半醉,却被那首《把酒祝东风》惊醒,朦胧醉眼为难地望向君天澜,这位四弟新近归来,想来并未见识过五弟的才华。 五弟珠玉在前,若是强行让四弟作诗,恐怕会叫他很没面子。 虽然父皇偏宠五弟,可四弟毕竟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君无极的弟弟…… 这才刚回来,不能被人欺负狠了呀! 想着,便拎着酒瓶上前,笑得不羁:“我瞧着今日天气甚好,作诗什么的忒无聊了些,不如此事作罢,咱们来喝酒?” 沈妙言研着磨,诧异地望了眼绿葱皇子,他这是在帮四哥? 在座的宾客见状,也纷纷杂乱无章地开口:“是啊,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如咱们去游湖?” “本就是冲着踏青来的,我倒想去林子里走走。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后一派的官员子女都想着帮君天澜解围,免得他待会儿作诗作得不好,平白丢了颜面。 然而却不知是谁故意在里面搅风搅雨,含糊道:“甭作了、甭作了,作了也是丢人现眼!” “以为手中有些钱财和稀罕画子、稀罕好酒,就能与宣王殿下相提并论了?嘁……” “其实我倒是好奇,寿王他能做出怎样的诗赋。” “无论怎样,肯定是比不过宣王殿下的!毕竟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见识文采,肯定比不得宣王殿下!” “……” 那些人越说越过分,沈妙言小心翼翼望向君天澜,但见他把玩着墨玉扳指,神色十分淡然。 于君天澜而言,这种游戏无聊透顶,没什么好参加的。 至于那些鄙夷…… 蛟龙在天,何必在乎泥鳅们的看法? 然而那份淡然的神情落在沈妙言眼中,她却很替他憋屈,“啪”一声,重重拍了下白玉镇纸:“我家王爷都还没作诗呢,比不比得过,你们怎么知道?!” 她虽是侍女打扮,气势却十分惊人。 众人立时鸦雀无声。 而她吼完,脸儿红红,轻声道:“四哥,我研好墨了……” 君天澜抬头,就瞧见她满脸都是期盼。 他心中微动,莫名的,不想看见那双琥珀色圆眼睛里现出失望。 虽想在羽翼未丰时遮掩锋芒…… 罢了。 寂静之中,他微微一笑:“拿笔来。” 尽管他戴着半张暗金雕花面具,尽管在座的人都知道他容颜已毁,可是这么一笑,竟透出难以言喻的俊美,仿佛是太阳神驾着战车降临世间,仿佛是黎明第一缕到达尘世的阳光。 那并非是容貌带来的,而是他周身的气场,带给众人的震撼。 在众人震惊于他的气度风华时,他挽袖,瞥了眼《春江夜饮图》,在湖岸边即兴挥毫泼墨: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湖风翻卷起他的外裳,那袖袍上的暗金团龙凌风而舞。 仿佛下一瞬,便将龙翱九天。 沈妙言怔住了。 薛宝璋也怔住了。 众人,皆都怔住了。 —— 舒舒的那首是欧阳修的《浪淘沙》,四哥的那首是曹操的《短歌行》,菜做不好诗,借古人的来用用…… 这部文,虽然有很多读者说不好看,但是菜很想继续往下写,因为有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不仅仅是爱情。 第603章 世上最靠不住的,是男人的承诺 万籁俱寂。 慵懒靠坐在大椅上的君舒影,缓缓鼓起掌来。 众人从震惊中先后回过神,下意识地跟着鼓掌。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位从外面游历归来的四皇子,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般简单。 他的才华,绝不在五皇子之下! 始终保持冷静端坐在外围的薛远,端着茶盏的手忍不住收紧,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寿王的野心,在这首诗中,几乎暴露无遗! 然而他尚未在镐京城站稳脚跟,就明目张胆地做出这种诗,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最终品评的结果,毫无意外是君天澜获胜。 毕竟君舒影的词虽好,可在格局与情感抒发上,还是抵不上君天澜的磅礴大气。 那些押了君天澜获胜的人难掩欣喜之色,分了不少宝物回来。 薛宝璋把玩着谢昭的那支凤凰衔珠钗,笑容艳丽:“妹妹这钗,做工真好……” 谢昭保持着笑颜,拢在袖中的双手却忍不住地攥紧,“一时的输赢说明不了什么,一世的输赢,才是最要紧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薛宝璋轻笑了声,并未接话,只是望着君天澜的目光中,多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深思。 沈妙言忙着指挥两个小丫鬟将众人挂在丝绳的画作、诗歌等取下来,却听得背后有人唤她:“小妙妙。” 她转过身,君舒影临风而立,丹凤眼斜挑着风流的笑。 她上前,语气平静:“宣王殿下有何事?” “几日不见,甚是思念。怎么,小妙妙竟没有想我?”君舒影一手按在心口,绝艳的脸上立即流露出受伤的柔弱神色。 想个鬼! 沈妙言咬牙,这人一定是故意刁难她,大庭广众,他怎么能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不想他! 君舒影盯着她咬牙切齿的小模样,笑吟吟上前一步,从袖袋里取出个珠子:“你不是押他获胜吗?这是你赢的,好好收着吧。” 沈妙言望过去,一颗圆润饱满的雪白珠子躺在他的掌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铸成,即便在阳光下,也散发出莹莹柔光,倒是与她的七彩玲珑珠有些相像。 她伸手抓起雪白珠子,打量半晌,听得对方又道:“这珠子名唤半捧雪,我平日里常常拿着把玩,冬温夏凉,甚是合宜。” 沈妙言便将珠子好好收在荷包里,朝他屈膝行了个礼:“多谢宣王。” 话音落地,却闻得不远处响起嘈杂声。 她偏头看去,添香正欲将君舒影的字收起来,却被宣王府的小厮拦住,不给她拿走:“我们主子的字从不流落在外,你们不能拿!” 一些上位者,未免被人利用,字画皆都鲜少流出府。 琥珀色瞳眸闪过暗光,沈妙言仰起头,难得露出个笑容:“宣王殿下的字真好看。四哥虽然赢了,可作为姑娘家,我欣赏不来那样磅礴的诗词,还是更喜欢殿下您的。那幅字,能否送我?” 君舒影扫了眼不远处的君天澜,笑地得意洋洋:“你若喜欢,十幅百幅也不是问题。” 说着,便叫小厮将那幅字好好收起来,交给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没料到竟然这般简单就拿到了他的字,又屈膝道了声多谢,才捧着字去寻君天澜。 弄到想要的东西,这宴会便没有再继续开下去的道理了。 可在场的人兴致未尽,未免他们起疑,寿王府只得继续办宴会。 不知是谁旧事重提,说湖对岸开了枝莲花,甚是芳美清丽。 君无极来了兴致,挽起袖子开口道:“四月的莲花倒是罕见,本王要亲手摘来,送给慕情馆的花魁娘子!” 其他一些公子也想着摘来送给自己的心上人,一时间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容景念着再过些时日就要和萧阳完婚了,该待她好点,便问道:“萧妹妹,你可喜欢莲花?若喜欢,我去为你摘来。” 萧阳磕着瓜子儿,目光始终痴痴追随君舒影,闻言皱了皱眉,难掩周身戾气:“不喜欢!” 谢容景自讨没趣,见这女孩儿压根儿不愿搭理他,只得独自站到湖岸边,静静眺望远处的湖光山色。 没有哪个姑娘不爱花儿的,谢昭扫了眼君天澜的双腿,笑道:“薛姐姐,我看那枝莲花,你今儿是得不到了。” “你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可说的。”薛宝璋含笑摇了摇团扇。 谢昭望向自家夫君,他正独自饮酒作乐,俨然没有为她摘花的意思。 她心中不甘,望向正同君天澜低声说话的沈妙言,故意刺薛宝璋:“就算寿王双腿健好,摘了花恐怕也不会送给薛姐姐。我瞧着他身边那位红粉佳人,倒是深得他心。” “能遇到红粉知己,自是王爷的福气。” 这回答得软绵绵的,叫谢昭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谢昭盯着沈妙言,又想起宣王每夜临幸她时,都会呼唤这小贱人的名字。 心中积聚的怨气愈发深重,她冷笑道:“说起来,我与这个沈妙言,也有些过节。薛姐姐,咱们从前可是最好的手帕交。就算因为一些事生了嫌隙,可情分还是在的。不如……咱们联手?” 总得将沈妙言弄死,才能平息她内心的怨恨。 薛宝璋端了茶盏,优雅地抚了抚茶面:“妹妹太不了解我了。如今我所求的,并非是男人的宠爱。这世上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了。” 说完,垂眸呷了口茶,余光却禁不住从君舒影身上掠过。 这世上,最靠不住的,是男人的宠爱,和承诺…… “那么,姐姐如今所追求的,是什么呢?”谢昭心不在焉地说着,美目盯紧了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 薛宝璋将茶盏放到桌案上,目光扫过那支凤凰衔珠发钗,只笑而不语。 而沈妙言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禁不住偏头,正对上谢昭来不及收回的恶毒目光。 沈妙言对着那道怨毒地目光,嫣然一笑。 谢昭心口一凛,正暗自愤恨,围在湖岸边的公子小姐们,猛地爆发出一阵喝彩。 薛灵急不可耐地奔到薛宝璋旁边,端起自己的茶盏喝了大口,兴奋道:“嫡姐,是兄长抢到了那枝莲花!不知道兄长会把莲花送给谁?” 第604章 送她莲花 薛宝璋闻言,颇有些诧异。 自家兄长性情偏冷,若搁在以往,今日这种盛会,他是绝不会参加的。 可现在他不仅参加了宴会,还去夺什么莲花…… 莫非,兄长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正想着,却见身姿高大的男人手持碧绿莲花茎,在万众瞩目中朝这边走来。 薛灵双手捧心,双眼定定盯着薛远,他会将莲花送给嫡姐吗?还是送给自己? 然而薛远未曾看她们一眼,从她们身旁走过,径直走向沈妙言。 众人只见他在一名寿王府小侍女跟前站定,将莲花搁在她手边的桌案上,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他的眉眼始终疏离阴郁,仿佛是终年积雨的青山,送花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倒更像是在下战书。 众人吃不准他的意思,沉默良久,不敢随意起哄,只当没看见刚刚那一幕。 薛灵却扎心不已,兄长看不见她吗?为什么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莲花,送给沈妙言那个小贱人? 不过是被寿王用过的破鞋,有什么好的?! 薛宝璋也有片刻失神。 当事人沈妙言同样愣了愣,盯着莲花瞅了半晌,求救般望向君天澜。 对方薄唇抿出淡漠的笑,只垂眸饮酒。 那笑容有些瘆人,叫小姑娘周身忍不住发寒。 她硬着头皮拿起莲花,正要去还给薛远,刚一转身就撞到一个硬硬的胸膛。 她抬起头,君舒影笑眯眯地朝她走近:“小妙妙,你的人缘可真好!” 不像赞赏的赞赏。 沈妙言往后退,“宣王殿下……” 后背撞上了桌案。 君舒影单手扶着桌案,目光凉凉地扫过她手中那枝莲花,笑得像只狐狸:“妙妙手中的莲花开得真好,与我今日袍摆上所绣花纹,一模一样呢。” 沈妙言想起君舒影喜欢莲花纹和熏莲香,心中猜测这厮大约是看中她手里的莲花了,于是献宝般将莲花捧到他面前:“送、送给你!” 君舒影毫不客气地接过,笑容比莲花更绝艳出尘:“咱们的小妙妙,真是可爱!” 谁是你的小妙妙! 沈妙言在心中咆哮,然而旁边的君天澜竟出奇地没有针对君舒影,只淡淡道:“拿了花,还不走?” 君舒影不慌不忙,转身倚在桌案上,低头轻嗅手中花。卡Kа酷Ku尐裞網 在众人看来,便是佛祖拈花一笑,也比不过此时宣王殿下的风采卓绝。 沈妙言最受不了他这风骚模样,连忙退到君天澜背后,“四哥,咱们走吧?” 君天澜微微颔首,朝众人打过招呼,便率先离开了湖畔。 薛远盯着沈妙言远去的背影,垂在腿侧的手攥成了拳头,唇部的弧线更是绷得极紧。 萧城诀还在回味君天澜刚刚做的短诗,瞥了眼君舒影,笑道:“殿下被抢了风头,不生气?” 君舒影饮了口酒,凤眸中透出冷意:“父皇不会放过他,所以我不必生气。” …… 等回到寿王府,刚转到一处无人的偏僻廊角,君天澜忽然将沈妙言抱起,让她坐到扶栏上,大掌扣住她的后脑,低头霸道地亲吻她的嘴唇。 突如其来的热情,叫沈妙言措手不及。 然而男人的吻技实在太好,没过一会儿她便被亲得浑身瘫软。 她单手勾住他的脖颈,单手握着君舒影的字,声音含混不清:“四哥……” 君天澜吻了好久才罢休,盯着她略显红肿的双唇,满意一笑:“妙妙净会在外面拈花惹草,一个君舒影不够,如今又来个薛远,真是叫四哥妒忌。”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又麻又疼的唇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四哥说话,就跟吃醋的小媳妇儿似的!我听闻大周有权势的女子是可以养面首的,你若再敢乱亲我、欺负我,将来我把那些男人,一道收了做面首!” 君天澜失笑,刮了下她的鼻梁:“妙妙真有志气!” 说着,将她抱下来,重又牵了她往东流院书房而去。 沈妙言不甘地抬头瞪他,知晓这男人刚刚大约又是在犯占有欲作祟的毛病,摇了摇头,也懒得再跟他计较了。 等到了书房,顾钦原从软榻上起身,拱了拱手:“表兄。” 他披着件斗篷,面色看起来恢复了些红润。 君天澜微微颔首。 沈妙言将君舒影的字交给他:“劳烦顾公子了。” 她计划用君舒影的字迹,写一封相约私奔的书信,在萧阳和谢容景大婚时交到她手中,再买通两个丫鬟从旁撺掇。 萧阳任性,到时候必然不顾一切要同君舒影私奔。 谢家颜面丢尽,不仅与萧家这门亲事会作罢,保不齐还会与萧家绝交。 届时想将谢家笼络到四哥身边,可谓轻而易举。 顾钦原展开那幅字,就着矮几临摹了一遍,便让沈妙言拿来新的宣纸,用这种字迹写起情书来。 沈妙言站在旁边看,眼睛里都是佩服:“顾公子真是厉害,这字迹竟和宣王的没什么分别。” 顾钦原听着恭维,仍旧淡漠地继续写字。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撇开这人的态度,所谓名满天下之才,倒也的确名不虚传。 一封情书洋洋洒洒地写完,沈妙言再度惊叹起顾钦原的文采。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生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她揉了揉眼睛,想起萧阳那副戾气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爆粗口:“我/操,我倒没看出来,那萧阳竟然有这么漂亮!” 顾钦原正捧着茶喝,闻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狐疑地望向沈妙言,显然是没料到她竟然说了粗话。 君天澜面色不虞,因为顾钦原在场不好发作,只当没听见。 顾钦原走后,他才倚在软榻上,淡淡道:“过来。” 沈妙言自晓失言,慢吞吞蹭过去:“四哥……” “谁教的?” 男人声音平静,将她拉到怀中,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脸蛋。 这种话,还用人教吗?沈妙言腹诽,面上却非常乖巧,垂着眼帘,轻声道:“文字博大精深,这两个字组在一起,可表赞叹之用,且所携情感异常浓烈,堪为词语表率。” 君天澜凤眸沉静,似笑非笑:“妙妙喜欢这词?” 第605章 我若为帝,篡改区区史书又有何难 沈妙言只觉他的目光犹如芒针般锐利,紧忙摇头:“不,不喜欢!” 对方的手指顿在她的面颊上,半晌后,缓缓收回手:“若再有下次……” 沈妙言立即卖乖:“四哥放心,绝不会有下次!” 君天澜身上的煞气便轻了些,正要吩咐人准备晚膳,顾明急匆匆闯进来:“王爷,皇上派了人过来,传您进宫问话!” 君天澜“嗯”了声,起身让沈妙言服侍他梳洗更衣。 沈妙言帮他挑了套正式的朝服,却被他否决,让她拿一套家常的袍子来。 小姑娘低头帮他系腰带,口气满是疑虑:“这都傍晚了,也不知宫里有什么事,这样的急……”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目视虚空,唇角的笑容多了些冷讽。 过了会儿,他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待会儿直接用膳,不必等我。” 沈妙言抬起头,就看到那双凤眸里满满都是温柔和宠溺。 她猜测他这趟进宫大约不是好事,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她无法插手宫廷,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叫他操心。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面对满桌珍馐,向来胃口好的小姑娘却觉食之无味,扒拉了几口饭便推说吃不下,起身走到外面,站在游廊中发呆。 她独自在廊下站了很久,直到草叶上都积了露珠,却仍不见那人回来。 她只得返回东流院的书房,在软榻上坐下,拿了他的字出来临摹。 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拂衣怕她饿,熬了银耳莲子粥进来,她将临好的字放到旁边,端过小碗吃起来。 银耳粥熬得香糯甘甜,入口即化,她平日里爱吃得很。 然而今日吃来却味同嚼蜡。 好容易将一碗吃下肚,外面庭院里终于传来声响。 她连忙起身奔出去,只见灯笼的光在院中乱晃,夜凛和夜寒扶着那人,其余暗卫簇拥在四周,正小心翼翼地朝这边走来。 她急忙跑上前:“这是怎么了?!” 说着,就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寒让出位置,她扶住君天澜的手臂,往后一看,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破成了条状,满背都是血! 这是鞭伤。 “四哥……” 沈妙言吃惊地瞪大眼睛。 她知道天底下,能够对四哥下这样狠手的,只有一个人。 寒凉的月光中,男人侧脸苍白,薄唇却含着一缕轻笑:“妙妙心疼?” 沈妙言使劲点头,鼻尖发酸,扶着他进了东流院的寝屋。 寝屋灯光明亮,沈妙言看清他后背上足有几十条鞭笞的伤痕,血液将衣袍尽皆染成深红,他竟是这样从皇宫中回来的! 夜寒满脸愤怒:“主子进宫之后,皇帝老儿便问他可知罪,主子说他无罪,皇帝就不让他起来。主子跪在御阶下,从傍晚跪到月上中天,那皇帝老儿又问主子可知罪,主子依旧说他无罪,皇帝就拿了御鞭过来,直接将主子打了一顿,还说主子下午在东郊做的诗,大逆不道,有称王称帝之心!什么大逆不道,难道宣王能做诗,我们主子就不能作诗吗?!” 夜凛接话道:“称王称帝又如何,主子是皇后嫡出,本就该是太子。宣王母子鸠占鹊巢多年,如今主子好不容易归来,皇帝却偏心至此,竟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将主子打成这样,叫主子颜面尽失,实在可恶!” 他说完,堂堂七尺男儿也红了眼圈,与夜寒尽都呜咽。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动手的人,偏偏是主子的生身父亲! 主子自幼流离失所,从未享受过他一天的疼宠,如今归来才几天,就被好一顿鞭笞,只因主子落了宣王的面子…… 身上的伤并不疼,真正疼的,是心啊。 沈妙言拿剪刀将君天澜那身带血的衣裳剪下来,又给他清洗后背,声音含着泪腔:“都怪我,我不该让四哥作那劳什子的诗……”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冷峻的面庞在灯光下软了几分,“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拂衣送来药物,沈妙言给他上药,示意众人都退下。 寝屋中只剩下两人,她反握住君天澜的手:“皇上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将四哥打成这样,可见是铁了心不让你在朝中立威。若如此,四哥拉拢权臣、分离宣王势力的打算,恐怕会进行得更加艰难。” 君天澜趴在床榻上,面容依旧苍白,凤眸却黑沉如不见边际的夜色:“若到必要时刻……” 他不介意逼宫。 若君舒影登上皇位,不仅他必死无疑,顾家、王家、韩家都会遭到清洗,甚至小丫头也会被君舒影抢走。 他必须成为皇帝。 沈妙言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将清凉止血的药露都敷在他的伤口上,垂了眼帘:“久闻大周以文孝治国,四哥不怕被后世之人唾骂?” 君天澜声音淡漠:“我若为帝,篡改区区史书,又有何难?” 沈妙言拿纱布帮他包扎伤口,不再多言。 无论地狱还是永乐净土,只要他不离不弃,她必赴汤蹈火生死相依。 君天澜闭上双眼,脑海中,那人的言语挥之不去: ——你弟弟的东西,你不能抢! 呵,好一个不能抢…… 翌日一早,寿王被皇帝叱骂有谋反之心的消息,就已传遍镐京城各大世家。 被君天澜才华折服的人再度掂量起来,嫡长子又如何,到底抵不过皇上多年对宣王的宠爱。 他们该站在哪一边儿,毫无悬念。 这些世家俱都抱着大同小异的看法,因此在早朝时,不禁对君舒影更加恭敬。 而寿王府这边,即便众人都知道寿王受了伤,却无人敢上门探望,几乎门可罗雀。 沈妙言倒也不急,她这些年经历了许多旁人未曾经历过的风浪,知道花开夺目算不得什么,那花儿如何维持百日红,才算是本事。 她不骄不躁地陪君天澜在窗下对弈,刚下完一局,拂衣忽然进来禀报,说是端王求见。 端王正是二皇子君无极。 拂衣请他进来的时候,沈妙言定睛看去,只见他今日依旧头戴碧玉冠,穿着件绿袍子,手里还拎着两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 第606章 铁面公子,也会怜香惜玉 她嘴角抽了抽,君无极笑呵呵上前:“四弟,听闻你昨夜被父皇鞭笞,为兄甚是心疼,这两只老母鸡,你让厨房炖汤喝,滋补身体最好不过。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似乎早已看破这位皇兄行事荒诞,便微微颔首:“多谢二哥。” 沈妙言朝拂衣使了个眼色,拂衣接过君无极手中的两只鸡,行过礼后退了下去。 沈妙言又起身,请他在软榻上落座,自个儿去耳房泡茶。 等将茶水端来,却听得君无极在劝君天澜:“你与他争什么?此事本不该由我插嘴,可他在镐京经营多年,其势力岂是你能比的?若现在收手,将来或许能做个闲散王爷。若执迷不悟——” “二哥是来为他做说客的?” “我只是不想看见父子相争、兄弟相残。四弟,我想在有生之年看见天下一统,我想看见万民前来镐京朝拜,我想看见世间每一寸土地,都生活着大周人。你可明白为兄的话?” 沈妙言垂着眉眼,将茶盏放到君无极手边。 这位端王殿下看着荒诞不经,没想到,竟也有这般顾全大局的目光。 “二哥认为,凭他,能实现四国一统?”君天澜漫不经心地把玩棋子。 君无极不语。 书房中沉默片刻,君无极起身道:“攘外必先安内,无论如何,我只希望大周皇族能够真正团结起来,再不要出现同族倾轧的局面。” 沈妙言望了眼面容冷峻的君天澜,主动送君无极出府。 回来时,她独自穿过长廊,心中有些好笑。 她认识了大周的三位皇子,四哥心系皇位,君舒影比起皇位似乎更喜自由,却又不得不与四哥争夺那个位置。君无极倒是对皇位没什么兴趣,他只想维护皇族平安。 即便是女子,她也知晓,这样人心不齐的大周,是没办法争夺天下的。 …… 过了段时日,君天澜放了沈妙言半天假,她便兴高采烈地约了谢陶去街上玩耍。 谢陶带她去街上一处酒楼里,絮絮叨叨地介绍:“这里的酒菜最好吃,哥哥常常带我来吃,妙妙你一定会喜欢。” 沈妙言见酒楼环境幽雅干净,心中便先喜欢上了几分:“阿陶说好吃,肯定好吃。” 两人在二楼临窗位置坐下,小黄猫不知打哪儿窜出来,坐到桌上,喵喵了几句。 谢陶满脸惊喜地抱起猫儿,“好些日子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这猫儿随她去过很多地方,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沈妙言见那猫儿长得圆圆滚滚,显然消失的这段时日被养得极好。 两人点完菜,谢陶抱着猫儿,慢条斯理地聊了起来:“再过几日,哥哥便该迎娶萧家的姑娘,现在府中的人都在准备。她也回来过两趟,说是要帮忙。唉,我倒宁愿她别来帮忙。” “她又为难你了?” 谢陶点点头,瞳眸有些黯淡。 沈妙言便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又叫小二多上两壶酒。 两个姑娘吃吃喝喝,那酒尝着清甜,两人当果汁喝完了,又叫小二再上两壶。 一个时辰的功夫,桌上的菜肴便被席卷一空,还有五六个歪歪倒倒的空酒壶。 两人趴在桌上,身上酒气熏人。 小黄猫嫌弃地跳到窗台上,喵喵了几句,转身跳下楼。卡Kа酷Ku尐裞網 “猫猫……”谢陶醉眼朦胧,朝小黄猫伸出手,依稀看见它蹦进长街上一位青衣公子怀中,俨然跟人家很熟的模样。 “呜呜呜……猫猫也不要我了……” 她喝多了,一边哭一边拿酒瓶捶打桌子,将周围人的目光全吸引了来。 沈妙言同样醉得不轻,跟她一起敲桌子,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谢容景刚下朝,想着打包些点心给自己妹妹,却在楼下就听见他妹妹的鬼哭狼嚎,紧忙上了楼梯,但见两姑娘手拉着手,又哭又笑。 他上前拍了拍谢陶的脸儿,见她不搭理自己,无奈地将她打横抱起,正要离开,犹豫地望了眼沈妙言,便让身边小厮去寿王府,通知寿王来接人。 谢容景抱着谢陶走了,沈妙言独自跌坐在地,脸蛋通红通红,也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的命好苦呀……” 一旁小二哥想把她拉起来,可她力气极大,坐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 正闹得不成体统时,三楼雅间里走出一位年轻公子,眉宇间笼着阴郁,正是薛远。 他在三楼吃饭,听见沈妙言在下面嚎。 他气她把莲花送给君舒影因此不想理她,然而这姑娘一直在嚎,嚎得他心里不舒服,只得走下楼过来瞧瞧。 “沈妙言。”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女孩儿抬头,双眼蒙着涟涟水雾,一张脸像是红透的牡丹,娇艳端丽。 薛远眸光闪了闪,只觉胸腔被心脏狠狠撞了下。 他在她面前蹲下,抬手给她擦眼泪:“我送你回家。” “背……” 沈妙言喝醉了是不管敌友的,只乖乖张开双臂。 薛远心跳再度加速,转过身,那小姑娘主动趴到他后背上,口齿含混不清:“我家……我家在开元街、寿、寿、寿王府,嗝……” 酒嗝熏得薛远直皱眉毛,却意外的…… 并不嫌弃。 他站起身,背着她朝楼下走去。 薛府的小厮牵着马过来,薛远淡淡道:“走路就行。” 那小厮奇怪地挠挠了头,今个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自家那位铁面公子,何时学会怜香惜玉的? 薛远是第一次背姑娘。 他从不知道,原来将姑娘背在背上,竟是轻得像一根羽毛。 他目视前方,面庞依旧阴郁冷肃,眼底的神情却柔软了些。 只是尚还未走出半条街,迎面就有黑金软轿过来。 轿帘大开着,里面端坐的男人面无表情,黑沉的凤眸静静注视着前方。 薛远脚步顿住,“寿王。” 软轿落地,君天澜的目光扫过沈妙言通红的小脸,声音淡淡:“妙言给薛大人添麻烦了。” 话音落地,拂衣和添香便上前,将沈妙言扶了下来。 薛远只觉背上一空,仿佛什么重要东西,被人夺走了。 第607章 四哥,我嘴巴疼 薛远余光扫了眼小姑娘,她双眼微醺,脚步歪歪扭扭,径直被那两个丫鬟扶进了软轿。卡Kа酷Ku尐裞網 轿帘缓缓垂落,他追着那抹酒香,下意识地上前几步,却听到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轿中传出:“怎么,薛大人还有事?” 他的脚步生生顿住,垂下眼帘:“无事。” 他将道路让开,那顶软轿便徐徐离开。 软轿中,君天澜抱着浑身都是酒气的小姑娘,即便行了很远,他也仍旧察觉到,薛远的目光还在追逐他的女孩儿。 低头望向沈妙言,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是成熟的苹果,诱着人咬上一口。 “每日里无所事事,就知道给本王拈花惹草。” 君天澜捧起她的小脸,忍不住咬了口她红艳艳的脸蛋。 沈妙言被咬疼了,双眼张开缝隙,琥珀色瞳眸中荡漾出朦胧水光:“神仙哥哥……疼……” 软糯糯的声音,掺着几分媚意,透着致命的诱惑。 君天澜把她抱在怀中轻哄:“以后不准在外面喝酒,不准让别的男人背你,记住了吗?” 沈妙言使劲儿点了点头,模样乖巧可爱。 君天澜对这样的她,爱得不行。 而她喝了酒,呼吸之间,都是醇厚的酒香,那张小嘴湿润红艳,微微翘起,像是勾着他去尝一尝她的甜。 …… 直到月上中天,沈妙言才醒了酒。 她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东流院寝屋的纱帐中,大约已经沐浴过,身上换了干净的丝绸中衣,通体舒畅,就是……嘴有点疼。 她抬手摸了摸唇瓣,怎么感觉比平常要肿些? 她坐起身,却将身侧的男人惊醒:“怎么了?” “四哥,我怎么回来的?”沈妙言只记得自己在酒楼与谢陶喝酒,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君天澜将她扯到怀里,长腿圈住她的腰身,仍旧闭着双眼:“我去酒楼接你回来的。” 沈妙言被他抱得紧,忍不住蹭了蹭:“四哥,我嘴巴疼。” 君天澜便扳过她的脸儿,声音含糊:“我亲一亲就不疼了。” 沈妙言:“……” 翌日一早。 沈妙言醒来时,身边被褥冰凉,男人已经起床了。 她坐起身,自个儿穿衣梳洗完毕,走到外面,就瞧见君天澜在庭院中练剑。 后背的鞭伤似乎已经完全痊愈,并未影响到他凌厉的动作。 院中的梨花树开得正好,梨花瓣在缭乱的剑法下纷纷扬扬,仿佛春日里的一场雪。 男人的长剑直刺入花瓣雨中,下一瞬,他的身影掠开,翩然落在沈妙言跟前。 朝她刺来的长剑剑身上,赫然盛着一枝梨花。 “送我的?”沈妙言眉眼含笑。 君天澜拾起那枝梨花,把剑递给一旁侍立的夜凛,走上台阶,将梨花小心翼翼簪到她的鬓角。 四月的暖阳下,鬓角梨花更衬得女孩儿纯净天真。 这般绝色,并非是金银珠宝、绫罗锦绣可以堆砌出来的。 沈妙言没有料到他会帮她簪花,低垂下眼帘,脸蛋儿通红:“四哥……好看吗?” 男人并未说话,可眼底的灼热却已说明一切。 两人在花厅用过早膳,顾明匆匆过来请人:“王爷,皇后娘娘请您进宫说话。” 沈妙言正帮他擦手,闻言,琥珀色瞳眸划过异样,望向君天澜,对方神色如常,“本王知道了。” 临出门前,沈妙言正要帮他把轮椅推出来,他却含笑拒绝,大步走到王府大门口,跨上夜凛牵来的疾风。 沈妙言跨出门槛,单手扶着门框,看见他宽大的黑金袍摆在风中招展,周身的气息是不加掩饰的冷厉威严。 以夜凛为首的六名侍卫,骑在纯黑骏马上,随他一道朝皇宫疾驰而去。 她目送他们远去,四哥他……不打算遮掩锋芒了? 红润的唇角噙起浅笑,她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人家欺负你,你一味地忍让,反倒叫旁人觉得你好欺负,以后更会变本加厉。 大周的皇帝不让四哥在朝中以嫡长子身份立威,可蛟龙在天,并不是他想阻拦,就能阻拦的了的。 大周皇宫金碧辉煌,处处尽显奢华大气。 两名宫女领着君天澜穿过朱红宫巷,在一座朱墙碧瓦的宫殿前停下。 宫殿大门上高高挂着“坤宁宫”三个金漆大字匾额,屋檐下无数着装统一的宫女侍候在廊柱旁,俱都敛眉低首。 君天澜面容冷峻,跨上汉白玉台阶。 “给王爷请安!” 众多宫女一同低身行礼。 他视而不见,大步进了正殿。 正殿熏着淡淡花香,身着凤袍的女子,眉目如画,倚在凤座上,怀中抱着只毛色雪白的波斯猫。 两名宫女手执孔雀尾掌扇,一动不动地静立在她身后。 “儿臣给母后请安!” 君天澜撩起袍摆,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顾皇后不曾看他一眼,仍旧抚摸着猫儿:“腿,好了?” 她的声音端庄威严,却透出一股清冷。 “回母后,儿臣幸逢神医,他治好了儿臣的腿疾。这些时日,又有妙言悉心照料,因此痊愈得极快。” 君天澜低垂眼帘,余光只能看见顾皇后拖曳在地的裙摆。 顾皇后抬眸,目光凉薄地掠过君天澜的脸:“即便你在本宫面前为她说好话,你们的亲事,也是成不了的。薛宝璋,才是你的良配。” 君天澜面无表情。 顾皇后慵懒地收回视线:“昨儿长街上,你和薛远的事本宫已经听闻。薛远喜欢沈妙言,你将她送他就是,在大街上抢女人,平白叫人笑话。” 第608章 顾家的兴亡,全在你一人身上 君天澜声音愈发冷淡:“回母后话,儿臣与薛远,并未争抢女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妙妙是他一个人的,薛远算什么,也有资格与他争? 顾皇后抚摸着猫儿的手顿了顿,杏眸中划过暗芒,声音不觉带上了皇后才有的威严:“在你看来并非是争抢女人,可在那些百姓眼中,你们就是在抢女人!你刚回京,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为了个女人,与薛远共同置身旁人的闲话中,这便是你所求的?” “儿臣知罪。” 顾皇后忍不住瞥向他,见他嘴上说着知罪,眼睛里却分明一点悔悟都没有,戴着金色甲套的手不由加重力道,怀中的波斯猫儿吃痛,叫了声便窜出她的怀抱,被一旁侍立的女官轻轻抱起。 顾皇后起身,从御阶上一步步走下来,站在君天澜面前,居高临下:“你是本宫的孩子,顾家、王家、韩家,那么多人盼着你能争气些,好登上那个位置,可你却沉湎于儿女情长,真真是罔顾他们盼你回来的一片赤诚!” 说着,视线愈发威冷:“拿荆条来。” 君天澜闭上双眼,跪在那里稳如磐石。 台阶上的女官将猫儿交给一名小宫女,犹豫片刻,还是去后殿取来了荆条。卡Kа酷Ku尐裞網 顾家尚武,年轻子弟若有犯错,长辈便会用荆条抽打其背,以儆效尤。 那荆条上满是倒刺,女官垂着眼帘奉到顾皇后手中,不敢多看,带着殿中宫女们一齐转身面壁。 当荆条重重击落在君天澜的后背上,他以为他会痛,可事实上并没有。 他想起了王府里的小姑娘。 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呢? 是央着夜寒帮她在梨花树下搭一架秋千,还是捧一本医书,坐在廊下认真研读? 可她那样活泼的性子,大约看书也是看不久的…… 脑海中浮现出小姑娘倚着廊柱打盹儿的模样,暖阳下,她的脸蛋白嫩俏丽,像是做了什么甜甜的美梦,小嘴儿微微翘起,比满院梨花还要明艳纯净。 血液从他的唇角淌落,那凤眸里却漾出一抹淡淡的笑。 荆条鞭笞在肌肉上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大殿。 顾皇后终于打累了,丢掉带血的荆条,在君天澜跟前蹲下,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为他拭去唇角的血,杏眸中都是泪:“我的孩儿,顾家的兴亡,全都在你一人身上……莫要沉湎女色,再让你外祖父失望。” 君天澜垂下眼帘,声音依旧淡漠:“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女官扶着他去偏殿包扎伤口,只见前些时日被皇上鞭笞过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宽阔的后背上,新旧鞭痕交错,竟没有一寸好肉。 这女官跟随顾皇后多年,自然怜惜他,一边为他敷药,一边轻声道:“娘娘都是为了王爷好,王爷莫要怨她……” 君天澜唇色苍白:“不会。” 他在偏殿换了袍子,才到正殿向顾皇后行礼告退。 顾皇后抱着猫儿,盯着他离开的挺拔背影,眼眸再度湿润:“你说,若他还活着,是不是也同澜儿一般模样?他若还活着,澜儿也不必受这样的罪……” 那女官拿了帕子帮她拭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死这东西,那也是说不准的。娘娘莫要伤心。” 君天澜出了坤宁宫,便去崇政殿给皇帝请安。 一名太监守在崇政殿外,见他过来,笑道:“皇上与诸位大人在里面商议国事呢,四殿下请回吧。皇上吩咐了,以后无特殊情况,您不必过来请安。” 君天澜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没走上几步,就碰到君舒影带着萧城诀过来。 君舒影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息,瞧见他唇色比平常苍白,不禁笑了笑:“四皇兄受伤了?” “未曾。”君天澜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穿行而过。 君舒影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带着萧城诀走到崇政殿外,那名太监立即陪起满脸的笑,迎到他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给宣王殿下请安!皇上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有劳公公。” 君天澜行了数十步,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见君舒影与萧城诀进了崇政殿。 他抿了抿唇瓣,周身气息越发冷漠。 回到王府,已是用午膳的时辰。 沈妙言巴巴儿地守在东流院门口,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连忙小跑过去:“四哥!” 刚抱住男人的腰身,她便闻到血腥味儿。 难道四哥在他生母宫中,也受了委屈? 小脸贴着他的胸膛,她紧紧闭起双眼,强自将眼泪咽下,再睁开时,琥珀色瞳眸清澈无邪,仰头娇笑道:“我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都是四哥爱吃的呢!” 君天澜原本还怕她嗅出他身上的血腥,惹得她平白担忧,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稍安,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牵了她的手,朝花厅走去。 午膳过后,小姑娘照旧要午睡。 君天澜背着手走到屋外:“夜凛。” 夜凛犹如落叶般从房顶翻下来,单膝跪地,拱手道:“主子!” “镐京城,咱们有多少人手?” “暗卫那边,以夜凉为首,共有三百零二人,分布在王府附近。咱们府里的侍卫,包括您近身的侍从,一共两百一十八人。” 夜凛说着,斗胆抬起眼帘,轻声道:“主子若要行大事,咱们兄弟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绝不会怕了皇帝老儿和那宣王!” 君天澜薄唇抿出淡淡的笑:“如今还不是时候。传信给容战,让他务必守住西南与南蛮。楚国京城的部署,亦不可偏废。” 夜凛立即称是。 男人独自立在檐下,院中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这样的时节,乃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沈妙言醒来时,已近黄昏。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君天澜正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 夕阳的柔光洒落在他身上,即便戴着暗金雕花面具,他也仍旧风姿卓绝。 她看了良久,忽然跳下床,噔噔噔跑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四哥……” 君天澜放下书卷,单手环住她的纤腰,“怎么了?” 小姑娘刚睡醒,头发还有些蓬乱,眼睛红红,非常惹人怜爱。 第609章 这次亲亲,换我主动 沈妙言摇摇头,只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轻抚她的后背,宛如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顾钦原进来时,就看见夕阳中的这一幕。 娇小的姑娘依偎在高大的男人怀中,两人的一举一动,皆透出缠绻深情。 令人动容。 他收回视线,咳嗽了声。 两人朝他望去,他缓步走进来,“明日便是谢容景迎娶萧阳的日子,萧阳那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想来今夜,便会有消息传来。” “甚好。”君天澜抬手让他坐。 沈妙言乖巧地去隔壁耳房泡茶,将茶水端过来时,听见两人在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朝中六部,如今站在表兄这边的,有我兄长的岳丈——吏部尚书王硕,以及户部尚书韩悯。若谢家归拢,表兄便算是掌握了兵部。除此之外,若能将中立的刑部、礼部拉拢来,表兄才算是真正在朝中站稳脚跟。” 君天澜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此事我已交由李斯年负责,听他说,如今春闺结束,他会想办法,将棠之安插进刑部。” 顾钦原点了点头,心中熨帖:“刑部尚书江义海在朝中素以铁面无私闻名,想来礼法上,更偏重嫡长子些。棠之行事稳妥,必然能说服他。” 用过晚膳,两人在府中散了会儿步,便回到书房对弈。 沈妙言端了盘点心,一边吃一边盯着棋局,心中十分期待萧家那边的消息。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萧家灯火通明,侍女小厮们都忙着为小姐明日出嫁做最后的准备。 萧阳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难过得饭也吃不下,心心念念,都是表兄君舒影那副神仙般的绝艳姿态。 她恨恨地揪着软枕,凭什么谢昭那个贱人能嫁给表兄,她却不能?! 谢昭除了长得好看点,论出身,哪里比得过自己?! 一名侍女进来,轻声提醒道:“小姐,明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夫人叮嘱,您今晚要早些休息才好。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滚!”萧阳暴怒,将软枕砸到那侍女身上,眉宇之间的煞气挡也挡不住,“再敢提什么大喜,当心本小姐割了你的舌头!” 那侍女惊骇不已,连忙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又过了会儿,另一名侍女进来,奉上一只食盒:“小姐,这是宣王府送来的东西,说是让您今晚当宵夜吃。” “宣王府?”萧阳愣了愣,连忙接过食盒,匆匆打开来,食盒里面整齐地摆着十几个精致的点心包,模样玲珑可爱。 她禁不住心旌摇曳:“我就知道,表兄心中是有我的!他送这些点心,肯定是舍不得我嫁给谢容景!” 说着,将那食盒第二层打开,里面并没有点心,只有一封信。 她心中一动,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正是君舒影的字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字一字地将整篇赋文读完,她难掩激动,双眼涌出浓烈的光彩:“没想到,没想到在表兄眼中,我竟然这么美!果然,表兄他是爱慕我的!” 说罢,将那信贴在心口,缓缓偏头转向菱花镜,越看镜中的人儿,越觉得像表兄赋文中说的那么美…… 侍女见她满面绯红,眼底划过冷讽,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恭喜小姐得此美誉!不知殿下还说了什么?” 萧阳连忙将信件再度展开,目光落在信末,顿时瞳眸骤缩:“表兄约我,今夜子时,东郊不见不散……” 那侍女笑道:“这话真是不妥。小姐明日便要嫁给谢公子,若今晚赴约,定要休息不好了……” “你懂什么!”萧阳跳下床,匆匆开始收拾金银珠宝,“表兄这是要与我私奔呢!我可不能辜负他的深情!” 侍女盯着她的背影,犹如看待白痴般深深看了一眼,语气却格外郑重:“小姐放心去就是,未免明日老爷夫人他们发现端倪,不让小姐离开,奴婢愿意顶替小姐出嫁!” 萧阳惊讶地回头望了她一眼,随即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平日待你动辄打骂,你竟然肯这么忠心!” 说着,从腕上褪下个玉镯子塞到她怀中,“多谢你了!” 侍女千恩万谢,眼底却难掩讥讽。 萧阳与这侍女互换了衣裳,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她的院子。 萧家人都忙着明日事宜,看守后门的小厮也不看仔细,一听说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急着去帮小姐买明日要用的东西,他们生怕耽搁小姐大事,就不敢怠慢地放她出去了。 城东大门今夜值勤的是顾灵均,他早从弟弟那儿得了消息,看见萧阳装扮成侍女模样,心中好笑,未加盘问更没有拆穿她,刻意将她放出了城。 消息很快传至寿王府。 此时东流院书房内,棋盘上黑白纵横,杀机四伏。 两人得到消息,相视一笑。 顾钦原知晓明日之事必然顺遂,于是心满意足地起身辞行。 君天澜将棋子丢进棋篓,瞥向身边的小姑娘,她正抱着点心盘子打盹儿,没听见人家过来禀报好消息。 薄唇抿出浅浅的弧度,他一手托住她的膝盖窝,一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 未料这一动作却将小姑娘惊醒。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声音含混:“四哥,事情成了吗?” “成了。” 君天澜声音低沉,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妙妙计谋无双,若能拉拢谢家,当居第一功。” 沈妙言傻傻地笑,双手捧住他放大的脸:“那我要奖赏……” “但说无妨。” 沈妙言仔细想了想,忽然坐起身跨坐到男人腰间,将他压在身下,双眸笑吟吟直视他的凤眼:“每次都是四哥主动,这次亲亲,换我主动!四哥你只管受着就好!” 君天澜失笑,正要说话,小姑娘已经霸道地俯身吻了上来。 他凝视她认真的眉眼,察觉到她的小舌很灵活地探进他的唇腔,缓缓****他的牙齿,偶尔试探着碰一碰他的大舌,却又像是害羞般迅速避开。 第610章 掌嘴 沈妙言悄悄睁开眼,看见身下男人带笑的双眸,胆子稍稍大些,开始与他温热的舌纠缠。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吻得用心,君天澜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为了让她自己舒服,而是为了让他舒服…… 凤眸暗了暗,难道,她发现他受了伤? 沈妙言最后亲了亲他的唇瓣,坐起身来,也不再隐瞒,认真道:“如果四哥的父母待四哥不好,那我就加倍待你好!” 帐中光线昏暗。 君天澜凝视她片刻,眼眸湿润,忽然将她大力搂进怀中。 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个人,可能够带给他温暖的,却只有眼前这一个。 他除了加倍再加倍地对她好,别无他法…… 翌日。 萧谢两家联姻,镐京城的贵族大都前去捧场。 君天澜与男宾们在前厅坐着,君无极瞄了眼他的双腿,兴致极好:“四弟也真是,双腿痊愈了,也不跟咱们打声招呼,叫咱们去王府喝杯喜酒!我跟你说,你这喜酒跑不了,我可记在账上了!” 君天澜端着茶盏,面容淡漠:“自不会少了皇兄的酒。” 沈妙言在他身后侍立着,眼角余光忽然瞧见谢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正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对她招手。 她立即站不住了,轻轻伸手去戳君天澜的背。 君天澜自然也看见了谢陶,微微颔首,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两个小姑娘凑到一块儿,谢陶立即拉了她的手:“兄长的迎亲队伍马上就要到门口了,妙妙,你的谋划是不是失败了呀?萧阳她还是嫁给哥哥了。” “放心。”沈妙言微笑,“咱们去喜堂吧,先在那儿找个好位置看热闹。” 两人说着,刚朝喜堂走了几步,迎面便遇上缓步而来的谢昭与庄氏。 沈妙言清晰地察觉到身边姑娘哆嗦了下。 她见那妇人打扮富丽,知晓这妇人大约就是兵部尚书夫人了,于是主动行了个礼:“给夫人请安!” 谢昭盯着沈妙言的发顶,美眸中流露出怨毒,声音却是淡淡的:“你不过是寿王府的通房小妾,谁给你的脸面,也敢来谢府参加婚宴?这声请安也赶紧免了,平白污了我娘的耳朵。” 沈妙言低垂眼帘,面无表情。 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夫人小姐,庄氏觉得很没面子,越发厌恶谢陶行事不知轻重,竟然将这样的女人带到府里来! 谢陶则满面通红,拉着沈妙言站起身,抬头盯着谢昭,一时间又结巴了:“你……你……你……” “妹妹有话慢慢说。”谢昭立即露出关切的神情,“你与顾二公子婚期在即,可不能再与这狐媚子厮混。都是要做顾家二少夫人的人了,怎的还这般不懂事。若传到顾家,没得说咱们谢家管教女儿不力。” 庄氏认为她说的甚是有理,皱眉道:“你姐姐这般关心你,还不跟她道谢?!” 谢陶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我……我才……才不要……不要跟……” 谢昭眼底掠过冷讽,故意打断她的话:“来人,把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拖出去。今日兄长大婚,可不能让她弄脏咱们府邸。” 话音落地,便有两名谢府的小厮上前,朝沈妙言抬手,不阴不阳道:“请吧?” 四周的夫人小姐们纷纷对她指指点点,毕竟在场的都是正室夫人,自然看不过妖妖娆娆的小妾。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小脸遍布寒意,正要愤怒离开,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将本王的人拖出府。” 话音落地,众人急忙寻着声音看去,只见身着黑底绣暗金团龙纹锦袍的男人,正缓步而来。 他左脸戴着暗金雕花面具,即便置身众多男宾之中,也仍显得风姿卓绝,威风凛凛。 他在三步外站定:“过来。” “四哥!”沈妙言犹如找到主人的小奶猫,委屈地奔过去,蹭蹭。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本王在,别怕。” 宠溺的语调,令在场众人大开眼界。 这位寿王自打回京就冷着张脸,好像他们都欠他万把两银票似的。 这般哄人的温柔语气,实在罕见。 谢昭面色沉了沉,瞥了眼沈妙言,笑容依旧端丽美艳:“寿王这般给通房小妾脸面,是看不起我们谢家,还是看不起宣王府?” 君天澜在面对谢昭时,声音陡然化为冰寒料峭:“宣王妃红口白牙污蔑本王,掌嘴。” 说着,抖了抖袍摆,在夜凛搬来的大椅上落座。 众人窒息片刻,不可思议地盯向他,他刚刚说什么?! 谢昭也有些呆住,这人在说什么?掌嘴?掌谁的嘴? 她还没反应过来,添香身形一动,已至她跟前,扬起手,众人只闻得“啪”、“啪”两声,再定睛一看,打人的婢女已退至寿王身后。 而宣王妃…… 那张艳丽绝伦的小脸上,一边儿五个指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红肿得老高。 在场的人,不禁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昭颤抖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顿时爆发出一声惨叫,纤纤玉手指向君天澜,还未来得及说话,另一只手忽然被人握住。 她回过头,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来人,扶王妃回后院休息。” 那双眼直视着谢昭,眸子里的冰冷令她畏惧。 她不敢再发出半个字,一边流泪,一边任由几名侍女拉扯着离开。 君舒影这才转向沈妙言,负手而立,声音婉转悠扬:“来者是客,无论是谢府还是宣王府,都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小妙妙,刚刚让你受惊了。” 沈妙言低垂眼帘,朝他屈膝行了个礼:“是我不好,惹王妃娘娘生气。” 尖锐的矛盾,在他们三言两语间化为乌有,众人看了场热闹,没记住旁的,只记住了寿王发脾气时特别可怕。 而那个叫沈妙言的小姑娘,乃是寿王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轻易招惹不得。 庭院中正安静时,一名小厮连滚带爬地奔进来,老远就高喊出声:“公子迎亲回来啦!” 话音落地,便有鞭炮声从大门外传进来。 沈妙言与君天澜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腹黑的笑意。 —— 有妹纸问群号,4-3-1-1-4-9-4-0-4,这是粉丝验证群哦,加群截图粉丝值,满五百(学徒头衔及以上)会被拉入VIP群~~ 第611章 叫拂衣给你做酱肘子吃 君舒影本来正要抬步去喜堂,余光扫到这两人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这场婚礼要出乱子? 他唤来萧城诀,不动声色地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城诀微微颔首,立即朝大门走去。 谢府大门外,谢容景与新娘各执着红绸一端,喜婆扶着新娘,缓缓登上台阶,跨了火盆,沿着红毯朝府中走来。 萧城诀赶过来,却见婚礼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不妥。 他心中纳罕,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跟在那对新人附近,以确保两人万无一失。 这场婚礼异常重要,乃是真正拉拢谢家的关键,容不得半点闪失。 喜堂中挤满了看热闹的宾客,见新人进来,连忙鼓起掌。 萧城诀跟进来,走到君舒影身边,微不可察地朝他摇了摇头。 君舒影靠坐在大椅上,望向对面高深莫测的君天澜,瞳眸微微眯起,是他看错了吗? 当朝太尉萧战与兵部尚书谢和坐在高堂上,两人显然十分满意这桩儿女婚事,彼此说话,都以亲家自居。 堂中喜气洋洋,谢容景同样满面春光,小心翼翼偏过头,悄悄看了眼新娘子。 他还是少年时,就知道自己与萧家小姐有婚约。 虽然她看起来总是气鼓鼓的模样,但他总觉她很单纯,喜欢君舒影不过是少女心作祟。 等成亲以后,他一定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搜罗来捧到她面前,到时候她就会喜欢他了。 他面色微红,听见司仪高喊“一拜天地”时,便转向门外,郑重地准备拜下。 然而刚转过身,忽然听见“噗通”一声,紧接着便是女子的哭泣。 他猛地望向身边,他的新娘不知何故跌坐在地,哭得非常厉害。 是摔着了吗? 他蹙眉,正要上前将她扶起,那人却一把掀开盖头,凤冠下的容颜姣好而陌生。 满堂寂静。 那姑娘朝谢容景跪下,哭得声嘶力竭:“谢公子,我家小姐对不起您!” 众人面面相觑。 而君舒影一听到这话,便知道这场婚事,算是砸了。 他抬眸盯向对面的君天澜,对方依旧淡漠,仿佛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动容。 在场宾客众多,身着喜服的姑娘一边哭一边道:“小姐昨天半夜跑了,她说她不想嫁给您,呜呜呜,小姐也是可怜呢……谢公子,求求您,您放我家小姐走吧!” 在场宾客皆都哗然,新娘子逃婚了?! 饶是再如何喜欢萧阳,谢容景的脸色在此刻也不大好。 萧战捋了捋胡须,笑道:“定是阳儿在跟容景开玩笑,那孩子,从小到大都爱捉弄人。城烨,还不带人去将你妹妹找回来。” 这是在给两家台阶下。 旁边的谢和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冷哼了声。 萧城烨走到那名哭哭啼啼的婢女跟前,冷声道:“她去了哪儿?” 婢女被他的煞气吓得抖了抖,余光悄悄望了眼君天澜,强自鼓起勇气,轻声道:“小姐好像说,是去西郊的庄子……大公子,小姐实在不愿嫁,您就别勉强她了!小姐也是可怜之人啊!” 说着,便要去抱萧城烨的腿,萧城烨一脚将她踹开,离开了喜堂。 出了这档子事,最没脸的是谢家。 谢和不耐地喝了大口茶,若说起初对萧阳这儿媳妇的跋扈有两分不满,如今经过这事,已然演变为对萧家的八分不满。 在场宾客谁也不敢多言,只默默等着萧城烨将人带回来。 若能带回来,这场婚礼还能继续,也不算太伤两家和气。 若带不回来…… 恐怕萧谢两家,将成仇敌矣! 谢容景站在喜堂中央,只觉身上这红色刺目至极。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曾带兵去边塞剿杀敌寇保家卫国,年纪轻轻便已是战功赫赫,因此平日里多有贵女对他示好。 可他将承诺看得重于泰山,念着有婚约在身,始终一门心思等着娶娇妻过门。 为了不让妻子烦恼,身边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收。 可如今…… 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真恨不得从未有过这个荒谬的婚约! 君天澜有一下没一下地拿茶盖轻抚茶面,哪个男人不爱面子,除非萧阳能够立即回来,对谢容景好好道歉,否则,这场婚礼绝对进行不下去。 然而萧阳肯不肯道歉是一回事儿,萧城烨能不能找到她,又是另一回事儿。 他扫了眼仍旧跪坐在地哭哭啼啼的姑娘,眼底掠过冷笑。 怪只怪萧阳为人刻薄狠戾,拿金瓜将这婢女的亲妹妹活活打死,这婢女暗自怀恨在心,哪怕拼了性命都想报仇,这才让钦原寻了契机,将她收买过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外面安安静静,萧城烨仍旧没有将人带回来。 谢和望了眼角落的滴漏,已经过了午时。 萧战见他看时间,心中又惊又气,正要请他再等一等,谢和已经站起身,当众宣布:“萧家女任性妄为,罔顾婚约,将我儿玩弄于鼓掌之中,实在可恶!这场婚事,便作罢了!” 说完,愤愤离席。 谢容景手脚冰凉,最后望了眼无人归来的庭院,低下头,跟着父亲离开。 宾客们面面相觑,半晌后,纷纷望向上座的萧战,萧战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不孝女,好一个不孝女……” 他连喊了两句,猛地起身:“回府!” 萧家人起身,俱都跟着离开。 其余宾客见他们走了,也都作鸟兽散。 君舒影慵懒地靠坐在大椅上,摸了摸下巴,斜挑的丹凤眼含笑盯着君天澜:“四皇兄好本事。” 君天澜搁下茶盏,无视他的话,牵了沈妙言的手:“肚子饿不饿?回府叫拂衣给你做酱肘子吃。” “我还想吃红烧肉!” 沈妙言蹦蹦跳跳,跟着他出去。 君舒影紧盯着两人的背影,双眸发红。 他独自坐在空寂的喜堂内,下一瞬,屋中所有瓷器尽都诡异地迸裂开来。 也不知是恨萧谢联姻不成,还是恨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又过了良久,他周身的阴森煞气才缓缓褪下。 他站起身,摇开折扇朝前走,唇角噙着浅笑,仿佛又变回了神仙般的翩翩贵公子。 第612章 将你藏在屋子里,日夜宠爱 沈妙言与君天澜回到寿王府,用过午膳,她正要睡一会儿,拂衣进来禀报,说是二公主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以为君怀瑾是来找君天澜的,因此蹭掉绣花鞋,正要躺到床上,珠帘外便响起清脆的声音:“沈姐姐,你快起来!” 随着声音,身着鹅黄对襟锦袍的少女匆匆进来,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持着把折扇,乌发高束,笑意盈盈,俨然是公子人如玉的模样。 沈妙言瞧见她脸上的笑,心中先猜到了七八分,却还是含笑问道:“怀瑾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自然!”君怀瑾坐到床榻上,“唰”一声摇开折扇,漂亮的丹凤眼眯成了缝,“我心仪容景哥哥多年,无奈他有婚约在身,母后说强抢别人姻缘是不对的,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娶萧阳。可如今萧阳逃婚了,沈姐姐说,本小爷的姻缘,是不是要到了?!” “那你找我,所为何事?”沈妙言挑眉,“我又不能做主,将你嫁给你容景哥哥。” 君怀瑾急忙收拢折扇,巴巴儿地瞅着她:“沈姐姐,你是皇兄跟前的红人儿,只要你劝皇兄去母后跟前进言,母后一定会同意将我嫁给容景哥哥的!” 修长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的眼波流转,沈妙言轻笑两声,兀自放下帐幔:“你说的轻巧,你皇兄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岂是我想劝就能劝动的……” 君怀瑾见她要睡了,连忙脱了鞋跟着上床,双手按住她的双肩,满脸急色:“沈姐姐,我可是专程来求你帮我的!我还带了好些礼物呢!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是宫里最好的!好姐姐,你便是为我说上几句好话,皇兄又不会吃了你!” 沈妙言被她晃得头晕眼花,推开她的手,正色道:“那些俗物我可不稀罕!你若要我帮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莫说一件,只要沈姐姐能让我嫁给容景哥哥,就是十件百件,我都依你!” 沈妙言坐起身来,认真道:“我虽未曾与你母后谋面,却也知道,她不喜欢我。将来我若被宣召进宫,她为难我的时候,你可得帮我。” 君怀瑾的事她本来就准备插手,如今她自个儿求上门来了,倒是能让她送一份顺水人情。 而君怀瑾闻言,长长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沈姐姐放心!” 两人做了交易,君怀瑾正要离开,却见此时的沈妙言身着宽松的雪白丝绸中衣,一头乌发披散在腰间,肌肤白嫩,小脸未施粉黛,两汪眼眸盈盈如水,小嘴儿红润精致,实在是漂亮得不像话。 而那中衣衣襟微微敞开,隐隐可见里面两只柔软的白兔。 她看着,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沈妙言注意到这小姑娘眼里的狼光,愣了愣,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裳:“你还不走?” “本小爷纵横镐京城多年,遇过无数美人,却未曾见过沈姐姐这般绝色。” 美色当前,君怀瑾早将谢容景抛到脑后,跨坐到沈妙言腰间,拿扇柄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丹凤眼中都是难以抑制的欢喜,“沈姐姐真美,我若是男子,定要将你藏在屋子里,日夜.宠爱,不叫旁人惦记!” 此时寝屋外,君天澜正从长廊尽头走来。 守在门外的拂衣屈膝行了个礼,轻声道:“王爷,二公主正和小姐在里面说话。” 君天澜微微颔首,推门而入。 “……沈姐姐,你便让我亲一亲吧!你这般粉雕玉琢的姑娘,便是慕情馆的花魁娘子也比不上呀!等我嫁了人就亲不成了,快让小爷亲一亲!” 君天澜站在十步开外,只瞧见帐中人影晃动,他的好妹妹,正按着妙言双肩,试图去亲她的脸蛋。 怎么,如今他不止要防外面的男人占妙妙便宜,还得防着自己的嫡亲妹妹? 他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暗金雕花面具下的俊脸,一点一点,黑沉下去。 “砰!” 一道人影从帐中摔了出来,君怀瑾跌坐在地,揉着摔疼的小屁股,不甘地抬头望向帐中暴怒的姑娘,怨道:“沈姐姐,你真是狠心!” 沈妙言双颊红得厉害:“若有下次,就不止把你丢下床这般简单!” 君怀瑾还要再说,君天澜大步上前,一把拧了她的耳朵,将她往外面拖。 君怀瑾看清来人是君天澜,骇得要死,连忙求饶:“皇兄,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嫂嫂太勾人了!” 一声“嫂嫂”,叫君天澜周身的阴冷气息稍稍收敛了些,然而拧她耳朵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沈妙言坐在床上,只听得外面庭院里传来几声嗷嗷惨叫,过了会儿就没了动静。 她脸蛋红红,却是如何都睡不着了。 君天澜大步进来,在床榻边落座,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下次她再敢动手动脚,只管打。” 沈妙言垂着眼帘,正要说好,却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胸前,为她拢衣裳的手也顿住了。 这是走了一匹狼,又来一匹狼的意思? 她连忙往床头退了退,拥住薄被:“刚刚怀瑾让我在你面前,帮她美言几句。我听着她的意思,是真的看上谢容景了。” 君天澜“嗯”了声,“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一则未免被人怀疑,二则谢容景这次颜面扫地,想来对女人会产生些抵触情绪。若怀瑾再干出负他的事,恐怕谢家与咱们,也将成仇敌。” 沈妙言点点头,非常赞同他的分析。 寝屋中寂静了会儿。 抱着被衾缩在床头的小姑娘只觉那人的目光越来越炽热,忍不住朝床角缩去:“我……我要睡觉了……” 君天澜脱掉靴履,将帐幔放下,“我陪你一起。” “呃……” 小姑娘还没想出拒绝的理由,男人已经掀开被子躺了下去:“过来。” 见她一动不动,他干脆伸出手,直接将她抱进怀中。 她的身子又软又香,实在叫他爱不释手。 “四哥……” 沈妙言好想哭,为什么君家的人都是这幅德行! 男人嗅着她的体香,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别动。” 第613章 她算计人心 沈妙言背对他,感受着抵在自己股间的滚烫/硕大,忍不住地轻颤:“四哥,你这样,我很难受……” 背后男人呼吸灼热,抱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松开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一骨碌滚到里侧,从被子里偷眼看他,只觉他似乎比自己还要难受。 心中权衡再三,她为难地靠过去,柔弱无骨地小手缓缓探进他的下身。 君天澜发出一声闷哼,偏头看她,但见她小脸绯红,结结巴巴道:“我……我试试……” 说着,小手却丝毫不得章法,只在那狰狞处左右摸索。 君天澜呼吸愈发粗重,大掌覆在她的小手上,缓慢地引导她。 …… 午觉过后。 守在门口的拂衣与添香见房门被推开,连忙屈膝行礼。 添香胆大,悄悄抬起头,就瞧见自家主子神清气爽,一副吃饱餍足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惊了惊,等君天澜走了,才跑进寝屋,只瞧见床上十分齐整,小姐正慢条斯理地站在水盆边洗手。 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连忙凑上去,小声问道:“小姐,您和主子?” 沈妙言拿皂荚在手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慢吞吞地搓手:“你说呢?” 添香望了眼她细白的双手,眼中难掩失望:“这样好的机会……您孤身在镐京城中,若能怀上主子的孩子,这寿王府,还愁站不稳脚跟吗?” 沈妙言盯着泛出皂荚泡沫的双手,压低了声音:“这些时日,我也算是想通了。这男人啊,一旦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再去珍惜。于他们而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你所言,我在镐京城什么都没有,唯有作为女子的一身清白。” “若将清白在婚前随意交出去,那便是糟践自己。可若连自己都不尊重自己,旁人又怎会尊重你?外人以寿王府小妾身份看待我,可我却知道,我并非他们眼中那般不堪。这份底气与自信,将支撑我,抬头挺胸地站在他身边。” 她说完,将双手缓缓浸入凉水中。 添香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但见她面色沉静,双眸中的神色,并非是寻常女子所能具备的坚韧。 她深受感动,认真行了个屈膝礼:“小姐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沈妙言笑了笑:“去帮我换盆水吧。” 另一边,萧府。 大厅中,萧阳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上座的萧战被她哭得烦了,猛地一拍桌子:“你还有脸哭?!” 桌案上的茶几跟着跳了跳。 萧阳一哆嗦,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爹,女儿真的不愿意嫁给谢容景!女儿从小时候起就喜欢宣王哥哥,最大的梦想就是做宣王妃……爹,女儿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你不能将女儿推进火坑!” 说着,膝行上前,揪住萧战的袍角,哭得哀哀切切。 萧家兄弟坐在左侧,萧城烨脸色十分难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发动萧家人马,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在东郊外的迷踪林里发现她,可她却不肯跟他回来,非说什么宣王与她约好了一起私奔! 不是他瞧不起亲妹子,但宣王殿下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还私奔,简直笑话! 萧战怒其不争,一脚将她踹开:“什么火坑,谢容景年纪轻轻便已位列将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人品贵重,镐京城多少姑娘盼着嫁给他!若非你是我女儿,你以为轮得到你?!” 他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皆都是人中龙凤,唯有这个女儿,实在是不成器! 萧阳自幼被娇宠长大,如今竟被父亲当众踹了一脚,不禁怒火中烧,捂着胸口站起身:“婚约是你们定的,压根儿未曾问过我的意见!要嫁你自己嫁,哪怕给宣王哥哥做妾,我都不要嫁谢容景!” 说罢,怒气冲冲就要离开。 这话彻底激怒了萧战,他一把将她扯回来,直接呼了她一巴掌,横眉怒目:“萧家的女儿,就没有做妾的!” 萧阳哭得歇斯底里:“宫里的贵妃姑姑,难道不是妾吗?!父亲偏心!” 萧战被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平息了些怒火,冷声道:“给我将这个不孝女拖进柴房,谁都不准给她送饭!我就不信,我萧某人治得了军队,却治不了区区女子!” 两名侍卫正要动手,始终气定神闲的萧城诀终于开了口:“小妹,今儿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当众给谢容景道歉,求得他原谅,并告诉他,你愿意嫁给他,日后在谢府相夫教子,绝无二心。” “不可能!”萧阳吹胡子瞪眼。 萧城诀呷了口茶水,笑容淡淡:“第二条,去郊外青梅庵,剃度修行,此生不得再踏入镐京城半步。” 话音落地,在场众人皆都惊了惊。 萧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她是知晓这位二哥的手段的,他看起来总笑得温柔,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可行事手段,绝对是雷厉风行那种。 而父亲,向来听他的话…… 萧城诀搁下茶盏,“看样子,小妹是要选第二条路了。来人。” “等等!”萧阳的眼泪掉得更欢,惊恐地朝后面退了两步,“我去道歉!我道歉就是!呜呜呜……” 萧战松了口气,谢容景大度,只要女儿肯主动道歉,再加上这些年的情分,想来将那桩婚事继续,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大厅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萧城诀独坐。 一袭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缓缓从屏风后绕出来,优雅而矜贵地坐到主位。 萧城诀抬眸:“殿下,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虽然那名婢女已经上吊自尽,但小妹悔婚,的确有人从中作梗。这计谋刁钻狡猾,将人心算计得如此精准,不似出自男人之手,倒像是女人所为。” “女人?”君舒影声音轻慢,随手端起桌案上的碧色茶盏,茶盏上绘着半支映雪梨花。 他端详良久,唇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丹凤眼里却都是无情,“女人……” 第614章 妙妙真是…… 眼见着已是四月中旬,镐京城在发生了萧家悔婚的丑闻后,寂静了多日,便又传出宣王府要举办花宴的消息来。 沈妙言今日穿了件梨花白丝缎斜襟衫子,下身着水红云纱绣牡丹十二幅长裙,松松垮垮挽着堕马髻,斜倚在软榻的矮几上,手持一杆紫竹狼毫笔,就着绿纱窗外透进来的光,慢条斯理地在宣纸上练字。 摊开的青皮字帖,是君天澜给她搜罗来的,说是当朝大长公主的字,一手簪花小楷异常繁丽漂亮,比薛宝璋的字更有风骨。 她听拂衣念完请贴上的内容,头也不抬,仍旧专注于笔下的字:“请了多少人?” “据奴婢所知,镐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 沈妙言微微颔首,让她下去了。 君天澜从外面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美人当窗临字的一幕。 相当养眼。 他走进来,从背后抱住沈妙言的腰,望了眼宣纸:“字写的不错。” 沈妙言搁下毛笔,挣开他的手,起身去旁边银盘里净手:“谢昭明日会在宣王府办花宴,请了不少人。我猜,他们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让萧阳向谢容景道歉。四哥,咱们不能让他们事成。” 君天澜盯着她的侧脸,淡淡“嗯”了声。 沈妙言擦干双手,走到他跟前,被他一把搂住腰,大掌轻轻挠了挠她的腰身。 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认真凝视他的双眼:“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 男人将她抱进怀中:“放心,他们不会得逞。就算萧阳诚心道歉,谢容景也未必能原谅她。一纸婚约约束的姻缘,责任比爱更多,又哪儿来的矢志不渝?再者……” 凤眸愈发黑沉,他也正想要利用这次镐京城贵族云集的聚会,向所有人宣布,他君天澜,真真正正归来了。 不是以落魄皇子的身份。 而是…… 王者归来。 捏她腰的手不觉加重,疼得沈妙言发出一声惊呼,抬手冲着男人的脸就是一巴掌。 君天澜回过神,及时握住她的手腕,挑着眉,似笑非笑:“妙妙胆子越来越大了,真是……欠调教。” 沈妙言泪眼汪汪,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 这男人下手总是如此不知轻重,他不知道他是练武的吗? 更何况他的力气本就大,自以为收敛了力道,却不知女孩儿的身体本就娇嫩,这么随便捏一捏,就疼得她好想踹死他。 …… 翌日。 两人乘坐马车来到宣王府,但见门庭若市,宾客盈门,王府侍女迎来送往,俱都言笑晏晏,仪态万方。 等进了垂花门,绕过几道九曲回廊,宣王府的花园便呈现在眼前。 花园里有一片大湖,湖上遍植莲叶,亭亭如盖,绿意盈盈。 湖岸边矗立着一座精致的两层小楼,丝竹管弦及欢声笑语从楼中传出,贵族们聚在其中寻欢作乐,推杯换盏、纸醉金迷,俨然是太平盛世模样。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上了楼,二楼宽阔,摆着一水儿的花梨木桌椅,公子小姐们并不避讳,坐在一处讨论诗词歌赋,偶有人得了妙句,引得其他人连连称赞。 君舒影坐在上座,单手托腮,抬眸见君天澜与沈妙言进来,唇角依旧含笑:“皇兄到了。” 其余人闻声,朝门口看去,只见侍女卷起珠帘,君天澜一身黑袍,缓步而来。 他们便七零八落地站起身,也有懒得起来的,直接道了句“见过寿王”。 君天澜也不恼,穿过众人,与君舒影隔了个案几,拂袖落座。 沈妙言乖巧站在他身后,此时四月的阳光正好穿过雕窗,她看起来像是站在光影之中,仿佛踏光而来的神女,较平常更多几分艳色,令在场公子们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朝她身上扫。 君天澜垂下眼帘掩饰了眸底的不悦,摩挲着指间扳指,淡淡道:“去谢陶那儿。” 沈妙言瞧见谢陶正独自坐在一处角落,连忙过去寻她。 她刚坐下,门口的侍女再度卷起珠帘:“顾二公子。” 众人怔了怔,一同循声望去,进来的男人身姿纤瘦高挑,白玉冠束发,系着件斗篷,面容虽苍白病态却难掩英俊,步伐十分稳重。 他径直走到上座前,先朝君天澜作揖行礼:“寿王殿下。” 君天澜微微颔首,他才转向君舒影,同样作了个揖:“宣王殿下。” 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早听闻顾家有位二公子,因为自幼体弱多病,鲜少露面,却不知今日为何会来参加宣王府的宴会?莫非是与寿王的回归有关? 顾钦原直起身,走到君天澜下方落座。 端坐在君舒影身侧的谢昭,笑容端艳大方:“本妃从前随王爷去草原,曾与顾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二公子对妹妹照拂有加,却不曾想,原来二公子与妹妹竟有婚约关系。” 话音落地,众人的目光皆都落在顾钦原与谢陶身上。 谢陶又害羞又骄傲,垂着眼帘,脸蛋儿悄悄红了。 谢昭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又道:“我这妹妹任性娇蛮,总要人哄着。二公子一介白身,想来也是不打算考取功名了,平时尽可带妹妹游山玩水、纵情享乐,真真是一段好姻缘。”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是宣王妃在称赞这对璧人。 可在沈妙言听来,却是谢昭在拐着弯儿地提及顾钦原无所事事,谢陶刁蛮无理。 这女人也忒变态了些,非得把别人踩在脚下,才能显出她自己的幸福和高贵吗? 顾钦原与君天澜对了个眼,知晓他今日要借着这场宴会,现出皇后嫡长子该有的锋芒,于是端起茶盏,笑道:“王妃这话,错了。” —— 明儿钦原虐渣打脸啪啪啪~~ 谢谢昨天十七位宝贝儿的打赏,抱住大家,么么么么!! 第615章 顾钦原大放异彩 话音落地,众人一齐朝他看来。 顾钦原笑吟吟盯着谢昭:“‘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在下这些年深居简出,乃是为了日夜学习先人留下的典籍,以图更好地为国家效力。即便如今只是一介白身,王妃又怎知,在下将来不会飞黄腾达、拜相封侯?” 一席话,叫谢昭哑口无言,全场更是鸦雀无声。 顾钦原静静注视着谢昭,她比小时候漂亮多了,身着王妃服制坐在那里,端庄美艳,气度出众。 他发现,即便她做了其他男人的妻子,他也仍旧遏制不住,对她的渴望。 想要在她面前证明自己。 想要……占有她。 他生怕露出端倪,只得垂下眼帘,装作平静喝茶。 楼中正寂静时,一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忽然笑道:“顾二公子好志气!二公子既自诩满腹才华,可否容在下讨教一二?” 沈妙言好奇地张望那人,却听得身旁有小姐轻声道:“那位顾二公子,也太能说大话了!什么拜相封侯,那是能随口说出来的?如今可好,叫翰林院撰修给盯上,不丢脸才怪!” “是啊,吴大人满腹诗书,做出的诗在京中广为传颂,岂是顾二公子能比的!也不知这顾二公子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若给顾家人知道他丢了顾家的脸面,怕是要倒霉的。” 她们说着,便嗤嗤笑起来。 四周也有不少人跟着哄笑,毕竟他们见识过吴勉的才华,可顾二公子从未在镐京城露过面,若他真有才,早该名声在外了!可见今日,这位顾二公子纯粹是来大放厥词的。 满堂轻蔑的目光中,顾钦原声音平静:“吴大人但说无妨。” 沈妙言拿帕子擦了擦手,抬眸瞥向斜对面踌躇满志的吴勉,唇角勾起一道冷笑。 吴勉拿扇子轻轻敲击掌心,笑容透着不怀好意:“敢问顾大人,每次镐京城的人在提及萧家与顾家时,为何总会将萧家排在前面?萧顾、萧顾,倒从未有人称过顾萧。” 他是宣王党派的官吏,这问题问得极为刁钻,既当众暗示顾家不如萧家,又考验了顾钦原的反应与口才。 众人自问自己是答不出来的,于是纷纷含笑望向顾钦原,等着看他出丑。卡Kа酷Ku尐裞網 须知,顾钦原此时代表的不仅是顾家脸面,更代表了寿王的脸面。 若他回答不出来,那么出丑的除了顾家,还有寿王。 君舒影余光落在君天澜侧脸上,他这位四皇兄无比淡定,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唇角的笑容更热烈了些,他转向沈妙言,这小姑娘今日穿着件月白薄纱轻衫,下身系着条牡丹红十二幅长裙,发髻梳成了随云髻,非常娇嫩动人。 指尖轻轻叩击起桌案,他忽然很想将她抱到怀中,看看她的身子,是不是比从前更加香软。 吴勉盯紧了顾钦原,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他相信,顾钦原是回答不出来的。 顾钦原喝完茶,将茶盏搁到桌案上,抚掌而笑:“譬如驴马,咱们平日里,不也常常称为驴马,而从不说马驴吗?这样的排序,大约同萧顾,是一个道理吧。” 这是以马比喻顾家,以驴比喻萧家。卡Kа酷Ku尐裞網 吴勉猛地攥紧手中折扇,盯着顾钦原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 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场众人也纷纷惊讶,这位顾二公子,看着弱不禁风,才思竟然这般敏捷! 谢陶喜不自胜,望着顾钦原的目光满含痴慕,沈妙言使了大力,才将她的脑袋扳正:“嫁给他之后,再在府中这样看他!如今这么多人,没得被人笑话!” 谢陶双颊绯红,难掩欢喜。 而吴勉一计不成,很快再生一计,指着顾钦原的小腹,笑道:“我常闻宰相肚里能撑船,若顾二公子做了宰相,这肚子里,是否能撑下船呢?” 这话问得巧妙,若顾钦原说撑得下,便显得不谦逊,若说撑不下,却又显得小肚鸡肠被人笑话。 宣王一派的人尽皆打起精神,等着看顾钦原的笑话。 四周有女子轻声道:“这位顾二公子,刚刚或许只是碰巧才解了吴大人的局。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正是呢。吴大人乃翰林院撰修,才高八斗,岂是他一介白身能比的!” 吴勉摇开折扇,笑容得意:“顾二公子这肚里,到底撑不撑得下船呢?” 顾钦原端坐在四月的薄光里,身上穿的白色锦袍散发出白莹莹的光,双眸之中更是异彩纷呈:“我这肚子里空洞无物,然而像吴大人这般人物,却能容下数百个。吴大人说,我这肚子,能不能撑得下船呢?” 他说完,吴勉的脸色唰得白了。 这话回的实在巧妙,不仅暗示吴勉是小人,更将问题抛回给他。 他说撑不下,更显得他是小人…… 若说撑得下,岂不是显得他白痴?! 在座众人望着顾钦原的目光一变再变,这般应变能力,简直是天才! 吴勉咬牙切齿无话可说,只得站起身,朝顾钦原作了个揖:“顾公子才华举世无双,吴某佩服。” 顾钦原笑容淡淡,余光落在谢昭脸上,见她美艳的脸上同样盛满惊异,心中稍感熨帖,没再对吴勉穷追猛打。 “顾公子之才,当真令人惊艳。”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萧家兄妹不知何时到的,正站在珠帘外。 侍女急忙卷起珠帘,萧城诀摇着把玉骨折扇,笑意盈盈,令人如沐春风:“镐京城人才济济,却无一能及顾公子,在下钦佩。只是不知,顾公子棋艺又如何呢?可否陪在下对一盘棋?咱们不论输赢,只图个乐子。” 他说是不论输赢,可在座之人都知道,这是萧城诀在为宣王找回场子。 谢昭也盼着自家夫君长脸,知晓萧城诀才华出众,因此稍稍松了口气。 而她所有的神情变化,都被顾钦原看在眼里。 他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棋盘很快被摆了出来,就在大厅正中央。 两人各自入座。 君舒影慵懒地靠坐在大椅上,无聊地把玩着一柄玉如意,声音轻慢:“皇兄认为,谁会赢?” 第616章 珍珑棋局顾钦原VS萧城诀 君天澜饮了口酒,面色淡漠,完全无视他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目光落到角落,那小姑娘正在剥香蕉皮,南方进贡的大香蕉,橙黄饱满,口味香甜。 他看见那张小小的、红润的嘴儿舔了舔香蕉肉,随即小口小口,认真地吃了起来。 在男人看来,这动作真是,相当诱惑…… 他正看得失神,下方猜先已经结束,判官高呼出声:“萧二公子执黑先行!” “承让了。” 萧城诀笑得令人如沐春风,从棋篓里取了几枚黑棋握在掌心,慢条斯理地落子。 落在了棋盘左下角。 顾钦原执白棋,与其成对角之势,落在右上方。 早有侍女搬来四尺高的大围棋盘靠立在墙壁,那棋盘与棋子间有磁性,因此即便棋盘竖立也仍然可以对弈。 她们按着中间那两人的对弈步骤,一颗一颗将黑白棋子摆在大棋盘上,以便众人能清晰地观赏到每一步棋路。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城诀棋路偏攻,大刀阔斧地在三百一十九道棋线上开疆拓土,除却中间的大片空白,其余四方皆落有黑子,像是镇守一方的黑龙。 顾钦原则偏向守局,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守局的机会,右下方的七枚白棋被围攻得零零落落,似乎已然成了弃子。 四周的人议论不绝,吴勉轻声道:“我曾与萧二公子对弈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杀得片甲不留。二公子的棋艺,恐怕在大周国无人能出其右。” 对面的殿阁大学士同样颔首,“萧二公子棋艺卓绝,我听闻,他十五岁时,在广寿寺曾同时与棋社六名大国手对弈,直将对方逼得无路可退。自那一局后,六名大国手同时宣布退出棋坛,从此销声匿迹。” “这位顾二公子虽然才思敏锐,却不该与萧公子比试围棋,可惜了!” 众人皆都摇首,显然并不看好顾钦原。 沈妙言吃完香蕉,抬起头,只见黑棋已经在右上角缠上白子,似乎是想将顾钦原的白棋逼死在这一角。 她虽不善长下棋,可经常观摩四哥与府中幕僚对弈,也曾见识过顾钦原的棋路,因此看棋时比旁人更通透些。 眼前这局,棋盘中间大片空白,黑白两势只分布在四周一圈,细细观摩,倒是叫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张上古棋谱…… 演武图。 棋路看上去简单粗略,实则气象万千、包罗万象,乃是有名的珍珑棋局之一。 她惊异地盯着场中两人,他们面容沉静,并不被四周的议论声所打扰。 她知晓这两人各为其主,今日都是拼着赢棋而来,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不知这两人竟有如此本事,将一局演武图如此活灵活现地重现世间。 旁边谢陶轻呼一声,她连忙抬眸望向大棋盘,只见右上方的白子已然杀出重围,不止如此,竟然还救活了下方的七枚弃子,与其连成一片,成大龙之势。 众人皆都讶异出声,不可思议的目光在顾钦原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这个男人素日里从不曾露面于人前,人人只道顾二公子体弱多病、命不久矣,却不知他岂止是天才,分明是鬼才! 萧城诀摩挲了会儿下巴,抬眸朝顾钦原微微一笑,继续落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上座的谢昭不悦皱眉,她看不懂棋局,她只知道顾钦原不过是个病秧子,萧城诀怎么回事,竟然连一个病秧子都解决不了! 她颇为烦躁地盯向谢陶,原以为这小贱人会嫁个无用之人,可如今看来,顾钦原分明惊才绝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鸦羽般的眼睫遮掩了眼底的暗芒,顾钦原,顾钦原,顾钦原…… 棋盘上的战斗已然蔓延至左下角,顾钦原的白棋在那里被黑子围攻,一逃再逃,黑棋紧随其右,将其一断再断。 两条棋路像是两头并行的野兽,以蓬勃凶猛的搏杀之势,厮杀向棋盘正中央。 白棋屡屡被黑棋断开,可棋盘上所有看似无用的弃子竟然同时发挥作用,白棋首尾相连,如蛟龙入海,已然势不可挡! 在场众人屏息凝神,盯紧了墙壁上的大棋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唯恐打断这两人的思考。 此时,在座之人早将输赢抛到脑后,尽都沉浸于这精妙绝伦的棋局之中。 自然也有人认出,这局棋乃是重现上古时期的演武图棋谱,可棋谱终究只是棋谱,哪比得上如今黑白两方活灵活现厮杀这般精彩! 黑棋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 萧城诀捻着一枚棋,额角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棋盘上。 他沉吟良久,忽然将那枚棋子丢进棋篓,起身朝顾钦原拱手:“顾兄棋艺无双,在下认输!” 顾钦原站起身,面容淡漠地朝他拱了拱手:“承让。” 没人看见,斗篷的遮掩下,他的后背早已沁出大片冷汗。 二楼寂静半晌,掌声如雷。 他们不止是为赢家喝彩,更是为今日这场无与伦比的对弈叫绝。 君舒影抚弄着玉如意,笑容绝艳:“本王听闻,曾有一位姓顾的大才子,在楚国名望极高,被楚皇请出山后,官拜正三品承议郎……” 话音落地,举座皆惊。 吴勉震惊道:“殿下说的,可是那位顾钦原,素有惊才绝艳之称的顾先生?!” “正是。”君舒影目光颇有深意地扫过顾钦原的面容,“本王似乎听闻,顾二公子的名讳,正是‘钦原’二字?不知与楚国那位,可有什么渊源?” 沈妙言瞳眸微微眯起,君舒影这是在利用顾钦原曾经在楚国做官的事,为难他吗? 怪不得四哥不急着恢复容貌,原是为了少些麻烦。 顾钦原站在中央,声音清淡:“顾钦原便是在下,在下便是顾钦原。古语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下这些年并非长居府中,而是游历八方,学习诸国治国之道,以期返回大周后,能为江山社稷出力。宣王对此,是有何不满吗?” 君舒影将玉如意递给旁边侍从,笑容透出意味深长:“顾先生多虑了,本王十分赞赏先生这种求知精神。赏。” 侍从将那柄玉如意送到顾钦原跟前,他接过,朝君舒影作了个揖,这才回到座位。 一场斗智落下帷幕,在座之人尽皆意犹未尽,暗道有生之年,恐怕再难见今日盛会。 端坐在下方的萧城烨看见弟弟败了,紧捏住手中杯盏,眉宇间的刀疤衬得他形容威武冷硬:“久闻寿王双腿痊愈前,功夫绝顶,不知在下可否讨教一二?” 第617章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话音落地,众人一齐望向上座,但见身着黑底暗金团龙纹锦袍的男人,薄唇抿出淡淡的弧度,点漆凤眸缓缓抬起,目光直接落在前方。 众人寻着他的视线看去,面容温柔、身姿修长的年轻公子临窗而坐,见所有视线都聚在他身上,不禁含笑抖了抖袍子:“萧大公子想和王爷过招,不如先同棠之过过招?棠之也会些拳脚功夫,想来不会让大公子失望。” 在座的人尽皆了然,宣王这边派的是萧家的公子,寿王那边为了不掉面子,自然不会亲自出马。 只是这位韩家二房的公子,听起来颇为陌生,而萧城烨却是身经百战的将军,韩棠之能打得过他吗? 可有了顾钦原大放异彩在前,他们也不敢小觑了韩棠之,纷纷拭目以待。 萧城烨冷笑了声,下一瞬,高大威猛的身影已然掠了出去,海碗大的拳头直接砸向韩棠之的脸。 这哪里是过招,分明是要人性命。 韩棠之侧头,整个人像是雨燕,轻盈地跃出数米远,笑吟吟转身看他。 萧城烨的拳头砸了个空,落在木制墙壁上,硬生生把墙壁砸出了个大窟窿! 他收回手,转身盯紧了韩棠之。卡Kа酷Ku尐裞網 到底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即便站在那里,周身的阴冷气息也令旁人畏惧。 二楼中央场地被腾空,沈妙言拿了个杏酪,一边吃一边盯着场中过招的两人,韩棠之擅长夜间暗杀,这样光线充足的白天,其实并不利于他发挥。 时间拖得越长,他就越处于弱势。 他只能,速战速决。 两人在狭窄的天地完全放不开手脚,先后掠出窗户,直落到湖面,足尖点在荷叶上,在湖中心大打出手。 众人纷纷起身奔到窗前,他们只能看见道道残影,快得完全无法分辨此时到底谁处于弱势。 萧城诀不动声色地走到谢容景身边,笑道:“谢兄别来无恙。” 谢容景瞥了他一眼:“萧兄有何话要说?” “那日舍妹逃婚,被兄长带回来后,细言之下,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她身边不知好歹的婢女撺掇,才让她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家父与兄长皆已狠狠训斥过她,她亦有悔意,今日前来参加宴会,并非是为了热闹,而是为了给谢兄道歉。” 他说完,朝萧阳递了个眼色。 萧阳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来,朝谢容景屈膝行了个礼:“谢公子,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刁蛮任性,更不该随意逃婚,让你丢了颜面。” 她的声音闷闷的,尽管不大,可四周的人还是听见了。 他们的视线从湖面打斗上转向萧阳与谢容景,暗道这是萧家在挽回联姻了,却不知谢容景会如何回答? 沈妙言偏过头,谢容景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他声音淡淡:“过去之事不必再提。父亲说了,我们谢家高攀不起萧家,那纸婚约,还是作罢。” 萧阳一听,顿时急了,不顾其他人在场,连忙去拉扯谢容景的袖角:“谢家哥哥,我不过一时任性,才做了糊涂事,你怎么半点机会都不肯给我?!难道过去,你从未喜欢过我吗?!” 她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谢家少夫人,要么入青梅庵剃度修行,再怎么不喜欢谢容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嫁。 谢容景低头望着她,她的面容绝对称不上漂亮,可她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眼里,她比其他小姐都要顺眼。 如今她眼圈泛红,俨然是要哭了…… 内心莫名抽痛,他犹豫了。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背影,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就在他要开口前,忽然抬手扶额,朝旁边倒去。 不偏不倚,正好倒在君舒影身上。 “头好晕呀……”她靠在君舒影身上,完全是柔弱无骨的模样。 君舒影蹙眉,连忙将她扶住:“小妙妙?” 萧阳正急切地等着谢容景的回答,目光落在他身后,正好看见君舒影与沈妙言纠缠在一起! 无名妒火从胸腔蹭的窜上来,她径直将谢容景丢在一旁,冲到君舒影身边,一把拉开沈妙言,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不要脸的狐媚子,你有寿王还不够吗?凭什么还来纠缠我的舒影哥哥?!” 她几乎是怒吼出来的,整座二楼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整座楼都寂静下来。 谢容景背对萧阳,眼眸里的犹豫与期待,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抬步,朝楼下走去。 萧阳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推开沈妙言,急切地去追谢容景:“谢家哥哥,你听我解释!” 她的手刚碰到谢容景的衣裳,就被对方推开。 谢容景退后几步,当着满楼的人,一字一顿:“父亲说过,婚约作废。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说罢,大步离去。 萧阳崩溃地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他离开,最后怒不可遏,将满腔怒意皆都发在沈妙言身上,冲过去就想再打她一耳光:“都怪你这个贱人!” 然而她还没有打着,一股大力就在半空中握住她的手腕,“萧阳,对寿王府不敬,就是对本王不敬!” 话音落地,骨折声响起,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折断了她的手骨! 钻心的惨叫声震彻整座木楼,萧阳捧着手臂,疼得蹲在地上,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掉落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君天澜将沈妙言抱在怀中,当着众人的面,凤眸温柔而宠溺:“咱们回府。” 众人看向沈妙言,但见她的小脸红了半边儿,看起来十分可怜。 小姑娘将脸埋在君天澜的胸膛前,轻轻点头。 众人只道她是委屈地哭了,却没人瞧见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正在这时,窗外猛地传来水花声响,众人急忙看去,只见韩棠之脚尖点在荷叶上,气息温雅内敛。 而萧城烨整个人都跌进水中,好不狼狈! 众人俱都沉默。 今日宴会,文武两局,皆是寿王获胜。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春风从窗外拂进来,将君天澜的黑色袍摆吹得飞扬。 他将沈妙言打横抱起,面无表情地朝楼下走去。 由顾钦原领头,所有人都在他背后行大礼:“恭送寿王!” 恭恭敬敬,规规矩矩。 第618章 大周皇族的爱,向来霸道残酷 沈妙言悄悄回头,只见众人跪伏在地,唯有君舒影一人临风而立。 他在对她微笑。 那张绝艳出尘的面庞上,斜挑的丹凤眼美到极致,却也危险到极致。 沈妙言的心无法抑制地颤了颤,连忙躲到君天澜怀中。 他发现了吗?他发现是她在捣鬼?! 君舒影目送他们离开,唇角的弧度越发艳丽。 …… 出了萧阳这档子破事,宴会终究不欢而散。 谢昭作为女主人,亲自送宾客们出门,谢陶缠着顾钦原正要离开,却被她叫住:“顾公子、妹妹,请留步。” 谢陶脸色唰一下白了。 顾钦原转身,只见众多衣着锦绣的侍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款步而来。 她今日穿了件朱红洒金广袖湘罗裙,云鬓高耸,容姿绝世:“顾公子今日才华出众,昭儿佩服。” 此时阳光透过几丛绿竹,从长廊一侧倾洒进来,她站在光中,盈盈而笑的模样晃花了顾钦原的眼。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风雪凛冽的冬夜。卡Kа酷Ku尐裞網 眼前这张漂亮明艳的容颜、窈窕玲珑的身姿,与那夜苍白瘦弱的小姑娘逐渐重合…… 顾钦原眼底复杂,眼前的女人,既是他心仪之人,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顾公子?” 谢昭唤了声。 她清晰地将他脸上的异色尽皆收入眼底,心底冷笑了下,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端庄得宜的表情,满眼都是关切。 顾钦原回过神,朝她拱了拱手:“宣王妃。” 谢昭从身旁侍女手中接过一盒点心,亲自送到他手中:“这是宣王府的一点心意,每位客人都会得到一份。顾公子若是喜欢这味道,昭儿再叫小厨房做了,给你送过去。” 她的态度亲切温婉,唇角噙着柔和的微笑,仿佛是最善良的仙子。 “多谢王妃美意……告辞。” 顾钦原用余光扫了她一眼,顿了顿,才转身离开。 谢陶跟在他身后,满脸愁绪地回头望向谢昭,就看见她恶毒的笑脸。 瘦弱的小姑娘身子抖了抖,紧忙朝前小跑几步,去追顾钦原。 旁边有侍女好奇问道:“娘娘,您为何要对那位顾公子如此青眼有加?他不是咱们王爷的仇人吗?” “作为女人,就该懂得处处留情……将来,或许会有一线用处。” 谢昭声音淡漠,抬起精致的下巴,脖颈修长白皙,仿佛最骄矜的天鹅。 那侍女连忙称是,目光在触及到不远处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时,轻声道:“娘娘,王爷过来了。” 君舒影面无表情地缓步而来。 谢昭抬手,示意周围婢女都退下。 她迎上去,满脸关切:“王爷,您说借着今日这场宴会,重提萧谢联姻,可如今都被萧阳搞砸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怨恨萧阳不知廉耻惦记自己的夫君,所以恨不得在君舒影面前,多多抹黑萧阳。 可她不提还好,一提,君舒影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想起,沈妙言故意撞到他身上,却只是为了破坏他的筹谋。 薄唇的笑容冷漠刻骨,他一把将谢昭按到扶栏上,不顾她的低呼,粗暴地撕开她的裙子,以发泄怒火的形式将她占有。 女人两只纤细的手腕,被他一手牢牢握在半空,另一手从前方掐住她的脖颈,迫使她抬起上身,整个人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令人羞耻的撞击声不停传出,伴着女人痛苦而隐忍的闷叫。 君舒影紧盯着廊外的荷塘,双眼早已通红。 君天澜有什么好,凭什么值得她那般相助?她明知他与君天澜之间必有一败,为何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将他推进深渊?!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包括皇位,包括女人! 身下的动作粗鲁而霸道,他无视谢昭的哭喊求饶,脑海中只剩一个疯狂的念头:将沈妙言夺过来,不惜一切手段…… 哪怕用铁链将她囚禁在身边,哪怕她会恨他,他都无法再容忍,她为了君天澜与他针锋相对! 大周皇族的爱,向来霸道而残酷。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在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儿后,终有化身成魔的那天。 …… 寿王府,东流院,鸟语花香。 沈妙言乖乖坐在软榻上,君天澜拿着冰袋帮她敷脸。 她揪着衣角,声音极轻:“四哥,萧阳力气小,这巴掌一点都不疼。” 君天澜不语。 就算小丫头不去撞君舒影,他也能有办法让谢容景拒绝萧阳,这姑娘,怎的行事如此急躁? 眉尖微不可察地蹙起,他收起冰袋,低沉的声音透出不悦:“不可再有下次。” 沈妙言点点头,笑容娇俏:“如今萧谢两家的关系算是陷入了冰点,这下可好玩儿了!四哥,你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君天澜被她的话逗笑,在软榻上落座,将她拥入怀中,细细凝视她的面容。 她的皮肤非常娇嫩白润,挨了一巴掌的脸蛋,看起来仍旧红红的。 他亲了亲那处:“我会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妙妙只管看戏就好。” 漆黑的睫毛遮住了凤眸里的黑暗,他不止会彻底毁掉萧谢两家的交情,还会彻底毁掉萧阳。 谁叫她,动了他的女人。 沈妙言嗅着萦绕周身的淡淡山水香,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凛冽而危险的气息,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仰头望向他的脸,正对上男人来不及收回的残酷眸光。 她怔了怔。 然而凤眸中的残酷只是一掠而过,很快又恢复成宠溺温柔的模样:“晚上想吃什么?” 沈妙言便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声音欢快:“红烧肉,酱肘子!” 说着,跨坐到他的腰间,摘下他脸上的暗金雕花面具,捧了他的脸,仔细查看起来。 白清觉每日都派小厮给王府送药膏,敷了这些时日,皮肉翻开的可怖伤口早已恢复平整,只是还残留有不少纵横交错的红痕。 她跳下软榻,拧了湿帕将他脸上的药露擦干净:“四哥别动,我帮你换药。” 说着,拿了药罐过来,挑了满满一木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涂抹到他脸上。 君天澜只能看见,女孩儿鼓鼓的胸口在自己眼前晃荡。 虽不是波涛汹涌,却也蔚为可观…… 沈妙言拿药勺涂着涂着,忽然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 文里顾萧对弈时的“演武图”,还有“千层宝阁“、日本古代的“十厄势“,都属于珍珑棋局。写对弈那一章,菜花了一整个下午,哭唧唧…… 第619章 他唯一的谋算,是娶她 手上动作顿住,她低下头,男人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视线挪到旁边。 “哼!” 她不高兴,将药罐和木勺重重搁到桌子上,转身跑了。 君天澜无奈叹息,只得自己拿木勺挖了药膏涂脸。 与此同时,薛府。 庭院里的古老榕树下,摆着张刻了棋盘纹路的石桌,此时黑白棋子纵横厮杀,格局颇为宏大。 旁边薛灵坐在圈椅上,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看薛远与薛宝璋对弈:“你们说,寿王真有这样大的能耐?萧家兄弟我见识过,那本事,称之通天也不为过。可顾钦原与韩棠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真能赢萧家兄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薛宝璋含笑,白皙如玉的手指拈起一颗黑棋,缓缓落子。 于她而言,寿王自然越强大越好。 薛灵嗑了会儿瓜子,望了几眼薛远,笑道:“我久居深闺,对时局没什么认识。大哥觉得,寿王能赢过宣王吗?” “朝廷是非,岂容得咱们随口议论。”薛远懒得同她啰嗦,只随口敷衍。 这些天以来,薛家收到不少暗道消息,都与寿王府有关。 他知道寿王在不停地往朝中各个部门部署人马,勃勃野心昭然若揭。 可这都不是他能置喙的。 他是薛家嫡长子,肩上唯一的责任,是保全薛家。 只是…… 他拧眉,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薛灵有些失望他的回答,强忍住不继续望他,低头继续嗑瓜子。 “大哥这步棋走错了。” 薛宝璋声音淡淡,纤纤玉指将黑棋落在白子侧边,棋盘上胜负已分。 她端起茶盏,垂眸呷了一口,眼底暗光流转。 这厢薛家兄妹三人各怀心思,那厢萧阳被带回萧府,又是好一顿责骂。 萧战恨不得拎了军棍,狠狠抽她几棍子,可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娇养着长大,哪里下得去手。 再加上萧阳跪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再三保证以后绝不忤逆他,若能碰到谢家哥哥定然奉茶道歉,他胸口的怒意这才稍稍消散了些。 萧阳在府中乖乖待了几日,听见身边的侍女都在说镐京城里有出新戏好看,便又按捺不住性子,求了萧战放她出府看戏。 萧战寻思着女孩儿家看出戏应当没什么,于是没过问萧城诀的意见,直接大手一挥,允了。 却不知这一次,又会被萧阳捅出个大篓子来。 寿王府,东流院。 沈妙言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持书卷,这是添香帮她搜罗来的话本子,说是镐京城最流行的一出新戏。 她看得津津有味,舍不得将视线从书上移开,伸手去旁边矮几上摸点心吃,摸来摸去也没摸着,摸了半晌,却忽然被人握住手。 她偏头望去,君天澜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的,捏了她的手走过来,径直将她抱到大腿上:“在看什么?” 说着,便想去看那书名。 沈妙言脸蛋有些红,悄悄将话本子卷起来藏到身后,不让他看。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将话本子夺了来,挑眉道:“《西厢记》?” 这出戏里,讲了崔相国家的小姐崔莺莺,原本与郑尚书之子郑恒有婚约关系,后来崔莺莺在佛寺中遇见落魄书生张生,两人互相爱慕,却无奈被崔老夫人阻拦,逼着莺莺嫁给郑恒。后来经过重重磨难,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笑了笑,将那话本丢到旁边,“可好看?” “嗯……”沈妙言羞赧点头。 君天澜挑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人比花娇的容颜,声音含着几分戏谑:“想必萧阳也觉得好看。” 沈妙言怔了怔,忽然联想起话本中崔莺莺的经历与萧阳目前的窘境,顿时惊讶:“这是四哥布的局?四哥想诱惑萧阳再度惹恼谢家?!” 毕竟,萧阳若是看见这样的戏目,必然会感同身受,以致不顾一切地逃离谢容景。 君天澜亲了亲她的小嘴,赞道:“妙妙真聪明。” 当然,他不止是利用这出戏让萧阳再度背叛谢容景,他还花了无数人力物力,寻了个与君舒影有三四分相像的小倌儿送到萧阳跟前。 萧阳求君舒影而不得,在看见那个小倌儿时会做出什么事,可想而知。 萧家本就没给谢家任何交代,若萧阳那边再出丑闻,以谢和的脾气,宣布与萧家决裂,也不是不可能。 沈妙言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四哥太坏了!这样的谋算,今后可不能用在我身上!我怕我会被你吃的连渣都不剩!” 君天澜抿唇轻笑,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进怀中。 对这小姑娘,他唯一的谋算就是娶她、占有她,从身到心。 针对萧阳的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她成功地看到了那出戏,看完之后心旌摇曳大受鼓舞,紧接着在走出茶楼时,成功地遇见了容颜身姿都与君舒影有四分相像的男人。 她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了,犹如飞蛾扑向火焰。 在君天澜对萧家布局时,另一张巨大的罗网,也在悄无声息地扑向他的女人。 沈妙言这日得了半天假,从寿王府顺了不少好东西,打算带去给安姐姐。 她前脚刚出府门,后脚便有消息传至宣王府。 神仙般的男人,竟也罕见地穿起了黑色衣裳。 如同大周皇族其他男人一般,他的身姿高挑健硕,锦袍边缘用金线细细绣了莲花纹,金带束腰,手持一柄折扇,侧脸透出淡漠的冷。 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中,单膝跪下:“殿下,沈姑娘已经出府,如今正朝开元街街尾走。” 男人声音清冷:“你知道怎么做。” “是。” 今天阳光好,沈妙言拎着两大包礼物,蹦蹦跳跳地往倚梅馆方向走,那般开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回娘家。 夜寒带着六名暗卫跟在附近,唯恐她出了半分差池。 然而就算有这么多暗卫跟着,在沈妙言转过街角时,却还是跟丢了。 七名精锐傻愣愣站在这条狭窄的街巷中央,这里狭窄的只容得下两个人并肩前行,穿到对面需要半盏茶时间,而四周并无岔路,两边儿建筑都是四五层的高楼,这种地形一般都称之为一线天。 夜寒傻眼了,他们家小姐又没有长翅膀,总不能从高楼两侧飞走吧? 难道是小姐顽皮,飞快跑到对街去了? 第620章 小妙妙真淘气 七人迅速穿行到对面,眼前的街道宽敞干净,人来人往,却连小姐半个影子都没有。 房顶上,一名暗卫收了手中丝线,眼睛里掠过冷讽,扛着昏迷过去的沈妙言,以疾速从房顶上掠过。 他是王爷手底下最出色的暗卫,自然不是寿王府那群饭桶能比的。 …… 沈妙言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 视线模糊了好久才聚焦,她盯着正红色绣并蒂莲花的帐顶,好半晌后,揉着太阳穴坐起身,锦被、窗帘、地毯,触目所及都是红色。 她低头,自己穿着套正红色丝缎中衣,袖口上用金线绣了精致的莲花纹,大小正合宜。 她朝四周看去,这房间很大却没有窗户,摆设是一水儿的紫檀木器具,精美奢华。 隔着一排博古架和落纱罩,隐约可见一名男人跪坐在那儿,面前搁了架长筝。 似是察觉到她醒了过来,男人素手拨弦,行云流水般的琴音流淌在封闭的房间中,令人心旷神怡。 她下了床,赤着脚走向薄纱罩后,男人的身姿影影绰绰,依稀能看出一身黑裳,与冷峻精致的侧颜。 “四哥?” 她带着疑惑,缓步绕进落纱罩后。 男人琴音渐歇,抬起的眉眼,绝艳风流,丝丝缕缕都是诱惑,分明是君舒影那个妖孽。 琥珀色瞳眸中的炽热立即褪却,她朝后退了半步:“这是哪儿?” 女孩儿眼中的戒备叫君舒影心中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烦躁,他站起身,踱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宣王府。” 沈妙言又往后退了一步,笑容礼貌而疏离:“宣王爷既是请人做客,便该先下帖子。半路将我掳来是何道理?” “呵……”君舒影朝她逼近,“客人与客人之间,自是不同的。小妙妙深得我心,自然当得起如此待遇。” 沈妙言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联想到四哥曾经发狂的那几次,暗自揣测,难道大周皇族的人,一言不合便会如此? 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微笑,步步朝后退:“时辰不早,我该回寿王府了。卡Kа酷Ku尐裞網否则,四哥要担心的。” 说着,双腿却撞到软软的床榻,直接倒在了床上。 君舒影顺势欺身而上,单手撑在她脸侧的床榻上,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唇角噙着浅笑:“连杯茶水都没吃就想走,小妙妙未免太心急了……” 沈妙言紧盯着他的双眸,那双丹凤眼黑沉到极致,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可那寒潭之中,遍布冰冷索寂,并未倒映出任何人影, “君舒影……”沈妙言蹙眉,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你到底,想做什么?!” 君舒影目光下移,这中衣设计得宽松,她这么躺着,轻而易举便露出胸前的半痕雪白。 那块墨玉麒麟静静躺在白腻腻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瞳眸里的光再度湮灭,他伸手,直接将那块玉拽了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脖颈吃痛,将他推开,起身想要将玉夺回来:“你还给我!” 君舒影随手把墨玉麒麟藏进袖袋,擒住她乱挥的双手将她压在床上,单膝抵着她的后背,笑容不达眼底:“大周皇子皆有麒麟玉佩,乃是将来送给王妃的定情信物。小妙妙收了我的白玉麒麟,怎的又敢收他的?真是太不乖了。” 他的膝盖抵在小姑娘纤细的后背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上面,疼得沈妙言直哭,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只得愤怒地嚷嚷出声:“君舒影,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君舒影下手的确不知轻重,若非沈妙言骨子里流淌着大魏皇族的血统,被这么压上一会儿,脊骨必然受损。 然而他根本未曾察觉,只当每个人的身体都与他们皇族一般坚韧,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脸转向他:“小妙妙,咱们马上就成亲,好不好?等咱们成了亲,你就不会再想君天澜了。” 说罢,很认真地凑上去,亲了亲小姑娘的脸蛋。 沈妙言怒不可遏,可双手被反剪,如何也挣扎不开,只得愤愤朝他吐口水:“谁要跟你成亲!你滚开!” 君舒影抬袖擦去脸上的口水,笑容依旧绝艳:“小妙妙真淘气……” 话音落地,男人松开她的手,却瞬间将她翻了个身,直接用内力震碎她的中衣。 火红色绣莲花的肚兜,衬着大片雪白肌肤,映入他的眼帘。 瞳眸里暗潮涌动,他不管不顾地去扯女孩儿的亵裤。 沈妙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脚将他蹬开,拼命朝房门奔去。 可她打不开门。 那门重若千斤,被从外面牢牢锁上,无论她如何用力,也根本打不开。 君舒影抬手取下发顶金冠,随手丢到地上,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在胸前与后背,带着大弧度的微卷。 他斜倚在床榻上,撩了撩长袍,一条腿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修长有力。 他挑着远山眉,静静注视小姑娘疯狂砸门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扯开锦袍的盘扣,大片健硕结实的胸肌呈现在烛火中,胸前那两点樱红在乌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透出丝丝缕缕的诱惑。 沈妙言抱来半人高的蟠龙三足黄铜鼎怒砸房门,直将门砸得凹进去大片,也还是没能砸开。 她怒火中烧,恶狠狠将那黄铜鼎丢到地上,转过身,正要对君舒影发怒,就瞧见那货一丝不挂地斜倚在床头,微卷的乌发披散在榻上,宽肩窄腰,全身肤色犹如上好的凝脂白玉。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托着他那张妖孽的面庞,胸肌完美到无可挑剔,腰身劲瘦,人鱼线深邃,再往下…… 她紧忙忽略过去,只瞧见两条交叠在一起的腿,长得令人发指! “小妙妙,为夫的身材,与君天澜的比,如何?” 君舒影笑着,忽然下了床,一步一摇曳,朝她走去。 沈妙言又羞又窘,她觉得这人简直疯狂的不可理喻,只得背靠大门,狠狠道:“君舒影,你若敢强迫我,我便死给你看!” 浑身赤/裸的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她不敢多看,紧忙闭上双眼。 第621章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君舒影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她浑身都在发抖,眼睫轻轻打着颤,俨然是害怕畏惧的模样。 他又逼近一步,丹凤眼斜挑着万种风情:“这世上,唯有妙妙与我是同类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说着,温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脸蛋,瞳眸里的风情逐渐化为孤寂冷清:“小妙妙,活在这世上本就孤单,你我既是同类人,为何不能做个伴儿?我愿为你舍弃皇位,游遍四海八荒,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若隐若现的莲花香萦绕在鼻尖,沈妙言紧抿着小嘴,闭着双眼不发一语。 若当初沈国公府覆灭之时,有人同她说这么一番话,她或许会心动。 可世上…… 从来就没有如果。 君舒影再度逼近,小姑娘后背紧贴着冰凉而厚重的铁门,退无可退。 他俯身,深深浅浅的吻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她自知无路可逃,垂在腿侧的双手早已攥成拳头,开始思考,若与君舒影正面冲突,她会有几分赢的可能。 答案,自然是零。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扶着她的腰,轻轻抚摸她的肌肤,膝盖顶开她纤细的双腿,凤眸似笑非笑:“妙妙若肯乖乖配合,倒也能少吃些苦头。” 他又含住她洁白的耳垂,语带邪魅:“小妙妙,我会温柔些,尽量不弄疼你。” 说完,正要有所动作,余光却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的睫毛缝隙中滑落。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哭了。 哭得隐忍,哭得委屈。 君舒影自问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然而在面对她的眼泪时,始终蒙着一层坚冰的心,竟然意外地开始融化。 他是尊贵的天家皇子,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旁人都恨不得双手捧了送到他面前。 这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呢? 他怔怔凝视眼前的小姑娘,他肖想了她那么久,明明如今唾手可得,可他竟下不去手了。 扶着她纤腰的手缓缓上移,最后顿在她的面颊上,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他的丹凤眼已然恢复清明,此时瞳眸中盛着的,满满都是怜惜与无奈。 “对不起……” 他轻声。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他从衣架上拿了自己的外裳披到沈妙言身上,将她护在身后,沉重的铁门徐徐打开,面色冷凝的萧城烨站在门前:“殿下,寿王的轿辇到了门口,让您出去见他。” 说着,目光扫过君舒影没有遮蔽物的下身,耳根一红,连忙将视线挪到旁边。 “本王知道了。” 君舒影丝毫不觉得难堪。 美好的东西,难道不是给人欣赏的吗? 他淡漠地穿了中衣,又松松垮垮披了件外裳,任由三千青丝垂落在胸口和背后,抬步朝外走去。 沈妙言眼巴巴地想跟出去,萧城烨却毫不迟疑地将铁门合上。 她赤脚站在铺着红色软毯的房间里,水眸掠过四周,这里封闭得很,没留一扇窗。 君舒影说喜欢她,将她当做金丝雀关在华美的笼子里,这就是他的喜欢吗? 未免太过沉重。 宣王府。 黑金轿辇停在大门前,暗金色薄纱被高高卷起,端坐在里面的男人气度凛贵威严,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依然给人一种仿佛极北之地暴风雪压境的压迫感。 轿辇四周是三十六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精锐侍卫,各个散发出肃杀之气,叫四周围观的百姓纷纷赞叹寿王府的端严谨肃。 两扇朱红大门徐徐打开,谢昭被十几位侍女簇拥着出现在屋檐下,仿佛仙子般高贵美艳,笑吟吟道:“不知寿王驾临,所为何事?这儿风大,还请进府一叙。” 这寿王摆了这样大的架子过来,一看就是没好事。 与其在门口丢人现眼,还不如请他进府,想来王爷也不会说什么。 想起君舒影,她便又觉得下身隐隐作痛,扶住旁边侍女的手才勉强站稳脚跟。 君天澜自然不会跟她对话,侍立在轿侧的拂衣朝她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温婉大方却透出疏离:“见过宣王妃,我家小姐在开元街附近走丢了,想来与宣王有些关系,还请王妃行个方便,请王爷出来对峙。” 谢昭一听沈妙言丢了,便知晓这事儿八成跟她家王爷有关。 眼底的神色有些难看,她不知道沈妙言到底哪里好,怎么就惹得王爷干出当街抢人这般荒唐的事? 可恨归恨,面子却是不能丢的,于是她盈盈笑道:“寿王怕是找错地方了,夫君品行举止高贵良善,不会无端做出在大街上抢人的事情来。” 拂衣笑了笑:“我家王爷亲自找人,在小姐失踪的地方发现了这个。” 旁边小侍女立即捧着托盘走上台阶,呈给谢昭看。 漆木托盘里,盛着一小段半透明丝线。 谢昭扫了眼,笑容不达眼底:“这是什么?蛛网吗?” 她自然认出这是王爷手下头号暗卫所用兵器,看着像是蛛网,实际上韧度极好,这一小根,甚至就能割断人的咽喉,并非寻常物什。 然而当着君天澜和全城百姓的面,她肯定不能承认。 “据我家王爷得来的消息,宣王手下有一暗卫,轻功了得,善用这种丝线作为武器,外号‘蜘蛛’。宣王妃若不知情,大可请宣王出来说话。毕竟,即便贵为王爷,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道理。您身为王妃,更应该贤淑地劝诫他,而不是这般左右推卸责任。” 拂衣一番话说得不慌不忙、掷地有声,叫四周百姓纷纷称是,暗道这位新近归来的寿王身居高位,竟也能如此明事理,当真是百姓的福气。 谢昭面皮涨红,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甘地攥起,这寿王府的侍女也太会说话了,不仅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抹黑王爷和她,还顺带帮寿王树立威风、拉拢人心…… 她正要开口反驳拂衣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衣着随意的君舒影正闲步而来。 带着弧度的乌黑长发垂落在胸前与腰间,上好的纯黑丝绸中衣微微敞开,外面松松垮垮地披着件雪白锦裳,斜挑的丹凤眼满是绰约风情。 这般绝世姿容,实在令人惊艳。 第622章 被她的眼神撩了一下 大周皇族向来以美貌与风华气度闻名天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因此,引得镐京城百姓皆都崇尚美人。 围观的百姓在这一刻忘记了尊卑,只顾呆呆盯着这突然出现的美人,刚刚的声讨,也尽皆化为乌有。 潜意识里,他们觉得这神仙般的人,怎会干出强抢民女那种事? 定是寿王搞错了。 “刚刚臣弟在寝屋——”君舒影顿了顿,没往下说,只淡淡笑道,“不知皇兄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么一笑,宛如佛座前千万朵莲花同时绽放。 和风将他的袍摆与广袖吹得飞扬,世间任何语言与色彩,都难以描摹出他此时的优雅仪态。 君天澜盯着他,但见他春风满面,眉梢眼角都是一副餍足的神态,令人不得不怀疑他将妙妙…… 周身的森冷气息愈发凝重,可他的面容却依旧冷峻凛贵,宛如暴雨倾盆前的压抑,叫四周的人皆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他终于冷冷开口:“有这蛛丝作为铁证,五弟莫非还想抵赖,你强抢民女之罪?” 君舒影拈起那截细若无物的丝线,笑容温柔:“阿蛛也真是,都跟他说了这东西不可随意丢弃,万一伤着百姓岂不是糟糕?多谢皇兄将这东西送还,回头,臣弟定然好好训斥他。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将蛛丝交给一旁的萧城烨。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扳指,声音淡漠:“五弟不肯承认?” 另一边,奢华的密室内。 沈妙言吃掉桌子上的两盘点心,自觉恢复了力气,又走到门边,咬咬牙,抱起那只半人高的蟠龙三足黄铜鼎,再度去砸门。 那门虽是用纯铁打造,有两指厚,可是被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砸了一下又一下,终于从中间深深凹了进去。 她满头大汗,歇了会儿,再度抱起那只黄铜鼎,后退了几步,双膝屈起,双手高高举起那只大鼎,尖叫了声,猛地将大鼎砸向铁门。 鼎耳都砸掉了,那座铁门重重抖动了下,却仍旧屹立着挡住了出口。 小姑娘冷笑了声,上前将鼎抱起来,毫不犹豫地再砸。 …… 砸到第七次,随着巨响声,铁门终于哐当倒地。卡Kа酷Ku尐裞網 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长剑的夜寒及一众暗卫站在门外,惊呆了。 沈妙言愣了愣,夜寒震惊地竖起大拇指:“小姐,您太牛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沈妙言拢了拢君舒影的外裳,赤脚走出去。 “主子说兵分两路、调虎离山,他吸引宣王的注意,让咱们偷偷进来找您。”夜寒瞄了眼沈妙言洁白的小脚,连忙挪开视线,“小姐行动不便,属下背您离开?” 沈妙言点点头,并不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小节。 夜寒背她出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里是宣王府的地牢。 守在地牢门口的宣王府暗卫尽都被无声无息地灭了口,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中半分怜悯都没有,更多的是对君舒影的厌恶。 而正门外,君舒影还在与君天澜交涉。 夜凛悄无声息地过来,走到轿窗旁低语了几句。 轿中的男人抖了抖袍摆,声音低沉清冷:“五弟如此坚持,本王再去旁的地方找找就是。卡Kа酷Ku尐裞網告辞。” 八名轿夫抬起软轿,寿王府的盛大仪仗缓慢离开了永昌街。 君舒影目送他们离去,猛地眯起双眸,调虎离山?! …… 寿王府。 沈妙言在温泉池泡完澡,天色早就暗了。 她独自穿过梨花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君舒影的话: ——这世上,唯有妙妙与我是同类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活在这世上本就孤单……你我既是同类人,为何不能做个伴儿? 她无法判断那个疯子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却开始怀疑起她自己。 她沈妙言,如今究竟是什么性格的人呢? 她真的像他话中那般孤单又自私吗? 心跳莫名有些乱,她甩甩脑袋,抬步继续朝东流院走。 此时东流院寝屋中灯火通明,她挑了珠帘进去,就看见君天澜身着宽松的素纱中衣,乌发披散下来,正倚在软榻上看书。 暗金雕花面具被搁在矮几上,折射出淡淡的暗光。 “四哥。”她蹭到他身边坐下,伸手环住他的腰,颇有些无奈,“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君天澜视线仍旧专注地落在书卷上,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你的事,从不是麻烦。” 沈妙言心中熨帖,小脸蹭了蹭他的胳膊,声音软糯:“四哥,你就不好奇在宣王府,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君天澜闻言,薄唇抿出淡淡的弧度,把书卷放到旁边,将她抱到自己大腿上,认真凝视她的双眸:“妙妙若是愿意说出来,我会认真倾听。妙妙若是不愿说,我便什么都不问。” 沈妙言同他对视良久,声音里透出试探:“四哥就不担心我失了身?” 君天澜的视线落在她的红唇上,伸手轻轻研磨那柔软的唇瓣:“失身又如何?难道失了身,我就不能再爱你了吗?” 沈妙言怔了怔,内心涌出阵阵感动,毫不犹豫地将她在宣王府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和盘托出。 洁白的灯罩透出温暖的淡黄光晕。 寂静的长夜中,君天澜静静听她诉说,同她的情绪一同起伏,一同悲喜。 这种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像当初被钦原设计那般傻傻地冤枉她,从现在到将来,他将全身心地信任她。 因为这世上,他只有这一个亲人啊! 沈妙言很高兴他这般信任自己,于是直起身亲了亲他的唇,仰望他的面容,琥珀色瞳眸里满是仰慕:“四哥,谢谢你信我。” 而不是像从前那般,什么都不问就乱发脾气。 君天澜被她水盈盈的崇敬眼神撩了一下,揽住她腰身的手忍不住地收紧,挑眉道:“就亲一下?” “那你还想怎样……”沈妙言敏锐地察觉到这男人眼中的狼光,下意识地想跳下他的大腿。 可屁股刚挪动,就被他一只大掌牢牢箍在怀中,另一只大掌顺势探进她的薄衫里:“妙妙知道我想要什么……” —— 四哥坏坏…… 第623章 可能……胭脂抹多了吧 带着薄茧的大掌,轻轻捏她的腰肢。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又羞又窘,双手抱住他的手腕,不想让他乱动,声音透着欲说还休的娇怯:“四哥……” 这声音听在君天澜耳中,仿佛是春水流过溪石般动听,诱着他微微加重力道,想再多听几声。 小姑娘推不开他,眼泪汪汪地求饶:“四哥……痒……” 君天澜爱极了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将手收回来,沈妙言刚松口气,忽然被他打横抱起,朝香梨木雕花拔步床走去。 他将她扔到床上,放下帐幔,两人便置身于宽敞却又狭小的天地里。 她红着小脸,悄悄往床角挪,刚挪过去,就被那人一把抱回来…… ……和谐…… 她不肯,使劲儿想推开他,就被他擒住双手按在枕上,声音沙哑而热切:“妙妙乖,隔着中衣,我不会乱来……” 月牙儿勾着窗棂,似是在观看帐中的一幕幕活色.生.香。卡Kа酷Ku尐裞網 几片云朵飘了过来,害羞地遮住了月牙儿的视线。 …… 翌日。 沈妙言直到晌午才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脑海中想起的头一件事,就是昨晚罗帐中的一幕幕。 她的手到现在还是很疼,然而最疼的却并不是手…… …… 明明隔了一层中衣,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实际上,她全身都很疼。 因为昨夜那人不知轻重地捏她,不用翻开衣服细瞧,她都知道全身的肌肤定然遍布青紫痕迹。 她几乎不敢想象,若两人真成了夫妻,她第二日是否还能下得了床…… 她独自在帐中呆了会儿,拖着酸胀的身子,起床梳洗更衣。 梳洗完已是中午,她站在落地青铜镜前,镜中的姑娘身着梨花白云绸短衫,下身系着条香妃色软烟罗长裙,身姿窈窕。 她今日梳了个随云髻,簪着根七宝流苏发钗,琥珀色的双眸默默凝视那张稍显稚嫩的容颜,歪了歪脑袋,发钗上的银流苏跟着倾斜,折射出碎光,漂亮得像是无数星辰。 “哎……” 她忽然双手捧脸,面颊染上一层比胭脂还要艳的红晕,羞答答地出了寝屋,去花厅用午膳。 刚跨进花厅,就瞧见厅中已经摆了圆桌和午膳。 也不知何故,今日的午膳格外丰盛,全是她喜欢的。 她正饿着,连忙走过去,刚坐下来,余光就瞧见身着纯黑锦袍的男人负手进来,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清冷:“起床了?” “嗯。”她应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 他的面色仍旧冷峻威严,周身气势凛贵,举止之间都是天家皇子才具备的优雅与从容,却又透出生人勿进的疏离与冷漠。 这样的君天澜令人生畏,可沈妙言却想起他昨夜在帐中的热情。 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淡淡:“脸怎么这样红?” 说着,给她夹了块红烧肉。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不敢多看他,只盯着盘子里那块红烧肉:“可能……胭脂抹多了吧。” 男人并未深究,只是淡然地用膳,姿态是一贯的优雅骄矜。 沈妙言小口小口抿着米饭,脸红得能滴血。 吃了会儿,她瞅向他淡漠的侧脸,突然很有将红烧肉扣到他脑袋上的冲动。 这男人怎么回事,上了床与下了床完全是两个人…… 她在郁闷中用完了这顿饭。 午膳过后,沈妙言照例要午睡。 君天澜坐在寝屋的软榻上,正翻阅李斯年送来的公文。 她隔着帐幔看他,这货昨夜生龙活虎,今天起得跟平常一样早,到现在处理公文也仍旧不累…… 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看着看着,她终于有些受不住,疲倦得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房中的私语声吵醒的。 她闭着眼睛,听见夜凛的声音:“夜凉那边,已经探查清楚,萧阳将那名小倌儿养在了东郊外的别庄里,她自己借着养病为由,也住进了别庄。派去的探子说,事情已经成了,两人感情极好,即便是白日……” 他没再往下说。 君天澜盯着手中公文,声音淡漠:“派人画张别庄的地图,给谢容景送过去。就说,本王约他去那儿狩猎。” “是。” 夜凛拱手,立即去办。 沈妙言坐起来,撩开帐幔,轻声道:“四哥做得这样直接,就不怕谢容景查到是你派人诱惑的萧阳?” 君天澜眸光清冷:“这是本王对谢家示好的礼物,他该感谢本王才是。” 沈妙言不大明白男人们的想法,见他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便也不再担忧。 …… 此时,谢容景站在临街的酒楼上,手持一张地图,目光却没有任何焦距地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 君怀瑾一身男装,坐在他身后桌案旁喝酒,大大咧咧道:“皇兄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他让你去那座别庄,你去就是,肯定会有收获的。” 第624章 子子孙孙,永无来往 “正因知道会有‘收获’,所以才会犹豫去不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谢容景将地图攥在掌心,挺拔的背影透出浓烈的落寞之意。 君怀瑾喝着酒,只道这酒水甘冽清甜,大约是果酒,尝着味道甚是不错,于是一连灌了一整壶下肚。 酒劲儿很快上头,她双颊酡红,歪歪扭扭地站起身,盯着谢容景的背影看了半晌,忽然踉踉跄跄走过去,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容景哥哥……” 谢容景身子一僵,女孩儿的脸颊贴到他的后背:“容景哥哥,萧阳她配不上你,你与她一刀两断又有何难?这镐京城里,只有一个女孩儿最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 她打了个酒嗝。 谢容景浑身绷成了一条线:“二公主,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叫我二公主……”君怀瑾又蹭了蹭他的后背,闭着双眼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叫我瑾儿……” “二公主!” 谢容景皱着眉头,刚一转身,君怀瑾失去了凭靠,浑身瘫软地朝旁边栽倒。 他急忙接住她,在触及到她柔软的身体时,才后知后觉这男装的包裹下,是一具女儿家的娇躯。 他双手发烫,连忙收回手。 君怀瑾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抱歉。” 谢容景满脸无奈地在她身旁蹲下,手足无措了良久,狠狠心将她扛起来,大步下了酒楼,让掌柜的雇来一顶软轿,将她扶进去,给了轿夫二两碎银子,让他们把人送到寿王府。 目送软轿从街心远去,他独立良久,再度展开掌心被揉皱的纸团。 默视了地图半晌,他用内力将地图震成粉尘,跨上小厮牵来的骏马,朝城东大门疾驰而去。 无论是好是坏,他总得过去看一看。 若是坏的,也总得死心个彻底不是? 萧家在东郊的别庄宽敞干净,主屋更是因为大小姐的到来,而布置得奢华艳丽。卡Kа酷Ku尐裞網 谢容景轻功了得,避开一干佣人的视线,轻飘飘落在房顶上,盯着琉璃瓦思量良久,终是轻轻揭开一片。 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自下方传来,红绡帐中,两具白花花的躯体滚在一处,萧阳声音娇滴滴满是媚意:“舒影哥哥,慢些……哥哥慢些!” 谢容景面无表情地看着,帐中男人的脸若隐若现,只与君舒影有三四分相像。 他的拳头忍不住地收紧,萧阳宁愿随便找个与宣王面容相仿的男人苟合,也不愿意嫁给他吗? 既如此,他还留恋什么?! 他拔出腰间长剑,猛地劈开屋顶,轰隆巨响将别庄所有人都引了来。 无数仆妇、小厮奔到主屋,看见满地瓦片,而床上…… 他们的大小姐,正一丝/不挂地同一名不知哪儿来的野男人搂抱在一块儿。 谢容景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从天而降,踩着一地狼藉,缓步走到床前,在萧阳不可置信的表情里,挥剑削下大半截帐幔,目光冷凝,一字一顿:“萧谢两家,从此恩断义绝。子子孙孙,永无来往!” 话音落地,他将长剑笔直地插进床榻,沉着脸大步离开。 萧阳与小倌儿在别庄苟且之事,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镐京城各大世家的耳朵里。 谢和亲自出现在谢府大门前,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宣布与萧家恩断义绝,永不往来。 萧阳干的事实在太丑,城中百姓自然都站在谢尚书这边。 不仅如此,甚至纷纷唾骂萧家没家教,竟养了个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 谢容景骑在一匹快马上,流星般来到寿王府后门,看门的小厮早得了吩咐,也不通报,笑眯眯领着他朝东流院走。 东流院书房内,竖立着无数檀木书架,摆在上面的藏书多如烟波浩渺,甚至很多都是市面上再也见不到的孤本,可见主人涉猎极广、才华横溢。 穿过排排书架,再往里走,便是君天澜单独辟出来的一块地方,以供议事之用,视野非常的宽敞明亮。 拂衣笑吟吟请谢容景在一把花梨木圈椅上落座,又端了泡好的茶过来:“王爷听闻将军喜欢君山银针,前些时日便吩咐府里早些备下,以防不时之需,今日果然用着了。” 说罢,屈膝行了个礼,含笑退了下去。 谢容景盯着花几上的茶盏,形细如针的绿色叶片在水中沉沉浮浮。 他不觉扶紧了圈椅扶手,他行事向来稳妥,从不随意暴露癖好,喜欢喝君山银针这事儿,即便是谢府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位寿王居然通晓得这般清楚! 可他才回京一个多月…… 如此心机,若是仇人,当真可怕。 他坐在这儿独自想事情,隔了座绘山水罩纱屏风,沈妙言正端坐在绣墩上,一边摇着把白玉柄绢纱团扇,一边好奇地透过纱罩去瞅他。 君怀瑾早已醒过酒,蹭到她身边,双手不老实地环住她的纤腰,也跟着朝外张望,眼眸里都是敬慕与欢喜。 沈妙言扳开她的爪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君天澜才出现,面容是一贯的冷峻威严,撩了袍摆落座,抬手示意谢容景免礼:“令妹即将嫁给本王的表弟,咱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谢容景仍旧坚持行完一套礼,落座后,面上笑容不卑不亢:“王爷何必与我打哑谜。萧阳与臣之事,王爷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多少,臣不是不知道。” 君天澜端起松山云雾,呷了一口,暗金雕花面具后的眼眸缓缓抬起:“本王不过是将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提前呈现给将军看。与其婚后发展到如此境地,不如这婚约从未有过。” 他周身的气势太过凛贵,饶是战场上厮杀惯了的谢容景,都不觉垂下眼帘,不敢多看他一眼:“王爷说的是,臣心中并无怨言,反倒十分感激。” 默了半晌,他起身,撩起袍摆,郑重地朝君天澜单膝跪下,拱手道:“如今萧谢已成死局,父亲的意思是,谢家愿意在今后的岁月里,忠心辅佐殿下,绝无二心。” 书房中,仍是沉默。 第625章 妙妙太娇嫩了 屏风后的君怀瑾满脸急不可耐,只盼着自家兄长赶紧应了她的容景哥哥。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君天澜只是不慌不忙地饮茶,并不理会跪在他跟前的谢容景。 沈妙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团扇,瞥见君怀瑾满头细汗,忍不住含笑给她扇了扇风。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君天澜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番话,想必谢尚书也同宣王说过。更何况,宣王妃乃是谢家长女。若宣王继位,她便是皇后。谢家舍得抛弃一位皇后?” 谢容景瞳眸一紧,这是不信任谢家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维持着姿势不改,认真道:“昭儿是母亲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可父亲的亲女儿、臣的亲妹妹,却只有一人。而谢府,并非是母亲说了算。” 君天澜瞥了眼屏风方向,尽管知道趁此机会,提君怀瑾与谢容景联姻再好不过,可谢家刚刚被女人背叛,若现在又提谢容景的婚事,未免逼他太过。 他沉默良久,将茶盏放到花几上,亲自起身扶起谢容景:“本王说过,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自当相互扶持。” 他咬重了“相互扶持”四个字。 清冷的山水香扑面而来,谢容景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在不小心对上君天澜的眼眸时,却再度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卡Kа酷Ku尐裞網 那是一双黑沉到极致的眼眸,犹如万年寒潭,令人看不透分毫。 战场上厮杀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寿王很危险,比镐京城那些世家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可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有资格与宣王斗上一斗。 谢容景告辞离开后,君怀瑾兴高采烈地拽着沈妙言绕出屏风,“太好了,如此一来,本小爷与容景哥哥的婚事更近一步了!等小哑巴嫁进顾家,本小爷也算是她的表妹,就更有机会和容景哥哥独处了!” 君天澜端坐在圈椅中,目光凉凉地落在她握着沈妙言手腕的手上。 君怀瑾高兴之余,只觉冷飕飕的视线正扫向自己。 她顺着自家兄长的视线,看见自己的手,吓得一哆嗦,连忙松开沈妙言,马不停蹄地奔向书房外:“那什么,我先回宫了!” 她可没忘记上次占了嫂嫂便宜,被皇兄揍得有多惨。 屋中重新寂静下来,沈妙言失笑:“四哥真是……何必吓她?” “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男人眼眸灼热。 她身子一僵,可这个时候已经跑不了,只得缓慢地挪过去,还没靠近,就被他一把拉到怀中,大掌握住她的一条小细腿,径直让她跨坐在他的腰间。 这样的姿势,着实暧昧。 沈妙言红着小脸,低垂眼睫,竖起团扇隔开他的视线:“四哥,这里是书房,恐怕不好吧……” “为何不好?” 君天澜嫌弃那团扇碍事,夺过来放到花几上,又挑起她的下颌。 此时已是黄昏,昏惑的光影之中,小姑娘面若桃花,娇艳俏丽。 眼波流转着少女独有的纯真,偏那眼尾透出些勾人的妩媚,像是天生的妖精。 他摩挲着她的小腰,盯着那张红艳艳晶润润的小嘴儿,瞳眸暗了暗,毫不犹豫地低头含住。 收服了谢家,沈妙言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心情好,连这吻都比平常温柔许多。 可再如何温柔,也架不住他长时间的采撷品尝。 沈妙言只觉小嘴都要破皮了,实在疼得受不住,轻唤出了声,男人才稍稍罢休,捧了她的脸左右端详,忍不住地嫌弃:“妙妙太娇嫩了。” 若真成了夫妻,恐怕压根儿承受不住他床笫间的宠幸。 沈妙言的小嘴红得能滴血,她本来就火辣辣的疼,竟还被他这般嫌弃,于是双眸忍不住蒙了层雾气,委屈起来了。 君天澜从袖袋里取出个比指甲盖略大的小瓷罐,打开来,挖了些药膏涂在她的唇上:“妙妙乖,以后哪里疼,只管问我讨这药。” 药膏湿润沁凉,将沈妙言唇瓣上的疼痛舒缓了些。 她觉着舒服,正想问他是不是从她姐夫那儿得来的,就察觉口中多了个东西。 那人,居然把手指伸到她嘴里了! 她蹙眉盯着面前的男人,他仍旧面无表情,只用食指在她嘴里搅动,触碰翻弄她柔软的小舌。 君天澜凤眸深沉,无视小姑娘咿咿呀呀的反对,只觉她的小嘴温暖湿润,乐此不疲地玩弄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姑娘的涎水都滴到衣襟上,才收回手指,却不忘重重捻了几下那馥香柔软的唇瓣。 他取出帕子给她擦唇角,又细细擦拭干净自己的手指。 沈妙言红着小脸,又羞窘又乖巧的模样,令他爱不释手。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克制住内心狂热的欲望,哑声道:“去吩咐厨房备膳。” 说着,重重拍了下小姑娘的****。 “啪”的一声,在空寂的屋中相当清脆。 沈妙言脸红得厉害,浑身软得像是面条,动了好几下都没能从他大腿上下来。 君天澜声音越发沙哑:“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我走,我马上走……” 小姑娘生怕他又干出什么羞人的事儿,定了定心神,紧忙离开他滚烫的大腿,头也不回地跑了。 君天澜独坐在圈椅中,转了转墨玉扳指,凤眸愈发深邃。 谢家投诚,乾元宫那位必然已经知晓。 上一次是鞭笞。 这一次,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 薄唇勾起一道冷漠的弧度,人说虎毒不食子,他倒想看看,那位会不会吞吃了他。 此时萧府灯火通明。 萧阳跪在大厅,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她不过是想放纵一下自己,谁知道会被谢容景发现,还闹得满城风雨! 萧战对她失望透顶,只将她交给萧城诀处置,自己压根儿不曾露面。 萧城诀端坐在上座品茶,余光瞥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萧阳,瞳眸内冷光乍泄,分外瘆人。 这个妹妹已经毁了,连联姻的工具都做不成。 烛火跳跃。 萧阳见萧城诀只是任由她哭,不禁更加慌张,膝行上前,去牵他的袍角,抬起红肿的双眼,哑声道:“二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人人只道萧家两位公子乃是人中龙凤,艳羡她有两位好兄长,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受过这两人的疼爱。 她的大哥冷情冷面,只有面对宣王殿下时,才会一展笑颜。 第626章 别玩我(1) 而这位二哥,虽然总是笑吟吟的,实则心机深不可测,被他坑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坑的,其无情程度更甚大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战战兢兢地仰望着萧城诀,唯恐被他送去尼姑庵了此一生。 萧城诀盯了她半晌,才将茶盏搁到案几上,一点一点拽回袍角,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笑容依旧温暖的令人如沐春风:“小妹,你是萧家的姑娘,二哥自然不舍得将你真的送进青梅庵。” 萧阳双眼亮了亮,却又听得他轻叹一声:“可是,如今谢家与咱们萧家断绝关系,都是小妹你任性所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谢家去帮寿王……你,可愿帮为兄?” …… 翌日。 大早上的,沈妙言还在床上贪睡,被拂衣摇醒,说是外面要来人了。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声音透出浓浓的困倦:“谁来了呀?” 这一大早的,天王老子来了她都不想起床。 “小姐,是宫里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拂衣说着,见她又缩进被窝,只得拿过衣架上的衣服,给她一件件换上,“是乾元宫出来的人,殿下吩咐,府中所有人都得去前厅候着。” 沈妙言被她折腾着穿戴梳洗打扮好,随意用了些点心,跟着她朝前厅走。 她看过大周皇宫的地图,知晓乾元宫是大周皇帝居住和处理朝政的地方。 乾元宫出来的人,那便是皇上指派过来的,自然身份贵重。 她想着,绕过九曲回廊,穿过重重月门,终于到了前厅外。 府中一些管事已经聚在院子里,排列十分齐整。 她跨进门槛,只见君天澜端坐在椅子上,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四哥,来的是什么人啊?” 君天澜余光从她身上掠过,瞳眸闪了闪。 她今日穿了件樱花粉的软罗对襟长裙,鬓角簪着两朵珍珠珠花,看起来乖巧可爱。卡Kа酷Ku尐裞網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收回视线,继续品茶。 沈妙言直觉他心里不高兴,估摸着乾元宫那位,大约来者不善。 又过了半个时辰,直到外面的日头大了,才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喜公公到垂花门了。 君天澜又坐了会儿,搁下茶盏,起身走了出去。 众人便都跟在他身后。 刚走到庭院,沈妙言就瞧见前方曲廊里,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被簇拥着,笑容满面地朝这边走来。 君天澜迎上去:“喜公公。” “哟,给王爷请安!”那中年男人说着请安的话,却并未做出请安的动作来,笑得像是一尊弥勒佛,“怎好麻烦王爷亲自出来相迎,这可要折煞老奴了!” “本王在朝中并无差事,闲于府中,闻得公公过来,自是要亲自出来迎接的。”君天澜说着,朝他抬手,“公公里面说话。” 喜公公似乎很满意他的恭敬态度,笑眯了眼,抬步进了前厅。 沈妙言刻意落后几步,拉住顾明,轻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乾元宫指了几位公公出来,每座王府都派了一位,说是专门服侍王爷。这位喜公公,以后是要长住咱们府里的。”顾明压低声音。 沈妙言立即明悟,大约是这些时日,四哥与君舒影的争斗惹恼了皇帝,他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派一名公公过来监视四哥。 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她抬步跟了进去。 喜公公坐在前厅里,一边同君天澜说话,一边打量四周,瞧见进来个姑娘,眼睛亮了亮,却是不动声色地按捺下垂涎之色:“久闻王爷身边有位美貌侍妾,想来这位便是了?” 沈妙言望向君天澜,对方瞳眸微动。 她立即会意,扮出一副老实乖顺的模样,朝喜公公屈膝行礼:“给喜公公请安!” 喜公公仔细一瞅,眼底惊艳更盛,余光扫了眼君天澜,亲自将她扶起来:“哎哟喂,姑娘快快请起,这礼可使不得!” 沈妙言笑容腼腆,退到君天澜身后。 君天澜眼底掠过淡淡杀意,面上却仍保持着客气:“喜公公既是父皇信赖之人,想必一定能打理好寿王府。顾明,请喜公公去荣安院住下,将府里的账册等物,都送给公公过目。” “是。”顾明应下,恭恭敬敬地请喜公公去荣安院。 等人走远了,沈妙言脸上的笑容立即换成恶心的表情,将喜公公摸过的外裳脱了,命人拿出去扔掉,又转向君天澜:“四哥,这人就这么留在府里了?上次皇上看你不顺眼将你鞭笞一顿,你受下了。今儿他又塞了这么个妖怪过来,你还是打算受下?还让顾叔将账本拿给他看,你疯了不成?” 君天澜转了转墨玉扳指,眸光显得深不可测:“这账本,也分明面和私底下的……他没眼力,挑了个老色鬼送过来,注定成不了大事。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沈妙言这才稍稍舒心,见他眉宇间透出淡淡疲惫,于是抬手示意厅中伺候的人都退下。 她走到他身后,解开他的束发金冠,一边回忆素问教的穴位,一边帮他揉捏头部,声音如水般温婉:“四哥,辛苦你了……” 百姓只道生在皇家是享福的命,却不知这福气同时伴随着天大的灾祸,稍有不慎,便是殒命的下场。 君天澜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拽到怀中,亲了亲她的脸蛋,凤眸中都是深情:“只有坐上高位,才能给妙妙皇后之尊、一世荣宠。” 沈妙言鼻尖微酸,伸手抱住他,软声道:“我不稀罕做皇后,更不稀罕一世荣宠……我想要的,是四哥平安快乐。” 说着,将小脸贴到他健硕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 君天澜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凤眸湿润。 这世上,大约再也不会有一个女人,像妙妙这般爱他…… 那爱,与权势或富贵无关,只是仅仅爱他这个人。 他默了默,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大厅后的厢房。 厢房里置了一座垂青纱拔步床,他坐上去,将她抱在怀里,十分欢喜地亲了亲她的脸蛋。 沈妙言面颊一红,急忙扯住他的袖子:“四哥……” 第627章 别玩我(2) “妙妙不喜欢吗?”君天澜挑眉。 沈妙言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羞窘得厉害:“四哥总是亲我!口水都糊人家脸上了!” 君天澜失笑,伸手就去挠她的咯吱窝。 沈妙言慌了一跳,哪里吃得消,急忙想要躲开,却根本避不开他的手。 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停手,抬起红透的脸儿,蜜糖色瞳眸里盛着盈盈水光,仿佛牡丹花瓣上一颤一颤的花露,声音更是酥麻到极致:“四哥,不要……” 说着,红透了脸,像个鹌鹑般似的把自己埋在他怀中,亲昵地蹭了蹭他。 君天澜不依不饶,改成挠她腰间的软肉。 “君天澜,你给我停手!” 沈妙言皱起黛眉厉喝一声,叫完之后却因为被他挠得痒,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继而怎么都不肯再吱声了,死死咬着唇瓣,抬起朦胧泪眼瞪他,自以为是一副凶相,却不知在他看来,分明是只连爪子都磨不锋利的幼兽。 兔儿般红红的眼睛,勾着他去欺负她。 狠狠地,欺负。 “不要了!不要了!啊哈哈哈……” 沈妙言倒在床上,被他挠得缩成一团,不停地哈哈大笑,浑身发颤得厉害,窝在绣花鞋中的脚趾头蜷在一块儿,最后终是没忍住,叠声求他放过她。 “啊哈哈哈哈,四哥,不要了,不要了……四哥!” 说着,连连想往床角缩去,却被那人霸道地扯回来。 君天澜把她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帮她慢慢将情绪平息下来,凤眸里都是笑,又拿了床头的茶水递到她唇边。 沈妙言“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儿,将杯盏推开,小脸儿红红:“喝饱了……” 这小动作在君天澜看来,就跟猫儿似的娇气。 他将茶盏放到床头,用帕子帮她擦擦嘴角。 小姑娘柔弱地拉住他的袖子,低垂着眼睫不敢多看他一眼,声如蚊蚋:“四哥,下一次,下一次……不要再玩我了……” 君天澜最喜欢她这娇羞不可方物的小模样,薄唇抿出淡淡的弧度,并不回答她,朝门外扬声道:“备热水。” 没过一会儿,便有几名侍女提着热水进来,走到屏风后的浴间,将热水倒进浴桶中。 沈妙言不知道这些侍女是不是一早就守在门外,又是否听见了她刚刚的叫声,只觉羞怯难当,将脑袋深深埋进君天澜的衣襟里,抱着他的腰不说话。 等侍女们出去了,君天澜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屏风后的浴间,帮她清理身体。 门外,几名侍女只听得小姑娘软糯无力的叫唤:“不要,我自己来!” “啊,那里不可以!” “四哥,不要弄了!不要了不要了!” “……” 几人听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 刘喜自打住进寿王府荣安院,府中上上下下便都对他颇为尊敬,一时间踌躇满志,风头无两。 东流院书房,君天澜临窗写字,顾明站在旁边,将这两天荣安院的动静回报给他,“……每日里都只是闲逛府邸,也不知在筹谋什么。” 君天澜瞳眸掠过冷漠:“想来今晚便会有动作。等着吧。” “是。” 顾明退下后,君天澜搁下毛笔,随口问道:“云香楼准备得如何?” 隐在暗处的夜凛立即回道:“回禀主子,妩姑娘已经带着手下迁过来了。新楼是顾先生选的址,就在长欢街街尾,与慕情馆相对。” 君天澜微微颔首,将双手浸入冷水里洗净。 长欢街是镐京城最鱼龙混杂的一条街,无数青楼都开在那里。 他如今不仅要拉拢朝中权臣,更需拓宽消息来源渠道,掌握朝中官员的动向甚至机密。 云香楼在楚国时,明面上是青楼,可实际上却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情报工具。 如今回了镐京,他需要大量的情报,重开云香楼是最好的选择。 夜凛又道:“如今那座木楼还在筹备中,想来五月才能正式开张。” “嗯。”君天澜声音淡淡,抬眸见窗外已近黄昏,便道,“摆膳吧。” “是” 沈妙言还在寝屋里睡着,如今君天澜也不逼她读书了,她便完全过上米虫的日子。 她中午吃完饭,一觉睡到傍晚,才被拂衣唤醒,请她去花厅用晚膳。 小姑娘梳洗打扮一番,来到花厅,君天澜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她走过去,屁股还没挨着凳子,一个尖细的嗓音突然自门外响起:“老奴给王爷请安!” 她望向门口,刘喜穿着件深棕色印福寿禄团纹的绸缎衫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乐滋滋地跨进了门槛。 不过瞬间,她便也堆起一脸笑容,退至君天澜身后。 “公公没用晚膳吧?既然过来了,不如与本王一起。”君天澜抬手,“公公坐。” 做奴才的与主子同桌吃饭,那是莫大的荣幸,该谢恩才是,可刘喜却一撩袍摆,径直落座,拿勺子搅了搅中间的一道西湖牛肉羹,笑眯眯望向沈妙言。 第628章 四哥不老实,今晚不给亲 沈妙言笑容乖巧,挽袖上前,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牛肉羹。 刘喜一边用晚膳,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咱家这两日细细察看了王府,有些话,不得不说。” 君天澜靠在椅背上,摩挲着墨玉扳指,并不动面前的碗筷:“公公请言。” 刘喜又用了几勺肉羹,也不说话,目光却落在糖醋鲤鱼上。 沈妙言上前,帮他夹了鱼肉,还细心地剔掉了鱼刺。 他的目光从沈妙言白嫩柔软的小手上扫了一圈,才含笑开口:“依咱家看,王府的侍卫有些多了。镐京城治安颇好,王爷留这么多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想谋反呢!” 说着,阴阳怪调地笑了几声。 君天澜面无表情,缓缓转动墨玉扳指,淡淡道:“公公说的有理,等晚膳过后,本王必定减去些没用的侍卫。” 刘喜将肉羹吃完,沈妙言又俯身到桌心,给他盛了一碗。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臂上移,在她胸口前绕了圈,眼睛里泛出淫.光,按捺住手痒,又道:“虽说陛下免了王爷每日请安,可王爷身为皇后嫡子,也不能待在府中太过惫懒,理应朝九晚五,去乾元宫向皇上请安才是。自明日起,咱家便陪着王爷,一道去皇宫,每日两趟,也算是给其他王爷做出个表率。” 君天澜瞳眸眯了眯,声音极淡:“可。” 刘喜见他识相,含笑用完晚膳,才起身离开。 他走之后,拂衣立即让人连桌子椅子一块儿抬出去,换了副新的进来,又重新置办了菜肴。 沈妙言这才落座,劝道:“四哥,这老妖怪留在府里,真是给人添堵,不如叫夜凛……” 君天澜薄唇抿出一点弧度,给她扯了个鸡腿,“杀了他又如何,宫中那位,还会想出更恶心人的法子。” 沈妙言想想也是。 晚膳过后,明面上说是要裁减侍卫,夜凛却直接分了一半侍卫进暗卫营,又送了两名美貌婢女去荣安院,时时吸引刘喜的注意力,不叫他发现端倪。 沈妙言陪君天澜坐在软榻上看书,却不大看的进,瞅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他淡淡发话:“说。” 她便扔了书,皱着小眉毛:“四哥离家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你父皇应当高兴才是,为何却视你为仇敌?大周素来重视礼法,正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四哥是皇后嫡出,理应被立为太子。他如今这般打压四哥,莫非还想着立君舒影做太子?可当朝老臣能答应吗?文武百官能答应吗?” 灯火朦胧,君天澜偏过头,静静注视她的面容。 沈妙言同他对视片刻,瞳眸骤然放大:“他要废后?!” 只要废掉皇后,四哥嫡长子的身份,便会不攻自破。 君天澜收回视线,声音透出刻骨的冷意:“我离开的这些年,母后在宫中步步为营,舅舅一家在朝堂中苦苦支撑,大表兄更是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才没让他成功废后。如今我回来了,他更是休想。” 沈妙言不由咋舌,没有男人的宠爱,却依然能坐稳皇后之位…… 那位顾皇后,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君天澜没了看书的心思,将书卷放下,把小姑娘抱到怀中,亲了亲她的脸蛋,瞳眸幽深:“我今儿得了个画本子,妙妙可有兴趣看?” “好啊!”沈妙言惊喜。卡Kа酷Ku尐裞網 看画本子可比看书有趣多了。 君天澜从矮几下面抽出本册子,当着小姑娘的面翻开。 沈妙言开心地望过去,只一眼,霎时便红了脸。 她捂住眼睛,颇有些气急败坏:“谁给四哥送的这本册子,当真是不要脸!” 君天澜一手将她圈在怀中,一手翻着册子,满脸饶有兴味:“二皇兄前些天送来的,说是恭贺我双腿痊愈。我看着还挺有意思,改明儿再让夜凛寻些回来。” 原来是绿葱皇子…… 沈妙言炸毛,仍旧捂着眼睛:“不许!四哥都被他带坏了!” 君天澜失笑,将册子收好藏进矮几下,亲了亲她的脸蛋:“妙妙不喜欢看,那便罢了。” 沈妙言这才红着脸放下手,见他还要来亲自己的嘴儿,使劲儿将他推开,鼓起腮帮子:“四哥不老实,今晚不给亲!” …… 翌日。 天色尚暗时,刘喜便过来寻君天澜去宫中请安。 君天澜轻手轻脚起床,梳洗更衣完毕,为沈妙言掖好被角,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蛋,才朝寝屋外走去。 沈妙言睁开眼,透过黑金帐幔,看见他几乎是以小心翼翼的姿态将门合上的,仿佛生怕将她吵醒。 她坐起身,走到雕窗边,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几名小太监提着灯笼,刘喜领着身着王爷服制的男人,一路朝东流院外走去。 她抿了抿唇瓣,琥珀色瞳眸闪过心疼。 时辰还很早,宫中尚未早朝,乾元宫外冷冷清清。 刘喜引着君天澜来到寝宫外,宫殿窗户里透出灯笼光,隐约伴着几声咳嗽,大约是这皇宫的主人正在起床梳洗。 刘喜让他在庭院里等着,自个儿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他便折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四殿下,皇上吩咐您直接去金銮殿外候着。” “有劳公公。” 君天澜面无表情,抬步朝金銮殿走。 晨曦的薄光洒遍整座皇宫,金色琉璃瓦上跳跃着霞光,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大臣们身着朝服,恭敬有序地踏着汉白玉台阶,朝金銮殿走。 君天澜默立在屋檐下,每位经过的大臣都朝他微微颔首,他同样回之以点首礼,并不多言。 又过了会儿,君无极和君舒影也都进了金銮殿。 天色已经大亮。 他独立在殿外,听见里面响起皇上驾到的唱喏声。 早朝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大臣们从金銮殿内出来,看见他还站在屋檐下时,目光便多了几分复杂。 君天澜任由他们打量,站在那里的身姿挺拔如松,不卑不亢。 一名身着大总管服制的公公走出来,朝君天澜行了个礼,笑道:“皇上说乏了,请殿下自行回府,晚上再来请安。” 第629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秦楼楚馆 这公公约莫四十多岁,生得白白净净、慈眉善目。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面对他,态度多了几分恭敬,朝他拱了拱手:“有劳福公公转告父皇,儿臣告退。” 他朝台阶下方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认真道:“父皇这些年身子不好,我未能在他身边尽孝,深感愧疚。听闻父皇常常整夜咳嗽,我回去熬些枇杷冰糖雪梨水,晚上给父皇送来。” 说着,在福公公的视线中,撩起袍摆,认真地朝乾元宫跪下磕了个头,声如洪钟:“儿臣愿父皇福寿安康,江山永固!” 福公公吓了一跳,连忙走下台阶,亲自将他扶起来:“王爷的心意,皇上领了!快快请起!” 说着,悄悄地细看君天澜,但见他低垂着微红的双目,似是哽咽了声,才转过身,落寞离去。 他甩了甩拂尘,对君天澜的背影看了良久,摇头叹息一声,转身折回了乾元宫。 一旁刘喜满脸狐疑,盯着君天澜看了会儿,最后点点头,觉得这位爷是真的在为失了圣心而伤心难过。 出了皇宫,刘喜坐进轿辇,君天澜跨上疾风,目视前方,缓缓抬起眼帘。 那深沉漆黑的凤眸中,哪里有什么悲伤,分明是和平常一般的冷漠内敛。 寿王府,东流院。 沈妙言用过早膳,便坐在屋檐下,一边吃点心一边看几个小丫鬟踢毽子玩儿。 正觉着无趣时,添香捧着张请柬过来,笑嘻嘻道:“小姐,端王殿下明儿过寿,请主子和您去他府上玩儿。” “端王?”沈妙言挑眉,想起那位绿葱皇子,不禁暗自撇嘴。 “不只请了殿下和您,镐京城世家里的年轻公子小姐,都请了呢。” 沈妙言接过请柬,翻看了会儿,便让她好好收起来。 四月的阳光温暖舒适,她将脑袋靠在廊柱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却察觉到有人将她抱起来。 她睁开眼,就发现君天澜坐在大椅上,自己被他抱在怀中。 她连忙望了望四周,见周围无人,才松了口气,嗔怪道:“光天化日,四哥太乱来了。” “怕什么?”君天澜捏了捏她的脸蛋,“我不在的时候,府中可有什么事?” 尽管刚进王府时,就已经被顾明告知府中发生了哪些事,可他还是想听他的小姑娘轻言软语地再跟他说一遍。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这种感觉,就像是新婚的小娘子在向夫君禀报家中事宜,他听着心里舒坦。 沈妙言便没顾被他搂抱的姿势,软声道:“明儿端王殿下做寿,请咱们过去吃酒。四哥要去吗?”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亲了亲她的手背,“自是要去。” 他刚回镐京城时,这位同父异母的二哥,是第一个来拜访他的人。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份情,他领了。 沈妙言笑嘻嘻地蹭了蹭他的胸膛,“那我又可以跟阿陶玩了!” 翌日,端王府门前早已车水马龙。 君无极虽然行事荒唐,常常被朝中老臣参奏,可在年轻一辈中却人缘极好,无论是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因此今日前来捧场的人数不胜数。 因为天气好,所以宴会是在露天花园办的。 沈妙言一跨进园子,触目所及最多的是莺莺燕燕。 环肥燕瘦,春红柳绿,脂粉飘香。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秦楼楚馆…… 见寿王爷过来,在场的人纷纷行礼:“给寿王请安!” 君天澜微微颔首,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 君无极今日穿了件崭新的墨绿绘四爪金龙纹锦袍,春风满面地坐在了君天澜身边:“四弟第一次来我府中,我给你介绍嫂子们认识。” 说着,拍了拍巴掌。 立即有四名美貌女子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娇声行礼:“见过寿王!” “这是为兄府上的四位侧妃,漂亮吧?”君无极得意洋洋。 君天澜没看她们,出于礼貌,点点头。 四名侧妃退下后,又有十二名身姿窈窕的美人迈着莲步过来请安。 “这是为兄的十二名侍妾,来自大周各个郡,每人都会一手绝活儿。”君无极俨然是展览珍惜藏品的架势,“柳美人擅长画画儿,香美人擅长作诗,林美人擅长吹箫……咳咳,说起这个吹箫,那可不是普通的吹箫。四弟啊,你可不知道,这女人在春帐中,那张小嘴儿——” 他正说到兴头上,君天澜周身气息霎时阴冷。 意识到这位弟弟似乎不高兴了,他连忙闭嘴。 沈妙言红着脸,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儿。 君无极余光扫到这小姑娘,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去,你去那边儿自己玩。” 沈妙言咬住唇瓣,见君天澜不反对,便立即跑了。 君无极这才凑到君天澜旁边,压低声音道:“我上次送你的画本子,你可有好好看?” 君天澜冷冷瞥了他一眼。 君无极自讨没趣儿,挥挥手示意十二名侍妾下去,又紧接着过来二十四名美人,仪态万方地请安行礼。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唾沫横飞的君无极,突然好忧心四哥被他带坏。 正出神间,谢陶出现在她面前,声音清脆:“妙妙!” 沈妙言回过神,连忙拉了她的手,笑道:“你才到的?” 谢陶点点头,小手朝湖边一指,娃娃脸上盛着些羞怯:“钦原哥哥在那里看风景,妙妙,你陪我过去吧?” 沈妙言知晓她与顾钦原今年肯定要完婚,于是捏了把她的脸蛋,打趣她:“还没嫁过去,就这般急不可耐!丢死人了!” 谢陶脸儿更红。 两人正朝湖边走,却瞧见一位打扮艳丽的姑娘打湖畔走过,正要与顾钦原错身时,却忽然“哎呀”一声,扑到他身上。 她死死抓着顾钦原的手臂,抬起盈盈泪眼,柔声道:“顾二公子,我的脚扭了,你能不能扶我去后院……” 谢陶目瞪口呆。 “萧阳?”沈妙言挑眉,这是演得哪出戏? 顾钦原冷漠地低下头,瞥见萧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音发嗲:“啊,我的脚好疼啊!” 第630章 该嫁哪一个呢 四周已经有人注意到湖畔边的动静了,纷纷对着萧阳与顾钦原指指点点。 不远处,楼阁之上,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端着杯葡萄酒,好整以暇地倚在扶栏边,凉悠悠的目光掠过粉裙少女,才落在湖畔那对男女身上,声音透出淡漠的慵懒:“成诀,如今,你也会使女人家的手段了。” 萧成诀坐在桌边品茶,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手段何分男女,有用就行。” 君舒影唇角噙起浅笑,呷了口美酒,目光迷离,也不知到底在看哪里。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萧阳还在与顾钦原拉扯不清。 准确地说,是她独自在拉扯顾钦原,说的话已经从送她去后院,变成要他对她负责:“……你碰了我的身子,就要对我负责!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不成?!顾钦原,姑奶奶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必须娶我,否则就是和我萧阳过不去,和萧家过不去,和我贵妃姑姑过不去!” 她越说越来劲儿,目光扫向周围的人:“你们都看到了,我跟这位顾家二少爷,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必须娶我!哪怕要上金銮殿对峙,我萧阳也是占理的!还有你,谢小哑巴,我告诉你,顾钦原必须先娶我,你要进门,只能做小,你听见没有?!” 沈妙言扶额,论镐京城最不要脸女人排名,这位萧家大小姐,真真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谢陶则气得小脸通红,捏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正在这时,一个曼妙的声音忽然响起:“顾二公子,你尚还未娶我妹妹,便做出如此有辱门楣之事,实在是令本妃失望。” 随着话音落地,围观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谢昭身着锦衣华服,头戴珠翠,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款步而来:“你既与萧家小姐攀扯不清,今晚我便回谢府,回禀爹娘,让你与妹妹的婚事作罢。” 沈妙言瞳眸微动,原以为这事儿不过是萧阳胡闹,如今谢昭竟然也出了面…… 言语之间,似是想解除顾钦原与谢陶的婚事。 她忽然觉得芒针在背。 回过头,只见一座朱红小楼被草木掩映,白衣胜雪的美貌男人慵懒地倚在扶栏边,看起来高高在上,贵不可言…… 不过刹那,她便明白了今日这场局。 想来,是阿陶与顾钦原的联姻,谢家与寿王府的联盟,碍了某人的眼。 她竖起手掌挡住唇瓣,对谢陶低语了几句。 谢陶连忙点头,随即朝萧阳冲过去。 她速度极快,萧阳还没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竟被她大力推进湖中! 然而她也不是吃素的,掉下去前死死拽住谢陶的衣袖,将谢陶也给拽下了水! 萧阳这次是卯足了力气,奔着顾钦原过来的,她二哥发了话,若是拿不下顾钦原,这辈子都甭想嫁人。 所以面对谢陶的阻挠,她真真是拿命去拼,在水中一边挣扎一边抓挠对方:“小贱人!顾钦原碰了我就是我的男人,你他.妈算哪根葱!让你做小就不错了还敢叽叽歪歪,姑奶奶弄死你!” 沈妙言满头黑线,萧阳当真是脸都不要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哪里是世家小姐,分明是市井泼妇…… 然而当务之急是破局,她慌慌朝人群中望去,君天澜接收到她的目光,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朝暗处瞥了一眼。 夜凛、夜寒及其他三名寿王府暗卫,毫不犹豫地跳下水。 一名女暗卫将谢陶捞上来,沈妙言立即脱了外套给她披上。卡Kа酷Ku尐裞網 萧阳的待遇就不行了,四个大男人粗手粗脚地将她从水里拖上来,举止之间,或多或少都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浑身都湿透了,等侍女们捧来干净衣裳时,身子已经差不多被人看了个光。 她哆嗦了下嘴唇,还想继续攀咬顾钦原,沈妙言忽然歪过头,满脸无奈:“这下可好了,萧小姐被这么多男人碰过身子,该嫁哪一个呢?” 萧阳呆呆望向夜凛等人,半晌后,突然哇一声哭了。 四周的人自然知道萧阳是什么德行,因此谁也不同情她,看过戏便散了。 沈妙言将谢陶扶起来,正想让顾钦原送她去后院换身干净衣裳,就瞧见顾钦原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她怔了怔,冷声道:“顾先生这是何意?” 顾钦原顿住步子,声音冷淡:“她自己蠢得掉进湖里,与我何干?” 说罢,连一眼都不曾看谢陶,径直离开。 沈妙言心凉了大半,扶着谢陶的手忍不住地收紧。 谢陶打了个喷嚏,却是毫不在意:“妙妙,我们去换衣裳吧!” 谢昭心中大快,笑吟吟地走过来,背对着人时,那张艳美的面庞才变成洋洋得意:“妹妹嫁人之后的日子,怕是好不到哪里去呢,真可怜。” 两人没搭理她,径直朝后院而去。 朱楼上,君舒影饮尽杯中酒水,面容笼在阴影里,令人看不清喜怒哀乐。 他抬步,下了楼。 端王府的侍女领着谢陶去厢房换衣裳,沈妙言便站在庭院里,默默等她出来,心中认真思忖着,阿陶嫁给顾钦原,到底对不对。 没等她思忖个结果出来,阵风掠过,她便没了踪影。 端王府,某座废弃的院子外。 沈妙言后背重重撞上院墙,疼得龇牙咧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恶狠狠掐住脖颈,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宛如碎玉敲冰般动听,却又夹杂了几分咬牙切齿:“小妙妙,别再跟我作对!” 即便萧成诀的计谋最终还是会被破坏,他也不希望,破局之人是沈妙言。 谁都行,就她不行! 他的力道大得可怕,沈妙言的脚尖逐渐脱离地面,被他高高举在半空中,手脚无力地扑腾,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若是听懂我的话,就点头。” 然而小姑娘的脖颈被大掌掐住,就算想点头,也点不了。 眼见着她的粉脸越涨越红,君舒影瞳眸一眯,猛地将她砸向废弃的庭院。 庭院地面,是由坚硬的白石板铺就。 小姑娘重重撞击到石板上,激起大片灰尘。 她痛得整个人都扭曲了,听见背后传来缓慢而清冷的脚步声,哆哆嗦嗦地缩成一团,声音嘶哑,发不出半个字。 —— 妙妙:四哥不老实,今晚不给亲! 四哥:嗯,我不亲。 翌日。 妙妙(揉腰):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631章 我来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君舒影缓步走到她背后,丹凤眼冷冷注视着她。 他看得出来,她很害怕,甚至怕的手脚并用,哭着朝前面爬去。 骨子里的嗜血与残暴尽皆被激发出来,他忽然很想看看,他的小妙妙,能为君天澜做到哪个份上。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周身是极致的冰冷,垂落在后背的长发无风自舞,像是成魔前的征兆。 沈妙言爬了一会儿,便痛得再也动不了,她觉得她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五脏六腑都在生疼,大约是要死了…… 君舒影抬起锦靴,踩上她的脊背,声音听起来似乎还含了几分笑意:“小妙妙,只要你发誓,再也不帮他,我就放过你。否则……” 脚下的力量逐渐加重。 小姑娘疼得龇牙咧嘴,双手紧紧抠进石板的缝隙,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地,却倔强地不肯发出半个字。 这个男人看起来绝艳出尘、一身风流,却分明是披着神仙皮的魔鬼! 君舒影瞳眸再度眯了眯,重重地碾压起她的脊骨。 沈妙言后背的骨头都快要被他碾碎,抠进地板的指甲早已折断见血,终于按捺不住惨叫出声。卡Kа酷Ku尐裞網 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男人的低笑。 “小妙妙,我只要你一个承诺。说!” 男人脚下力量再度加重,丹凤眼中盛着无边无际的清寒。 沈妙言的头发早被冷汗打湿,小脸深深埋在地面,浑身轻颤着,惨叫声却忽然停了。 君舒影居高临下,正打量她时,脚下的小姑娘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像是寒风掠过黑暗冰原,将丝丝缕缕的积雪吹拂向天空,轻盈…… 诡异。 君舒影瞳眸骤缩,下一瞬,强大的力量从沈妙言身上爆发出来,他被迫退后两步,只见女孩儿一跃而起,笑得狰狞,身形化作道道残影,野兽般直扑向他! 君舒影架住她血淋淋的利爪,目光在触及到她赤红色的瞳眸时,怔了怔,出神的刹那,她的手恶狠狠地从他胸口抓过。 五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立即出现在他胸前。 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白衣。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震惊地低头,女孩儿的利爪落在他的心口上,毫不犹豫地挖向他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时,凌厉的长剑穿破空气,直朝沈妙言刺去。 而沈妙言毫无所觉。 君舒影没有丝毫犹豫,纵身将发狂的小姑娘紧紧搂抱在怀中,那柄利剑深深扎进他的后背,血液从他的唇角淌落,直滴在沈妙言的发顶。 她不停地嘶吼挣扎,像是失去意识的野兽。 萧城烨箭步冲过来,满脸震惊:“殿下!” 话音落地,沈妙言猛地挣开桎梏,发疯般还要去杀君舒影。 萧城烨双手拔下腰间两柄匕首,俊脸黑沉,径直迎了上去。 君舒影站在原地,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地望着与萧城烨战斗的小姑娘。 他想起了那日宣王府里,这小姑娘徒手抱起半人高的黄铜鼎砸门。 是后天习得这般刁钻诡异的功夫,还是天生的怪力? 偌大而荒芜的庭院中,纤细的小姑娘仅凭着血液中燃烧的战斗本能,与萧城烨厮杀。卡Kа酷Ku尐裞網 失去理智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野兽。 而野兽,不是身经百战的猎人的对手。 不过十几个回合,萧城烨的匕首便深深扎进她的手掌心,将她牢牢钉在一处凸起的井盖上。 小姑娘似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咧着嘴笑。 血液染红了她的一口白牙,从唇角汨汨流下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饶是见惯了生死与鲜血的萧城烨,都忍不住地皱眉,而这一晃神的功夫,小姑娘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将他恶狠狠踹了出去, 力道之大,让他连着退了数十步,才堪堪站稳身形。 他杀心顿起,不顾君舒影的呵止,大步奔向井盖。 还没靠近,一股强劲的力道陡然扫过来,黑色残影出手极狠,一拳打在萧城烨的面颊上,将他打得倒飞着撞到院墙上,发出“轰”一声巨响。 君天澜立即回转身,视线扫过浑身是血的小姑娘,最后落在她的右手掌上,只见一柄匕首穿透手掌,将她血淋淋地钉在井盖上。 “妙妙……” 他拧眉,正要接近沈妙言,对方却将他视为仇寇,左手猛地拔出那柄匕首,手腕转动,毫不犹豫刺向君天澜。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匕首“哐当”掉落在地。 他将她抱在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只是死死抱紧她,用大掌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轻哄:“没事了,没事了……妙妙,不要害怕,没事了……” 沈妙言双眸仍旧赤红,嘴里不知在叫喊什么,手脚并用地要挣开他。 可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干脆低头咬住君天澜的手臂,狠狠地咬,像是要将这条手臂都咬下来。 君天澜任由她撕咬,仍旧不肯松手,大掌还在轻抚她的发心,呢喃低语:“妙妙,我来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妙妙,我会保护你……”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话。 君舒影吐出大口污血,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紧了两人,心中的疑虑一重盖过一重。 然而现在并不是问话的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咬着手臂的力道渐渐松弛,君天澜才停住轻抚的动作,将沈妙言的小脸捧起来,小姑娘双眼紧闭,已经昏迷过去。 他将她打横抱起,眸光冷漠地盯向君舒影:“今日之事——” “本王不会传出去。”君舒影冷声。 一开口,嘴中乌黑的血液便涌了出来。 他从不知,小妙妙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父皇正愁找不到君天澜的把柄,若是传到他耳中,小妙妙处境危矣。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离开之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萧城烨满身狼狈,急奔过来将他扶起:“殿下!是否传令,将那女人拿下?” 君舒影偏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声音冰冷:“这里发生的事,若敢传出去半个字,休怪本王不顾念表兄弟情分!” 萧城烨立即垂眸应是。 君舒影被他搀扶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命人把这儿收拾了,别叫人发现端倪。” “殿下的伤……” 第632章 他爱她,从最初到将来,始终爱着 “对外就说,本王被狼抓伤了。” 萧城烨沉默,光天化日,这镐京城哪儿来的狼…… 就算有狼,那也不是殿下的对手啊! 可殿下发话了,他只有照做的份儿。 …… 寿王府,东流院。 沈妙言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视线慢慢聚焦,意识回笼之后,最先涌入脑海的并非是全身的痛楚,而是端王府那处荒僻院落里,她发狂的模样。 一幕一幕血腥场景,尽数呈现在脑海中。 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儿,真的是她吗? 她怎么会变成那样? “渴不渴?” 低沉淡漠的声音响起,她缓缓转动琥珀色眼珠,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端着一盏茶朝这边走来。 他将她扶起来坐好,把茶水凑到她的唇边。 她舔了舔水面,水温正好。 沉默着喝了半盏水,她咂咂小嘴,不喝了。 君天澜将茶盏放到床头。 沈妙言始终低垂眼帘,拢在被子下的双手无力地瘫软在腿侧。 余光瞥了眼男人的锦袍,她记得有一次四哥受了很重的伤,他说是刺客害他的,可她知道,那是她干的好事儿。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关于发狂时的记忆,可如今想来,大约当时,她的模样,也如同今天这般血腥残酷吧? 那么丑陋…… 完好的左手紧紧揪住被褥,眼泪在瞳眸中弥漫,最后一滴滴掉落在锦被上。 君天澜怔了怔,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摸她的脑袋,声音软和:“是不是伤口疼?我让素问熬些止疼药,别哭了……” 说着,抬手帮她擦掉眼泪。 沈妙言浑身轻颤,微微摇首,哑声道:“我想睡觉了……” 君天澜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进被窝,起身将房中灯盏都熄了,这才掀开被子躺进去。 小姑娘缩在里面那个被窝,一动不动,出奇的乖巧。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会儿,他忽然听见轻微的啜泣声。 窗外落了雨。 她的哭声弥漫在暮春的夜雨里,那么清晰,那么招人疼。 他翻了个身,将她抱进自己的被窝,借着昏惑的暗光,看见她满脸都是泪。 “妙妙……”带着薄茧的指腹拂拭过她白嫩的面庞,男人凤眸里盛着怜惜,“若是疼,尽管哭出来,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 沈妙言窝在他怀中,嗅着清冷的山水香,哭得脸儿红红,“你有没有嫌弃我……我那个样子,那么丑……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那样了,都是我的错……” 她永远都忘不了,手指抠进君舒影血肉里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恶心得让她想吐。 那是野兽才会做的事,可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君天澜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轻轻地蹭,“妙妙,不要自责……永远不要自责。” 这些年,他搜集了不少关于魏国皇族的资料,知道他们从懂事开始,就会练习如何压抑血统中的那份嗜杀本能。卡Kа酷Ku尐裞網 可他的妙妙从没有练习过,能够压制到这个份上,且还能保持一颗善良纯真的心,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妙言小脸贴着他的胸膛,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那四哥会嫌弃我吗?” 君天澜笑了笑,低头捧了她的脸,轻柔地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不会。” 他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从最初到将来,始终爱着。 沈妙言心中冒出酸酸甜甜的泡泡,娇气地往他怀中拱了拱,像一只小白兔依偎在大灰狼怀中,安安心心地入睡。 夜雨阑珊。 君天澜抱着她,听着窗外的淅淅沥沥和怀中小姑娘匀净的呼吸,低头轻嗅她头发上淡淡的花香。 她的身子很软,他抱着她,觉得抱住了全世界。 与此同时,宣王府后院。 侍女玉晴挑了帘子进来,朝谢昭行了个礼:“娘娘,前院的公公说,王爷今晚歇在书房。” 谢昭身着红色中衣中裤,一头乌发披散在腰间,未施粉黛的脸儿在灯火下格外美艳。 她闻言,微微颔首。 玉晴扶着她躺下去,又将帐幔放下:“大约是因为王爷受了伤,所以才不能来看娘娘。娘娘莫要忧心。” 谢昭笑了笑,没说话。 前院书房,君舒影上身缠着重重纱布,下身穿着条雪白绸裤,漠然地立在窗边。 暮春的夜雨缠缠绵绵,天色黢黑,看不见丝毫光影。 他独立良久,端了窗台上的一只酒盏,仰头饮下大半。 萧城烨端着药从外面进来,看见他在喝酒,不由皱眉:“大夫吩咐,殿下伤愈前不得饮酒。” 说着,将药放到桌上,走过来夺下他手中的酒盏。 君舒影面容冷厉:“谁给你的胆子?” 萧城烨垂眸不语。 他轻哼一声,走到桌边,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白日里,小妙妙发狂的模样你已经看过,去查。无论是毒还是奇门功法,本王要所有关于那疯状的资料。” 萧城烨应声称是,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紧盯着君舒影的背影,看见他带着弧度的长发披散在腰际,灯火下的肌肤散发出莹莹光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 君舒影转身,对他那道灼热的视线视若无睹,走到旁边的拔步床上,坦然地褪下绸裤。 萧城烨余光注视着他的动作,很快,他身上便只剩缠住胸口的纱布。 君舒影的身体很美,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美,仿佛上苍最得意的雕刻品。 萧城烨喉头滚动,在这一刻,无法挪开炽热的视线。 而他所有的反应,都被君舒影纳入眼底。 艳丽的唇角勾起一道冷笑,他掀开被褥躺了进去:“若再敢乱看,即便你是本王的表兄,本王也不介意挖了你的眼睛去喂狗。” 萧城烨垂眸,拱了拱手:“殿下交代的事宜,臣定会办好。” 他走后,君舒影盯着绣满莲花的帐顶,音色清寒:“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小妙妙,你将我拉入凡尘,却又要舍我而去。” “这人间看似熙熙攘攘,却真真是孤独之所……” 第633章 送她三条小狼崽 翌日,雨过天晴。 君天澜从宫中请安回来,看见小姑娘穿了身樱花粉挑银线褙子,系着条梨花白十二幅绣牡丹团花纹,挽着松松垮垮的堕马髻,坐在屋檐下。 十根玉葱般的手指头都裹上了纱布,右手更是因为被匕首穿透,而被纱布包成了粽子。 她坐在大椅上,面前摆着本摊开的医书,那么乖巧安静读书的模样,倒是从未有过的。 他几步走过去,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摸了摸她的手,微微蹙眉:“手都凉了,怎么不好好歇在屋里?” “屋里闷。” 小姑娘低垂着眼睫。 “拿斗篷来。” 君天澜吩咐。 拂衣很快捧来斗篷,他亲手帮她披上,见院中起了风,怕她着凉,轻声道:“还是回屋吧?” 沈妙言摇头。 君天澜无奈地望着沉默的女孩儿,走到旁边,拂衣立即悄声禀报:“主子走后不久,小姐就起床了,吃过饭后一直坐在这儿。说是看书,可奴婢瞧着,那书卷也没翻过几页。主子,小姐有心事呢。” 在哄女孩儿的事情上,君天澜向来不大擅长。 他踌躇良久,正要吩咐拂衣准备些好吃的,顾明拎着个竹篮匆匆过来,“主子,宣王府送东西来了!说是给小姐赔礼致歉的!” 君天澜不悦:“扔了。” “可是……”顾明犹豫。 君天澜目光落在竹篮上,篮子盖了块大碎花帕子,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似乎还在轻轻地动。 他伸出手,顾明立即将篮子递给他。 掀开帕子,里面的小东西立即探出脑袋,小心翼翼朝左右张望。 原来是条小奶狗,看着毛色雪白干净,眼睛又圆又黑,非常的漂亮精神。 君天澜满脸嫌弃,正要让顾明扔了,沈妙言却站起身,走到竹篮旁,好奇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那小狗很喜欢她,伸出粉色小舌头,轻轻舔她的手掌心。 君天澜盯着沈妙言,看见她的唇角翘了起来,黯淡的琥珀色瞳眸,也亮了许多。 “喜欢?”他问。 沈妙言将小奶狗抱出竹篮,认真地点点头。 他便没再让人扔掉。 小姑娘许是从未养过宠物,得了条小奶狗,便左右不离身地抱着,连睡午觉都要抱到床上一起睡。 君天澜盘膝坐在软榻上,望着床上的一人一狗,那狗儿相当通人性,似是知晓小姑娘在睡觉,虽然它睡不着,却乖乖团在她身边,偶尔舔一舔她的脸蛋,并不捣乱。 他看着看着,凤眸中的宠溺逐渐化为妒忌。 君舒影比他会哄女人,知道送什么东西,能让妙言喜欢。 他托腮凝思片刻,低声吩咐:“去谢府传个口信,本王约谢公子明日东郊狩猎。” 外面阵风拂过,夜凛立即去办了。 翌日,沈妙言仍旧在府中逗小狗玩。 傍晚时分,君天澜从东郊满载而归,先去皇宫请了安,顺便献上猎来的梅花鹿,惹得福公公连连夸赞他有孝心。 他瞥了眼紧闭的乾元宫大门,薄唇抿出淡淡的弧度,转身离开。 本就不是奔着见那人一面而来,每日朝九晚五地请安,不过是做给朝中文武百官、天下黎明百姓看的。 如此,至少在“孝”这一项上,那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更何况,那位福公公…… 他坐进马车,眸光透出淡淡的志在必得。 马车角落摆了个大竹篮,里面挤着三只毛茸茸的幼兽,两只白的、一只灰的,正“嗷嗷嗷”地叫。 他瞥了一眼,伸手揉了揉它们,薄唇的弧度越发大了些。 他亲自拎了竹篮,踏着晚霞的光辉回到东流院,看见沈妙言蹲在地上,与那小奶狗玩成一团,院中有不少小丫鬟看着新奇,围在四周看热闹,也有忍不住地去摸摸小狗。 那小狗见谁都亲,这个舔舔手心,那个蹭蹭裙角,十分讨人喜欢。 玩得正热闹时,君天澜咳嗽了声。 众侍女连忙散开,朝他屈膝行礼:“王爷!” 沈妙言抱起小奶狗,起身朝他点头。 他抬手示意众人都退下,牵了沈妙言的小手,一起进了寝屋。 两人在软榻上坐了,君天澜把竹篮放到矮几上,凤眸中闪烁着期待:“看看喜不喜欢。” 沈妙言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将小奶狗放到地上,掀开竹篮上盖着的黑帕,三颗小脑袋齐齐冒出来,六双绿幽幽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她。 她望着它们竖起的尖耳朵,惊诧:“这是……” “狼崽子。” 君天澜说着,随手拎起一只,那小狼立即在半空中蹬腿儿,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引得另外两只也跟着叫。 沈妙言汗颜:“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谢容景在林中狩猎,发现它们挤在母狼身边,那母狼早已死了多日。”君天澜漫不经心地将小狼崽子丢进竹篮,余光扫了眼咬着沈妙言裙角的小奶狗,凤眸掠过极淡的厌恶,声音却透着轻哄,“这些狼崽子瞧着挺可怜,妙妙要不要收养它们?” “可是……”沈妙言犹豫地望向脚边可怜巴巴的小狗。 君天澜转动墨玉扳指,“妙妙舍不得他送的礼物?” “当然不是!”沈妙言咬了咬唇瓣,她挺喜欢这只卷毛狗的,也不知狗和狼能不能一块儿养?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君天澜故意吓她:“狗和狼是不能一起养的,否则等狼崽子长大,这小奶狗就会被咬死。不如将小狗送还给君舒影,也算积德。” 沈妙言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望了眼三条虎头虎脑的小狼崽,觉得还是留着四哥送的东西好,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宣王府中,君舒影正与萧成诀议事,身边的长随提着竹篮进来,哭丧个脸:“主子,您送给沈姑娘的狗子,又被送还回来了。寿王府的人说,寿王今儿打猎得了三条狼崽子,沈姑娘不稀罕您的狗子了。” 话音落地,萧成诀清晰地感觉到君舒影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他立即赶在君舒影发怒前,冷声道:“还拿回来做什么?赶紧扔了!” 第634章 你又不是金元宝,怎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是!” 长随拎着竹篮跑出去,绕过几道长廊,正好碰见出来散步的谢昭。 府中从未有过这样可爱的狗儿,谢昭只一眼便喜欢上了,旁边玉晴笑道:“这定是王爷怕娘娘在府中闷得慌,特地为娘娘寻来的!” 谢昭想起君舒影那副神仙般绝艳出尘的姿态,很快将他是如何折磨她的事情抛到脑后,只想着王爷兴许是开窍了,知道心疼自己了,于是亲手抱起小奶狗,欢喜地回了后院。 长随目瞪口呆,挠挠头,没再管这茬子事。 书房中,萧成诀亲自给君舒影倒了杯茶:“寿王的手都伸到朝堂上了,殿下怎的还有空惦记女人?” 君舒影面色冷淡。 萧成诀望了他一眼,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殿下如此,寿王亦然。寿王与薛家小姐约有婚姻,殿下说,若那薛宝璋知道寿王如此宠幸沈妙言,这桩联姻,是否还能继续?” “你要拉拢薛家?” “薛家在朝中经营多年,薛相爷门生遍布天下,薛远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官拜大理寺少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萧成诀笑容越发温和,“若殿下在薛家与寿王府中间插上一脚,凭借殿下的魅力,拿下薛宝璋,岂在话下?更何况,多年前,殿下与薛宝璋——” “成诀。” 萧成诀的话被打断,只是笑了笑,未再多言。 眼见着临近端午,君天澜坐在檐下,一边品茶,一边望着沈妙言与三只小狼崽在庭院里追逐。 他们混熟了,小狼崽子天天追着沈妙言跑,给小姑娘带来了许多快乐,已经渐渐从那场疯狂战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跑了小半个时辰,沈妙言气喘吁吁地蹦到君天澜跟前,端起他喝了一半的茶,咕噜噜喝光,笑容娇俏动人:“四哥,刚刚毛毛咬了小灰,我说不许咬,他就乖乖不咬了!” 沈妙言给三头小狼取了名字,小灰便是那头灰毛狼,毛毛头顶长了撮灰毛,身上其余地方都是白毛。雪团子是头小母狼,浑身雪白雪白,看起来最漂亮。 君天澜将她拉到跟前,拿帕子帮她擦去脸上的汗珠,声音低沉淡漠:“狼最有灵性,妙妙经常训练它们,它们就能听懂你发出的指令。等它们长大,会很忠诚地保护你。” 沈妙言开心不已,目光又很快落到那张暗金雕花面具上,好奇问道:“四哥脸上的伤有没有痊愈呀?” 君天澜将帕子放到旁边,薄唇抿出淡淡的弧度。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眼中惊喜更盛,连忙揭掉那张面具,只见左脸肌肤细腻偏白,竟是半点儿伤疤都没留下! 他今日穿了件绣暗金竹叶纹的墨色锦袍,面容冷峻而精致,凤眸斜挑着,透出凛贵与俊美,似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此时周身的气势,比从前更加威仪赫赫。 真龙天子的霸道,在此时已崭露头角。 沈妙言情不自禁地捧住他的脸,赞道:“姐夫的医术太厉害了!四哥,这下子,看还有谁敢嘲笑你毁容!” 君天澜将她抱到怀中,凝视她良久,忽然含住她的小嘴。 容貌这东西,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可若是这副容貌能取悦他心爱的女孩儿,那么他愿意在上面多花些功夫。 光天化日之下,沈妙言被他亲的很不好意思,连忙抬袖想遮住脸,他辗转在她的唇瓣上:“侍女都打发走了,放心。” 她这才羞答答地放下大袖,脸儿红红地回应起他的索.吻。 三头小狼崽蹬蹬蹬跑过来,排排坐摇尾巴,一齐歪脑袋盯着两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余光瞥见那三只小狼,顿时羞赧不已,使劲儿将君天澜推开:“四哥!” 君天澜冷厉的目光落在三只狼崽子身上,那目光压迫性十足,小狼们打了个哆嗦,灰溜溜跑了。 他收回视线,继续吃沈妙言的小嘴儿。 沈妙言眨巴眨巴眼睛,所有的拒绝都被男人堵在了嘴里。 …… 眼见着端午即将到来,沈妙言得了几套新衣裳,都是镐京城里最时兴的款式。 她一一试过,拂衣帮她挑了套宝石蓝纱裙,笑道:“明日宫宴,小姐穿这套去,又不会太过隆重,又不会显得太素,正合适呢。” 沈妙言站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宝石蓝将肌肤衬得雪白,加了层罩纱让人平添几分神秘,她瞧着十分喜欢,因此道:“那便穿这套好了,配首饰盒里那根蓝宝石发钗,想来应该不错。” 拂衣笑着应是,将衣裳都收好,这才退下。 沈妙言独自站在寝屋里,盯着青铜镜中的少女,有些失神。 她没料到,四哥会突然提出带她去参加宫宴。 是打算领她去见顾皇后吗? 顾皇后会不会不喜欢她? 如果顾皇后不喜欢她,四哥还会坚持娶她吗?毕竟她是四哥的生母…… 除了顾皇后,明天还会见着大周的皇帝吧?他对四哥那么狠,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她攥住裙摆,蹙起眉尖,难掩忧心忡忡之色。 直到夜里熄灯就寝,她仍旧在想明日进宫的事。 君天澜抱着她,察觉到她在走神,低头看她:“在想什么?” “想很多很多事……” “告诉我。”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据实以告:“如果顾皇后不喜欢我,四哥还会娶我吗?她看中的媳妇儿是薛宝璋,我到她面前,恐怕就是碍她眼的。” 君天澜从被窝中捧起她的脸儿,月光下,小姑娘双眸黯淡,可见她对明日进宫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你又不是金元宝,哪里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再说,她不喜欢又如何,横竖不是她娶你。” 他鲜少说这种俏皮话,沈妙言被逗乐,不安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朝他怀中钻了钻,“那我要好好睡觉了,明儿打扮得美美的,好把薛宝璋比下去。” 君天澜轻笑,抱着她闭上了双眼。 他有些话没对小姑娘说。 其实她根本不必担忧母后,因为镐京城里传出了些关于薛宝璋的风言风语,母后要盘问薛宝璋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管她。 他带她进宫,不过是怕她在府里闷坏了。 —— 妙妙:你在做什么? 四哥:敷面膜。 妙妙:(ΩДΩ)?! 四哥:本王当为悦己者容。 妙妙:…… 谢谢大家投的票票,暖雪宝贝和其他宝贝们的打赏哦!! 第635章 不要脸的狐媚子 这是沈妙言第一次进大周皇宫。 尽管曾经远远见识过这皇宫的瑰丽雄伟,可真正身在其中,才察觉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目不斜视地跟在君天澜身后,余光悄悄打量四周,近处如曲廊扶栏、斗拱雀替,皆都雕刻着吉祥图案,上了五彩油漆,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华。 远处巍峨耸立的宫殿高低错落、鳞次栉比,汉白玉建成的须弥座更是庞大雄浑,令人肃然起敬,情不自禁便产生一股臣服拜倒之意。 她暗自喟叹,不愧是曾经统一天下长达千年的大周,这份大国气度,当真不是楚国能够比肩的。 两人在宫女的带领下,穿过重重宫门与曲廊,终于到了锦绣大殿。 这座宫殿是专门用来举办宫宴及典礼的,建造的奢华大气,可容纳上千人同时用膳。 此时镐京城中的贵族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沈妙言随着君天澜跪坐下来,偷眼看向周围,那些官员们携带家眷,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对面,君舒影斜倚在软垫上,单手托着头,雪白绣莲花纹的锦袍拖曳在地,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玉石般白皙的肌肤。 两缕长长的碎发从他的额角垂落,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睁开眼,便对上那双琥珀色瞳眸。 沈妙言连忙收回视线,挽袖为君天澜斟酒。 薄唇噙起浅浅的笑,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小姑娘的手,才短短几天,她的右手竟已恢复如初,远远看去,半点儿疤痕都没留下。 他看着,丹凤眼中又多了些许深意。 此时帝后及宫妃都还未到,大殿中交谈声不绝于耳,沈妙言竖着耳朵听,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听得殿外有内侍高声唱喏:“薛丞相、薛少卿到……” 她望向门口,薛家的人到了,连薛灵都在。 这样的场合,一般人家是不会带庶女来的,薛灵却能被薛丞相带过来,可见她在府中颇为受宠。 今日薛宝璋梳着灵蛇髻,簪一支七星抱月明珠钗,面若银盘、眼似秋水,穿了身玫红绣牡丹长裙,裙裾葳蕤繁复,行走之间仿佛牡丹开开谢谢,别有一番大家闺秀的风情韵味儿。 她一进来,就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目。 大抵是男的惊艳,女的嫉妒。 而她对这些目光早已司空见惯,进来后随父母先拜过几位王爷,最后目光从君天澜身边的空位上扫过。 她如今名义上是寿王的未婚妻,所以宫中内侍才特地在寿王身边准备了那张蒲团。 可…… 眼波从白衣胜雪的贵公子身上掠过,她低下眉眼,坐到了薛家的席位上。 在场众人俱都怔了怔。 有熟知内情的人低声议论起来:“听闻前些时日,有人看见宣王殿下与薛大小姐泛舟湖上,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错人了吧,且不说薛小姐与寿王有婚约关系,宣王殿下,也已立了王妃呢。” “但这两人皆都风姿卓绝,应当不会被看错才是。” 沈妙言听见他们的谈论,偷偷望向君舒影那边,只见谢昭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而那个疯子正慢条斯理地品酒,唇角还噙着一抹勾人心魂的媚笑,俨然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她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这人都被未婚妻戴绿帽子了,却还这般平静…… 君家的男人,真叫人看不透啊! 她正暗自琢磨,忽闻得有人同她说话:“听闻前几天,沈姑娘受了伤?” 她寻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正是薛远。卡Kа酷Ku尐裞網 薛家席位就在寿王旁边,因此说话十分方便。 她朝他微微一笑,态度礼貌却疏离:“多谢薛少卿关怀,如今已无大碍。” 薛远眉目阴郁,总像是笼了一层烟雨。 他静静盯着她,只觉数日不见,她仿佛又长开了些,宝蓝色的纱裙衬得她肤白若雪,小脸白莹莹嫩生生,琥珀色瞳眸漂亮得像会说话,小嘴儿红润晶莹,勾着人去尝一尝,是不是如同蜜糖般甜…… 他的双眼越发深沉。 薛灵始终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薛远如此,立即不忿起来:“沈妙言,你一个妾室,凭什么来参加宫宴?还敢对我大哥眉目传情,真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她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大殿本就还算安静,因此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话。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转了转手中杯盏。 沈妙言知晓这是四哥让她随意还击的意思,于是立即道:“薛二小姐管的可真宽,你姐姐还没嫁过来,你这个做妹妹的就开始替她插手寿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嫁进来的是你薛二小姐呢!” 一番话,臊红了薛灵的脸。 四周有人窃笑起来。 他们早已知晓这位沈姑娘是寿王捧在手掌心的宝贝,想来只要为寿王诞下孩子,侧妃之位指日可待。 薛灵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扫沈姑娘的面子,也太不知趣儿了。 薛灵紧紧揪着绣帕,双目喷火地盯着沈妙言,恨不得活吞了她。 薛宝璋赶在她发怒前,拉了拉她的袖子,笑容端庄:“灵儿,不可对沈姑娘无礼。” 薛灵只得按下怒意,又狠狠剜了几眼沈妙言,才不甘地坐好。 这一出闹剧过后,大殿上方传来动静,福公公踏上御阶,高声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离席,一同拜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妙言跟在君天澜旁边,眼睫微动,瞧见一角明黄色。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扫过她的发顶,却不知是谁的。 “诸爱卿免礼平身。” 略带虚弱的男音响起,众人有条不紊地重新落座。 “今年大周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朕心甚慰。端午宫宴,诸位爱卿不必拘礼,咱们君臣,不醉不归。” “是……” 众人齐声。 殿中上了歌舞,丝竹管弦声四起,众人觥筹交错,一派热闹。 沈妙言悄眼打量上座的大周皇帝,他年近四十,面容俊美,有着与四哥一样的凤眸。 他这个年纪正该健壮,却不知为何看着有些虚弱。 而旁边坐着的凤袍女子,想来便是顾皇后了,面容保养得娇嫩艳丽,像是二八少女。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顾皇后凉凉地回望向她。 第636章 她是他的战利品 做了那么多年皇后,仅仅一个目光,就已具备足够的威慑力。 沈妙言垂下头,不敢多看。 酒至半酣,殿中气氛正融洽时,皇帝君烈忽然摔了黄金杯盏。 乐姬与舞姬皆都吓了一跳,连忙伏地磕头:“皇上恕罪!” 君烈冷声:“淫.歌艳舞,丧人斗志!四海未平,江山未统,这种歌功颂德的玩意儿,都给朕少弄些!” 群臣皆都跪了下去。 君舒影仍旧保持着托腮的姿势,目光含笑扫过那群战战兢兢的美人们:“还不退下?” 宣王发了话,舞姬们悄悄抬眸望向上座的皇帝,见他没有反对,纷纷起身退下,速度之快,像是被吓破胆儿的兔子。 君怀瑾起身,拱手笑道:“父皇息怒!酒席中无以为乐,儿臣愿为父皇舞剑助兴!” 她今日身着鹅黄色对襟劲装,乌发高束,看起来英姿飒爽。 君烈虽然厌恶君天澜,可这个女儿很是投他的脾性,因此还是颇为喜欢她的,抚须笑道:“怀瑾有心了,但堂堂公主当众表演舞剑,不合礼度。” 君怀瑾只得无奈退下。 端坐在君烈左手边的美貌宫妃笑道:“听闻城烨这阵子功夫见长,臣妾想看。” 沈妙言循声望去,说话的女人身着贵妃服制,纤纤玉指把玩着一柄莲花玉如意,面容妩媚,额间点着莲花钿,周身气度慵懒,俨然一副妖妃架势。 想来,便是君舒影的娘亲萧贵妃了。 而君烈显然对她宠爱至极,立即出声道:“城烨,你来舞剑。” 萧城烨应声出席,从内侍手中接过长剑。 君烈目光打了个转,忽然落到薛远身上:“薛远,你同他对舞。胜者,朕当满足他一个愿望。” 说着,唇角的笑容透出些深意:“任何愿望。” 薛远起身,余光扫过身着宝蓝色纱裙的小姑娘。 大殿角落的帷幕后,有数名大乐师合奏起了《将军令》的古曲。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殿中众人俱都拭目以待,但见二人出手快如闪电,长剑相交声不绝于耳,须臾,两道残影拔地而起,跃至殿顶,长剑撞出串串银白火花,灼目至极! 众人情不自禁地发出轻呼,有胆小的人连忙避让开来,唯恐华服上被溅落了剑花。 君烈却抚掌大笑:“大周的国宴,便该如此!朕生平所愿,乃是收复失地,一统天下!正所谓少年强则国强,城烨与薛远较从前多有进步,可见素日里定是勤勉有加,朕心甚慰。无论输赢,皆当有赏!在座诸位也当学习他们,如此,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场之人都受到鼓舞,尤其是热血男儿,纷纷出声应是。 大殿上方,战斗中的萧城烨,目光陡然落到沈妙言身上。 她正在喝果汁,好像喝得还挺开心。 他想起自家殿下因为她吃的苦,俊脸变为黑沉之色,长剑径直脱手,朝正下方落去。 四周胆小的贵女们惊恐地尖叫出声,沈妙言抬头,一柄散发出寒光的长剑,笔直刺向她的发顶。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端坐着,目光迎上萧城烨,不躲不闪。 君天澜的手落在面前矮几上,正要挡开那柄利剑,众人只听得一声铮鸣,薛远的长剑脱手而出,刺斜里改变了萧城烨长剑的方向。 两柄剑,利落地插进不远处一张矮几。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薛远缓步上前,挡在了沈妙言面前:“萧将军心中有怨,何故迁怒女子?平白失了风度。” 萧城烨面无表情地朝他拱了拱手:“刚刚乃是一时不察,才导致长剑脱手,与沈姑娘无关,薛少卿勿怪。这场战斗,在下甘愿认输。” 君烈微微一笑:“来人,赏酒。” 宫女端来烈酒,两人一饮而尽。 君烈含笑:“朕刚刚说,可以满足获胜者一个愿望。薛爱卿有何想要之物,但说无妨。若是看中在场的姑娘,朕亦可做主,将她赐给你。” 君天澜余光瞥向沈妙言,小姑娘正瞪着萧城烨,根本未曾察觉到,这场舞剑背后的局。 那人明知他宠妙言入骨,却还偏偏对薛远如此应承。 只要薛远提了妙言,寿王府与薛家,将再无结盟的可能。 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攥起,他抬眸,望向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却正对上那人戏谑的视线,像是猫儿玩弄猎物的眼神。 薛远偏头,看向沈妙言。 沈妙言察觉到四周不对劲儿,抬起头,见薛远正看着她。 尽管他那英俊的眉眼云山雾罩般平静,可眼底却都是炽热。 她知道,那是看待战利品的目光。 眉尖轻蹙,她暗道不好,谁知还未想出个脱身之计,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大哥,沈妙言是寿王的女人,你看她做什么?!” 对面君舒影自然不愿意沈妙言被薛远夺走,趁势笑道:“薛二姑娘说得有理,薛公子,你可不能抢四皇兄的女人。” 若这两人不曾发话,所有人都可以假装沈妙言只是君天澜的侍女。 毕竟,他们从未摆过正式的成亲酒席。 可这两人把话说到这个程度,那层关系就相当于被抬到明面上,薛远若再说要人,要的就是寿王的宠妾,未免欺人太过。 君烈不悦地扫了眼君舒影,对方正气度慵懒地饮酒。 薛远沉默片刻,垂眸,朝君烈单膝跪下,拱手道:“微臣只愿为陛下鞠躬尽瘁,为大周死而后已。” 沈妙言暗暗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薛灵,也松了口气。 众人再度恢复觥筹交错,薛宝璋警告的目光掠过薛灵,薛灵低头,只当没看见。 午宴结束后,君天澜带沈妙言去了坤宁宫,却在宫门口碰上了薛宝璋。 薛宝璋朝他微微颔首,与他一道进了正殿。 顾皇后端坐在上,戴着金色甲套的手指轻轻抚摸大椅扶手,视线扫过三人:“坐。” 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了。 宫女们搬来三张绣墩,沈妙言没料到自己也有位置坐,低垂了眉眼,极乖巧地坐在了君天澜身边。 第637章 娇气 毛色光亮的波斯猫跃到顾皇后怀中,她优雅地梳理起猫儿身上长长的卷毛,低垂着眼睫,似是闲话家常:“最近镐京城有些风言风语……宝璋,你可听说了?” 薛宝璋双手交叠在裙子上,始终保持着得宜的微笑:“回娘娘,臣女听说了。那****与兄长泛舟湖上,正逢宣王殿下游湖,兄长与他打了个照面,却不知是被谁将臣女牵扯进去,传成那个样子。娘娘聪慧,自然知道谣言不可信。” 顾皇后低低笑了几声,缓缓抬起眼睫,眸光落在薛宝璋艳光四射的面庞上,很有些冰冷:“有些事,挑明了便是两相难堪。宝璋,记住你的立场。” 薛宝璋垂眸起身,朝顾皇后屈膝行礼:“谨遵娘娘教诲。” 说罢,便有女官过来,引她退下。 殿中便只剩下三人。 沈妙言低下头,感受到上座那注冰凉的目光,不由伸手紧紧攥住衣摆。 “过来。”顾皇后声音淡淡。 她望了眼身边的男人,见他微微颔首,便起身走向上座。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未走上几步,顾皇后怀中的猫儿忽然跃下来,窜到沈妙言脚边,“喵呜”一声。 沈妙言敛着眉眼,不动声色地继续朝前走。 前方有一块油渍。 皇后住的宫殿,平白哪里来的油渍…… 她的瞳眸闪了闪,径直跨过去,在台阶下方站定,屈膝行礼:“妙言给皇后娘娘请安。” 顾皇后将她的镇静看在眼里,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并不叫她起身,只朝那波斯猫儿招招手,猫儿很有灵性,立即跳回到她怀中。 大殿静悄悄的,唯有角落的滴漏发出滴答落水声。 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沈妙言觉得自己的腿酸胀难忍,小腿肚都开始发颤了。 正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顾皇后缓慢开口:“如今寿王府中,只有你一个女人。寿王妃进府前,你要好好打理后院。” “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额头都是冷汗。 顾皇后瞟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浑身抖如筛糠,仿佛下一刻就要跪坐在地,一看就是被天澜宠到大的,真是没用…… 宫里的女子,做这般姿势,基本都能保持一个时辰往上。 沈妙言清晰地察觉到上面那注冰凉目光里的嫌弃,自己也有些委屈,抬袖想擦把汗,谁知刚抬起手便再也受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 君天澜坐在绣墩上,见她摔倒,刚站起身想去扶她,顾皇后一记凌厉的目光扫来,他只得生生按捺住心疼,重又坐下。 小姑娘狼狈地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娇喘微微,知晓四哥此时不便帮她,只得抖着双腿,勉强重新行礼:“皇后娘娘恕罪。” 顾皇后声音淡淡:“坐。” 君天澜这才起身,走过去将她扶起,刚扶着走了半步,沈妙言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他剑眉一锁,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抱回到绣墩上。 “娇气。” 顾皇后冷声。 沈妙言脸儿通红,不敢顶嘴。 “本宫知晓你和天澜认识多年,也知你将这份情看的格外贵重。可本宫却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大周有规矩,正妻进府前,妾室不得有子嗣。你可懂本宫的意思?” “妙言明白。”沈妙言乖巧应下,却暗自腹诽四哥会不会娶薛宝璋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四哥也没碰过她,这皇后操的是哪门子心。 顾皇后自己也没有料到,她今日说的冠冕堂皇,却在多年以后,对这个所谓“妾室”生的孩子是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心肝小宝贝儿”这种肉麻称呼都叫出了口。 此时的顾皇后仍旧保持着淡然高贵的姿态,“你既是天澜的女人,便也勉强算是本宫的儿媳。本宫瞧着你规矩学得不好,这段时日就留在宫中,本宫会派两名嬷嬷教你大周礼仪。还有周国各大世家、世家间的牵扯,也该一并学学,免得将来出错丢你夫君的颜面。” 沈妙言知晓她说的有理,因此并不抗拒,声音软糯甘甜:“娘娘喜欢妙言,妙言留下学规矩就是,还能陪娘娘说话解闷儿呢。” 顾皇后眸光一凛,谁说她喜欢她了? 她还未反驳,旁边君天澜附和道:“妙妙此言有理。母后,妙妙就留在宫中陪您解闷儿好了,你们也好养养感情。” 呸,她堂堂大周皇后,需要跟一名妾室培养感情?! 顾皇后眼底都是难堪,怎么看沈妙言怎么不顺眼,碍着儿子在场,只得冷声道:“阿锦,给她安排一座偏殿。” 女官程锦走进来,笑吟吟请沈妙言随她来。 君天澜生怕自己女人被亏待了,也跟过去瞧那住处。 顾皇后盯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一声。 而与此同时,御花园的水榭之中。 薛家兄妹并肩而立,薛宝璋端着个玉碗,正慢条斯理地将碗中鱼食洒向池塘里的锦鲤。 薛远盯着争食的锦鲤,声音清冷:“宝璋,你自幼便是个有主见的,在嫁人这件事上,也请你勿要犯糊涂。既与寿王订下婚约,又何必再肖想宣王……” 薛宝璋手一抖,撒的鱼食有些多了。 她并不在意,将玉碗放到扶栏上,笑容美艳端庄:“如今谢家归附寿王,你觉得,谢昭还能坐稳宣王妃的位置?宣王需要的不是一个摆设,而是一个真正能为他带去利益的女人。此时此刻,我比谢昭,更适合他。” “可你与寿王的婚约——” “兄长,寿王与我没有婚约,宣王与我也没有婚约……”薛宝璋偏头望向君舒影,眉目含笑,“与我有婚约的那个人,是未来的皇帝。谁更有可能成为帝王,谁就是我的夫君。” 薛远静静注视着这个妹妹,清晰地从她眼睛里看见了勃勃野心。 他想起多年以前,她和宣王的那件事,不由蹙眉:“你这是何苦……” 薛宝璋笑而不语。 而正如薛宝璋所预料到的那般,萧贵妃所居住的甘泉宫中,谢昭正被狠狠训斥:“身为舒儿的王妃,却半点用处都没有!早知你如此无用,当初还不如为舒儿求取薛相之女!” 第638章 被人疼,才是最重要的 正殿里,萧贵妃慵懒地靠坐在上座,眉宇间都是不耐。 君舒影与大公主君子佩坐在她身边,俱都沉默。 谢昭跪在殿下,眼泪顺着面颊滑落,看起来楚楚可怜:“母妃,臣媳也不知萧阳会搞砸和我大哥的联姻。若萧阳争气些……” 如今谢家投靠寿王府,她这个嫁给宣王的谢家女儿,夹在中间自然显得十分尴尬。 从前萧贵妃看见她都是拉着手嘘寒问暖的,如今却变了脸,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训斥她,实在是叫她难堪。 她抬袖,擦去泪水,顺势遮掩了眼底的恨意。 萧阳与两位哥哥来探望姑姑,刚跨进大殿门槛,就听见谢昭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怒火中烧,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直接抽了她一耳光:“贱人!你怎敢在贵妃姑姑面前,如此编排我?!” 谢昭被打懵了,等回过神,下意识地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君舒影,美眸中还盛了盈盈水光。 萧阳看见她用这么一副柔媚模样望她的舒影表哥,顿时更加生气,又抽了她一耳光:“不要脸的狐媚子!呸,真是个浪.蹄子!” 这种话只有市井泼妇才说得出口,谢昭长在书香世家,从未被人如此恶毒地羞辱过,粉面又被打得通红,整个人气得发抖:“萧阳,你好大胆子!” 萧贵妃最是护短,即便明知萧阳有错在先,可是看见自己的亲侄女儿被谢昭一个外人如此呵斥,不禁冷声:“这儿是甘泉宫,何时轮得到你来训斥本宫的人?!” 谢昭垂下眼帘,泪珠子从睫毛间隙滚落,端得是我见犹怜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惜的是,在场的萧家男人,皆都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萧阳越发得意,早将前段时间她自己犯下的丢人事抛到脑后,一个劲儿地数落起谢昭,又说她娘家不中用,又说她嫁给表哥这么久肚子还没有动静,肯定是不能生巴拉巴拉,惹得谢昭跪在那儿使劲儿哭,却根本不敢反驳她半句。 君子佩饮了口茶,鄙夷的目光掠过谢昭,淡淡道:“表妹,别把时间浪费在废物身上,不值当。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是君舒影的姐姐、周国的大公主,生得面若桃花,自打出生起便非常受宠爱,从不知什么叫做委屈,因此最看不得谢昭这副大哭模样。 谢昭抬袖擦泪,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瞳眸里的恨。 君子佩算什么东西,当初她还没嫁进宣王府时,这位大公主可是一口一个昭儿妹妹的称呼她,唯恐怠慢了她。 可如今谢家不过稍稍表现出亲近寿王府的意思,她就将脸变得这样快,果然如民间百姓所言,婆与媳、姑与嫂,是最难相处的。 萧贵妃统御宫人,向来是打一棒头给颗枣儿,于是挥了挥手,谢昭这才啜泣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到君舒影身边。 萧成诀笑眯眯开口:“侄儿收到消息,草原可汗已经动身,正奔赴镐京而来。想来,离表姐成婚的日子不远了。” 君子佩端着个喜鹊登枝粉瓷茶盏,她知晓这次与草原联姻,是为了给弟弟登上皇位而铺路,毕竟草原十万铁骑,战斗力非常剽悍。 可到底是姑娘家,自然盼望自己能嫁给一位良人,将来日子和和美美,因此蹙眉问道:“那拓跋烈,到底是怎样的人物?长得可好?” “拓跋兄生得威武高大,表姐定会满意。”萧成诀声音透出几分调笑意味。 君子佩脸一红,没再多问。 端坐在侧的谢昭忍不住扫了眼君舒影的袍角,以前没成婚不懂事,只道男人长得好、手中握有权势是顶顶重要的事,可直到真正嫁了人,才明白过来,相貌与权势哪里就真的那么重要了…… 过得好、被人疼,才是最重要的。 她再度红了眼圈。 君天澜出宫时,碰到了君舒影。 两人皆都骑着骏马,君舒影瞥了他一眼,笑容绝艳:“虽然薛小姐多年前曾仰慕过我,可那毕竟是多年前的事了。近日镐京城多有风言风语,说我与薛小姐泛舟游湖,那都是谣传,四皇兄莫要往心里去。薛小姐才貌双全,四皇兄应当尽早娶进门才是,万一薛小姐忽然发现对我痴心不改,那就糟了。” “多谢五弟关心,五弟与五弟媳恩爱和睦,真是羡煞旁人。希望本王与本王未来的妻子,也能如此恩爱。”君天澜声音淡淡,可任谁也无法忽视他话中的那抹温柔。 君舒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君天澜轻薄小妙妙的模样。 他无法抑制地联想出,小妙妙是如何被君天澜随时随地吃小嘴儿还不能反抗的模样,是如何被君天澜压在身下夜夜索.欢、日.日缠绵的模样…… 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不舒服,他一夹马肚,声音仿佛淬了冰:“告辞!” 君天澜盯着他朝前方疾驰而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道转瞬即逝的冷笑。 坤宁宫青鸾殿,君怀瑾指挥着几名小宫女,抱来好几只红木箱,笑嘻嘻道:“这些都是本小爷的裙子、绣花鞋、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本小爷仔细翻过,上面没有公主规格的饰物,也都没穿过没用过,嫂嫂可以放心地用。” 她长得快,尽管小沈妙言两岁,可身高已经与沈妙言一般高,因此互换衣裳也是可以的。 沈妙言笑吟吟地谢过她,又道,“不知皇后娘娘平时有什么嗜好?” 到底是四哥的母亲,总要讨好些才是。 君怀瑾抬手示意宫女们都退下,凑到她身边,闻了闻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笑嘻嘻地压低声音:“嫂嫂,你亲本小爷一口,本小爷就告诉你母后都喜欢什么。” 沈妙言保持淡然:“怎么,还想被你皇兄揍上一顿?” 君怀瑾咳嗽两声,收回手,颇为忌惮地朝殿外望了眼,嘟囔道:“他又不在,嫂嫂忒小气了些……” 沈妙言含笑落座,拿了花几上一把白玉柄团扇轻摇,她暂时拿不下顾皇后,拿下这位小姑子,却不在话下。 —— 谢昭:对付婆婆和小姑子好辛苦。 妙妙:小姑子真好收服,两巴掌就搞定了。 第639章 她就是个活宝 君怀瑾轻叹一声,坐到她身边,将自己母后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一股脑儿全告诉了她,最后还不忘叮嘱:“母后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不过性子很倔强,大事上你别违逆她,小事她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卡Kа酷Ku尐裞網毕竟你是皇兄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没必要因为你和皇兄过不去。” “那这后宫之中,可有什么忌讳?” “后宫中,父皇最常去的是甘泉宫,也就是萧贵妃住的地方。萧贵妃看着慵懒,实则性情泼辣,在后宫中与母后分庭抗礼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其次就是张妃,张妃是二皇兄的生母,向来深居简出,虽然不争宠,但出手却是后宫中最大方的,因为她出身大周首富张家,傍身的钱财最多。最后就是新近得宠的俞昭仪,她就是小人得志,若欺负到嫂嫂头上,嫂嫂只管回禀母后,母后一定会为你做主。” 沈妙言认真记下,君怀瑾又一拍脑袋,神秘兮兮道:“还有啊,张妃有个侄儿,人称张大少,年纪轻轻便掌管了张家。他常常进宫探望张妃,虽然长得好,但行事荒诞不羁更甚二皇兄。嫂嫂,你可别招惹他呀!” 沈妙言应下,心中却起了几分好奇,大周的首富,想来比当初楚国白家应当还要富有,这张大少年纪轻轻,就能管得了这样大的生意? 真是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接下来的几天,顾皇后果然挑了两个嬷嬷来教导沈妙言礼仪,好在小姑娘聪慧,任何动作基本上都是一教就会。 两位嬷嬷看她好学,又毫无保留地将镐京城各大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一告诉她,还有一些诸如哪家性情最泼辣、哪家最乐善好施、哪家最不能得罪、贵人们又有哪些忌讳等等消息,也告诉了她。 沈妙言觉得这些东西比书本上的知识要实用得多,因此学得格外认真,不到七天的功夫,就被嬷嬷好生夸奖,说是从没见过学得这么快的姑娘。 顾皇后听说她学得不错,将她传到正殿里亲自考她,见小姑娘行礼的动作比从前标准很多,一举一动都多了些皇家风范,心中略感安慰。 可她还是板着一副冷脸,淡淡叫她坐下,随口问道:“镐京城分为内城与外城,内城正中央是皇城,皇城外有四条主街,可记得是哪四条?” “回娘娘话,乃是开元街、章和街、永昌街、太和街。”沈妙言眉眼弯弯,看着就讨喜,“四哥的寿王府,便是在开元街上,宣王府则坐落在永昌街。” “多嘴。”顾皇后冷冷瞥了她一眼,摸了摸怀中猫儿,又淡淡道,“太和街街尾,是哪一家?” “乃是秦王府。秦王是唯一一位异姓王,年纪与四哥相仿,因征战北狄有功,而被封为秦王。” 沈妙言说着,见程锦端着沸水壶过来,立即站起身,笑吟吟走过去,从程锦手中接过茶壶,亲自为顾皇后泡茶。 茶叶是上好的松山云雾。 琥珀色双眸眨了眨。 她一边泡茶,一边继续道:“秦王名为秦熙,尚未娶妻生子,手掌北疆兵权,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这些年颇受皇上忌惮。虽如此,他却也是四哥需要拉拢的对象之一。” 顾皇后双眸中掠过诧异,不动声色地继续抚摸怀中猫儿:“天澜有没有教过你,女子不得干政?” “不让女子参政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牝鸡司晨、扰乱朝纲。可若那女子果真有谋略,又凭什么要压抑这份才华?” 沈妙言笑语嫣然,双手捧过泡好的茶,在顾皇后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举起:“娘娘喝茶。卡Kа酷Ku尐裞網” 顾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她低垂着眼帘,眉梢眼角都是不卑不亢的从容。 这般心性的女子,后宫中也是难得一见的。 她想着,接过沈妙言手中捧着的茶,浅浅呷了一口,但觉茶水甘甜,竟是比程锦泡的还要好。 她不由又望了眼沈妙言,小姑娘跟了天澜四年多,能泡出这般极品的松山云雾,也是情理之中。 她是知晓她的身世的,虽然有些怜悯,然而到底身在后宫,见惯了人命与鲜血,那一丢丢怜悯,最终被冷硬的心肠所取代。 她也不管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就这么说出了口:“皇家最不需要的,是爱。你是天澜的侍妾,本宫念在你年纪小小就跟了天澜,容你椒房专宠。可你须得时时牢记身份,万不可越过寿王妃,叫她没脸。若将来能诞下一子半女,本宫会让天澜提你为侧妃。” 沈妙言浑不在意这些话,仰起小脸,见她又呷了口茶,笑嘻嘻道:“皇后娘娘喝了妙妙敬的茶,便是妙妙的婆母了。妙妙给婆母磕头请安!” 说罢,认认真真对着顾皇后磕了个头。 顾皇后一口茶水噎在喉咙,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端着茶的手忍不住发抖。 见过顺杆子往上爬的,没见过顺杆子爬得这样利索的! 天澜他,到底捡了个什么样的活宝回来?! 旁边宫女们忍不住窃笑。 顾皇后将茶水搁到桌上,拿绣帕拭了拭唇角,冷冷道:“少在本宫面前嬉皮笑脸、多嘴饶舌,还不退下!” “妙妙遵命!” 小姑娘站起身,欢快地跑了。 殿中笑声渐歇,程锦试探着道:“娘娘,这茶……可要拿去倒了?” 顾皇后白了她一眼,随手端过,又品了一口。 程锦低头,唇角笑意更盛。 夜里风大,将殿外树木吹得簌簌作响。 第二日,沈妙言起床时,看见宫女们正在打扫庭院里的落叶。 洗漱更衣过后,她去给顾皇后请安时,发现她似是染了风寒,说话时鼻音重了些。 请安过后,她便独自在皇宫中溜达起来,寻思着给顾皇后熬些清肺润喉的汤药。 她知道太医院熬出的汤药会比她的更好,可重要的从来就不是药,而是心意。 高高在上的皇后,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最缺的就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御花园。 周国皇宫的御花园大得离谱,没人引路,她走了会儿就晕头转向,连来时的路都给忘了。 正站在曲廊中不知所措时,背后有人出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640章 一眼,沉沦 她惊了惊,转过身,薛远身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袍,正负手站在廊柱旁。 他面容年轻英俊,可眉宇总像是笼在云雨中,叫人仿佛坠入山中迷雾,看不清那瞳眸中究竟藏着什么。 沈妙言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连忙将双手藏到身后。 “那是什么?” 男人声音冷淡。 “没,没什么……”沈妙言往后退,“上次端午宫宴,多谢薛大人出手相助。” 薛远并不说话,只一步步朝她逼近。 沈妙言后背撞上墙壁,面前笼罩下巨大的阴影,她退无可退。 薛远居高临下:“拿出来。” “我没有偷宫里的东西……”小姑娘眉毛皱成一团。 “拿出来。” 沈妙言抿抿小嘴,小心翼翼将手伸到他面前。卡Kа酷Ku尐裞網 薛远看去,只见白嫩的手掌心里躺着几棵碧绿草叶,并非是御花园里那些贵重的植株,以她的身份,摘了也就摘了,没人会计较。 然而在瞧见她鼻翼沁出的细汗时,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板着脸道:“御花园里的植株不得乱碰,你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沈妙言眼睛瞪得圆圆:“我不过是摘了几棵甘草,为什么要去大理寺?” 说着,一个劲儿地朝角落躲,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薛远面无表情地注视她,只觉这小姑娘像是只受了惊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格外招人疼。 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截玉藕般的皓腕上,向来刻板冷硬的大理寺少卿喉头滚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必须去大理寺。” “我不去!”沈妙言被他拉住手腕,小身子拼命往后躲,“反正这里又没人,薛少卿大人有大量,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跟个姑娘计较几棵草的问题,传出去徒惹人笑话!” 薛远被她的伶牙俐齿逗乐,心中罕见地柔软下来,于是松开手,淡淡道:“你摘甘草做什么?” 沈妙言仍旧缩在墙角,十分稀罕地把甘草藏进怀里:“皇后娘娘染了风寒,我寻几味药,回去熬汤给她喝。我一片孝心,想来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你这个大理寺少卿,不去管正经案子,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真是白白领了俸禄。” 薛远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沈妙言想离开这儿,然而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僵持片刻,薛远没话找话:“在宫里可还好?” 沈妙言纳罕她跟他又不熟,为何这家伙一副老熟人的口吻…… 沉默半晌,她客气道:“皇后娘娘待我极好。” 薛远盯着她,小姑娘今日穿了件淡粉云纱绸褙子,系着条樱花红印绣球花长裙,小脸粉嫩,看上去非常乖巧可爱。 他抿了抿唇线,淡淡道:“你这样的姑娘,不该给人做妾。” 她该被男人捧在手掌心里娇宠着,该被男人压在身下狠狠疼爱的。 若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定不会叫她做妾。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念头让薛远怔了怔。 沈妙言也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才察觉他这话是轻薄,于是低着头道:“我该回坤宁宫了,还请薛大人让路。” 薛远不让,仍旧挡在她面前。 她有些气,绕过他就要走。 薛远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抵在墙上,眉眼间的云雾皆都散去,眼底炽热:“虽然旁人都以为你是他的侍妾,可我却知道,你在府中,根本没名没分。正因没名没分,所以只要你想离开,轻而易举就能离开。薛某不才,愿意给姑娘正妻名分,照顾姑娘一生。” 有的爱情,需要夜以继日的培养。 有的爱情,却只要一眼就够了。 于薛远,他对沈妙言的爱便属于后者。 一眼,沉沦。 沈妙言没料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在皇宫中对她表白,顿时呼吸急促,小脸涨得通红:“薛远,你放开我!我是寿王的女人,你这样是对寿王不敬,对皇后娘娘不敬!” 薛远不肯放手,素日里的理智早不知抛去了哪儿:“沈姑娘以为嫁给寿王,便能过上富贵安乐的生活吗?大周皇族是世上最残酷的人,若沈姑娘任意而行,将来必然后悔!” “你放开我!”沈妙言只当这男人胡言乱语,见怎么都挣不开他的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你若敢叫人,我便说寿王的宠妾不知廉耻,勾引本官。”薛远面色阴沉。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发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内心对这人更加厌恶,正要动手打他,一道放荡不羁的男音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两人看去,一位身着青纱长袍的男人,正跪坐在池塘对面的亭子里,一边慢条斯理地烧茶,一边摇着把蒲扇。 乍一眼看上去,这男人像是山野村夫,可他的骨子里,却散发出俗人难以拥有的出尘气度,像是身在尘世的仙人。 薛远松开手,隔着池塘,淡淡道:“张大少真有闲情逸致,烧茶都烧到御花园来了。” 沈妙言瞳眸微闪,盯着那个青袍男人,原来他就是张大少。 这么看上去,真没有首富的样子。 张祁云笑意吟吟:“薛少卿才有雅兴,光天化日的,这般调戏寿王的宠妾。听闻令妹是寿王的未婚妻,你这小舅子,做得也忒不地道了……” 薛远余光扫了眼沈妙言,冷笑道:“宠妾也是妾,妾就是个玩意儿,寿王若是不高兴了,随手送人也是有的,何来调戏一说?” 沈妙言粉脸涨得通红,紧紧揪着衣角,深深将薛远给恼恨上了。 “水好了。”张祁云放下蒲扇,一双清水般的眸眼扫过沈妙言,淡笑道,“二位若有空闲,不如来尝尝在下泡的茶。” 沈妙言抬眸瞥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连忙垂下眼睫,这个男人,是在帮她解围? 为什么? 第641章 教她帝王之术 两人来到亭子里,只见张祁云泡茶的动作十分优雅,没一会儿,空气中便茶香氤氲。 “请。” 他含笑抬手,桌面上搁着两只极小的白玉瓷杯,正荡漾着淡绿的茶汤。 沈妙言只会泡松山云雾,叫她品茶,她是品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余光扫向薛远,见他喝茶的姿势非常端庄,她照葫芦画瓢,也跟着拿袖子掩住口鼻。 等喝完,她将空杯放到桌上,瞧见薛远又在喝第二口。 张祁云摇着蒲扇,轻笑出声:“品茶品茶,这‘品’字有三个口,自然应当喝上三口,才叫做品。一口为尝,二口为喝,三口为品。一观其色,二闻其香,三品其味,如此,方是品茶。沈姑娘如此牛饮,真真是糟蹋了在下的茶。” 沈妙言虽在跟嬷嬷学规矩,可还没学到品茶这里,被人如此调笑,只当是被羞辱了,因此面色由粉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起身,冷冷道:“多谢张大少赐教,告辞!” 说罢,便愤愤离开。 她刚走出长亭,身后便传来张祁云的大笑,惹得她面色再度涨得通红,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羞恼地跑走了。 从御花园到坤宁宫,要穿过长长的宫巷与曲廊。 沈妙言揣着满怀的药草,独自一人,低着头朝前走,眼圈有些红。 早知道会因为无知而被人如此嘲笑,当初在楚国那么多空闲时间,就应该拿来好好学东西,而不是随意玩耍荒废。 她走着走着,走到一处无人的廊角,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抱住廊柱大哭出声。 正哭得伤心时,旁边有人递来一块深蓝色丝绸手帕。 她怔了怔,偏头看去,身着道袍的年轻男人正含笑注视她:“这是怎么了?” 她对这人颇有印象,她当初刚到寿王府不久,这个男人就去寿王府拜访过,还想跟她单独说话,不过被四哥拒绝了。 好像是,司天台的判官,司马辰。 她退后一步,没接他的帕子,抬袖揩去眼泪,哑声道:“司马大人。” 司马辰将帕子塞进袖袋,摇了摇手中羽毛扇:“沈姑娘若有麻烦事,不妨道出来,或许在下能为姑娘一解困惑。” 他年纪轻轻却留着长长的胡须,生得眉目清远,看起来颇有一番仙风道骨模样,很是叫人信服。 沈妙言犹豫半晌,还是将自己的伤心事说出了口:“我贪玩成瘾,如今都及笄一年了,却还是孩子心性,常常叫人看不起。大人你是受人敬仰的司天台判官,大约不能理解我的苦楚。” 司马辰笑了笑,同她一道悠闲地朝前走去:“这世上,千人千面,每个人的天赋不同,将来要走的路,也是不同的。” “什么意思?” 司马辰指着远处的景致,声音徐缓平稳:“你瞧那笼子里的金丝雀儿,它们叫声动听,毛色鲜亮,因此成为被人豢养的宠物。而在江水两岸,生长着一种名为鸬鹚的鸟儿,它们擅长捕鱼,因此常常被渔人捉去,专门训练其捕鱼。卡Kа酷Ku尐裞網若这两种鸟儿换了处境,你说,会如何?” 沈妙言认真答道:“金丝雀娇生惯养,自然不会捕鱼。而鸬鹚性野,大约是无法接受被关在笼子里的命运的。” 司马辰赞赏地望了她一眼,继而吟诵出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司马大人所言,出自《逍遥游》,说的是蝉与鸠雀瞧不起志在四方的大鹏鸟,后世常用蝉与鸠雀来譬喻目光短浅之人。司马大人是觉得,妙言目光短浅吗?” 沈妙言揉了揉衣摆,更加伤心。 司马辰见她妄自菲薄,不禁笑道:“在下是想说,沈姑娘将来前程锦绣,终会有大鹏翱于九天的那日,又何必被地面那些雀鸟的嘲讽所影响。再者,如沈姑娘刚刚所言,金丝雀与鸬鹚,擅长的东西不同,命运也会不同。” 说着,他顿住步子,直视沈妙言的双眸:“于尊贵的帝王而言,哪怕什么都不擅长也无妨,正所谓‘知人者,王道也’,王者不必事必躬亲,只需知人善任,便足够成就一番事业。” 沈妙言听得云里雾里,模样颇有些痴傻:“可我又不是帝王,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司马辰面部表情僵硬了下,旋即绽出一个浅笑,装作若无其事地朝远处眺望:“在下满腹愁绪,可惜世上无人倾听。今日得遇沈姑娘,只觉一见如故,这才说了许多。” 沈妙言“哦”了声,暗道这家伙不是来开解自己的嘛,怎的忽然变成自己听他诉说满腹愁绪了…… 不过与人交谈一番后,她心中倒也不似刚刚那般沉郁难过,于是向他告辞后,再度朝坤宁宫而去。 司马辰注视着她的背影,瞳眸里多了些许深思,或许,他该顺其自然,而非揠苗助长? …… 顾皇后午觉醒来,程锦与七名大宫女服侍她洗漱更衣完毕,便试探着道:“娘娘,沈姑娘在门外守了半个时辰,说是想见您。” “见本宫作甚?随意打发了。”顾皇后坐在梳妆台前,声音仍带着鼻音。 程锦垂眸,为她簪上凤钗,笑道:“她自称学过医术,说是为娘娘熬了润嗓子的汤,想请您喝呢。” 顾皇后抬手扶了扶钗头,声音清冷:“怎么,她的医术比太医院的还要高明?” “贵重的不是药,是她的心意,娘娘明白的。”程锦笑着劝。 “你收了她什么好处?往日里,可没见你为谁这般美言过。”顾皇后不悦。 程锦连忙跪下,轻声道:“娘娘恕罪。” “罢了,叫她进来。” 程锦抬起头,眼中透出欣喜,连忙应道:“是!” 宫女们撩开寝殿的珠帘,沈妙言端着一只白瓷小盅款步而来。 第642章 我好想你 顾皇后垂着头抚摸猫儿,稍稍抬起眼帘,就瞧见她端着托盘的手乌黑乌黑。 她不悦地蹙眉,抬头望向她,只见小姑娘白嫩的面庞此刻沾满了锅灰,连衣服上都是,偏偏还龇着一口白牙,笑得像朵花儿。 这副模样叫向来威严冷漠的顾皇后也忍俊不禁,可还未笑出声,小姑娘兴冲冲开口道:“婆婆,妙妙给您送好东西来啦!” “呸,谁是你婆婆!”顾皇后立即敛去笑意,冷声呵斥。 “那……母后?”小姑娘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 顾皇后无话可说。 沈妙言便笑弯了眉眼,立即顺杆子往上爬,将托盘放到案几上,亲手端着白瓷小盅靠近她,声音甜得发腻:“母后,快来尝尝臣媳亲手熬的甘草雪梨冰糖水,清肺润喉最是不错呢!” 说着,舀了一勺雪梨水,送到顾皇后唇边。 程锦侍立在侧,正蹙眉要不要和平常一样试毒,谁知顾皇后竟然张口,将那勺子雪梨水喝了下去。 她怔了怔,瞧见沈妙言又舀了一勺,满脸欢喜:“母后,你是不是觉得这雪梨水,比太医院的药好喝?经常喝的话,还能美容养颜呢!母后若是喜欢,臣媳以后天天给您做!” 顾皇后眼中都是不屑:“也不过如此。” 说着,却张口喝掉了那勺子雪梨水。 这雪梨水的确味道极好,不过喝了两勺子,她就觉得喉管生津,不再同刚起床般干涸嘶哑。 一盅雪梨水很快见了底,沈妙言开开心心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程锦笑道:“奴婢听闻,沈姑娘在小厨房里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熬出这一小盅雪梨水。寻常世家小姐,哪里放得下身段去厨房做这种事。沈姑娘这般孝顺,娘娘真有福气。” 顾皇后垂眸不语。 这些天她也算是瞧出来了,小姑娘心机是有的,但并不坏,心眼儿踏实单纯,待天澜更是一心一意,不似薛宝璋那般…… 朝三暮四。 只可惜…… 半晌后,她偏头望向菱花青铜镜,精致的眉尖微微蹙起:“若她有个好的出身……” 给天澜做正妃,给她做正正经经的儿媳妇,多好。卡Kа酷Ku尐裞網 程锦沉默片刻,轻声道:“世间安得两全法。” 顾皇后注视着镜中人眼角的细纹,忍不住伸手去镜中拂拭,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神色一变再变,声音染上了一丝沧桑:“世间安得两全法……” 而沈妙言将小盅送进小厨房后,回到偏殿,就看见两名小宫女帮她在屏风后准备了热水沐浴。 她唇角微翘,想来,是皇后吩咐的。 那个女人真如怀瑾说的那般,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冷硬威严,可你若是对她好,她便也会待你好。 她哼着小曲儿绕到屏风后,身上的衣物早就汗湿了,穿着怪难受的,她快速褪去全部衣物,试了下水温,小心翼翼泡进浴桶里。 水面被小宫女贴心地洒了玫瑰花瓣儿,还淋了些玫瑰汁子在水中,又漂亮又好闻,泡着非常舒服。 她双臂搭在浴桶边缘,舒展开筋骨,小脸上都是惬意。 殿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大殿窗户无声无息地被推开,一道黑影跃进来,直奔屏风后。 沈妙言猛地睁开眼,却见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男人的吻,轻盈地落在她的唇上,声音低沉清越:“数日未见,可有想我?” “四哥?”沈妙言睁大眼睛,想起什么,急忙拿毛巾遮在自己胸前,“你怎么冒冒失失就进来了?!人家在沐浴呢!” “又不是没看过。”君天澜直起身,绕到她背后,随手拿了香膏往她后背上涂抹。 沈妙言身子一僵,就察觉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掌,和着香膏,轻轻为她搓擦后背。 “白天在御花园,被薛远欺负了?”男人声音淡漠,却并不像是在责怪。 “他突然发疯……”沈妙言撇嘴,不承认薛远是喜欢自己。 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好,又懒又馋,怎会招人喜欢呢? 若说是因为这张皮囊,那么那些男人的爱,未免太过短暂。 因为皮囊终会老去。 君天澜细心地帮她按摩后背,“以后少出坤宁宫。若实在躲不过,只管回来禀告母后,她会为你做主。” “知道啦,我又不是傻瓜,四哥真啰嗦。” 君天澜的手顿了顿,去揪她的耳朵:“什么?” 沈妙言鼓起腮帮子,委屈哒哒:“四哥才是真的欺负人家!” 君天澜收回手,又帮她按摩了会儿,不顾她的抗拒,直接将她从水里提起来,拿干净的大毛巾裹住全身,才抱着她朝床榻走去。 他将她放到榻上,细心地为她擦拭干净,连隐私地方也没放过,羞得沈妙言浑身肌肤都泛出粉红色,缩成一团不敢多看他一眼。 等他擦完,她便立即滚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嫌弃地冲他挥挥手:“你快走,给人发现就不好了。” 君天澜才不肯走,没有她的夜,他根本睡不安稳。 今儿实在是憋不住了,才潜进坤宁宫,暗搓搓地想同她一道睡。 哪怕什么都不做,将她简简单单抱在怀中,也是好的。 而床上的小姑娘一见他眸子里的深沉,便立即明白这厮今晚是不打算走了,琥珀色瞳眸中嫌弃更盛:“若被人知道你追到这儿,人家要戳我脊梁骨,说我想方设法勾引你的。” 君天澜薄唇抿着浅笑,脱掉外裳,掀开被褥躺了进去:“放心。” 沈妙言看他不爽,可她打不过他,只得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找到肚兜和亵裤,钻进被窝里套上。 她刚穿好,就被外侧那条大尾巴狼一把捞到怀里,使劲儿地嗅了嗅她颈间的玫瑰甜香,声音嘶哑了几分:“我好想你……妙妙,可有想我?” 沈妙言其实没怎么想他,毕竟她每天都很忙。 然而面对男人动情而灼热的视线,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挺想的。” 君天澜一眼看出她的敷衍,惩罚般重重亲了口她的小嘴儿:“到底有没有想?” —— 第643章 好哥哥,求你了 沈妙言想往后缩,可是男人的大掌箍在她的腰间,不让她躲开。 炽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面颊上,她有些害怕黑夜里的君天澜,因此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与他拉开距离:“四哥,你不能这样……” 小小的反抗落在男人眼中,像是欲拒还迎。 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妙妙……” 沈妙言使劲儿要将他推开,然而他的身形犹如高山铁塔,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她便板了脸,皱眉呵斥:“四哥,这里是皇宫!规矩都不要了嘛?你将我送到宫里学仪礼,自己却这般不庄重!若是给皇后娘娘知道——” “怕她作甚?” 君天澜凤眸黑得深沉,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就在外面,不会进去的。”他哑声。 …… 大殿角落的枝形灯盏兀自燃烧,帐幔随着烛火轻轻摇曳。 注定长夜无眠。 翌日,天明。 沈妙言子时过后才歇下,如今睡意正浓。 而君天澜只披着件雪白的丝绸中衣,慵懒地靠坐在床榻上看书。 乌黑的长发垂落在锦被上,还有一缕被旁边蜷缩的小姑娘无意识地攥在手掌心。 两名小宫女进来,本是要请沈妙言起床,可是看见帐中情形,顿时骇了一跳,急忙行礼:“给寿王殿——” “退下。”君天澜压低声音,扫向她们二人的余光宛如刀锋般凌厉。 两人被那目光所震慑,不敢多言,急忙退了出去。 此时坤宁宫寝殿,顾皇后左等右等不见沈妙言过来请安,正不高兴时,那两名小宫女匆匆过来,禀告她寿王昨晚歇在了青鸾殿。 “胡闹!”顾皇后闻言气得不轻,戴着金色镂凤甲套的手重重拍了下桌案,将案上的茶盏也震得跳了跳。 程锦在旁边笑劝:“殿下多日未见沈姑娘,难捱相思,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殿下到底年轻,哪里受得了夜夜寂寞……” 说着,自己先红了脸。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宫是什么地方,他想来就来,想过夜就过夜的吗?!”顾皇后面色不虞,“若是给那人知道……” 她顿了顿,冷声吩咐旁边的宫女:“去请他们过来。” 青鸾殿内,沈妙言醒来,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四哥……” 君天澜将书卷放到床头,偏头看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她困顿地坐起来,仍有些起床气,“都怨四哥,昨晚折腾到那么晚……” 说着,抬头瞪他,“四哥最讨厌了!” 这么一瞪,就瞧见男人身无.寸缕,胸膛健硕,那双斜挑的凤眸与垂落的乌发,却又为他平添几分慵懒妩媚。 风华绝代。 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 她急忙挪开视线,想起身穿衣裳,于是拿锦被遮掩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往外面爬。 君天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好笑,伸手握住她的纤腰,将她抱到怀里,呼吸之间都是暧-昧:“妙妙喜欢看,为什么不趁机看个够?” “谁喜欢看了!”沈妙言面颊红透,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的手。 而越是挣扎,就察觉男人身下那个东西,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她不敢乱来,与他好声好气:“时辰晚了,再不去请安,娘娘要见怪的。四哥,你放过我吧!” 君天澜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凤眸灼热:“求我。” 沈妙言双手紧紧搅着肚兜,低垂着眼睫,琥珀色瞳眸里盛着点点晶莹,脸蛋绯红,小嘴微张,看起来像是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娇弱牡丹,格外可怜。 然而小姑娘并不知道,这副柔弱模样,只会激起男人的欲望,而非怜惜。 君天澜挑眉:“求我。” “怎么求嘛!”小姑娘将头低得更狠,连声音都透出羞恼。 “说几句好听的。” 沈妙言抬头瞅了他一眼,面颊红得能滴血,又努力挣扎了几下:“我不会说!四哥你别闹了!娘娘等下真要怪罪我了!” 他是娘娘的亲儿子,若是请安晚了,娘娘也不会计较,只道是她勾着缠着不让他请安。 到时候挨罚的,还是她。 君天澜咬着她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沈妙言连耳根都红了,紧紧攥着肚兜,没好气道:“四哥是不是又看端王送给你的画本子了?!这样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君天澜盯着她娇羞不可方物的模样,凤眸越发深沉,喉头滚动,干脆将她压在身下。 小姑娘连忙推着他的胸膛,睫毛颤动,快要哭了:“你别来了!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我听着。”男人声音喑哑。 沈妙言踌躇良久,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将红透的小脸转向殿墙,声音细如蚊蚋:“好……好哥哥,求你……求你不要再弄妙妙了……妙、妙妙不要了……” 一番话,叫君天澜血脉喷涌,小腹内压抑的邪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他勉强维持住理智,扳正她的脸蛋,除了那双凤眸略显幽深,面容依旧如同平日般冷峻精致:“声音大些。” 沈妙言快要急哭了,想着干脆豁出去好了,于是红着脸高声道:“好哥哥,求你不要再弄妙妙了!妙妙不要了,不要了!” 她喊完,却觉得大殿里静悄悄的,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睁开眼,偏过头,只见一名大宫女站在屏风前,以惊呆了的表情盯着她。 半晌后,那宫女连退礼都忘了行,面红耳赤地跑掉。 沈妙言这下是真的哭了,一拳捶到君天澜胸口:“都怨你,都怨你!这下我怎么出去见人呀!” 说着,坐起身,双手捧脸,哭得无比伤心。 君天澜莫名想笑。 沈妙言余光瞥见他勾起的唇角,心中火大,一把将他推开,拿软枕打他:“你还笑?!事情若是传出去,人家不知道要怎么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不要脸青天白日勾引寿王!” 君天澜任由她打骂一气,唇角却依旧噙着浅笑。 沈妙言打累了,丢开枕头,自个儿坐在那儿呜呜咽咽地哭。 第644章 只会顺从的女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君天澜抬手给她擦眼泪:“等下去请安,你只管把错都推到我头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继续哭。 君天澜拿她没辙,先下床穿好衣裳,又从衣柜里取了套新衣,帮她一件件套上:“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哭了。” 他哄了她好一阵子,正手足无措时,殿外传来刘喜不阴不阳的声音:“王爷,您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他瞥了眼殿门,这老货倒是有本事,竟寻到坤宁宫来了…… 他给沈妙言扣好盘扣,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宫女帮你梳个头,我先去乾元宫请安,再回来看你。” 说罢,匆匆离开。 沈妙言哭红了眼,狠狠剜了眼他的背影,自己下了床,走到青铜镜前,揪起头发随手梳了一气,也不管发簪有没有歪掉,就这么去坤宁宫请安了。 顾皇后正在寝殿看账簿,听程锦说她来了,连头也不抬,冷冰冰坐在窗下。 沈妙言撩起裙摆,低着头跪在她跟前,声音还掺了些哭腔:“给母后请安……” 顾皇后慢条斯理地翻着账册,并不理她。卡Kа酷Ku尐裞網 五月的清晨,地面冰凉冰凉。 程锦望了眼沈妙言的小身子骨,又望望自家娘娘冷漠的侧脸,犹豫半晌,到底没敢开口帮她求情。 小半个时辰后,外面的宫女进来禀报,说是萧贵妃与其他妃嫔来请安了。 顾皇后翻了一页账册,瞳眸清冷:“本宫今儿身子乏了,打发她们走。” “是。” 那宫女望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妙言,低头出去传话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顾皇后终于看完那本账册,程锦连忙收拾了花几,给她端来一杯松山云雾。 天青色的茶盏,愈发衬得她手指白嫩纤细。 她揭开茶盖,啜了小口。 茶香缭绕中,朱红色的唇瓣终于吐出几个字来:“可知错?” 沈妙言低垂着脑袋,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知晓皇后并非是怪她今儿请安来迟了,而是怪她放.荡,即便是皇宫,也不知廉耻地缠着四哥不放。 即便她并没有勾引四哥,可是在旁人眼中,四哥他是尊贵的天家皇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素日里行事最是稳妥端严,定然不是沉湎女色之人。 所以在她们眼里,错的就是她沈妙言。 内心有千万种委屈,却不能在人前道明狡辩,她只得哭着道:“臣媳知错,求母后责罚。” 顾皇后瞳眸微动,声音淡淡:“去殿外跪一个时辰。” “是。” 小姑娘扶着颤颤巍巍的双腿,勉强站起身,哭着去外面屋檐下跪了。 程锦轻声道:“娘娘,奴婢多嘴,今儿这事,到底还是殿下糊涂。” “本宫何尝不知。”顾皇后又呷了口茶,眸光清冷,“她自是没那个胆子,在本宫眼皮底下勾引天澜。可她既然是天澜放在心尖上的女人,便该有些魄力。只会顺从的女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更何况,本宫也要让天澜知道,如今,并非是痴迷儿女情长的时候。” 程锦愣了许久,才回过味儿,原来皇后娘娘并非是在罚沈姑娘,而是让她长个记性,即便是对王爷,也不该事事顺从,免得将来误了大事。 再者,也是借这件事敲打王爷。 “娘娘如此煞费苦心,想来王爷与沈姑娘定然能体谅您。”她笑道。 君天澜从乾元宫回到坤宁宫,瞧见他的小姑娘抽抽搭搭地跪在屋檐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懊恼,这是母后借着罚她,警告自己吗? 他走过去,想将她扶起来,却被她愤愤甩开手。 “妙妙。” “你走开!” 君天澜沉默半晌,进去向顾皇后请安。 再出来时,却撩起袍摆,同她一道跪在了屋檐下。 沈妙言咬住桃花红的唇瓣,偏头望他,他目不斜视,侧脸冷峻。 小姑娘最瞧不得这人在床上热情似火,一下床就这副冷冰冰的面孔,因此忍不住嘲笑他:“你也被罚了吧,真是活该!” 君天澜没说话。 君怀瑾在晌午的时候才过来请安,知晓哥哥嫂嫂今日被罚了,因此在午膳时不敢多言,唯恐惹恼了母后,连自己一块儿罚。 快吃完时,她悄悄望了眼顾皇后,轻声道:“听闻草原可汗快要进京了,想来离大皇姐完婚之日不远了。” 没人理她。 “草原的那位公主,也一同随行呢。听闻多年前,她与宣王妃、楚国夏侯家的小姐一同比舞,最后由她夺得第一,被赞为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很多人都说她的舞姿举世无双,我真想见识见识。” 说罢,见仍旧没人搭理她,她不禁咳嗽了声,在桌子底下轻轻踩了踩沈妙言的绣花鞋。 沈妙言双脚并拢在裙下,只默默用膳。 君怀瑾越发尴尬,好不容易捱过这顿难熬的午膳,行过退礼后飞快跑了。 君天澜没理由长留宫中,陪顾皇后聊了会儿闲话,也告辞回府。 沈妙言没精打采地回青鸾殿午睡,刚拐进曲廊,程锦就匆匆追出来,笑道:“沈姑娘。” “锦姑姑。” 程锦看她眼圈还有些红肿,塞给她一瓶药露:“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拿来给您的,您涂在眼睛四周,那红肿很快就会消下去。今日这事儿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前程。” 沈妙言捧着药露,认真道:“我不怨她。” 她怨君天澜那个不知分寸的大尾巴狼。 程锦在宫中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因此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满脸揶揄:“姑娘也别怨殿下。今儿您跪在檐下,殿下进去给娘娘请安,要求娘娘让您起来。娘娘不肯,殿下就说,这事儿是他干出来的,不能让您一个小姑娘替他遮羞丢人,所以干脆出去同您一道跪着,还说,就算会被人戳脊梁骨,那也是戳他沉湎女色,跟您没有半分关系。” 她说罢,便笑眯眯地行礼告辞。 沈妙言独自站在曲廊中,站了好久,心头涌上一股久违的温暖,垂下眼睫,脸蛋又悄悄红了。 第645章 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傍晚时分,君舒影携着谢昭,进宫给萧贵妃请安。 萧贵妃身着宽松的绯红纱裙,慵懒地倚在窗下的贵妃榻上,一头乌黑如水的秀发铺散在枕上,面容艳丽精致,一点都不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两人请过安,她懒懒道:“你嫁给舒儿这么久了,肚子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问的是谢昭。 谢昭端坐在君舒影身旁,低垂下头,“臣媳嫁给王爷才一个多月,哪有那么快怀上……” 说着,余光瞥向身边那角雪白衣裳,其实她倒是想赶快有孩子,可每次事后,王爷都会命人灌她避子汤。 王爷他,根本就不想她怀上他的子嗣。 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她的相貌在镐京城数一数二,她哪里配不上他了?! 竟然连做母亲的权力,都不肯给她…… 坐在圈椅上绣鸳鸯枕头的君子佩轻笑了声:“母妃都打算好了,三个月内你若怀不上孩子,便赐给皇兄两名美人。你可要努力才行啊!” 说着,唇角勾起一道轻蔑的冷笑,继续绣鸳鸯。 谢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萧贵妃,对方并未否认君子佩的话。 她抿了抿唇瓣,余光又扫了眼身边始终淡漠如莲的男人,声音里透出几分小意讨好:“王爷心中早有佳人,若母妃能为王爷将那佳人搜罗来,想来很快就能为王爷开枝散叶。” 话音落地,她便察觉到身边男人视线陡然转冷。 她按捺住畏惧,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反正她横竖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宠爱,还不如鱼死网破,将他那不可告人的心思也一并扒开。 牵扯上沈妙言,寿王那边绝不会放人,就让萧贵妃这贱人和顾皇后狗咬狗好了! 她盘算得完美,听得对面君子佩惊讶地开口:“舒弟,你有喜欢的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 萧贵妃把玩着一柄莲花玉如意,目光在君舒影平静的脸上转了转,想起端午时他在宫宴上的表现,唇角的笑容冷了几分:“可是寿王府的那位宠妾?” 君子佩一惊:“叫沈妙言的那个?长得的确不错,但她已经是寿王的侍妾了。卡Kа酷Ku尐裞網舒弟,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君舒影最厌恶听人提起沈妙言时,还捎带上“侍妾”两字,他缓缓抬起眼帘,瞳眸深不见底:“皇姐有时间关注我的私事,不如多花些心思准备出嫁事宜。” “你这人,我不也是关心你吗?!”君子佩皱眉。 萧贵妃抬手:“你们两个退下。” 君子佩和谢昭站起身,行过礼,一同退了出去。 寝殿中只剩两人,萧贵妃坐起身,美貌的面容呈现出不悦之色:“怎么回事?” 君舒影靠坐在圈椅上,绝艳出尘的脸隐在暗影中,百无聊赖地扯了扯腰间佩玉:“母妃不是都听到了吗?儿臣喜欢沈妙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早在楚国时,就喜欢了。” 萧贵妃的视线扫过他腰间的玉佩,眸光一凛:“你的白玉麒麟呢?” “送她了。” 君舒影双臂搁到圈椅扶手上,舒展开修长的身体,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整个一纨绔贵公子形象。卡Kа酷Ku尐裞網 萧贵妃气得不轻,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从枕下摸出一把嵌红宝石匕首,扔到他怀中:“杀了她。” 君舒影挑眉。 “本宫绝不容许,你对寿王府的人产生好感!”她坐在榻上,长长的头发从床榻边缘一直拖曳到地面,面容泛出苍白,“皇位不稳,你怎敢随意动情?!” 君舒影懒洋洋站起身,将匕首揣进怀里,没多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闲步离开。 萧贵妃被他的不敬态度气得浑身发抖,连唤了他好几次,他都没理。 君子佩和谢昭坐在外间,瞧见他出来,谢昭连忙起身迎上去,掩饰了眼底的冷讽,刻意堆出满脸讨好的笑容:“王爷,母妃可有答应帮您将妙言妹妹讨回府里?” 君舒影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半晌后,抬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谢昭被打趴在地,捂着瞬间红肿的脸,吐出一口血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王爷?” 君舒影面无表情地抬步离开。 君子佩捧着杯热茶,将谢昭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忍不住幸灾乐祸:“本公主的弟弟岂是普通男人,由得你耍弄于鼓掌中!谢昭,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这个道理了。” 谢昭捂着脸,眼睫下的瞳眸像是淬了毒。 君子佩放下茶盏起身,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我若是你,便会想法子怎么才能赶快生下一子半女傍身。至少,即便谢府归拢寿王,身边有子女傍身,也不至于在后院活得太惨。” 说罢,便冷笑着离开。 谢昭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瞳眸里的狠戾。 今夜月圆。 五月中旬的凉夜,盖着薄被睡觉最是舒服。 沈妙言昨夜没休息好,因此今晚睡得格外踏实。 睡到子夜时分,小姑娘不老实地蹬开薄被,撩起肚兜,摸了摸圆滚滚白嫩嫩的肚皮。 邪风轻飘飘吹开大殿的窗户,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鬼魅般出现在殿中,毫无声息地接近床上的小姑娘。 沈妙言在睡梦中察觉到一道不善的冷芒落在自己身上,凉意悄然爬上脊骨,下意识地睁开眼,就看到面前那张绝艳出尘的脸。 他额角长长的碎发垂落到她的脸颊上,弄得她有些痒。 “君舒——” 小姑娘只发出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在她的咽喉上。 君舒影伸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握住她的面颊左右翻了翻,借着澄亮月色,清晰地瞧见她脖颈上淡粉色的草莓印记。 唇角的笑容危险了几分,他语带慵懒,说出的话却毫不相关:“小妙妙,我送你的卷毛狗,为何不要?” 小姑娘声音清越:“四哥送了我更好的。” 男人的匕首在她脖颈间的草莓印上左右比划:“那我改日送你狮崽子,你要不要?狮崽子比狼崽子威武多了。” 沈妙言出奇的平静:“因为送礼物的人是他,所以才会显得礼物更好。即便你送颗凤凰蛋给我,也还是没有他的好。” 第646章 宠爱非常,却无光风月 君舒影懒得跟她讨论这种不开心的话题,收起匕首,利落地翻身上床,双手枕在脑后,偏头望向窗外的明月。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他清冷如玉的侧脸,有些摸不清他的来意,于是沉默着不说话。 可她实在很困,在里侧呆了会儿,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一片云朵遮住了明月,满殿月色都朦胧起来。 君舒影看不见月亮,轻叹一声,转头望向里侧,那小姑娘猫儿般蜷成一团,已经睡熟了。 他在月色中凝视她良久,终是忍不住凑到她面前,亲了亲她的额头。 轻柔的一吻,宠爱非常,却无光风月。 翌日。 沈妙言揉了揉朦胧睡眼,望向身侧,锦褥上半道褶皱都没有,像是无人来过。 她伸手摸了摸,褥子冰凉,君舒影也不知是何时走的。 …… 坤宁宫的生活格外平静,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从未来过,其余嫔妃每日里都会来请安,有时候沈妙言会与她们撞到一起,看着她们因为一件小事争风吃醋,觉得又好笑又悲哀。 皇宫的岁月漫长而枯燥,女人们无事可做,如再不争争吵吵,那当真没有什么盼头了。 到了五月下旬,草原可汗拓跋烈进京,宫中再度热闹起来。 他们进京当晚便举行了盛大的宫宴,沈妙言陪着顾皇后出席,跪坐在侧,目光悄悄扫过草原人的席位,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坐在第一位的便是可汗拓跋烈,他生得威武高大、五官深邃,较从前当皇子时更多了几分王者霸气。 坐在他旁边的是古羌族部落的首领阿狮兰,那个曾经傻乎乎的毛小子,如今肌肤白皙、面容英俊,有着一头香栗色卷发,戴着蓝宝石戒指和金项链,别有一番中原男子所没有的风华。 阿狮兰身边的女人便是拓跋珠了,她看起来依旧光彩夺目,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显然婚后生活过得极好。 似是注意到沈妙言的视线,拓跋珠偏头望来,看见是她,愣了愣,才绽出一个更热情的微笑,远远朝她举起酒盏。 很快,拓跋烈起身离席,用中原话,向大周皇帝请安问好,又送上了数百匹草原最好的骏马,哄得君烈开怀大笑。 此次来了不少草原上的贵族,君烈为显大国风范,便让几位皇子陪他们一道饮酒。 君无极自是求之不得,一个劲儿地朝阿狮兰灌酒,期间不停对拓跋珠挤眉弄眼,将她逗得咯咯直笑。 沈妙言见君天澜喝了不少酒,估摸着今晚可能要歇在皇宫里,便回头低声吩咐坤宁宫的小宫女,在青鸾殿里备些醒酒汤。 顾皇后听见她吩咐宫女的那些话,唇角不觉多了些笑。 这小丫头,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时日,行事倒是越发细心妥帖了。 不枉费她苦心孤诣地栽培她。 拓跋烈喝了好几壶酒,目光朦朦胧胧地望向斜对面,看见那个身着紫裙的美貌姑娘正坐在灯影下。 他盯着谢昭的面庞,有些发痴。 他还记得那年草原大帐里,这个美人是如何以一支掌上舞,艳惊四座的。 当时,她就在他的手掌心里跳舞,那么轻盈,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那晚,篝火的映衬中,阵风吹来,她的衣裙都在飞舞抖动,若非他及时抓住她的脚踝,她一定会被风吹走。 定是草原上的神明觊觎她的美色,妄图用夜风将她带走…… 他盯着谢昭,眼中都是炽热。 君子佩正打量拓跋烈,看见他目光迷离,不觉轻声对旁边的谢昭低语:“你觉得,拓跋烈,如何?” 谢昭正朝拓跋烈嫣然一笑,闻言,望向君子佩,见她面露娇怯,不过瞬间心中便掠过百转千回,很快讨好她道:“可汗生得高大勇猛,自然不是寻常男子能比拟的。皇姐嫁入草原,就是草原最高贵的阏氏。” “草原人真不含蓄,你瞧她盯着本公主的眼神,好像要将本公主吃掉似的!”君子佩打趣。 谢昭望向拓跋烈,拓跋烈立即举起手中金杯。 她唇角含笑,垂眸不语。 过了会儿,谢昭起身,以更衣之名离席。 她屏退左右,独自徘徊在一条僻静幽深的曲廊中,正顾影自怜时,一道修长高大的影子从背后罩住了她。 谢昭只当没看见那阴影,抬头仰望明月,轻叹一声,声音轻柔:“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诗,大约说的便是妾身此时的心境吧?” 拓跋烈瞳眸中炽热更盛,突然将她抵在廊柱上:“谢小姐,数年不见,你竟真的成了宣王殿下的妃子。当年你在草原上那一舞,本汗至今难忘。” 他喝了不少酒,酒气喷吐在谢昭脸上,尽管她心中厌恶,却仍旧保持着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似啜泣般以袖掩住口鼻:“若早知今日今时会在宣王府中过得不幸,昭儿真该不顾一切地嫁给可汗。” 拓跋烈没料到美人竟这般主动,顿时心中狂喜:“我对谢小姐一见钟情,只要小姐愿意,我愿意不顾一切,带小姐离京!” “可汗糊涂!”谢昭将他推开,低垂眼睫,声音极轻,“您是草原可汗,即将迎娶皇姐,成为大周的女婿,怎能干出那般荒唐的事!皇姐她……她性格虽有些泼辣,常常为难我,可到底是我夫君的姐姐。我绝不能让您负她!” 说着,竟低声哭泣起来。 拓跋烈爱怜不已,急忙给她擦眼泪:“你说那个什么君子佩,常常欺负为难你?!” 谢昭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看在拓跋烈眼中,更显得她满腔委屈无处诉说。 还未娶君子佩过门,他心中先对那个女人厌恶了几分,冷声道:“你放心,若她真嫁到草原,本汗定不会让她好过!这天下,谁敢与谢小姐作对,那便是与本汗作对!” 谢昭拿绣帕擦着眼泪,余光扫见他脸上的认真,知晓草原人单纯重诺,心中窃喜,面上却仍旧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认真朝他行了个礼:“多谢可汗怜爱……” 拓跋烈下腹处都是邪火,见她如此,实在忍不住,见四周无人,干脆将她抵在廊柱上,粗糙的大掌探进她的裙下,声音透出浓浓的情.欲:“谢小姐……” —— 谢昭、拓跋珠、夏侯挽挽斗舞时,谢昭被拓跋珠握住脚踝,在386章。阿狮兰出场在396章。 第647章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可汗,不要……” 谢昭推拒着,却分明是欲拒还迎。 让别人帮她做事,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廊檐的红绉纱灯盏光落进荷塘,倒映成团团朦胧光晕,隐约可见其中游动的锦鲤。 一双眼隐在暗处,将那长廊中的旖旎景象尽收眼底。 女子压抑的娇.喘声,清晰地钻入耳中。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莲叶清香,他的手紧了又紧,消瘦的身影却依旧隐在暗处。 …… 为免惹人怀疑,拓跋烈先一步回席。 谢昭在后面整理仪容,夜色遮掩了她面上的潮红,她努力维持住宣王妃该有的端庄,迈开酸胀的腿,慢慢朝锦绣大殿而去。 谁知刚转过廊角,就看见系着斗篷的瘦削青年站在阴影中。 她骇了一跳,勉强稳住心神,就着灯笼的薄光,看清这人是顾钦原,也不知他听见看见了多少,于是声音有些发颤:“顾公子,你不在殿里喝酒,怎的独自到这儿来了?” 顾钦原的眸光凉得可怕,只盯着她不说话。 谢昭心中越发忐忑,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发簪。 若他看见了刚刚的事…… 她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大殿! 顾钦原将她脸上的恐惧纳入眼底,抬步朝她走去。 谢昭忍不住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廊柱。 她喘息得厉害,盯着顾钦原的双眸里全是震惊。 她从不知道,一个病秧子,也能有这般摄人的气魄。 顾钦原在距离她半步的地方顿住,盯紧了她的水眸:“你在宣王府,过得不好?” 谢昭怔了怔。 他继续道:“我从不知娶妻嫁人是何滋味儿,也不知有家室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你若过得不好,我会帮你,只要你开口。” 谢昭有些不解:“顾公子?” “你若过得不好,我会帮你,只要你开口。”他重复了一遍。 谢昭紧紧盯着他,但见他面容冷峻苍白,黑眸中倒映出灯火与她的容颜。 她忽然明悟。 他是喜欢自己的吧? 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 她垂下眼睫,朝他屈膝行礼:“多谢顾公子美意。顾公子刚刚见过昭儿有多么不堪,昭儿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公子出手相助。”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顾钦原声音低沉。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在谢昭心头激起惊涛骇浪。 她惊诧地盯着面前这个消瘦却坚毅的男人,“你……” 顾钦原也在注视着她,夜风将她的裙带与广袖吹得飞扬,她像是黑夜中的仙子。 美丽,圣洁。 她是他心仪之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 年幼时,他曾穿过连年战火,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天灾的无情。 很多女人为了在战火中活下来,设法让自己变得更强,无论是体格还是手段,都比男人更加出色。 也有柔弱女子,她们懂得以柔克刚,哪怕出卖身体,也要活下去。 若萧贵妃母女果真将昭儿逼到生死之路上,她这般反击,又算得了什么? 他在乎的从不是她的清白,而是她活得好不好。 正如她从前说过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声音淡淡,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谢昭紧紧攥起的手缓缓松开,她盯着他的背影,夜风将他的袍角吹得翻卷,他踏在灯笼的光里,姿容清绝宛如谪仙。 那句话终究没有问出口。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锦绣大殿的酒席还在继续。 后宫嫔妃都坐在一处,萧贵妃目光扫过沈妙言,眼底掠过不喜,面上却含着慵懒的浅笑:“这位,就是寿王的那位宠妾?果然姿容不俗。” 沈妙言怔了怔,不解萧贵妃为何会忽然提起自己。 她望向顾皇后,顾皇后抿了口酒,语气透出上位者的威严:“宣王妃才是真正的姿容不俗,萧贵妃有此儿媳,真是福气。” 萧贵妃含笑,饮了口果露酒,目光又不经意地在沈妙言脸上扫了一圈。 沈妙言直觉这女人对自己抱有敌意,却不知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殿中觥筹交错,乐曲弹奏到高潮,草原的姑娘们以拓跋珠为首,纷纷起身热情地舞蹈。 她们围绕着拓跋珠,环佩交响,银铃声不绝于耳,长裙像是盛开的花瓣,热辣自由的舞步,吸引了大周无数人注目欣赏。 谢昭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被众星捧月的拓跋珠。 她脑海中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当年草原上,拓跋珠是如何打败她,夺得头筹的情景。 她收回视线,刚在自己位置上落座,身边就响起一道不屑的声音:“谢昭,你以前不是自诩舞蹈举世无双吗?如今这位草原上的公主,可比你获得了更多掌声。” 说话的是君子佩。 谢昭垂下眼帘,声音温柔:“从前是昭儿孤陋寡闻、见识短浅,拓跋公主的舞步,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 君子佩轻哼一声:“正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那年比舞输了,算是丢了大周的脸面,我若是你,可没脸来参加今夜的宫宴。” 谢昭抬眸望向在大殿中央不停旋转的拓跋珠,眼底都是冷然。 等晚宴结束,大殿中许多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宫女内侍们一一将大人们送出宫,其余皇子等今晚可留在宫中住宿。 顾皇后有意训练沈妙言的办事能力,因此也不管君天澜,带着人直接走了。 沈妙言来不及和拓跋珠说悄悄话,手忙脚乱地指挥两名内侍扶着君天澜往坤宁宫去。 他今日喝了太多酒,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见旁边那名小内侍扶不住,她干脆自己上,一手扶着他的腰,让他将重量都靠在她的肩膀上。 另一边,君舒影同样醉得不轻,靠在萧城烨身上,醉眼朦胧地望着沈妙言扶君天澜出了锦绣大殿。 那对亲密无间的身影,像一把刀,深深扎进他的心脏…… 疼痛到窒息。 萧城烨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悲伤,胸腔内不禁产生一股愤怒。 他的殿下,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只要是殿下想得到的,权力也好,女人也好,都该得到。 若得不到,那便干脆毁掉好了! 第648章 足够令男人疯狂 他攥紧拳头:“殿下,臣去杀了她!” 君舒影腥红的双眸骤然放大:“你敢?!” 萧城烨低头。 君舒影压抑住内心的戾气,冷声道:“扶本王回甘泉宫。” “是……” 沈妙言千辛万苦将君天澜带回青鸾殿,把他送进内室,让两个小太监伺候他解手和沐浴。 她将床榻铺好,却又忍不住皱起小眉毛,今晚……要不要分床睡? 罢了,看皇后那意思,似乎就是将四哥全权交给她负责。 她如今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个宠妾,可她从没想过当妾也会这么累,谁家的妾室还要跑到皇宫里来学规矩,还要这般事事顾虑周全! 若成了正妻,那些劳什子的事儿,岂不是更多。 她坐在床榻上,轻悠悠叹了口气,大周皇族的媳妇儿,真不是好当的。 正拧眉间,那两名太监扶着君天澜出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看过去,只见男人已经沐浴干净,换了身雪白的流光缎中衣,乌发垂至腰下,面容冷峻精致,却因喝了酒的缘故,眼角染了些绯红。 他在床榻边坐下,两名小太监行过礼,便退了下去。 殿中烛火幽幽。 沈妙言偏头看他,他靠在拔步床的雕花床架上,单手扶额,双眼微阖,眉宇间都是疲惫。 她踌躇了会儿,低声道:“四哥,我去沐浴更衣。” 说罢,便低着头绕去了屏风后。 等她洗完,却见君天澜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脱掉绣花鞋,在他身后跪坐下来,伸手帮他按摩头上的穴道:“就不能让旁人帮你挡酒吗?那样拼命地喝,不难受才怪。等着吧,明儿一早醒来,你头还得痛。”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小娘子在跟夫君抱怨,君天澜听着,薄唇不禁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卡Kа酷Ku尐裞網 “皇后娘娘还教导我向你学习,说你行事最是稳妥不过。可我瞧着,你总有莽撞的时候,还不如顾钦原呢。这样的酒席,喝几杯意思意思就够了,那人不喜欢你,难道你多喝几壶,他看在眼里,就能改变对你的看法了吗?” 她按摩的手法很好,君天澜被按得舒服,没吱声,任由她数落。 沈妙言又说了他好一顿,君天澜终于被她唠叨得烦了,突然握住她按摩的手,将她推倒,修长高大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覆在她柔软的娇躯上,用薄唇堵住了她的嘴。 即便漱过口,他的嘴里也仍旧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唔……” 沈妙言囤了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口,只得拿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去瞪他。 这人也忒霸道了,不爱听直说就是,还非要…… 亲她。 这个吻绵长辗转,将沈妙言吻得晕头转向,仿佛自己也喝了数杯陈年佳酿,躺在那儿像是飘在云端,半晌回不过神。 等她终于醒过神,君天澜从她身上滚下来,将她抱到怀中,把头埋在她的肩窝,深深嗅了口她的味道,声音喑哑,似是喟叹:“妙妙真好吃。” “四哥喝醉了,就会说胡话。”沈妙言脸蛋红红,踌躇半晌,又轻声问,“君子佩若是嫁给拓跋烈,草原就会成为君舒影的棋子。四哥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她说完,等了半晌,也不见这人回答。 她抬头,男人凤眸紧闭,淡色的唇抿成好看的弧度,已经睡着了。 她凝视着这张容颜,良久后,朝他怀中钻了钻,嗅着他身上的酒香,沉沉入睡。 …… 大周与草原的联姻势在必行,君烈今早赐婚拓跋烈和君子佩,并挽留草原人在镐京多留几日,让一众皇子与年轻的世家贵族们奉陪。 沈妙言沾了君天澜的光,也能跟着去御花园参加酒席。 她刚到,身着火红掐腰窄袖纱裙的姑娘立即窜到她跟前,眼如弯月:“妙妙,好久不见,我真想你呢!” 说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妙言笑得开心:“我也很想你。” 拓跋珠与谢陶一样,都是很简单纯粹的人,与之相处不需要时时刻刻留心眼,所以沈妙言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朋友。 拥抱过后,拓跋珠望向君天澜,他今日依旧戴着暗金雕花面具,因此她没认出来,只看了一眼,察觉到男人眼底的冷峻与不善,连忙将沈妙言拉到旁边,小声道:“这个家伙真可怕。妙妙,那个月亮一样的男人呢?你为什么要抛弃他?他那么好。” 沈妙言失笑,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恍然,朝君天澜微微颔首,便兴高采烈拉着沈妙言往花园中心跑:“妙妙,咱们去跳舞吧,姐妹们都在牡丹花里跳舞呢!” 君天澜背着双手,目光落在拓跋珠握着沈妙言的手上,眼底掠过不悦。 此时的牡丹园,丝竹管弦齐鸣,草原上的姑娘从未来过这般精致的花园,置身于牡丹花的海洋中,忍不住拎起裙裾翩翩起舞,五颜六色,绚丽热情。 在场的大周公子们,目光俱都黏在那些草原姑娘身上,恨不得也跟着钻进花丛,与她们花间共舞。 大周的贵女们端坐在圈椅上,尽管眼中流露出向往,可碍于身份与从小到大的教养,谁都不敢跟进去跳舞,听见四周男人对于草原姑娘的称赞,眼中又是鄙夷,又是嫉妒。 薛宝璋好整以暇地品茶,扫了眼身边的谢昭,笑道:“妹妹舞姿最好,听闻那年之所以会败,乃是因为大风的缘故。若今日重来一场比试,想来挽回声誉易如反掌。” 谢昭盯着蝴蝶般翩跹而来的拓跋珠,笑容不达眼底:“赢了又如何,都是虚名罢了。” 薛宝璋闻言,诧异地转向她,但见她侧脸端丽,看不出任何不甘心。 她忍不住摇了摇团扇,这样的谢昭,倒是有些陌生。 正沉默间,四周忽然响起一阵倒吸气声。 她抬眸望向花丛,只见拓跋珠将面容绝美的姑娘拉进花丛,那姑娘穿着件大摆的绯色衣裙,裙摆上绣满红莲,尽管舞步并不算出众,可一颦一笑都透出天地间极致的灵动。 纯真,却又妩媚…… 足够令男人疯狂。 第649章 霸道地宣布占有 君怀瑾不知何时窜进了花丛,她仍旧穿一袭鹅黄对襟男装,乌发高束,身姿挺拔如竹,别有一番英姿飒爽。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只见她摇开折扇,笑吟吟握住那美人纤细的手腕,忽然大力将她拉到跟前,与她跳起草原上流行的对舞。 四周的草原姑娘都停下舞蹈,满脸惊艳地望着那一对共舞的璧人。 沈妙言沉浸在跳舞的欢乐中,忘记了周围有多少人盯着她,一双琥珀色水眸只仰望着面前的君怀瑾,绯红的裙角随着舞步在风中飞扬。 丝竹声中,两人舞姿宛如行云流水。 拓跋珠嫌不够尽兴,干脆拿来一套鼓,在御花园中敲起鼓点,引领着丝竹管弦,乐曲陡然变得雄浑壮阔。 沈妙言配合着君怀瑾大开大合的舞步,忽然被君怀瑾握住手,将她旋转着甩了出去。 她绕过一株牡丹,脚尖点地顿住身形,回眸,款款一笑。 在场所有人,霎时屏息凝神,震惊于她回眸一笑的美。 那双琥珀色瞳眸,敛进了光影里所有的国色天香。 跳跃的阳光,尚不及她翘起的唇角绚烂。卡Kа酷Ku尐裞網 所谓天下绝色,不过如此! 沈妙言对那些人炽热的目光毫无所觉,含笑再度旋向君怀瑾,君怀瑾单手扶住她的纤腰,她朝后仰倒,从绯红色大袖中露出的小脸莹白如玉,妩媚精致。 君怀瑾呆了呆,下意识地俯身,想要亲她。 四周聚集的人越发多了。 君舒影立在廊下,所有的视线都被那个明媚少女占据,再也无法挪开半分。 她像是阳光下舞动的小鹿,那么明快、轻盈…… 薛宝璋余光扫向自己的兄长,但见他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可手中的茶盏早已倾斜,连茶水沾湿了他的衣袖,也浑然不觉。 就在君怀瑾的唇快要靠近沈妙言的额头时,黑色残影掠过,戴着暗金色雕花面具的男人,将沈妙言抱入怀中。 美人折腰仰倒。 君天澜垂眸,当着所有人的面,俯身含住她的小嘴。 霸道地,宣布占有。 四周寂静。 “砰!” 薛远生生捏碎了手中茶盏,然而此时此刻无人察觉他的异样,所有人都被场中那一对吸引,忘记了眨眼,忘记了所谓的教条礼仪。 坐在角落的萧城诀,目光扫过失态的薛远,唇角勾起一道浅笑。 拓跋珠放下鼓槌,热情地鼓掌:“太感人了!” 草原人最崇尚阳光下的自由与爱情,再加上场中那一对气度风华实在耀眼,因此纷纷跟着鼓起掌。 沈妙言被亲得脸蛋红透不敢见人,小脸靠在君天澜的胸膛前,悄悄捶了下他的胸口:“四哥真讨厌!” “你是我的。”君天澜语带霸道,揽着她朝曲廊走去。 经过薛远的座位时,沈妙言听见他低低说了四个字:“伤风败俗。” 她的脸白了白,狠狠剜了他一眼。 两人在长廊里的圈椅上落座,不知是谁重提那年草原比舞一事,以君无极为首的一干公子哥儿,便嚷嚷着怂恿再比一场。 拓跋珠喜欢跳舞给别人带来欢乐,因此自然没有异议。 众人望向谢昭,她保持着宣王妃该有的端庄,含羞带怯地望向君舒影,笑道:“若王爷同意,本妃倒也不介意。” 君舒影慵懒地靠坐在沈妙言旁边的圈椅上,把玩着腰间佩玉,懒懒道:“你若想跳,只管跳。” 完全是敷衍的态度。 谢昭面色一白。 拓跋烈舍不得让美人难堪,捻须笑道:“当年王妃一支掌上舞艳惊四座,草原上至今仍在传颂王妃当年凭虚御风之姿。若今日能再见一次,想来吾等此生无憾。” 众人只道草原人单纯崇尚美好的事物,因此谁也没注意到他眼中闪烁的爱慕,更无人发现他与谢昭的苟且。 谢昭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笑容端艳:“本妃就献丑了。” 当年草原之夜输掉的那支舞,是她心头难以逾越的一根刺。 若今日能一雪前耻,她谢昭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拓跋珠与谢昭各自下去准备,场中众人皆都热忱以待。 偏殿中,谢昭见两名草原汉子抬来一面大鼓,笑道:“公主还是表演鼓上舞?” “是呢!”拓跋珠扬起眉梢,“我最擅长的就是鼓上舞了!昭儿姐姐,我这些年非常勤奋地练习舞蹈,舞技比从前要精进许多,你可要当心,别再输了哦!” 一番话,本是身为草原公主的俏皮话,听在谢昭耳中却变了味儿。 她面不改色,笑容仍旧端艳:“若是输给公主,本妃定然心服口服。” 拓跋珠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去屏风后更换舞衣了。 偏殿中只剩谢昭一人。 她的目光落在那面脸盆大的牛皮鼓上,瞳眸微动。 …… 两人很快换好舞裙。 拓跋珠长发编成数十根细辫子垂在腰间,穿深金色紧身露脐镶金鳞上衣,下身着宽松的淡金色纱裙,五官艳丽深邃,身姿窈窕,异域之美展露无遗,惹来无数男人火辣辣的视线。 一名草原大汉按照她的吩咐,将那面鼓安置在檐角上。 如此刁钻的角度,要求舞者必须具备高平衡度,才不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沈妙言仰头望着那面鼓,总觉得心中不安,忍不住道:“四哥,珠儿不会从上面掉下来吧?”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声音淡漠:“她自有分寸。” 沈妙言想想也是。 拓跋珠朝众人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轻盈地跃上檐角。 那面鼓颤了颤。 拓跋珠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低头望了眼牛皮鼓,暗道大约是在不熟悉的地方跳舞才会觉得怪异,因此没往心里去,十指在头顶挽出漂亮的兰花,牵住一角裙摆,姿态之窈窕妩媚,立即引来下方喝彩。 六名草原的贵女站到屋檐下,敲击起手中乐器,奔放的草原之乐很快演奏起来。 这舞节奏非常明快,拓跋珠恣意地在高空中旋转,赤.裸洁白的双足在鼓面上踏出魄人的旋律,她像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女将军,笑容骄傲而自信,舞姿之霸气,仿佛要将在场所有男性都征服。 谢昭唇角噙着浅笑,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她。 第650章 本汗也舍不得昭儿美人 薛宝璋品着茶:“她跳得的确令人惊艳。妹妹……可有胜算?” 谢昭收回视线,唇角的笑容颇有深意:“一支舞,要跳完整了,才能评判好坏。” 薛宝璋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下一瞬,尖叫声陡然响起,拓跋珠被那面鼓绊了一下,像一只折翼的金蝶,径直从半空坠下! 阿狮兰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可拓跋珠坠落的速度太快,在他面前重重落地,发出“砰”一声巨响。 “阿珠!”他急忙抱住她,焦急地回头大喊,“巫医,巫医!” 随行的草原巫医立即奔过来,其余人等也尽都围拢过来,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薛宝璋端坐着,盯着那处混乱,似笑非笑:“果然没有跳完呢,妹妹好算计。” 谢昭面露惊讶:“姐姐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公主也太不小心了,也不知伤势如何,着实令人担忧。” 薛宝璋没再多言。 …… 拓跋珠从高空摔伤,这宴会自然无法再继续下去。 沈妙言不便去探望拓跋珠,忧心忡忡地在青鸾殿里等消息。 君天澜坐在桌案旁,看她踱来踱去的模样,淡淡道:“午膳不吃了?” “我哪里有心思吃午膳!”她没好气,“那屋檐说高不高,说低却也不低,都不知道珠儿现在如何了!” 正担忧间,一名小宫女急匆匆跑进来:“沈姑娘,奴婢打听到消息了!听说皇上特地派了御医过去瞧,好像说除了左腿骨折,其余没什么大碍。” 沈妙言稍稍松口气,打赏了她几个银锞子,这才在君天澜身边坐下,试探道:“四哥,把你的药送珠儿些吧?” “药?” “是啊,每次我受伤,用了四哥的药,很快就会痊愈。四哥的药那么神奇,想来给珠儿抹在左腿上,过几日就会好。”她早就饿了,如今食欲大振,一边说一边扒拉起米饭。 君天澜转了转扳指,没办法告诉她,她之所以好得那么快,是因为她的体质,而不是药…… 半晌后,他声音冷淡:“那药没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有点失望,因为低头吃饭的缘故,并未注意到他眼底的暗芒。 翌日。 沈妙言终于得了顾皇后的允准,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去临安宫探望拓跋珠。 拓跋珠躺在床上,左腿缠着纱布和矫正骨头生长的板子,见她进来,眉眼立即弯了起来:“妙妙,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看我。” 沈妙言把礼物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坐下,有些疑惑:“那日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鼓上摔下来?” “唉,都怪我粗心,没有检查那面鼓就开始跳舞。那面鼓鼓皮有些松,再加上我脚下力气大,跳着跳着,鼓皮就塌了下去。我当时正在兴头上,一时没注意,才会摔下来。这下可好了,外面的人一定都在笑话我没用!” 她说着,双手捧脸,无奈地叹息一声。 沈妙言望了眼她的左腿,安慰她道:“没人会笑话你的,你安心养病,等养好腿,将来还可以跳更美的舞。” 拓跋珠眼眸笑得眯起,使劲儿点头:“我最喜欢跳舞了,一定会将腿养好的!” 说着,握住沈妙言的手,满脸单纯:“妙妙,我这些年,亲眼目睹了草原边境的一些战事。卡Kа酷Ku尐裞網我知道天底下还有很多百姓,痛苦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啊,如今最大的梦想,就是把草原的舞蹈带去四国,让天下黎民,少些疼痛,多些快乐……” 沈妙言看着她大眼睛里的憧憬与期望,不禁动容,反握住她的手,坚定道:“珠儿的愿望真的很善良,等养好了腿伤,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悄悄话,沈妙言才告辞离开。 她走后不久,一名草原侍女捧着锦盒进来:“公主,宣王妃送了伤药过来。” 这期间不少达官显贵都送了伤药聊表安慰,拓跋珠未作他想,很开心地道:“拿过来给我敷上!昭儿姐姐的药,想来一定很好。” …… 又过了几日,眼见着草原人归期将近,君天澜陪着沈妙言,再度去临安宫探望拓跋珠。 谁知刚进屋子,就听到一阵啼哭。 她望过去,只见床榻上,拓跋珠趴在阿狮兰怀中,哭得十分伤心:“……我的腿怎么了,怎么了!” 阿狮兰紧紧搂着她,柔声安慰:“阿珠别怕,可能药物渗透还要些时间,等回了草原,我给你寻最好的巫医来瞧,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妙言忙道:“珠儿的腿怎么了?” “妙妙……”拓跋珠哭得十分可怜,指着依旧包扎着纱布的左腿,“我这些天觉着比刚受伤时更疼了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御医说是在长骨头,但我真的好疼啊!我的腿会不会再也好不了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跳舞了?” 沈妙言在床榻边坐下,细心地帮她拆开纱布,左右瞧了瞧,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重又帮她包扎起来:“长骨头时,的确会有些疼呢。” “是这样吗?”拓跋珠将信将疑。 她除了觉得更疼,还觉得左腿的情况似乎变得糟糕了些,总使不上力。 不过,也许是她的错觉吧?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某个偏僻的角落,男子的低喘声和女子的呻.吟声,从花架后不停传出。 若是靠得近些,便能清楚地看到谢昭衣冠齐整地趴在紫藤萝花架上,只是面容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潮红。 拓跋烈站在她身后,上身看起来同样齐整。 再靠得近些,就能瞧见垂落在地的紫裙,以及下方那不堪入目的情景。 “啊!”谢昭低呼一声,扶紧花架,声音透出媚意,“可汗明日便要离开,妾真是舍不得……” 拓跋烈猛地朝前**,惹得娇人儿浑身战栗,再度发出尖叫。 他粗糙的大掌探进她的衣裳里,笑得淫-荡:“本汗也舍不得昭儿美人。” 谢昭眼底掠过阴暗,声音听起来却依旧无辜妩媚:“可汗,皇姐明日要随您一起远赴草原,您可要待她好些。虽然她在宫中常常打昭儿耳光,可她到底是夫君的亲姐姐……” —— 啊,昨晚更新的第一章“好哥哥,不要了”,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中午被屏蔽了,下午菜修文后去向编辑大大申请了解禁,现在已经放出来了,没看见的亲亲可以倒回去看一下哦! 第651章 这世上,人是最自私的 “她打你耳光了?!” 拓跋烈震惊,将她翻过身,满脸痛惜地轻抚她的面颊。 谢昭像是失言般,连忙掩住樱唇:“不,没有,皇姐她没有打过昭儿……” 说着,却又委屈地红了眼圈。 拓跋烈对君子佩厌恶更甚,安抚她道:“昭儿放心,等回到草原,本汗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给昭儿报仇!” 谢昭感动不已,扑进他怀中,啜泣道:“这世上,就只有可汗待我好了!” 拓跋烈被美人如此依赖,虚荣心膨胀到极致,动作不禁越发凶猛,直撞得怀中人儿连连求饶。 …… 君子佩是周国大公主,出嫁仪式隆重盛大,嫁妆绕过大半座镐京城,随着草原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朝南方去了。 南城楼上,萧贵妃穿着带兜帽的斗篷,一双妙目静静注视那队伍蜿蜒着驶向远方。 君舒影立在她身侧,面容始终透出疏离与冷淡。 萧贵妃抬起涂着朱红丹蔻的纤纤玉手,轻轻搁到城楼扶栏上:“舒儿,你皇姐是为了你,才嫁得那么远。你若败了,她在草原将举步维艰,萧家在朝堂将举步维艰,母妃在后宫,同样举步维艰。你,不可以败。” 君舒影面无表情,声音清冷:“皇姐喜欢拓跋烈,才会心甘情愿嫁入草原。若她不喜欢,即便嫁入草原能为儿臣带来百万精兵,她也不会嫁。母妃,这世上,人是最自私的。” “你怎能如此说你的亲姐姐?” “世事如此。” 君舒影淡漠转身,离开了城楼。 宣王府。 君舒影回到前院书房,萧城诀正与薛远议事。 见他进来,两人起身:“殿下。” 他微微颔首,撩了袍子落座:“薛少卿倒是贵客。” 萧城诀笑了笑,“薛大人此次是应臣弟之邀前来。既有共同利益,自然能坐在一处心平气和地说话。” “共同利益?”君舒影眯眼,绝艳出尘的眉眼中不经意掠过冷芒。 “殿下需要薛家助力得到江山,薛大人需要宣王府帮助得到美人,各取所需,甚好。卡Kа酷Ku尐裞網”萧城诀轻摇折扇,对这次合作俨然非常满意。 美人……君舒影目光落在薛远脸上,对方眉眼犹如云山雾罩,令人看不真切。 可眼底的炽烈,却能窥得一二。 他唇角噙起一抹艳笑,掩饰了心底的不悦:“不过一个小妾,竟也值得薛大人如此?” “这世上,有人爱江山,有人却爱美人。若能得妙言,臣此生死而无憾。”薛远眉目淡然,声音坚定。 他出身名门,虽在镐京城见过太多美人,却无一人能打动他的心。 就在他以为他将孤独终老时,那日春暖花开,相府花园的惊鸿一瞥,已成他此生所遇最美的刹那。 想要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君舒影轻笑出声:“薛大人情深似海,实在令本王动容。既如此,本王愿意与你结为同盟,共同对付寿王府。事成之后,美人必归大人。” 薛远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萧城诀却有些诧异,挑眉笑道:“殿下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怎么,殿下移情别恋了?” 君舒影慵懒地靠坐到椅背上,随手扯了扯腰间玉佩,睨了他一眼:“本王说的是‘事成之后,美人必归大人’。卡Kа酷Ku尐裞網可这美人是谁,本王却并未明说。” 萧城诀语噎,半晌后,摇扇轻笑:“殿下好算计。” 君舒影淡漠地闭上双眸:“退下。” “是。” 萧城诀知晓他有事情处理,很快离开书房。 他走后不久,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殿下有何吩咐?” “把她带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着紫罗兰绣鸢尾罗裙的谢昭就被带了过来。 她有些忐忑:“不知王爷唤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跪下。” 谢昭一怔,盯向君舒影的面容,好半晌后,才小心翼翼跪了下去,膝行到他脚边,款款抱住他的腿,满脸小意温存的讨好:“夫君这是怎么了?” 说着,白玉似的手指探进他的袍摆,顺着那肌理分明的修长腿肚,一路往上…… 君舒影睁开眼,居高临下:“你信不信本王剁了你的手?” 他周身散发出重重寒意,谢昭身子一僵:“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惹得王爷如此震怒?” 君舒影掐住她的双颊,凑到她的耳畔,缓缓说了几个字。 谢昭的面色一点点变成惨白,最后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臣妾没有……” 说着,意识到什么,跪到君舒影面前,去牵他的袍角,哭得梨花带雨:“拓跋烈是皇姐的夫婿,臣妾没有与他苟且!求王爷明鉴!定是那暗卫看走了眼,看错了人!王爷,臣妾自幼仰慕王爷,对王爷一片真心,求王爷明鉴!” 君舒影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一脚将她踹到旁边:“把她关进后院,没有本王命令,不得出后院半步!” 两名暗卫立即上前,既不怜香惜玉更没有半分男女忌讳,直接将她架起来拖向后院。 谢昭的哭声与辩驳声渐渐远去。 书房重又恢复静谧,沉水香在角落散发出袅袅轻烟。 君舒影手肘撑着扶手,尽管闭着双眸,却隐隐有暗光从睫毛间隙透出。 拓跋烈既然喜欢谢昭,念及谢昭在他手中,定不敢背叛他。 草原归附,十万铁骑将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虽然没了谢家的支持,可薛家暗中归附,倒也能勉强弥补损失。 他睁开眼,丹凤眼中透出复杂,不知道君天澜,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清冷的目光,落在花几那局残棋上,“是要拉拢六部,还是……秦王?” 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粒棋,缓缓落子。 又过了几日,坤宁宫。 沈妙言身着水红色对襟衫裙,挽着松松垮垮的堕马髻,正临窗练字。 临的依旧是大长公主的字,一个个簪花小楷跃然纸上,工整漂亮,令人看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君怀瑾摇着把折扇进来,笑道:“嫂嫂,长欢街上新开了家酒楼,今晚正式开张,想来一定热闹,咱们过去瞧瞧?” 第652章 是真的不近女色,还是在骗她? “大晚上溜出皇宫,不怕被你母后发现?” “怕什么,我都打点好关系了,每次出宫都没有被发现。”君怀瑾说着,走到她身后,勾着头望了眼那副字,笑道,“嫂嫂这手字倒有点像皇姑奶奶的,若是给她看到,定会喜欢你。” 沈妙言合上字帖,笑吟吟去旁边净手。 君怀瑾凑到她身边,一副赖皮嘴脸:“嫂嫂,你就陪我一道去吧?你这些天待在宫里,难道就没有闷坏吗?” 见她擦着手依旧不为所动,君怀瑾咬咬牙,压低声音:“嫂嫂,自打草原上的人走后,皇兄就没来看过你吧?就算是请安,也没有特意去青鸾殿找你……听说新开的酒楼,乃是一座非常豪华的青楼,里面有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尚还没在镐京城露面,就已引得无数人争相送礼,想一睹美人风姿。你说,皇兄会不会也去追那美人了?” “净会胡说。”沈妙言白了她一眼,“他做正事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去追青楼女子?” “那可不一定,”君怀瑾笑嘻嘻的,“这男人嘛,最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嫂嫂再不出去瞧瞧,说不准我皇兄就被其他女人抢走了!嫂嫂又不是不知道,二皇兄总喜欢撺掇他去风月场所……” 沈妙言轻哼一声,走到床榻边坐下,拿了绣绷继续绣花:“我才不信你那套鬼话,你就是想让我陪着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嬷嬷给她留了功课,叫她绣一只荷包,她这些天都在练习怎么绣荷包。 君怀瑾见她不上当,忍不住下了一剂猛药:“我都是为了嫂嫂好!我的手下也有探听消息的,她们回来说,亲眼见到皇兄出没在长欢街上!长欢街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秦楼楚馆最多的一条街!你说皇兄去那里做什么,吃饭吗?!怕吃的不是饭,是女人吧!” 沈妙言被她干扰了思绪,绣花针扎进指头,不禁吃痛地轻呼一声。 君怀瑾丢掉扇子,帮她包扎伤口,满口毫无顾忌:“皇兄都二十四了,正是最饥渴的时候,身边没有女人那才是奇怪。嫂嫂啊,我如今可是全心全意支持你,咱们今晚去长欢街抓.奸,肯定一抓一个准!” 沈妙言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忽然觉得挺有道理。 就算大周晚婚,可二十四岁的男人,谁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哥他…… 是真的不近女色,还是在骗自己? 脑海中浮现出君天澜与其他女人缠绵床榻的情景,沈妙言咬唇,面色有些发白。 君怀瑾眼中划过腹黑的光,暗道还是皇兄的名号管用,一骗就骗住嫂子了,于是揽住沈妙言的手臂,笑道:“嫂嫂,我都打点好出宫事宜了,你放心!” 夜色如泼墨,在暮光中晕染开,很快笼罩了镐京城的角角落落。 街市华灯初上,两名身姿纤细的贵公子乘坐马车来到长欢街街尾,在一家奢华崭新的青楼前停下。 君怀瑾先钻出马车,将手递给沈妙言。 沈妙言下了车,抬头望去,“云香楼”三个金字招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她怔了怔,云香楼? 今夜云香楼开张,大门口美人们迎来送往,热闹非常。 早有两名美人注意到她们,见两人穿着不凡,连忙迎上来,将她们往楼里请:“二位公子,咱们楼里如今还剩两间雅座,再晚些,可就没了!二位快快上楼吧?” 君怀瑾随手摸出一叠银票塞进美人白嫩的胸口,笑得放.荡:“本小爷这般贵客,自是要在雅座的!快领我们上去吧!” 说着,还顺手摸了把女人的翘·臀。 沈妙言暗自咋舌,瞧君怀瑾这熟稔的架势,平日里定然没有少逛青楼。 若是给顾皇后知道,她估摸着这妞儿的腿肯定要被打断。 两人被请进雅座,从这里能看到楼下的情景,楼下却注意不到这里。 沈妙言趴在窗前,细细打量下方,既想见君天澜一面,又怕他真的来了这里。 君怀瑾大刀阔斧地坐在圈椅上,端着杯酒,一边喝一边看她,嫂嫂今日穿着月白束腰锦袍,满头乌发用白玉簪高高束在头顶,看起来身量纤纤、柔弱娇嫩。 不像是逛窑子的男人,倒像是被某些有特殊癖好的权贵人家养在后院的小倌儿…… 她想着,嘿嘿笑了两声,猥.琐得很。 隔壁雅间,有目光落在沈妙言侧脸上。 男人身姿高大,着暗红色滚流云纹金边长袍,修长的手指端着茶盏,目光透出肃杀,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的。 他的对面,君天澜身着墨色绣暗金竹叶纹锦袍,正慢条斯理地品茶:“……秦王深受那人忌惮,既如此,何不考虑与本王合作?他身体日益衰落……恐怕也就是两三年的事了。” 男人依旧盯着沈妙言白玉无暇的侧脸,闻言,唇角勾起一道冷笑:“如寿王所言,那人驾崩不过是两三年的事。本王理应中立,如此,才容易在新皇的朝堂上,获得立足之地。” 雅座中的气氛变得僵持冷硬。 外面有侍女进来添茶,大约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威压,手抖了抖,便有茶水从杯口漫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惊恐地跪下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秦熙面无表情:“十三。” 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侍女背后,单手握住她的头发,匕首悄然划过她的脖颈,在白皙的颈间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线。 那侍女保持着惊恐的表情,却再没了呼吸。 另一名暗卫过来,将秦熙面前漫出的茶水收拾干净,重新斟茶。 君天澜看也没看那名被拖下去的侍女,转动着墨玉扳指,淡淡道:“无拥立之功的大臣,何以在新的朝堂立足?史上功高盖主的臣子,最后是何下场,秦王应当清楚。” “呵……”秦熙轻笑,眼中掠过嗜血的暗光,“本王乃是孤儿出身,在这世间孑然一身,若新帝敢动本王,本王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又有何不可?更何况如今皇帝老儿尚在人世,你们便这般急着揽权夺势,未免令人心寒。” 第653章 倒也勉强配得上与他春宵一度 君天澜饮了口茶,凤眸中都是平静:“此时不争,将来为人鱼肉的,便是本王。秦王何必做出这般大义凛然的姿态,你从一介白身坐到高位上,双手又何曾干净过?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话音落地,秦熙瞧见隔壁雅座的小公子将脸转过来,一双琥珀色瞳眸盛着盈盈水光,檀口微张的模样,竟像个女人。 他收回视线,“寿王不必多言。夺嫡这趟浑水,本王无意参与。胜败如何,全凭你二人各自本事。” 他说罢,径直起身离开。 君天澜独坐半晌,顾钦原从屏风后绕出来,眸光冷淡:“秦熙此人,残酷嗜杀,穷兵黩武。我从回京后就开始调查他,却仍旧无法查出他的喜好。” “没有喜好的人,便没有弱点。”君天澜转动扳指。 “没有弱点,咱们可以为他创造一个。”顾钦原轻笑,视线落在楼下,此时大幕缓缓垂落,云香楼的节目就要开场。 他在君天澜旁边落座,“第一场舞,是妩红尘的独舞。秦熙征战沙场多年,或许不喜靡靡之音,因此臣弟让妩姑娘挑了首壮阔些的曲子。” 整座云香楼喧嚣热闹,众人正嘈杂不休时,一声破了音的长筝陡然穿透云霄。卡Kа酷Ku尐裞網 满楼,瞬间寂静。 红色大幕陡然从半空坠落,身着白衣的少女手持长矛凌空而来,乌发高高扎成马尾,眉眼锋利。 坠落的刹那,机关术启动,地面凸显出高台,七十二名披坚执锐的战士围绕在高台附近,那白衣少女单脚立在高台上,周身白裙无风自舞。 狂乱的曲调宛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众人屏息凝神,听出那曲调乃是著名的《秦王破阵乐》。 七十二名战士在高台附近演绎出不同的阵法,而那白衣少女站在高台之上,白衣飞扬,仿佛从她脚底下开始的所有土地,皆都蔓延成戈壁荒漠。 她立在悬崖之上,像是指点江山的女将军,一杆长矛挥舞得极具美感,众人眼中仿佛现出黄沙漫天的塞外景象,那是普通舞蹈无法带来的震撼。 顾钦原淡漠地呷了口茶:“妩姑娘他们排练了许久,想来,应当合秦熙的心意。” 君天澜不置可否。 隔壁雅间,沈妙言欣赏了会儿下方的舞蹈,对君怀瑾道:“怀瑾,我去下西房。” 怀瑾点头,她便推门离开了雅座。 谁知刚走到楼梯拐角,一道大力忽然将她拉扯到阁楼暗影处。 她骇了一跳,回过神,面前的男人身姿高大,身着暗红色滚流云纹金边锦袍,一双凌厉的眼散发出嗜血气息,正冷冷盯着她。 沈妙言的目光从他腰间掠过,玉佩上刻了个“秦”字。 她收回视线,朝他屈膝行礼:“给秦王殿下请安。” 秦熙挑眉,扫了眼她没有喉结的脖颈,声音低沉:“果然是个女人。” 不过刹那,沈妙言脑海中便闪过百转千回,余光瞥向身后低矮的扶栏,扶栏下方是正在舞蹈的妩红尘。 她朝后退了半步,平静地抬眸:“不知秦王殿下有何指教?” “本王逛花楼,自是来找女人的。卡Kа酷Ku尐裞網”秦熙轻笑,那唇角的弧度却极为迫人,“而你,正是女人。” 说着,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眼神仿佛打量货物:“可干净?本王不用别的男人用过的东西。” 沈妙言知晓眼前这人是四哥要拉拢的,不能轻易得罪,于是淡定地自报家门:“秦王找错姑娘了。我是寿王的宠妾,并非你可以轻薄的女子。” 秦熙仍旧斜眼看她,她背着双手站在扶栏边,一身月白男装让她看起来英姿飒爽。 她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沉静大气,那是旁的女子所没有的。 即便她被寿王用过,可冲着这股气质,倒也勉强配得上与他春宵一度。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腰间佩玉,秦熙声音邪魅:“寿王?本王刚刚才与他喝过酒,想来,要个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着,便将手伸向沈妙言。 沈妙言冷笑了声,抬起手臂挡住他的手,“秦王自重!” “本王驰骋沙场与朝堂多年,还从未有女人要本王自重!”秦熙瞳眸一眯,周身杀气四溢,毫不犹豫地袭向她。 不过是个女人,也就是拿来消遣用的,揍了便揍了,寿王还能为了个女人,找他算账?! 沈妙言凭着那点三脚猫的招数堪堪避开,好在天生神力,避不开的几招竟也勉强招架住。 眼见着这人出招愈发狠辣,她心知再不走肯定要死在他手里,于是干脆翻身向后,笔直坠入楼下。 摔死也比被揍死强! 秦熙上前几步,眉峰狠戾。 这女人是不是傻子,她以为他要杀她?!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黑色残影以疾速追向楼下。 沈妙言仰头,朝正上方追来的男人嫣然一笑。 君天澜面无表情,将她搂在怀中,在高台上转了一圈, 小姑娘仰倒在他的臂弯里,琥珀色瞳眸倒映出他沉寂淡然的眉眼。 他凝视她良久,忽然俯身,在波澜壮阔的《秦王破阵乐》中,咬住她的唇瓣。 深情款款。 众人瞬间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他怀中的姑娘是谁,君天澜大掌拉过红色帷幕,径直隔绝开众人的视线。 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是寿王殿下!那个女人是谁?!” 女子们难掩满脸艳羡:“她好幸福啊!” 大家都说寿王毁了容,但那一身绝代风华,即便毁容,也比绝大多数男人更加英俊迷人。 世人都说要谨遵礼仪规矩,可人天生就是追求自由的物种,谁不崇尚轰轰烈烈的爱情?谁不想在坠楼时,被天神一般的男人当众拯救、倾情一吻?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四周的讨论声彻底盖过乐声,君天澜才松口。 沈妙言被吻得脸蛋绯红,不敢直视他炽热的双眸:“四哥……” 君天澜这些天都没碰她,今夜亲得心满意足,又听见她软软糯糯的轻唤,心中更是满足,正要松手,脸颊忽然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第654章 这么看,妙妙倒像只兔子 他怔愣,沈妙言没好气地推开他:“好你个君天澜,竟然背着我到云香楼喝花酒!还敢亲我,你还敢亲我!” 说着,小拳头使劲儿去捶他的胸膛。 君天澜无奈地抓住她的两只细手腕:“乃是约人谈事,才到这儿来的。” “约人谈事,不能去正经酒楼吗?四哥背着我想姑娘,真是坏到骨子里了!幸亏怀瑾提醒我,不然我都要被你蒙在鼓里一辈子!” 听见君怀瑾的名字,君天澜在心底暗暗记下这笔账,揽住她的纤腰,哄了她好一会儿,才带着她从暗门离开。 阁楼暗影里,秦熙唇角勾起一道残酷邪魅的弧度,看来,寿王挺看重这小妾的,被打了一巴掌都不还手。 若换做是他,这女人早被他拍死拿去喂狗了。 重新回到雅座,楼下歌舞还在继续。 顾钦原不知去哪儿了,君怀瑾跑到君天澜的雅座,陪着笑:“皇兄,我就知道您想念嫂嫂了,于是特地将嫂嫂拐出宫来见您!” 沈妙言望向她,忽然觉得如果她有条尾巴,此刻一定摇得非常欢快。 君天澜似笑非笑:“听说怀瑾一直想去军营历练?” “是啊!”君怀瑾惊喜地睁大丹凤眼,“皇兄是要送我去军营,表扬我今晚的劳苦功高吗?” “我会修书一封,送你去舅舅驻守在北城的军队。”君天澜声音淡淡,眼底都是旁人难以注意到的腹黑。 “啊,多谢皇兄!”君怀瑾喜不自禁,又望了眼沈妙言,笑得不怀好意,“那你们继续,我回雅座接着看歌舞!” 说罢,欢欣鼓舞地跑了。 沈妙言抿唇,暗暗为君怀瑾默哀了几秒。 君天澜目光落在她身上,拍了拍大腿:“过来。” 她嘟嘴,不情不愿地蹭过去,被他一把拉到腿上,单指挑起她的下巴:“刚刚在楼下,叫我什么?” 男人周身气度凛贵而压迫,沈妙言刚刚打他的时候不怕,现在雅座中只剩他们两个人,倒是怕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低垂着眼睫,咬住唇瓣,不说话。 君天澜薄唇抿着浅笑,伸手将她的嘴巴扳开:“不许咬嘴巴。刚刚,叫我什么?” “君,君天澜……”小姑娘声如蚊蚋。 男人注视着她畏畏缩缩的模样,越发想笑,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君天澜,是你能叫的吗?” 沈妙言捧住额头,抬起泪汪汪的圆眼睛,语调柔弱可怜:“疼……” 君天澜喉头滚动,他刚刚只用了点点力气,哪里真会弄疼她。 这个小女人越发有心机了,故意表现出这番姿态,是想惹他怜惜,不再追究那一巴掌? “可是妙妙刚刚打了我,你自己说,要如何补偿才好?” 男人对着她的耳朵吹气,吹得她浑身都痒,却无路可逃。 她垂下鸦羽般的眼睫,语带撒娇:“四哥背着我来青楼找姑娘,是四哥有错在先,怎么好意思问我要补偿呢……” “云香楼是我的产业,今夜开张,自然要过来瞧瞧。本想使美人计收买秦熙,不料他不吃那套。”君天澜说着,转动墨玉扳指,踌躇半晌,目光落在沈妙言脸上,“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去?” 沈妙言依旧垂着眼睫,面不改色:“那道扶栏有些矮,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君天澜目光落在她轻轻攥起衣摆的小手上,她掉下去的那个位置,是秦王离开时途径的地方。 丹凤眼中眸光微动,他并未拆穿她。 过了会儿,顾钦原从外面进来,沈妙言连忙跳下他的大腿,在旁边坐好。 顾钦原只当没看见两人刚刚的亲密姿势,蹙着眉尖落座:“大鱼没钓到,杂鱼倒是钓到一条。” “嗯?” 顾钦原从怀里取出一封犹带浅香的书信。 君天澜展开来,宣纸上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了首情诗,还细心地熏了香。 落款:君无极。 “这是端王亲手捧着,跑去闺房献给妩姑娘的,说是一见钟情、非她不娶。”顾钦原没好气。 君天澜嘴角抽了抽。 “秦熙已经离开,此人当真软硬不吃,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顾钦原难得泄气,“罢了,好歹他并不站在宣王那边,能拉拢过来是不错,不能拉拢,对局势也没有太大影响。” 君天澜摩挲着扳指,没说话。 顾钦原望了眼坐在角落乖乖吃点心的沈妙言,又道:“韩尚书刚刚送了消息来,称薛相将户部的人做了调动。表兄,我怀疑,薛家有背叛之意。” “薛慎是条老狐狸,薛远亦然。”君天澜声音淡淡,“韩叙之春闺时,不是上了榜吗?想办法将他调去户部,稳住户部局势。刑部那边,让韩棠之找个契机,把江义海拉过来。” “是。”顾钦原点头,又望了眼沈妙言,颇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 雅座中再度剩下两人。 君天澜余光瞥向沈妙言,沈妙言起身,乖乖走到他跟前,主动跨坐到他的大腿上:“刚刚,是我错怪四哥了。” 君天澜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沈妙言小脸红了又红,最后含羞带怯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软和:“四哥不要生气。” 君天澜托住她的脸儿,声音低沉了几分:“今晚,别回宫了。” “可是皇后娘娘——” “母后那里,我自有说辞。”君天澜手指贴上她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瞳眸深沉。 沈妙言不敢乱动,任由他将唇瓣揉捏成不同形状。 君天澜玩得兴起,将她的小嘴捏成三瓣状,眉梢眼角都是笑:“这么看,妙妙倒像只兔子。” “唔……” 沈妙言说不了话,只得通过瞪眼来反对他的话。 君天澜玩尽兴了,松开手,将她抱进怀中,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在此刻无比心安。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杀伐果决、不苟言笑的寿王。 可在她面前,他只是个普通男人。 也有喜怒哀乐,也会争风吃醋。 大掌轻搂着少女的纤腰,他贴近她的耳畔:“妙妙……” “嗯?” —— 谢谢昨天六位小天使的打赏!!月底啦,大家快快将手中没用完的月票票投给菜菜,不投会过期哒,星星眼~~ 第655章 于殿下而言,她是他的全部 “我待你,可好?” 沈妙言仰望这个凤眸深沉的男人,思考半晌,认真答道:“四哥除了偶尔欺负我,其他方面待我还挺好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蛋,“你是我君天澜的女人,这世上,只有我待你最好。所以,不要喜欢其他男人。” “我不会的!”沈妙言蹙眉争辩,“四哥不信任我吗?!” “我只是不信任那些男人。” 君天澜眼帘微阖,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真想将她变成小小的一只,藏进怀里,随身携带。 那样,就再没有其他男人觊觎她…… 翌日一早,君天澜亲自带着沈妙言回宫。 顾皇后听闻昨夜君怀瑾将沈妙言带出宫,早就气得不行,正要将君怀瑾揪出来罚,却被告知君怀瑾独自纵马去了北城军营。 她心中更气,身为皇后的上位者气势暴露无遗,睨着立在跟前的君天澜,冷声道:“你和你妹妹都长本事了!” 沈妙言躲在君天澜身后,暗自腹诽,您若知道君怀瑾昨夜出宫逛的是什么地方,估计得亲自派人将那妞儿给押回来大刑伺候。卡Kа酷Ku尐裞網 顾皇后又揪着君天澜将沈妙言私自扣在宫外的事,冲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后扫了眼两人,冷冷道:“妙言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了,这两日结束了就能回府。念在这次是初犯,本宫不跟你们计较。若有下一次,军棍伺候!” 君天澜谢过恩,牵了沈妙言回青鸾殿。 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视线中离开,顾皇后貌似怒极,面色不虞地继续翻看后宫账册。 程锦在旁边瞧着她的侧脸,隐隐观察到她的唇角稍稍勾起了些,像是……在笑? 她抬头望向跨出殿门的那对璧人,也禁不住笑了笑,自打寿王殿下在楚国被娘娘的人找到后,那些人回报的消息里,总说殿下冷酷无情。 虽然于上位者而言,无情无爱是好事,可殿下是娘娘的儿子,有这样一个失去喜怒哀乐的儿子,当娘的又怎会开心呢。 如今有沈姑娘能让殿下在乎、心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殿下重新活过来一般。 沈姑娘,于天下大局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 可于殿下而言,她是他的全部啊! 也难怪娘娘待她如此青眼有加…… 沈妙言的规矩学得八九不离十,眼见着就要被放回寿王府,她心中欢喜,伺候起顾皇后越发卖力。 顾皇后将她的讨好看在眼里,心中难免叹息。 这丫头当真是个宝贝,讨好人的时候,饶是难伺候如她,也丝毫不会感觉到甜腻,甚至总会不经意间被这丫头打动。 她常常想,若这丫头有个好的身世能支撑她做寿王正妃,她定然要将她当做亲女儿般看待。 可惜,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到底不能强求。 沈妙言正乖巧地帮顾皇后沏茶,忽然听得她淡淡开口:“下午不必过来了。听闻御花园的花开得不错,你若愿意,可去那儿走走。” 沈妙言垂着眼帘,知晓这是顾皇后奖赏自己的,于是笑眯眯道:“多谢母后体恤!母后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婆母!” “贫嘴。卡Kа酷Ku尐裞網” “嘻嘻!” 午后,沈妙言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起床梳洗打扮好,开开心心地往御花园去了。 她后日便能回寿王府,因此心情非常轻松,觉得御花园比平时顺眼多了,脚下的步子也十分轻盈明快。 一只巴掌大的金色蝴蝶翩跹而至,蝶翼上镶着亮晶晶的金鳞,非常华丽夺目。 看着,倒有些像珠儿那日跳舞时穿的金色舞裙。 小姑娘玩心顿起,连忙取了挂在腰间的白玉团扇,追上去扑蝴蝶。 金蝶沿着曲廊一路飞舞,小姑娘便一路追随,直到拐过数个廊角,闯到一处不知名的木制楼阁外。 朱红小楼掩映在葱郁的树木间,打扫得很干净,可是里面静悄悄的半点儿声响都没有,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眼见着那只金蝴蝶飞进楼阁,她下意识地跟着闯了进去。 楼内摆设是一水儿的紫竹木编织家具,金色蝴蝶飞进绣满莲花的屏风后面,小姑娘连忙追过去,终于抓到那只大金蝶,忽然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和交谈声。 “……云香楼背后之人,大约就是寿王。臣弟得到消息,他昨夜在云香楼雅座与秦王喝酒,许是想将秦王拉到他的麾下。秦王手掌北疆二十万兵权,若寿王真能拉拢他,寿王府将如虎添翼。” 沈妙言背对屏风屏息凝神,这是萧城诀的声音。 “本王听闻,他们的谈话以秦熙先行离去而告终。”君舒影慵懒地撩起袍摆,在藤椅上落座,“想来,他的谋划定然失败了。” 萧城诀笑了笑,摇着折扇,在他对面坐下,“如此一来,他与殿下的较量,便集中在六部上了。他手中握有韩悯率领的户部、王硕率领的吏部、谢和率领的兵部。臣弟想,他下一个目标,是刑部。他手下的韩棠之,不是已经被安插进刑部了吗?” 君舒影单手托着头,微阖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腰间玉佩,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萧城诀顿了顿,又道:“刑部有咱们的人,臣弟这就去安排,给韩棠之罗列些罪名,叫他在刑部再也待不下去。最好……人头落地。” 沈妙言平稳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手掌中拢着的金蝴蝶,一下子飞了出去。 外间没了声响。 只有长剑入鞘的铮鸣。 她身子抖了抖,就闻得君舒影碎玉敲冰般的慵懒声音传来:“躲在那儿做什么?” 她还在想逃跑的对策,身后却发出一声响动,她回过头,只见整个屏风被斜斜劈成两块儿,她彻底暴露在那两人的视线中。 而铺着青竹席的地面,躺着那只巴掌大的金蝶,却已然成了两半,再也飞不起来。 她捂住嘴,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瞪圆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萧城诀目光转向君舒影,他依旧靠坐在藤椅上,刚刚拔剑的动作快如闪电。 “殿下的剑术,又精进了……”他笑着称赞。 第656章 他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蔓延至永恒 “勤于练习,自然会有长进。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声音淡淡。 萧城诀明了现在殿下的全副心思都在那寿王府的小宠妾身上,于是起身先行回避。 君舒影唇角这才噙起浅笑,目光懒懒地落在沈妙言脸上:“过来斟茶。” 沈妙言强稳住恐惧的心神,慢慢走过去。 短短几步路,她的脑海中就已分析出目前最有利于自己的退路。 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若君舒影真想杀她,刚刚那一剑大可直接连她一块儿砍了。 可他没有…… 证明,他还不想杀她。 顺着他的话,或许她能活着离开。 余光落在背后的窗户上,若君舒影待会儿又突然再起杀心,她可以从窗户逃走。 但她逃跑的速度,比得过他出剑的速度吗? 她低眉顺眼地上前,花几上有准备好的热水与茶叶,她挽袖斟茶,动作优雅矜贵,却又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跟着礼仪嬷嬷练习的成果。 君舒影余光扫过那截白玉凝脂般的手腕,脑海中浮现出她穿着正红色中衣,被他囚禁在宣王府地牢的情景。 大红的衣裳,雪白的肌肤,在黑暗的烛火中相映成辉。 他将她压在身下,她的娇躯软软的,香香的…… 光是这么想一想,君舒影就觉得喉头发干。 “宣王殿下,请用茶。”沈妙言垂着眼帘,双手奉上茶盏。 即便面临未知的险境,她端茶的手仍旧四平八稳,茶水不曾晃动半分。 君舒影接过,呷了一口,也不提刚刚的事,放下茶盏道:“浓了。” 沈妙言掀起眼皮,迅速瞥了他一眼,重新斟茶。 “淡了。” “……” “烫了。” “……” “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砰!” 沈妙言将茶壶掼到桌面,“你到底想怎么样?!那些话我是听见了,我还记在了脑子里!你要杀便杀,何必折腾我?!” 君舒影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怎么,你将宣王府那样大的机密听去了,叫你为本王做些事,你还不乐意?” 沈妙言抿抿小嘴,敛了脾气,挑眉睨他,试探着问道:“那你,不打算杀我?” 君舒影轻笑出声:“本王行大事,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姑娘。” 说着,长腿一伸,慵懒优雅地交叠在一块儿,特大爷地靠坐在藤椅上:“今儿把本王伺候快活了,便放你走。” 此时已近黄昏,他坐在夕阳的柔光里,白衣胜雪,绝艳出尘。 满头乌发垂落在椅背后,打着大弧度的卷儿,修长的手指托着弧线完美的下巴,丹凤眼斜挑着山光水色,愈发衬得气质神仙也似。 食色,性也。 沈妙言看痴了几瞬,好不容易收回神思,脸颊微红,低着头帮他重新泡茶。 这男人长得也太妖孽了,幸亏不像端王那般花心,否则还不知道会将镐京城闹成什么样。 她想着,泡好茶,规规矩矩将茶盏奉到他面前。 君舒影接过,尝了一口,碧水色茶盏遮掩了唇角转瞬即逝的恶劣笑意,他将茶盏递还给她:“这盏不好看,弄得本王心情不好。挑个好看的过来。” 沈妙言强忍住用茶水泼他脸的冲动,憋着一股怒气,转身去藤木柜子里找茶具。 君舒影静静注视她的背影,许是学规矩累到了,她似乎又纤细了些。 莲红色绣锦鲤的腰封,衬得她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像是一株将开未开的莲花,等着人去采撷。 鬼使神差地,他站起身,悄然走到她的背后。 沈妙言寻到一套纯白茶盏,想着那疯子或许会喜欢这样的茶具,于是掩上柜门,谁知刚一转身,手中的红木托盘就撞到男人身上,托盘里的瓷具抖了抖,险些砸到地上。 她端稳了托盘,蹙起眉尖:“你做什么?!” 君舒影朝她迈进半步,小姑娘急忙往后退,后背撞上藤木柜子,不安地仰头望他。 君舒影单手撑在木柜上,俯身凝视她的容颜,唇角挑起恶劣的笑:“多年前见到你时,便是这么矮。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矮……” 沈妙言脸红得厉害,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你才矮,你全家都矮!” 君舒影低笑出声。 沈妙言别过气鼓鼓的小脸:“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君舒影才不愿意放她走,这小姑娘,也只有把柄被人家捡去了,才肯乖乖听话,而这样的机会是鲜少有的。 他松开手,重新回到座位上,“泡茶。” 沈妙言耐着脾气,在旁边收拾了套炉具出来,重新烧了热水,认认真真沏好一壶茶,将水温放得适宜了,才送到他跟前,语气多了些急不可耐:“快喝。” 君舒影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余光扫了眼门外的天色,这一次倒是没挑剔茶,随口道:“近日公事繁忙,在书房常常一坐就是一整日,肩膀有些乏。” 说着,大模大样地品茶。 沈妙言走到他背后,隔空冲他脑袋挥了几拳,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他捏肩。 她不比寻常姑娘那般柔软无力,她的力气很大,这么揉捏肩膀,让君舒影觉得力道适宜,非常舒服。 夕阳如饶。 茶香氤氲,君舒影的面容隐在茶雾中,恍惚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是一对新近成婚的夫妻,他从山中归来,娇妻为他泡好热茶,体贴地为他除去满身疲惫。 捏着茶盏的手不觉收紧,那双丹凤眼中充盈着深深的渴望,他渴望此时此刻这微小而踏实的幸福,可以伴随他一生。 他渴望这个女人,有一天能够心甘情愿地为他斟茶,为他揉肩。 他渴望这样的时光,可以蔓延至永恒。 …… 暮色四合时,沈妙言终于被君舒影放走。 她咬着唇瓣,满脸不快地离开朱红小楼,因为步伐有些快,刚拐过一道曲廊,就将迎面而来的人撞翻在地。 旁边立即有宫女呵斥出声:“你是哪一宫的人?怎么走路的?!” 沈妙言揉了揉脑袋,帮忙将地上的美人扶起,连连道歉:“对不起呀,我没看——”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沈妙言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盯向打她的那个美人。 第657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此时曲廊中的灯笼已经点亮,那美人身着昭仪服制,眉目之间都是居高临下的鄙夷。 沈妙言记得宫里只有一位昭仪,姓俞,怀瑾好像说她性格不怎么好。 大约就是这一位了。 俞昭仪甩了甩手,倨傲地抬起下巴:“寿王府的小妾,也敢冲撞本昭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沈妙言面色沉寂,毫不畏怯地同她对视:“即便我犯错,也该由皇后娘娘处置,你私自打我,是何道理?!” “哼,你的意思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咯?可我偏就不看她那个主人,怎么着?!”俞昭仪翻了个白眼,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花钗,“若是其他人冲撞本昭仪,早就被本昭仪下令杖毙了!也就看在你是寿王宠妾的份上,本昭仪饶了你这一次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给我打!” 她身后的宫人都围了上来,沈妙言连连往后退,暗道这真是刚出狼窟又入虎穴,这俞昭仪摆明了就是特地来找她茬的,也不知背后是受何人指使? 她在宫里也没得罪过谁啊。 心思百转千回间,那些宫人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伸手就要去抓她。 这些女人于她而言着实没有什么威胁性,她正要放倒那两个嬷嬷,一股大力忽然将她拉到身后。 淡淡的莲香瞬间萦绕在她周身,她抬头,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护在她跟前,语调淡然:“俞昭仪,谁给你的胆子,在宫中行凶?” 俞昭仪愣了愣,没料到君舒影会出面,急忙堆起媚笑,柔声道:“不知宣王殿下在此,扰了殿下安宁,还望恕罪!” “滚。” “是是是!”俞昭仪俨然一副老鼠见了猫的姿态,带着大群宫人呼啦一下就撤得没了影。 君舒影转向沈妙言,刚刚还冰冻三尺的威严气势,瞬间化为十里春风绕指柔:“小妙妙,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红绉纱灯笼的光落在他绝艳出尘的脸上,那眉眼含笑的模样,杀伤力着实太大。 沈妙言有些招架不住,垂下眼帘道:“你不出面,我自己也能搞定。” “是啊,你自己也会吃饭,但我偏偏就想一口口喂你吃。你自己也能穿衣,但我偏偏就想一件件帮你穿。你什么都能做好,可我偏偏就想什么都帮你做好。” 君舒影朝她走近一步,丹凤眼在灯火下流光溢彩,“那样,你是不是就会察觉到我的好,是不是就有可能……多喜欢我一分?” 他的语气,诚恳到近乎卑微。 沈妙言心跳无意识地加快,又朝后退了几步,最后红着脸,逃离有他气息的地方。 君舒影负手立在曲廊中,默默注视她兔子般跑远。 初夏的暮色,曲廊的灯火,和风携卷来淡淡莲香。 神仙般的男人在这年的黄昏里,堕了凡尘,丢了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回到坤宁宫时,暮色已经彻底被黑暗取代。 坤宁宫到处点着灯火,看似热闹,可她却品出了一捧孤寂。 皇后娘娘长居宫中,这么多年,皇上却从未来看过她。 一定很孤单吧,这样漫长的、没有消遣的夜…… 她没回青鸾殿,而是去见了顾皇后。卡Kа酷Ku尐裞網 顾皇后刚刚沐浴完,穿着宽松的素纱袍子,倚在矮几上看书,看起来少了些白日里的威严。 “母后。” 沈妙言站在灯火下,轻轻唤了声。 顾皇后头也不抬:“你怎么来了?” “臣媳后天便要回寿王府,想着以后恐怕不能每日都陪伴在母后身边,因此今晚特来尽孝。”沈妙言乖巧地走到她身边,帮她添茶掌灯。 顾皇后抬眸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夜色浓浓。 顾皇后逐渐忘了身边的小姑娘,只沉浸于书中。 等她读完半卷准备就寝时,才发现那姑娘依旧侍立在侧。 四目相对,那姑娘立即绽出一个甜甜的笑。 顾皇后心神微动,却很快收回视线,仍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你这般讨好本宫,本宫也给不了你什么。” “臣媳也不指望从母后这儿得到什么。”沈妙言扬眉,“就是看母后一个人怪孤单的,想着多陪陪您。既然您要就寝了,臣媳告退。” 说罢,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顾皇后盯着她的背影,向来清冷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复杂与无奈。 第二日清早,沈妙言便起床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 好在许多东西都是君怀瑾送来的,她自己就只有几本书和一些杂物,收拾起来倒也方便,半个时辰就搞定了。 正闲着没事儿时,一名小宫女进来,笑道:“沈姑娘,萧贵妃约了皇后娘娘打马吊,俞昭仪也在。娘娘说三缺一,让您过去作陪呢。” “打马吊?”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想象起顾皇后与萧贵妃坐在一块儿打马吊的情景,不由汗颜,那画面实在太美…… 小宫女见她发呆,催道:“沈姑娘,娘娘她们还在正殿等着呢。” “我这就来。”沈妙言应下,对着青铜镜整理了下仪容,抬步离开青鸾殿。 她来到坤宁宫偏殿,殿中果然摆了张雕刻着吉祥图案的八仙桌,桌边儿放置着花几,花几上摆了些茶果点心。 顾皇后、萧贵妃、俞昭仪围坐在桌旁,正聊着什么。 薛宝璋也在,坐在顾皇后身侧,笑吟吟地嗑瓜子。 她垂下眼帘,走过去行礼请安。 萧贵妃笑道:“人来齐了,那便开始吧!” 沈妙言犹疑:“我不大会玩儿。” 以前在楚国做国公府小姐时,觉得除了读书什么都好玩,因此也曾钻研过一阵马吊的打法。 可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叫她打,她都生疏了,肯定要输钱。 萧贵妃睨了眼薛宝璋,语带泼辣:“宝璋也真是,从前就让你学一学这个,也好陪着我们一起打,你偏不肯。这又来了个不会打的,三个人怎么玩儿?” 薛宝璋含笑转向沈妙言,“妙言便陪娘娘们玩几局吧,张妃娘娘很快就到,即便输了,也就是几锭银子的事儿。” 沈妙言不好再推辞扫大家的兴,只得同意先陪几局。 第658章 俞昭仪之死 萧贵妃这才高兴起来,伸手去洗牌。 她的手又白又细,长长的指甲上涂了鲜红的丹蔻,穿过那些碧水色的麻雀牌,显得分外好看。 沈妙言陪着三人打了几圈,一场都不曾赢,荷包里的银子不过片刻就输光了,只得派个宫女去帮她把包袱里的私房钱取过来。 然而几百两私房钱,也经不起她一直输,小姑娘急得眉毛皱成了一团,惹得薛宝璋在旁边连连发笑。 顾皇后对程锦道:“去,指点她些。” 程锦笑吟吟的:“娘娘糊涂,奴婢哪里会打马吊,怕是还不如沈姑娘呢。” 正说着,守在外面的宫女进来,说是寿王殿下过来请安。 君天澜走进来,一眼扫见快要急哭的小姑娘,没说什么,只先对顾皇后和萧贵妃请了安,这才走到她身后,声音淡漠:“输银子了?” “四哥,我不会打……”沈妙言揪心地盯着眼前的麻雀牌,不知道出哪张好。 君天澜俯身,一手撑在桌上,下巴挨着她的发顶,姿势像是将她圈在怀中。 冷淡的眸光迅速扫过她的牌,他随手拎出一张扔到桌面。 坐在下家的俞昭仪托腮想了想,跟着出牌。 等牌桌上转过两圈,君天澜淡然抽了两张牌放到旁边,推倒沈妙言面前的牌,声音清冷:“十三幺。” “咦?!” 小姑娘满脸惊讶,不可置信地盯着牌桌。 顾皇后唇角抿着淡笑,四人又开始了下一轮。 “清一色。” “……” “大四喜。” “……” “大三.元。” “……” 沈妙言如有神助,接二连三地赢牌,将刚刚输掉的银票都给赢了回来,小脸上难掩欢喜,满眼都是崇敬:“四哥好厉害!” 对桌的萧贵妃不满了,一把将面前的牌推开:“这算什么,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欺负的!不玩儿了!” 气氛正尴尬间,又有宫女进来,说是张妃娘娘和端王殿下到了。 沈妙言听见他们来了,小心翼翼扫了眼萧贵妃不悦的脸色,稍稍松了口气。卡Kа酷Ku尐裞網 君无极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占全,见有牌可打,忙不迭挤掉沈妙言,迫不及待地坐上牌桌,搓手笑道:“前些日子在宫外输了一大笔钱,母后,儿臣可指着今日多赢点,好回去买胭脂水粉逗美人开心。” 顾皇后笑而不语。 俞昭仪望了眼张妃,识趣儿地将位置让出来。 牌桌上的四人变成了顾皇后、萧贵妃、张妃、君无极,四人都是打牌的好手,一圈一圈像是拉锯战,看得沈妙言都跟着紧张起来。 过了会儿,萧贵妃忽然漫不经心道:“皇上已经给寿王和宝璋赐婚了,不知你二人何时完婚?”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就听得顾皇后淡淡道:“什么时候成婚,还不是皇上说了算?你问这些小辈,他们又怎会知道。” “听姐姐的口气,是不急了?”萧贵妃含笑望了眼薛宝璋,“像宝璋这样的好姑娘,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寿王不急着娶,就不怕被别的男人抢跑了?” 沈妙言越听越不是滋味儿,最后借着去茶水房倒茶的由头,暂时回避这个话题。 她刚到隔壁茶水房,俞昭仪后脚就跟了进来,掩上雕门,笑道:“昨天傍晚的事儿,沈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诧异她态度的转变。 她能感觉到昨天傍晚御花园里,俞昭仪是受人指使才对她找茬,可她现在突然主动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她端起茶喝了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连同今天的牌局,都不对劲儿。 “沈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不肯原谅本昭仪?”俞昭仪挑起细长的柳叶眉,妖妖娆娆地朝她逼近。 “你别过来!”沈妙言冷声,“昨天只是意外,我并未放在心上。皇后娘娘她们还在偏殿等我们,我先回去了。” 她正要走,却被俞昭仪拉住胳膊,笑得有些瘆人:“不瞒你说,有贵人想要你的命。你的富贵日子,怕是要过到头了!” 沈妙言静静同她对视:“那位贵人,让你跟到茶水间,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两句话?” 俞昭仪翻了个白眼,“那位贵人还发了话,说你活不过今天。我就只是来传话的,你听了,黄泉路上好生珍重,下辈子投个好胎!” 说完,笑得阴阳怪气,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还没走上两步,她背对着沈妙言,突然抽搐起来。 乌黑的血液从她的嘴巴、鼻孔、眼睛和耳朵里淌出来,她震惊地盯着紧闭的雕门,从满是黑血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利用我?!” 话音落地,便无力地摔倒在地,试图朝门口爬,还没爬上半步,就彻底没了呼吸。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尸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俞昭仪从一开始就被人利用,昨晚在御花园针对她的那一出,不过是演给宫人看,昭示她和俞昭仪结了梁子。 今日茶水间只有她们两人,俞昭仪忽然死掉,她本就有嫌疑,再加上昨晚她们之间的梁子,宫人只会认为是她怀恨在心,今日蓄意报复…… 背后的黑手是谁,竟有这样深的心机! 她稳住心神,正要迈步离开,雕门忽然被推开,薛宝璋出现在门口:“妙言,皇后娘娘问你怎么待这么久——” 话音未落,她注意到地上七窍流血的尸体。 她朝后踉跄一步,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容上,全然都是不可置信:“妙言,你……” “不是我害她的!”沈妙言连忙争辩,心中却也有些慌了。 薛宝璋不敢多看那具尸体一眼,惊魂甫定地道:“此事必须禀报皇后娘娘处置!” ……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坤宁宫正殿就坐满了人。 君烈因为长期病弱,面色颇有些憔悴,可眼底却都是精芒,盯着跪在殿中的少女,声音透出十足的威慑力:“到底怎么回事?!” 沈妙言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口,包括昨天傍晚被俞昭仪为难之事。 君烈望向坐在殿侧的君舒影,君舒影颔首:“确有此事。儿臣亲眼目睹,俞昭仪恶意掌掴小妙妙。” 小妙妙……叫得倒是亲切! 君烈腹诽,暗自鄙夷地盯了眼儿子。 —— 韩叙之:妙言妹妹! 薛远:沈姑娘。 楚云间:沈家丫头。 君舒影:小妙妙~~ 秦熙:喂,那个小妾! 君天澜(阴测测地):沈嘉,你敢应他们一声试试。 妙言:好多狼! 第659章 无法扳回逆转的死局 俞昭仪的尸体被搁在大殿中央,七窍流血的模样,看起来分外恐怖,惹得在场一些妃嫔宫女纷纷用绣帕掩住口鼻,将脸转过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本来被宣召进宫验尸的是大理寺的仵作,结果来的人却是薛远。 沈妙言解释的功夫,他也已验尸完毕,朝君烈跪下,拱手道:“启禀皇上,俞昭仪乃是中了砒霜之毒,这才殒命。” “砒霜?”君烈狭眸转向沈妙言。 沈妙言面容冷静,偏头望向薛远:“砒霜之毒需从口入,我并未给俞昭仪吃过喝过任何东西,她中毒,与我何干?薛大人应当查清楚,她临死前,食用的最后一样食物是什么。” 薛远望向尸体,眉目阴郁:“若要查明食物,须得剖开胃部,但俞昭仪贵为宫嫔……” “查。” 君烈拂袖,简单的一个字,却透出帝王才有的威严。 沈妙言见君烈一副秉公处置的态度,稍稍放心了些。 君烈的目光扫过殿下的女孩儿,她跪在殿下的姿势不卑不亢,风华气度竟胜过大周的许多贵女。卡Kа酷Ku尐裞網 区区楚国贵族的女儿,竟能有这般风范,倒是难得。 他想着,视线掠过君天澜,对方一袭墨袍,端坐在大椅上的姿势四平八稳,不见任何慌乱之色。 而他的舒儿…… 那小子仍旧一身慵懒,歪坐着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验尸的过程中,大殿寂静,落针可闻。 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散在殿中,萧贵妃有些不适,对君烈说了几句,便起身暂时回避。 过了半个时辰,薛远终于放下手中器具,在内侍端来的盆中净过手,回禀道:“皇上,微臣查明,俞昭仪胃中,含有毒素较多的食物乃是核桃千层糕。据微臣推断,俞昭仪是使用了千层糕,才导致中毒殒命。” 侍奉俞昭仪的贴身大宫女早哭得没了人形,膝行向前几步,哑声道:“皇上明察,娘娘去坤宁宫前并未用过核桃千层糕,那糕点是皇后娘娘宫中特有的。” 简单的一句话,又将矛头指向了顾皇后。 薛宝璋端坐在君天澜身边,轻声道:“今日娘娘们打马吊,皇后娘娘命人所上茶点中,并没有核桃千层糕。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垂下眼帘,是啊,偏殿里没有核桃千层糕,可茶水间里却准备的有。 而她曾独自在茶水间里,待过一段时间。 君烈把玩着一串碧玺佛珠,淡淡道:“薛吟,你当时去茶水间,看到了什么,全部说出来。” “吟”是薛宝璋的小字。 她起身,朝君烈行了个屈膝礼,认真道:“当时萧贵妃娘娘提到臣女与寿王殿下的婚事,妙言大约不爱听那些,就去了茶水间,后来俞昭仪说昨日傍晚误伤了妙言,要去给她道歉,便也跟去了茶水间。皇后娘娘见她们两人久久不回来,特地遣臣女过去瞧。” 说着,望了眼沈妙言:“臣女推开门,看到的情景就是俞昭仪七窍流血地趴在地上,虽没了动静,却有向门外爬行的痕迹。妙言靠在桌案旁,手中端着一盏茶,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若臣女没有看错,那桌案上摆着的两碟点心,正是核桃千层糕。” 她的语调很平静,陈述的内容也是她看见的事实,听起来非常中立。 可沈妙言却觉得,这个女人在置自己于死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望向对方,对方半垂着眼帘,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禁不住紧紧揪住裙摆,设局之人,是薛宝璋吗? 不,不会是她。 她不过是相府小姐,哪里来的本事,驱动俞昭仪为她做事?大约,只是单纯地想借机坑自己一把。 若背后另有其人的话,那个人,是谁呢? 自己死了,对谁的好处最大? 去坤宁宫搜宫的禁卫军很快回来。 “启禀皇上,微臣在偏殿耳房里发现了这碟核桃千层糕,经御医检查,上面几块有微量的砒霜粉末。” “启禀皇上,微臣在青鸾殿内搜到了这个粉包,御医查明,正是砒霜粉。” 沈妙言猛地望向那只粉包,粉脸渗出冷汗,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君天澜瞳眸幽深,同对面的君舒影视线相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两个字:死局。 今日这出局,是无法扳回逆转的死局。 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手法,亦或是人证物证,那人在这场局中,都为妙言准备得相当完美。 好深的心思,到底是谁,能够以人命为诱饵,设下这样的陷阱?! 杀了妙言,对她又有何好处?! 君天澜转动扳指的速度越发快了,没等他思考出结果,上座的君烈已经不耐烦地发话:“沈妙言蓄意毒害宫妃,人证物证俱全。拖出去,杖毙!” “父皇!” 沈妙言还没反应过来,君天澜和君舒影同时起身。 君天澜面容冷峻,朝君烈拱手:“此事疑点颇多,还请父皇宽限几日,容儿臣细细查明。” 君烈眯眼:“怎么,你认为朕的处置,有失公允?” “儿臣不敢。只是妙言天性良善,绝不会为了一点小事毒害人命,其中必有蹊跷。”君天澜不肯退让。 “这后宫,是你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君烈暴怒,将碧玺手串砸了出去。 砸落到君天澜头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 帝王的威严尊贵,陡然爆发,笼罩在整座正殿上方,压的在场之人都抬不起头来。 “皇上息怒……” 所有人都起身离席,朝上方跪了下去。 君天澜与君舒影立在殿中,目光对了下,君舒影笑道:“父皇,昨日傍晚御花园里,您没看见俞昭仪是如何对待小妙妙的。若换做儿臣,儿臣必定当时就要杀了她解恨。小妙妙能忍耐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到底是四皇兄的宠妾,父皇好歹顾念些父子之情,何必赶尽杀绝呢……” 君烈望向他,他站在殿中,一身风华,笑得绝艳出尘。 不愧是他和艳儿生的孩子,长得就是好。 暴怒的心情稍稍消散些,他想起殿下跪着的小姑娘似乎颇得舒儿这孩子欢心,于是淡淡道:“既然宣王亲自为你求情,朕便免了你的死罪。可你杀害宫妃,活罪难——” 沈妙言面容平静:“我没有杀她。” 第660章 儿臣愿意代她受罚 全殿的人都望向沈妙言,她不卑不亢地跪在那儿,满身都是傲骨,语调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杀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就在他们以为皇上会发怒时,君烈不怒反笑:“好,那朕就判俞氏是自尽身亡。可你沈妙言公然打断朕的话,藐视朝堂,同样罪不可恕!赐一百军棍!” 君舒影惊了惊,还要求情,君烈起身,拂袖离去:“谁敢求情,同样赏一百军棍!” 殿中寂静。 两名禁卫军过来,将沈妙言押了下去。 小姑娘转身的刹那,目光落在君天澜脸上,对方面容依旧冷峻,并无要为她出头的意思。 她心中涌起一阵钝痛,很快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被押了出去。 这世道便是如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更何况,她如今还不是什么有脸面的大臣。 在外人眼中,她只是寿王的宠妾,只是男人的玩意儿。 人世亦分三六九等,她便是最低下的那一等。卡Kа酷Ku尐裞網 殿外已经架好长凳,她被押上去,琥珀色瞳眸闪现出淡淡光泽,这天下诸国,难道就没有一个平等的地方吗? 在那个地方,官与民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更没有世袭承爵的官位。 所有的罪行,都会经过最公正的审判,上位者不能一意孤行,不能无端伤人性命。 所有的得到,都必须经由亲手付出…… 军棍在身后高高举起,她轻轻闭上双眼。 殿内,君天澜抬步去追君烈。 程锦满脸担忧,正要去拦他,却被顾皇后挡住,低声道:“小辈的事,不必咱们插手。把尸体抬走,送这些人离开,再去叫掌事嬷嬷过来,本宫要肃清坤宁宫。” 程锦立即会意,能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将砒霜藏进沈姑娘住的青鸾殿和茶水间,必然是幕后黑手在坤宁宫安插了暗桩。 她行了个礼,立即张罗着送殿中诸人离去,只是君舒影和君无极却不肯走,一个心疼沈妙言,一个想留下来再看看热闹。 偏殿内,萧贵妃慵懒地倚靠在圈椅上,纤纤玉指剥了个葡萄送到君烈唇边,笑语嫣然:“这葡萄用甜井水冰镇过,臣妾刚刚吃了不少,鲜甜可口,清凉下火,陛下尝尝。卡Kа酷Ku尐裞網” 软玉.温香在侧,君烈刚刚被闹出来的一肚子火这才稍稍减轻些,含了那颗多汁的葡萄:“还是爱妃心疼朕。” 君天澜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君烈。 “你来做什么?”君烈冷声,语气之中都是不待见。 君天澜眼底恨意难掩,垂落在大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手背早已青筋暴起。 他站立片刻,硬生生压下满腔愤怒,撩起袍摆,平静地在他面前跪下:“父皇明知妙言无辜,又何必罚她一百军棍?她身娇体弱,一百棍打下去,必然要出人命。” 君烈盯着这个自打回京以来就从未求过自己的嫡长子,冷淡地挑眉:“心疼?” “是。” 君烈打量他半晌,含了萧贵妃递来的另一颗葡萄,慢条斯理道:“朕说过,谁敢求情,同样赏一百军棍。” “儿臣愿意领一百军棍。此外,妙言的惩罚,儿臣也愿意代领。” 君天澜垂下眼帘,声音平淡。 殿中沉寂半晌,萧贵妃在旁边娇笑道:“难为寿王殿下一片痴情,皇上,您便成全了他吧。” 君烈低低笑了起来,阴鸷的目光掠过君天澜的脸,拂了拂宽大的袖摆:“准了。” 殿外,五月的阳光有些刺眼。 三十军棍打下去,小姑娘身下全是血,早已晕厥过去。 福公公急匆匆出来,望了她一眼,传话道:“都跟咱家进去。” 两名禁卫军立即应是,丢了沈妙言独自在日头下面晒,提着带血的军棍匆匆进了大殿。 君舒影步下台阶,将沈妙言打横抱起,抬步朝御花园那处朱红小楼走:“传御医。” 那张绝艳的面庞笼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殿内。 君天澜当着君烈的面,缓缓褪去王爷服制,只身着素白丝绸内衬长袍,漠然地在长凳上趴下。 军棍重重打在皮肉上,发出闷响。 他闭着双眼,额头渐渐沁出冷汗。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小时候的事。 那年冬天,他才五岁,独自徘徊在楚国京城的街头,正逢天降大雪,他静静望着长街,那些玩闹的小孩儿都一一被爹娘领回了家,也有不肯回去的,娘亲没办法将他们带回家,就喊来他们的爹爹。 男人板着脸吓唬他们,说再不回去,就会有拍花子把他们拐走。 小孩子不经吓,一边埋怨爹娘不让他们玩,一边不甘不愿地跟着走回去。 而他站在屋檐下,想着若自己也有爹娘管就好了,他一定非常听话,不让他们操心。 长到七岁时,他常常幻想父皇是什么样子,大周皇帝,一定非常威武尊贵吧? 他实在想念父皇与母后,于是瞒着顾明等人,独自骑马穿过万水千山,吃了很多很多苦,才终于回到镐京城。 当时正逢父皇去泰山祭天,他挤在长街的百姓中,看见浩大的仪仗蜿蜒穿过街道,无数侍卫前后簇拥着一顶三十六人抬的明黄色软轿。 轿帘被高高卷起,那个天神一样的男人身着龙袍端坐其中,身边还坐了个五六岁的孩童,与他有一双同样的丹凤眼。 那孩童生得极美,穿绣金丝团龙皇子服制,举止之间都是与生俱来的优雅矜贵,看得出来,很受那男人宠爱,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男人连连发笑。 他一身褴褛挤在人群里,他有千言万语想与那个尊贵的男人说,他有满肚子的委屈想告诉他的爹爹,可他的爹爹,却是那般遥不可及的人物,却已有了宠爱的儿子…… 此时此刻他若真的出现在爹爹面前,恐怕招来的,只会是被打搅的厌恶吧? 他默默返回楚国,从此再不提回镐京之事。 军棍还在不停地往他身上落下。 鲜血渗出白绸长袍,他咬着牙关一言不发,神思却渐渐涣散了。 若他被打死在他面前,他,可会心疼半分? 君舒影是他的骨肉,他君天澜,也是啊! 第661章 你弟弟的东西,你不能抢 旁边君无极看不下去了,犹豫半晌,凑到君烈面前,战战兢兢拱手道:“父皇,一百七十军棍,即便咱们大周皇族身体再如何坚韧,也是吃不消的。这样打下去,恐怕会闹出人命。四弟好不容易回来,您看您……不如饶了他这一次?” 君烈面无表情:“怎么,你也想跟他一起挨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宫外干了什么好事,与官员妾室偷.情、花重金大肆追求青楼妓.女,一桩桩一件件,朕迟早要跟你清算!” 君无极哆嗦了下,不敢多言,只得退到旁边。 第一百四十棍了。 君天澜浑身都是血,汗水打湿了眼睫,他静静趴在长凳上,任由四周的人打量。 身上火辣辣的疼,明明该是困窘的处境,可他既头脑清明,也不觉得丢人。 因为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父皇,是真的恨不得他去死。 这件事从头到尾,妙妙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可他们二人,却生生被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折辱,随意玩弄于掌心…… 行刑的禁卫军早已换了三拨,军棍更是打折了两根。 新替上来的两名禁军为难地望着浑身是血的寿王,饶是见惯了血腥的他们,在此时也忍不住地起了恻隐之心,这寿王殿下后背、臀部、双腿都没有半寸好肉了,尽是淋漓鲜血,叫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萧贵妃唇角始终噙着浅笑,给君烈剥了个橘子,状似无意地开口:“皇上,看来寿王是吃不消了,不如先记下那三十棍,改日再打?” “天澜最有本事,手都伸到朝堂了,区区三十棍,算得了什么?” 君烈似笑非笑,冷厉的目光落在那两名禁卫身上,两人心中惊惧,连忙动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殿中静得可怕,只余下军棍砸落在血肉上的声音。 君天澜双手深深抠进长凳,睁开血红的双眸,盯着享用橘瓣的君烈,低低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像是野兽嘶哑的低吼,伴着军棍落下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诡异恐怖,令人心惊胆战。 君无极浑身不安,不敢直视弟弟血红而充满仇恨的双眼,颤颤地在君烈面前跪下:“父皇,手下留情啊!” 君烈面无表情。 旁边福公公也看不下去了,他觉着寿王殿下每日晨钟暮鼓的请安,得了好东西也不忘进宫孝敬皇上,在几位皇子之中,最是纯孝,可皇上却为着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始终耿耿于怀。 他皱紧眉头:“皇上……” “你也想挨棍子?”君烈冷声。 无人再敢劝谏, …… 第一百六十五棍。 君天澜死死盯着君烈,将他无所谓的模样,烙印进瞳眸最深处。 第一百六十六棍。 他君天澜自幼颠沛流离,却也学得诗书礼仪,知道何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第一百六十七棍。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错就错在他生在了大周皇族,错就错在他有这么一位残酷冷血的爹爹。 第一百六十八棍。 若能选择,他宁愿出身寻常百姓家,也再不要享受这皇家的泼天富贵,却尝尽被至亲之人嫌恶憎恨的滋味儿。 第一百六十九棍。 终有一天,他将取代他,君临天下。 等到那一日,他一定,一定善待自己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棍。 两根军棍,同时折断。 君烈抬手,殿中诸人会意,尽都退了出去。 长凳上的男人,一头乌发早被汗水打湿,无力地垂落在地。 粘稠的血液从他身上滴落,在地面汇聚成片片血水。 他仿佛浸泡在血水里,若非还有一丝虚弱的鼻息,几乎叫人觉得他已不在人世。 君烈缓缓起身,走到君天澜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顿:“朕早就警告过你,你弟弟的东西,你不能抢。江山如此,女人亦然。” 君天澜的脸埋在臂弯,肩膀抽动,低笑出声。 君烈看不见他的表情,更不在乎他是何表情,只淡漠地抬步离开。 徒留下满室血腥味儿。 …… 黄昏,御花园日渐西斜。 林木掩映的朱红小楼里,趴在床上的沈妙言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淡青色的竹床和雪白纱帐。 她动了一下,屁股还有点疼。 君舒影端着碗药进来:“别乱动。” 她忍不住望了眼自己身上干净的雪白绸衣,皱皱眉毛:“谁帮我换的衣服?” “宫女。”君舒影白了她一眼,“都被打得爬不起来了,还有心惦记这些小事?” “才不是小事。”沈妙言艰难地扶着床头,直起上身,琥珀色瞳眸里闪烁着不解,“我挨了一百军棍?” “没。”君舒影避开那道目光,舀了一勺药,吹凉了送到她的唇边,“张口。” 沈妙言没力气跟他折腾,乖乖喝药:“你父皇脾气真差,我还以为,会挨足那一百军棍呢。” “知道他脾气差,你还激他?”君舒影又舀了一勺。 沈妙言轻哼一声,喝了药,不悦道:“我就觉得冤枉,委屈!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愿意背上谋害宫嫔的罪名。” 君舒影乐呵呵的:“我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这样有骨气。” “那是你眼拙。”沈妙言撇嘴,喝掉他送到唇边的药。 “是是是,我眼拙!”君舒影浅笑。 等一碗药喝完,沈妙言擦擦小嘴,看见他要出去,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来。 见他看过来,她连忙低头,揪住衣摆,不吭声。 君舒影知道她想问什么,让宫女将碗和勺端出去,自个儿在床榻边坐下,大掌覆上她的发顶,唇角翘起,眉眼都是温柔:“他没有不帮你。你挨了三十军棍就痛晕过去了,剩下的七十棍子,都是他帮你挨的。” 沈妙言震惊地抬头,君舒影使劲儿揉乱她的头发,用笑容掩饰了瞳眸里的黯淡:“他真的,很喜欢你。” 屋中寂静半晌,沈妙言推开他的手,下床穿鞋。 可刚迈开两步,她就痛得一手扶住桌子边缘,一手扶住受伤部位,脸色惨白惨白。 君舒影叹息着将她牵回床上,“且休息一夜吧,明儿早上,我亲自送你去寿王府。” 沈妙言趴到床上,扭头看他,琥珀色瞳眸中满是不信任。 第662章 九重神佛,亦可白骨成魔 君舒影心口莫名刺痛,伸手去揉她的脑袋:“不许这样看我。” “头发揉乱了!”小姑娘反抗,使劲儿将他的手推开。 “别人求我揉,我还不揉呢。”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满脸傲娇。 有宫女在外面敲门,说是进来送晚膳。 沈妙言早就饿得不行,闻言,眼中划过精光,巴巴儿地望向门口,就瞧见两名宫女捧着食盒进来,把里面的菜肴一道道摆上桌案,有红烧肉、香酥牛肉片、四喜丸子、蘑菇煨鸡,并几碟晶莹欲滴的素菜。 房中食物香气弥漫,她舔了舔嘴,君舒影抬手示意两名宫女退下,坐到桌案旁,亲自盛了一碗米饭,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这人竟不给她吃的? 沈妙言面色难看,双手紧紧抓住被褥,鼓着腮帮子瞪君舒影,瞪着瞪着,目光不觉下滑,落在他咀嚼食物的嘴上。 他吃东西时和四哥一样,半点儿声响都没有,可她看着,却偏偏觉得很香。 浅白的是鸡肉丝,酱红的是红烧肉,碧绿鲜翠的是竹笋片…… 光是看着,就知道很好吃啊…… 君舒影吃着吃着,听见一阵咕咕声。 他抬眸看去,小姑娘正揉着肚子,双眼巴巴儿地望着桌面,不住地舔嘴唇。 “饿了?” 沈妙言立即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我吃慢点,你认真看,随我一同感受这些食物的美味。” 君舒影说着,果真放慢动作,夹了块肥瘦相宜、喷香喷香的红烧肉,在沈妙言面前晃了晃,慢慢塞进嘴里。 沈妙言差点把嘴唇咬出血,这货好欠揍,她好想揍他肿么破…… 君舒影吃完红烧肉,砸吧砸吧嘴,“肥而不腻,香甜酥软,入口即化,不错!” 沈妙言的肚子便又是一阵叽咕叽咕叫,抬袖擦去涎水,“哼”了一声,倒头钻进被褥里,气得不肯再看他。 君舒影优哉游哉地用完晚膳,让宫女们进来收拾了碗筷,直到夜色暗下来,才有个大宫女端着盆米粥进来:“殿下,香菇乳鸽小米粥好了,御膳房的大厨熬了足足两个时辰呢。” 说着,将白瓷盆放到桌案上,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屋中燃着几盏温暖的灯火,君舒影亲自盛了一碗小米粥,坐到床边,伸手推了推躲在被窝里的姑娘:“喷香酥软的乳鸽小米粥,再不吃我吃了!” 沈妙言钻出来,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儿,连忙咽起口水:“还算你有良心,知道给我弄些吃的!” 君舒影含笑,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你受了伤,那些大鱼大肉不适合你吃,所以我叫御膳房帮你准备了这道晚膳……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这道粥做的的确好吃,尝起来又嫩又滑,掺着乳鸽的鲜香与香菇、小米的自然清香,沈妙言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君舒影舀了一勺,小姑娘忍不住握住他的大袖,凑过去喝,小舌头舔一下,再舔一下,最后张口含住一整勺粥。 他托腮,觉着这姑娘吃东西的样子,有点像那条他叫人扔掉的卷毛狗。 怪招人疼的。 而沈妙言的胃口大得出乎君舒影的预料,一大盆香菇乳鸽小米粥,她竟一个人就吃光了,还嚷嚷着不够,叫他再弄一盆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注视着见底的盆,静静思考了会儿,便让宫女再去大厨房弄些旁的清淡吃食。 沈妙言吃了米粥,浑身都有力气了,跪在床上,笑容多了几分真意:“没想到你还挺重义气的。” “入了本王眼的女人,本王自然掏心掏肺待她好。”君舒影摩挲着下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平日里,也吃得这样多?” “当然啦,我平时吃饭,一顿能吃六碗,还不算饭后点心。”沈妙言感慨,“幸亏四哥有钱养得起我,又不嫌弃我吃得多。” “本王也养得起你。” 沈妙言睨向他,轻哼一声,眼里都是不屑。 这副傲娇的小模样落在君舒影眼中,他心中喜欢,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发,笑容含着几许诱惑:“跟着本王,顿顿喂你红烧肉。你喜欢喝乳鸽汤,本王让小厨房天天给你做。山珍海味,只要你提得出来,本王就能让人做出来。” 他的占有欲,丝毫不亚于君天澜。 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他真想将她带回府里藏起来,白天陪她一起玩,喂她吃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 夜里,将她压在身下,叫她夜夜承欢…… 丹凤眼多了些幽深,那张神仙般绝艳出尘的面容,更是染上深深的欲望。 可惜灯火黯淡,床上的姑娘,根本没注意到他眼底那浓烈的扭曲。 “我不稀罕你的红烧肉,更不稀罕你的乳鸽汤。”沈妙言伸了个懒腰,“我呀,就只想待在他的身边……哪怕顿顿只有白面馒头吃,可因为是他给的,我也会觉得很好吃。” 她说着,双手托腮,趴在柔软的锦被上,琥珀色瞳眸折射出朦胧柔和的光,“他替我挨了那么多军棍,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他待我真的很好,明明是尊贵的天家皇子,却愿意舍下身份,为我挨罚。这世上,也许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待我好了……” 君舒影将她小脸上的神往与甜蜜尽收眼底,心头不禁涌上铺天盖地的酸意。 屋中寂静了半晌,沈妙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甜甜一笑。 君舒影凝视她,那甜甜的笑,像是将开未开的莲花终于被轻风吹得绽放,可这绽放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真叫人嫉妒。 沈妙言的食物很快被送了来,乃是两碟精致异常的点心。 她开心地吃完,洗漱之后,滚进被窝,抱着被子,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声音透着欢喜:“今夜多谢殿下招待!明日我回了寿王府,定会送你回礼。” “谁稀罕你的回礼。”君舒影不悦。 “哼。”沈妙言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满心满脑都是君天澜为她挨罚的事儿。 他待她这样的好,她今生今世,一定非他不嫁。 君舒影看着她脸上的神采就来气,寒着脸大步走出朱红小楼,在初夏的夜色中,发狂般抽出腰间佩剑,用蛮力疯狂地将院中树木花草尽数砍倒。 月色浓浓,男人那双极致美艳的丹凤眼燃烧起地狱业火般的愤怒,背后的长发无风自舞,周身散发出一重盖过一重的浓烈莲香。 九重神佛,亦可白骨成魔。 第663章 即便是至亲之人,儿臣也会刀剑相向 朱红小楼,沈妙言揉着被打伤的屁股,勉强走到二楼窗前,看见白衣胜雪的贵公子发疯般穿行于林木之中。 所经之处,草木皆亡。 窗外挂着的红绉纱灯笼在夜风中轻曳,却点不亮那一双黯淡的琥珀色瞳眸。 他对她的喜欢,她早已收到。 这份情是贵重的,可她心中早有了爱至骨髓的男人,所以她要不起他的情。 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 少女垂下眼帘,转过身的刹那,轻轻扬起唇角,看起来天真又无邪。 深夜,甘泉宫。 萧贵妃浸泡在四四方方的白玉池中,暖热的水从四只青铜小兽嘴里汨汨淌出,水面上鲜红的花瓣愈发衬得她肤白若雪。 满头乌发挽在头顶,她双臂搭在白玉池边缘,嗅着满室玫瑰甜香,一派放松悠闲姿态。 一名女官跪在她身后,轻轻帮她揉搓后背,声音压得极低:“娘娘,俞昭仪身边的贴身宫女已经被处理掉了,不会有人知道,俞昭仪去坤宁宫前,就已用过娘娘赐的千层糕。卡Kа酷Ku尐裞網多亏冯太医妙手,用其他毒药中和砒霜,这才能掐准毒发时间。” 萧贵妃仰着美艳绝伦的面容,三十多岁的女人了,看起来却依旧犹如二八少女。 艳唇勾了勾,她的声音透出冷淡:“可惜到底没弄死沈妙言。舒儿被她迷惑的丧了心智,将来定要出大乱子。” “死一个俞昭仪,换得寿王挨上一百七十军棍,倒也不算亏。” 那女官从瓷罐里挖出大块玫瑰香膏,细心地涂抹在萧贵妃白嫩的肌肤上。 主仆二人说着话,外面响起宫女的通报:“娘娘,殿下求见。” 萧贵妃瞳眸微动,整个人浸入暖水中,泡了会儿,缓缓钻出水面,抬脚迈上岸:“为本宫更衣。” 她是在正殿见的君舒影。 君舒影慵懒地倚靠在大椅上,眸中的疯狂早已敛去,眉目清远宛如高山雪莲。 听见脚步声从内殿传来,他淡淡道:“恭喜母妃,今日大获全胜。” 萧贵妃慢条斯理地落座,手肘倚着圆绣枕,浑身柔弱无骨,声音悠远,听起来像是来自缥缈仙境:“若真大获全胜,那个女孩儿,还能好端端躺在你的紫竹小楼里?” 女官上了茶。 君舒影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垂眸呷了一口:“儿臣想要她。” “本宫以为,你想要的,是万里江山。”萧贵妃满眼倨傲地睨着他,“你姐姐为你远嫁草原,你父皇为你在朝堂谋算,你舅舅一家尽心竭力为你铺路……舒儿,莫要为女人误事。” 君舒影放下茶盏,因为低垂着眼睫的缘故,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锦绣江山,并非我之所求。自始至终,想要江山的,都是你们萧——” “舒儿!”萧贵妃厉声,旋即软了语气,“你若真心想要那个女人,母妃替你求了皇上,将她赐给你就是。” “我的女人,我自己去追。”君舒影敛了眉眼,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朝殿外走去,“儿臣只希望,母妃别再伤害她。” 修长挺拔的身影行至殿门口,夜风将一袭白衣吹得飞扬,像是簌簌白雪。 灯笼的薄光洒在他肩膀上,他侧头,睫毛间隙中跃出几点凌厉的光:“儿臣这辈子无欲无求,遇见她,才懂得人间的好。若再有下一次……” “即便是至亲之人,儿臣也会刀剑相向。卡Kа酷Ku尐裞網” 凉凉的话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中,萧贵妃陡然攥紧绣枕,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远去。 “逆子!”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朦胧月色里,萧贵妃才猛地将手边儿的茶盏摔出去,美艳绝伦的面庞气得微微发抖,连指尖都染上了颤意。 旁边的女官自是无可奈何。 而与此同时,薛府。 一轮弯月高挂中天,身着寝衣的薛宝璋倚在楼阁上,静静仰望月色。 白日里,她不过是顺手推了沈妙言一把。 却没料到,寿王那样冷情冷面的男人,竟会愿意替她挨下一百七十军棍。 他爱沈妙言吗? 戏文里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她总以为那只是文人书客编的故事,却从不知,现实中,果真有为了爱情不顾生死的男人。 寿王……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张戴着暗金雕花面具的脸,那双深沉的凤眸。 沈妙言真是幸运啊,能够遇见这样的男人。 她垂下眼帘,不知道想到什么,搁在扶栏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 翌日,天明。 沈妙言醒来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鬓若刀裁,色若春晓。 穿着素白丝缎中衣,满头乌发铺散在榻上,看起来神仙也似。 她皱眉,坐起身,忍不住踹了他两脚:“君舒影,谁让你爬我床的?!” “别吵!” 男人起床气大得很,翻过身,闭着眼将她扑在身下。 “君舒影,你答应今天送我回府的!我要回府,回府!”小姑娘在他身下挣扎,扑腾之中,一脚踹在男人命根子上。 君舒影痛得龇牙咧嘴,睡意消了大半儿,捂着裆部坐起身,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你往哪儿踢呢?!” “我要回府!”沈妙言抱住脑袋,仰头瞪他,“你昨晚答应得好好的,你是君子,不能耍赖。” “我才不是君子。”君舒影揉了揉那处,只觉蛋疼得厉害,“小妙妙,你若把我那宝贝踢坏了,可要对我负责的。” “呸,宣王殿下大清早耍流氓,忒不要脸了!” 沈妙言起身,昨天受的伤好像不怎么疼了,因此非常活跃地跳下床,拿了衣裙往身上套,嘴里不停催促君舒影动作快些。 君舒影在床上呆坐片刻,被她催得烦了,才不甘不愿地伸开手臂:“更衣。” “自己穿。”沈妙言没好气,站到青铜镜前,认认真真梳发髻。 等她将发髻梳好,转过头,却瞧见男人依旧穿着中衣,歪靠在拔步床上,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大有她不帮他更衣,他就不起床的架势。 沈妙言怒极反笑:“那你等着吧,等我什么时候愿意帮你更衣了,你再起来。” 说罢,匆匆奔出门,就让那个妖艳贱货在床上待一辈子好了! 第664章 让你看到这副狼狈样,对不起…… 君舒影也不急,双手枕在脑后,重又躺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打算回坤宁宫,请皇后娘娘遣人送她出宫。 可她刚推开小楼的雕门,就瞧见铁塔似的萧城烨守在门口,眉宇间的刀疤叫他看起来冷硬残酷。 她朝后退了半步,咳嗽两声:“萧将军这样早就守在门口,真是辛苦。” 萧城烨没搭理她。 她重又折返上楼,床上那货盖着薄被,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她上前,一把掀开被褥,咬着唇瓣,不声不响地帮他更衣。 她动作粗鲁,将君舒影弄疼了,惹得他睁开眼,满脸不悦:“姑娘家家的,就不能温柔些?我房中的侍女……” 沈妙言双手叉腰,似笑非笑。 君舒影默默闭嘴。 沈妙言拿过外裳给他套上,低头为他系腰带的姿势不像是在伺候人,那么大力一拽,君舒影只觉腰部一紧、上身一挺,勒得那张神仙般的面容都泛了红,小心翼翼道:“小妙妙呀,你轻点儿……” 沈妙言抬眸,眼前的男人,衣裳凌乱,三千鸦青长发打着大弧度的卷儿垂落在腰间,绝艳出尘的面容泛着不正常的红,丹凤眼湿漉漉的,眼尾斜挑着万种风情,薄唇微张,好像是…… 被人蹂躏后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胸中涌起一阵异样,忽然很想欺负他。 她好像,很久没欺负过人了。 她站起来,俯身凑到他面前,小手粗暴地揪住他的长发,迫使他仰头与她对视:“原来宣王爷喜欢这个调调……” 窗外,萧城烨正领着萧城诀过来,两人闻见这句话,同时顿住步子。 君舒影也不恼,丹凤眼眸像是融化的春水,唇角噙着艳绝苍生的浅笑,柔声道:“小妙妙务必怜惜些人家……” 比女人还要酥媚的声音,激得沈妙言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 见过不要脸的男人,没见过不要脸到这份上的! 她松开手,垂下眼帘,咳嗽了声:“那什么,我帮你穿靴。” 谁知还没有弯下腰,手腕忽然被君舒影握住,直接将她压在床上,什么柔情似水,那凤眸中分明闪现着幽深的狼光:“小妙妙,君天澜有没有教过你,男人是不能被随便挑逗的?” 沈妙言咬唇,习惯性地抬脚去踹他身体某处,尚还未抬腿,就被他及时用膝盖顶住,嗓音低沉沙哑:“本王饿了。” 小姑娘冷笑一声,身体里沉睡的蛮力爆发,直接将他掀翻在床,翻身而上,双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膝盖抵着他的腹部,倨傲地抬起下巴:“宣王爷生得花容月貌,若实在饥渴,我瞧着楼下萧将军甚是不错,想来定能让王爷解渴!” “你——” 君舒影怒极,还未出招,沈妙言翻身一个跟头,灵巧地落在距离床榻六尺远的地方,自在地揉了揉双手,态度凛贵:“时辰不早,送我回府。” 君舒影盯着她,莫名觉得,眼前这小姑娘比起刚到镐京城时,又多了些变化。 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窗外,萧城诀自是不好打扰这两人,只得离去。 萧城烨驻足在窗边,眼里的神情变了又变,殿下喜欢那个调调? 哪个调调啊? 君舒影亲自将沈妙言送到寿王府前,小姑娘几乎是以迫不及待地态度跳下车,正要朝府里奔,他追出来,扣住她的手腕:“小妙妙!” “嗯?”沈妙言回头,旋即甜甜一笑,“承蒙王爷昨夜照顾,妙言定会备上厚礼,命人送到贵府答谢王爷恩德。” 客气疏远的态度。 君舒影眼底掠过疼痛,即便早上她与他争吵甚至打架,可至少那是真实的她。 如今即将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她就这般急不可耐地想跟他划清界限吗? 他在她眼中,到底算什么? 沈妙言见他发怔,大力抽回自己的手,退后几步,敛下眉眼,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屈膝礼:“恭送王爷。” 言简意赅地赶人走。 君舒影心口仿佛被锐利的刀刺痛,凝视她片刻,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在你眼里,我算什么?陌生的王爷,还是……朋友?” “朋友?”沈妙言直起身,在阳光下灿然一笑。 然而那笑容转瞬即逝,琥珀色瞳眸第一次在君舒影面前呈现出复杂的神色,似是叹息般重复,“朋友……” 说着,并未给他明确的答复,面无表情地转身踏进寿王府。 偌大熙攘的长街中,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目送她踏上台阶,朱红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那个答案,其实他们都知道。 可他们都不会说出口。 他转身,跨上骏马,无言地离开。 终究他们所要去的地方,是没有交集的远方。 沈妙言提着裙摆,快速穿行于曲廊之中。 等她气喘吁吁跑进东流院,顾明正背着手满怀愁绪地在廊下踱步。 “四哥怎么了?!”强压下的焦急尽数涌上心头,她急忙冲上去。 顾明看见她,眼睛亮了亮,连忙道:“小姐回来的正是时候!白公子为王爷开了药,外敷的药物倒是好办,可是内用的药……” 他顿了顿,无奈皱眉:“主子昨儿被抬回来时就昏了过去,药汁根本喂不进去。” 沈妙言匆匆跨进门槛,穿过重重珠帘来到寝屋,黑金色的帐幔里,她的四哥趴在床榻上,乌发从榻边垂落,许是怕影响外敷的药膏,浑身未着寸缕。 她鼻尖一酸,连忙奔过去,将帐幔挂到金钩上,一开口便是哭腔:“四哥!” 床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 从后背到腰间,再到臀部、双腿,尽皆皮开肉绽,全是结痂后的道道血痕,没有半寸完好的肌肤。 四哥他,到底挨了多少棍?! 沈妙言脱力地跌坐在地,单手捂住口鼻,压抑住哭声,眼泪顺着指缝滑落到裙裾上。 似是心有灵犀,男人的手指动了动。 沈妙言连忙站起身,在床榻边缘坐下,为他将长发拂到另一侧,指尖颤抖着去摸他冷峻苍白的脸:“四哥,我回来了……” 君天澜双眼紧闭,薄唇却勾起一个虚弱至极的微笑,声音断断续续:“让你看到这副狼狈样,对不起……” 话音落地,小姑娘霎时泪如泉涌。 第665章 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一点都不狼狈……” 沈妙言抬袖擦去眼泪,语带哽咽,“四哥在妙妙眼里,永远是世上最顶天立地的男人!永远都是!” 君天澜唇角的弧度更弯了些,张口想说什么,却无力发出声音,最后重又昏迷过去。 拂衣端来药,沈妙言接过,让她退下,自己喝了一口,俯身凑到男人唇边,温温柔柔地将那口药渡进他的口中。 一口一口,虽然苦涩,可她却尝出了丝丝甜蜜。 琥珀色瞳眸敛去了所有的锋芒毕露,盛着从未有过的似水柔情。 那是少女心甘情愿地臣服。 …… 另一边,宣王府。 君舒影刚回到前院书房,萧城诀就迎了出来:“殿下,刑部那边,已经办妥了。” “哦?” 他展开双臂,立即有两名侍女上前,为他脱下外裳。卡Kа酷Ku尐裞網 “最近镐京城中发生了几起少女失踪案,皇上前些日子将此事交由刑部查办。刑部尚书江义海非常看重韩棠之,似乎是想让他立功,所以又将这件案子交由他全权负责。臣弟动了些手脚,那些丢了女儿的人家,纷纷闹上刑部,状告韩棠之收受贿赂、办事不利。” 萧城诀摇着折扇,笑得令人如沐春风:“江义海此人,最是刚正不阿,他若觉得遭受韩棠之欺骗,即便不办了他,也必然会雪藏他。寿王这颗棋,将就此断送在刑部。” 君舒影走到屏风,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了身宽松舒适的丝缎袍子,解开发髻,随手拿了把象牙梳淡然地梳理头发。 萧城诀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盯着倒映出那道人影的湘绣屏风,不禁挑眉:“王爷觉得此计不妥?” “此计甚好。” 君舒影声音淡淡,抬起一缕长发瞧了瞧,觉着发梢似乎不够黑亮。 萧城诀沉默片刻,合上折扇:“殿下没了野心,也没了斗志。” “呵……”君舒影也不出来了,慵懒躺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满头青丝铺散成缎,“即便本王坐拥天下,却也仍旧得不到她的心,那本王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萧城诀听着这话,突然怒极。 他抬手,花几上的茶盏被摔碎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软榻上的男人睁开淬着冰霜的凤眸:“你同本王发什么火?” 萧城诀一言不发,寒着脸大步离开。 君舒影躺了会儿,心中郁结难解,偏头盯着雕窗外荷塘的莲花苞,竟红了眼圈。 半晌后,他厉声道:“拿酒来!” …… 入夜。 沈妙言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竟趴在床榻外侧睡着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察觉到一道温柔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不觉抬眸看去,面前的男人唇角噙着浅浅的笑,伸手给她擦了擦唇角的涎水,声音沙哑却含着精气神儿:“睡得可香?” 视线下移,男人身上盖着薄而软的一层棉纱,不再似白日里不着寸缕的狼狈。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便点点头,乖巧道:“睡得很香呢。四哥什么时候醒的?晚上的药可吃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贴上她柔软的唇瓣,男人微微颔首。 灯火下,两人凝望良久,忽然相视一笑。 屋中正静谧安然时,拂衣匆匆进来,轻声禀报道:“主子,李老先生求见。” 李老先生正是地位仅次于顾钦原的幕僚,李斯年。 当初君天澜从楚国回大周时,身边一堆人都跟着回来了。 沈妙言望向君天澜,仅一个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放下帐幔,又推来一副四扇雕山水香梨木屏风挡在床前,这才道:“让他进来。” 李斯年被请进来,对着屏风拱了拱手:“王爷,刑部传来消息,韩公子被江尚书扣押,似是要连夜审讯。” 说着,将镐京城少女失踪案与那些家属诬陷韩棠之收受贿赂之事和盘托出。 “老夫知晓王爷受了重伤,本不该来打搅,可此事事关重大,对方出手极狠,被夺去女儿的家属们都被宣王府的势力严密保护起来,咱们的人接近不了他们,因此毫无线索证明韩公子的清白。” 君天澜面容冷峻,转了转墨玉扳指,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也陡然化为惨白。 沈妙言连忙拿出绣帕,对方握住她的手腕,在绣帕上吐出大口污血。 她心惊胆战,一边帮君天澜处理污血,一边头也不回地冷声道:“谁说证明清白就非要确切的线索了,没有线索,才是最好的线索!” 侍立在屏风外的李斯年听着君天澜的咳嗽,本是心急如焚,又听到沈妙言这番话,连忙问道:“不知小姐有何高见?” “江义海能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除了忠肝义胆,应当也不是个蠢的。宣王府越是插手这件事,不就越显示他们与这起诬告有关吗?!想办法传话给韩棠之,让他打四哥是嫡长子这张感情牌。” 沈妙言快速说完,将脏掉的帕子放到旁边,又拿来干净的手帕,仔仔细细为君天澜擦干净脸,听见外面没有动静,回头道:“还愣着做什么?!别告诉我,你连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李斯年已是五十高龄,正站在屏风外发呆,听见她话中的嫌弃,连忙拱手:“属下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他战战兢兢地往外走,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屏风。 从前在楚国时,主子被贬西南,小姐独自支撑起寿王府,经历重重事件后,他对她的魄力和决断力刮目相看,由轻视逐渐变为尊敬。 可今晚,这份尊敬竟演变为了敬畏。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了对策,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掉这件棘手的事,轻者可救韩棠之,重者可拉拢江义海…… 这份胆识与手段,实在令人佩服!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小姐,能配得上他们的主子了。 他想着,莫名对寿王府的将来,充满信心。 而屏风后,沈妙言打发走李斯年,亲自端了水盆过来,帮君天澜好一番洗漱,重新收拾干净,才让他趴下去。 君天澜从未这般羸弱过,被她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面上虽有些难堪,可心底却暖暖的。 第666章 妙妙不怕…… 沈妙言又服侍他用过小米粥,自个儿去偏房沐过浴,换了套干净的中衣,将灯芯剪短些,在床榻外侧躺下。 见无事可做,她怕君天澜闷着,便又坐起身,声音软糯:“四哥,我念书给你听吧?” 君天澜注视着她白嫩的面庞,微微颔首。 小姑娘从床头抽了本《史记》出来,翻到第一页,就着烛火,认认真真地念出声:“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 夜空中乌云汇聚,遮挡住了月色。 没过一会儿,窗外落了雨。 君天澜静静凝视身边的女孩儿,她的音色极好,衬着雨声,将史书中尘封的故事娓娓道来,竟比他自己看书时,要生动得多。 过了会儿,屋中忽然闪现过极亮的光。 小姑娘紧忙丢掉书,下意识地钻进男人怀中。 君天澜大掌搭在她的纤腰上,下一瞬,夜空爆发出一阵惊雷,直将窗户也震得抖了抖。 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孩儿,小姑娘怕打雷,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声音轻软:“四哥……” “我在。”君天澜拍了拍她的后背,瞳眸中都是柔软。 沈妙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山水香,心神渐渐安稳下来,不再那么怕了。 滚滚雷声还在继续。 过了许久,雷声才渐渐停歇,却有倾盆大雨落了下来,重重敲打着窗棂。 暴风将窗外的树木吹得簌簌作响,像是野兽诡异的嘶吼。 屋内一灯如豆。 君天澜正想告诉她雷声歇了,低头时,才发现怀中的小姑娘,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白嫩的脸蛋红扑扑的,精致的黛眉微微蹙起,似是睡得并不安稳。 他用温热的指腹轻轻为她舒展开双眉,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沉的音调一如往日般冷峻淡漠:“妙妙不怕……” 那冷峻淡漠中,藏着铁血男人骨子里的柔情。 浅淡,但确实存在。 …… 刑部大堂。 江义海身着尚书服制,端坐在上座。 他看起来年逾四十,生得面阔口方、剑眉星目,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不愧是在刑部待了多年的男人。 韩棠之站在堂下,一袭蓝袍,周身气度温润如玉。 “老夫单独将你留下,你知道是因为什么。”江义海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老夫平生最恨贪官污吏,这些年经由我手抓捕的,没有上百也有八十。可没成想,我最看好的门生,竟也干起了这档子破事儿!” 他说着,将茶盏凑到唇前,却再也喝不下去,直接将杯盏掼到韩棠之脚边。 上好的薄胎白瓷碎成无数残渣,韩棠之视若无睹,撩开长袍,笔直跪了下去。 江义海眉峰跳了跳,韩棠之眼圈发红,朝他拱手,语带悲痛:“求江尚书救寿王一命!” 说罢,不顾满地碎瓷,双手撑在地面,以头磕地。 江义海心中一颤,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韩棠之的声音听起来悲愤填膺:“学生自幼跟随寿王殿下,在朝中某些人眼中,自然视学生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学生除之而后快,以期削弱寿王的力量。今日前来闹事的家属,便都是背后那人教唆,为的就是在恩师这里,埋没学生才华,使学生再不能为寿王效力!恩师若是不信,只管着人去查,那些家属,如今都被背后那人严密控制起来,为的就是不让学生沉冤昭雪!” 江义海混迹朝堂多年,自然明白他口中“背后那人”是谁。 他抿了抿唇瓣,并未说话。 韩棠之抬起头,泪流满面:“自古以来,朝中立子以嫡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大周始终恪守这条规矩,才能延续至今。恩师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大周以前的国家,譬如郑国,郑国国君将嫡长子撇在一旁,却立了他最偏爱的幼子为帝,最终引得天下大乱。” “如今大周与郑国境况何其相似,皇上偏爱宣王,受妖妃挑唆,竟下令赐寿王殿下一百七十军棍!可怜寿王纯孝,每日早晚一顿不落地进宫请安,如今卧伤在床,竟不知将来还能否站得起来……” 他说着,直起上身,当着江义海的面痛哭流涕:“再如此下去,恐怕国将不国!大周江山,即将毁于一旦!” 江义海静静端坐在上,盯着韩棠之毫不作假的哭相,莫名被牵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这些天以来,朝中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自幼饱读四书五经,自然知道何为仪礼,何为规矩。 尽管皇上偏宠宣王不妥,可他只是区区臣子。 皇上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他置喙。 韩棠之余光落到他的手上,瞧见他紧了紧大椅扶手。 他垂眸,抬袖擦泪:“再者,学生在恩师手下待了这么多日,究竟是何品行,恩师都看在眼里。恩师不信学生,却偏信那几个上门闹事的陌生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宣王手下谋士只会使些龌龊手段谋害学生,宣王又怎会是品性高洁的君子?!” “可怜寿王纯孝,可怜寿王至仁!将来,或许会落个被宣王赐死的下场吧?”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有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滚落,站起身,仰天长叹:“也罢,既然恩师左右为难,学生便是拼了这条命,都要保住刑部清廉的口碑!如恩师教导,刑部官员,当孑孑一身、两袖清风!” 说罢,猛地朝旁边柱子撞去。 江义海吓了一跳,身形一动,掠至他跟前,却只来得及堪堪拉住他一小把。 他的额头重重撞击到朱红柱子上,发出“砰”一声响。 江义海紧忙抱住他,浑浊的老泪淌落下来:“你这又是何必,老夫自是信你不过!老夫的眼睛还没瞎,宣王如何,寿王如何,心中早有公断!老夫本不欲干预夺嫡之争,你这是将老夫往死路上逼啊!” 韩棠之勉强睁开眼,挣扎着在他面前跪下,高高拱手,哭得像个孩子:“若寿王得登大宝,将来朝堂三公之中,必有恩师席位!” 说着,浑身颤抖地朝江义海磕了个头。 江义海连连叹息几声,终是无可奈何。 自此,刑部在江义海的率领下,暗中尽归寿王府。 翌日,天明。 沈妙言睁开眼,听见窗外的暴雨,停了。 —— 写这一章的时候好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谢谢昨天七位大宝贝的打赏!! 第667章 我该拿什么,回报你的深情 她偏过头,君天澜一只大掌紧紧揽着她的腰,冷峻精致的容颜看起来仍旧苍白,因为熟睡的缘故,眉宇间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柔软。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蹑手蹑脚下床穿衣。 因为怕吵醒他,所以她特地去了耳房梳洗。 等打扮好回到寝屋,见他还没醒,于是又抬步离开房间,想着先去花厅用早膳。 用完膳正净手时,拂衣领着李斯年进来了,恭敬道:“小姐,李老先生到了。” 沈妙言点点头,拿帕子将手擦干净,抬手:“先生请坐。” 李斯年客客气气地坐下来,拂衣奉了茶,他伸手摸了摸茶盏,笑容敬畏:“小姐计谋过人,今儿一早,韩公子那边传来消息,事情已经成了。江尚书明面上虽不会公然站在咱们这边,可他亲口表示,他和朝堂中的心腹门生,都会支持咱们王爷。” 沈妙言红润晶莹的唇角微微勾起,琥珀色瞳眸多了几分光彩:“如此甚好。” 李斯年没用茶,说是还有事情处理,便起身告辞。 沈妙言派拂衣送他去幕僚们办事的书房,自个儿在花厅中坐了会儿,脸上的笑容愈发浓艳了些。 她很快回到寝屋,见君天澜还未醒,便在窗边的软榻上落座,矮几上摆着文房四宝,她提笔蘸墨,对着宣纸看了会儿,缓缓落笔: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十二个字跃然纸上,一手簪花小楷已初见秀雅。 她注视良久后,缓缓圈出了“吏部”,吏部尚书是王家家主王硕,王硕是顾家的亲家,自是站在四哥这边的。 抿了抿小嘴,她又圈出了“兵部”,兵部尚书谢和,谢陶与顾钦原婚事在即,再加上谢家与萧家的关系破裂,谢家早已投靠四哥。 紧接着是“户部”,户部尚书是韩悯,而韩家自古以来便与顾家是世交,从韩棠之自幼跟在四哥身边来看,韩家也绝不会背叛寿王府。 最后圈出的是“刑部”。 韩棠之这次拿下刑部,实在劳苦功高,应当请四哥好好表彰他一番。 她托腮,仔细想了想,唤了声添香。 添香走进来,笑吟吟行了个礼:“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吩咐云香楼的人,明晚置办一桌最好的酒席,等下我写几张请帖,你拿着分别遣人送去韩府、顾府、倚梅馆。” 云香楼做的虽是情.场生意,但实际上也承办酒席。 虽然一桌酒席收费高达数千金,可因为菜肴美酒皆为上品,所以还是有很多贵族选择在云香楼宴客。 而韩棠之此人看起来温润如玉好说话,但实际上脾气拧巴得很,送金送银送美人,在他看来平白是侮辱他,不如办一桌酒宴,邀请三两知己对月共饮,于他而言才算乐事。 她处理好了韩棠之的事儿,盯着剩下的礼部与工部,陷入沉思中,听说这两部似乎都表明了态度,坚决拥护宣王…… 暗金帐幔后的男人早就醒了,一双凤眸静静盯着绿纱窗边的少女,她今日穿了件樱花粉的立领对襟衫裙,领口缀着一枚白玉蜻蜓盘扣,玉手托腮,嫩生生的容颜,像是熙光里绽放的栀子花。卡Kа酷Ku尐裞網 绣着繁复莲花的缎面裙摆逶迤至绣花鞋面,她又长高了些,每日吃那么多食物身量却依旧窈窕纤细,斜倚在矮几上的模样显得腰肢盈盈。 那周身气度,真不像是落魄公卿家族出身的小姐。 是了,她哪里是什么落魄公卿家的小姐,她分明是大魏的小郡主。 “沈嘉。” 他在床上唤了一声。 沈妙言回过神,连忙走到床前,在面对他时,小脸上的凝重尽皆化为天真单纯:“四哥,你好些没有?我服侍你洗漱吧?” 说着,将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去耳房拿来洗漱的水盆水杯等物。 君天澜仍旧虚弱,在她的伺候下用浸了薄荷汁的水漱过口,沈妙言又从水盆中拎出毛巾,拧得半干后帮他擦脸:“厨房的早膳都备下了,等会儿我叫拂衣送进来。” 说着,正要转身去洗毛巾,君天澜忽然握住她的手,面色郑重:“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 谢谢你在我重伤在身时,苦苦支撑起国师府,寿王府。 谢谢你绞尽脑汁为我出谋划策、争权夺势。 谢谢你无名无分却依旧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承受外人的指指点点。 我很清楚,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其他姑娘,能够做到你这样的程度…… 我该拿什么,回报你的深情呢? 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可沈妙言望着他的目光,却在刹那就能明白。 她在他跟前跪坐下去,仰头望着他的脸,抬手轻轻为他将垂落在额前的长发捋到耳后,琥珀色瞳眸里,是极致的温柔:“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四哥一手遮天时,我便做你笼中的金丝雀,享受你为我遮风挡雨。四哥落魄失意时,我便化作从灰烬中重生的凤凰,拼尽手段,也要护住四哥。” 柔嫩的小手覆在男人脸颊上,她直起上身,深情地吻上他的薄唇。 君天澜低着头,凝视眼前这张稚嫩的小脸,他亲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懂事,一点点变得美丽夺目…… 她是他的女孩儿,是他的亲人,从最初到将来,始终都是。 沈妙言闭着双眼,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 她睁开眼,男人凤眸幽深,眼泪打湿了他的睫毛,那斜挑的眼尾染上绯红,瑰丽,精致,更有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似是觉得狼狈,君天澜一手扶着床架,一手抬袖擦泪,声音含着泪腔:“抱歉……又让你看笑话了。” 沈妙言鼻尖发酸,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她起身,轻轻抱住君天澜,将下巴搁到他的肩窝:“无论前方是怎样的路,刀山火海,暴雪荆棘,只要四哥不赶我走,我就陪着四哥……” “四哥待我好,我也想,待四哥好……” 说到最后,小姑娘哭得厉害,话语颤抖,支离破碎。 第668章 你可还念着慕容姐姐? 萧府。 萧城诀独立在长廊中。 微风将他的袍摆吹得翻卷飞扬,那张总令人如沐春风的俊脸,在此刻更多的是阴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战从长廊尽头走过来,长年累月征战沙场,使得他身上特有一股血腥与杀伐气息。 他在萧城诀身边顿住步子,拧眉道:“诀儿,殿下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被女人诱惑,以致丧失斗志。” 萧战闻言,眉头皱得越发深了:“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看中寿王府那个小妾?!要不,咱们把那个小妾抓过来,给他送去?” 萧城诀抿了抿唇线,声音冷淡:“此时孩儿自有打算,不劳父亲操心。” 萧战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萧城诀紧盯着池塘中的莲花,眼神一变再变。 刑部那边传来消息,韩棠之被无罪释放。 想来,江义海怕是已经被说服投靠寿王府了。 他紧紧捏住木制雕花扶栏,到最后因为愤怒,竟将扶栏生生扳断。 …… 翌日,入夜之后,沈妙言乘坐寿王府的黑金马车,朝长欢街的云香楼驶去。 妩红尘亲自过来接她,引她上了四楼,说是人都到齐了。 沈妙言谢过她,进了雅座,只见韩棠之、顾钦原、白清觉、安似雪都在,连韩叙之都在。 见她进来,韩叙之第一个站起身迎上去,言语之间颇有些激动:“妙言妹妹,兄长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原来寿王殿下竟就是国师大人!从前是我眼拙,国师大人那般仪表堂堂、威严赫赫,我早该猜到的!” 沈妙言错开他走到主座:“他今晚没来,你不用献媚。” 韩叙之表情僵了僵,瞟了眼被妩红尘合上的雕花门,很快掩去脸上的尴尬,重又回到席位上:“妙言妹妹误会了。我哪里是献媚,我是真的高兴。” 桌上摆满了美酒珍馐,沈妙言站在桌前,亲自挽袖为韩棠之斟了杯酒,笑吟吟地举杯道:“这次能拉拢江尚书,韩公子功不可没。这杯酒,妙言代四哥敬你!” 君天澜为何不能出席这场酒宴,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因此谁也没有多嘴去问。 韩棠之含笑站起身,同她对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 安似雪与白清觉相视一笑,彼此都深深感受到了上座那个女孩儿的成长与改变。 这样的改变,是好的。 一道酒宴喝了两个时辰,等结束时,桌上早已杯盘狼藉。 妩红尘安排了人送顾钦原与韩叙之回府,白清觉见安似雪喝醉了,便背了她,同沈妙言告辞后,回了倚梅馆。 酒桌上便只剩韩棠之与沈妙言两人。 雅座的两个角落,点着枝形灯盏,将奢华雅致的小间照得温暖明亮。 沈妙言喝得醉眼朦胧,眉梢眼角、两腮都染上桃花红,单手托着额头,垂下的刘海儿遮挡了眼眸,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是沾酒必醉的人。 韩棠之虽也喝了不少,可酒量甚是不错,见雕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便起身走到她跟前:“我送沈姑娘回府?” 沈妙言睁开眼缝,睨了他一眼,声音还透着醉意:“镐京城世家贵女不少,韩公子可有想过……” 韩棠之含笑打断她的话:“如今王爷深陷困局,棠之又怎有闲心操心婚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垂眸,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苍白而模糊的清秀面容。 沉默半晌,她轻声问道:“你可还念着慕容姐姐?” 韩棠之在她身边落座,把玩起一只白瓷酒盏,酝酿了会儿,低笑道:“她是我深爱的女人,我总以为,即便她离开人世,我亦会在心底,将她牢记一辈子……可时间真是可怕,这么多年过去,我竟已忘了她的音容笑貌……” 夜风透过雕窗,将白纱窗帷吹得飞扬,角落的灯也被吹熄了好几盏。 沈妙言沉默着倒了杯酒,也给他倒了一杯。 澄澈的月光洒进酒水中,越发显得那酒液晶莹剔透。 “敬慕容姐姐。”沈妙言举杯。 韩棠之唇角噙起寂寞的浅笑:“敬嫣儿。”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滑入胃里,沈妙言放下酒盏,趴到臂弯间:“你先回去吧,妩姑娘会派人送我回去。”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不容置喙。 韩棠之起身拱了拱手,离开了雅座。 夜风清凉,小姑娘趴着醒了会儿酒,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到窗边,扶着窗棂,仰头望向夜空,长街的灯火,遮掩不了那轮明月的光辉。 她缓缓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对面,看见对面窗户中有女子身着华服盘膝而坐,正低头弹奏琵琶。 那道侧影,倒是有些像她的大堂姐。 可她的大堂姐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小姑娘唇角嘲讽地勾起,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楚国的人和事。 诚如韩棠之所言,时间真是可怕,曾经她以为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在离开这么多年以后,脑海中所烙印下的面容,竟都模糊起来。 如慕容姐姐,如那个身着月白龙袍,站在石榴树下仰头望她的男人…… 时间如流水,死亡是人生的终点,它终将带走人所拥有的一切。 活着,才能将所有东西,都牢牢抓在掌心。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桌边,握住酒瓶,仰头灌下整整半瓶,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站立,一下子跌坐在地。 妩红尘上来看她,见她这副模样,连忙将她扶起来,“姑娘喝得太多了!” “不想回府……帮我找间屋子……” 沈妙言闭着眼睛,任由她扶着朝外走。 云香楼四楼备着间上好的绣房,沈妙言在两名侍女的伺候下沐浴过,困醉得睁不开眼,躺到床上后便再也不想动弹。 角落的安神香静静燃烧着。 …… 半梦半醒间,沈妙言察觉到有人在为她宽衣解带。 她下意识地伸手推了下,那人便没了动作,只轻轻为她裹上一层薄毯。 这薄毯也不知是何材质,裹在身上,温凉温凉,在初夏的夜里,格外惬意。 她只当是云香楼的侍女在照顾她,便没再管,昏昏沉沉地入睡。 第669章 我憔悴潦倒,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 待到醒来时,却是被一阵刺鼻的烈酒气息熏醒的。 她睁开眼,触目所及是绣满九重莲花的大红帐幔。 这不是云香楼。 醉意瞬间消弭,她想坐起身,却发现动不了。 她低头,只见身上正缠着薄毯与红绳。 脑海几乎轰得炸开来,她一个鲤鱼打挺,勉强坐起,瞧这房间布置得奢华艳丽,应当是君舒影那货的风格。 她咬咬牙,刚要喊出声,外面忽然响起萧城诀沉稳的声音:“臣弟为殿下准备了一件大礼,殿下定会满意。” 说着,便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床前竖了一副四扇湘绣屏风,沈妙言看不清外面的情景,只听见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门被关上了。 就着灯笼光,沈妙言看见绕进屏风后的男人,身着宽松的雪白中衣,三千青丝垂落在腰间,藏在黑发后的那张容颜,虽然依旧绝艳,却消瘦苍白。 曾经总斜挑着山光水色的丹凤眼,此时遍布红血丝,大约已有数晚不曾入眠。 而他身上的酒气更甚这房间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叫她胃中泛酸。 君舒影倚在屏风框上,静静注视着床上的女孩儿,半晌后,一侧唇角自嘲地勾起,抬起手中拎着的酒瓶,仰头大口大口灌下。 直到一瓶酒见了底,他才将那酒瓶砸向墙角,垂下头,面容彻底笼在长发的阴影中,声音寂寥更甚跳跃的烛火:“若是幻觉,未免太过美好……” 沈妙言默默扫了眼墙角,那里堆积着无数酒瓶碎裂开的瓷片残渣,可见这个男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屋中陷入寂静。 半晌后,君舒影才再度偏头望向床榻,见那姑娘仍旧在床上,双眸凝了凝,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端详了会儿,不觉笑出声来:“萧城诀好大的胆子,竟然把你劫了来……”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他目光下移,看见少女雪白纤细的颈子与香肩尽都露在空气中。 他伸手,将她身上的红绳慢慢解开。 沈妙言抬头盯着他,他的双眼中有迷茫与无措,却独独没有情.欲。 绳索被解开,她迅速退到床角,声音平静:“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凭什么?” 男人在床榻边缘坐下,从床头拿起一坛未开封的酒,三两下剥开泥封,纯冽的酒香,再度弥漫在少女鼻尖。 他晃了晃酒坛,偏头看向床角的姑娘,问得认真:“喝吗?” 沈妙言没说话,用薄毯裹着自己,慢慢蹭到他身边,抬手夺下那坛酒放到床头,继而将君舒影的中衣扒了下来,躲到他背后,迅速给自己套上。 君舒影也不反抗,也不看她,赤着上身,再度捧起那坛酒,走到屏风前,仰头,对着坛子大口大口灌酒。 沈妙言将衣襟拢好,抬眸看他,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淌落,滑过他的胸膛,渗进中裤里。 三千青丝在他身后无风自舞,眯起的丹凤眼比那黯淡的灯火更加迷离。 “君舒影……” 她蹙眉。 半坛酒灌下肚,君舒影拎着酒坛子,一双腥红的丹凤眼笑得越发凄迷:“唤我,作何?!” 少女踌躇良久,只憋了四个字出来:“你别这样……” 君舒影踉踉跄跄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怎样?” 沈妙言仰头看他,他的下巴生出了些许胡茬,眼下都是青黑。卡Kа酷Ku尐裞網 拎着酒坛的手,骨节分明更甚从前。 不过短短两天,他,竟然消瘦了这么多…… 她站起身,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别喝了!” 君舒影步步逼近她:“我憔悴,我潦倒,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本王醉酒烟花.柳巷,朝中谏官才会参奏本王啊!” 沈妙言被逼得后退,直到后背撞上拔步床的雕花床架。 下巴被他擭住,那人俯身,朝她的脸喷吐酒气,声音冰凉:“呵,沈妙言,本王是在给你的男人让位啊……不如你今晚陪本王春宵一度,本王明日就上奏父皇,求他废本王为庶民,从此再不出现在镐京城中,如何?” “啪!” 沈妙言扬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君舒影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五个红指印在脸颊上分外醒目。 他双眸腥红可怖,一把抓住少女的头发,不管不顾地贴上她的唇瓣。 少女不停地挣扎,手中的酒坛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金黄晶莹的酒液汨汨淌流满地,满室弥漫开奇异酒香,叫身处其中的人身心皆醉。 “唔……” 沈妙言手脚并用也挣不开这个早已疯狂的男人,于是直接一口咬下。 混着铁锈的血腥味儿弥漫在两人唇齿之间,君舒影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这个小姑娘满脸的不情愿与憎恶。 是,憎恶。 他怔怔松口。 沈妙言立即推了他一把,他跌坐在地,呆呆望着不停擦拭嘴唇的姑娘,傻愣愣地问出声:“我脏吗?” 沈妙言面无表情:“脏到令我恶心。” 窗外落了雨。 初夏的夜,总是多雨的。 狂风骤起,屋中灯火被吹熄大半。 君舒影的脸隐在阴暗中,许久之后,他的肩膀忽然耸动起来,紧接着大笑出声。 他扶着桌椅爬起来,踉踉跄跄奔向门外。 沈妙言呆立半晌,连忙追出去,才发现原来这里竟是一座青楼的顶楼。 视线触及到楼梯拐角处一闪而逝的雪白裤摆,她连忙追过去,拐下层层楼梯,楼下大堂原本人声鼎沸,在看见红着眼冲出来的君舒影时,俱都一愣,紧接着便是满堂寂静。 君舒影随手捞起一坛酒,不管不顾地奔出楼。 “君舒影,你是不是疯了!” 沈妙言大喊出声,赤着脚,不顾四周人的异样目光,紧跟着跑出去。 外面早已风雨大作,长欢街的风灯在雨中摇曳,那个男人走到街心,站在暴风雨中,任由雨水冲刷他身体。 他仰头,将一坛酒尽数灌入咽喉。 沈妙言冒雨赶来,伸手去拉他,气得双眸发红:“你能不能别像个孩子?!” 第670章 他们的战斗,注定至死方休 明明是她被他的手下抓来,受委屈的人是她,怎么到了最后,需要哄的却变成了这个罪魁祸首? 难道他喜欢她,她就一定要接受吗? 世上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条街是欢.情之所,街道两侧的秦楼楚馆里灯火通明,此时无数人涌上临街的窗户与扶栏,纷纷观看这街心中的一出戏。 早有人认出那两人是宣王与寿王的小妾,惊异的同时,却又满腹疑惑,这两人是如何凑到一起的? “君舒影,你别喝了!”沈妙言急了,早知道今夜会惹出这样大的事,她就不该留宿在外。 若君舒影出了什么差错,就算四哥有通天的本事,怕萧贵妃与大周皇帝也不会放过她。 君舒影将酒坛砸到远处,一把将小姑娘推倒在地,声音几近暴怒:“你走开!” 沈妙言被推倒在水坑中,浑身都已湿透,却倔强地爬起来去拉他:“我送你回宣王府好不好?君舒影,你别这样……” 她是真的怕了这厮了,姓君的,除了四哥,就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这样的家族统治大周竟也能安稳千年,简直是奇迹! “本王叫你走开!” 君舒影挣开她的手,在街道两侧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漆黑的街尾走。 沈妙言快急哭了,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君舒影!君舒影!”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透着焦急,穿透雨幕,钻进男人耳畔。 丝丝缕缕,缠绕在他心头。 他脚下被石头绊住,猛地趴倒在地,摔了满身的泥水,双拳紧紧攥在一起,将脸埋进臂弯,许久不曾发出声响。 沈妙言骇得不轻,生怕他摔出个万一,连忙奔到他跟前,将他翻过来抱到膝盖上,才发现男人脸上全是水。 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长街两侧无数人围观,却没人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天地之间,暴雨倾盆。 沈妙言实在无法,只得将死鱼一般的男人背在背上,辛辛苦苦地朝宣王府的方向走,嘴里念念叨叨:“君舒影,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谁知没走两步,忽然听见狼嚎声。 这镐京城里,哪儿来的狼? 她抬眸,不远处,无数身着黑金铠甲的暗卫手执暖黄风灯骑在马上,穿过黑暗的重重雨幕,正朝这边涌来。 居中,是一座黑金软轿。 长街两侧顿时起了骚动:“寿王来了!” “寿王来了!” 小姑娘呆呆站在雨中,瞧见那顶奢华的软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轿帘被拂衣与添香掀开,端坐在里面的男人,身着墨色绣暗金竹叶纹锦袍,黑金冠束发,凤眸凛冽如冰。 三只狼崽子挤在他脚边,俨然是臣服的姿态。 他缓缓站起身。 喧嚣的长街,忽然再度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见,寿王并未戴那张暗金雕花面具。 呈现在灯笼薄光里的容颜,俊美宛如天赐。 这就是,寿王的真正容貌?! 众人尚还来不及惊艳,就瞧见他迈步,朝不远处的两人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忽然心虚:“四,四哥……” 她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穿着君舒影的中衣,为何君舒影会赤.裸上身,为何她会背着他……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她被泥水弄脏的双脚上,声音冷淡:“拂衣。” 拂衣和添香面无表情地上前,将沈妙言拉到旁边。 君舒影跌落在地的刹那,被君天澜掐住脖颈,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他倒飞着撞到临街的铺面上,直将铺门撞得粉碎。 沈妙言发出一声尖叫,拂衣拿了斗篷给她裹上,添香为她撑着伞,小声道:“主子在气头上,小姐,您别管了,进轿子里躲雨吧?” 正说着,君舒影从冲天而起的灰尘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君天澜跟前,一拳打向他的脸。 君天澜被打得趴倒在地,君舒影在黑夜中红着一双眼,正要抬脚踹他,脚踝被他握住,君天澜一跃而起,将他整个人甩飞出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两人竟在暴雨中,开始了纯粹的肉搏战! “四哥他还受着伤,不能让他这样打下去!” 沈妙言满面焦急,急匆匆地想冲进那个战场,却被添香死死拉住:“小姐,您若过去,那两人只会打得更凶!” “夜寒呢,叫夜寒去把他们拉开啊!”沈妙言着急地朝四周张望,夜寒触及到她的目光,只无言地低下头。 拂衣紧紧拥着她,轻声道:“谁都劝不住的……小姐,他们二人的战斗,注定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沈妙言呆呆望着那宛如野兽般嘶吼着搏斗的两人,血水在雨中纷飞,溅到她脸上,她抬手抹了一把,指尖忍不住地发颤。 “别打了……别打了……”小姑娘声音细弱颤抖,紧盯向那两人,又渐渐大了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她尖锐地高喊出声,下一瞬,那双琥珀色瞳眸陡然化为殷红,她的身体宛如离弦的箭,拂衣和添香来不及拉住她,她已弹射出去。 君舒影正骑在君天澜身上,拎着他的衣领,一拳拳砸落在他脸上,忽然听见破风声,抬起头,一只脚丫子凌空而来。 他迅速后退,因为喝了太多酒,再加上潜在的另一面爆发,完全不分敌友,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借着她冲刺来的惯性,将她在空中抡了一圈,恶狠狠把她砸到云香楼大门上。 小姑娘硬生生将大门砸落在地,震得檐下风灯跌落,激起数丈高的烟尘。 君天澜站起身,凤眸早已黑透,身形化作黑色残影,朝君舒影掠去。 君舒影狞笑,手臂拦住他的招数,正要握拳反击,却被君天澜一拳击中小腹,他吐出一口酸水,君天澜又是几拳,最后高高抬腿,以凌厉的一脚,将他踹落在远处。 污血从口中源源不断地溢出,君舒影还想爬起来,君天澜的长靴重重踩到他脸上,辗转蹂躏,声音喑哑,携着刻骨的恨意,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本王的东西,不准你碰!江山如此,女人,亦然!” —— 四哥:不能打老子,打弟弟也是可以的。 舒舒:(╯‵□′)╯︵┻━┻ 谢谢昨天八位宝贝的打赏哦! 新的一个月啦,求个月票票…… 第671章 哪怕赌上一切,我也要登上那个位置 话音落地,被砸到街边的小姑娘忽然凌空而来,从背后一脚将君天澜踹了出去! 观战的众人完全不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只看见沈妙言发疯般对君天澜出手,不停地哭着,重复同一句话:“我说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君天澜连连退避开她的拳头与脚,纯黑的瞳眸不过瞬间就恢复清明,一把将发狂的小姑娘抱进怀中,对着她的耳畔,呢喃出声:“不打了,不打了!咱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不要再打了!”小姑娘仿佛听不见一般,在他怀中剧烈挣扎,灼热的眼泪和雨水一起,滴落在男人手背,“不要再打了……” 君天澜怕四周的人发现她那双赤瞳,于是低头,紧紧含住她的唇瓣。卡Kа酷Ku尐裞網 高大的身影将小姑娘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清冷的山水香萦绕在沈妙言四周,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那双殷红瞳眸骤然放大,渐渐地,在暴雨中恢复成琥珀色。 君天澜略有些诧异她能够这样快地恢复过来,旋即将她打横抱起,朝软轿走去。 暴雨倾盆。 君舒影呈大字躺在街心的水坑中,三千青丝沾染着泥水,那张绝艳出尘的面容更是糊着无数肮脏的血块与湿泥。 他睁开眼缝,奄奄一息地注视君天澜将他的小妙妙抱走,却没有力气阻拦。 寿王府的队伍在雨幕中远去。 四周的人不敢逗留,纷纷回到自己的雅间。 君舒影疲惫地闭上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不再浇落。 一把油纸伞倾斜到他上方,萧城诀犹如修竹般立在伞下,以旁观者的姿态睥睨他的狼狈:“若殿下不曾酗酒,寿王有伤在身,又怎会是殿下的对手?又怎会让你心爱的女人,看见你如此难堪的一面?” 他顿了顿,声音越发凉薄:“她是君天澜的女人,你抢不来她的心,却可以抢来她的人。只要登上皇位,这江山是你的,沈妙言,同样是你的。而你若再这么消沉下去,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君天澜登上皇位,看着你心爱的女人,被他囚禁深宫,夜夜承欢在他的胯-下——” 君舒影捏紧拳头,骤然打断他的话:“住口……” 萧城诀面无表情:“哦,也许不光是承欢于他的身下。她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只是个小妾。小妾是男人的玩物,一旦君天澜觉得需要用女人拉拢权臣,她就会被作为礼物送去给别的男人玩弄。可殿下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殿下终日沉迷酗酒,身心皆被掏空,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能力保护心爱的女人?!” “我叫你,住口!” 君舒影猛然跃起,一拳打向萧城诀。 萧城诀轻而易举避开来,眉眼凌厉,一拳砸到君舒影脸上,直将他打得再度趴进泥水凼中。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殿下在这里仔细想想,臣弟刚刚的话!” 说罢,便转身离去。 夜,已经深了。 丝竹管弦声渐渐停歇,长街两侧的红色灯火一盏盏黯淡下去。 君舒影趴在水坑里,满身都是污泥。 …… 另一边,寿王府。 君天澜刚跨进东流院寝屋,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后背的伤口尽都崩开来,血液将墨袍染成更深的颜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妙言让拂衣和添香准备两桶热水,艰难地将他扶到软榻上,用剪刀将他的衣裳剪开来,从桶里拧起帕子,细细为他擦拭身体。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失血过多的脸在灯下看起来惨白惨白,点漆凤眸幽深可怖:“出去。”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看他。 “出去!” 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脸色发白,一言不发地将帕子放进桶里,转身走了出去。 “夜凛。”男人声音喑哑。 夜凛从阴影处出现,弯腰从木桶里拧了帕子,帮他擦拭身体。 男子到底不及女人细心妥帖,夜凛好几次不小心触碰到伤口,君天澜痛得紧紧咬住唇瓣,却皱着眉头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沈妙言撩起珠帘,顿住步子,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抿了抿唇线,红着眼圈出了寝屋。 外面拂衣端着木盆迎上来:“小姐身上都脏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沈妙言视线扫过去,木盆中堆放着她的中衣,还有些香膏毛巾等物什。 她点点头,朝温泉池方向走。 等沐过浴,拂衣一边帮她将头发绞干,一边轻声道:“主子听说您和宣王搅合到一起时,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愣是支撑着从床上起来,说要亲自将您带回来。小姐,若主子待会儿不理您,大约就是在吃醋,您可别跟他对着干。” 沈妙言点点头,没说话。 回到寝屋,只见屋中一灯如豆,帐幔低垂,男人已经在床上躺下。 她掩上屋门,朝床边走了几步,却瞧见自己睡的那床锦被,被男人从帐中丢了出来。 步子顿了顿,她沉默着走过去,拖起被子朝软榻走去。 桌角的一豆灯火渐渐燃尽。 屋中熏着极淡的山水香,丝丝缕缕,寒凉如水。 沈妙言躺在软榻上,偏头望向雕窗外,滂沱大雨已经停了,夜幕中嵌着几粒黯淡的星辰,看起来孤独而寂寞。 夜深了。 君天澜听着软榻上传来的平稳呼吸,艰难地坐起身,撩开帐幔,盯着那个小姑娘看了半晌,赤脚下床,踉跄着走到她身边。 他俯身在软榻上,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温凉的薄唇轻轻贴上她的唇瓣。 那双凤眸中潋滟着比星辰更加寂寥的微光,仿佛地狱的业火燃烧过后,从灰烬中透出的点点暗芒。 “我君天澜立誓,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将你留在身旁。这天下是本王的,你沈嘉,也是本王的。” “哪怕叫我违背初心,哪怕叫我用尽肮脏龌龊的手段,哪怕叫我赌上一切,我也要登上那个位置。届时,妙妙,届时,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人的凤眸,黑得深沉。 他轻而易举撬开她的贝齿,在黑暗中肆意品尝她的甘甜。 沈妙言在睡梦中觉得不舒服,嘤咛一声,将身上的男人推了推。 第672章 若再敢设计本王 君天澜结束了这个吻,摸了摸她嫩滑的脸蛋,又认真亲了亲她的额头。 长夜慢慢。 月华穿透万里高的云层,洒落在寂静的长欢街上。 倒在街心烂醉如泥的男人,三千青丝浸在肮脏的泥水中,那张绝艳的面容早已被血污遮掩。 直到晨光熹微,他的手才动了动。 睁开眼,涣散的视线半晌都无法聚焦,他颤颤抬起手,遮挡住第一缕落在眼睫上的霞光。 长街万籁俱静,不远处有打更人经过,更显街道空旷。 有三四名混混剔着牙从斜街里过来,看见睡在地上的男人,不由好奇地凑过来,其中一人抬脚踢了踢他:“这人谁啊?” 君舒影蹙眉,伸手握住那人的脚踝,那人顿时大怒:“哪儿来的乞丐,本大爷这裤子可是新裁的,都被你弄脏了!” 说着,抬起脚,重重踩在君舒影的手骨上。 君舒影浑身无力,任由那人碾压他的手,浑身抽搐,痛苦地发出悲鸣。 其他两名混混见他好欺负,恶从胆边生,也没闲着,上前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王八羔子,你这样的臭东西,也敢碰我们大哥?!” “就是!打死他!臭要饭的,不知死活!” 君舒影艰难地朝前方爬去,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与泥水印,模样狼狈而难堪。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三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发出阵阵哄笑。 为首的男人抬脚将他踹得趴倒在地,一脚踩上他的后背,弯腰攥起他的长发,迫使他高高仰起头。 尽管那张绝艳的面容被泥水糊了大半,可露在外面的丹凤眼依旧美得令人窒息。 三人愣了愣,那跟班小弟笑道:“大哥,瞧这人模样长得还算周整,不如咱们把他卖去青竹馆?卖几两银子,咱们也好拿去吃酒!” 青竹馆乃是长欢街上一处特殊的存在,里面养着无数小倌儿,专为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准备。 四周的天色是黎明前的朦胧浅蓝,君舒影盯着远处绽放着霞光万里的天际,声音沙哑而冰冷:“放开本王。” 三个混混没听见他说什么,便俯下身,问道:“你说什么?” “放开……本王……” 君舒影重复。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三人立即大笑出声,“哟,这乞丐竟敢自称本王,想来是个脑子拎不清的!” “你若是王爷,老子我就是皇上了,哈哈哈!” 他们大笑着,为首之人更是狠狠将君舒影的脑袋踩进水坑里,反复碾压:“小兔崽子,今儿爷爷便叫你知道,这地有多厚,天有多高!” 说罢,那三人发狠般一同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长欢街只做晚间生意,这个时辰,临街的酒楼皆都关门闭户。 唯有慕情馆二楼的扶栏边,萧家兄弟正静静注视街心那一幕。 萧城烨颇有些不忍,冷声道:“我去救殿下!” 萧城诀面无表情地拦住他:“你这个时候出去,我的计谋便都前功尽弃!让他自己爬起来。” “可是——” “没有可是!”萧城诀面露狠色,“他现在爬不起来,将来就更不可能爬起来!” 萧城烨担忧地蹙起眉头,盯着那个被揍得惨不忍睹的男人,垂在腿侧的一双拳头紧紧攥起,手背更是青筋毕露。 君舒影被人拎着头发,无数拳头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滑出数米远,浑身浸泡在一个大泥水坑中,身下的白色绸裤早辨不清颜色。 那些混混又紧追上来,一脚脚狠狠踹向他:“爷爷叫你自称本王!叫你自称本王!” 萧城烨再也忍不住,冷声道:“若十息之内殿下还不还手,我便下去救人。” 萧城诀摇开折扇,紧盯着蜷缩在水坑中的男人,面若冰霜。 十息已过。 就在萧城烨准备凌空掠下楼时,一名混混调笑着开口:“大哥,他该不会是被青楼扔出来的嫖-客吧?大约是爱上这长街里的某个妓-女,可人家看不中他,他又身无分文,这才被人扔出来!” “倒也有可能!却不知那妓-女长得是何模样?压在身下是何滋味儿?” 三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君舒影坐在泥水中,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喑哑:“你说,谁是妓-女?” “怎么,老子还说错了不成?!” 那混混大怒,抬脚便要去踹他。 君舒影握住他的脚踝。 下一瞬,惨叫声陡然震彻长街,狼狈不堪地男人握着他的脚踝一跃而起,谁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是等他落地的时候,那名混混的腿被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竟是生生被人卸了下来! 其他两人惊了惊,呆呆望向君舒影,男人垂着头站在街心,水滴与血液从他周身淌落,他浑身爆发出令人畏惧的阴冷气息,压迫着四周的一切,连檐下的风灯也急速摇曳起来,在熹色里散发出凄迷的红光。 他站在光中,缓缓抬起脸,眼中的杀意,像是恶鬼,令那两名混混吓得挪不动腿。 不过刹那,男人化作残影,穿过那三名混混。 三道血雾,喷薄而出。 男人不曾回头看上半眼,漠然地抬步朝慕情馆走去:“下次再敢设计本王,萧城诀,你的脑袋也不必留了。” 萧城诀微微一笑,合拢折扇,在楼上恭敬地拱了拱手:“臣弟遵命。” 寿王府,东流院。 沈妙言早上醒来时,看见拂衣与添香正服侍君天澜洗漱更衣。 她坐起来,静静望着那一幕,男人表情冷峻,似是根本不在乎她醒没醒,只声音冷淡地吩咐:“拿冠服。” 拂衣犹豫:“您伤成这样,还要入宫请安吗?” “本王不去,他也会派人传召。何必给他羞辱本王的机会。” 拂衣心中微酸,垂眸去拿冠服。 沈妙言静静坐在窗边,望着他穿戴整齐后,被拂衣搀扶着朝寝屋外而去。 即便经过软榻,他也未曾多看她一眼。 她偏过头,透过雕窗目送他远去,喉管中像是含了颗黄连,吐不出,咽不下,直苦的人浑身发颤。 “四哥……” 小姑娘遥望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紧紧攥住锦被,满脸都是无措。 第673章 臣妾,不悔 乾元宫。 君天澜到的时候,早朝已经散了。 他登上高高的汉白玉台阶,面色苍白,后背的伤口隐隐有崩裂的趋势。 他戴着暗金雕花面具,冷汗从额头滑落进衣领中,却依旧笔直地站在殿外,像是一棵不会折倒的青松。 福公公从殿中出来,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寿王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有劳公公领路。”他微微颔首,在福公公的带领下进了乾元宫。 乾元宫是皇帝居住的宫殿,重檐叠翘,黄瓦朱墙,气象万千,来往的内侍宫女皆都保持肃穆,踏进殿中,地面光可鉴人,里面静悄悄半点儿声响都没有。 福公公领着他穿过几重月门,越往里走,他便越能清晰地听见棋盘上落子的声音。 待到了内殿,他抬眸,君舒影左颊上贴着块纱布,身着雪白纹龙锦袍,金冠束发,正同君烈对弈。 福公公小心翼翼禀报道:“皇上,寿王殿下到了。” 君烈听而不闻,托腮盯着棋盘,良久后,在棋盘右下角落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所执的白棋紧随而来。 君烈又陷入沉思。 君天澜的视线扫过棋盘,面容平静地站了会儿,忽而上前,拈起一颗黑子,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却生生断掉了白棋即将完成的大龙。 “父皇,四哥棋艺真好,替你赢了这盘棋呢。”君舒影含笑,随手将掌心的棋子洒进棋篓,潇洒地舒展开双臂,闲闲搭在大椅扶手上。 “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君天澜声音淡淡,朝君烈行了个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说罢,不等君烈发话叫他起来,他已站起身,随手拉过一把大椅,撩起袍摆,淡然落座。 君烈瞳眸微眯,目光扫过这两人,心中倒有些诧异。 他明明得到消息,这二人昨夜在长欢街大打出手,舒儿被揍得极惨,他以为这两人今日碰面定会再度动手,却怎的…… 视线定在君舒影脸上,君舒影抬眸同他对视,眼中噙着浅笑,俨然并不需要他出头的模样。 他将双指间夹着的黑棋丢进暖玉棋篓,声音威冷:“朕听闻,你的脸好了?” “是。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抬手摘下面具。 初夏的光从纱窗洒进来,呈现在君烈眼中的那张脸,完美无瑕,不愧于大周皇族四个字。 只是…… 拢在龙袍中的手紧了紧,不过刹那他便转过视线,端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口,声音仍旧冷淡:“如此,也不至于辱没了你的姓氏。” 君天澜垂下眼帘,起身拱手:“父皇身体不好,儿臣不便久扰。告退。” 他离开后,君舒影也起身告退。 寝殿中很快只剩下君烈与福公公两个人。 淡淡的龙涎香在殿中弥漫萦绕。 君烈把玩着碧玺手串,“福成。” 福公公连忙弯腰低头:“奴才在!” “他……”君烈的指尖顿在碧玺手串上。 福公公斗胆抬眸望了他一眼,陪笑道:“奴才还是第一次看到寿王殿下的真颜呢,和皇上长得真像!” 君烈冷笑了声,陡然握紧碧玺手串:“摆驾坤宁宫。” 福公公一愣,心中不过刹那便已百转千回,面上却什么情绪都没显露,一甩拂尘,高声唱喏:“皇上有旨,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顾皇后手持书卷,歪靠在窗边软榻上,听见程锦急匆匆进来禀报,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程锦慌了:“娘娘,皇上就算是初一十五都不会到咱们宫里来,今儿吹的是什么风?” 顾皇后偏头望了眼窗外,声音淡漠:“东南风。” 程锦:“……” 正说着,君烈已经大步走进来,程锦紧忙上前,还未来得及跪下,君烈紧盯着窗下的那个女人,冷冷道:“都出去。” 程锦回头望了眼自家主子,只得垂眸领着宫女们离开。 殿中只剩下两人。 君烈三两步上前,一个字儿都没说,双手握住顾皇后的衣领,“哧啦”一声,将那身华丽的凤袍直接撕-裂开。 紧跟着便是中衣。 顾皇后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折腾,男人扣住她的手腕,用蛮力将她压在软榻上,握住她的纤腰,没有任何温馨的前-戏,一个挺身,从背后毫不留情地将她占据。 顾皇后双手深深抓进软榻中,那人的手绕到她胸-前,恶狠狠地抓-揉:“昔日镐京城风光无限的顾家大小姐,被朕冷落了几十年,住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可曾后悔过最开始的选择?!” 寝殿里摆设精美,金银玉器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奢华,却冰冷。 顾皇后直视前方,不输给少女的美丽容颜携着深深的倔强,眉尾微微挑起,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出身将门的英气:“臣妾,不悔。” “呵……朕今日看见你那个好儿子的脸了,跟朕长得真像啊!真像啊!”他连着叹息数声,唇角的笑容缓缓化为邪恶,“他是怎么被生下来的,你我心知肚明。顾娴啊顾娴,那样肮脏的孩子,怎么可能继承朕的江山?!” 见顾皇后不语,他恶意地加重了身下的力道。 微风将窗边的挂帘吹拂起来,窗外的落花尽数扶摇而上九霄。 旖旎,繁艳。 …… 君天澜乘坐软轿返回寿王府,他端坐轿中,轻轻转动墨玉扳指,半晌后,抬手摸了摸这张脸,凤眸复杂深邃。 这张脸在最危急的关头,兴许能救他一命,本不该这么早暴露的。 可若是今日不用,恐怕少不了被那人罚。 他的身体…… 再如何强悍,暂时也受不得折腾了。 他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 软轿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路朝开元街而去。 刚行至开元街街头,轿子忽然停下,夜凛轻声禀道:“主子,是薛府的丫鬟。” 他睁开眼,便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女音开口:“给王爷请安!我家小姐在静宜居设了雅座,请王爷上去一叙。” 夜凛回头望向紧闭的轿帘,半晌后,他看见轿帘被拉开,里面的人负手缓步而出:“引路。” 那丫鬟不敢多看他一眼,屈膝行了个礼,低头领着人往旁边茶楼走。 第674章 殿下是聪明人 静宜居乃是镐京城有名的茶楼,陈设布置极为幽雅。 二楼雅座,薛宝璋跪坐在蒲团上,听见脚步声,微微抬手,四周伺候的侍女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夜凛替两人掩上门,尽忠职守地抱剑守在门口。 君天澜隔着矮几,在薛宝璋对面盘膝落座,抬眸瞥向专注点茶的女人,声音淡漠:“本王以为,薛小姐一门心思扑在宣王身上……如今,这是唱的哪出戏?” 薛宝璋今日梳着凌云髻,髻间嵌着金丝仿牡丹花簪,身着胭脂红对襟立领缎袍,大袖微微挽起,露出两截纤细白嫩的皓腕。 她半垂着脸,将碧玉小碗中的饼茶碾碎,恰逢旁边釜中水沸,便慢条斯理地冲了些水到茶碗中。 茶香在雅座中氤氲开来。 纤纤玉手拾起矮几上的竹制茶筅,她半垂着眼帘,极有耐心地击打茶面:“原以为殿下是冷酷无情之辈,却不料,殿下竟甘愿为妙言挡下一百七十军棍……这份能耐,普天之下,也没几个男人能做到吧?臣女甚是感动呢。” 君天澜单手托腮,目光落在渐渐浮起沫饽的茶面上,只一言不发地观望。 “可惜与殿下有婚约关系的,是臣女,而非妙言……”薛宝璋声音幽幽,仍旧不紧不慢地击打茶面,“臣女这些天总在想,能嫁给位高权重的男人是很好,可若能嫁给位高权重又有担待的男人,似乎更好。” 她歪了歪脑袋,仍垂着眼帘:“或许殿下对臣女无感,可这婚姻,就如同点茶一样,男女需要经过不停地接触,才能真正了解彼此。只要了解后,方能深爱。而臣女自信,深入之后,殿下对臣女,不会失望。” 她说完,缓缓放下茶筅,但见碧玉小碗中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 她捧着茶碗起身,款款跪坐到君天澜身边,直视他线条完美的侧脸,用双手将茶碗奉到他面前:“请殿下……用茶。” 一语双关。 雅座中陷入寂静。 君天澜漠然地转动墨玉扳指,薛宝璋朝三暮四,薛远则惦记他的女人…… 薛相在朝堂上,同样如墙头草般举棋不定。 尽管令人厌恶,但不可否认,他若要上位,便需薛家支持。 薛宝璋举着茶碗,面容始终保持平静。 她知道一个聪明的男人,在这样的境况下,会如何选择。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君天澜缓缓偏头望向她,抬手,接过那碗早已凉透的茶。 薛宝璋凝视他的容颜,这是他踏进雅座之后,她第一次正视他的脸。 真的,很好看…… 比起君舒影镜花水月般的承诺,她知道这个男人,更靠得住。 君天澜直直盯着她,将那碗茶饮了下去。 薛宝璋心中松了口气,娇嫩的小手试探着按住他的手背,大着胆子,直起上身,仰起那张国色天香的脸,亲了下他的面颊。 君天澜的手,倏然收紧。 薛宝璋对着他的耳畔,呵气如兰:“殿下既然选择了臣女,那么臣女希望,沈妙言别再随意出现,以免碍了臣女的眼……寿王府与薛府有共同的利益,而殿下是聪明人。”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薛家,似乎是你父兄做主。” “殿下错了……” 薛宝璋艳红的唇角勾起,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耳畔,眸中闪烁着自信与骄傲:“薛府,是臣女做主。卡Kа酷Ku尐裞網臣女向你保证,殿下迎娶臣女过门那日,便是薛府彻底站在殿下这边之时。臣女进门后,也希望殿下谨守诺言,别叫沈妙言,出现在臣女面前,否则……” “否则如何?”君天澜瞳眸微眯。 薛宝璋笑得艳丽而冷血:“殿下觉得,应当如何?” 君天澜沉默片刻,大掌忽而揽住她的腰,靠近她的面庞,垂眸盯着她的眼睫,唇角噙起极淡的弧度:“一个小妾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王妃若看不顺眼,打骂发卖,随意处置就是。” 薛宝璋唇角笑容越发浓艳,心情大悦,这才起身告辞。 直到她走出茶楼,雅座中的男人才以帕掩唇,起身快步走到角落的青瓷渣斗旁,不可抑制地呕吐出来。 与薛宝璋接触的感觉,令他发自肺腑的恶心…… 夜凛闻见声音,连忙进来伺候他洗漱。 好一番清理后,主仆二人才下楼离开。 等回到寿王府已是中午。 沈妙言坐在花厅中,面对一桌凉了的食物发呆。 听见脚步声传进来,她连忙抬起头,瞧见身着墨袍的男人,连忙站起身,声音带着怯意和讨好:“四哥……” 君天澜目不斜视,在桌边落座。 拂衣与添香对视一眼,吩咐小丫鬟去将菜肴重新热一热再端上来。 沈妙言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的位置,正要开口问问他在宫里可曾受了委屈,谁知刚一凑近,就嗅到淡淡的牡丹香。 这香味儿特殊得很,她曾在薛宝璋身上闻见过。 那个女人最喜欢牡丹。 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她低下头,轻轻揪住衣襟上的盘扣,直到小丫鬟们重新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才抬起头,装着不经意地问道:“四哥去宫里这么久,一定和皇上说了很多话吧?” “嗯。” 君天澜淡淡应着,没让侍女布菜,抬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四哥……就只见了皇上吗?”沈妙言垂下眼帘,声音轻飘飘的。 “还有君舒影。”男人声音淡淡,夹菜用膳。 沈妙言眼帘垂得更低,尾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没有旁人了?” 君天澜面容冷峻,声线平稳:“没有。” 厅中寂静良久,沈妙言笑得苍白,默然地开始用膳。 用过午膳,她照旧要午睡。 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态其实挺好的,一躺上软榻,便很快睡了过去。 君天澜进寝屋来取公文,一眼看到窗边的小姑娘,神思微动,下意识地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蛋,继而俯下身,温凉的薄唇轻轻贴上她的唇瓣。 她的味道依旧柔软,香甜。 丝毫不令他反感。 —— 妙妙: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话说四哥呕吐,一是因为的确厌恶别的女人,二是因为那年在棉城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开始发挥作用了。 谢谢大家投的月票票和推荐票票,谢谢昨天四位亲亲的打赏! 第675章 她从十二岁就开始仰视这个男人 仿佛品尝般,他轻轻啜了口她的小嘴儿。卡Kа酷Ku尐裞網 本想再进一步,可盯着那两痕弯弯的眼睫,却终是生生忍住欲望,凝视这张沉静的睡颜良久,替她轻轻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才取了公文离开。 睡梦中的女孩儿毫无所觉。 …… 前院大书房内,寿王府的幕僚们齐聚一堂,此刻正吵吵闹闹,不成体统。 顾钦原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大圈椅上,端了茶盏慢饮,不时朝门外看上几眼。 君天澜终于过来时,他放下茶盏,第一个站起身:“表兄。” 其他幕僚逐渐安静下来,起身拱手:“殿下。” 君天澜目不斜视,穿过这些人,撩起袍摆就座,抬手示意众人坐。 他环视了这群幕僚一眼,声音冰冷:“如今寿王府的境况,诸位都看在眼里。本王昨晚的提议……” 顾钦原起身,朝他拱了拱手:“臣弟私以为不可。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大局正渐渐明朗,殿下若急功冒进,恐怕这些时日的努力,将毁于一旦。” “急功冒进?”君天澜微微眯起眼,咀嚼着这个词。 “虽则兵部、吏部、户部、刑部的大人表明了立场,可朝中大多数老臣,却仍持隔岸观火的态度。表兄归来不过数月,身上毫无功绩,这个时候请谏官上书立太子,且不提朝中支持者占少数,单论皇上的态度……” 顾钦原没再往下说。 君天澜把玩着腰间佩玉,示意他坐。 略显阴鸷的目光扫视过众人,他声音淡淡:“李斯年。” 李斯年站起身,认真地拱了拱手:“老夫认为,比起宣王,殿下最大的优势是占了嫡长子这个身份,便是未曾立下功绩,但仅凭嫡长子这点,太子之位,便该是殿下的,不过是早立和晚立的问题。” 君天澜面容冷峻,“继续说。” 李斯年望了眼书房窗外,但见天空一洗如碧,几只飞鸟掠过蓝天,隐隐有早夏的蝉鸣声传来。 他笑了笑,“如今正值初夏,据老夫所知,南方一进入夏季便多暴雨,渭河更是连年发生洪灾,常常将两岸良田淹没,使得南方百姓苦不堪言,每年的赈灾款更是国库的一大负担。卡Kа酷Ku尐裞網若殿下能自请去南方治理洪灾,彻底根治了那渭水河,必受南方百姓拥戴。届时,再请朝中谏官联名上表,奏请圣上封王爷为太子,岂不是出师有名、水到渠成?” 话音落地,大书房中寂静片刻,便响起了窃窃讨论的声音。 君天澜转动指间的墨玉扳指,凤眸低垂,陷入沉思。 南方渭水河泛滥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若能根治,的确是大功一件。 顾钦原蹙眉:“想要根治河水泛滥,岂是随口一说这般简单?且不提南方官僚结党抱团严重,光是治理洪灾,便需大笔银钱。就算皇上答应让表兄去南方治理水灾,也不会允许表兄立功。恐怕国库那边,必然会在他的授意下,克扣四哥治洪银钱。” 书房中便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君天澜转动扳指的速度越发快,沉吟良久后,他淡淡道:“当初在楚国吞并了白家的所有的商号,其中位于大周的,有多少?” 顾钦原惊了惊:“表兄,你要拿这笔钱去治理河患?!” 君天澜抬眸,黑沉的凤眸没有半点星火,有的只是冷静与执着:“多少?” “白家在大周这边积累的财富,若换算成黄金,约莫有一百八十万两。卡Kа酷Ku尐裞網”顾钦原轻轻报了个数字,却让在座之人双眸发亮。 一百八十万两黄金,相当于大周国库整整半年的税收收入! “那便这么定了。”君天澜轻而易举就敲下这个谋划,转而对李斯年道,“劳烦李先生去司天台走一遭,问问司天台的判官,今年夏季暴雨,约莫什么时候到来。” 李斯年领命。 大书房中的人渐渐散了,顾钦原望着仍旧端坐在大椅上的男人,眉宇间都是忧色:“表兄,那些财富是咱们手中的底牌之一,若用在南方水患上……” “无妨,总不会白花的。”君天澜端起茶盏,淡然地饮了一口。 顾钦原不好再劝,收回视线,禁不住以帕掩唇,重重咳嗽了几声。 君天澜抬眸看他:“近日身体可有好转?” “也就这样。”顾钦原望了眼白手帕上的血丝,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捏拢,塞进袖袋,“表兄,臣弟和谢陶的婚事,定在了下半年……” 君天澜沉默。 “我活不过两年了,娶她……” 实在是,误了她的终身。 顾钦原默了片刻,没再往下说,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淡淡道:“表兄先忙,臣弟告退。” 他走之后,偌大的书房便只剩君天澜独自一人。 光影洒落在他的面容上,那凛冽的唇线绷得有些紧。 他将茶盏放下:“请她过来。” 夜凛跟了他十几年,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于是从暗处掠出,立即去办。 沈妙言过来时,已是两刻钟后。 她跨进门槛,那人端坐在大椅上,四平八稳。 她垂下眼帘,走过去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四哥。” 君天澜半垂着眼帘,将手伸给她。 她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思虑片刻,轻轻将自己的小手递上去。 他便一把将她拉到怀中。 他生得高大,沈妙言即便坐在他的大腿上,想看他的脸,也还是需要仰视。 她心中哂笑,她从十二岁就开始仰视这个男人,今后,还将仰视多少年呢? 君天澜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握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摩挲:“世间之人各有意志,天下诸国各有谋算……我曾承诺你,两年之内,给你最好的一切。你记着,这个承诺,在我心里,是摆在第一位的,我君天澜,绝不食言。” 他说着,低头凑到她的耳畔,用呢喃低语,说着斩钉截铁的霸道与独断:“两年之后,我给你最好的结果,而这两年之内,用何手段,由我来定。你只需记着,我不会负你,永远不会。” 沈妙言听着他这番话,心中莫名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她抬起头,男人凤眸中似封冻着暴风骤雪,蕴藏着袭卷一切的力量,如此深沉可怖。 这个男人,还是她所熟知的四哥吗? 第676章 这就是他君天澜爱的女人了 小姑娘脸上满是疑虑,男人视而不见,挑起她的下巴,垂眸亲上那张樱桃小嘴。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扣着她的脑袋,慢慢地吮吸,似是品尝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他的吻技越发好了。 沈妙言被他撩得浑身绵软,双臂无力地搭上他的肩膀,努力直起上身,迎合他的亲吻。 男人静静凝视着她,眼前这张小脸早已被羞怯与动情染成绯红,她紧紧闭着双眼,满面潮红,勾着他的脖颈,羞于睁眼。 男人将她的模样牢牢烙印在心底。 这就是他君天澜爱的女人了,九州八荒,千秋万代,世间,仅此一位。 沈妙言感受到男人灼热却压抑的目光,缓缓张开眼,琥珀色瞳眸蒙着层薄薄的水光,满是迷离与不解。 君天澜与她拉开半尺距离,靠坐在椅背上,双手搭着大椅扶手,声音凝重:“沈嘉,世间诸事,常常不能如我们所愿。” 沈妙言有点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那双迷离的瞳眸渐渐恢复清明,她笑了下:“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君天澜静静注视着她。 这女孩儿活泼时显得天真可爱,一旦认真起来,便是他,也无法清楚读懂她在想什么。 他蹙起眉尖,“妙妙。” 沈妙言低垂着头。 他伸出一小根手指,想要与她拉钩:“我与你立誓,两年……两年,就够了。” 沈妙言起身,不曾看他伸出的手指,朝他缓缓行了个屈膝礼:“妙言告退。” 刘海儿遮住了她的双眼,君天澜盯着她倒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去的模样,心口钝痛得厉害。 直到女孩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低头望向自己伸出的手指,唇角嘲讽地勾起。 这样的他,真是叫人看不起啊。 他真是…… 渣到了骨子里。 身着粉裙的少女独自穿行于重重曲廊中,眼泪一颗颗顺着尖俏的下巴滑落在衣襟上,可那张清丽的容颜却始终保持着面不改色。 等走回到东流院时,她的眼泪早已风干,看起来与平常一般无二。 拂衣迎上来,还未开口,沈妙言先笑道:“帮我准备一间厢房吧,与他天天住在一个屋子里,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拂衣怔了怔,见她不似说笑,犹豫片刻,轻声道:“可主子那边,怕是不同意吧?” 沈妙言抿唇,正要说话,背后传来那人低沉清冷的声音:“将隔间腾出来,给她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寝屋旁是一座挺大的隔间,平日里用来摆放些不重要的物件,与寝屋用一道垂珠帘的月门隔开,住人倒也合适。 拂衣迅速瞥了眼这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不敢多言,便应声去办。 屋檐下便只剩两人。 君天澜盯着那道纤瘦的背影,负着手靠近她。 沈妙言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迫感,朝前紧走几步,还未来得及跨进门槛,就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将她按到廊柱上。 那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尽管那张小脸上毫无泪痕,可她的眼圈却还带着红。 刚刚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他的手不觉收紧,周身气息阴冷,开口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抿了抿薄唇,硬声道:“你若有怨,打我骂我就是。只是,只是不要将委屈憋在心里……” 沈妙言被他捏痛了手腕,见怎么都挣不开,不禁轻笑出声:“您是天家皇子,是大周王爷,我哪儿敢打您?” “妙妙——” “不要叫我的名字!” 沈妙言暴怒,仰头狠狠盯着他,双眼圆圆,像是被激怒的幼兽。 “我与你立誓过,给我两年时间——” “那种誓约,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沈妙言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当初进寿王府时,你曾答应我,两年后放我离开,那才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君天澜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牢牢握着她皓腕的大掌止不住地颤抖:“你想离开?!” 沈妙言唇角勾起一道残忍的笑:“不过,约定那种东西,谁在乎呢?其实我现在就可以离开,可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寿王爷要如何施展铁血手腕,在两年内登上皇位。我倒要看看,寿王爷娶了相府小姐后,会不会如虎添翼,会不会子孙满——” “你住口!” 君天澜怒吼出声。 沈妙言咬住唇瓣,倔强地同他对视,不曾有半分退却。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两炷香的时间,君天澜才松开手,转身愤怒离去。 沈妙言独自站在廊柱旁,抬手摸了摸被捏得通红酸胀的手腕,轻轻垂下眼睫。 她以为她会哭,但其实没有。 她抬步,面无表情地朝隔间而去。 自打那日之后,王府中仿佛总笼罩着一股低沉的压迫感。 所有的侍女小厮,做事都战战兢兢起来,因为已经有六名下人因为做事不周而挨板子了。 至六月中旬,镐京城每日都降倾盆大雨。 第677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那座隔间里布置了拔步床、梳妆台、衣柜、桌椅条案等物,乃是一水儿崭新的紫檀木打制而成。 窗帘与帐幔皆用的是樱粉色浮云纱,摸上去宛如云朵般轻盈柔软,遮光效果极好。 其余物什,也极尽精致奢华,便是君怀瑾的公主寝殿,装饰也未必比得过这里贵重。 沈妙言连着数日都待在房间不出门,因此不曾与那个男人打过照面,只偶尔听见他在寝屋里发出的窸窣声响,似乎是将书房弄到寝屋来了。 这些天暴雨绵绵,总有幕僚进进出出,将南方最新的水患消息带过来。 她盘膝坐在窗边软榻上,握着书册,抬起眼帘,那个男人,似乎是在严密监测南方的水灾情况。 他要做什么? 小姑娘将脸转向窗外,但见雨打芭蕉,庭院里的植株被暴雨欺凌,几行水柱从琉璃瓦上冲刷下来,在地面冲出了一排水坑。 她看了会儿,骤然卷起书册,她在《大周志》上读到过,大周有巨河名为渭,常年在雨季决堤,两岸泛滥成灾,不知淹毁了多少沃土良田。 如今他与君舒影正值夺嫡关键期,他不曾入朝为官,论功绩,自然比不过君舒影。卡Kа酷Ku尐裞網 若能治理好渭河…… 即便放在大周历史上,那也是亮眼的功绩一件! 有了这个契机,朝中以顾家为首的人再联名上奏,拥立他为太子,即便是君烈,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真是,好深的谋划…… 卧在软榻上的小狼崽子们一同打了个呵欠,更靠近她些,继续睡觉。 她一手抚摸着尚算柔软的狼毛,细白的指尖轻轻敲击起榻上的矮几,蝶翼般的眼睫轻轻垂下,令人看不清那双琥珀色瞳眸中究竟在思考什么。 用晚膳时,小姑娘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花厅。 君天澜正握起牙箸,见她出来,不禁怔了怔。 她在他对面落座,自顾自开始吃东西,声音清脆:“你若去南方,会带我同去吗?” 君天澜听着,握着牙箸的手不禁紧了紧,眸光复杂地盯着她:“谁告诉你,我要去南方的?” “我自己猜的。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夹了块红烧肉,吃得喷香,却自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你会带我去吗?” “我已奏请那人,请司天台的判官随我同往。他最擅天象,能够帮上忙。”君天澜声音淡淡,给她夹了一筷箸青菜。 沈妙言不动声色地将青菜挑出来扔到面前的盘子里,继续吃肉:“司马辰啊……” 君天澜盯向她,她忽然抬眸,双眸灿若星辰,朝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太美。 君天澜按捺住狂跳的心,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低沉冷静:“你与他,认识?” 当初司马辰找上门想跟小丫头说话,他明明拒绝了的。 “与你无关。”沈妙言说完,不顾君天澜黑沉威胁的目光,继续慢条斯理地用膳。 她在宫中学了那么久的规矩,如今用膳也算得上端庄优雅了,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等心满意足地用完膳,她便放下碗筷,在银盘中净过手,翩然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转动墨玉扳指,盯着她的背影,生生压下胸腔中的妒火。 傍晚时分,暴雨停了。 沈妙言午睡过后,找了套男装出来,用玉簪将头发束在头顶,摇着扇子,步出隔间。 君天澜正伏案写字,抬眸见她这副打扮,冷声道:“去哪儿?” “出府逛逛。”小姑娘没看他,抬步继续朝外走。 等她走了出去,君天澜才唤了声夜凛,让他带人暗中跟着。 夜凛自然知晓沈妙言是自家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毫不犹豫就带了十一名最精锐的暗卫,东南西北全方位将沈妙言看紧,唯恐又发生上次被君舒影的暗卫蜘蛛掳走之事。 沈妙言带了素问出府,途经前院,却瞧见顾明正指挥着小厮们将一口口大红木箱搬到偏厅。 见她好奇地盯着那些木箱,素问心头颤了颤,连忙上前笑道:“小姐,若是出府逛街,可得抓紧时间,这天色暗下来也就是一时半会的事儿。” 沈妙言摇着折扇,面容淡然地抬脚朝前走:“我知道那是什么。” 素问一怔。 “不就是要给薛府下聘礼吗?”小姑娘说着,余光忍不住又扫过去,两名小厮不小心将其中一口木箱打翻,无数金银宝贝、珍珠器皿等滑落出来,直晃花了人的眼。 她收回视线,压下心头的酸楚,唇角上扬:“王爷真有钱。” 完全不在乎的语气。 素问心头涌上苦涩,默默跟在她身后,盯着她娇小的背影,张开口想说什么,却终是无言。 此时大雨初霁,开元街上到处都是重新摆摊儿的小贩,一派熙攘热闹。 沈妙言身着月白锦帕,手执折扇穿过人群,在旁人眼中端得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暗自询问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怎生得这般俊俏。 沈妙言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唇角的弧度更是上翘。 他君天澜要迎娶薛相之女,她沈妙言却也不是嫁不出去的。 见过她容貌的,谁不夸上一句颜色好? 如今既没人帮她张罗婚事,那她自己张罗好了,总归要嫁个好的,也叫他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儿。 她正赌气地胡思乱想间,一名小厮挤开人群奔过来,笑得恭敬:“沈姑娘,我们爷请您楼上说话!” 沈妙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把玉骨折扇,挑眉道:“你家爷是哪位?” 静宜居三楼雅座,秦熙把玩着两只玉石滚球,正倚在窗台上。 感受到来自背后的视线,沈妙言转过身,仰起头,就瞧见那人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此时暮色四合,薄光从万里云层洒落在长街之上,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身白裳仿佛镀着神光,宛如最尊贵的俊俏公子,骄矜地挑着眉头看他,浑身都是傲骨。 居高临下的男人唇角笑容越发幽深:“寿王的小妾,可愿意上来陪本王喝杯茶?” 沈妙言正觉着从他那个角度看自己,必然能够惊艳到他,谁料到这货出口就是句“寿王的小妾”,直惊得四周人纷纷驻足看她。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寿王有断袖之癖呢! 第678章 她的信仰,便是本王的信仰 然而此时此刻,她很乐意干出抹黑君天澜的事,于是粗着嗓子喊道:“你等着!” 说罢,麻溜地窜进茶楼,只叫长街上的围观百姓误以为那寿王不仅有断袖之癖,这断袖似乎还跟人家秦王牵扯不清…… 沈妙言来到三楼雅座,但见圆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与点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正好饿了,一撩袍摆落座,大大咧咧开吃。 秦熙盯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玉石滚球:“瞧着像三天没吃过东西似的……怎么,寿王断你粮草了?” “粮草?”沈妙言抬眸,飞快地瞥了眼桌上的美食,淡淡道,“当然没有,他不会克扣我的饭食。” 秦熙靠到椅背上,以冷淡的姿态睥睨着她,“本王听闻,寿王府即将给薛府下聘,若是薛宝璋过门,你的处境,怕是会艰难许多。” 沈妙言吞下满口食物,伸手去拿鸡腿:“王爷想救小女子于水火?” 秦熙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抬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端详着她:“本王还听闻,前些时日,寿王与宣王为了争夺你,在长欢街大打出手。卡Kа酷Ku尐裞網想来,你当是他心尖尖上的宝贝才是,可如今……啧,他还真是好心性,为了权势,不惜忍痛娶旁的女人……” 沈妙言有些吃不下去了,将鸡腿放到盘子里,自个儿漱口净手:“秦王到底想说什么?” 秦熙眼中流露出一抹冷血与腹黑,轻笑了声,忽然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环过她撑到桌面,俯身到她耳畔:“秦王府正好缺个秦王妃,不知沈姑娘可有兴趣?” 君天澜迎娶谁他不管,但同为男人,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女人在君天澜心中有多重的分量。 若能将她握在手里,便等同握住君天澜的最大把柄。 将来在朝堂之中,或许会有大用…… 他盘算得极好,沈妙言偏头看他,他的眼型非常锋利,此刻那双瞳眸中有对她容貌的满意,有勃勃的野心与欲望,却唯独没有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 她不由哂笑,端起茶盏,慢吞吞地呷了一口:“抱歉,我没有给人利用的癖好。” 秦熙哈哈一笑,看着她的眸光却变了变:“寿王的小妾,你可知人生来便与这世间诸人牵扯不清,谁都在利用别人,却同时也在被人利用。卡Kа酷Ku尐裞網你涉世未深,自是不懂其中奥妙。” 沈妙言站起身,推开他的手,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眼神坚定:“我有我的骄傲。” 秦熙眉头一挑,挪开那把大椅,淡然落座:“愿闻其详。”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简单的十个字,却叫素来宠辱不惊的秦熙愣了愣。 半晌后,他轻笑出声:“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百姓……一个王府小妾,竟也有这般了不起的抱负吗?” 沈妙言懒得同他多做解释,抬起小下巴,骄傲地离开了雅座。 秦熙盯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瞳眸中划过深色。 他轻轻转动掌心的玉石滚球,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每每从长街走过,都会艳羡地盯着那些来往的贵人。 他们穿着昂贵华丽的衣裳,有着睥睨众生的贵气,出手便是千金,却不曾看到,街头巷尾还有孩子正忍饥挨饿,还有很多穷人甚至连看病都是奢侈。 当时他曾想,若有朝一日,他也能做那人上人,他定然会慷慨施舍、施行仁政,叫治下的百姓绝不受饥寒之苦。 如今他凭赫赫战功成了高高在上的秦王,手握北疆二十万兵权,自是贵不可言,可是…… 他站起身,推开窗,盯着长街上如蝼蚁般来来往往的百姓,神色讳莫如深。 可是,小时候的夙愿,究竟被他丢到哪个角落了呢? 隔壁雅座。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靠在墙壁上,丹凤眼中流露出半抹困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这就是,你的信仰吗?” 萧城诀正品着好茶,见自家殿下一碰到那女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不禁叹息: “沈妙言此人,看似纯真无暇,实则深不可测。殿下,你可曾见过哪个女人,能够如此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咱们这些人之中?即便是以聪慧过人闻名于镐京城的薛宝璋,怕是也没有这份能耐吧?” 君舒影瞥了他一眼,淡然地走到窗边,盯着长街中那个走马观花的小公子,唇角的笑容在最后一缕夕阳中,柔软得令人惊艳:“总之,她的信仰,便是本王的信仰。” …… 沈妙言逛了许久,特意向行人打听了司马府怎么走,又拿私房银子买了不少礼物,亲自去拜访了司马辰,同他说了好一会儿子话。 等回到寿王府,天色早就黑了, 她直接去华容池泡温泉,让素问帮她把换洗衣裳拿过来。 池水里浸着药材,这么泡着,令她通体舒畅,一天的疲倦与不适皆都消失无踪。 岸边的梨花瓣被晚风吹得纷纷扬扬,她抬手接住一瓣,唇角的笑容意外的温柔:“你若娶妻便娶好了,没了你,我也不是活不下去……” 她自幼没了亲人,这些年一路走来,有人宠固然好,可没人宠,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总归,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等她洗去一身疲惫回到东流院,刚跨进自己的隔间,就看到君天澜坐在她的床榻上,低垂眼帘,正翻着她看了一半儿的书。 小姑娘莫名产生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于是几步跨上前,从他手中夺过书卷:“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君天澜直视她的双眼,答非所问:“他的饭菜,可好吃?” 说的是秦熙。 沈妙言将书本好好放到床头,声音冷硬:“好不好吃,与你何干?” 君天澜扣住她的手腕,骤然将她压在身下:“你与他,谈婚论嫁了?!” 他的暗卫又不是摆设,这丫头与秦熙的对话,自然一字不漏地报给了他。 沈妙言轻笑:“虽然外人都以为我是王爷的宠妾,可王爷心里应该明白,咱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既不是您的女人,您操心我的婚事做什么?又生的是哪门子气?” “沈嘉!” 君天澜咬牙切齿。 第679章 于他,她是罂粟 沈妙言皱着眉尖,伸手推了他几把,可男人的身体就像铁塔般高大沉重,她怎么都推不开。 她也怒了,扬起眉毛,冷声道:“我如今既非寿王府小妾,又非你的侍女,我是自由的!我自己能找男人,也能谈婚论嫁!” 君天澜怒意更甚,使劲儿捏住她的面颊:“找男人?谈婚论嫁?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说得出口的?沈嘉,你害不害臊?!” 沈妙言被他捏得高高嘟起嘴,很想反驳他,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君天澜盯着她不停捶打他手臂的模样,忍不住冷笑:“说什么既非小妾又非侍女,你信不信,本王今晚就办了你?!” 说着,俯身到她耳畔,声音低沉性感,“从身到心,成为本王的女人……” 沈妙言瞳眸倏然睁大,男人清晰地看见她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心中稍稍满足了些,不再吓唬她,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裳,认真道: “今后没有本王允准,不许踏出东流院半步,不许同其他男人说话,不许吃其他男人的东西,不许接受其他男人的好。若再让本王知道你主动接近哪个男人……” 他说着,忽然伸手擭住她的下巴,敛去所有的神情,迫使她抬头直视他,“本王会为你准备一间没有窗的金屋子,将你此生此世,都关在里面。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脸色冷峻阴沉。 即便跟了他这么多年,享受了他无数的宠爱,可沈妙言知道,这个男人认真起来时,手段有多么可怕。 那双圆圆的眼睛逐渐变得润湿,她死死咬住唇瓣,不发一语。 君天澜目光下移,抬手扳开她的牙齿:“没有本王的允准,不许随意弄伤自己。沈嘉,你是我君天澜的女人,从头发丝到手指尖,从眼睛到心,都是我的。” 话音落地,却有灼热的液体滴落到他的手背。 他诧异地抬眸,脸颊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君天澜,你怎么就这么霸道?!”小姑娘把他推开,哭着怒吼出声,“你不娶我,还不准我嫁给别人,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越说越生气,哭得厉害,双手握拳,毫不客气地朝男人身上招呼,“罢了,咱们今晚就拼个你死我活好了!我总归不能受你这般欺负!” 君天澜抬手挡住她的拳头,小姑娘一跃而起,脚尖在不远处的地面转了个圈,顿住后,毫不犹豫地抬腿踹向他的脸。 君天澜轻而易举握住她的脚踝,顺势将小姑娘往怀中一带,“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沈妙言冷笑了声,脚尖猛地向上勾起,从背后袭向他的脑袋。 君天澜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般,淡漠地抬手,不过刹那就擒住她的脚踝。 他站起身,将小姑娘倒拎在半空中,任由她使劲儿地扑腾,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当初是谁进国师府时,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的?” 沈妙言:“……” “当初是谁拍着胸脯承诺,本王命你往东走,你就绝不朝西跑的?” 沈妙言:“……” 君天澜似笑非笑:“妙妙说过的话,本王可是要牢记一辈子的。” 他说罢,拎着她的脚踝,将她朝床上拎去。 沈妙言像块腊肉在他手中凌乱摇摆,此刻所有的气势汹汹都变成了虚张声势,她很想哭,可是眼泪根本流不出来…… 君天澜将她丢到床上,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连忙蜷缩到床角。 既然打不过这厮,她还是暂且养精蓄锐,再谋划其他好了。 男人并不在乎她在想什么,反正他是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身边的,于是平伸双臂,淡淡道:“更衣。” 沈妙言抬眸盯着他,见他面容冷峻威严,小声道:“你要在这里睡吗?可这里是我的房间……” “整座寿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睡在哪里,容得你插嘴?” 沈妙言只觉这个男人越发霸道讨厌,憋着一口气,不甘不愿地上前帮他更衣。 君天澜盯着她,尽管知晓她这份乖巧是被他逼出来的,却也好过她对他冷脸以对。 于他,她是罂粟。 一旦沾上,便再也戒不掉。 拔步床上只有一个被窝,沈妙言躺得再远,也还是轻而易举被那人抓回到他怀中。 她背对着他蜷起身体,他却非要贴上来。 小姑娘委屈得紧,转身推了他一把,“你离我远些!” 说着,自个儿挪到床榻最里侧。 君天澜盯着她,俊脸清冷。 过了半晌,沈妙言见他没贴上来,正要合眼睡觉,身后传来动静,那厮又贴了上来。 她无处可躲,那人大掌捞过她的腰,把她抱到怀中,安抚般摸了摸她软软的肚子,“好好睡觉,别闹。” 与他靠的这么近,她浑身都不自在,扭动了下,却被他一巴掌拍到翘.臀上。 她羞怯难当,不敢再乱动,任由他将脸埋到她的脖颈间轻嗅。 烛火尚明。 她听见那人低沉开口:“再过两日,我要去一趟南方。你乖乖待在府中,我给你带好吃的。” 她没说话。 屋中寂静片刻,那人声音染上沙哑:“妙妙好香……” 沈妙言红着眼圈,在他胸膛前瑟缩成一团,最后觉得太过委屈,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君天澜把她扳过来,瞧见小姑娘满脸都是泪水。 “哭什么?”他沉声,抬袖为她擦去眼泪,“你总归,会成为我的女人。” 沈妙言睁开哭红的眼,琥珀色瞳眸里满是绝望,“我算什么呢?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 君天澜抿唇不语。 小姑娘哭了许久,双眼早已红肿得像是核桃,她轻轻握住他露在衣襟外的手臂,声音软弱:“你变了……四哥,你变了……” 君天澜凝视她脸上的绝望,心尖一阵抽痛,大掌下意识地收紧,惹得小姑娘连连发出痛呼声。 他紧忙收回手,沉默地给她盖好被子,在她身侧重新躺下。 长夜漫漫。 烛火燃尽的时候,他听见身边的女孩儿还在哭。 猫儿般,抓心挠肺。 第680章 你,可不可以……不要娶她? 月上中天。 身边的小姑娘仍旧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像是撒泼般,像是要哭尽她一生的委屈般,连绵不绝犹如杜鹃啼血般凄厉。 那是她在旁人面前,绝不会流露的一面。 叫身侧的男人,心如刀割。 他终于忍无可忍,将她抱进怀中,沉默着俯首,吻去她脸上的泪花。 那么咸,那么涩…… 沈妙言双手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双眼早已红肿得睁不开,无力地打了个哭嗝。 君天澜摇了摇帐铃,值夜的丫鬟擎了烛火进来,他便吩咐她去打一盆热水。 等热水送进来,他起身拧了湿热的帕子,轻轻为小姑娘将脸和脖颈擦干净,动作极尽轻柔,唯恐弄疼了她。 小姑娘小脸哭得通红,双眼朦胧,睫毛湿哒哒的,像是浸入水中的蝶翼。 君天澜将帕子放进水盆,又从衣柜里拿出套干净的中衣,伸手帮她将被眼泪打湿的衣裳换下。 沈妙言勉强张开一条眼缝,看见暖黄的烛火下,男人低着头帮她更换寝衣,尽管指腹还有些粗糙,可他的动作已经尽量放的温柔,小心翼翼不曾占她半点儿便宜。 他的侧脸在灯火下散发出朦胧光晕,冷峻而精致。 这些年,这个男人,其实待她真的很好。 一想到他今后会用这样温柔的动作对待薛宝璋,她就难受得紧。 阵阵酸楚涌上心头,她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手臂,眼泪再度淌落:“四哥……” 男人抬眸,有些诧异,声音低沉:“嗯?” “你,可不可以……”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上,她咬住唇瓣,终是没有往下说。 君天澜垂眸,帮她拢了拢衣襟,放下帐幔,重新躺到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 沈妙言枕在他的臂弯上,忍不住侧身向他,如从前那般,伸出小腿缠到他的腰间。 嗅着男人身上淡淡的山水香,她朝他拱了拱,含泪入眠。 君天澜盯着帐顶,他知道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可他偏偏,没有勇气回答。 双手紧攥成了拳,他的手背早已青筋暴起。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给她,她该拥有的一切…… 她本就是,他捧在手掌心的女孩儿。 夜深了。 沈妙言的梦里,繁花凋零,玉树成雪。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手持宫灯,穿着火红嫁衣登上城楼,眺望远处冰封万里的锦绣河山,看见她爱的男人,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身后跟着数不清的聘礼,正逶迤而来。 他是来娶她的。 她在梦中开怀大笑。 漆黑寂静的帐幔中,一滴眼泪顺着小姑娘的眼角滑落在枕上。 你,可不可以…… 不要娶她? …… 翌日,天明。 君天澜独自在花厅用完膳,正净手时,李斯年匆匆进来:“殿下,司天台那边,有消息了。” 他拿毛巾擦干手,冷淡问道:“如何?” “司马大人听闻殿下要去南方治理洪灾,夸殿下有济世兴邦之心,乃是大周的福气,说非常愿意与殿下同行,只是……” “只是什么?” 李斯年垂下眼帘:“只是,他要求沈小姐同行。” 君天澜将毛巾丢进水盆,面色不大好。 妙言昨日傍晚去司马府,原来是为了这茬…… 可司马辰与她不过一面之缘,怎肯如此帮她? 他,在图谋什么? “殿下,沈小姐智谋过人,若能同行,想来对治洪大有裨益。”李斯年小心翼翼道。 君天澜冷冷瞥了他一眼,他连忙垂首:“老夫多言了。” “去告诉他,既然司天台诸事繁忙,本王就不劳烦他跟着了。” 李斯年拱了拱手:“是……” 隔间。 沈妙言盘膝坐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吃着矮几上的水饺。 鲜虾竹笋香菇灌汤饺,鲜美着呢。 君天澜撩开珠帘进来,在她对面落座,指节轻轻敲击桌案:“想跟我去南方?” “我想去见见世面。” 沈妙言说着,咬住水饺,入口都是浓鲜的汤汁,好吃的弯了漂亮的眉眼。 “南方有多危险,洪水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去见识一番。”小姑娘抬起亮晶晶的双眸,“四哥既然不娶我了,那么连这一点微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我吗?” 君天澜沉默。 屋中寂静良久,他才狠心开口:“我不会将你置于险境。” 南方局势,连他都无法掌控,他怎会将她带在身边! 他站起身正要离开,见她将一大碗水饺都吃下肚,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吃不饱的话,叫厨房再做。” 沈妙言歪头,避开他的大掌。 君天澜收回视线,沉重地走出月门。 沈妙言盯着虾饺,忽然没了胃口。 说什么危险,她,怕过危险吗?! 不过是想要…… 不过是想要,在那个女人没进门前,多看看他。 不过是,想要多看看他…… 入夜。 沈妙言刚爬上床,珠帘就被人卷起,那人携着冰凉入骨的山水香,钻进了她的被窝,以非常娴熟地姿势将她抱进怀中。 她任由他抱着,没吭声。 男人轻轻蹭她细白的颈子:“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府中诸事,你看顾着些。若遇到麻烦,只管进宫找母后。”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也不在意,只抱着她沉沉入睡。 翌日,天色还暗着,沈妙言便察觉到身边男人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亲了亲她的额头,才转身走出隔间。 她继续装睡,等外面寝屋里的动静也没了,才爬起来,奔到雕窗边,但见庭院中灯火亮如白昼,他带着夜凛等人,离开了。 小手轻轻扶上窗棂,直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曦光中,她才收回黯淡的视线。 这座府邸因他而变得温暖,却又因他的离去,而变得像个囚笼。 她在屋檐下独坐了一天,盯着手中捧的大周地图,掐算着这个时辰,他的队伍该走到了哪里。 正无聊地盘算时,顾明进来:“小姐,宣王殿下求见。” “君舒影?”沈妙言挑眉,“那个疯子,他来做什么?” 她正要回绝,想了想,又道:“罢了,让他进来。” 君舒影一袭白衣胜雪,穿过重重曲廊来到她跟前,摇着把紫竹骨折扇,含笑道: “听闻四皇兄去南方疏通洪水,真是巧,本王刚刚奏请父皇,也允准本王去南方共同治理渭河。只叹长路漫漫甚是无趣,本王身边缺个红袖添香,不知小妙妙可有兴致,与本王共赴渭水之南?” 第681章 心有灵犀 这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心中雀跃,余光迅速瞥了眼侍立在角落的婢女,故作认真道:“四哥吩咐,不许我出门。宣王的好意,妙妙心领了。” 说着,起身走到庭院花圃边,摘了朵牡丹递给君舒影:“愿四哥与宣王治水有功,早日返京。” 君舒影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瞧见她对自己眨了下眼睛。 他挑眉,接过牡丹,那牡丹花瓣呈现出梅红与淡粉两种颜色,乃是牡丹花中有名的品种:花二乔。 不过须臾,他便笑道:“既如此,本王便不做叨扰,告辞!” 沈妙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暗道这人七窍玲珑心思,想来应当明白她的暗示。 君舒影出了寿王府,刚跨上骏马,旁边萧城诀摇着折扇:“可是被美人拒了?” “你可知这牡丹的品种?” 萧城诀望了眼那朵牡丹,“愿闻其详。卡Kа酷Ku尐裞網” “此花名为花二乔,小妙妙将它赠与本王,乃是暗示本王,今夜二更天时,去寿王府接她出来。” 君舒影抬手将牡丹簪于鬓角,滚银边锦袍在骏马上飞扬如云,唇角噙起浅笑,其容色艳丽更甚那牡丹,在风中策马疾驰而去。 萧城诀暗自不信,不过是人家姑娘随手赠的一朵花罢了,殿下纯粹是想太多…… 眼见着到了夜里,沈妙言拉了素问进隔间,要她假扮成她待在房间里,她自个儿收拾了包袱,准备去渭水之南。 素问骇得不轻,可沈妙言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她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求爹告娘的作态,只得应允。 沈妙言将小包袱背在身上,认真道:“有什么事,你只管与拂衣和添香说。就算她俩发现,你稍稍求个情,她们一定会帮着瞒下来的。” 素问满脸忧容,生怕她在路上出事,又拿了好些毒粉包过来,让她带着防身。 到了二更天时,寿王府安安静静。 沈妙言靠在床框上打盹儿,眼见着要睡沉过去,房中烛火悄然熄灭。 守在桌边的素问一惊,连忙过去推了推她:“小姐,有异动!” 沈妙言惊醒,刚张开眼,便被一只手拉过去。 那人单手覆在她腰间,音色动听宛如明珠落玉盘:“小妙妙,果然咱俩心有灵犀呢!” 话音落地,便带了她施展轻功掠出雕窗。 其轻功之妙,竟连寿王府的侍卫都不曾察觉。 沈妙言仰望着天空那轮渐渐饱满的明月,小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笑。 那人不肯带自己去,她总有本事跟过去的。 宣王府的画舫停在城外河岸边,君舒影带她上了画舫,借着月色,沈妙言瞧见这画舫描红饰金、绮丽堂皇,哪里像是去治理洪水的,分明像是去游玩的。 君舒影领着她上了画舫阁楼,笑得分外温柔:“我帮你准备了间绣房,想来你定会满意。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走到三楼,推开雕门,沈妙言放眼望去,房中主色调是嫩嫩的粉,熏着浅浅的莲花香,梳妆台上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等一应俱全,衣柜里挂得满满,全是应季的好衣裳。 靠墙的位置,摆着张精致的圆床,绣满红莲的帐幔低垂下来,四角还挂了会发光的明珠和香囊。 角落置着口红木箱,箱子里摆满了藤球、璎珞、针线包、九连环、华容道、鲁班锁等玩具。 桌上摆着个精美的紫檀木食盘,隔成了九格,整齐地码着九种不同的精致点心。 她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连忙扑到床上,那床榻松松软软,她一扑上去就陷落大半儿。 被褥上绣的是百鬼夜行图,虽是鬼怪,却都萌哒哒的,她难抑喜欢,将被褥一并抱进怀中,回头冲君舒影笑道:“他总说小孩子不能睡太软的床,可我如今根本就不是孩子了。我喜欢这张床,喜欢这张被子!” 君舒影心中欢喜,面上却仍是神仙般的悠然姿态:“本就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喜欢就好。” 沈妙言蹂躏着那张软床时,画舫悄然驶离了河岸。 所幸这段时日并无降雨,河面平静,画舫一路载着丝竹管弦,歌舞升平地朝渭城驶去。 行了七八天后,沈妙言站在船头眺望,清淡的河风迎面而来,远处薄雾弥漫,芦苇丛一望无际,偶有几只白鹭从芦苇丛里掠起,摇曳娉婷,直上九霄。 再远的地方,一座城池巍然屹立,正是渭城无疑。 君舒影抱着件绯红斗篷出来,帮她披到身上,温声道:“船头风大,回阁楼里吧?” 沈妙言拢了拢斗篷,目视前方摇了摇头,眼睛里全是欢喜:“不妨事的。” 她看景,君舒影就在旁边看她。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拢在柔软的斗篷里,看起来嫩生生的像朵栀子花,眉宇之间都是灵动,叫人想亲上一口尝尝是何味道。 他看得发痴,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还未触及她的面颊,就听得有男人高声吟唱着渔歌,点一根竹蒿,乘一叶扁舟,从芦苇丛中驶出来。 那人瞧见这座精致华丽的画舫,上前笑道:“贵客从远方而来,可是要进渭城?” 沈妙言见他做书生打扮,面容清俊憨直不似坏人,于是回他道:“正是要去渭城。” 那个书生的眼睛便亮了亮,点了几下竹蒿驶到跟前,抬头仰望这两人,笑着作揖行礼:“小生名唤白鹭,若公子和夫人方便,不知可否拜托两位一件事?” 君舒影睨着他,低声对沈妙言道:“这人脸皮忒厚了些,咱们与他素味平生,他便敢拜托咱们做事……” 说着,唇角却微微扬起,俨然是被这个书生的一句“公子和夫人”取悦了。 沈妙言则好奇地望着那位书生:“不知你有何事?” “若两位在渭城中遇见一位叫蒹葭的姑娘,烦请转告她,白鹭仍在北郊渭河中等待。无论度过多少个芦花绽放的季节,白鹭仍在等待。” 沈妙言怔了怔,那人弯腰从船上取出个碧绿莹嫩的莲蓬,笑吟吟道:“这莲蓬挺嫩,乃是白鹭偶然摘得,赠与公子与夫人品尝。” 第682章 她在最美的河山里 说罢,将那莲蓬扔上画舫。 沈妙言接住,那书生又深深作了个揖,再度吟着渔歌驶离。 小姑娘伸手把玩起莲蓬,叹息道:“不成想,来到渭城遇见的第一个人,竟是个痴情种……” 她摘了颗莲子含进嘴里,味道极为清甜生嫩。 君舒影为她将斗篷紧了紧:“吃了他的东西,可是要帮他忙的。” “我闲着也是闲着,若有机会,自当为他打听一二。” 小姑娘捧着莲蓬,双眸清澈如水。 君舒影垂眸注视着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两句诗: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渔歌声渐渐远去,万里河山在天际成了连绵不绝的墨色,远处水天交接,洁白的鸟儿沿着澄碧河带由远而近,翅羽激起天光,迎面而来的河风清润舒朗。 渭城半掩在薄雾之中,两岸芦苇在风中簌簌摇曳。 画舫驶过不舍昼夜的河水,终于停在熙攘的岸边。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自始至终都在凝视少女的侧颜,他想他这一生,都会记得她在最美的河山里,手捧莲蓬,双眸清澈的模样。 …… 与此同时,渭城,太守府。 君天澜坐在上座,底下两排圈椅都坐满了当地官员。 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并不管这些人的窃窃私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渭城太守穆青河,拱手笑道:“王爷一大早就将臣等召来,却不知到底所为何事?这些年朝廷赈灾款的去向,臣在昨晚就已经将账册送到王爷房中,王爷可是看不明白,所以才特地召臣等过来询问?” 君天澜将茶盏放到案几上,漠然地扫视众人,伸手覆到旁边一尺高的账册上,随手拿起一本,却看也不看,径直丢到穆青河脸上:“穆太守可是欺本王无知,拿这种账本随意糊弄?!” “这……”穆青河毕恭毕敬地捧着账本跪到地上,“王爷息怒!不知这账册有何问题?每年上报朝廷赈灾款去向条目时,用的就是这些账册,皇上也并未说什么。” 君天澜冷笑,渭水以南的官僚,在朝中与萧家关系最为亲密,每年不知送了多少礼去萧府。 有萧贵妃在那人身边吹枕旁风,就算这账册有问题,那人也定是睁只眼闭只眼,自然不会深究。 这般糊涂,可笑那人竟还想收服四海九州…… 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半垂下眼帘,拿了茶盏继续慢条斯理地轻抚茶面:“本王一路沿渭水河而来,手下暗卫更是提前半月,仔细查看了渭水下游的状况……” 穆青河垂着头,没有料到他竟做了这么多准备。 寂静之中,君天澜将茶盏砸到穆青河脚边:“穆青河,你盯着本王的眼睛告诉本王,下游那些破烂堤坝,真能拦住洪水?!” 说着,伸手将案几上的账册全都扫落在地,声音威冷:“国库拨下的银钱,就只建得起那几座早就年久失修的堤坝?!” 茶盏破碎满地,茶香四溢。 穆青河抬起头,陪着笑脸:“王爷,这建堤坝,请工匠不也得花银子不是?前些年咱们南方的许多壮丁,都被朝廷征调去抗击北狄,也不知死了多少好儿郎。想要修堤坝,就得花银子请别处的工匠过来!这一来二去,可不就花了许多钱?!” “是啊,朝廷年年征兵征税,咱们南方的百姓,日子过得可清苦着哩!” “若皇上在这里,定能体恤咱们一二!” “寿王长久不在大周,根本不知道我大周的国情!就只会坐在这里,将治洪不力的责任推卸到咱们头上!” 底下那群脑满肥肠的地方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君天澜转动指间扳指,双眸一眯,正要说话,太守府的管家匆匆奔进来,擦了把汗,指着门外道:“老爷,宣王的仪驾到城门口啦!” 话音落地,满场皆惊。 不过片刻功夫,那些个官僚都喜气洋洋地站起身,以穆青河为首,纷纷抬步朝外走去:“快去迎接宣王殿下!” 不过片刻功夫,书房中便一个地方官都不剩了。 始终垂眸饮茶的顾钦原放下茶盏,“他还是跟来了。” “嗯。”君天澜声音淡漠。 乾元宫那位,不会让他立功的。 这次治洪,若是成功,那位便会将功劳尽数安到君舒影身上。 若是失败,背负笑柄的,却是他君天澜。 只可惜,治理渭河这桩大功,他便是拼了命,也非要拿下不可。 正思索间,顾钦原起身道:“殿下可要出去看看?也瞧瞧这些官吏,对待宣王,又是何态度。” “不必。” 君天澜冷声。 他是嫡长子,岂有出府迎接庶子的道理。 在渭城百姓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极尽豪奢的十六人抬软轿缓缓进城。 那轿身用的绸布乃是黄绸绣火莲花,八角垂着金黄色的流苏穗子,八名小童女捧着香炉、掌扇、金斧钺、金铃等物开道,软轿后面跟着七十二名骑在纯白骏马上的侍卫,皆都身着重铠、手持旗帜,一派威武。 轿帘用金钩高高勾起,端坐在里面的男人,其姿容似是敛进了天地间所有的艳色,令人惊艳到窒息,暗自喟叹苍天神奇,竟使得世上有如此妙人! 软轿中陈设华丽,一名身着绯红衣裙的小姑娘,跪坐在矮几旁,慢条斯理地写字,仅仅一个侧脸,便叫围观人群知道,这姑娘定也是个绝世妙人。 那小姑娘似是写错了字,眉尖微微蹙起,宣王殿下便在她身后跪坐下来,俯身看了看,温言细语地说了几句什么,却似是惹恼了那小姑娘,嘟了嘴将毛笔往他手中塞去。 而宣王竟也不嫌她冒犯,唇角噙着浅笑,俯身环过她半个身子,执笔挽袖,代她写字。 端得是宠爱至极。 喧嚣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谁也不愿打扰这份美好。 软轿在太守府前停下。 百官们齐齐拜倒,高呼给宣王殿下请安。 谁知,半晌都没被叫起来。 他们大着胆子抬头,就瞧见轿中那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众人呼吸一滞,只觉来者哪里是什么天家皇子,分明是一对神仙眷侣,乘金色祥云驾临人间。 —— 啊,好喜欢这一章的标题。 谢谢昨天打赏的十位小宝贝儿哦! 第683章 愿陪你踏遍万水千山 好半晌后,众人从惊艳中回过神,高声重复:“给宣王殿下请安!” 软轿中的男人似是才发现到太守府了,偏头朝他们嫣然一笑:“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卡Kа酷Ku尐裞網” 那笑容,太过颠倒众生。 明明都是大老爷们儿了,穆青河等人却还是莫名红了脸皮,偷眼望去,只见宣王率先走出软轿,又回转身,将手递给轿中的小姑娘。 那女孩儿穿着件月白色绣重瓣红莲花衣裙,下巴骄矜地微微抬起,并不肯碰宣王的手,自顾自跨出轿门。 而宣王竟也不恼,笑吟吟接过旁边童女呈上的绯色斗篷,体贴地为她系上,声音如水般温柔:“肚子饿了吧,渭城河鲜最是有名,等安顿好了,我领你去长街上的雅望楼尝尝。” “雅望楼?”小姑娘抬步,随他一道往太守府走。 “乃是南方最出名的酒楼,深得文人墨客喜爱,酒菜皆是一绝。” 两人闲谈着进了府中,穆青河等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呆滞半晌,旁边一名副官凑过来问道:“穆大人,这宣王殿下来咱们渭城,真是治理渭河的?” 穆青河背着手,扫了眼那华丽的仪仗,轻笑了声,压低声音道:“你瞧着这仗势,像是来治河的?分明是陪着小美人来散心的。” 说着,敛了神色,又道:“寿王那边,也仔细着伺候,莫叫他发现端倪。若被他发现什么……” 他没再往下说。 因为宣王来得突然,所以穆青河只来得及将寿王隔壁的一间院落收拾出来,好在一应物什,宣王都有备着,并不需要他们准备。 中午,太守府设宴款待宣王,整座府邸喜气洋洋,歌舞升平。 沈妙言端坐在君舒影身边,目光扫过所有位置,却都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她心中纳罕,却碍于面子没有问出口,闷闷不乐地享用了一顿尚算鲜美的河鲜午膳。 君舒影将她的不开心看在眼里,有意逗她高兴:“不是说要替那书生找人吗?下午,我陪你去街上逛逛,看看能否找到人。”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卡Kа酷Ku尐裞網 渭城多雨,午后又落了暴雨,直到傍晚时分才放晴。 两人穿着便装来到长街上,但见街头熙攘,城池虽比不得镐京城井然有序、干净整洁,却也有条有理。 君舒影在街角买了束雨后芍药,那玉树临风的神仙姿容将卖花姑娘看得一愣一愣,他想付钱,卖花姑娘却羞红了脸,怎么都不肯收,最后含羞带怯地跑了。 唇角噙着的笑容越发明艳,他转身去寻沈妙言,却瞧见她正杵在街角,视线所及,是缩在屋檐下的两个小乞丐。 她瞧了会儿,忽然低头翻起荷包。 君舒影见她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来,料想她未带银钱,便朝角落的暗卫看了一眼。 暗卫会意,立即送来一张银票。 君舒影将银票递给沈妙言,沈妙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那对小兄妹面前,将银票塞到小哥哥手里:“你妹妹染了风寒,这病耽搁不得,快带她去医馆看看,抓几服药吃。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个小乞儿震惊了半晌,随即热泪盈眶,感动的要对她磕头答谢。 沈妙言拉过君舒影,笑道:“这可是宣王爷的恩德,若要谢,就谢他好了。” 那两兄妹哭着对君舒影磕了个头。 君舒影从未行过善事,向来奉行的是只要自己过得好,其他人好不好并不重要的信条。 如今被人这样千恩万谢地磕头,他心里怪别扭的,但这种感觉并不糟糕。 沈妙言见他的表情意外扭捏,心中猜到几分,却也不戳破,从他手中取过芍药花,乐滋滋地朝前走。 君舒影见她拿了自己的花儿,心中便又多了层甜蜜,陪着她继续沿街散步。 不远处临街的酒楼上,萧城诀一袭蓝衣临窗而立,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沈妙言,最后笑道:“果然人如其名,当真是妙不可言……” 渭城鱼龙混杂,乞丐之间消息传递的最为灵通。 沈妙言今日将做的好事推到殿下头上,相信不过半日,渭城中不少人都会知道,宣王仁善。 这对王爷在民间的口碑塑造,乃是极好的事。 君舒影与沈妙言进了座酒肆,趁着小二哥过来上茶的功夫,沈妙言好奇问道:“渭城北郊外的芦苇丛里,有个书生托我替她寻人,不知小哥可有见过一个叫‘蒹葭’的姑娘?” 那小二哥将毛巾朝肩膀上一搭,笑道:“小姐,您肯定是从外地来的。那书生是不是自称白鹭?他就是个傻子!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出现在北郊的,嚷嚷着寻人,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他寻到。您可别接近他,被个傻子缠上,没得叫人笑话!” “傻子?” “读圣贤书却不知考取功名,都到了而立之年,却不知娶妻生子。每日靠捕鱼为生,偶尔拿捕来的鱼换几杯酒、几本书,又重新回他那芦苇荡住着,不是傻子是什么?!” 小二哥说着,摇头离开。 沈妙言挑眉想了会儿,笑道:“可见世间百态,须得出门才能看到。整日闷在后院,又怎么会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些稀奇古怪。” “小妙妙若是喜欢,我愿陪你踏遍万水千万,观尽奇人异事。” 君舒影一边说,一边拿丝绸帕子仔细将茶杯口擦拭干净,随手将罗帕扔掉,正要喝茶,盯着杯沿,终是嫌弃地一蹙眉尖,没下的去口。 东边日出西边雨。 渭城北郊,明明是阳光灿烂天,却又落起倾盆大雨,当真是世间奇景。 君天澜骑在疾风上,阴郁的目光紧盯着翻滚的渭河,河水随着落雨渐渐涨了起来,泥黄色的河水,不停冲击着堤坝。 堤坝两岸建着连绵人家,那些小孩儿丝毫不觉得危险,赤着脚在大雨中奔跑玩耍,甚至还有的仗着身手好,三五成群,放了渔船,在这个时候到河里摸鱼。 君天澜冒着大雨,骑疾风上前,用佩剑试探着敲了敲坝身。 这样大的风雨,自是打不成伞,夜凛浑身湿透地赶过来:“爷,咱们等雨停了再来巡查吧?” 说着,就惊恐地瞧见,那堤坝被他们家爷轻而易举就敲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第684章 愿表兄与臣弟,皆都初心不改 “爷,这堤坝……” 饶是再如何不懂水文,夜凛也知道,这样的破烂堤坝,根本不可能拦得住洪水! 雨水拍击在君天澜的面颊上,他的目光看起来格外阴冷:“这长堤用的是木桩做基,上面垒着条石,再用铁锭将条石紧紧连在一起,沟缝间浇筑进石灰、糯米、桐油,若是新修筑的,定然无比牢固。卡Kа酷Ku尐裞網” 风雨如晦。 夜凛擦了把脸上如注的雨水,将他的话接了下去:“可是这堤坝也不知修葺了多少年,爷轻易就敲开道裂缝,想来下方的木桩,早已腐烂不堪。” 说着,忧心忡忡地扫了眼两岸人家:“这些百姓,心到底有多宽,竟能如此放心大胆地住在这儿?”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叶扁舟冒着大雨从芦苇丛里冒了出来,白鹭披着蓑衣带着草帽站在船头,乐呵呵的:“二位真是明白人!小生估摸,这堤坝大约是撑不过这个雨季了。两岸乡亲去年就联名上书穆太守,要求他将他们迁移到安全地方。可是穆太守再三保证,说是请水文师勘测过,这堤坝绝不会有问题,每家又送了四两纹银贴补,乡亲们就没再闹事。” 夜凛不由气愤:“穆青河吃相也太难看了些,不肯拨款安置百姓,就用四两纹银打发他们!那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死守着做什么?!若堤坝当真溃烂……” 不知两岸有多少无辜百姓,丧生洪水之中! 君天澜心中冷意弥漫,一言不发地勒转马头,返回渭城。 用过晚膳后,君舒影带着沈妙言回到太守府。 小姑娘沐过浴,坐在大椅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颗夜明珠。 两名侍女站在她身后,帮她将头发一缕缕绞干,再涂上香香的玫瑰头油,将长发轻轻铺散在她腰间。 其中一人赞道:“姑娘的头发又黑又密,摸上去软软顺顺,真好看。” 沈妙言听着,却想起那个人头发披散下来,坐在灯火里看书的样子。 她垂眸,将夜明珠搁到案几上:“时辰不早,我该就寝了。你们出去吧。” 两人见她眉宇间神色黯淡,对视一眼,行过礼后退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姑娘刚踢掉绣花鞋躺到床上,君舒影忽然推门而入,手中拎着只绘嫦娥奔月图案的流苏花灯,唇角噙着浅笑:“这样早就睡了?起来吧,如今正值初夏,正是游园赏花的好季节呢。” 沈妙言闭着眼睛,暗自谋算了下在花园碰见那个人有几分可能,尽管掐算来掐算去,也觉得不会碰到那个人,却还是怀揣着一线希望,下床穿鞋。 太守府花园建造的富丽堂皇,遍植奇花异树,每隔几步便并头挂两盏灯火,远远看去宛如火树银花,绚丽得叫人挪不开眼。 初夏之夜,园中花儿果然都开好了,芍药、鸢尾、紫罗兰、金盏菊等在清凉的夜风中竞相争艳,灯光将花海点亮,远处薄雾掩映着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亭台楼阁、假山叠嶂,令人恍惚只觉误入仙境。 沈妙言嗅着花香,心中舒畅,眉梢眼角也染上了笑颜。 君舒影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如此,唇角笑容越发秾艳。 刚刚那两个侍女回报说她似乎不开心,他才想着使些手段,叫她重新开心起来。 若能在君天澜眼皮底下,让她忘记他,让她不再因为他而悲伤、而高兴、而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牵扯,那么这一趟出行,他君舒影才算是真正的获益良多。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正漫步花丛间,忽有断断续续的筝声自园角响起。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你听见了吗?”沈妙言抬头。 君舒影微微颔首:“乃是一首相思曲。行乐间中气不足,可见弹奏者身体虚弱,正缠绵病榻……” 他顿了顿,又道:“应当是个独守空闺的少妇。” 沈妙言挑眉,眼中是止不住的崇拜:“这你都能听出来?” 君舒影虚荣心膨胀,连声音都染上一层得意:“我自幼浸-淫琴棋书画,乐曲最是精通,自然听得出来。哪****哄得我心情好,我便为你弹上一曲,叫你开开眼界,什么是真正的绕梁三日。” “吹牛皮!” 两人笑谈着,一路朝前走去。 花园东南角,一座八角凉亭掩映在草木后。 君天澜正与顾钦原及其他幕僚在亭中议事。 顾钦原面色苍白,唇间更是毫无血色:“……表兄此趟,乃是为着立功而来。若北郊堤坝有问题,等大洪水时冲散两岸民居,表兄不正可以借此,参奏穆青河一系官员贪赃枉法、罔顾百姓性命吗?!若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宣王在南方的势力,便等同归零,南方百姓感念表兄仁慈,定会拥戴您!” 君天澜转动墨玉扳指,神色凛然:“本王是急着立功不错,可是钦原,本王不能放着两岸上千百姓不顾。北郊堤坝,必须赶在下一场暴雨前重新修葺!” “这样好的机会……”顾钦原脸色更白,说不下去了,狠狠饮了口热茶,不再多言。 “明早之前,将你们修葺堤坝的方案交到本王手中。”君天澜扫了眼其他人,声音冷淡。 这些人都是他府中幕僚里面擅长治水的,想来让他们补修堤坝,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幕僚们领命后,纷纷告辞离开。 君天澜起身,负手站到亭柱旁,静静凝望远处灯火。 顾钦原盯着他的背影,凉风吹来,不知怎的,他的面颊却有些发烫。 沉吟良久后,他蹙眉:“刚刚,是臣弟失言了。若这功勋的背后,藏着两岸上千名百姓的累累尸骨,那么这太子之位,夺取的未免太不光彩。” 说着,起身向君天澜作了个揖。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不是咱们小时候约好的吗?”君天澜声音低沉清绝,却蕴藏着一股别样的深厚力量,“钦原,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皇帝。” 为女人的枕边风而放纵贪官,却还妄想统一四海,与痴人说梦又有何异。 顾钦原低头,一字一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臣弟,会始终陪着表兄。愿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表兄与臣弟,皆都初心不改。” 他说完,郑重地拱了拱手,离开了八角亭。 君天澜驻足良久,正要离去时,却瞧见两道人影从花丛里漫步而来。 第685章 弥足珍贵 “……我并不觉得白鹭是疯子,他在芦苇丛里等蒹葭等了那么多年,那个叫蒹葭的女孩儿,一定是个好姑娘。卡Kа酷Ku尐裞網” 熟悉的软糯声音。 君天澜的瞳眸,骤然放大。 “世间自有痴情种,众人皆醉我独醒。那些市井小民,自是不会理解隐士的胸怀。”君舒影低头望了眼满脸认真的小姑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头发要揉乱了!” 小姑娘护住脑袋,仰头抗议。 明明暗暗的花影中,君天澜看见那两人在花墙边驻足,君舒影摘了朵碗口大的金盏菊,轻轻别上小姑娘的鬓角:“这样就不乱了。” 而小姑娘面带疑色,抬手摸了摸鬓间的花儿,双眸如水,声音轻软:“好看吗?” 君舒影凝视她的小脸,灯笼的薄光将花影移上她白嫩的面颊,她看起来像是个小花仙。 他笑得温柔:“嗯,很好看。” 小姑娘的脸有些红,低头不语。 君舒影垂在腿侧的手紧了紧,单手撑在花墙上,将小姑娘笼在他的阴影里,俯下身,缓缓地,靠近她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 下一瞬,破风声凌空而来。 君舒影揽着沈妙言掠出去,堪堪站稳,就听见一声巨响,身着墨袍的高大男人站在花墙旁,拳头深深陷进墙壁之中。 那堵爬满紫藤萝的花墙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点,迅速裂开无数缝隙,不过刹那,便彻底坍塌成破砖碎瓦。 君天澜收手转身,一双沉黑凤眸,阴郁地盯着沈妙言:“过来!” 沈妙言没料到会在这种境遇下被他逮着,被他吓得抖三抖,强撑着躲在君舒影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小小声:“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凭什么呀?” 君舒影眉眼弯弯:“四皇兄离京之后,我觉得小妙妙一个人在府中孤单,就顺路把她带过来了。四皇兄该感激我才是,对她发什么火?” 君天澜看都不看他,只盯紧了沈妙言:“我数三个数,你若不过来……” “一。” 沈妙言垂下眼帘,依旧躲在君舒影背后。卡Kа酷Ku尐裞網 “二。” 对面男人周身的气息越发阴冷,饶是隔了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君天澜面无表情,薄唇轻启:“三……” 她咬住唇瓣,下意识地迈开步子。 刚迈出半步,就被君舒影扣住左手腕:“怕他做什么?” 君天澜眸光越发危险,几个大跨步上前,一手扣住沈妙言的右手腕,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中,冷着脸带她离开。 君舒影站在原地,望着那两人的背影,似是不在意地摸了摸下巴,唇角的笑容却落寞了几分。 沈妙言被君天澜带回他住的院落,把她摔到床榻上,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欺身而上:“我定的规矩,忘了是不是?!” “你压疼我了!” 小姑娘蹙着眉尖,答非所问。 君天澜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盯着他,他胸腔中藏着无数愤怒与妒忌,他有无数句责罚的话,可是对上她水盈盈的瞳眸,竟不过片刻,那怒火就像是被天降甘霖浇灭。卡Kа酷Ku尐裞網 只余下,沉重而漆黑的灰烬。 沈妙言静静凝视他,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的怒意逐渐化为无奈。 好半晌后,他终是什么都没说,松开桎梏她的手,略显疲惫地在床榻边缘坐好,捏了捏眉心:“罢了……” 她跪坐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小嘴,试探着解下他头上的黑金发冠,替他将头发散开,轻轻为他按摩头部。 屋中烛火幽幽。 她轻声道:“我……我就是想来看看四哥。她大约,快要进门了吧?等她进门,我就不能天天缠着四哥了。” 说着,垂下湿润的眼睫,声音含了泪腔:“我就是想,多看看四哥……” 君天澜背对着她,心口像是被尖锐的匕首深深扎破,疼得他半晌发不出声音。 蜡泪顺着烛身,一滴滴滚落,在烛台上凝结成半透明的固体。 最后一点烛光熄灭,君天澜在黑暗中转身,将她抱进怀中,紧紧闭上双眼,声音颤抖而破碎:“对不起……” 沈妙言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她抬袖擦去眼泪,十分依恋而珍惜地往他怀中钻了钻,伸出小手,紧紧揽住他的腰,几近贪婪地呼吸他身上淡淡的山水香。 于她而言,如今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 翌日,天色熹微。 身边男人动了动,却惊醒了身边的女孩儿。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怕他要走,紧忙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君天澜将她脸上的担忧都看在眼里,心中柔软,侧身转向她,将她抱到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小嘴:“哪儿也不去。” 沈妙言这才稍稍放心,不笑时也翘着的唇角,在此刻翘的像是月牙儿:“四哥若是出去巡视,也顺道帮我打听个人吧。” 说着,将白鹭蒹葭的故事说给他听。 君天澜听完,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冷峻的唇线抿出些许笑意:“那等不着边际的话,你也信?” “为何不信?”沈妙言坐起身,拿圆眼睛瞪他,“宣王也认为,那人是真的在等人呢!” 她提到君舒影,君天澜的眸色就深了几分。 沈妙言自知失言,正想着说些什么挽救下,忽然被那人扯到怀中,继而将她压到身下,声音低沉:“家规中再加一条,不许在我耳边提君舒影。” 说罢,狠狠咬住她的小嘴,霸道地肆虐起她的唇齿来。 沈妙言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兮兮地被他蹂躏。 等他终于啃完,她只觉唇瓣都红肿起来,麻麻胀胀地难受。 太守府的花厅里早备好了早膳,穆青河带着妻子儿女过来,等了会儿,才将两位王爷等来。 只是昨日待在宣王殿下身边的女人,却不知怎的被寿王拐了去。 这是皇族家事,他不敢多做打量,客客气气地请两位王爷入座用膳。 君舒影坐在君天澜的对面,目光快速掠过沈妙言,却见她今日浑身上下,半点儿他送的衣裳首饰都没有了。 第686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膳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卡Kа酷Ku尐裞網 谁都瞧得出来,宣王今日心情很不好,那眉梢眼角像是淬了冰雪,尽管动作依旧优雅,可一举一动,却无端叫人瘆得慌。 桌上谁都不敢吭声,穆青河正盘算着怎么将这顿饭平平安安地捱过去,谁知自己的嫡女穆如意却不是个省心的,直言道:“不知这位沈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怎的昨日还跟着宣王爷,今日却成了寿王爷的身边人?” 她自打见过君舒影,便彻底被他的容貌吸引。 她曾与府中小厮有过苟且,早已沦为渭城嫁不出去的笑柄,自知配不上宣王爷,可如今见美人失意,自是生出护短之心,要同沈妙言争辩一二。 沈妙言还未回答,端坐在穆如意旁边的一名女子,轻声提醒她:“如意,食不言寝不语。” 沈妙言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但见她生得面色苍白,发髻作妇人打扮,呼吸之间却甚是孱弱,俨然是久病在身的模样。 她想起昨夜在花园里听到的筝声,君舒影说是缠绵病榻的少妇弹的,莫非,就是这位女子? 她将目光投到君舒影身上,对方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只是眼底却流转着淡淡的得意。 她心中好笑,朝那女子感激地微微颔首,便低头继续用膳。 用罢早膳,君天澜将沈妙言带回院落,让她乖乖待着,他要去明光寺一趟。 沈妙言也想跟去,可他说有要事拜见明光寺高僧,带着女眷不方便,再加上途中恐有危险,硬是不让她跟去。 她倒也不强求,央了他带好吃的斋菜饭团回来,就放他离开了。 君天澜走后不久,君舒影过来找她,笑眯眯道:“既然他走了,咱们继续去城中找人吧。” 沈妙言望了眼被她放在窗台上的莲蓬,点点头,随他一道跨出院子。 两人穿过长廊时,沈妙言瞧见早上帮她解围的那名女子正迎面而来。 见到两人,那女子连忙屈膝行礼:“臣女给宣王殿下请安!” “免礼。卡Kа酷Ku尐裞網”君舒影姿态随意。 沈妙言见那女子身后的丫鬟果然抱着把筝,不由笑道:“昨晚宣王爷与我逛贵府花园,听见有人弹筝,那曲子弹得极好,想来便是姐姐弹奏的了,真真是绕梁三日不绝呢。” “沈姑娘谬赞。”那女子正要笑,却禁不住以帕掩唇,重重咳嗽了几声。 待她咳完,沈妙言余光望去,那帕子上竟是一滩血污。 女子无力地扶住身边侍女的手,虚弱地朝君舒影行了个礼,“臣女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她走后,沈妙言回头望了眼她的背影,不由感慨:“正所谓天妒红颜,我观她面相,怕是活不过几个月了。可惜这等有才情的女子……” 君舒影摇开把紫竹骨折扇,浑然不在意:“她是穆府的私生女,名为穆娉婷,自幼流落在外。后来许是觉着姑娘家将来长大了还能做联姻之用,穆青河才将她接回府中教养。五年前,她嫁给渭城首富钱缙冲喜,可惜钱缙到底没能活下来,不到半年就去世了。钱家无后,财富尽都被穆青河霸占。她如今蹉跎府中,怕也是孤单等死的份儿。” 正说着,沈妙言就听到曲廊那头响起叱骂声:“贱人!谁让你从这条路走的?!没得死在本小姐院子门口,给本小姐招惹晦气!” 她好奇地望去,说话的人满脸扭曲,正是穆如意。 君舒影无意管这档子闲事,觉得与小妙妙游山玩水顺带找人才是正经事,因此拉着她离开了长廊。 晌午时分,十几骑快马来到明光寺外。 君天澜跨下马,示意众人在此等候,只带了夜凛一人进了寺庙。 那位高僧与顾家是老相识,因此待君天澜十分客气,请他在禅房里坐了,又亲自为他沏过茶,才认真道:“殿下找老僧问治水良策,却真真是问错了人。” “如今渭城危在旦夕,整个南方都岌岌可危,可叹穆青河一系南方官员却不知居安思危,整日歌舞升平,实在是百姓之不幸。据钦原所言,二十年前惠敏大师还是俗家弟子时,便曾成功退治过河水,本王此次前来,乃是抱着十足的诚心,但求大师不吝赐教。” 君天澜说着,示意夜凛呈上一尊白玉佛像,亲自站起身,恭恭敬敬朝他作了个揖。 惠敏大师紧忙扶住他,笑得慈悲:“当年贫僧治水,不过是桩误会。那年贫僧还是俗家弟子,途径郊外化缘,见小吏们拉一囚车,那车中人披头散发,见贫僧路过,便唤了贫僧过去。” “他告诉贫僧,他本是治水之官,无奈连着两次犯下失误,以致被判秋后处斩。他说他死不足惜,可怜南方百姓却要遭受洪水之灾,他实在于心不忍。他说他的儿子曾提出过治水良策,可惜当时他不曾信,如今细细想来,才惊觉那计策的奥妙。他将那计谋告诉贫僧,嘱托贫僧在洪水危急时刻将此计献给渭城太守。” “那年秋后,果然如他所言,秋水泛滥成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贫僧将那几条计谋献给太守大人,那洪水才堪堪没酿成大祸。并且此后两三年,南方都未曾遭受洪水之灾。可见,他的儿子,才真正是殿下该去寻找的治水天才。” 君天澜听罢,问道:“敢问大师,该去何处寻人?” 惠敏大师仔细想了想,答道:“那官员名为梁昌德,据他所告,他的儿子名为梁羽,字白鹭。” 君天澜怔住。 及至出了明光寺,沿原路返回渭城时,周边树林变得肃杀起来。 君天澜勒住马,唇角勾起冷笑:“看来,是有人不想本王返回渭城。” 饶是冷静如夜凛,都忍不住皱眉:“可叹穆青河一群硕鼠,为着贪国库每年拨下的赈灾钱款,竟将整个南方的百姓置于火上!如今还妄图行刺王爷阻挠治洪,实在可恶!” 君天澜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凤眸里燃烧起炽热的火焰: “这国土,是大周皇族的国土。这天下百姓,曾为守护我皇族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如今子民有难,便该换我皇族来守护他们!本王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誓死守护,绝不退却!” 跟随他的十几骑侍卫皆都热血澎湃,纷纷抽出腰间长剑,高呼出声:“誓死守护,绝不退却!” 一方天地,皆被震撼。 —— 有亲亲反应看书时章节重复或者显示不出来,遇到这种情况,可以试试将本书从书架删掉,然后从设置里清除缓存,再搜索本书看看哦! 第687章 惊艳了时光,魅惑了苍生 太守府。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与沈妙言在外游逛了一天,傍晚时刚踏进府门,穆青河身边的贴身长随恭恭敬敬地过来相请:“见过宣王爷!萧二公子和我家老爷都在书房,请您过去说话。” 君舒影微一颔首,携着沈妙言往书房走。 书房重地,本不该是女子去的。 可沈妙言望向君舒影的侧脸,见他并不避讳自己,心中起了些小心思,便也没主动回避。 两人穿过重重曲廊来到书房,只见书房外的庭院里搁着十几口木箱,沈妙言嗅见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息,却不知那木箱中究竟装的是什么。 踏进书房,只见渭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吏都到了,房中颇有些愁云惨布的意味。 君舒影一撩袍子,落座,手肘慵懒地撑在扶手上:“何事?” 萧城诀摇着折扇,目光落在房间正中央那口红木箱上。 两名小厮上前,将木箱打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别过脸。 君舒影轻笑:“穆太守,下次行刺前,也该打听打听对方的深浅。且不提本王这位皇兄身手如何,仅仅是他身边那些个随从,也不是寻常杀手就能取其性命的。” 他身后,沈妙言眼底掠过了然,原来是穆青河派人行刺四哥,却被四哥反制,将这十几口木箱的杀手人头送到太守府……浓浓的警告意味。 穆青河战战兢兢,眼睛里都是躲闪:“是,下官失算了!不过……” 他顿了顿,白着脸道:“下官一共派去了一百六十二名精锐刺客,但是刚刚清点了数量,这里只有一百六十颗人头。还有两个人……” 肥胖的双手,忍不住地攥紧官袍。 君舒影垂眸,还有两个,怕是被君天澜留了活口,将来用作指控穆青河行刺他的证据。 房中寂静半晌,穆青河忽然痛哭流涕,率领众官员向君舒影跪下:“宣王爷,臣等为萧家鞠躬尽瘁,每年可是上贡了不少好处呀!您既然来了,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若这些年的事情真被寿王查明报到皇上那儿,便是萧家,那也落不着好啊!” 沈妙言挑眉,这穆青河是在威胁君舒影? 她的目光落在君舒影侧脸上,对方一脸玩味儿,瞟了眼萧城诀,笑道:“穆大人说的甚是有理,表弟,你既是萧家人,便为他们想个万全的法子吧!本王才从长街回来,沐浴更衣才是正经事。” 说罢,姿态懒散地离去,将整个烂摊子都交给萧城诀打理。 沈妙言跟着他离开书房,欲言又止地走了段路,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会保下穆青河吗?” 君舒影在长廊扶手边站定,随手掐了朵廊外的牡丹把玩:“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如今,我和小妙妙的信仰,是一样的呢。” 沈妙言怔住。 他将牡丹簪于鬓角,回首冲她翩然一笑。 雪白轻盈的蝴蝶落在他的肩上,朱红的长廊,碧绿的植株,他站在光影中簪花一笑,惊艳了时光,魅惑了苍生。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半晌才回过神,心中无端升起自惭形秽之感,早忘了他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只觉周身如浮于云端,生出缥缈恍惚之感。 人在面对极致的美人时,大约是不敢直视对方双眼的吧? 他的美太过浓烈,轻易直视,恐会灼伤眸眼。 沈妙言往后退了两步,拎起裙角,红着脸逃走。 君舒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噙着的笑容越发秾艳。 沈妙言回到君天澜的院子,探头探脑地跨进门槛,见里面似乎无人,稍稍松了口气,在心底编好了今天出门的借口,便走到窗台边,给那养在白瓷细颈瓶中的莲蓬换水。 这么多天过去,莲蓬早有些泛黄,凋敝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她双手支颐,想起那个憨直的书生,忍不住轻悠悠叹了口气。 “去哪儿了?” 正伤春悲秋之事,背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 沈妙言回过头,只见君天澜刚沐浴过,上身赤.裸,下身只简单地穿着条黑绸裤,湿发披散在腰下,他正拿帕子随手擦拭。 他胸膛宽阔,腰却精瘦结实,每一寸肌肉都透出浓浓的力量美。 沈妙言静静欣赏着他的身体,按照编好的借口道:“今天我待在院子里,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白鹭可怜,所以决定继续去找那个叫蒹葭的姑娘。谁知出门时,正好碰到君舒影,就跟他一起结伴寻人了。但我跟他其实什么都没做,一整天下来,我们都没交谈上半句话呢。” 说着,眨巴起无辜的水眸,一脸纯真地仰望走到自己跟前的男人。 许是他沐浴时熏过山水香,那份冰凉的山间草木香气非常浓烈,却又似乎掺了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叫她周身都变得沁凉。 她觉着,有点冷。 后背抵上窗台,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发顶:“怎么,妙妙莫不是还想跟他做些什么?” “没有……”沈妙言在他大掌底下瑟缩了下,“他想帮白鹭找人,正好我也想帮,我们才凑到一块儿的。四哥忙于寻找治水良策不能陪我,我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他陪着我,四哥也能放心些……” 君天澜眸光一冷,君舒影陪着,他更不放心好吗?! 然而这话,却不能同她说。 冷冽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红润晶莹的小嘴上,他觉着有些渴了。 大掌滑至小姑娘后脑,扣住她不让她躲开,男人俯身便去亲吻她的唇瓣。 吻着吻着,他抬眸,黑沉的眸光正对上站在花圃边的男人。 君舒影的白衣被夏风吹得鼓起,他含笑望着那一幕,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天澜终于结束了这个吻,却凑到沈妙言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妙言脸红得越发厉害,只娇怯地垂眸不语。 不远处,君舒影看到的画面便是君天澜将她打横抱起,小姑娘脸红得能滴血,钻进他的怀里,像只把自己埋进沙子里的小鹌鹑。 第688章 他的笑声,凌驾于暴雨之上 紧接着,他看见君天澜抱着沈妙言向床榻走去。 习武之人听力极好,再加上又是青天白日,院落中本就安安静静,因此他十分清晰地听见娇滴滴的叫声从屋子里传出:“四哥,不要……” 他垂在腿侧的手紧了紧,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就又听见少女断断续续的媚啼:“嗯啊……四哥……嗯……不要……” 直叫人脸红的声音。 唇角最后一缕笑容也消失不见,君舒影转身,抬步朝自己住的楼阁走去,还未走上两步,腿窝处莫名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他勉强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 屋子里。 君天澜坐在床榻上,沈妙言趴在他腿上,衣摆被高高撩起。 男人垂着脸,拿清凉的药露往她红红的腰间涂抹,她刚刚仰靠在窗台上,白嫩的后腰被磨红了大片。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刚刚她以为这男人扒她衣服,是要…… 谁知,却是帮她上药。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触碰到被硌伤的地方,更是让后腰那片火辣辣的疼。 “唔……四哥,疼……嗯……” 她娇声哼着,却不知听在男人耳中,简直是妖娆撩人到极致! 君天澜给她上好药,听见她还在哼哼唧唧,下腹窜起邪火,冷着张俊脸,重重给了她臀.肉一巴掌,声音染上低沉的沙哑:“上个药而已,你叫.床做什么?这么大声,怕外面的人听不见?” 叫……叫.床? 沈妙言脑袋轰得炸开来,羞窘地将脑袋拱进他的腿缝,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君天澜心中好笑,面容却仍旧冷峻威严:“今日的事,本王不跟你计较。不准再跟他去外面逛街,可记着了?” “那等四哥忙完这阵,你亲自陪我去逛街,好不好?”沈妙言终于抬起红透的脸儿,眼睛里都是期待。 君天澜微微颔首,就瞧见小姑娘双眸中迸发出别样的光彩。 凤眸掠过黯淡,这姑娘,真是容易满足…… “对了,四哥,顾钦原去哪儿了?我昨天就没见着他了。”小姑娘坐起来,理了理衣裳。 君天澜眼皮掀动了下,却是不动声色:“他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卡Kа酷Ku尐裞網” “哦……” 翌日天晴,寿王设夜宴于雅望楼,邀请渭城中所有官吏赴宴。 穆青河请教萧城诀,这宴会究竟是何意,萧城诀摇着把折扇,笑道:“无论好宴坏宴,你还能推拒王爷的邀请吗?总归要去,不如将这场宴会变成咱们的鸿门宴好了。” “鸿门宴?” “你过来。” 萧城诀对着穆青河耳畔低语了一阵,穆青河震惊:“这……雅望楼建在闹市中,若在那里对他动手,动静太大,怕是瞒不住。” “瞒?”萧城诀冷笑,“寿王之死,乃是无名刺客所为,与太守何干?” 穆青河立即明悟,连忙陪着笑,拱手道:“萧二公子智谋过人,下官敬服!” 傍晚时分,东南角院落。 沈妙言身着莲红斜襟衫子,系着条十二幅水青色绣锦鲤纱裙,端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根雕莲花碧玉簪,慢吞吞插上发髻。 君天澜背对着她,低头正了正外裳,淡淡道:“待会儿在雅望楼,无论发生何事,都必须乖乖听话。” “知道了……” 小姑娘声音懒洋洋的,只盯着菱花镜中的容颜。 虽然她清晰地嗅到从君天澜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可这杀意并非是冲着她来的。 她估摸着待会儿,又是宴无好宴。 天晴了一天,却在傍晚时分落起雨来。 沈妙言趴在黑金马车的车窗前,静静望着长街上的人,这些南方百姓对渭城的无常天气早已习惯,纷纷淡定地支起大油纸伞,依旧熙熙攘攘地叫卖。 马车在雅望楼外停下,君天澜亲自执伞,护着沈妙言跨进楼中。 四楼设了十桌酒席,官员们携家带口,见东道主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君天澜抬手示意免礼,牵着沈妙言的手在其中一桌坐下。 乐师端坐在珠帘后,伴着雨声,弹奏起婉约小曲儿。 沈妙言环顾四周,这四楼修建的像是一座四面中空的轩阁,青纱帷帘高高挽起,依稀可见天际被雨幕掩映的墨色山峦,以及城中的繁华之景。 风雨渐起,雨水从外面洒落进来,他们仿佛是坐在山水之间,觥筹交错,在乐曲与落雨的交融声中,在鲜美的河鲜与佳酿中,忘记今夕何夕。 曲至高潮,乌云压境,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四楼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在风中无力摇曳,将在座之人的面容照得明明暗暗,仿若各怀心思的鬼魅。 乐曲渐渐低迷。 及至沉寂,一声破了音的筝声陡然拔高,叫言笑晏晏的宾客们瞬间安静。 君天澜背对风雨,面容冷峻:“本王前几日巡查过北郊堤坝,却见堤坝年久失修、裂缝四起。早闻得诸位大人家财万贯,不知可否出资出力,随本王加固堤坝?等天晴时,再由官府出资,将两岸百姓转移到安全地带,修筑新的堤坝。” 穆青河放下酒杯,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嘴,笑道:“王爷多虑了,本官早已请水文师细细勘探过,那堤坝还能用个三五年呢!” “三五年?”君天澜挑眉,冷笑了声。 那笑声太过低沉阴冷。 穆青河并不怕他,打了个呵欠,懒得再跟他演下去:“王爷出身皇族,自是不懂钱财来之不易。咱们这些官当的也不容易,至于民生方面的钱财嘛,自是能省则省。” 能省则省?! 沈妙言瞟向他,他的肥脸将五官挤作一团,这么说话的模样,着实令人恶心。 “若王爷实在看不惯我等……”穆青河呵呵一笑,“不如将我等投入大狱?” 这寿王看着怪吓人的,可他们背后有宣王撑腰,再加上法不责众,这寿王总不能把他们这些官员全抓了吧。 再者,寿王今夜能不能活着走出雅望楼,都是个问题。 楼外暴雨倾盆。 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君天澜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凌驾于暴雨之上,像是九重天里藐视苍生的神祇。 穆青河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男人在笑什么。 不过刹那,他们就听见,长街之上,有另一种声音响起。 那是无数铁蹄,踏在风雨中的声音! 第689章 北郊,决堤了 它们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寿王竟不知在何时调集了军队,将整座雅望楼包围了起来! 安逸了上百年的渭城,陡然间金戈铁马。 众人纷纷起身,奔到廊柱旁朝外张望,只见长街上的百姓不知在何时被驱赶殆尽,那些身着黑甲的将士们,扛着无数箱笼等物,当着他们的面,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街面上。 黄的是金元宝,银的是银元宝,绿的是碗口大的明珠,细白的是一条条珍珠项链…… 数不清的宝物倾洒在长街上,堆积成山,阴冷的暴雨,也无法遮掩这些财宝散发出的光芒。 一名官员的小妾当即啼哭起来:“夫君,那不是妾的红宝石头面吗?!还有那顶金冠子,那不是你前些时日送妾的吗?!” 旁边的女子们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在场的官员们,面色阴沉可怖。 穆青河盯着自己藏在府中的数十箱金条,那些将士“哗啦”一声,就将他搜刮半生的金条尽数倒在雨地里…… 他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寿王爷好手段……” 将他们约到雅望楼,却暗地里调集军队,搜刮了他们的府邸! 君天澜擎着杯烈酒,淡然地端坐在风雨中,“穆大人才是好本事,在太守的位置上坐了不到十年,就聚集起如此庞大的财富。敛财手段,实在是叫本王钦佩。”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他身上,愤怒的,震惊的,仇恨的…… 然而他依旧端坐着,那么凛贵威严,那么高高在上。 真龙天子的威赫,怕也不过如此吧? 寂静之中,顾钦原系着防雨斗篷匆匆上来,一撩袍摆,朝君天澜单膝跪下,拱手道:“臣弟调兵来迟,望王爷恕罪!” “无妨。” 沈妙言接过侍女递来的纸伞,替君天澜撑开,望着顾钦原,心中颇有些意外。 渭城旁边就是江城,她没记错的话,戍守江城的将军正是顾家的旁支。 原来顾钦原并不是卧病在床,而是偷偷离开渭城,搬顾家的救兵去了。 圆桌旁,君舒影慵懒地靠坐在大椅上,两名美貌侍女替他撑着孔雀尾绸布伞,他懒懒把玩着杯盏,毫不在意这两方的对峙冲突。 对面萧城诀摇着折扇,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置若罔闻。 君天澜凤眸深不可测:“把穆青河等人投入牢房,等待本王判决。” 话音落地,便有上百名黑甲兵涌上来,将穆青河等人团团包围起来。 穆青河笑得狰狞:“寿王以为,下官会束手就擒?!” 说罢,猛地一吹口哨,无数蒙面黑衣人从顶楼一跃而下,借着轻功落进四楼,每人都手持长刀长剑,反包围住那些黑甲兵。 凄风苦雨。 “只要将寿王的全部人马都剿杀掉,对外,本官就说,寿王等人为治洪丧生渭河。王爷不是想要功勋吗?啧啧,这可是用性命换来的伟大功勋啊!” 穆青河面容扭曲,俨然是胜券在握的姿态。 “呵……”君天澜凤眸微眯,站起身,从腰间取下两把长刀,临风而立的姿态,像是悬崖峭壁上永不会弯折的青松,“那便试试,究竟是穆太守的刺客厉害,还是本王的精兵厉害。” 话音落地,他陡然化作残影,率先离开了原地。卡Kа酷Ku尐裞網 所经之处,血雾弥漫。 两拨人马在四楼中大打出手,不过片刻光景,楼中桌椅狼藉,上好的古字画被撕碎在地,古董花瓶更是砸裂成了粉末。 萧城诀不停地用目光暗示君舒影。 君舒影优哉游哉地示意女童拿来镂刻着莲花纹的香熏小炉,他四周有暗卫把守,因此那两方人马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嗅了嗅小炉中燃烧的莲花香片,叹息道:“比起血腥味儿,本王还是更喜欢莲花的清香。” “王爷!”萧城诀怒极。 他们还有两百精兵藏在城中,只要君舒影一声令下,与穆青河共同围剿君天澜,算什么难事?! 只要君天澜死在这里,只要他死在这里…… 谁还有本事,与殿下争夺这大周江山?! 可君舒影只是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将香炉还给女童,余光扫了眼被夜凛等人护着的小姑娘,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穆青河等人贪赃枉法,的确该死。正所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本王既是大周皇族,便该守护我大周子民!” 说罢,雪白身影一掠而出,与那些蒙面人酣战起来,手中长剑舞若梨花。 楼顶破了个大洞,无数黑衣人伴随暴雨涌了下来。 暗卫们护着萧城诀避开,他在雨中剧烈咳嗽,一双眼盯紧了君舒影,最后气得生生喷出口血来,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穆青河双眼亚眦欲裂,逃无可逃,气急败坏地不停跺脚:“管他什么天家皇子,都给老子杀了!老子坐镇渭城多年,大不了反了朝廷,老子自己当皇帝!” 黑白两道身影快速穿行于黑衣人中,满地都是尸体,满地都是狼藉与血水。 最后一瞬,黑与白,以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刀剑相向。 刀光剑影,映亮了两双同样凌厉的丹凤眼。 众人爆发出尖叫: “寿王爷!” “宣王爷!” 沈妙言微微抬起下巴,琥珀色瞳眸中却是分毫担忧都没有,嫣红晶莹的唇角反而微微翘起。 刀与剑以疾速错身而过。 君舒影的长剑,凌空越过君天澜的右肩,刺穿了他背后的黑衣人。 君天澜的长刀,凌空越过君舒影的右肩,贯穿了他身后的蒙面者。 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最后两个黑衣人倒下,两人各自收剑。 倾盆暴雨中,君天澜冷冷吩咐:“悉数投进大牢。” 穆青河绝望地呆愣在原地,直到被黑甲兵押下楼,还满脸怔愣,他,输了? 他的地位,他的财宝…… 都没有了吗?! 楼上刚偃旗息鼓,夜寒快马加鞭地奔到雅望楼下,从马背上滚落,仰起头,双眼通红:“王爷!北郊,决堤了!!” 所有人,俱都身躯一震。 风雨飘摇中,君天澜声音稳若磐石:“所有男人,随本王去北郊。” 倾盆暴雨从残破的楼顶倾泻而下,他站在雨幕中,尽管面容冷峻,却在这一刻,像是会发光般,成了所有人信赖的主心骨。 第690章 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黑甲兵在顾钦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下楼,朝北郊进发。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大步走到沈妙言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夜凛会护送你回太守府,你要乖乖的。” 沈妙言仰望着他:“可我想去北郊。” 君天澜收回手:“夜凛。” 话音落地,便不再管她,大步走下楼。 两名夜字辈的暗卫拿了防雨斗篷为他系上,他踩着长靴,消失在楼梯拐角。 沈妙言不开心地咬住唇瓣,她一点都不想回太守府,她想去看看洪水是什么样的,想去看看四哥是怎么治洪的…… 正不高兴间,君舒影手持孔雀尾花绸伞过来,唇角噙着浅笑:“我与你一道回太守府吧。我瞧那府中有座五层小楼,咱们登楼观景,定能将渭城雨色尽收眼底。再泡两杯铁观音,岂不享受?” 沈妙言闷闷不乐地跟着他下楼。 两人乘坐软轿,刚到太守府,就瞧见府门前全是摔碎的东西,箱笼、衣裳等物散落一地,数辆囚车停在不远处,数十名官兵正拖着府中诸多家眷出来,骂骂咧咧地将他们往囚车上押:“穆青河倒台了,还以为你们是官家小姐、夫人吗?!呸!” “哈哈,穆青河也有今天,寿王爷可真是为咱们渭城百姓出了口恶气!还都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小爷上囚车!” 说着,竟挥起鞭子,重重鞭笞起那些哭哭啼啼的老幼妇孺。 君舒影正想拉沈妙言进府,沈妙言眼尖,一眼瞧见穆娉婷跌倒在雨水中,被几名官兵拳打脚踢,有人拿了鞭子过去,嘴里骂着难听的话,毫不客气地将鞭子抽向她。 她几步冲过去,拦在那官兵面前:“谁都不许伤她!” 几名官兵怔住,回过神时,君舒影已经到了沈妙言身边,淡淡道:“这个女人,本王保下了。” 众官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轻声道:“可是寿王有令,一个贼子都不许放过……” “贼子?”沈妙言将穆娉婷扶在自己的膝盖上,抬头与他们据理力争,“她不过是个深闺弱女,她懂什么?!怎么就担上贼子二字了?” “穆青河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的女儿,难道不该死吗?!”这些官兵许是平日里被压迫得狠了,因此压根儿不想放过穆家人。 穆娉婷身子本就虚弱,被雨水淋了这样久,早就只剩下出的气了,奄奄一息道:“多谢沈姑娘相助……只是,姑娘还是……还是放开我吧。娉婷一世清白,便是死,也死的坦坦荡荡……聘婷不愿意,不愿意给旁人添麻烦呢……” “你胡说什么呀!”沈妙言是恩怨分明的人,将她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帮她暖一暖身子,“我等会儿就带你回府,我也懂些药理,煎几服药给你服下,想来还能撑些时日……” 她觉得穆娉婷真是可怜,若一直流落在外也就罢了,好不容易被父亲找回来,却只是叫她去冲喜。 大好的姑娘家,哪有给短命鬼冲喜的道理。 君舒影替两人撑着伞,隔绝了天与地,只剩下这个瘦弱无骨的女子,如被风雨摧残的花儿般,艰难地呼吸。 她的胸脯还有些起伏,闭着双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我怕是不行了……那个人……那个人……你若看见那个人,替我告诉他一声,蒹葭失约,愧疚半生,下一世,下一世,再也……再也不要等我……”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蒹葭,她就是那个蒹葭?! 穆娉婷咯出大口污血,勉强睁开眼,遥望北方的重重雨幕,蜡黄的小脸上竟绽放出光彩:“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卡Kа酷Ku尐裞網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她的眉梢眼角染上艳色,仿佛死亡并不可怕,而是将她从枷锁中解脱。 幼年时,她跟着白鹭哥哥流亡在芦苇岸,尽管贫穷,却过得很开心。 当时约定好了的,约定好了,等他们长大,她就做他的妻子,陪他读书,陪他捕鱼,陪他研究如何治水。 可惜…… 所谓亲生父亲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美好。 她还记得她被带走时,她的白鹭哥哥哭着说他会等她,他会等着他的蒹葭回来,他会在芦花绽放时,在水上办一场最美的婚礼,让她成为他的新娘。 两行清泪从穆娉婷眼中滑落,她怔怔凝望北方,她好想,她好想回到他的身边,她好想,成为他的新娘…… 君舒影静静注视这出人间戏剧,饶是冷硬如他,都禁不住哀叹一声,造化弄人。 沈妙言低垂着头,刘海儿遮挡住了她的眉眼,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良久,就在穆娉婷一点点阖上双眼时,小姑娘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才不会帮你传话,一个字都不会帮你传!” 穆娉婷喘息着,错愕地望向她,却见她抬起头,满脸泪水地怒吼出声:“若有想说的话,你自己去告诉他就是!若想嫁给他,为什么还要等下一世,现在就嫁,马上就嫁!” 小姑娘吼罢,哭着将她背起来,冒着瓢泼大雨,朝北郊飞快奔去。 夜凛骇了一跳,那些官兵同样震惊,他们正要冲过去拦人,君舒影丢掉绸伞,拔剑站在街心,先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谁敢阻挠这场婚礼,休怪本王剑下无情!” 说罢,转过身,去追沈妙言。 沈妙言健步如飞,眼泪与雨水顺着下巴不停淌落,她浑身都湿透了,却仿若未觉,拼了命地奔跑。 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赶在大限来临前,相见! 雨水与眼泪模糊了眼睫,她脚下不稳,猛地朝前摔出去,却不肯以手撑地,双手死死护住穆娉婷,继而用双腿站起来,继续朝前狂奔。 君舒影追在她身后,听见背后的马蹄,寒着脸回转身,顷刻化身白衣修罗,将前来逮捕穆娉婷的数十名官兵们打落马下,夺了匹健壮的快马,朝沈妙言疾驰而去。 “走!”他将手伸向小姑娘。 小姑娘仰起脸,毫不犹豫地将手递向他。 快马如流星。 沈妙言紧紧抱住穆娉婷,只愿这马儿能跑得过时间,跑得过死神…… —— 明天渭城就结束啦。有读者不喜欢这几章,但其实每个小地图都有作用,毕竟作者要考虑更多,四哥不可能毫无功绩就当上太子,那样很多硬气的朝臣,是不会服他的。如果直接当,剧情会很突兀。 小地图里还有妙妙、皇子们、贵公子们对苍生大义新的领悟,心态的改变。 第691章 金石不渝,肝胆相照 暴雨滂沱。 马儿疾驰出了北郊城门,远处开阔的景象,令沈妙言胆战心惊。 掺杂着泥沙的河水怒吼出声,以汹涌澎湃之势,不停地撞击两岸堤坝。 无数黑甲兵运来装着泥沙的布袋,一捆捆堆到岸边,尽管这努力在浩大的洪水面前是如此渺小,却足以震撼人心。 无数携家带口的百姓被寿王府的侍卫组织,井然有序地从危险地带撤退,沈妙言看见洪水以铺天盖地的架势而来,将下游的房屋尽皆冲毁。 那些被困在其中来不及离开的人,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卷进大洪水中。 屋宇坍塌,两岸皆是妻离子散、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紧紧抱着水中岛屿上的一棵植株,哭着朝岸上的人伸出手,暴雨掩盖了他害怕的嚎哭,不过半瞬的功夫,他便被洪水卷走。 什么都没留下。 “小妙妙!”君舒影勒住马头,皱起好看的眉尖,“咱们去哪儿找人?” 沈妙言回过神,紧张地朝四周张顾,到处都是乌压压的难民,哪里看得到白鹭的身影…… 目光很快落在远处即将被水淹没的芦苇丛,她一咬牙,背着穆娉婷跳下马:“芦苇丛!” 君舒影眸光一凝,急忙跟上。卡Kа酷Ku尐裞網 迎面而来都是逃难的百姓,一位大婶见沈妙言急匆匆往河岸边跑,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小姑娘,你回去做什么呀?便是屋里头有什么钱财,那也是逃命要紧啊!” 沈妙言侧头望了眼背上奄奄一息的姑娘,抬袖擦了把雨水,笑道:“大娘,钱财是没有的。不过,婚礼倒是有一场……” 说着,在众人看疯子的目光中,逆着人群,往那河岸边跑。 水位持续涨高,浑浊泛黄的河水,将芦苇丛淹没了大半儿。 眼前的景象逐渐开阔起来,沈妙言看见有人穿着蓑衣,撑一尾扁舟,身形笔挺地立在芦苇丛中,正静静注视着不见边际的洪流。 “白鹭!白鹭!”小姑娘双眼发光,在河岸边高喊。 那个男人转过身,看见他们时愣了愣,目光在触及到小姑娘背着的人时,更是陡然散发出别样的光。 他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将那扁舟驶到岸边,踉踉跄跄奔到沈妙言身边,将瘦弱成杆的女子抱进怀中,声音发颤:“蒹葭?蒹葭?!你回来了?!” 穆娉婷艰难地睁开眼,瞳眸涣散。 她已看不清眼前男人的模样,她只依稀闻见渭水的淡腥味儿,和芦苇的清香…… 漫天落雨,天地嘈杂。 她勉强伸出手指,试探着触摸男人的脸,唇角咧开浅浅的笑:“白鹭哥哥……” 白鹭单膝跪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沈妙言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雨势渐小。 她静立在及膝高的水中,看见穆娉婷大睁着双眼,雨丝从乌蒙蒙的天空落下,落进她的双眼中,又从她的眼眶里溢出。 穆娉婷的手覆在白鹭面颊上,继而颤了颤,似是想去接那白茫茫的雨丝,早已不知今夕何夕:“白鹭哥哥,芦花开了……” “是啊,芦花开了……” 白鹭紧紧握住她瘦到皮包骨的手,泣不成声。 君舒影不知从哪儿摘了朵新开的莲花,在风雨中叹息一声,亲自俯身,别在穆娉婷鬓角:“妙妙,可行大礼了。” 沈妙言笔直地立在一旁,擦了把泪,高喊出声:“一拜天地!” 白鹭的眼泪滚落,扶着穆娉婷,朝天地叩拜。 “二拜高堂!” 穆娉婷快要支撑不住了,白鹭亲了亲她的额头,扶着她朝茫茫江水拜下。 “夫妻对拜……”小姑娘哽咽不能语。 洪水弥漫,远处是绵延不见边际的群山。 渭河之畔,暴雨之中,两人哭着对拜,额头相贴,终是泣涕不成语。 正是六月,那些尚未开花的芦苇丛,被洪水无情淹没。 白茫茫的雨雾中,沈妙言恍惚看见一片新生的碧绿芦苇从水中生长起来,开出洁白的芦花,在微风中连绵轻曳。 所有百姓都聚在河岸边,敲锣打鼓,为身着大红喜袍的新郎新娘喝彩。 画面延伸开去,从庙宇朝堂到市井村落,从戈壁荒漠到烟雨江南,黄发垂髫,妇孺青年,上京赶考,戍守边关,下地犁田,坊间刺绣…… 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选贤举能,讲信修睦。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安居乐业,是谓大同。 …… 沈妙言身子踉跄了下,被君舒影及时扶了把。 她定睛看去,白鹭抱起穆娉婷,站起身来,一步步淌过河水,朝芦苇丛而去。 穆娉婷唇角的笑容,点亮了这一方天地:“夫君,这些芦花,真漂亮……” 瘦弱的手,顺着男人的面颊一点点滑落。 再没了声响。 白鹭将她放到那叶扁舟上,解开系绳,轻轻推了船儿一把。 “娘子,这一世,下一世,我都在这里等你。” 白鹭擦去眼泪,目送她远去,声音平静。 系着墨色斗篷的男人站在城楼之上,将江岸边的一幕幕清晰地收入眼底。 背在身后的手,缓慢地转动着墨玉扳指,凤眸中看不出喜怒哀乐。 旁边一名渭城小吏喋喋不休:“那位沈姑娘着实可恼,穆青河犯了诛九族的大罪,那穆娉婷是他的女儿,就该在菜市场斩首以儆效尤!正所谓法不容情,便是这个道理!而宣王为纵容她,更是当街行凶打伤我兄弟数人,同样可恼!” 君天澜注视着茫茫水面边的小姑娘,声音淡漠:“把那三人请上来。” 小吏以为这是寿王要为他们出头了,顿时喜不自禁。 沈妙言等人被请上城楼,她第一个冲过去抱住君天澜的腰,声音软软糯糯,透出浓浓的依赖:“四哥!” 见证过旁人的生离死别,才对自己所拥有的那么珍惜。 夜凛搬来张大椅,君天澜撩袍落座,淡然的目光落在白鹭脸上:“你叫梁羽?” 白鹭双眼仍是红红的,闻言怔了怔,随即手足无措地点点头。 君天澜眼中现出欣赏:“渭水河岸苦等恋人十几年,可见金石不渝。明知她是罪臣之女,却还愿意娶她为妻,可见肝胆相照。法不容情,却可融情,你可愿意为南方百姓治理洪水,还南方一个太平盛世?若功成,本王为令尊翻案,并恕穆娉婷无罪,脱离穆家,赐姓甄。” 第692章 可我只想睡你一个人 白鹭陡然睁大双眼,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高声道:“草民愿意!谢寿王大恩!” 那小吏不甘地瞪大眼睛,“王爷,您这是何意?难道不追究穆娉婷的罪过了?!” 不待君天澜回答,沈妙言先喊道:“她何罪之有?!一人出事牵连九族,这律法本就不公,她一个居于深闺的弱女子,清白良善,凭什么要帮她爹爹承担一切?!” 君天澜拉住她的手腕,淡淡道:“夜凛,拿五十两纹银,好好安顿被宣王打伤的人。” 听见五十两纹银,那小吏眼睛一亮,也不再吵嚷了。 等夜凛将白鹭和小吏送走,君舒影立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四皇兄这般收买人心的好手段,真叫本王大开眼界。” 君天澜看也不看他,只将沈妙言抱到怀中,唇角意外地勾起,夸她道:“你做的很好。” 在她身上,他看不见任何深闺小姐养成的娇气与蛮横。 他的妙妙,如此善良,如此干净…… 叫他爱不释手。 沈妙言鲜少被他夸,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着他们可怜。若能帮上忙,这世间也能少些遗憾。” 君天澜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儿,将身上的黑色斗篷解下来给她系上,继而抬头望向黑着脸的君舒影,淡淡道:“劳烦宣王送妙妙回太守府。” “你让送就送,你把本王当什么了?”君舒影声音冷冷。 君天澜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叫来夜凛,让他护送沈妙言回太守府。 “四哥不回去吗?”沈妙言有些舍不得地扯着他的袖摆。 “我还要处理这边的事,等天晴了再走,你乖乖的。”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 沈妙言刚被他夸过,心里甜滋滋的,因此很懂事地点点头,与夜凛一道下了城楼。 君舒影冷哼一声,还是去追沈妙言了。 这雨势看着又大了,他不傻,干嘛留在这里淋雨。 再说他也不会治水,还不如回太守府,带小妙妙去小楼里赏一赏雨景,泡一壶铁观音,叫两个美貌乐姬弹些南方小曲儿助兴,那才是正经事。 沈妙言穿着宽大的斗篷,篷帽将她的小脸衬得巴掌大,嫩生生的莹如白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骑在马上,却有几名小吏压着穆青河等罪臣迎面而来。 “这是做什么?”她好奇。 其中一名小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寿王有令,让这些贪官污吏跟着去修筑堤坝,可算是给咱们老百姓出了口恶气呢!” 沈妙言望着那些痛苦不堪的罪臣,不由失笑,没想到四哥这样会整人…… 她回头望向江岸,那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不知何时下的城楼,双手各拎着几袋砂石,将它们重重夯实到堤坝上。 他与四周的官兵们说着话,似是在鼓励他们。 他在风雨中轻笑的模样,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轻而易举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心。 雨势渐渐小了,洪水也不再如刚刚那般吓人。 一丝阳光从天穹出洒落,镀在他的周身,他看起来犹如神祇。 那般凛贵,那般叫人信服…… 这就是,她沈妙言深爱的男人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眼眸,莫名湿润。 …… 六月中旬,渭城的事都已处理妥当,南方治洪的重任,被君天澜全权委托给了梁羽。 眨眼间到了返程之期,沈妙言坐在黑金马车中,悄悄掀开窗帘一角,但见街道两旁的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纷纷高呼寿王千岁。 她探出小半个脑袋,瞧见那个男人骑在纯黑的骏马上,面容依旧冷峻精致,唇角却噙着淡淡的笑,周身散发出的威严与高贵,叫人不由自主就臣服在他的脚下。 眼见着呼声至高潮,那些百姓甚至纷纷跪下,泪流满面地感激寿王大恩。 曾住在北郊两岸的百姓更是身体力行,父老乡亲们挑着些杨梅、西瓜、桃儿,及白米饭、茶水等物,拦在街道上,非要送给寿王的军队。 为首的老大爷热泪盈眶,端着碗凉茶,颤巍巍朝四周的百姓道:“若无寿王,便无咱们这些人的性命!寿王大恩,小老儿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愿为寿王牛马!” 说罢,老泪纵横,颤抖着就要跪下。 君天澜跨下马,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本王曾发誓,大周子民与领土,皆是本王毕生所要守护的。你万万不必如此。” 七旬老人,当街哭得像个孩童。 君天澜接过他手中捧着的凉茶,丝毫不嫌弃那茶碗粗糙破旧,仰头一饮而尽,笑道:“果然是好茶!” 沈妙言注视着这一幕,伸手拿起矮桌上的白面饼,左右看了看,认真咬了一口。 这是临行前,白鹭送她的面点。 她笑了笑:“真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及至登船,沈妙言站在船尾,遥看那群山从视线中远去,又望向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渭城,琥珀色瞳眸清澈如水。 正怅然若失时,却闻得水面传来筝声。 那筝声含着千百种委婉、千百种情意,缭绕在渭河的烟雨里,却又丝丝缕缕缠绕在人心间,缥缈如雾,欲寻难寻,令人如痴如醉。 所谓绕梁三日,大约便是如此吧? 一波三折,余音袅袅,渐至无踪。 像是神仙路过,随手拨出的半阙曲。 远处画舫里,君舒影丢了筝,从桌上拿起一个白面饼,沉吟良久,垂眸咬了一口。 倒也不似想象中,那般难以下咽…… 大船行了八九日,眼见着明日便要到镐京城了。 沈妙言躺在楼阁靠窗的榻上,静静凝望窗外的星辰,水也晃,船也晃,星星也在晃…… 她心中郁结难解,正满腹愁绪时,淡淡的山水香传到鼻尖,那人脱了外裳躺到床上,大手一捞,便将她捞到怀里。 “四哥……”她挣了挣,没能挣开。 男人闭着眼睛,声音低沉性感:“嗯?” “你能不能……别再上我的床了?”小姑娘仰着脸,小小声地抗议。 既然终要保持距离,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男人低头凝视她的眼睛:“可我,只想睡你一个人。” 第693章 册立皇太子 星辰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船桨在夜里汨汨划过水面,声音有一种独特的江南韵味,令人安心。 沈妙言面颊发烫:“可是……” 若娶了薛宝璋,总不能不跟人家睡觉吧。 “别想太多,”君天澜将她揽得更紧些,声音透出斩钉截铁的霸道,“我总归,不会负你。” 沈妙言往他怀中钻了钻,没再多言。 回到寿王府已是第二日晌午。 君天澜匆匆换了朝服,便去宫中觐见,将渭城的事禀报给君烈。 沈妙言捡了干净衣裳去华容池,池子中间新设了一座与水面等高的白玉台,她泡了会儿温泉,觉着有些困了,便爬上白玉台,随手拉过蚕丝毯,打算小憩一会儿。 可旅途实在疲倦,这么一卧,就沉沉睡了去。 君天澜傍晚时分从宫中回来,见她不在东流院,问了拂衣,便抬步往华容池而来。 谁知穿过梨花林,入目所及便是小姑娘不着寸缕躺在玉台上的艳色。 那蚕丝薄毯早被她踢落进水里,细白的小腿儿交叠在一起,胸-前绵软的白兔球儿早被压扁,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飞舞,偶有几缕落在纤细的小腰上,怎么看怎么糜艳。 男人负手而立,欣赏了会儿,余光瞥见岸边一盒玫瑰胰子(香皂),唇角微微勾起,褪去衣衫,拿了玫瑰胰子,踩着水面跃至白玉台。 沈妙言睡得正香,朦胧察觉有人将她抱起来,拿什么东西给她擦过全身,又温柔地给她按摩。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她觉着被按摩得很舒服,哼哼唧唧了两声,小腿儿一伸,大咧咧继续睡。 腿间的好景致,便尽数落入男人眼中。 君天澜运功压下小腹的邪火,掌心运着温热的内力,给她将全身都按摩了个遍后,拿毛巾帮她清洗了一遍。 白玉台上摆了盒珍珠膏,他心思微动,拿过珍珠膏,抠了大块儿往她身上涂抹。 珍珠最是养人肌肤,等全身都涂抹过一遍,小姑娘全身更加莹白晶莹,就如同那刚剥了壳的鸡蛋,嫩嫩滑滑,叫他一摸就不想放手。卡Kа酷Ku尐裞網 长期练武的男人,手掌与指腹都结了层薄茧,再加上他力气大,他觉得他只是轻轻捏了捏,可小姑娘的肌肤却红了一片。 他研究了会儿,不由挑眉,这般娇嫩? 沈妙言嘤咛一声,不开心地睁开朦胧双眼,推了推那人捏她腰的大掌,声音还染着睡意,听起来娇憨可怜:“你干什么呀……” 话音落地,才惊觉自己赤果果被人抱在怀里。 即便曾与他坦诚相见过,可她还是臊得慌,脸一红,急忙捞起水面的薄毯裹在身上,嚷嚷道:“四哥最讨厌了!” 君天澜扯过薄毯,不让她裹,沉声笑道:“这就是最讨厌的了?还有更讨厌的。”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她压在身下,制住她的双手,目光扫了眼她不停扭动的小身子,哑声道:“帮我解解渴。”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解什么渴?” 君天澜拉过她的小手,轻轻覆到他那处巨大。 沈妙言气得拿脚丫子踹他,然而正值兴头上的男人哪里肯放弃,愿与不愿,她都得帮他做。 不过是多受些罪和少受些罪的区别罢了。 …… 等弄完两次,早已是半夜。 沈妙言累得筋疲力竭,被男人抱着回到东流院,将她好好放在床榻上,“要不要吃点什么?” 小姑娘脑袋混沌了片刻,等清醒过来时,却是不答反问:“皇上有没有斥责你呀?” “没有。”君天澜在榻边坐下,“一帮老臣都在,便是做做表面功夫,他也不会当着众臣的面,在这件事上挑剔什么。” 他的面容始终冷峻沉寂,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因此沈妙言并不知晓,下午在御书房里,以顾家、萧家、六部为首的臣子及其他老臣们,在立太子一事上争执得有多激烈。 尽管君烈并不想立君天澜为太子,可如今这个儿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甚至南方百姓已经快马加鞭送来万人联名的谢恩状,他不想立,却不得不立。 可是对君天澜而言,他的女孩儿只需要知道结果很好,就足够了。 过程,并不重要。 沈妙言见他面容淡漠,猜测应当是没什么事,便放了心,正要问他皇上可有嘉奖什么,就瞧见他从床头的水晶碟子里取了颗浸在冰水中的杨梅,含进嘴里。 她不由娇笑:“四哥不要脸,居然拿我的零嘴儿吃!” 君天澜将那杨梅含在嘴里,还没嚼呢,听见她这话,余光扫向她,小姑娘穿着宽松的丝绸中衣,一张脸儿欺霜赛雪,小嘴儿却似那樱桃般红润晶莹…… 那小嘴儿,可不比杨梅好吃吗? 他扣住小姑娘的后脑,低头吻了下去。 “唔……” 沈妙言没料到他会突然吻自己,刚刚在温泉池里已经吻得够久了,因此有些恼他,正要去推,谁知这人忽然咬破口中的杨梅,酸酸甜甜的杨梅汁子,顿时沁入她的嘴里。 她瞪大眼睛,正对上那人含笑的眸子。 他的薄唇贴着她的,声音极轻:“你的零嘴儿,本王可没贪。” 说着,吐掉杨梅核儿,再度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他吮吸着她嘴里的酸甜气息,心中喟叹,妙妙的味道,果然是比杨梅好。 他无意中发现这等吃东西的妙法,暗道下次若要再吃什么水果,便也这般如法炮制好了。 可惜这个时节,却是没有草莓的。 …… 翌日一早,沈妙言正赖床时,被拂衣推醒,说是宫里要来人了。 她梳洗打扮好,来到前院,看见君天澜和顾明等人都在前厅。 她随意用了几张葱花瘦肉丝烙饼,刚吃完,就听见宣旨的人到了。 她跟着君天澜一同到庭院里跪接圣旨,前来宣旨的正是福公公,他眉眼含笑,声音端正高昂: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嫡子天澜,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于至德三年六月二十日,授天澜以册宝,立为皇太子,即日起改寿王府为太子府,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 第694章 娇娇气气的模样 宣完旨,沈妙言第一个抬起头,震惊地望向那道明黄色圣旨。卡Kа酷Ku尐裞網 镐京城的阳光洒落在圣旨上,熠熠生辉。 君天澜声音平稳端严:“儿臣领旨,谢主隆恩!” 说罢,朝那圣旨重重磕了个头,这才举起双手接旨。 福公公将他的不卑不亢都看在眼里,暗道这位寿王爷当真是个人物,于是将圣旨送到他手中时,顺势扶了他一把,笑道:“王爷纯孝,又是个有本事的人,这太子之位,自是非您莫属。” 君天澜唇角浮起礼貌性的浅笑,扫了眼身后的顾明,对方立即递上一个厚厚的荷包。 君天澜将荷包塞进福公公手中:“劳公公走这一遭,这点银票不成敬意,当是请公公喝茶。” 福公公暗自捏了捏那荷包的厚度,暗道这寿王看着宛如青松般端直不阿,没成想却也是个会做人的…… 他眉眼更弯:“哪里,咱家为皇上办事,为太子办事,自是心甘情愿,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享受这份荣幸哩。” 这是不动声色地献媚投诚了。 “府中备了些薄酒,公公不如留下,用个便饭?”君天澜依旧客气,算是接受了这份投诚。 福公公甩了甩拂尘,笑道:“皇上还等着奴才复命,就不叨扰太子府上了。奴才告退!” “公公这边请。”君天澜抬手,竟是要亲自送他出门。 沈妙言跟在后面,不时悄悄打量几眼君天澜,以前总觉得四哥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人,可今日看来,他并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如此。 论人情世故,他比任何人都熟稔。 但是她并不厌恶这样的四哥,反而有些怜悯。 都道天家皇子身份贵重,可谁又知道他们其实各有各的难处呢。 四哥当年飘零异乡,怕是没少吃过苦头吧? 寄人篱下、看人脸色那种事,一定也也经历过很多。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诸多磨难的锻造,才锻造出如今心性坚韧的四哥。 那些磨难带来的财富,是君无极和君舒影都不曾得到过的。 所以四哥将来所达到的高度,也是他们所无法企及的。 小姑娘暗自想着心事,没留意君天澜已经送福公公出了府门。 君天澜转过身,见她一副痴相,心下怜惜,伸手捏了捏那嫩生生的脸颊:“在想什么?” 沈妙言回过神,连忙摇头:“没什么。”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会儿,也不再追问,牵住她的手,带她往东流院而去。 两人进了寝屋,沈妙言见他在软榻上坐下了,便走到他跟前,眉眼含笑地屈膝行福身礼:“妙言给太子殿下请安!” 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一股清泉,流过君天澜的五脏六腑,只叫他通体舒畅。 尽管知道这太子之位并不好坐稳,可这小姑娘做出这般作态,他自是乐意奉陪,因此威严地咳嗽了声,淡淡道:“过来伺候本宫。” 话音落地,沈妙言便雀儿般扑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咬住他的耳朵,呢喃细语:“等夜里,妙妙在床上伺候太子殿下,可好?” 明知她是玩笑话,君天澜还是起了阵邪火,暗道这女孩儿越来越像个妖精,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午膳过后,沈妙言照例要午睡。 君天澜盘膝坐在软榻上,自己跟自己下一局棋,眉宇之间露出些许冷讽。 什么册立太子,乾元宫那位,连册封典礼、大宴群臣这些事儿都不打算弄…… 所谓太子府,也不过是简简单单地换了个匾额。 这般行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不待见太子似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拈起一颗棋,沉吟良久,却终是无处可落。 那位不会放任他坐在太子之位上,只是不知,会选用何种手段将他拉下来? 他将棋子扔进棋篓,唇角抿起极冷的笑。 正独坐之时,顾明进来,行了个礼,恭敬道:“娘娘从宫里递了口信儿出来,说是恭喜殿下得封太子。娘娘说,既然皇上没有操办宴席的意思,太子府却不能马虎将就,不如在府中办一场酒宴,请朝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赴宴,一来不是宴请官员,可免了皇上的猜忌,二来也能趁机笼络些年轻一辈的人才。” “年轻一辈……”君天澜偏头望向庭院中葱葱郁郁的树木,凤眸中掠过淡漠,“这大周,终究会是年轻人的大周。” 顾明不解他在想什么,试探着问道:“那宴席?” “你去操办就好。” “是!” 沈妙言睡到日落才醒,因为睡得太长,反倒觉着更加疲惫。 她拘一捧凉水洗了把脸,对菱花镜瞅了瞅,发髻虽有些睡的歪偏,可天都黑了,她也懒得重新梳,随手拿过梳妆台上的珍珠发钗插进发髻,就这么出了隔间去找君天澜。 君天澜端坐在书房的桌案后处理公务,正凝神间,不防怀中钻进来一个软软香香的小姑娘。 沈妙言坐到他腿上,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天色都暗了,为何不叫拂衣她们进来掌灯?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的。” 她说得认真,君天澜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妙妙会心疼人了,真是难得。” “哼。”小姑娘不乐意,推开他的手,揉了揉脸儿,“等她进门,就轮不到我关心四哥了。” 君天澜原本心情还算不错,听见这话,凤眸沉了沉,不动声色地亲了亲她的嘴儿,声音淡然:“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红烧肉、酱烧肘子,还要吃熏牛肉和烤鸭。” 沈妙言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乖巧地报出菜名儿。 “都依你。”君天澜摩挲着她的腰身,语带宠溺。 可这份宠溺在沈妙言看来,却成了薛宝璋进门前,四哥能给予她的最后一点温暖。 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琥珀色瞳眸里的复杂,她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更紧些,再抬起脸时,眼中却是一片纯真烂漫:“妙妙想要四哥喂!” 娇娇气气的模样,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第695章 世间从无公平,爱情亦然 “妙妙想要四哥喂!”女孩儿娇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在这种事上,自是肯宠着她的。 …… 太子府酒宴在即,府中人都紧张忙碌地准备着,沈妙言好奇地望着丫鬟们进进出出,却不知他们在忙什么。 最后还是添香不小心说漏嘴,道出了明日府中有宴会的事儿。 入夜之后,小姑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那样盛大的宴会,四哥却不曾知会她一声,显而易见,他并不想她出现在宴会上。 他,是嫌她丢人吗? 正想得出神间,被褥被人掀开,男人携着淡淡的山水香躺进来,熟稔地将她抱进怀中,轻轻揉捏起她的身子。 沈妙言背对着他的胸膛,莫名瑟缩了下。 只这一点微妙的瑟缩,就被男人察觉。 他贴得更近些,低头凑到她耳畔,声音仍旧低沉清冷:“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冷……”沈妙言垂下眼帘。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便将她抱得更紧些,似是不经意地开口:“明日东郊有一场祭祀水神的庙会,让夜寒和素问陪你去玩儿。”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轻声道:“我想让四哥陪我去玩儿。” “明日我要进宫面圣,恐怕没时间陪你,你要乖。” 夜凉如水。 沈妙言在他怀中,心却比这夜色更凉。 好半晌后,她才闷声道:“好,我去东郊。” 女孩儿的乖巧让君天澜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尖,名为愧疚的东西,在胸腔中一点一滴蔓延开。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翌日一早,天色朦胧时,小姑娘就被摇醒。 她竟也不贪睡,默默坐起身,由着素问帮她梳洗打扮。 等打扮好,她站在床前,望着靠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扬起的笑容甜美又乖巧:“四哥,我走了。” 君天澜微微颔首。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到床前,捧了他的脸凝视良久,不舍般亲了亲他的薄唇,最后深深嗅了一口他身上清泠泠的山水香,才鼓起勇气,转身离开。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才沉下脸:“沐浴更衣。” 拂衣和添香进来,在男人散发出的阴寒气息中,战战兢兢地伺候他沐浴更衣。 东郊的确有一场庙会,可沈妙言并没有心情逛,只坐在树下,双手支颐,静静望着不远处的热闹。 素问给她买了糖葫芦,她接过,咬了口山楂,又嫌酸地吐到旁边,“不好吃。” 素问与夜寒面面相觑,小姐从早上出门便是不开心的样子,看见热闹也还是这样无动于衷,也不知是怎么了。 沈妙言见这两人为难,换了副好脸色,指挥他们道:“那边有卖红枣米糕的,素问,你去帮我买几块回来。” 素问不疑有他,立即去买米糕。 她走后,沈妙言又对夜寒道:“我有些渴,你去那边弄些山泉水回来吧。” “可是小姐身边无人——” 沈妙言挑眉:“这里有这么多人,怎么会没人?快去吧,我很渴呢。” 说着,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 夜寒望了眼周围的喧嚣人群,只得去给这位小祖宗弄山泉水。 两人走后,沈妙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架牛车前,递给那驾车之人一锭银子:“大叔,你载我去蒙城吧。” 蒙城位于镐京城西边儿,是通往魏国的必经之路。 那大汉连忙捧过银子,也不问其他,喜滋滋请她上来。 沈妙言爬上牛车,车轱辘声隐进嘈杂的喧嚣声里,顺着山野小路,很快无影无踪。 素问和夜寒各自回来时,只见大树下空空如也。 两人只当沈妙言贪玩,大约是在庙会的某个角落,因此到处搜找起人来,可是找遍整座庙会,都不见她的踪影。 两人这才意识到糟糕,连忙运了轻功飞快往寿王府而去。 牛车驶进远处的树林,沈妙言从脖颈间取出那朵红宝石莲花扣,端详半晌,又小心翼翼塞进衣裳里。 等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敲碎好了,她想着,望向渐渐远去的镐京城东城门,眼睛里还含着点点不舍。 那个她跟了四年多的男人,终是要娶旁的姑娘了…… 她自认为自己比薛宝璋更爱他,可是在权势的较量中,那点子爱,算什么呢? 她无权无势,什么都给不了他,所以他选择迎娶薛宝璋,一点错都没有。 爱情从不分先来后到,从始至终,不过都是一场权衡利弊。 她不会埋怨这样不公平的爱情,因为这天下,本就是不公平的。 无德无能的人身居高位、敛尽天下财富,有德有才的人却轻易就被小人踩在脚下,便是两袖清风,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下场呢…… 权贵子弟总能凭着家族权势、祖宗荫庇作威作福,就算不曾寒窗苦读过,却也能凭关系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 而寒门子弟纵便是十年寒窗,该落榜的,还是要落榜。 世间从无公平,爱情亦然。 她闭起眼睛,小脸清冷淡漠。 寿王府。 薛宝璋坐在女眷们中间,不停地被她们恭维。 准太子妃,谁不想巴结着些呢。 可薛宝璋的定力却十分好,轻摇团扇,一点也看不出骄矜的模样,只是盈盈浅笑,偶尔妙语几句,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 那双秋水般的美眸偶尔投向不远处的男宾席,流光溢彩。 这个男人,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将宣王在南方的势力连根拔起,并且俘获南方民心,可见手段非同一般。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与宣王有一争之力。 团扇轻摇,她唇角的笑容越发艳丽。 男宾席上,不少年轻公子纷纷向君天澜敬酒以示祝贺,他只意思意思饮了几杯,便示意韩棠之与顾灵均替他代酒。 宣王那一桌,萧城诀仍旧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可萧城烨的脸色却是难以抑制的阴沉,盯紧了君天澜,一副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表情。 君舒影悠哉地品着杯中酒水,不时朝女宾席看一眼,却没能找到小妙妙的身影。 他疑惑地挑眉,莫非她病了,不能参加酒宴? 第696章 苍天为证,明月为媒 君天澜让人代酒后,便借故离席。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独自回到东流院,挑开月门珠帘踏进隔间。 这里满满都是她的味道,她的朱钗首饰,她的衣裳鞋袜,她看了一半儿的书,喝了半口的茶…… 前院的喧嚣声不停从雕窗外透进来,他抚摸着窗台上的菱花镜,小姑娘顽皮,在镜子一角画了两只锦鲤,一大一小,大的鼓着冷冷的眼睛,小的胖乎乎笑眯眯,像是他和她。 凤眸深沉了几分,他轻轻抚摸那只小小胖胖的锦鲤,似是安慰:“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我总归,不会负你。” 他喜欢的人是她,他会娶的人,也是她。 他要把她保护得好好的,不叫旁人欺负了她。 那些肮脏的权谋、交易,那些诡诈的人心、算计,都由他一个人来扛,就好。 正凝思间,素问和夜寒急匆匆冲进来,两人哭着跪下:“主子,小姐她,丢了……” 君天澜的手骤然攥紧,猛地转身盯向那二人,素问擦了把眼泪,强稳住心神,将今儿的事描述了一遍。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是何等人,只听了一遍,再加上那小丫头早上离开时说的话,便知道她是选择主动离开的。 冷硬的唇角生生勾起一道弧度:“她想跑?!” …… 牛车颠簸到半夜,穿过无数麦田、河流,直到月上中天时,才终于停下。 那大叔擦了把汗,憨笑道:“姑娘,蒙城就在前头了。如今城门关闭,明儿一早你才能进城哩。” “有劳大叔。” 沈妙言跳下牛车,早已被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借着月光瞧见前方果然矗立了一座城池,心下稍安,看见不远处有棵大树,便拎了裙摆走过去,累得直接躺在了树下的青草地上。 牛车晃晃悠悠地离开,她躺了会儿,却饿得睡不着,于是又坐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庙会上买来的糙米馍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馍馍凉了,硬得咯牙,她费劲儿地咬了两口,实在是嚼得费力,见不远处田地旁有条溪流,于是跑过去,将馍馍泡进溪水里,希望能够泡得软一点。卡Kа酷Ku尐裞網 一道黑影从树林上方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不远处。 君天澜负手而立,看见的便是小姑娘跪坐在溪水旁,香甜地吃着冷水泡馍馍的模样。 她的侧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很满足,嘴角总是微微翘起,仿佛离开他,于她而言从不是什么艰难的选项。 眉宇间的戾气重了些,他缓步朝她走去:“好吃吗?” “好吃!” 沈妙言下意识地回答,又咬了口馍馍,随即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君天澜。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的确是他,下意识地朝后面缩了缩:“你……你怎么在这里?” 君天澜扫了眼那只被啃了一半儿的馍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跟我回府。” “我不回去!”沈妙言倔强地往后退,“回去做什么?打搅你太子府的宴会吗?再说,薛宝璋若是看见我,也会不高兴的!如果我的存在是给四哥添麻烦,那我为什么要回去?!” 简单的几句话,却叫君天澜的心狠狠钝痛了下。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垂眸盯紧了她的脸,月光下,那双琥珀色瞳眸闪烁着盈盈水光,比星辰更加纯真。 他紧紧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得更近些,“那你想去哪儿?独自浪迹天涯,还是去魏国找那个小崽子?!” 沈妙言身子一僵,震惊地仰头看他,他的凤眸像是两簇燃烧的火焰。 她紧忙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仍旧透出浓浓的倔强:“我不回去!我喜欢你,喜欢你将天下苍生装在心里的模样,喜欢你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鞠躬尽瘁的模样!我喜欢那个有担当的君天澜!” “这天下,没有人比四哥更适合做皇帝,我明白的……所以,若我拦了四哥的路,便是与大周的苍生为敌……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成为天下的敌人,更不愿意成为四哥的包袱和麻烦!” 君天澜从未在沈妙言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凛然,决绝,执着。 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再如何有胸襟有胆魄,那也只是在深闺女子中出类拔萃而已。 可他从不知道,她竟然思虑过这么多,她竟然独自一人背负了这么多…… 月色澄明。 麦田中的青麦快要成熟,夜色中弥漫着山野林间的味道,溪水潺潺流过,初夏的夜寂静安宁。 沈妙言终于挣脱开君天澜的手,转身朝蒙城跑去。 她还没跑上两步,忽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那人声音低哑,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你的存在,从不是麻烦!” 多少个难捱的日夜,都是她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四年了啊,因为有她在身边,所以时光也可以变得短暂。 他想要她一直陪着他,再陪四年,再陪四年…… 直到他们子孙满堂,直到他们双双老去,直到他们一同离开这世间…… 他将沈妙言翻过来,俯身咬住她的耳垂:“沈嘉,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我不准你离开,我不准!” 沈妙言鼻尖泛酸:“若你以大周太子的身份说这番话,民女自是无话可说,自当遵命。若你以君天澜个人的身份,恕我不能遵从!” 君天澜狠狠咬了口她的耳垂,低低笑了起来:“我是以沈妙言夫君的身份,说出的这番话!” 沈妙言一怔,男人突然拉着她一起跪到地面,面容冷峻地盯着远处绵延起伏的群山:“苍天为证,明月为媒,我君天澜于大周至德三年六月二十五日,迎娶沈妙言为妻。我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她,绝不抛弃她!若有违此誓,自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沈妙言呆若木鸡。 君天澜执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清越,却在这凉夜中,透出浅浅的暖意:“一拜天地……” 沈妙言终于反应过来时,却被那人郑重地按着,一同朝天地磕头。 她的额头贴在草地上,灼热的眼泪,一颗颗滚落进泥土中。 第697章 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我爱你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颤。 君天澜扶着她站起身,低头凝视她在月下的容颜,抬袖为她拭去泪水,声音低柔:“二拜高堂。” 没有高堂可拜,两人便朝着明月,认认真真地叩首。 第三拜。 两人转向对方,沈妙言怔怔凝视眼前的男人,他生得高大,月光从他背后投洒过来,将小小的她笼在他的阴影中,从最初到现在,她好像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此时他的面容不再如往常那般冷峻凛贵,而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温柔。 像是水,像是春风,像是最柔和的月光。 她红着脸,伸手牵住他的袍角:“你真的……要娶我吗?你可想好了?” 男人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想了四年。” 沈妙言脸颊更红,垂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娇怯地小小声:“那你爱我吗?” 君天澜捧住她的小手:“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为什么?”小姑娘立即抬起头,大眼睛里蒙了层薄薄的水雾,满是不解。 君天澜低头,捧起她的双手亲了亲,继而认真地与她对视:“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太长,我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答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姑娘眼圈通红通红,用手背抹去眼泪,一颗心却像是泡进了蜜罐子里,咕嘟咕嘟冒出甜甜的泡泡。 她娇羞了会儿,又缓缓道:“可我又懒又馋,什么都做不好呢。既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又没有天下闻名的才情,更不会贤惠地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四哥娶这样一个懒女人,将来要受累的。” 君天澜勾唇一笑:“但是怎么办呢,我就喜欢你。这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女人,风情万种的,娴静端庄的,贤惠勤劳的……可我偏偏,就看上你这个懒女人了。” 尽管这并不是夸奖,但沈妙言仍旧羞得双手捧脸,一颗心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小姑娘红着脸,拨浪鼓般摇摇头,又小声道:“四哥有话要问我吗?” 君天澜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嘴,眼睛里都是笑:“在我看来,妙妙这张嘴儿,不该用来回答问题……别的用途,似乎更重要些。” 沈妙言立即捶了他一拳头,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男人正色:“第三拜,夫妻对拜……” 没有锣鼓鞭炮,没有宾客酒席。卡Kа酷Ku尐裞網 没有连城聘礼,没有十里红妆。 有的,只是苍天明月见证下的缠绻深情。 那是被岁月酝酿发酵的一坛酒,便是世上最伟大的时间,也无法摧毁这历久弥新的深情。 两人相对磕了一个头,君天澜将沈妙言扶起来,小姑娘牛皮糖般黏在他怀中,只觉那柳树梢头的明月是甜的,淌过麦田外围的溪水是甜的,她的全世界都是甜的。 君天澜低头望着怀中人儿,故意笑话她:“可还要去魏国?” “四哥讨厌……”她往他怀中钻了钻,像是只收拢翅膀的小鸟儿。 “该改口了。”男人提醒。 她便又钻得更深些,声音小得叫人听不见:“夫君……” 异样的热流,窜过君天澜的四肢百骸。 心跳莫名加快,他挑起她的下巴,同她对视:“大点声。” “夫君!”沈妙言脆生生地唤了一句。 软糯,清甜。 宛如春风化雨。 君天澜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在四下的旷野里,在吹拂过万水千山的夜风里,在五湖四海清绝艳丽的月光里,将她狠狠揉进怀中:“这辈子,下辈子,你都是我君天澜的女人!这声夫君,你既唤了,便永世不能更改!” 小姑娘闭着眼睛,蹭了蹭他的胸膛。 …… 及至回到太子府已是天色熹微,君天澜让拂衣和添香帮沈妙言沐浴,自己换了朝服便匆匆去皇宫上早朝了。 他如今不比从前是个闲散王爷,身为太子,即便君烈再如何不想让他参与朝堂之事,可天底下哪有储君不参政的道理。 沈妙言挥挥手示意拂衣和添香退下,双臂抱住白玉台边缘,闭着双眼在水中沉沉浮浮,静静地思考事情。 她知晓四哥是以君天澜的身份娶她的,而非太子身份。 他的太子身份,是要给薛宝璋的吧? 薛宝璋并不见得喜欢四哥,她喜欢的,是权力。 她想嫁的也并不是四哥,她想嫁的,仍是权力。 权力是个好东西,可以叫人生,可以叫人死,可以叫心如止水的人为之癫狂,可以叫深闺女子为之费尽心机机关算尽。 可权力,也是毒药啊…… 站在权力巅峰的那些人,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她睁开眼,清澈见底的瞳眸,掠过半抹复杂。 温泉池上飘满了梨花瓣,她如一尾鱼般穿梭过无数花瓣,蝶翼般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算计与复杂。 终有一日,她会和薛宝璋正面对上。 那个时候,她是为了四哥而与她战斗,还是为了争夺权力而战斗呢? 权力是令人上瘾的毒药。 小姑娘缓缓沉进水底,她希望她永远、永远都不要被它蛊惑了心智。 …… 入夜之后,君天澜才回到府中。 沈妙言坐在花厅里,见他终于回来,急忙让丫鬟将桌上的饭菜热一热,上前帮他摘下大氅,陪他走到桌旁:“不是上早朝吗?怎么去了一整天?” 说着,温柔地帮他按摩起肩膀。 君天澜一手搭在额间,想起朝堂里君烈丢给他办的那些糟心事,却不想与她说这倒人胃口的话,于是淡淡道:“他身体不好,我帮他处理奏章,因此耽搁了时间。” 说着,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到怀里:“妙妙在府中,可有乖乖的?” “我一直都很乖……”沈妙言羞赧。 君天澜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个红绸包裹的小布包来:“看看喜不喜欢。” “四哥送我的东西?”沈妙言惊喜地捧到手里,一层层打开那红绸,才发现里面躺着一只血玉镯子。 乃是上好的血玉,红的晶莹剔透,摸上去冰凉水润,令人爱不释手。 君天澜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凤眸中都是认真:“我跟母后说了咱俩的事。” 沈妙言怔住。 —— 这几天家里有点私事要帮忙,所以改为六千更(三章),星期二恢复八千更。 真的是洛洛哟(读者):四哥温柔了妙妙的岁月,君舒影惊艳了她的时光,而楚云间则是黑夜前最后的火烧云,艳绝,温暖。 翰哥(读者):楚云间是爆了的备胎。 楚云间:(╯‵□′)╯︵┻━┻--棺材板压不住了!! 第698章 今夜就要睡了你 沈妙言凝视他良久,才问道:“她……怎么说?” 君天澜从她袖袋里掏出绣帕,把她的小手包覆起来,继而轻柔地将玉镯子推到她的腕间:“她说,顾家的女人,都有个血玉镯子。” 沈妙言瞳眸一亮,男人薄唇噙起笑,握了握她的小手:“你素日里总是冒冒失失,这血玉镯子,可不能摔坏了。” “谁冒冒失失了!”沈妙言撇嘴,摸了摸那血玉镯子,唇角止不住地翘起,两个梨涡像是盛了蜜。 她摸了会儿,又悄悄抬眸瞅他:“这血玉镯子给了我,皇后娘娘还有镯子送给薛宝璋吗?要不……我还是还回去吧?” 小姑娘面上一派纯真和担忧,可心底却全是腹黑的冷笑:她才不要还回去!薛宝璋没有才好! “她?”君天澜垂了眼帘,神情一贯冷峻,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必管她。” 他娶了这小丫头,薛家那边,怕是不能照计划行事了。 不过,薛家嘛…… 他转了转指间的墨玉扳指,唇角闪过一抹极淡的冷笑,快得连沈妙言都未曾察觉到。卡Kа酷Ku尐裞網 用罢晚膳,君天澜收拾了一番,去华容池泡温泉了。 沈妙言沐过浴,本打算回隔间,想起什么,噔噔噔跑到软榻边,从矮几的抽屉里取出那几张画本子,偷偷翻开来瞧了几眼,小脸臊红得厉害,紧忙将画本子放好。 她独自站在屋中,咬唇想了片刻,最后跺跺脚,算是下定了决心。 …… 君天澜回来时,只见东流院寝屋中只亮了一盏灯,看起来很有些暗淡。 他踏进门槛,瞧见自己的床上鼓起一团。 “在我床上做什么?”他掩了门,淡然地走过去,顺手掀开被子。 谁知被子里,春光正好。 小姑娘穿着他的丝绸中衣,故意撩起大半截衣摆,露出两条嫩生生的纤细小腿儿,故意蹭了蹭,又随手拉开宽大的衣领,露出雪白单薄的香肩:“郎君……” 端得是雏莺初啼、百转千回、娇滴滴的一声唤! 君天澜差点没把持住,低头望了眼瞬间支起帐篷的下身,冷峻的脸有些绷不住:“你这是做什么?” “行夫妻之礼啊!”小姑娘坐起身,眼巴巴地瞅他,“四哥不想要吗?” “不想。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将她从床上拎下来,理了理被她滚皱的床榻,兀自坐上去,“我明日还要上朝,你去隔间歇着。” “我偏不走!”沈妙言跟他杠上,爬到床上,跨坐到他腰间,也是起了与薛宝璋争强的心思,一把将他按在身下,“我今夜就要睡了四哥!” 说着,手脚并用地去扒他的衣裳。 君天澜由着她胡来,很快被剥成赤条条的模样,无奈而宠溺地望着她:“不是我不想,实在是你如今受不得那个罪……” “可是……”沈妙言红着脸,垂眸嗫嚅,“可是我看画本子上,那个女人明明很享受……”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君天澜哪里还有放过她的道理,毫不犹豫地将她翻身压住,“妙妙当真想要?” 沈妙言不语,却也不拒绝。 女孩子如此,那就是愿意的意思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伸手就去剥她的衣裳。 “那个,我,我怕疼,你轻些……”小姑娘斗胆抬起眼帘,眼睫都湿润了。 君天澜早听闻女人破瓜最是疼痛,他怜惜她,因此下定主意要轻些,谁知尚还未进去,身下这小女人就开始嚎叫,他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沈妙言哭天嚎地,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疼死姑奶奶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说着,随手拿过男人的中衣披上,不顾一切地奔回了东隔间。 君天澜默默坐在床上,望了眼被咬出血的手掌,又望向腿间难以安慰的那话儿,一张俊脸黑如锅底。 …… 翌日清晨。 沈妙言神清气爽地起床了,去花厅用早膳时,却见君天澜眼下都是青黑,俨然没休息好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在他身边坐下,夹了个花卷到盘子里。 “没怎么。”男人冷着脸,声音淡淡,继续吃面。 沈妙言盯了他一会儿,撇嘴道:“瞧你这脸色,像是人家欠你二五八万似的。老话真没说错,男人果然是娶了姑娘就不知道珍惜了,与我行了拜堂的礼,这才几天,就开始给我甩脸子看。” 君天澜闻言,偏头看她,她像个小怨妇似的,小嘴一张一合,说的头头是道。 他夹了个点心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三两口咽下去,狠狠瞪他。 君天澜起身,给她盛了碗龙莲鸡蛋汤,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她唇边。 沈妙言傲娇地舔了舔汤面,觉着味道不错,才喝下那一勺。 君天澜伺候她喝完一碗汤,又帮她夹了个灌汤包,蘸了蘸她喜欢的酱汁后送到她唇边,另一手拿了帕子托在她的下巴上。 这般小心伺候的模样,叫花厅中的侍女纷纷掩唇轻笑。 见过心疼媳妇儿的,没见过心疼成这样的。 沈妙言余光瞥见她们在笑,心头一凛,淡淡道:“都退下!” 众侍女行过礼,乖顺地退了出去。 “为何叫她们退下?”君天澜给她夹了个蛋卷。 沈妙言没吃那蛋卷,忽然站起身,朝他屈膝行礼,正色道:“四哥是太子,再如何宠我,但在外人面前,也该保持太子的威仪。刚刚妙妙恃宠而骄,是妙妙不对。” 君天澜放下蛋卷,凝视她的发顶,胸腔中燃起一把火,暖意直达四肢百骸。 他亲手将她扶起,抱到腿上,“现在无人,为夫宠你,乃是天经地义。” 沈妙言在他的伺候下用完一顿早膳,心里美滋滋的。 等用完早膳,沈妙言回到东流院后,君天澜独自立在檐下,声音冷淡:“可传到他耳中了?” 夜凛鬼魅般出现,拱手道:“回王爷,荣安院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 君天澜负手而立,眉眼笼在檐下的阴影里,抿起的唇线格外冷硬。 荣安院里,大太监刘喜收到太子亲自伺候沈妙言用膳之事,心中大喜,连忙上报君烈,只说太子沉迷女色,每日陪着府中那名宠妾,甚至亲自哄女人吃饭,将来必定难以成大事。 第699章 她不是妾 乾元宫。卡Kа酷Ku尐裞網 君烈盯着刘喜递进来的消息,眼里都是冷笑,毫不犹豫地将丞相薛慎与大理寺少卿薛远召到御书房,把那布帛扔给他们瞧:“这就是薛丞相挑的好女婿了!” 父子俩连忙跪下,捧起那布帛阅览。 君烈端坐在龙椅上,静静注视他们,这布帛上的事,往小了说是君天澜有宠妾灭妻之嫌,往大了说是太子沉迷女色不务正业,端看薛家如何理解。 薛远盯着布帛上陈述的种种事迹,字里行间,都是君天澜如何宠爱那个花儿般娇嫩的小姑娘。 他眉宇间笼着的郁色更加深沉,始终想不明白君天澜到底有什么好的,他能这般宠爱她,难道他薛远就不能吗? 薛慎放下布帛,拱手道:“许是太子糊涂,回头老夫同他好生说道说道。天地伦理,便是贵为太子,也没有在正妻进门前,如此偏宠小妾的道理。” 君烈听着这话,狭长的丹凤眼危险地眯起。 薛慎这话的意思,完全是将君天澜的作为往小处解释,这是不肯放弃君天澜这个女婿了…… 这些时日以来,那崽子在朝堂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卡Kа酷Ku尐裞網 六部向那崽子归拢乃是足以威胁到舒儿的大事,再加上南方人心皆都偏向那崽子,若再与相府联姻…… 后果不堪设想。 威冷的视线扫过薛远的面容,他冷声道:“遥程,你如何看?” 遥程是薛远的字。 薛远听见君烈这般问,便知皇帝的意思是叫他们薛家把这件事闹开来。 往大了闹,参奏君天澜沉湎女色,不配为储君。 他想起府中的妹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君烈又补充道:“朕见过他府中那名宠妾,容貌虽则不错,却不该蛊惑一国太子不理政事。朕寻思着,在朝中选个立了功勋的适龄男子,把她作为美人赐给他……” 薛远心头一震,抬起头,正对上君烈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连忙低下头,心思百转千回,一会儿是自己妹妹叮嘱他的模样,一会儿是沈妙言鬓角簪着牡丹花笑容娇怯的模样…… 那两张脸在脑海中重复交替,直到最后,他满脑子都是沈妙言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 拢在朝服大袖中的双拳紧紧攥起,他俯身磕头:“太子荒-淫无道,实在非薛家女良配。微臣恳请皇上,收回赐婚圣旨。” 薛慎跪在他旁边,眼皮子快速掀起朝他瞥了下,却并未拦他,而是跟着俯首。 君烈唇角挂着的笑容这才多了几分真意,示意福公公亲自将这对父子扶起来,“薛爱卿此言甚是有理,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自当为薛家主持公道。” 说着,安排两人坐了,又遣福公公去请君天澜进宫。 东流院书房,君天澜正坐在沈妙言身后,陪她练字。 沈妙言嫌他穿朝服太正经,然而不过一时半刻,福公公亲自过来传召,说是皇上请太子入宫觐见。 她诧异地望向君天澜,原来这厮早就料到会被召见…… 君天澜漠然地站起身,她跟着起来,替他理了理朝服,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若有什么难处,四哥只管向府中传信,我总会想办法解决的。” 她生得娇小玲珑,这般懂事体贴的模样,像个小小的妻子,倒有点叫君天澜不忍。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了声“放心”,便抬步同福公公一起离开。 穿过花廊时,福公公见四周人少,状似不经意地道:“如外人所言,太子殿下当真宠爱那位小妾呢。” 跟聪明人说话,说到这里就够了,端看太子能不能领会他的提醒。 君天澜目视前方,声音平淡:“她不是妾。” 简单的四个字,包含了无尽的意思。 福公公脊背窜上一股凉意,太子这话,莫非是真打算绝了与薛家的婚事? 薛家的联姻,那可不是想联就能联的! 就为了那个宠妾?!太子这是疯了不成! 素来四平八稳的大内总管福公公也起了焦躁的心,他强按捺住那份躁意,轻声道:“太子可要想好……薛相爷门生遍布天下,这门婚事,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君天澜唇角微微抿起,他自然知道与薛宝璋的联姻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只是…… 薛宝璋还未进门,那小丫头就闹腾到要离家出走,若真娶了…… 她若不把天给他翻过来,她就不姓沈。 福公公见他眉梢眼角都是无奈,也不再多言。 终归,他已经提醒过了。 …… 傍晚时分,君天澜才从宫里回来。 沈妙言正端坐在窗前练她的簪花小楷,听见脚步声,急忙抬头:“四哥?” 见男人面容冷峻淡漠,便是她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将毛笔搁到翠玉小山笔架上,起身迎上去:“宫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君天澜踱步进了屏风后,答非所问:“过来更衣。” 小姑娘跟过去,在屏风后认真帮他解开朝服腰带。 君天澜低头望着她白嫩嫩的小手灵巧地翻动着,很快就将那条巴掌宽纹蟠龙扣锁金腰带解开来。 那么熟稔…… 他心念微动,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沈妙言茫然地抬头,他揉了揉她的小手,很快松开。 “四哥越发会占人便宜了!”小姑娘说着,将金腰带收进屉子里,又踮起脚尖,为他将朝服的盘扣解开。 以前在国师府时,她是他的侍女,理应服侍他宽衣解带。 如今她是他的妻子,服侍夫君宽衣解带更成了本分。 这些活儿她做了四年,却也不知将来是否还会一直做下去…… 男人展开双臂,她将那宽大威严的朝服脱下,挂到旁边的鸡翅木雕荷塘架子上,小心翼翼地理整齐,不让留下半点儿褶皱。 正忙碌间,身着雪白内衬锦袍的男人,从背后将她抱住。 略显逼仄的屏风后,因为男人灼热的拥抱,便越发显得狭窄了。 “我正忙着呢,你做什么呀!”小姑娘拿胳膊肘推了推他。 男人俯身到她耳畔,声音清越:“乾元宫那位下了圣旨,取消我和薛家的婚事。妙妙可高兴?” 第700章 他宠着她 沈妙言惊讶地转过身:“取消婚事?!” 君天澜瞳眸中看不出喜怒:“妙妙不喜欢?” 沈妙言脑袋一片浆糊,“可是为什么呀?是薛家提的吗?他们知道咱俩的事儿了吗?还是四哥自己提的?” “这些,重要?”君天澜在一把太师椅上落座,将小姑娘拽到怀中,“无论如何,你可以放心了。” 沈妙言低垂眼睫,沉吟良久后,才直起身子亲了亲他的下巴:“但愿不要误了四哥的大事才好。” 她说着,又盯向男人冷峻的脸,故意揶揄他道:“那么个大美人娶不成了,四哥心里可遗憾?可难过?” 君天澜执起她的小手,轻轻揉捏,斜睨着她:“是啊,难过得很。” 沈妙言抽出手给了他一拳:“你这张嘴,就不会说些好听的情话吗?” 譬如那晚在蒙城外的旷野里说的话,多动听多浪漫啊,她现在还一字一句地记着呢。 君天澜握住她的拳头,眼神冷凝了几分:“除此之外,薛远,想要你。” “薛远?”沈妙言挑眉。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微微颔首。 他故意露出破绽,通过刘喜报给乾元宫那位,那位果然如他所预料般,请了薛家人入宫,急不可耐地取消他与薛家的联姻。 如此一来,寿王府和薛家的关系就算是断了。 可即便关系断了,薛家也未必会站在宣王那边。 但那位又偏偏将小丫头拉进来,利用薛远对小丫头的喜欢,逼着他将她送给薛远。 那位明知妙言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却还干出这种事,他若不给,便是得罪薛远、得罪相府。 那位,是逼着寿王府与薛家成为仇寇啊! 沈妙言自然没他想得深远,往他怀里蹭了蹭,娇声道:“我不管,我是四哥的女人,你若将我送人,那你皇太子的里子面子,可就都没了!” 君天澜摩挲着她的纤腰,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沈妙言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会听我的吗?” “薛远此人,虽非君子,却亦非小人。”君天澜唇角噙着浅浅的笑,牵了她站起身,“不过是封信,我陪你一起写。” 两人来到软榻上,君天澜盘膝坐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铺纸研磨。 沈妙言提笔蘸墨,声音清脆:“我尽量将态度放得诚恳些,瞧着他也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想来不会与我纠缠不清的。” 君天澜俯身看去,小姑娘的一手簪花小楷已经初见端妍秀美,很有大长公主的风骨了。 这簪花小楷,妙就妙在一个“丽”字上。 她能在几个月里领悟到这个程度,当真难得。 一封信很快写完,沈妙言吹干墨迹,柔声朗诵:“薛大人,见信如唔。蒙大人错爱,妙言惶恐。大人龙章凤姿、少年俊才,妙言却是蒲柳之姿,譬如明月比于烛光,实是难以相衬。闻得大人有怜花之意,然妙言此生已托付殿下,更曾于天地明月间有过山盟海誓。若大人仍旧不改初心,妙言当一死以谢大人垂青。” 柔柔婉婉的一番话,却藏着重若千斤的骨气。 君天澜听她念完,唇角忍不住地翘起,这信里的忠贞烈女,可不是他认识的沈妙言。 小姑娘读了几遍,越发觉着自己写得情真意切,想了想又让添香取来掺了苦盐的水,拿筷子蘸了,滴到宣纸上,扮作满纸眼泪。 墨迹渐渐晕染开,却也不至于瞧不见字,倒像是闺中女子边写边哭,肝肠寸断得很。 她自个儿捧腹大笑,命拂衣拿来荼蘼香,细细熏到纸笺上,又让素问取来一枝红艳艳的虞美人,将信笺捆到花枝上,这才让小厮送去薛府。 等那小厮走了,小姑娘才双手托腮,小脸上故意扮出愁容来:“那么多人喜欢我,可真叫我苦恼。” 话音落地,便被背后的男人敲了个爆栗子:“这话也是姑娘家能说的?妙妙可知害臊二字如何写?” 沈妙言转身,亲亲热热地搂住他的脖颈:“我才不管怎么写!在你面前,我才不害臊呢!再说,我哪里是姑娘家,四哥明明与我拜过天地了……”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四哥,人家想做正经的女人……” 说完,便去亲君天澜的下巴,继而是唇瓣。 君天澜将她推了推:“你还没有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 男人挑眉:“不怕疼了?” 沈妙言一怔,想起那晚的疼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消失了大半儿。 那是真的很疼啊…… 君天澜也不急,慢条斯理地为她将额前的刘海儿捋到耳后,声音低沉:“现下这种局面,也不适合要孩子。再晚些吧,到时候我根基稳固,你也能有时间好好准备……” 沈妙言鄙夷地盯着他:“哪儿有那么容易怀上孩子!四哥太单纯了!人家做一年的夫妻,都不见得能怀上呢。” 君天澜哪里了解这种事,面颊微烫,道:“万一,咱们一次就中了呢?” 沈妙言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咬住唇瓣,静静思考起来。 绿纱窗将阳光过滤成温柔的模样。 这对连夫妻之礼都还未成的痴男痴女,呆呆坐在软榻上,开始幻想他们会在第几次怀上孩子…… 眼见着又过了两日,沈妙言起了大早,从库房里搜罗出不少贵重宝物,装了满满两大车。 君天澜知晓按照规矩,成亲后第三日,该是女子回门的日子。 小丫头在镐京城无牵无挂,能当做娘家的地方只有倚梅馆。 他心中柔软,见她挑好了礼物,随意扫了眼,又亲自去库房拿了顶顶贵重的几件宝物,又装了一车。 他是这样理解的,女人回娘家,带的礼物越多,不就表示她在男方越受重视吗? 他愿意叫安似雪知道,他是宠着这姑娘的。 倚梅馆,安似雪得知这两人竟然私下里拜了堂,妙妙还拿了人家母亲送的血玉镯子,顿时大惊,也不管君天澜的皇太子身份,直接当着他的面将沈妙言拉进闺房,戳了戳她的额头,沉着脸数落她: “往日里的聪明劲儿,可是拿去喂了狗?!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这是为了把你困在身边,使的手段呢!日后便是他不认账,你又能如何?!” —— 恨铁不成钢的安姐姐~ 第701章 若负你,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沈妙言听见这话,顿时急了,争辩道:“不会的!四哥他不是那种人!” “真是个没出息的傻丫头!”安似雪气得不轻,在圈椅上坐了,端起茶盏,拈起茶盖抚了抚茶面,终是咽不下这口气,将茶盏又放回花几上,起身拽了沈妙言的袖子,“走,我陪你出去,同他说个明白!要娶,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样子算怎么回事?!” “我不去!”沈妙言抗拒地退到后面,摸了摸腕上的血玉镯子,眼睛里露出点点哀求,“安姐姐,他在那个位置上,本就不容易,我不想给他添麻烦……这样,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安似雪实在是气得无话可说,一拂袖,转身跨进里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那只血玉镯子,不舍地摸了摸。 她想嫁给他,想了那么多年。 他那样的男人,能够说出那番话,已经实属难得。 将来,他一定会补给她一场真正的婚礼,她知道的…… 安似雪又掀开布帘,沉着脸走出来,递给她一只紫檀木雕花方盒:“拿去!” “这是什么?” 沈妙言好奇地接过,打开来,只见盒子里垫着厚厚的棕红色绒布,绒布上摆着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宝石个个晶莹剔透,做工更是无可挑剔,称之为价值连城绝不为过。 “安姐姐?” “本来给你准备了更多的嫁妆,可你这般不争气,着实叫我气恼!那些嫁妆,便是拿去城里分送了,也不给你!”安似雪没好气地别过脸,“今后若真在他那儿受了委屈,也别来找我!” 沈妙言鼻尖发酸,扑过去抱住她的腰:“谢谢姐姐……” 安似雪转过脸时,双眼竟已是通红,哭着将她搂在怀里:“你呀!” 君天澜与白清觉都是练武之人,因此听力极好,这两姐妹在里间说的话,尽数传到他们耳中。 白清觉垂眸饮了口茶,掩饰掉自己的尴尬。 他是安似雪的夫君,按理说该是妙妙的姐夫和娘家人,可他偏偏效忠太子…… 这可就难办了。 他掀起眼皮朝旁边看了眼,只见君天澜面色仍旧冷峻,看不出任何不悦。卡Kа酷Ku尐裞網 果然是道行深的狐狸,难怪能将妙言那丫头吃得死死…… 两姐妹在内室净了脸,再出来时,安似雪一言不发地在白清觉身边落座,随意寒暄了几句,厅里便陷入沉默。 她以为她能看在妙妙的份上,好好招待君天澜,然而真正面对时,却依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眼见着已是晌午,她连顿饭都没留两人,那三辆马车的礼物,更是一件儿不曾留下,全打发他们带走。 君天澜扶着沈妙言上了马车,车帘一放下,小姑娘一手搂着紫檀木盒子,一手拿帕子捂住脸,哀哀地哭了起来。 她就是喜欢君天澜啊,她有什么办法呢? 哪怕明知道那婚礼实在太过草率,可毕竟那是她想了这么多年的婚礼…… 再不好,只要嫁的人是君天澜,在她看来,那也是好的。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紫檀木盒子上,小姑娘哽咽:“这是我的嫁妆……” 君天澜挪开视线,莫名,催泪。 她坐到他身边,仰头看他:“四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千万千万要待我好,不然,不然……” 不然,她又能做什么呢? 君天澜将她揽进怀中,拿帕子替她擦去眼泪,“我说过,若负你,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这誓言,着实狠。 沈妙言打了个哭嗝,疲倦地依偎在他怀中:“我只有你了……” 君天澜轻轻拍了拍她,目光落在虚空,眼底泛起腥红,那是他发狠时的表情。 他知道他这般娶她,实属不妥,可他能怎么办呢,她不仅仅是沈妙言,她还是沈国公的女儿。 她是楚国人啊! 别说他是大周的皇太子,便是普通皇子,也没有娶楚国女人为正妃的道理。 在大周皇族的人看来,无论是魏国、赵国还是楚国的皇室,都是分裂他们江山的叛国贼,罪不容诛,更遑论为这些叛国贼效劳的臣子。 大周皇族的人,没有娶叛国之臣女儿的道理。 自天下四分以来,便始终如此,大周与其他三国,从未有过联姻。 他知道妙妙的乖巧懂事,他知道她不是挑事儿的人,可那些大周的老顽固们,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所以,除非他成为大周说一不二的帝皇,能用铁血手腕压下那些多嘴多舌的老顽固,否则,他永远不可能将他与她的关系摆在明面上。 丹凤眼中的狠绝与欲望一重盖过一重,他紧紧揽住身边小小的姑娘,一颗心像是被利爪拉扯,疼得他几欲窒息。 终有一天,他要让她穿上凤冠霞帔嫁给他。 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定会…… 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时,沈妙言窝在君天澜怀中,已经哭得睡着了。 他将她打横抱起,面无表情地进了府。 府中侍女对此情形早已司空见惯,顾明匆匆赶来,轻声道:“殿下,薛公子在正厅等您。” 君天澜微微颔首,却不着急去正厅,只将沈妙言先送回东流院。 此时正厅中,薛远正襟危坐。 他已经坐了一个时辰。 过了会儿,他从怀中取出本古籍,小心翼翼翻开来,古籍里夹着一枝干虞美人花,并一张残留着淡淡荼蘼香的信笺。 远山雾罩般的眉眼如今一片沉痛,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将那信笺打开。 他从不知道,他那一点点逼迫,竟让她将信笺都哭得湿透,甚至想到了寻死觅活…… 他不愿意的,哪怕他不能占有她,哪怕要他眼睁睁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恩爱,他也不愿意她死掉。 她那样鲜活的姑娘,不就该在枝头热闹地绽放吗? 这些天他认真想过,摘下来的花,终究保存不长久,若他的占有欲,成了伤害她的罪魁祸首,那他放弃就是。 虽然心痛,却也好过叫她死掉不是? 君天澜跨进门槛时,就瞧见薛远凝视着那枝虞美人,眉梢眼角都是款款深情。 他心中冷笑了声,面上却作出沉重的表情:“薛大人。” 第702章 他,终究会求到我头上来 “太子殿下。卡Kа酷Ku尐裞網”薛远将古籍合上,起身向他施了一礼,“不知殿下可否方便,让微臣见她一面?” “她近日郁结难解,本宫今日才带她去倚梅馆看过大夫,如今刚刚睡下。”君天澜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薛大人难得来一趟,从窗户看看,别打扰她睡觉,也是可以的。” 薛远认真地拱手:“有劳殿下。” 两人来到东流院外,薛远站在廊下,透过雕花木窗,看见沈妙言果然躺在拔步床上,面色憔悴,眼圈还有些红。 那么小小的一个,躺在床上,看起来细细瘦瘦,着实可怜。 他,竟将她逼成这样了吗? 君天澜将他脸上的愧疚看在眼中,淡淡道:“她自幼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哪里是说离开就能离得了的。” 薛远垂眸,眉宇间都是阴郁,像是不会天晴的梅雨季节,烙印在了他的眉心。 他的世界,向来是死水般的灰色。 好不容易在荒芜的世界里长出了那一株鲜活的牡丹,他怎能忍心,将她连根拔起,移植到或许根本养不活她的土地上…… 只有在君天澜身边,她才能好好活着吧? 愧疚与负罪感在男人心中一点一滴放大,遮蔽了他的理智。卡Kа酷Ku尐裞網 因此年轻的、精于断案的大理寺少卿,在此刻全然没有意识到,无论是那封信还是床上憔悴的人儿,都是人家设计好给他看的。 不过是为了…… 利用他的感情。 可皇族的权力博弈中,谁又在乎他这点感情呢。 薛远沉默了良久,向君天澜郑重拱手:“我不会再要求得到她。但微臣希望,殿下能够善待她。若殿下有半分辜负,微臣自当出现,带她离开。” 君天澜瞳眸眯起,尽管厌恶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却还是抬手虚扶了一把:“薛少卿不必如此。只要本宫这太子府一日不倒台,就能多庇佑她一日。” 弦外之音,便是要求薛远在朝野中维护太子府了。 薛远无话可说,唯有深深作了个揖,算是应下,才告辞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踱进隔间,在床榻边缘坐下,替熟睡的小姑娘拢了拢被角,眼底都是嘲讽。 却不知是在嘲讽薛远的多情,还是嘲讽君烈的失策,还是嘲讽自己的卑劣。 …… 薛远回到府中,穿过亭阁时,被薛宝璋叫住:“兄长。” 薛远看向她,她今日穿着件绯红绣金蝶长裙,摇着团扇走近:“兄长去了太子府?” “嗯。” 薛宝璋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冷意:“兄长在御书房的几句话,害妹妹的婚事成了泡影。如今不顾妹妹心中难受,还跑去太子府对沈妙言献媚……你还是我认识的薛远吗?” “我知道你怨我,可那日皇上的意思,就是暗示薛府退亲。宝璋,换做是你,你也会如我那般做。”薛远正色。 “如你那般做?”薛宝璋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容上,立即现出嘲讽的笑意,“兄长赔了夫人又折兵,既毁了妹妹的婚事,又没能抱得美人归……真是愚蠢!” 饶是再如何疼爱这个妹妹,在被她如此轻贱时,薛远终于动怒:“这是你该说的话?” 薛宝璋握着团扇玉柄的手紧了紧,不知想到什么,渐渐敛去脸上的冷笑,美眸中透出寒凉:“兄长且等着瞧吧,宫中那位,不会轻易放过太子。卡Kа酷Ku尐裞網他,终究会求到我头上来。” 说罢,扬长而去。 薛远静静站在原地,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个妹妹自幼跟着有名的燕虚大师学习谋略,便是他,也看不穿她的百转心思。 他在风中轻叹一声,只愿妹妹别把主意打到妙言头上就好。 …… 薛府成了镐京城里有名的墙头草。 在******与宣王党之间,不知倒了多少回。 君烈前脚让薛府与太子府断绝往来,后脚薛远就又搭上君天澜,消息传进宫中,君烈气得直接将龙案上的奏章尽数掀翻在地,只恨不能立即拿了薛家父子是问。 正气恼间,福公公进来禀报,说是萧家二公子求见。 萧城诀被请进来,身形较从前消瘦许多。 自打渭城一行后,他就对君舒影失望不已,可失望归失望,到底他们萧家就指着君舒影了,他拼尽全力,也得护着宣王登基上位啊! 因此这些天他闭关左思右想,想出了个扳倒君天澜的万全之策,怕宣王不靠谱,于是特地进宫,先与君烈相商。 屏退左右后,他将那计谋说了,最后跪下,认真拱手道:“此计大逆不道,若皇姑父怪罪,成诀愿意一力承担。” 萧贵妃不过是贵妃,说穿了也就是个妾,可君烈宠她,特地允准,萧家的年轻一辈,私下里可称呼他皇姑父。 等萧城诀说完那计谋,君烈眼中闪过强烈的欣赏,“成诀献此妙计,朕怎会怪你?舒儿单纯,身边正需要你这般谋臣。此计甚为妥当,若事成,朕定当赏你!” “谢皇姑父!” 御书房中的两人还在敲定计策细节,福公公抱着拂尘,独自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天空上变化无常的云海,在心中叹一声皇家无情,便再没了其他情绪。 终归,当初他提醒过太子了。 仁至义尽。 …… 镐京城里平静地几日,太子府中,沈妙言与君天澜相处融恰,恩爱非常,像是远离了一切阴谋诡计。 这日君天澜去上朝,沈妙言独自坐在屋檐下,正聚精会神地翻看医书,忽然听见阴阳怪调的声音响起:“沈姑娘。” 她偏过头,见是刘喜,碍于他的身份,起身朝他微一颔首:“刘公公。” 刘喜扫了眼她手中捧着的医书,笑呵呵地呈上锦盒:“皇上听说太子和姑娘颇为恩爱,于是特地嘱托咱家送来这份大礼。” 沈妙言怔了怔,见这礼物不是正式赏赐下来,便也只稍稍行了个屈膝礼:“谢皇上隆恩。” 刘喜将锦盒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皇上盼着姑娘早日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呢!若姑娘能怀上子嗣,那可是孙子辈里的头一份儿,姑娘还用愁前程吗?” 第703章 他拿性命做赌注 他笑嘻嘻的,眼神紧紧盯着沈妙言那张白嫩小脸,毫不掩饰对她的垂涎。 沈妙言厌恶他的目光,却不得不应付他,因此示意拂衣接过锦盒,淡淡道:“子孙这种事,大抵还是要看缘分。若能尽早诞下自然是好事,若不能,那也强求不得。” “姑娘说的是。”刘喜舔了舔嘴唇,又深深凝了她一眼,才不舍地告辞离开。 旁边添香不忿,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嚷道:“若不是顾忌他背后那位,就冲他刚刚看小姐的眼神,奴婢第一个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拂衣做事到底稳妥些,抱着锦盒,细声问道:“小姐,这礼物如何处理?” 沈妙言瞥向那尊观音像,但见玉质通透,瞧得出是前后两块上好的白玉雕琢拼接而成,算不得顶好的观音像。 不过皇上向来不喜欢四哥,肯送这礼,算是不错了。 到底是皇帝赏赐,她不便让人拿去丢了,只好道:“先摆在库房里吧,等四哥回来再做定夺。” 然而直到夜半,君天澜也并未回府。 小姑娘在床上辗转难眠,四哥不是花天酒地的人,不可能在外面应酬到现在。 他往日里最是正经不过,若有事耽搁了,也定会遣人回来报个信儿…… 除非,除非他被困住,根本派不出人手回来报信。 普天下能困住他的,只有乾元宫那位。 她又想起白日里刘喜过来送观音像的事儿,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越发显得扑朔迷离。 她的脊骨莫名窜起一股寒意,在黑暗中睁开眼,起身唤道:“拂衣!拂衣!” 拂衣披着衣裳,擎了烛火匆匆进来:“小姐?” 沈妙言扯过衣架上的外裳套了,声音急促:“去库房!” 那白玉观音像,有问题! 主仆二人尚还未踏出寝屋,嘈杂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黑暗中,无数禁卫军手持火把涌进来,直将整座太子府照得亮如白昼。 沈妙言奔到东流院门前,只见萧城烨一张冷酷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声音洪亮:“你们,去搜那边!全都给本将军搜仔细了!” 拂衣大惊:“他们是要搜府?!” 沈妙言盯着萧城烨,高声道:“萧将军可知这是太子府?” 萧城烨冷冷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倒在地:“皇上口谕,搜太子府!” 说罢,亲自带着几十个人闯进东流院。卡Kа酷Ku尐裞網 拂衣连忙扶起她,“小姐,可要命暗卫阻拦他们?” 沈妙言盯着那些禁卫军的背影,咬了咬唇,轻轻摇头。 若阻拦,便是抗旨不尊。 更何况……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他们能够阻拦得了的。 与此同时,皇宫。 乾元宫内点着成千上万根蜡烛,直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重重帷幕之后的龙榻上,君烈面色惨白如纸,呼吸更是十分艰难。 以顾皇后为首的宫妃们守在外殿,君天澜与其他几位皇子都陪在内殿,四周站着众多太医与侍女、太监等人,长风掠过,殿中落针可闻。 君天澜转动着墨玉扳指,斜飞入鬓的凤眸阴沉可怖。 今日下早朝后,君烈将他们几位皇子召到寝殿说有要事,并难得对他流露出一丝慈蔼,单独招他上前考问策论,谁知刚说上几句话,却突然喷血晕厥,至今未曾醒来。 太医院的人诊不出个所以然,正逢萧战入宫觐见,怀疑他是中毒,于是将乾元宫里里外外都把守起来,在查明真相前不准任何人进出。 几位皇子怀疑的目光不时朝君天澜身上扫去,毕竟,最后接触父皇的人,是他。 君天澜面色越发冷峻,转动扳指的速度越来越快,有答案在心中昭然若揭。 会是那样吗? 他拿他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就为了将他从太子之位上踩下去? 君天澜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晌午时分,那人拉着他的手轻拍,言笑晏晏地夸他,回答得很好,将来若是继承大统,定是明君…… 当时,说不感动是假的。 因为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得到父亲的夸赞。 可是,这夸赞却淬了剧毒…… 他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却在此刻忘记了,他除了是他的儿子,更是这一国的太子,更是在场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太子府。 不过一时半刻,萧城烨就从库房中搜出了藏有毒药的送子观音佛像,以及龙袍、帝冕等物。 他盯着那堆东西,冷笑了声:“真是胆大包天!”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龙袍帝冕,不用想便知是这些人从外面带进来栽赃的。 然而如今一面倒的局势,她自知就算是说破嘴皮子这些人也不会听,于是聪明地选择不多言,只吩咐府中人不准随意动手反抗,按照萧城烨的话做。 萧城烨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把太子府的所有人,押入天牢!” 添香和一干人等都急了,眼巴巴地望向沈妙言,小姑娘垂眸抚了抚裙摆,抬步朝天牢方向而去。 “小姐!”添香去拉她。 沈妙言猛地回首:“你想害死你家主子?!” 添香满脸委屈,其他一些脾气火爆的幕僚更是跺脚大骂起来,一时间府中闹哄哄的。 沈妙言整颗心都系在君天澜身上,压根儿无心解释,还是李斯年替她道:“如今只是搜出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并不能证明殿下有谋逆之心。若诸位奋起反抗,便真正坐实了殿下的罪名。” 吵吵嚷嚷的众人,立即陷入沉默。 乾元宫,一名仙风道骨的男人被引着,匆匆进了寝殿。 “冯太医,”君舒影起身,“你总算来了!” 那男人朝他恭敬地拱了拱手,随即快步走到龙榻前问脉。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蹙眉道:“皇上这是中了名为鬼冥之毒的毒药。这毒颇为霸道,沾上半点儿就会当场殒命。好在皇上早年时身中奇毒,那毒素在体内未曾清除,如今以毒攻毒,倒也不至于殒命。待微臣开几副药调和一下,想来很快就能醒来。” 君舒影余光扫过君天澜,但见他仍旧端坐在大椅上闭目养神。 他收回视线,唇角噙起一抹轻笑。 兄弟相逼,父子倾轧…… 这一场无解的死局,君天澜会怎么破? 他拭目以待。 —— 啊,最近总写妙妙练字,被勾得手痒,买了曹全碑的字帖来临摹,好喜欢那种柔婉的隶书。 希望大家都能写出一手好字!! 第704章 小妙妙,你跟着他,苦的只会是你 直到黎明,君烈才醒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冯太医亲自喂他喝了药,他缓了缓,抬起眼帘,望向君天澜。 便是隔了重重帷幕,内殿的人也能察觉到那眼神难掩凌厉与憎恶。 喝完药,他一把将冯太医手中的玉碗推落在地,清脆的玉碎声叫帐外诸位皇子纷纷垂首静立,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他扯着嗓子,哑声道:“给朕查!朕如今还没死,就敢惦记皇位到这个地步!若朕当真死了,岂不是尸骨未寒,他就要迫不及待地穿上那身龙袍、戴上那顶帝冕?!” 所有皇子都撩起袍摆跪下,拱手道:“父皇息怒!” 君烈喘了喘,继而低低笑起来:“萧战!给朕搜!” 萧战领着几名侍卫进来,领命后,立即请各位皇子到偏殿,一一搜查,最后毫无意外的,从君天澜手背上搜到了鬼冥之毒的残留物。 诸位皇子被带回寝殿后,君烈得知这一消息,直接端起床头的黄金玉如意砸向君天澜:“逆子!” 君天澜面无表情,那玉如意磕到他额头上,一道血流顺着眉骨、鼻翼、面颊,蜿蜒而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君烈冷声:“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君天澜跪在众皇子之首,垂着眉眼,脊背笔直。 那双凤眸深沉可怖,他清晰地记得,进宫之后,就没与任何人有过肢体接触。 唯一的接触,是晌午时,君烈拍了拍他的手背。 是那个时候被下手的吧? 他始终防备着这座皇宫,始终防备着那些魑魅魍魉。 却没有料到,下手之人,是他的爹爹。 当时…… 他甚至存了一丝侥幸,觉得或许,他爹爹看开了,觉得他的确有才华驾驭这座王国,才开始待他以青眼。 却怎知…… 毒杀天子是死罪,虽然如今证据证人等都不够健全,可仅凭手背上那点残留的鬼冥之毒,倒也足以将君天澜收监宗人府,待他日审讯。 在君烈下令将君天澜收押宗人府时,诸位皇子皆都噤声,无一人敢求情。 倒是君无极骇得不轻,连忙膝行上前,拱手道:“父皇,宗人府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儿臣以为,四弟仁善纯孝,定是遭人陷害!求父皇开恩,暂时将四弟软禁在太子府吧,若在最后查出四弟是冤枉的,也不至于失了皇家颜面。” “哼,他还有脸要什么颜面?!正所谓天地君亲师,你问问他,他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君,可还有朕这个亲?!” 君烈望着君无极就来气,不知怎的又想起他往日里的斗鸡走狗,拿了白玉芯的软枕砸到君无极身上,冷声道:“若敢求情,连你一块儿关进宗人府!” “父皇!”君无极抬高音量,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竟罕见的泪流满面,“咱们大周皇族在经历了五王之乱后早已人丁凋敝,若再相互倾轧……父皇,咱们该攘除的是魏楚赵,而非咱们的亲人啊!” 一番话,字字泣血,端得是情真意切。 可在场之人,早已堪破所谓皇族是个什么东西。 在皇族里论亲情,未免太过天真。 君烈实在是厌烦他得紧,厉声道:“传旨,将太子收押宗人府,将端王软禁府中,没有朕的赦令,不得外出!” 萧战面无表情地带着禁卫军,利索地办事去了。 君无极被带走时,途径君舒影身边,深深凝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饱含无奈与期望,可君舒影跪在那里,一个字都没说。 一连两个皇子被关起来,莫说朝野中人心惶惶,便是镐京城里的百姓,也同样闹得风声鹤唳,往日里议政最为频繁的茶楼酒肆,如今谈论的也多为风雅之事,再难听得一两句有关朝堂政事的议论。 天牢。 沈妙言与太子府众人被关押在牢房中,正抱膝闭目间,狱卒走动声传来,拿钥匙开了锁,嚷嚷道:“哪个是沈妙言?有贵人找你!” 沈妙言睁开眼,添香怕她吃亏,连忙与拂衣和素问护住她,代她问道:“贵人?哪位贵人?” “与你何干?”那狱卒不屑地白了眼添香,继而转向沈妙言,催促道,“快点儿,莫让贵人等急了!” 添香还要说话,被沈妙言制住。 她站起身,面容淡漠地走到牢房门口:“烦请小哥带路。” 狱卒带着她七拐八绕,竟出了天牢大门,恭恭敬敬地朝一处低调的淡紫色绣青莲马车弯腰行礼:“殿下,人带到了!” “赏。” 马车中传出的声音宛如碎玉敲冰。 沈妙言怔了怔,马车帘子很快被打开,那人朝她伸出一只白玉般修长的手:“还不上来?” 她望着那只手,蹙眉,继而后退半步。 君舒影不悦地盯着她:“我求了父皇好久,他才同意将你****,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 小姑娘穿着囚服,发髻松散,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心疼,然而话中却不曾饶过她:“那人已经倒台了,小妙妙,你跟着他,最后苦的只会是你。” 沈妙言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她一宿未眠,容色却不曾因此减去分毫,反而更似那风雨中的青莲,一身傲骨,眼中是旁人没有的倔强。 再加上那身宽大的囚服,她站在风中,小小的花骨朵般,越发衬得娇小玲珑、我见犹怜。 她屏息凝神,朝这人认真屈膝行了一礼:“妙言多谢宣王殿下相救,只是妙言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殿下了。” 说罢,转身离去。 驾车的小厮为自家主子不平:“沈姑娘这是什么态度啊,镐京城里多少贵女求着爷怜惜一二,爷连看都不看一眼,她倒好……” 君舒影凝望沈妙言的背影,薄唇轻抿:“若她真跟本王走了,她就不是沈妙言了。” 那小厮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得轻声道:“爷,那咱们还回府吗?” 君舒影放下轿帘。 马车徐徐朝宣王府而去,君舒影慵懒地靠在车壁上,绝艳的面庞笼着淡淡的寂寞,像是黎明时天阶的重重青云,天光水色,欲落未落。 沈妙言来到太子府前,但见府门紧闭,两道黄色封纸贴在其上,甚至还有禁卫军把守在大门前。 她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琥珀色瞳眸中都是讽刺。 真像啊,真像啊…… 那年沈国公府被封,也是如此情景。 第705章 世上唯有两人能帮他 当年她无路可去,是四哥收留的她。 如今四哥遭到牢狱之灾,她又该去投奔谁呢? 小姑娘站在石狮子旁,紧紧攥住裙摆,小脸一片寒凉。 其实…… 她哪儿也不想去。 她唯一想做的,是让这座太子府重新打开,让她的夫君回来。 她转头,不顾众人盯着她衣裳的目光,朝顾府而去。 顾府的人知晓她是君天澜的身边人,通报过顾钦原,便放她进去了。 顾府侍女贴心,先是带她去换了身干净衣裳,帮她好好梳洗一番,才领她去见顾钦原。 穿过重重曲廊,领路的侍女在一处八角亭外驻足,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沈姑娘,二公子就在亭子里。” 沈妙言抬头望过去,八角亭垂着竹帘,看不清里见面的景象。 她抬步上了台阶,撩开竹帘,里面摆着把太师椅,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瘦骨嶙峋,天气已经有些泛热了,他却还还裹着件棉制斗篷。 心中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 昔日尚算英俊的贵公子,如今眼窝深陷,眼下隐隐透出乌青,唇色苍白如纸,明明手持钓竿,却似根本拿不稳般,在鱼漂浮动之后,试着将那鱼儿拉上来,却怎么都拉扯不动。 她双手颤抖,替他将鱼儿拉上水面。 鱼从阳光下一跃而出带起水花,金鳞闪烁着光彩,绚丽夺目。 她将鱼从钩上取下,放进旁边的小木桶里。 顾钦原垂下眼帘:“你终于来了。” “不过数日未见,二公子怎的憔悴成这般?”沈妙言轻声,“我记得从渭城回来时,你身体还算康健。” 顾钦原唇角浮起浅笑,示意她帮忙将桌上的热茶端来,呷了一口,淡淡道:“原不过就是两年寿命,哪里经得起车马劳顿,不过强撑而已。好在,南方人心归附,我这半条命丢的,倒也划算。” 沈妙言瞳眸黯淡:“四哥他……” “我都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父亲和兄长他们,也都在想办法。可这件事,朝中只有两个人能帮上忙。” “哪两人?”沈妙言眼睛一亮。 夏风将竹帘吹动,顾钦原把茶盏递还给她:“其一乃是大长公主,君若欣。当年五王之乱,是她与当今皇帝联手,方才护得他登上帝位。因此,她在朝中的影响力非比寻常,便是皇帝见她,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皇姑姑。她这些年为避嫌深居简出,从来只召见女子,你若去求她,她兴许愿意见你一面。” 沈妙言微微颔首,她这些时日临的字贴,正是那位大长公主的。 她如今字迹与大长公主颇有些相像,也算师承了她,却不知能否凭着这点子渊源,去大长公主府见她,求她出面为四哥求情? 心思转了转,她又问道:“敢问二公子,那第二人,是谁?” “第二人,乃是住在眉山的谋略大家,燕虚大师。此人精于韬略,皇帝曾数次请他出山治国平天下,却都被回绝。若他能出面为表兄求情,想来事情能有转圜的余地。” 顾钦原声音淡如荷风,轻飘飘的,像是使不上力道。 “那我这就去想办法!” 沈妙言满脸急色,匆匆跑出凉亭。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垂首,有些话,却没说出口。 纵便她请得动大长公主,可燕虚大师…… 那是薛宝璋的师父啊。 大长公主府坐落在外城,沈妙言兜兜转转了一整天,才终于找到大长公主府。 不愧是能写出那一笔好字的人,正所谓字如其人,这府邸修建的大气却不失典雅,秀丽而不失含蓄,可见屋主人是个怎样的妙人儿。 她跨上台阶,深深呼吸后,去敲那两道朱门。 很快有侍女从里面打开一条门缝,打量了她一眼,彬彬有礼道:“您是沈姑娘吧?我们大长公主去青梅庵与广静师太论道去了,不在府中呢。” 说着,便要掩上门。 沈妙言一手扣住门缘,急切道:“不知公主何时回来?” “少则数天,多则半月。姑娘请回吧!”侍女用巧劲儿扳开她的手,把门合上。 沈妙言独自站在风灯下,静默良久,干脆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什么外出,分明是哄骗她的。 那大长公主早就料到她会来求她,所以才吩咐侍女说出刚刚那番话。 否则,任那侍女如何有眼色,又怎知她的身份呢? 她双手支颐,静静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大长公主府书房里,正燃着淡淡的佛香。 身着绣团纹万寿菊妆花缎长裙的女子,倚在软榻的矮几上写字,即便经历过数十年岁月的磋磨,看上去也仍然白净温婉,周身透出越发慈悲的气质。 只眼部与脖颈的细纹,出卖了她五十岁的年龄。 侍女将刚刚的事儿一一禀报:“……如今坐在门槛上不走呢。不过瞧她生得娇气,约莫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约等不上两个时辰,就该闹小姐脾气走了。” 君若欣手腕运笔不歇,唇角微翘,声音端庄:“你瞧着,她眉梢眼角可有什么狐狸媚态?” 侍女老实答道:“看着纯真得很,不像是妾室,倒像是贵族书香堆里好好养出来的小姐。” “那便是了。不倚姣作媚,却能让天澜那孩子记挂到为了她,断绝与薛家大姑娘的婚事,可见她身上,的确有旁人没有的东西。”君若欣搁下紫竹羊毫,“且看着吧,她不会离开的。” 侍女瞧着自家公主笃定的模样,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夜间时分,落雨了。 沈妙言仍旧坐在大长公主府外的门槛上,头顶的红绉纱风灯散发出昏暗的光,她静静望着雨丝被风吹斜,伸出手,几片雨落在手掌心,凉凉的。 风渐渐大了,她有点冷,于是双手环住胳膊,朝角落缩去。 也不知道四哥在宗人府过得好不好,她守在这儿,分身乏术,不能给他送被子和衣裳,他会不会与她一样冷呢? 他吃得了这种苦吗? 他会不会被刑讯逼供呢? 各种各样的想法,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直到过了凌晨,才浅浅睡去。 第706章 他能狠心到,对生身父亲下手吗? 宗人府,某处荒僻的院落。卡Kа酷Ku尐裞網 屋檐下摆着把褪漆的酸枣木大椅,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端坐在上面,静静聆听满院落雨。 檐下的残破宫灯隐约照出庭院里及膝高的荒草,它们从地砖缝隙里生出来,尽管娇嫩羸弱,却在努力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在那些坚硬的地砖上钻出无数裂缝,从而获得更多的生长空间。 世间刚柔相克,娇嫩的荒草,凭着旺盛的生命力,也能战胜地砖的阻拦,钻出地面,见一见阳光,见一见雨露。 他伸出手,接住那些冰凉的雨丝,凤眸在光影中晦暗不明。 宫灯摇曳,使他的面容变得明明暗暗。 从被关进这院落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想,他到底输在哪里了呢? 如今朝中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数,若论外援,整个大周的南方子民都站在他这边,足以与君舒影的草原抗衡。 修长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的讽刺,他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地收紧,是那个人吧? 他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在了那个人的态度上。 他是皇帝啊,他经营朝堂多年,他甚至赌上性命,也要帮他最喜欢的儿子一把。 而他哪里及得过呢,他哪里是他父亲的对手呢? 纵便敌得过,可他能下得去手吗? 他能狠心到,对生身父亲下手吗?! 心软啊,这真不是个好东西。 男人冷讽地拎起脚边的酒瓶,仰头朝口中灌去。 台阶下都是摔碎的空瓶,可见他被关进来之后,喝了多少酒。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守宗人府的大太监王德领着两名小太监进来,笑眯眯的:“哟,殿下兴致真好,这凄风苦雨的,竟又喝上了!奴才怕殿下酒水不够,又给殿下送了十几瓶好酒进来,殿下尝尝鲜。” 说着,那两名小太监将竹篮放到屋檐下,王德一甩拂尘,笑道:“这里清苦,殿下到底是皇上的骨肉,皇上也心疼殿下哩!这不,不仅允准奴才给殿下送酒,还特地遣了两名美人过来照顾殿下。” 话音落地,两名撑伞的窈窕美人一同跨进庭院,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奴婢见过殿下。” 王德暗暗细观君天澜的面色,见他面无表情,也没说要将人赶走,于是暗暗松了口气,告辞后去乾元宫复命了。 庭院的门重又被锁上。 两名美人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一人持杯,一人斟酒,柔声软语道:“殿下喝了这瓶,便进屋歇着吧?奴婢等伺候殿下就寝。” 君天澜盯着她们递来的酒盏,眼中讽刺更甚。 若是普通人被关进这里,失意之下,必然沉湎酒色以期忘记痛苦。 长期下去,身体被酒色掏空,斗志全无,便是再放出去,那也是板上鱼肉,任人刀俎。 乾元宫那位,专门给他准备了美酒佳人,传出去外人只道皇帝对存了谋逆之心的儿子仍旧给予这般待遇,当真是心地仁慈。 可谁知道,他其实安了这样狠的心思? “殿下?”两名美人见他不动,不由将酒盏朝他跟前又凑近了些。 明明灭灭的红色宫灯光晕中,君天澜勾起唇角:“那人叫你们过来,伺候本宫?” 两人对视一眼,用眼睫遮掩住瞳眸里的算计,娇笑着点头:“正是呢!” 说着,同时伸手,试图去摸君天澜的衣带。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尚还未触碰到,君天澜双掌轻描淡写地握住两人的脖颈。 诡异的骨头碎裂声,在风雨中响起。 他松开手,两个女人仍旧保持着媚笑,头颅却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趴在地上,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他起身,嫌恶地用酒水浇洗过双手,转身进了屋子。 翌日,天空放晴。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回头望了眼依旧紧闭的府门,继而起身活动了下,趴到门上,面颊贴着朱门,无聊地拿手指去绕那青铜门环。 绕了会儿,她开始将门环敲得“砰砰”作响。 侍女打开门,见又是她,忍不住蹙眉:“你怎么还不走?!” “这位姑姑,大长公主可回来了?”沈妙言朝府中探头探脑。 那侍女恼她,一把将她推开:“去去去,都说了我们公主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你过阵子再来吧!” “可是——” 沈妙言话未说完,那人便将府门合上。 小姑娘踌躇片刻,朝四周望望,觉得不能再这般坐以待毙了。 日落月升。 沈妙言挽起袖子,在大长公主府外转了一圈儿,终于给她在后院围墙底下逮到个破绽:草木掩映后,那围墙根底下有个狗洞,约莫是被人忘记了,草长得老高都还没堵上。 她跪坐下去,将草拔掉,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寝屋内,那名大丫鬟服侍君若欣上床就寝,笑道:“公主这回可看错人了,那沈姑娘,天色暗下来时就离开了府门,想来是另寻办法去了。” “她走了?”君若欣身着白绸上衫和胡青色绣边阔腿裤,一边掀开被褥上床,一边惊讶地问道。 “是呢。” 君若欣在灯下挑眉凝神,旋即一笑:“罢了,朝野之事,本宫本就不该插手。” 她躺下去,侍女刚为她灭了一盏灯火,外面忽然响起嘈杂声:“什么人在那里!快出来!” 守在外面的侍女一同叫嚷起来,君若欣偏头望向门外,听见一个清越的声音在其中高喊出声:“大长公主,民女有要事告知公主!公主若不让民女进去,大周危矣!” 正灭灯的侍女一怔,君若欣在床上笑道:“瞧瞧,明明是来求人的,却说什么大周危矣。生了这么一张伶俐嘴,怪不得本宫那侄儿喜欢她。” “那……公主见是不见?”侍女问道。 “请她进来。这等有趣的姑娘,镐京城可是少见的。” 沈妙言被放进来时,满身狼狈,却“噗通”一声,干脆利落地朝君若欣跪下:“大长公主在上,民女乃是太子府中的一名侍女,有要事告知公主,此事与山河社稷有关,还望公主屏退左右!” 她说着,悄悄拿余光去打量君若欣,见她生得慈蔼,心中稍稍有了些把握。 “玉鸣是本宫身边人,你有话,但说无妨。” 第707章 小妙妙,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沈妙言听她如此说,便直起脊背,小脸上全是认真:“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顿了顿,正色道:“如今天子宠庶灭嫡,有立宣王为太子之嫌。可宣王乃是妾室所出,若为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大长公主若放纵皇上这般作为,将来必然引得周国大乱。听闻皇帝做皇子之时,五子夺嫡,皇族内乱,几欲点燃天下战火,幸得大长公主力挽狂澜,这才让周国绵延至今。如今境况,与当年何其相似!” 君若欣渐渐坐正,盯着她嫩生生的小脸,心中几欲掀起惊涛骇浪。 这女孩儿哪里来的本事,竟能说出这样一席话?! 明明是来求她救人的,经由她嘴里说出,好似她是在为天下苍生请命一般。 好伶俐的一张嘴! 君若欣望着她的目光一变再变,最后淡淡道:“若太子果真犯了谋逆大罪,那么褫夺太子封号乃是名正言顺。宣王被立太子,同样名正言顺。此外……” 她带着威严的目光盯紧了沈妙言的双目:“妇人,不得参政。你可知你刚刚那番话,乃是大逆不道?” “妙言十二岁就跟着太子,他是何等脾性,妙言一清二楚。”沈妙言寸步不让,“太子自幼颠沛流离,亲身体会过人间冷暖、百姓疾苦。他心怀苍生,比宣王,更适合那个位置。” 说着,以平等的视线正视君若欣,“大长公主说什么妇人不得干政,当年大周危局,莫非不是公主您平定下来的?可见女子本事,并不亚于男子。制定这条规矩的人,才是真正的鼠目寸光!” 一番话,叫旁边的玉鸣也对她另眼相看。 这可不是普通姑娘能说的话,可见这位沈姑娘的确胸有沟壑,怪不得能被太子宠爱。 君若欣盘膝坐在床上,难得被一个小姑娘堵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借着咳嗽掩饰了几分尴尬,扶着玉鸣的手走到窗边软榻上,就着矮几写起字来。 写字最能静心,她写了一阙词,觉着平静不少,这才转向沈妙言:“是顾家那小子,让你来找本宫的?” 沈妙言见她似是和颜悦色了些,急忙站起身,走到矮几旁帮她研磨,认真道:“回大长公主话,正是呢。顾二公子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可……” 她抬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故作悲伤地叹息道:“想来,顾二公子是熬不过这年冬天了。可怜殿下不被皇上宠爱,身边的谋臣又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殿下心系苍生,可苍生又有谁心系于他?” 大长公主是救四哥的关键,她便是拼了这一身的本事,也要请动她。 人生,能有几次拼命的机会呢。 君若欣是何等人,一眼看穿小姑娘的演技,却也懒得拆穿她,蘸着她研的墨水继续写字,刚写了一个字,不禁愣住。 她最讲究笔墨纸砚,这姑娘,头一回伺候她,竟随手就能研出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墨汁浓度…… 她抬头细细望向沈妙言,只觉灯火下,这女孩儿竟有几分面熟。 莫非,她俩合该有这段缘分? 君若欣想着,有意考验她,因此搁下笔,淡淡道:“长夜漫漫,本宫忧心周国前程,实在无心睡眠。卡Kа酷Ku尐裞網明日本宫将去法华寺诵经祈福,你便替本宫抄一卷《金刚经》,也好送于佛前。” 玉鸣搬来绣墩,又拿来一卷《金刚经》抄本,将灯笼拨亮。 沈妙言坐到绣墩上,面容淡然地持笔抄经。 刚写出第一行,旁边的玉鸣就“呀”了声。 君若欣看过去,不禁微微挑眉,这丫头一手簪花小楷,竟与她的有八九分相似…… 唯一不似的,便是字里行间还含着些许少女的青涩。 沈妙言端坐得四平八稳,认认真真地抄完那一卷经书,呈给君若欣:“请大长公主过目。” 此时长夜早已过半,君若欣毫无困意,细细翻看了一遍,才将经书递给玉鸣,唇角多了些许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个宝,难怪天澜喜欢。” 辨不清是讽刺还是夸奖的话。 沈妙言便当做夸奖全盘接收了,笑得眉眼弯弯:“大长公主与四哥一般慧眼识珠,识得妙言是块宝呢。” 蹬鼻子上脸、溜须拍马的功夫,她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君若欣便轻哼一声,叫玉鸣给她收拾间厢房出来,让她今夜就歇在府里。 沈妙言知晓这是对方应下她的请求了,因此欢欣鼓舞,起身朝她屈膝行了个礼:“大长公主的恩德,民女无以为报。若四哥能平安度过难关,妙言结草衔环,定当报答公主恩情。” 君若欣今夜算是见识了她这张涂了蜜的嘴,挥挥手,实在是懒得搭理她。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就被告知大长公主去法华寺诵经祈福了。 她知晓这位大长公主行事自有章法,于是稍稍梳洗过,出了公主府,用贴身藏着的银票买了些毯子、锦衣等物,拿方布包好,背着寻去了宗人府。 而她这两日的行踪,自有暗卫全程通报给君舒影。 宣王府书房,君舒影临窗作画,画上的小姑娘巧笑倩兮,两个梨涡仿佛盛着无限春光,舒展着娇小玲珑的身子,又懒又媚。 “让王德别为难她。” 绝艳的面容上半丝笑容都没有,他只淡淡叮嘱。 身后的暗卫应了声是,立即消失无踪。 君舒影盯着宣纸上的玲珑人儿,丹凤眼中又是怨恨又是无奈:“小妙妙,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沈妙言背着大包东西走到宗人府门口,正想着是否要使银子才能进去,谁知刚徘徊没一会儿,就有个笑眯眯的太监迎了出来:“可是沈姑娘?” “正是。”沈妙言戒备地望着他,“公公是?” “咱家乃是掌管宗人府的王德,姑娘唤咱家王公公就好。”对宣王心仪的女人,王德笑得见牙不见眼,抬手道,“姑娘是来探望太子的吧?这边请。” 沈妙言诧异于他莫名其妙的热情,最后只能归结于他是四哥的人,于是跟着他进了宗人府。 —— 说四更就四更啊。 第708章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拐过弯弯绕绕的曲廊,越往里走,便越显冷清阴森。卡Kа酷Ku尐裞網 王德余光扫了她一眼,笑呵呵地介绍:“那边的院落,是五王之乱后,宁王住的地方。” 沈妙言看过去,但见院落破败,荒草丛生,屋檐都坍塌了小半儿,哪里是人住的地儿。 “可怜宁王从二十四岁住进去,一直住到前年四十八岁时,才去世呢。死的时候呀,咱家带人进去收尸,那瘦的是皮包骨头,哪里还有个人样。这么多年过去,宁王府的人也早就散了,姬妾自然也早成了旁人的姬妾,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宣王爷仁善,特地求了皇上,赐宁王棺椁,将他好好葬了。” 王德意有所指地说着话,沈妙言嘴角泛起冷笑,四哥今年也是二十四岁,他这是在咒四哥吗?! 她强压下胸腔里的怒火,面无表情地穿过几道月门,终于在一处荒芜的小院子前停下。 守在院子门口的侍卫望了眼沈妙言,转身将门锁打开。 王德笑呵呵的,抬手道:“沈姑娘,请吧!” 沈妙言跨进门槛,入目所及是及膝高的荒草。卡Kа酷Ku尐裞網 两具早已僵硬的女尸倒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头颅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 王德率先尖叫出声,连忙冲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沈妙言没管他们,跑进屋里,刚挑开寝屋的帘子,浓烈的酒味儿立即扑鼻而来。 临窗的硬炕上,身着墨袍的男人趴在酸枣木褪漆炕几上,四周还凌乱地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她急忙奔过去,软软地推他,“四哥!” 君天澜坐起身,睁眼看到她,不禁疲倦地以手托额,“宗人府阴气重,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苛责的话语,宠溺的语气。 沈妙言瞧见他略带憔悴的样子,于是将布包放到硬炕上打开,“我给你带了些毯子衣裳,昨夜落了雨,你冷不冷呀?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你在这儿若是缺什么东西,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送进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听着她贴心的话,大掌一伸,忽然将她捞到怀中。 她的身子又软又香,这么抱着,将他心里所有的空虚都驱散掉,只剩下满满当当的踏实与满足。 他蹭了蹭小姑娘馨香的脖颈,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 外面的动静渐渐歇下,有脚步声响起,是王德进来了。 薄唇抵着小姑娘耳畔,君天澜揉了揉她的肚子,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就够了。若这次大难能平安度过,我补你一场盛世婚礼,昭告天下,你是我君天澜明媒正娶的女人。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叫自己变丑了。” 沈妙言鼻尖发酸,正要开口说话,男人竖起食指挡在她的唇瓣上,继而松开抱她的手。 王德掀开布帘走进来,就瞧见沈妙言面红耳赤,而明明醉酒不醒的太子却端坐在软榻上。 他轻笑了声:“不知那两位美人,哪里得罪了太子,太子竟这么狠要她们的命?” “妖媚惑主,不该杀吗?”君天澜冷冷反问。 王德不再多言,甩了甩拂尘走到沈妙言身边,笑眯眯道:“沈姑娘,东西既然送到了,那么您也该离开了。” 沈妙言抬起眼帘,深深凝了眼君天澜,恋恋不舍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出了宗人府,沈妙言只觉六月的阳光无比刺眼。 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继而挂着通红的眼圈,抬步朝大长公主府而去。 说什么他自己会想办法,顾钦原成了那个样子,他自己又被关在宗人府,他能想出什么办法! 小姑娘对君天澜是全然不信,一路忧心忡忡。 回到大长公主府已是傍晚,还未走近,远远听见狼嚎声,她定睛一看,竟是那三条小狼崽子找了过来! 三条狼崽子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浑身都脏,瞧见她时,双眼却发出亮光,齐头并进地朝她奔来。 她蹲下来,将狼崽子搂到怀中,眉心紧紧皱起:“家都被抄了,你们不走,偏还来这儿寻我……我可没有多余的银子,买肉给你们吃!” 狼崽子们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身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撒娇声。 沈妙言忽然很想哭,哑声道:“那咱们四个,一起想办法把四哥救出来好不好?等咱们救出四哥,就去宗人府接他回家……虽然如今流落在外,但我发誓,总有一天,咱们会一起回家……到时候,到时候我给你们吃多多的肉……” 小姑娘哽咽不能语,将脸埋进它们柔软的毛发里,终于,泪如雨下。 君若欣从法华寺回府时,就看到府里多了三条狼。 那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站在狼群中,紧张地屈膝行礼:“给大长公主请安!” “它们是怎么回事?!”君若欣扶着玉鸣的手,没好气。 “它们是小灰、毛毛和雪团子。”沈妙言认真介绍,“它们很乖的,不会给公主添麻烦。” 君若欣面无表情地拾阶而上,往屋子里走:“丢出去。” “大长公主,它们就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救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菩萨心肠,怎么忍心把它们丢掉!”沈妙言立即发挥牛皮糖潜质,在另一边儿扶起君若欣的手撒娇,“我愿意给大长公主洒扫庭阶,来换取它们的食物!” 君若欣在软榻上坐了,沈妙言极有眼色地斟上一盏热茶,奉到她手边。 君若欣接过,呷了一口,忍不住又抬头看她。 此时阳光从纱窗外洒进来,将她的脸照得白白嫩嫩,晶莹剔透。 琥珀色瞳眸闪烁着蜜糖般的光泽,小嘴红润,不笑时也微翘三分,衬着两个梨涡,容貌很是乖巧讨喜。 她越发觉着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于是不经意地问道:“本宫听闻,你是楚国京城人士?” 沈妙言低眉顺眼:“是。民女出身沈国公府,父母在民女十二岁时,被人陷害谋逆,以致被杀。如今楚国新帝登基,已经为父母澄清罪名。”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第709章 尽己所能,落子不悔 “母亲名讳卫筝,乃是‘精卫费木石’的卫,‘弹筝北窗下’的筝。” 卫筝…… 君若欣仔细想了想,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余光扫向玉鸣,对方也微微摇首。 她想着大约是自己见过的人脸太多,才会觉着眼熟,因此便没放在心上,淡淡道:“本宫与法华寺的方丈乃是故交,他已答应,亲自写信为太子说话。” “方丈?”沈妙言好奇,“皇帝能听一个方丈的?” “沈姑娘放心,我们公主答应的事,定会竭力去办。外人不知道,我们公主却知道,皇上最信神佛。只要觉清大师开口,皇上定会动摇废太子的心思。”玉鸣笑道。 沈妙言开心不已,连忙谢过君若欣,却见她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淡淡道:“觉清大师一个人的分量还不够,你还需要一个人帮忙。” “谁?” “眉山的燕虚大师。若能请动此人出山相助,天澜这场困局,想必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沈妙言认真点头,“顾二公子也是这般说的。只是不知,眉山是哪座山?我又该如何寻到他?” 君若欣沉吟片刻,抬眸盯着她的眼睛:“你愿意为天澜,做到哪一步?” 沈妙言怔住。 君若欣将茶盏放下,避开她那双纯真的眼眸,声音透出被岁月浸润后的淡然:“你们年轻小姑娘,不都爱看那《西厢记》吗?戏文中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那么你呢,你能为天澜,做到何种份上?” 沈妙言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垂眸思虑半晌,继而认真望向她:“我这条命是四哥给的,若有必要,再还给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倒也不是要你的命……”君若欣倚在矮几上,“燕虚大师踪影难寻,世上只有一人知道他的踪迹。” “谁?” “他的爱徒,相府大小姐,薛宝璋。” …… 上苍最爱捉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抱着雪团子,静静坐在长街尽头的台阶上,眼睛里倒映出茫茫雨幕。 街上的百姓都收摊回家避雨了,偌大的街道安安静静,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 毛毛和小灰卧在她身侧打盹儿,尚还不能体会她的悲伤。 因为落雨的缘故,天色比往常暗得更快。 沈妙言站起身,低头抖了抖发皱的裙摆,抬步走出屋檐,冒雨往大长公主府而去。 刚走到街心,一把纸伞倾过她的头顶。 她回头,来者身着道袍,眉目清远如山,笑容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慈悲旷达:“落雨时不撑伞,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司马大人。”沈妙言朝他微一颔首。 司马辰随她一同信步而前,声音清朗:“我瞧你眉心紧锁,想来是有什么烦心事。咱们也算有缘,你不如与我说道说道,兴许我能解了你的困惑。” “我的困惑无人可解,唯有我自己能解。卡Kа酷Ku尐裞網”小姑娘摸着雪团子的毛,声音平淡却倔强。 “你不说,又怎知旁人解不了?” 沈妙言瞥了他一眼,这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与旁人都不同的气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叫人情不自禁地就对他产生信赖之情。 她的戒备心稍稍减轻,淡淡道:“活在世间,总以为脚下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到达那个最期待的将来。可是,上苍其实早已为我们选好了该走的路。便是再如何努力,也避不开那个轮回……真是可悲。” 这话老气横秋,经由一个十六岁少女说出口,沧桑而诡异。 司马辰唇角仍旧噙着笑,注视着长街尽头墨青色的天际,声音清雅出尘:“就算咱们脚下的路,是上苍早已注定好的,可不到最后一刻,姑娘又怎会知道,上苍为你选的这条路,究竟是荆棘丛生,还是鲜花着锦?只站在路口稍稍看了一眼,就开始抱怨上苍的不公,并因此懈怠,这般人,将来是成不了大事的。” 沈妙言惊讶地偏头望他,他捋了捋胡须,一身清绝,好似误入闹市的老神仙,尽管他其实只有二十多岁。 天光渐亮。 司马辰笑得恍若勘破凡尘:“不执迷于脚下,不执迷于眼前,拿得起,放得下,安之若素,处变不惊,尽己所能,落子不悔……便是上苍,或许也会被打动吧?” 沈妙言顿住步伐,他收了伞,仰头看天:“雨停了。我也该回司天台了。” “先生今日之言,令小女子如醍醐灌顶,多谢先生指教。”沈妙言朝他的背影微微屈膝。 司马辰走后,沈妙言独立于街头,声音清越:“不执迷于脚下,不执迷于眼前。尽己所能,落子不悔……” 嫣红晶莹的唇角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她转身,朝薛府而去。 薛府花园,湖畔楼阁。 薛宝璋倚在窗边的条案上,正在宣纸上信笔勾勒湖光山色,听见碧儿说沈妙言求见时,持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重了些,满幅画尽毁于这一点败笔。 她将笔搁到青瓷小山笔搁上,淡淡道:“请她进来。” 沈妙言被请进小楼,只见楼里的墙壁上挂满了各色书画,落款是红泥篆书“薛吟”二字。 她在楼梯拐角处,盯着一副巨大的水墨荷塘图赏玩片刻,才赞道:“薛姐姐倒的确无愧于大周第一才女之名。” “我们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俱全,自然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女。”碧儿颇有些骄傲。 沈妙言含笑,随她一道继续往楼上走。 碧儿推开门,沈妙言就瞧见薛宝璋正坐在圈椅上品茶。 正是傍晚,湖风从窗外吹进来,满室书香,叫人心旷神怡。 薛宝璋抬眸,笑吟吟的模样,与平常一般无二:“沈妹妹今日登门造访,这可真是稀客!碧儿,还不看茶?” 沈妙言在绣墩上坐了,开门见山:“薛姐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这一趟前来,所为何事。如今四哥在宗人府受难,我只盼着能早些救他出来。” 薛宝璋细白的手指托着碧绿晶莹的茶盏,姿态雅致秀丽:“我与他也曾有过一段婚约关系,虽然终究是有缘无分,可他遭此一劫,我心中也甚是难过呢。只是不知,我能帮沈妹妹做些什么?” 第710章 过河拆桥,又如何? 沈妙言用余光打量她,这女人态度客客气气,竟是半点儿为难她的意思都没有。 怪不得君怀瑾从前总说她八面玲珑,几乎没得罪过什么人,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可这样的说法谁张口都能道出来,不过是嘴上涂蜜的事儿,关键是要去做。 她捧起茶盏润了润嗓子,将燕虚大师的事说了一遍。 薛宝璋盯着淡青色茶面,沉吟道:“师父他云游天下,即便是我,一年中也难得见他两三回……不过飞鸽传信给他请他回镐京,倒也不是不行。” 她顿了顿,又缓缓道:“个人而言,我是很乐意帮助太子殿下的。可师父时间宝贵,绝不肯将点滴浪费在无关人等身上。我虽是他的徒弟,却也怕求不动他呢。” 沈妙言垂眸,知晓重头戏来了。 书阁中陷入寂静。 薛宝璋忽然笑出声来,旋即无奈地喟叹道:“若我与他的婚约还在,想来求师父办这件事,他定会欣然应允。只可惜……” 她那个傻哥哥一直天真地以为,婚约是被他毁掉的,却看不透,真正毁婚之人,是君天澜。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恢复婚约对她薛宝璋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难的是,她与君天澜中间,始终隔了个沈妙言。 她可以不在乎君天澜喜欢沈妙言,毕竟她想嫁的是世间最有权势之人,天下哪个有权势的男人没有三妻四妾,所以她不在乎她的男人心仪谁、爱着谁,她只想要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位。 更何况…… 更何况她自幼涉猎经史子集,师从燕虚大师,才华谋略绝不亚于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儿。 史书记载,唐朝时期的武则天以女人身份登基为帝,乃是千古第一女帝。 她自认为才华不下于武则天,若有可能,若有可能…… 她是不是也能效仿武曌,登上那个位置呢? 少女心事宛如云海,一重翻卷过一重,外人难以勘探半分。 她不再往下说,余光扫向沈妙言,只静静等她表态。 沈妙言深深呼吸,很快扬起一个甜甜的微笑,附和她道:“真希望四哥和薛姐姐的婚约还在,这样,燕虚大师就有帮四哥的理由了。” 薛宝璋呷了口茶,淡淡道:“沈妹妹是聪明人,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吧。你若能为我劝动他娶我,我便愿意为你出面,请师父回镐京。我要的只是太子妃的位置,并不是他的心。况且……他那样的人,既是将心给了你,便是我再如何努力,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知道的。” 沈妙言诧异于她突然的豁达,正要说话,却听得她又感叹般开口:“我以前,并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的爱情,在我看来,所有的男欢.女爱,不过都是权衡利弊。可当我亲眼目睹他为你挨下一百七十军棍时,我便知道,是我错了。他这样的男人很好,很有担当,你能得到他的心,真是幸运。” 她说到最后,语气竟染上了一丝艳羡。 沈妙言抿唇,余光始终在她的脸上逡巡。 沉默良久,她淡淡道:“你的交易,我应了。” 薛宝璋唇角勾起:“我还有个附加条件。” “什么?” “你附耳过来。” 沈妙言靠过去,听见她说的那几句话后,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薛宝璋轻摇团扇,依旧笑吟吟的:“如何?” 沈妙言对上她的目光,一咬牙:“我答应你。” “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是省时省力。同为女子,我也是希望你过得好呢。”薛宝璋亲亲热热挽住她的手臂,笑道。 沈妙言抽回手,白着脸告辞离开。 她走后,书房屏风后绕出个男人。 薛宝璋将团扇放到花几上,拿起挂在墙上的玉笛吹了两声,便有拖着长长蓝尾的漂亮鸟儿从天空掠来。 她轻轻摸了摸鸟儿绚丽罕见的亮蓝色羽毛,将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塞进它腿上绑着的信筒里,将它放飞出去:“兄长,她已经答应,我嫁给君天澜那日,便是她进薛府做你女人之时。” 薛远眉目中仍透出不敢置信:“她真的应了?” “这便是你妹妹的本事了。”薛宝璋挑眉,“你打算给她什么名分?” 薛远的心,跳得有些快,总觉得这幸福来的太过突然,以致心里不踏实。 他望向窗外湖畔的牡丹丛,认真道:“自是正妻之位,方能配得上她。” 薛宝璋歪了歪脑袋,笑容艳丽:“那我日后与她,可就是妯娌关系了。” 另一边,沈妙言出了薛府,回头望向那块高高的匾额,心中泛起冷笑,呸,什么狗屁附加条件,要她做薛远的女人,她不如死了拉倒! 只要四哥被放出来,她便是过河拆桥又如何?! 薛宝璋嫁给四哥之日,便是她沈妙言离开之时! 小姑娘负气回了大公主府。 翌日。 她收拾了两大食盒的美酒佳肴,雇马车去了宗人府。 王德照旧待她恭恭敬敬,领着她朝君天澜居住的院落走去。 此时那座破败的院落,有黑影一窜而入。 蒙着黑巾的夜凉在君天澜跟前站定,拱手道:“爷,宁王之死,已经查清了,正是皇上所为无疑。此外,数年前其他三王之死,也都与皇上有关。属下手中已经掌握了部分线索,因为好些年过去,所以具体证据、证人等,还待彻查。” “需要多久?”君天澜端坐在软榻上,盯着手中的书卷,声音清冷。 “最快十天,最迟半个月。” 君天澜微微颔首,夜凉立即拱手告辞。 他放下书卷,偏头望向窗外,丹凤眼中都是冷讽,太子府的人被收押天牢,可他手中却还有以夜凉为首的一支暗卫可以调用。 乾元宫那位诬陷他弑父杀君,那他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那位以为他干的事这世上无人能察觉,可世上向来没有能包住火的纸,只要有心查,什么东西是他君天澜查不到的呢? 五王之乱,那位一人胜出,打着兄友弟恭的旗号,将其他四位王爷收押宗人府。 这些年,那四王逐渐淡出百姓视线,那人终于按捺不住,暗中一一除掉他们以绝后患。 杀害亲手足至此,那位,才是真正的残暴冷酷。 若他用这个把柄要挟那位,那么离开宗人府,易如反掌。 第711章 我做出的努力,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沈妙言挑开布帘跨进来,声音软糯:“四哥,我来看你了!” 君天澜脸上的冰冷神色立即被柔软取代,见她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于是起身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怎么又来了?” “想四哥,就来看看你。” 小姑娘笑得乖巧,在矮几对面坐下,“咱们好久不曾一道用膳了呢。” 说着,将碟碗从食盒中取出摆好,小小的矮几很快被摆满珍馐美味,沈妙言嗅着空气中的肉香,馋得不行,却还是先斟了两杯酒,望向对面的男人:“四哥,咱们先喝一杯。” 君天澜接过,酒杯小小的,只有一口的量。 酒味并不烈,乃是果酒。 小姑娘将酒杯放下,给他夹菜:“上次来的匆匆,好多事都没和四哥说。太子府被抄之后,李斯年、拂衣他们都被抓去了天牢,我是被君舒影捞出来的。” “嗯。”君天澜声音淡淡。 “顾钦原说大长公主能帮四哥,我就去找她了。她人真好,见我无处可去,就留我住在她府里。卡Kа酷Ku尐裞網四哥,等我老了,我也想成为像她那样的女人,活得精致又安逸,身上总带有一股佛香,说话时轻言细语,待人非常和善。像她那样的女人,便是岁月,也不忍太过为难她吧?” 小姑娘眼中难掩尊敬。 君天澜又“嗯”了声,给她碗里夹了棵青菜。 沈妙言最不喜欢吃蔬菜的,只是今天…… 她盯着青菜看了良久,乖乖和米饭一起吃下去了。 君天澜诧异于她的乖巧,想着大约是遭逢此难,她的性子被磨得越发温润,便没有往深处想。 两人又喝了半壶酒,这顿饭才算作罢。 沈妙言将残羹收拾进食盒,打来水服侍他净手净面,自己也清理一番,弄干净齐整后,她倚进他怀里,用脸颊蹭了蹭他坚硬温暖的胸膛,又抬头亲了亲他略带青胡茬的下巴:“四哥……” “今天怎么这样乖?”君天澜抚摸她柔软的头发。 沈妙言爬到他身上,将他背后的帘子拉上,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一言不发地去亲他的唇。 …… 君天澜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凤眸凝重:“你到底怎么了?” 女人心思最难猜。 她们说着同意的话,有时候却是拒绝的意思。 说着拒绝的话时,却又往往代表同意。 沈妙言垂下眼帘,脑子飞快地转过,最后从他身上爬下来,走到软榻另一边落座:“我……我要嫁人了。” 君天澜挑眉,拉起她的一只手:“嫁给谁?” “我是认真的!”沈妙言转向他,小脸上全无笑意,“四哥被关在宗人府,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出去,我不嫁人,难道要等你一辈子吗?!大公主说她帮不了你,她说能帮你的只有薛宝璋!你……要不你娶她吧!你娶了她,就能出去了!” 这谎话编得着实不咋地,君天澜不过瞬间就联想出了她这些天的动向,唇角的笑容立即消失无踪,将她拉到怀里,大掌捏住她的面颊:“你去薛府求她了?谁让你去的?!” 见心事被戳穿,沈妙言咬唇不语。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眼中多了些许冷讽,别人不信他也就罢了,他亲手养大的女孩儿,竟也这般信不过他的能力! 周身的气息越发阴冷,他抬高音量,冷声道:“我问你,谁让你去求人的!” 沈妙言面颊涨得通红,双眼蒙了层雾水,只咬唇不语。 君天澜恼她这副没出息样,放开她,语带严厉:“站好!” 沈妙言双手攥着裙摆,委委屈屈地站在他面前,却如同软脚虾般歪歪扭扭没个站相。 君天澜盯着她,一字一顿:“我有让你去求人吗?” 沈妙言慢吞吞地摇头。 “站直了,说话!”男人陡然提高音量。 沈妙言朝天翻了个白眼,如今讨论这些有什么用,他被关在这里,难道她能狠得下心,什么都不做,就在外面吃吃喝喝? 君天澜更怒,从窗台上抽了把褪漆的戒尺,“啪”地一下,打在她的手背上:“站好!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天,嬷嬷就是这般教你站姿的?!” 白嫩的手背上立即现出一道红痕,沈妙言痛得捂住手背,含泪吼道:“你干嘛凶我?你以为我愿意求人?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我是为了谁呀?!” 这世上,谁愿意低声下气去求别人,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 若不能屈,那便再无伸的可能。 能屈能伸,不是他曾教她的为人之道吗? 君天澜扫了眼那道红痕,又怒又心疼:“你是我的女人,我可以为了你去求别人,却不容许你为了我,放下身段去求人。” 沈妙言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都混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娶薛宝璋,难道不是他最好的选择吗? 她抬袖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愿意为了你在外面拼尽全力,也愿意为了你在外人面前舍弃所谓的尊严。因为我觉得,在你这里,你会给我尊重,会给我尊严。可是,这一次……” 并没有。 我费尽心机,得到的不是理解与心疼,而是不由分说地一戒尺…… 小姑娘擦干眼泪,眼睛里都是倔强,“我已经答应薛宝璋,让你娶她了。若当初你不曾救我,现在早已娶了她吧?她才貌双全,配你正合适。而我什么都不会,连做出的努力,在你眼里也一文不值,换来的不过是一戒尺……” 她越说越委屈,君天澜面色阴沉,却并没有哄她的意思,只冷声道:“是你不信我。” 不信他的能力,不信他的话,只自作主张地行事,自以为是在对他好,却不知将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沈妙言哭得有些累,哑声道:“反正在你眼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话,颇有些心灰意冷在里面。 —— 生活就是这样,譬如父母,譬如师长,譬如爱人,他们觉得是在为你好,但你觉得并不是。有时候你觉得你在为别人着想,但别人并不觉得。 阿狸说,我喜欢香蕉,可是你却给了我一车苹果,然后你说你被自己感动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712章 不成佛,便成魔 君天澜气得说不出话。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正僵持间,外面有小太监高声唱喏:“宣王驾到!” 沈妙言紧忙将眼泪都擦掉。 除了君天澜,她实在不愿意叫旁人看见她这副委屈窝囊样。 然而这抬手擦泪的动作看在君天澜眼中,便是她在为悦己者容。 她就那么怕君舒影看见她丑丑的样子吗?还是说,她当真不打算要他了,她要投奔君舒影? 两人各怀心思,君舒影走进来,一眼瞧见沈妙言通红的小脸和眼圈,笑着明知故问:“谁将你惹哭成这样?” “与你何干!”沈妙言蹙起眉尖,别过脸去。 君舒影也不计价,在软榻一端落座,打量着屋里残破的摆设,指尖轻轻敲击矮几,话是对着君天澜说的:“舅舅从你府中搜出毒药与龙袍、帝冕,父皇震怒,本欲判你即日流放北疆,谁知法华寺的觉清大师亲自写信进宫,在信中说了一通佛法,硬生生让父皇打消了将你流放边疆的决定。” 君天澜掀起眼皮望了眼缩在角落的小姑娘,没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手肘慵懒地撑着矮几,话锋一转,笑道:“如今市井间又多有传言,说薛家小姐因婚约被取消一事而病入膏肓,如今正缠绵病榻。薛相心疼自己女儿,入宫恳求父皇恩准恢复婚约……” “也有人说,皇兄入宗人府乃是被冤枉的,很快就回被放出狱,届时,镐京城将添喜事。恭喜皇兄,即将抱得美人归。” 沈妙言听着这些话,不禁暗自惊叹薛宝璋动作真快。 她有这样的好手段,又生了那么一副国色天香的容貌,不做皇后简直是屈才了! 她兀自感慨,却没察觉到君天澜正阴狠地盯着她。 男人拢在袖中的手早已青筋暴起,小女人听见这种话,不仅半分吃醋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流露出一副敬服的表情,是她吃错药了,还是她脑子被门夹坏了?! 往日的醋劲儿,莫不是都喂了狗?! 君舒影的视线落在沈妙言身上,唇角的笑容越发艳丽:“小妙妙,听闻你近日住在皇姑奶奶那儿。她平素最喜清净,每日吃斋念佛,你这般打扰她,就不怕搅了她的清修?” 沈妙言垂着眼帘,心里却有些惊骇,听君舒影这话,像是知道是她去求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才去法华寺找觉清大师帮忙的。 萧家霸道,她不会因此给大长公主带去麻烦吧? “正好我府中有几处空置的院落,小妙妙若不嫌弃,倒是能腾出来给你住。”君舒影含笑诱哄,“我府里的厨子来自大江南北,能做出小妙妙喜欢的任何食物。” 君天澜面色黑如锅底,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紧了沈妙言。 沈妙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捏着衣角,轻声道:“我不去……” 君舒影原也不过是说笑,见她如此,却起了几分挑拨离间的心思,笑道:“不管你去不去,宣王府会随时为你准备一座院落。只要你累了,就能住进去休息。小妙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不管你收不收,它都在那里等你。” 说完,便告辞离去。 屋中又只剩下两人。 沈妙言踌躇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她和君舒影没关系,可面前的男人都要娶薛宝璋了,她解释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君天澜等了她半天也不见她解释,心底的失望渐渐弥漫到四肢百骸,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盯向窗外。 沈妙言低下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到他身边:“四哥,你肯定能平安无事地出宗人府。剩下的路,我就不陪你了。薛宝璋她很好,有她在,你登基会更加容易。” 顿了顿,她又轻飘飘叹了口气,学着那说书人的模样,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聚。” 她正要离开,君天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满脸都是狠戾:“这么急着将孤推到薛宝璋身边,你迫不及待要去爬君舒影的床了?!” 他明知她不是那种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脾气,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沈妙言惊骇地望了他片刻,胸腔中掀起巨怒,一巴掌扇到男人脸上。 君天澜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双眼发红地转向她:“可是孤说中你的心思,你恼羞成怒?” “君天澜,你就是个王八蛋!”小姑娘怄得几欲吐血,最后脾气上来,喘着粗气道,“我还就是要去爬君舒影的床了!他比你好看,比你有权有势,比你更懂女人心!君天澜,我真是讨厌你!” 一番话吼出来,小姑娘没觉得气顺,反而越发喘得厉害。 君天澜心中剧痛,直接将她扔到地上,站起身,面色阴沉可怖:“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希望我娶薛宝璋?!” 沈妙言被摔得屁股疼,后脑勺重重撞到坚硬的桌腿,抬手抹去,竟抹了一手的血! 她觉得自己被欺负得厉害,因此眼泪掉得更欢,不管不顾地嚷嚷出声:“我管你娶谁!你娶她更好,你和她我都讨厌,你娶她吧,娶她吧!” 她发泄般嚷了一通,哭着跑出去。 君天澜一拳砸到桌子上,鲜血从指缝间蜿蜒而出,顺着桌子缝隙滴落在地。 他独自站在昏暗而破旧的房间中,瞳眸中暗潮涌动,那是一重盖过一重的黑暗。 他背负着母后、顾家、韩家等家族的使命,钦原、棠之他们自幼跟随他颠沛流离,用命护他周全,他是感激不错,但这些家族却从未问过他,这条路,他是否喜欢…… 他背负着天下苍生,自幼被教导帝王该以苍生为重,可他进宗人府,天下苍生可曾为他求过半句情? 他爹,恨不得他去死,以便为他喜欢的儿子腾出位置。 他弟,恨不得他去死,以便顺理成章地霸占他的女人。 而他的女人…… 跟了他四年却不肯信他,还义正言辞地叫他娶别人。 心中的负面情绪宛如野草藤蔓般疯狂生长,将他的心勒得严严实实,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最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苦地抱起头。 他以为他会哭,可最终他只是耸动肩膀,发出骇人的阵阵狂笑。 发冠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满头青丝无风自舞,昔日精致冷峻的面庞在此刻狰狞而疯狂,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的手指像是利爪般深深抠挖进泥土,再抬起头时,那双眼平静漆黑,只瞳眸四周隐隐现出一圈赤红。 那样的眸子,倒映不出任何景象。 不成佛,便成魔。 第713章 锁住她的囚牢(1) 宗人府又大又荒僻,沈妙言哭着在其中乱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疲惫地倚着柱子,抬袖擦去泪花,继而转身趴在扶栏上,低头凝望长满碧绿浮草的水面。 女孩儿对待喜欢的人,总是会变得心软,总是会不停地给对方找借口开脱,她也不例外。 她伸手去扯那水草的叶子,平静下来的思绪开始飘飞。 四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一定过得非常压抑。 有什么事情,她该跟他好好商量的,而不是互相发脾气。 她揪了片枯草叶,揉了片刻,将那枯草叶丢进水面,从袖袋里掏出绣帕,认认真真将小脸擦拭干净,打算去找君天澜把话说清楚。 她费了大劲儿才找到那处荒院,懵懵懂懂地拾阶而上,还未跨进门槛,就听见旁边寝屋中传来婉转的声音:“……人活着总得向前看,何必与自己过不去。无论你如何逃避,我终会是你的太子妃。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是薛宝璋的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姑娘面色一滞,悄悄走到窗边,就着帘子的一角缝隙,看见君天澜坐在软榻上,薛宝璋与他隔着矮几,正用纱布帮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难以言喻的酸意涌上心头,沈妙言紧紧攥住拳头,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个相府大小姐薛宝璋,好会见缝插针! 她正想冲进去,不知想到什么,巴巴儿地望向君天澜,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线条冷峻的侧脸。 她以为他会如刚刚反驳她那般反驳薛宝璋,驳斥与她的婚事,可是并没有。 他声音冷漠,却清晰:“咱们何时完婚?” 万籁俱寂。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暗,亘古的寂静中,沈妙言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一瓣一瓣,撕心裂肺。 薛宝璋笑声清脆,宛如环佩叮当:“父亲今日一早就带着十几位老臣入宫觐见,威逼皇上将你放出去。若说觉清大师那封信是打开宗人府大门的钥匙,我父亲他们这趟请命,就是将这小小院落打碎的巨锤。再加上我师父不日归来,殿下重归太子府,乃名正言顺。未免夜长梦多,十日之内,咱们便需完婚。” “呵……” 男人笑声低沉,不知盘算着什么,连声音都染上邪魅:“他将孤送进宗人府,待孤出去,也得还他一份大礼,才算对得起他这些天的‘照顾’。” “殿下说的是。凡是殿下想做的,只要臣女帮得上忙,定然竭尽所能,在所不辞。” 薛宝璋将纱布、药水等物收好,两人保持端坐着的姿势,男的俊美邪魅,女的美目流盼,身上的衣物俱都绣着朱红色的曼珠沙华,像是世上最般配的一对。 沈妙言静静瞧着,咬住唇瓣,看见君天澜偏头盯向薛宝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若孤,要害皇帝身败名裂呢?” 她看见薛宝璋扬起残酷却依旧美艳的微笑:“殿下需要刀,臣女就递刀。殿下需要毒药,臣女就递毒药。碧落黄泉,臣女奉陪到底。” 她看见君天澜俯首,缓慢凑近薛宝璋的脸…… 她再也无法看下去,一张小脸白如金纸,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 君天澜的唇隔空掠过薛宝璋的面颊,停在她的耳畔,瞳眸四周隐隐散发出骇人的红芒:“薛宝璋,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 三日后,茶楼。 沈妙言独自坐在大堂角落,听见四周有书生议论:“听说没有,太子被无罪释放了!原来下毒谋害皇上的人并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皇上送到太子府上的一个太监,好像是叫刘喜!” “是啊,听说他早就对皇上怀恨在心,因此利用太子,下毒弑君,还离间皇上和太子的父子之情,其心可诛!” “我还听说啊,太子能洗脱冤屈,多亏薛相爷出手相助!他率领群臣跪在乾元宫外一整天,请求皇上重新彻查此案!还有那位万人敬仰的燕虚大师,更是亲自出山相助太子,为太子说话,这才能在短短时间内洗脱罪名。” “那太子欠相府的人情可就大了!” “什么人情,太子已经要迎娶薛府大小姐了!一家人,欠什么人情啊!听说啊,太子回到太子府后,重新置办了聘礼送去薛府,你是没瞧见当时的盛景,那送聘礼的队伍呀从街头一路延伸到街尾,别提有多隆重了!” “薛小姐花容月貌、才华无双,当得起太子妃!” “是呢!” 他们兀自议论,谁也没注意到角落坐着的小姑娘悄悄红了眼圈。 她趴在桌上摆弄着茶碗,细数那哥窑白瓷茶碗上的冰裂纹,泪水悄然模糊了眼睫,叫她怎么也数不清裂纹到底有多少。 正难受间,忽然有侍卫闯进大堂。 原本喧嚣的茶楼瞬间安静下来,侍卫们让开路,身着劲装的夜凛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冷厉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把她带走。” 沈妙言一惊,那些人已经过来抓她。 “你们要做什么?!” 小姑娘不停挣扎,夜凛并不对她解释,只朝四周的人微一抱拳:“诸位,太子府当初被封,所有人都被抓去天牢。而这个女人罔顾卖身契,潜逃在外,至今不肯归府,乃是太子府的罪人,太子赏罚分明,因此叫在下前来抓她回府问罪。打搅到诸位雅兴,今日诸位的所有茶钱,都算在太子府头上。”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还成功收买了人心。 在座之人皆都欢喜不已,纷纷称赞太子治府有方。 沈妙言的心早凉透了,挣扎得厉害,不提防夜凛一掌敲到她侧颈,将她敲晕了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她已经被关进太子府的地牢。 这地牢就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半扇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黑漆漆的沉重铁门。 小小的地牢,不过比关野兽的笼子稍大些,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张简单的铁架床,和墙壁上挂着的一盏灯。 没有镜子,没有椅子,没有桌子,没有人。 安静得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 第714章 锁住她的囚牢(2) 沈妙言呆呆坐了会儿,走下床想去推那铁门,刚走上两步,就被绊倒在地。 她回过头,一道粗粗的铁链锁在她的脚踝上,另一端连接着铁床,任她怎么拉拽,也拽不开。 她这才恐惧起来,坐在地上,哀哀地哭起来,“四哥,四哥!你在哪里!四哥,我害怕……” 可这地牢是全封闭的,谁又能听见她凄厉的哭喊呢。 东流院书房。 君天澜身着明黄色太子服制,正临窗摹字。 他面容冷漠更甚从前,听着身后夜凉的禀报,淡淡道:“七日后本宫大婚,在那日,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就说……当今圣上不仁,残害手足。再慢慢地,把证据和证人放出去。” 夜凉领命,立即去办了。 李斯年静立在侧,轻声道:“殿下,您莫不是以为这般就能扳倒皇上?” 男人唇角勾起一道邪魅的弧度:“孤从未想过扳倒他。” 五王之乱是那人的禁忌,他不准人提,他就偏偏让人提。 他要他牢牢记住,当年,他是如何踩着其他手足,血腥地登上皇位的。 当年五王各有封地,如贤王等,深受封地人民的爱戴。 若那些封地的人得知贤王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他谋杀,会如何? 光是压下民愤,恐怕就要花费那人不少精力。 那位闲得没事儿处处给他设陷,他不介意好好回敬一下。 李斯年总觉得主子这趟出宗人府,身上有些变化,似乎比从前…… 少了很多人味儿? 他踌躇片刻,正要说话,夜凛大步进来,拱手道:“主子,沈姑娘——” 话未说完,君天澜抬手打断他的话,手腕运转,宣纸上瘦金体的行草锋芒毕露:“想说什么?” 李斯年愣了愣,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拱手道:“殿下果真要与宫中那位彻底撕开脸面吗?老夫以为,如今还不到时候……” 君天澜收笔落款:“先生老了,以致行事犹豫不决。” 这话不中听。 李斯年面色有些难看,什么都没说,拱了拱手,拂袖离开书房。 书房里沉寂片刻,夜凛也不知自家主子要不要听关于沈妙言的消息,呆站半晌,直到君天澜净完手,凌厉的目光扫向他,他才连忙低头道:“沈姑娘已经被带入府,关进了主子为她特制的地牢里。”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桌后坐下,随手翻看一本奏章,姿态极为尊贵优雅:“她可喜欢她的新房间?” 夜凛忍不住腹诽,任谁被锁进去,都不会喜欢的好吗?! 然而面对君天澜,他不敢说实话,只委婉道:“主子赏的,沈姑娘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男人翻看着公文,斜挑的丹凤眼越发衬得他邪魅狷狂,唇角的笑容薄凉了几分,像是讽刺。 夜凛行过礼,退了出去。 夏日的烈阳被流云纱过滤,洒进书房时已成了比月光还要柔婉的光晕。 书房布置典雅端庄,身着绣团龙纹明黄锦袍的男人端坐在书案后,犀簪束发,面容淡漠而英俊,在午后的慢时光里,淡然地处理完半尺厚的公文。 合上最后一本折子,他将书桌一角的青铜镂花犀牛香炉掀开,用精致的小钳子钳了一丸大象藏香丢进去。 此香乃是与龙相斗而生,绽如逆光,味如甘露。 他盯着香炉里那道渐渐湮灭的白光,合上盖儿,慵懒地靠坐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清风拂过他弧度完美的俊脸,明明不过二十四岁的年纪,那眉宇间却已然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与冷漠。 那是看透了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后,才呈现出的姿态。 入夜之后。 君天澜独自一人在花厅用晚膳,刚用了一半,拂衣匆匆过来,胆怯地望了他一眼,轻声道:“主子,小姐两顿都没吃东西了……哑女送进去的食物,都是原封不动的端出来……这样下去,怕是要熬坏身子。” 君天澜淡漠地夹了个白灼虾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拂衣强按下不安的心跳,朝他跪下去,求他道:“小姐细皮嫩肉,自幼被您娇养着长大。那地牢阴暗潮湿,哪里是小姐待的地方。主子,您放她出来吧!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眼泪扑簌簌掉落,她看着沈妙言长大,不止是奉她为主,私心里更是将她当做了亲妹妹,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 “不吃饭,那便不用再送饭进去。”男人声音低冷,冷漠地饮尽杯中酒。 拂衣震惊地张大眼睛,君天澜起身,大步离席。 他前脚刚进书房,顾明后脚跟进来,禀道:“主子,薛少卿求见。” 君天澜脚步顿住,想起什么,淡淡道:“让他等。你派人去趟地牢,将她的头发剪一束过来。” “头发?”顾明不解。 君天澜侧头,冷冷瞥了他一眼。 顾明被那眼神的凌厉骇了一跳,不敢多问,连忙退下去办。 …… 薛远被领进来时,看见君天澜端坐在书案后,正头也不抬地处理公文。 明明隔了有一段距离,他却莫名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正散发出浓烈的寒意,像是高山上的冰雪,凛冽,摄人。 他垂眸拱手:“太子殿下。” “这么晚了,不知薛大人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君天澜声音淡淡,仍旧未曾抬头。 薛远沉吟片刻,认真道:“听闻沈姑娘今日在茶楼喝茶时,被太子的人带走。太子或许不知道,薛府出手救您出宗人府,乃是因为沈姑娘与舍妹的一桩约定。按照约定,沈姑娘自愿成为微臣的女人,因此微臣前来,带她离开,还请太子将她交出来。” 话音落地,他便听见书案后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这笑声太过阴冷,像是盘踞在角落的毒蛇吐出鲜红舌信,令人脊背发寒。 薛远抬眸,端坐在那里的男人明明就是君天澜无疑,可他竟觉得很陌生。 那人明黄色的太子服制在灯下流转出淡金色光辉,绚烂,威严…… 却冰冷。 “若薛少卿说的人是沈妙言,那么很遗憾,她已被孤处理掉。”君天澜将笔搁在墨玉小山笔搁上,缓缓抬起毫无感情的凤眸,“背叛太子府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第715章 他的灵魂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薛远脸部肌肉都僵硬了,好半晌后,才猛地瞪大眼睛:“处理……掉?!” 君天澜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扔给他。 薛远接住,只看了一眼,双手就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是一束乌黑的发梢,用红绸带细细捆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馨香。 是她的味道。 薛远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天澜:“你……你……她,并没有背叛太子府!这些天,她为了你奔走镐京城,她甚至肯放下身段,去求我妹妹帮你……” “什么是背叛,孤自有论断。” 薛远陡然握紧那段发梢,眼圈通红地盯紧了面前的男人。 那明黄色锦袍上的绣团龙仿佛活了过来,在灯下张牙舞爪,孤绝狠傲。 这个男人,舍弃了信仰、舍弃了本心,这样的男人,已成飞龙在天之势…… 拦不住了,谁都拦不住他了…… 薛远紧紧皱起眉头,在这一刻,竟不知自己妹妹的选择是对是错。 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奔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仍旧端坐着,面无表情。 太子府内,这些天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大婚事宜。 无数红灯笼与红绸被挂起来,看上去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又逢傍晚,君天澜在屋檐下负手而立,黄昏的风穿过池塘拂在面上,多了几分凉意。 拂衣红着眼圈从长廊拐角出来,在他背后站定,屈膝行礼:“主子,小姐已经三天不曾吃东西了,只喝了些水……” 第一天是不愿意吃,第二天第三天,是没有食物可吃。 君天澜漠然。 “主子,您就怜惜些小姐吧……”拂衣鼓起勇气,凝望他的背影哭喊出声,“小姐独自被关在里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再不济,再不济求您恩准奴婢进去探望……” 男人转动着指间的墨玉扳指,声音低冷:“带路。” 拂衣一惊,旋即大喜,急忙领着他朝地牢而去。 关沈妙言的地牢藏在府邸西南角,君天澜走下长长的台阶,穿过深深的甬道,终于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停住步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守门的两名侍卫急忙抱拳行礼,继而打开那把乌黑沉重的铁锁。 铁门徐徐推开,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地牢里一片黑暗。 君天澜拿过拂衣手中的灯笼,跨了进去。 铁门在他背后重重合上。 虽只有一盏灯笼,却也足够照亮这方狭小的空间。 男人站在门边,看见床上的女孩儿浑身上下只裹着床薄毯,披头散发地缩在床角。 他将灯笼挂在墙壁上,缓步走向床榻。 三天不曾进食的女孩儿努力睁开眼,看见来者是他,顿时恐惧般瑟缩了下,后背都贴到墙壁上了,却还使劲儿地往里缩。 被单遮不住她的双脚,十个圆圆的脚趾头裸露在外,害怕般紧紧蜷起。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打量她,那张惨白的小脸透出惊慌失措,藏在黑发后,双眼湿漉漉像是受惊的幼兽。 薄唇流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在床榻边坐下,声音透出毋庸置疑的霸道:“过来。” 小姑娘浑身颤抖,呆着不动。 君天澜目光落在铁链上,随手一拉,就将她的腿拉过来。 他握住那细细的脚踝,轻轻一扯,女孩儿就被扯到他怀中。 他身上熏了大象藏香,甘露般的气息,实在是好闻。 沈妙言悄悄望他,他犀簪束发,穿着明黄色绣五团祥龙纹锦袍,腰间束着巴掌宽的金腰带,如此英俊迫人,仿佛将这方小小的地牢都照亮了。 可她此时无法欣赏他的俊美,她只感受到陌生。 君天澜伸手撩开她的长发,捏了捏她的小脸,声音一如往常般宠溺:“瘦了。” 小姑娘眼睫轻颤,因为害怕,连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好半晌后,她才终于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她,想要活下去,想要出去。 于是她垂着眼睫,乖巧道:“四哥,我饿了……” 像是应景般,她的肚子发出一连串的咕咕声。 男人唇角微翘,大掌探进薄毯下,揉了揉她饿扁的小肚子,“孤记得妙妙进来的第一日,不是不肯吃东西吗?怎的如今又说饿了?来人,拿肉脯进来。” 沈妙言心中一松,悄悄抬眼望向他,见他面带笑容,估摸着他大约只是一时生气才将她关进这里,等气消了,她就能出去了。 “妙妙多日未曾见那三条狼崽了,可想见见它们?” 沈妙言连忙点头。 君天澜便吩咐人将狼崽子也牵进来。 不多时,侍卫将肉脯和狼都送了进来。 君天澜接过那盘肉脯,肉香味儿弥漫在地牢中,沈妙言盯着肉脯的目光直发亮,无法抑制地咽了口口水,将男人逗得低笑。 小狼崽子们歪着头坐在床榻前,也盯着那些肉脯。 君天澜拿起一条干肉,沈妙言舔了舔唇瓣,正想凑上去吃,却见他松开手,当着她的面,将肉条扔到地上。 三条小狼崽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吃掉。 沈妙言不解地望向君天澜,对方姿态优雅尊贵,唇角噙着笑,随意拿起一条肉干,再度丢到地上。 她强压下难堪与泪意,按着肚子,巴巴儿地求道:“四哥,我好饿……” 君天澜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继而将那一整盘子肉都倒到地上。 小狼崽子们吃得欢极了,大口咀嚼声在狭小的地牢中回荡,小姑娘肚子叫得更响,男人听着,笑声残酷而充满嘲讽。 沈妙言难堪地抱住肚子,死死咬住惨白的唇。 见那狼崽子终于吃完了地上所有的肉,男人吩咐:“牵走。” 侍卫们进来,将狼崽子带了出去,又将铁门关上。 沈妙言隐约知道君天澜这般羞辱她的缘故,于是哀声道:“四哥,我以后再也不绝食了,你给我饭吃好不好?” 她若想出去,就得先活下来。 不管这个男人变成什么样,她要活下来,就得先顺着他。 这三天,她怨过,恨过,闹过,直到昨夜她饿得睡不着,才彻底想明白,她应该怎么做。 他虽然变得残酷更甚从前,可那又如何,他骨子里,仍旧住着那个灵魂。 而她笃定,他的灵魂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 啊,不知道说什么,躺平任你们施为。好吧,暗搓搓求个票…… 第716章 总有一天,你会跪在孤面前 “想吃饭?” 君天澜挑眉。 沈妙言急忙点头,想用委屈来博取些同情:“我每晚都饿得睡不着,四哥,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乱来了。” 她服软的态度叫男人心中稍霁,便命人拿些蔬菜粥进来,亲自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她唇边。 沈妙言垂眸喝粥,修长的睫毛遮掩了瞳眸里的算计,面上却是一派乖巧,看不出任何端倪。 喝完两碗粥,小姑娘仍旧很饿,可君天澜却不给她吃了,只说是长时间饿过,不能马上暴饮暴食。 她也不强求,装作不经意地扯了下脚踝上的铁链,柔声道:“四哥,你是怕我逃走吗?你放心,我从前说过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绝不会食言。你解开这链子吧,每次侍女进来送水,我都很难堪呢。”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女孩儿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她那双大眼睛里透出的算计,有多么明显。 薄唇扯出冷笑,他将她搂到怀里,“那以后,孤亲自进来为你送水送食物,如此就能免了难堪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垂眸,从背后含住她玲珑白嫩的耳垂,“孤已经对外宣布,沈妙言已死,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以后,你只能见孤一个人,只能与孤一个人说话……等孤成为皇帝,会在宫中为你专门建一座地牢,就建在孤的寝殿下面。妙妙,咱们永远不会分开了,你开心吗?” 明明是宠溺温柔的声音,可说出话的,却像是出自魔鬼之口。 阴冷,邪恶,透着十足的霸道和占有欲。 沈妙言浑身轻颤,猛地回转头看他,正对上他那双漆黑的、泛着诡异淡红色的凤眸。 “君天澜,你疯了?!” 伪装的乖巧终于被撕开,她挣扎起来,不可置信地大吼出声。 她饿了三天,早没了力气,轻而易举就被君天澜牢牢困在怀中。 “孤疯了,却是为你而疯。”君天澜面容冷峻,瞳眸沉黑,看不到任何光彩,“孤受够了身不由己的滋味儿,妙妙,陪孤一起堕入地狱吧。” 说着,像是爱抚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继而捧住她的小脸,温凉的薄唇含住她的嘴儿。 他的人生漫长而黑暗,即便行走在烈日之下,那洒落他身上的阳光也是冷的。 即便吃着小孩子们都喜欢的糖,他舌尖泛出的滋味儿,也是苦的。 唯有她,唯有她,比太阳更温暖耀眼,比糖果更甘甜味美,叫他欲罢不能,便是赔上性命,也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 沈妙言双手被他高高举过头顶,他俯身将她压在狭窄的铁架床上,轻而易举就剥开了她唯一的遮羞布。 她抖如筛糠,身体被恐惧支配,当锋利的爪子被制住时,她便用牙齿,不顾一切地将他的唇瓣咬破。 腥甜的血液渗入两人的唇腔,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松口,将她翻了个身,迫使她趴在铁架床的床头,单掌按住她的腰身。 沈妙言的双手被扭在身后,屈辱地跪在床前,上身被迫趴在冰凉的铁架子上,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再一次放软了态度:“四哥,不可以……” 男人大掌按着她的上身,并不肯放手。 沈妙言清晰地察觉到危险,她低垂着头,因为啜泣,纤瘦的肩膀轻轻耸动,她含着泪腔,声音沙哑:“君天澜,别让我恨你。” 语调虽然平静,却格外低沉认真。 君天澜平静地注视着她,她看起来娇嫩细弱,背后的两扇蝴蝶骨异常纤细美丽。 跪在他面前哭泣的模样,越发叫人想把她狠狠占有。 这样一个尤物,生来不就是伺候男人的吗? 他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君舒影、薛远、韩叙之他们的脸,甚至还浮现出楚云间的面容。 凉薄的唇浮起冷笑,他伸手,轻轻抚摸女孩儿光滑却发颤的蝴蝶骨,他们再怎么惦记又如何,这样美好的女孩儿,终究是他君天澜的。 …… 察觉到他的动作,沈妙言背对着他,泪眼模糊:“君天澜,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被你这样对待……” 眼泪顺着尖俏的下颌淌落,她想回头,上身却被男人按在冰凉的铁架上,她能感觉到那人在慢条斯理地摸索,他一点都不急切,并不像是动.情的样子。 眼泪流得更欢,她不想…… 她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陌生的他占有…… 他根本,就不是君天澜,根本就不是她的夫君! …… 察觉到……她不顾一切地厉喊出声:“四哥曾答应我,若能平安出宗人府,就送我一场盛世婚礼!如今这算什么?!你根本就不是我四哥,你根本就不是他!” 君天澜的动作顿住。 …… 他压抑住喘息,伸手捉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扭转头,发狠般一字一顿:“沈嘉,是你自己,亲手毁掉了你的婚礼!”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俱都无比难熬。 豆大的汗珠顺着小姑娘额间滑落,她双眸中现出浓烈恨意:“那我该庆幸,我毁掉了那场婚礼!像你这样喜怒无常的男人,我才不会喜欢!我爱的男人,是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子,他心系苍生,他不会像你这样粗暴地对待女人!” 狭小的地牢中,君天澜面色阴沉可怖。 两人僵持半晌,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物。 他下了床,朝铁门走了几步,忽然驻足回眸:“总有一天,你会跪在孤面前,求孤上你。” 沈妙言瘫坐在床上,用薄毯将自己裹好,抬头望他,他的瞳眸在昏暗中散发出淡淡的赤红光泽,宛如走火入魔。 她咬住唇瓣,在彻底撕破脸面后,不改倔强:“我拭目以待。” 第717章 江山美人,各凭本事 君天澜带走了灯火,沉重的铁门渐渐合上,地牢里黑黢黢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抱膝缩在床角,在黑暗中大张着眼睛,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明知道这地牢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身陷黑暗,脑子里便会无端产生各种各样恐怖的猜想,就连时间,也过得无比缓慢。 她小心翼翼躺下,整个人都钻进薄毯中,仿佛这一方天地里,唯有这张薄毯能带给她些许安全感。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想让自己睡着,却因为害怕而无法产生丝毫睡意,脑海清明得可怕,比彻底晕厥过去,更加折磨人。 她拼命抱住脑袋,双腿在黑暗中乱蹬,铁链撞击在一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 因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所以时间显得无比漫长。 君天澜走后不过一个时辰,她自己就要把自己逼疯了。 此时的她才意识到,那个男人是在用这种手段,给她教训。 他知道她害怕什么,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多么可怕的男人啊…… 另一边,君天澜正闲适地泡着温泉。 永不凋零的梨花瓣自空中缓缓飘落,他伸手接住一瓣,仿佛想起什么甜蜜而温暖的事,眼睛里的赤红光泽稍稍淡了些许,连唇角的弧度,似乎也悄悄融化几分。 四周正静谧时,夜凛出现在岸边,拱手道:“主子,宣王在府外大吵大闹,说要见您!” 男人唇角的弧度不过瞬间就恢复冷硬:“让他滚。” “皇兄真是不好客……”碎玉敲冰般的明媚声音响起,白衣胜雪的贵公子从天而降,随手折了枝梨花,巧笑倩兮,“臣弟来此所为何事,皇兄心知肚明。皇兄既然要迎娶薛宝璋,留她又有何用?” 丹凤眼中眼波流转,在灯笼的薄光里呈现出极致美艳的斑斓色彩:“别想用你打发薛远的那套来打发臣弟,她还活着,就在你府中,咱们心知肚明。” 君天澜那双点漆瞳眸里再度现出红色的妖异光晕,他站起身,缓步走上岸,湿发紧贴着他健硕修长的身躯,水珠顺着那寸寸有力的肌肉淌落,他当着君舒影的面缓缓套上外裳,姿态凛贵而优雅: “江山美人,各凭本事。” 君舒影把玩花枝的手顿住,下一瞬,身形化作雪白残影,朝他掠去。 花瓣乱飞。 这两人交手着实恐怖,夜凛急忙退到战圈外,抬眸细看,从前主子与宣王的功夫算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可这一次…… 主子出招凌厉狠毒,无论是身法还是动作,都比过去更加出色! 墨色绣金松石的宽大外裳与乌黑长发共舞,他双眼中的猩红越发明显,像是恶魔临世,强大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到四面八方,便是战斗圈外的他,也察觉到与他交手的可怕! 君舒影眼中掠过重重惊骇,眼前的君天澜,还是君天澜吗?! 君天澜盯着他的目光犹如盯着仇寇,毫不留情的一掌击到他胸膛,君舒影整个人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坠落,吐出大口污血。 君天澜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长刀,他面无表情地上前,提刀朝君舒影心口插去。 君舒影抬袖擦去唇角的污血,深深凝了他一眼,身形鬼魅般掠出原地,踩着梨花树,朝圆月尽头掠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梨花瓣纷纷扬扬。 身着墨袍的男人独立温泉池畔,缥缈的白雾衬得他姿容绝世。 然而再绝世的姿容,也遮掩不了他周身的煞气与黑暗。 夜凛打了个哆嗦:“主子……” 君天澜沉默着转身回东流院。 于君天澜而言,最不够用的就是时间。 他这两天忙于利用手中权势在朝中布局,甚至想方设法将他的人插进军队,加之顾钦原的谋划,甚至连镐京城附近最重要的几座屯兵郡县,也都安插进了他们的人。 顾钦原提供了一份宣王党派官员的名单,君天澜仅仅过目看了一眼,就让韩棠之与妩红尘联手,准备暗杀这名单上的所有官吏。 两人为求保险,动作虽是谨小慎微,可短短两天时间内死掉两名朝廷命官,也足以成为震撼朝堂的大事。 谁都知道这事儿与太子脱不开关系,可任谁也抓不到把柄。 大理寺与刑部同时被君烈派出去调查,可惜一无所获。 君天澜每日在朝堂上与君烈周旋,回府之后便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再加上他有心建立以夜凉为首的秘密情报网,因此繁忙到甚至常常忘记了沈妙言的存在。 那双黑瞳中的红光越发妖异,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渐渐模糊。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夺取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对于被关在地牢中的小姑娘而言,这两天无异于人生中最痛苦最难捱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前几天还好,至少每日还有哑女进来送饭送水,至少地牢里还留了一盏灯。 可现在,水和食物都是被人直接从铁门底下的缝隙塞进来的。 说是食物,却也不过早晚一碗清粥,哪里够她果腹。 厨房的掌事嬷嬷是从宫里新来的,眼见着还有三天便是太子大婚的日子,有意讨好太子妃,因此知晓每日的这两碗蔬菜粥是送给沈妙言的,便刻意为难,将些腐坏的食材放进去熬粥,干了两次后见没人问罪,胆子越发的大,竟拿馊了的粥和腐臭的水送进去。 沈妙言的日子越发难熬,可惜那人再没来看过她,便是她实在受不住,用铁链敲击铁架床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想求他放她出去,也压根儿无人搭理她。 在害怕与饥渴中入睡,于小姑娘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如此又过了一天,她饿得爬不起来,更是渴到了极限。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她一定是在做梦,等梦醒了,四哥就又变回那个四哥了。 可被渴醒过来后,她发现她仍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再过不了两天,她就会死掉。 会不会她死在这里,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呢? 她想着,闭起干涸的眼眶,终于沉沉晕厥过去…… 再度醒来,是被凉水泼醒的。 第718章 他有点心疼 她虚弱地睁开眼,那个男人像是梦境般站在床榻前,拎着水囊,面无表情地将水浇到她脸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渴极了,张开干裂的唇瓣想去接那些被倒出来的水,那人却故意将水挪了位置,浇到她的眼睛和额头。 小姑娘挣扎着跪坐起来,仰头张嘴去接那些被浪费的水,于她而言,每一滴水都是甘霖,每一滴都能让她活得更久些。 君天澜冷漠地注视着她这副卑微的模样,似是觉着无趣,将水囊丢到地上,自顾撩起袍摆,优雅地坐到铁架床上。 小姑娘连忙爬下去想捡起那只水囊,可君天澜却故意将水囊踢远。 她的脚上戴着镣铐,走不到那里去,只能趴在地上,伸手去够水囊,但怎么都够不着。 她盯着水囊,发出沙哑的哭声,但并没有流下眼泪。 已经流不出来了。 男人声音冷漠:“求我。” “求你……” 在活下去和自尊面前,小姑娘选得毫不犹豫。 更何况这个时候,也实在不是论骨气的时候。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这般顺从,君天澜越发觉着失了兴致,起身走过去将水囊捡起来,顺带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坐回到床榻上,把水囊的壶嘴送到她嘴里。 小姑娘立即抱住水囊,拼命地喝起来。 男人目光平静,刚刚天色渐亮时,他在床上梦见了她。 梦中,穿着素白破旧衣裙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穿过开满鲜花的府邸,声音清脆灵动:“国师,你走慢一点!” 他驻足回望,看见她的裙角在春风中飞扬,眉眼弯弯,龇着口小白牙,在阳光下甜甜地唤他:“国师!” 他醒后,才惊觉,他竟有两日不曾想起这个女孩儿。 等匆匆赶来,他看到厨房的婆子,拿馊了的菜粥和腐臭的水往门洞里塞。 他直接掐死了那婆子。 铁门打开后,他看见他的女孩儿了无生气地躺在铁架床上,奄奄一息。 他心中绞痛,却在绞痛过后,又奇异地平静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那种平静下来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这个姑娘,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并没有,他想象般的喜欢她。 沈妙言将水囊里的水喝了个干净,轻轻推开水囊,继而将目光转向君天澜,他的目光平静得诡异,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她没来由得感觉到一阵寒意,君天澜收回视线,低头从袖袋里取出钥匙,将铁链解开。 她一怔,男人见她裹着的薄毯早已肮脏不堪,便拉下那床薄毯,脱下自己外裳将她裹起来,继而把她打横抱起,朝外面走去。 男人平静地目视前方,心中却产生异样的感觉:她好轻。 轻到…… 令他有点心疼。 沈妙言的小手无力地抓住他里袍的衣襟,在他怀中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所有的守卫都恭敬地跪在甬道两侧,高大的男人抱着娇小的女孩儿,缓慢踏上台阶。 阳光很刺眼。 长久没见到过阳光的眼睛被灼伤,小姑娘越发使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君天澜低头,因为多日不曾触碰阳光,她的肌肤白的有些病态,那张脸儿很小,紧紧贴着他的心口,蹭的他心里发痒。 他就这么抱着她去了华容池,亲自帮她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沈妙言早已没力气与他折腾吵架,在被洗干净的同时,就饿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东流院寝屋的隔间里。 仍旧是那些熟悉的摆设,东西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儿灰尘,可见每日都有人进来打扫清理。 她动了一下,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的男人放下书卷,让拂衣将温热的米粥送进来,亲自坐到床榻,舀起一勺喂她。 沈妙言像是见到水的一尾鱼,急忙挣扎着坐起来,几乎连勺子都要一口吞下。 她数天滴米未进,若非全凭大魏皇族强悍的血脉支撑,早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柔软的小手覆上君天澜的手腕,她将嘴凑到粥碗上,不顾形象地一口喝掉整碗米粥。 她真是饿极了,没在这个时候跟君天澜计较她这些天受的罪,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去瞅他。 君天澜将空碗递给拂衣:“再端一碗来。” 沈妙言咽了口口水,她其实更想听见他说,“再端一盆来”。 她一连喝了五碗粥,还想再喝,君天澜却不给了,漠然地拿毛巾帮她将头发绞干,动作并不算轻柔。 沈妙言摸了摸肚子,这是她这么多日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她有了力气,便有了和君天澜算账的打算。 等感觉到头发被擦得半干了,她推开那双手,小脸冷了几分:“你别碰我!” 君天澜坐在床榻上,却仍旧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这姑娘享受完了他的伺候,才叫他别碰她…… 周身的气息阴冷了几分,他淡淡道:“孤如今没时间同你耗,若敢恃宠而骄,孤不介意把你丢回那座地牢。” 沈妙言闻言,便瑟缩了下。 那个地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 瞧见她脸上的害怕,君天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盯着他:“你若乖些,该给你的东西,孤一样都不会少。明白?” 沈妙言盯着他那双泛着妖异赤红光泽的瞳眸,立即小鸡啄米般点头。 男人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瓣,似是觉着味道不错,又辗转品尝了好久,才转身去书房处理公文。 等他走后,沈妙言只觉周身的威压都少了许多,呆呆坐了良久,想起他那双泛着猩红的双眸,后背一阵发寒,哆哆嗦嗦地爬下床,抽出床底的红木箱,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她一一数过去,有七彩玲珑珠、蓝月光石、青鱼珠、半捧雪,还有以前在楚国时她的那些小玩意儿。 她打开暗格,里面郑重地摆着个黄绸布袋。 她盯了良久,咬了咬唇瓣,把暗格关起来,又合上红木箱,费劲儿地将箱子塞回到床底。 她爬到温暖的被窝里,揉了揉又软又干净的锦被,瞳眸略带贪婪地瞅着满室阳光,唇角翘起的弧度腹黑又邪气,哪里还有在地牢时的楚楚可怜。 她不跟他计较,她服软,不过都是…… 缓兵之计。 第719章 他只想狠狠地惩罚她 ——人有无数种生长方式,有的人像是大树,迎着风雨,无畏生长。有的人像是藤蔓,依附着大树,尽管羸弱,却也终会有枝繁叶茂的一天。 迷迷糊糊的梦境里,那人曾经的话历历在目。 人,有无数种生长方式,有的人运筹帷幄手段狠辣,有的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也曾羡慕过别人的强大,可他们的成功之路向来无法复制,她沈妙言文武双废,能够依靠的,不过是她那点儿可怜的小聪明。 但她之所求,恰如她的小聪明般渺小。 她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在这样的世道里,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每天能看见阳光雨露,于她就足够了,所以她的小聪明也算是够她使了。 至于那个男人…… 安姐姐说的真对,门当户对何其重要,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小姑娘从被窝里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偏头望向窗外,庭院里已经掌了灯火,红彤彤的看上去格外喜庆。 素问进来伺候她穿衣梳洗,清秀的面庞上隐隐有哭过的痕迹,哑声道:“小姐,明天……主子和薛小姐就要大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嗯。”沈妙言不以为意,抬手让她将袖子套进去,压低声音道:“明天我就离开这儿。” “去哪儿?”素问惊讶,“主子不会让你走的!若是被逮到,恐怕就不止是被关地牢那么简单了!” 小姑娘托腮,眼睛里都是天真,“明天府里肯定会来很多人,那么乱,他又忙着成亲,哪里顾得上我。再说……”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她总觉得,他并没有从前那般喜欢她了。 他的眼神,与从前不一样。 素问见她打定了主意,只得道:“那奴婢跟小姐一块儿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小姐打算去哪儿?” “去魏国吧,听说魏国的风俗和其他三国都不同,我很想去见识见识。” 素问想起那件被她牢牢锁在心底的秘密,眼睛一亮:“魏国好啊,小姐去魏国,正合适呢!” 沈妙言狐疑地望向她,素问自觉暴露太多情绪,连忙垂眸,笑得羞赧:“奴婢也是一时兴奋……” 沈妙言未作他想,拍了拍她的手,认真道:“谢谢你愿意跟着我。” 主仆二人兀自敲定主意,却没提防窗外有暗影掠过。 东流院,大书房。 君天澜靠坐在书案后,十几位幕僚低头站在书案前,俱都战战兢兢。 他面沉如水,随手抄起几本折子砸到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其他人越发惶恐,连忙跟着一道跪下,口呼“太子息怒”。 君天澜双眼发红,盯着这些人,胸腔里像是燃起一团烈焰,烧得他浑身难受。 他伸手将领口扯松些,还要再骂,李斯年斗胆拱手道:“殿下,明天便是您大婚之日,今夜还是早些休息为好。这些琐事,属下会代殿下处理好。” 到底是跟了君天澜十几年的老人,他说话,比其他幕僚更有分量。 君天澜眉宇之间透出不耐烦,也知晓自己今夜火气有些重了,于是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那十几个幕僚捡回条命般诚惶诚恐地退出去,偌大的书房就只剩君天澜一人。 他靠着椅背,闭上双眼,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一名暗卫出现在书案前,单膝跪下,将从隔间窗外探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本就疲惫烦躁的男人,胸腔里那团火越烧越旺,他勉强压抑住怒意,胸膛剧烈起伏良久,再睁眼时,那瞳眸却是整个都变成了暗红:“想逃?!” 夜凉如水。 沈妙言舒服地躺在被窝里,刚进入甜甜的梦乡,锦被就被人掀开,她被人大力抱进怀中,那人带着薄茧的大掌探进她的中衣里,毫不客气地揉捏她的身子。 “疼……”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不开心地伸手推了那人一把。 君天澜却不管不顾,只紧紧抱着她,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对待她。 沈妙言被捏疼了,呜呜呜地小声哭起来,却激不起他的怜惜,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 长夜漫漫,男人听着女孩儿细弱的哭泣,若是从前,大约要哄一哄她,可现在,他只想狠狠地惩罚她。 薄唇的笑容执着而疯狂,他怎么会放她走呢? 她是他的女人,说好了一起堕入地狱,她怎么敢妄想全身而退? 即便有一天,他不再喜欢她,那他也绝不会容许她离开。 她是他的,就算摧毁,也不能给别人。 ……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已是晌午。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外面很吵。 “素问。” 她娇声。 无人应她。 她坐起身,看见自己身无.寸缕,白嫩的肌肤上全是青紫掐痕。 虽然那些伤口已经不疼了,可是这么看着,心口还是重重疼了下。 她寒着小脸,自己梳洗好,跑到前院,远远就听热闹的喧嚣声,还有司仪那声高亢的唱喏:“一拜天地……” 迈出去的步子生生顿住,她折返到正厅,只见满厅都是宾客,那个男人穿着正红色的喜服,面容冷峻精致,与身着凤冠霞帔的女人一同朝门口拜下。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鲜艳的红色。 那么浓艳,那么凄迷…… 她扶着门框的手紧了又紧,正要跨进去,却被一个人捂住嘴拉到旁边。 她挣扎开,顾钦原面无表情:“不要坏事。” 圆眼睛里蓄满泪水,沈妙言咬唇:“我没想坏事,我就只打算进去观礼。” 顾钦原想说什么,沉吟半晌,只暗示道:“他不会负你。” 沈妙言自是听不进去的,攥着裙摆,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朝隔间走。 这样的热闹,是属于他和薛宝璋的,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只需等素问回来,与她一起逃走就好。 小姑娘失魂落魄地进了隔间,而与隔间隔着寝屋的小书房,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正临窗负手而立,听见她沉重的脚步声,薄唇泛起浅笑。 他与喜堂里那个男人有着同一张面容,可周身却多了天生的凛贵和威严。 那双点漆凤眸注视着窗外的荷塘,沉黑的瞳眸边缘泛着一圈妖异的红,眉梢眼角,都是算计。 第720章 今晚,他会是小丫头的新郎 傍晚时分,前院的热闹还在继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趴在床上,这个姿势她已经保持了整整一下午。 拂衣进来给她送饭,轻声劝道:“中午就没吃东西,若给主子知道,又该罚小姐以后都不许吃东西了。” “谁管他……”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拿半捧雪去砸青鱼珠,“今天府里的食物,都是用来庆祝他们大婚的,我可不吃。我没什么大骨气,可这点子小骨气,却还是有的。” 拂衣听着,又想笑又辛酸,走上前,将那碟饺子放到床头:“这羊肉饺子是奴婢刚刚包的,并不是为了庆祝主子大婚,而是为了庆祝小姐出地牢。如此,小姐可愿意吃了?” 沈妙言一怔,连忙爬起来盘膝坐好,端过那盘饺子狼吞虎咽,边吃边道:“我其实早就饿得不行了,还是你心疼我……素问那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跑去哪儿凑热闹了……” “小姐慢点吃,不够奴婢再去包。” 拂衣走后,沈妙言吃饺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夹着吃了一半的饺子,半晌都没再动。 窗外传来前院的喧嚣和热闹,她垂下眼睫,泪珠儿一颗颗掉落在饺子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一点儿都不饿,不过是不想拂衣担忧。 她正盯着饺子掉眼泪时,有侍女议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太子妃已经被送去荣安院了,她身边的丫鬟出手好大方,我不过是去看热闹,却得了一把金瓜子呢!” “我也是!看她身边的丫鬟都笑容满面挺好说话的,府里有这样一位主母,想来咱们今后的日子不会难熬。太子妃可比咱们院里这位好,这位什么都不做,更没什么赏钱可领,就知道整日缠着咱们主子!” “妾室就是妾室,哪里比得过书香人家出身的正经嫡女。” “是呢!” 沈妙言的眼泪掉得更欢,最后钻进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以为她能熬过去,不就是喜欢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她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可如今…… 说是肝肠寸断,也不为过。 一重盖过一重的悲伤啼哭传到书房,那么撕心裂肺,仿佛是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给哭完。 在书房处理折子的君天澜手抖了抖,一滴墨落在折子上,晕染开来,毁掉了他批的字。 他盯着那折子,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那丫头哭成这样,是不是代表,在她心里,他君天澜,还是很重要的? 瞳眸里的赤红光泽稍稍散了些,胸腔里的躁动不安也逐渐平和下来。 只要她还在乎他,那就够了。 婚礼这种东西,他只给过她一人,他问心无愧。 他正要继续批折子,听见那女孩儿的哭声越发凄厉,想了想,唤道:“夜凉。” 夜凉鬼魅般进来,就听得他低声吩咐:“去郊外那座别庄,布置个喜堂出来……再按照她的尺寸,准备一套凤冠霞帔。” 夜凉愣了愣,见自家主子不似玩笑,连忙去办。 书房中只剩君天澜独自一人,他抬眸瞥了眼珠帘,既然她羡慕这场婚礼,那他送她一场就是了。 左不过就是花些银子的事儿。 他沉下心,又认真批折子。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府中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大婚的夜宴已经开始,冒名顶替的“君天澜”身着喜服,正挨桌敬酒。 夜凉进来,拱手道:“主子,别庄的喜堂已经布置好。” 君天澜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书房,率先赶往别庄。 夜色温柔,他掠过镐京城的重重屋檐,瞳眸里的赤红越发淡了。 薄唇抿着浅浅的笑,今晚,他会是小丫头的新郎。 隔间,沈妙言哭得睡了过去。 醒来时,却是被两名人高马大的婆子弄醒的,她们面无表情,按照主子的吩咐,故意唬她道:“主子吩咐,今日是太子妃进门的日子,未免小姐冲撞太子妃,请小姐速速收拾好,他会派人送你去郊外别庄住。” “我不去……” 沈妙言顶着两个哭肿的眼睛,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地上前拉人。 “我不去!我不去!他肯定要把我锁在那里!” 沈妙言挣扎尖叫,毫不犹豫冲着其中一人的手咬下去,那人痛呼出声,一时没忍住用大力将她甩开,她的脑袋重重撞到墙壁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两个婆子吓了一跳,见她不动弹了,急忙伸手去摸她的鼻息,见只是晕厥过去,这才放心。 …… 荣安院。 薛宝璋端坐在喜床上,随手拉开盖头,淡淡道:“碧儿,拿茶水来。” 碧儿骇了一跳,急忙道:“小姐——娘娘,这盖头该由太子殿下来揭的!” 薛宝璋淡淡扫了她一眼。 碧儿不敢多言,只得捧来茶水。 “府里有何异样?”薛宝璋喝了茶,姿态优雅地发问。 如今她是太子府的女主子,按照她的手段,必然从进府开始,就要将这整座太子府掌控在眼皮子底下。 碧儿将手下丫鬟们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她,最后道:“……这些都稀松平常,就是有个扫地的小丫鬟禀报,说看见有十几个侍卫抬着口大红木箱,从东流院出去,好似准备往后门走。” “木箱?”薛宝璋将茶盏递还给她,美眸中秋波流转,旋即莞尔一笑,“我的傻哥哥……” “小姐?”碧儿不解。 “你去找常鹤,让他随便找个借口,带人拦住那些侍卫,然后……” 她示意碧儿附耳过去。 碧儿面色难堪,揉着帕子,轻声道:“怕是不好吧?” “有何不好?”薛宝璋不以为意,一双美目在灯火下流光溢彩,“本妃总得试探试探他的态度,看看他,究竟将本妃摆在哪个位置。如此,日后行事,也能知道底线在哪儿。” 碧儿想想觉着甚是有理,急忙去办了。 以夜凛为首的十几名侍卫们,抬着一口大红木箱,刚走到太子府后门,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站住!” 夜凛回头,只见太子妃的护卫带着人马匆匆赶来,望了眼那口大红木箱,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第721章 她是小魔鬼 夜凛冷声:“奉太子之命,送些东西去别庄。怎么,太子妃可是连这也想管?” 常鹤生得高大憨直,谨记着薛宝璋的叮嘱,认真道:“娘娘说了,今日大婚,容不得半点儿闪失。你说奉太子之命,可有太子手谕或者令牌?” “我等乃是奉太子口谕行事。”夜凛声音越发冰冷。 这太子妃才刚进府,手就伸得这样长,怪不得他们家主子不喜欢。 常鹤却不依不饶:“如今我们娘娘是太子府的主母,这府中的一切,娘娘都有过问的权力。如今夜深了,你们却鬼鬼祟祟地抬着东西出府,不得不叫人怀疑。还请诸位把箱子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里面是何物,如此,娘娘也好安心。” 夜凛看他长得憨直,料想大约是个死脑筋的人,于是冷笑道:“常侍卫若是不信,不如在下将这木箱交与你,你着人送去别庄,到时候庄子里自有人接应。你若还不信,大可亲自跟过去瞧瞧,到底是不是太子让咱们送去的!” 这话原不过是气话,常鹤却一口应下:“我自当为太子和娘娘效力。来人啊,把箱子抬起来,咱们去别庄。” 夜凛一口血闷在胸中,眼睁睁望着常鹤带人抬起木箱,朝后门外走去。 旁边的侍卫凑过来,低声道:“夜大哥,那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啊?被太子妃的人抬走了,咱们可要抢回来?” 夜凛沉吟片刻,淡淡道:“若再抢回来,平白惹太子妃的嫌忌。她到底是太子府的女主子,便是看在主子面上,咱们也不能得罪。罢了,咱们暗中跟着,不叫那些人乱来。” “是。” 常鹤一行人抬着木箱朝郊外走去,树林里颠簸得厉害,沈妙言晕晕乎乎地被颠醒,睁开眼,触目所及都是黑暗。 她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似乎处在一个格外逼仄的箱笼里。 她心一颤,那些在地牢中的绝望感受再度涌上心口,她怕极了这样狭小密闭的空间,恐惧地摸索起来,最后忍不住使劲儿去捶那口箱子:“放我出去!君天澜,你放我出去!我害怕……” 声音传到外面,常鹤一怔,心中恍然,果然和他们娘娘预料的一样,这箱子里关的,真的是个女人! 他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将箱子放到地面。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见颠簸停了,越发用力地敲击起来:“有人吗?放我出去!” 四周是漆黑不见边际的树林,夜风拂过,那些树木剧烈晃动,像是鬼魅在黑夜中跳舞,偶有野兽的吼声隐隐传来,甚是骇人。 乌云从夜幕上飘走,露出一轮未满的惨红血月。 常鹤拔剑,将红木箱上的铁锁斩断。 沈妙言从里面推开箱盖,惊魂甫定地喘着粗气,随即就看到围着木箱的十几名面生的侍卫。 目光下移,她看见他们腰间都别着“薛”字令牌。 他们,是薛宝璋的人…… 她猛地攥紧双拳,心思百转千回,莫非,莫非四哥把她送给薛宝璋了? 薛宝璋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是要毁尸灭迹吗?! 恐惧与惊慌在心中一遍遍放大,她想起白日里,那一对男女拜堂的画面,那样鲜红的颜色,府里到处都是鲜红的颜色…… 她趴在箱子边缘,因为极度绝望与害怕,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卡Kа酷Ku尐裞網 常鹤对此毫无所觉,想着自家娘娘的叮嘱,在她面前蹲下,抓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笑得颇有些猥.琐:“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真是难得!弟兄们,咱们今夜有福了!” 四周的侍卫大喜过望,纷纷朝箱子围拢。 沈妙言抱住脑袋,琥珀色瞳眸里全是茫然,四哥他……四哥他…… 他真的不要她了吗? 他娶了薛宝璋,为了讨好那个女人,就将她送给那个女人的侍卫们糟践? 月色血红。 女孩儿的瞳眸渐渐化为赤红,那是濒临崩溃的征兆。 然而常鹤毫无所觉,他垂涎地将手伸向沈妙言,尚还未触及到她的半片衣角,小姑娘猛地握住他的手腕,抬起头,面容狰狞可怖:“不准碰我!” 下一瞬,骨头碎裂声响起,常鹤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整座树林,令人心胆俱裂。 四周的侍卫瞬间惊骇地意识到,这个被关在箱子里的女孩儿,哪里是什么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分明是个小魔鬼! 他们不敢有分毫迟疑,拔出武器砍向沈妙言。 沈妙言一跃而起,素白的裙摆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她跨坐到常鹤后脖颈上,双腿一拧,直接拧断了对方的脖颈。 薛府的侍卫恐惧非常,不知谁划伤了她的手臂,血液溅到她的脸上,小姑娘伸出舌头舔了舔,漂亮乖巧的小脸上绽出一个天真无辜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在月色下太过诡异。 她身形一动,瞬移到一名侍卫跟前,平日里柔弱无骨的小手化作利爪,硬生生探进那侍卫的胸腔,在他恐惧的表情中,生生捏爆了他的心脏。 远处,夜凛等人呆呆望着这一幕,半晌都未曾回过神。 薛府的侍卫被吓到极致,不顾一切地涌上来,无数刀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身躯。 小姑娘的双臂被划伤,一柄剑刺穿了她的小腹。 这些侍卫的手段极为残酷,不像是在杀人,倒像是在对付恶魔。 一柄长刀砍到沈妙言的大腿上,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大腿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她仰起头,笑得百媚丛生偏又天真无邪,拖着断腿,身形飞动,双爪深深抠挖进两名侍卫的脖颈,血管乍破,鲜血淋漓! 那些薛府的侍卫从未见过这般狠辣的杀人方式,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他们惹不起的魔鬼,于是尖叫着,不顾一切想要逃离。 可沈妙言哪里肯放他们走,红润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无邪的笑,她穿行在这些人之间,尽管动作毫无章法,可手段却分外狠辣凌厉,宛如魔女般,徒手收割这些人的性命。 最后一个薛府侍卫倒在了血泊中。 夜凛等人震惊着,直到那女孩儿赤红的双眼扫向他们,他们才恐惧地打了个哆嗦,谁也不敢贸然上前,纷纷运起轻功朝别庄掠去,想将这里的事情禀报给君天澜。 第722章 那个女孩儿,是他的太阳啊 血月当空。卡Kа酷Ku尐裞網 山巅,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遗世独立,夜风卷起他的袍摆,他半垂着眼帘,漂亮的薄唇贴着竹箫,箫声寂寥,丝丝缕缕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 一曲完毕,他发出半阙叹息,将竹箫挂到腰间,抬步朝山下走去。 他随手摘了路边的野芍药,兀自感叹人生真是一场苦旅,饶是不想踏入三千红尘的他,也被那个总是出人意料的女孩儿打动,莫名就丢了心。 如今君天澜要娶薛宝璋,那个女孩儿,该怎么办呢? 他行至山下,却瞧见树林的空地上,十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中,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坐在一口大红木箱上,双手支颐,正静静仰望当空血月。 她的身上全是伤,漂亮的素白裙子早已残缺不全,被鲜血染成大片大片的深红,鞋履则不知丢去哪儿了,只赤着脚踩在一具死尸上。 乌黑的长风在她背后随风而舞,莹白如玉的侧脸上,全是凝固的血点。 君舒影的心狠狠撞疼了下,丢了野芍药,快步奔过去,在她跟前蹲下:“小妙妙?!你怎么……” 沈妙言懵懂地望向他,眼眸仍旧赤红。 幼兽对危险天生有一种直觉,而沈妙言并未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 于是她收回视线,继续仰头看那轮血月。 君舒影视线扫过她的身体,她的衣领被人撕裂,胸口露出大片雪白,一柄剑从背后插到她身前,可她就像没有疼痛没有感觉般,任由利剑插在那里…… 手臂有好几处刀伤,伤口已然凝固,四周全是厚厚的血痂。 残破的裙子堪堪遮住大腿根,左腿上,皮肉外翻,隐隐可见一段白骨…… 君舒影单膝跪在她面前,丹凤眼中蒙了层水雾,双手发颤地捧住她的脸儿:“小妙妙……” 沈妙言茫然地望向他,清冷月色中,她看见两行液体,从这个男人眼睛里淌落。 她歪了歪脑袋,声音清脆:“你为什么哭?” 君舒影无言以对,只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到自己胸口上。 沈妙言嗅了嗅他身上清冽的莲花香,觉着心中暖暖,面颊贴着他的胸膛,脆声道:“我怕黑,你别抱太紧。” 君舒影解下外裳为她裹上,将她打横抱起,朝远处的镐京城走去。 小姑娘揪着他的衣襟:“咱们去哪儿?” “带你回家。” “我喜欢回家……” 她松开手,放心地阖上了眼。 郊外别庄。 君天澜身着大红色喜服,正负手静立在喜堂前。 他从未穿过红色,今夜穿这一身,竟出奇的俊美。 他盯着条案上的那对龙凤喜烛,轻轻转动墨玉扳指,想起待会儿给她的惊喜,唇角又翘起些,瞳眸里的赤红色更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正安静时,外面响起破风声,夜凛等人急匆匆奔进来,一同朝他单膝跪下:“爷,小姐她……小姐她……” 君天澜转身,面容冷肃。 夜凛喘着气,将刚刚亲眼目睹的情景说了一遍:“……以前小姐发狂,却也不曾到那个程度!您没看见那些人死得有多惨,主子,小姐她,小姐她怕是疯了!” 男人周身,立即弥漫开浓浓的寒意,不过瞬间,就消失无踪。 等他寻到那处山脚空地,只瞧见满地尸体,那里还有小丫头的踪影! 他的心跳得极快,第一次感受到慌张失措的滋味儿,不停地朝四周顾望,可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树林,她能去哪儿呢?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能去哪儿呢…… 夜凛等人紧随而来,就瞧见自家主子踉跄着扶住一棵树,连声音都在发颤:“给孤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众人不敢有丝毫迟疑,急忙放了信号将更多太子府的暗卫召来,举着火把,马不停蹄地在林子里搜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面容惨白,目光落在山顶,急匆匆朝那山上走去,谁知刚迈出两步,就无力地跪倒在地。 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惊慌失措,他的妙妙……他的妙妙……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能去哪儿…… 夜凛急忙将他搀扶起来:“主子,您别急,天这么黑,小姐跑不了多远的!” 君天澜将他推开,焦灼地往山顶上走,他从未尝过如此心急如焚的滋味儿,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像是心里生了一团火,不停向他的四肢百骸燃烧,叫他浑身都冒出冷汗,叫他觉得没有她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沈嘉!沈嘉!” 男人在林子里高喊出声,惊飞了无数野鸟。 他不顾夜凛屡次三番的劝阻,连火把都不要,只身朝那荆棘林里走。 丛生的荆棘割伤了他那身红彤彤的新郎服和肌肤,可他似是察觉不到疼痛,只一声声唤着女孩儿的名字,杜鹃啼血般,直到嗓子沙哑,直到嘴唇干裂,也不肯停下。 不可能找不到的…… 她发疯时连理智都没有,她能跑去哪儿…… 她能跑去哪儿…… 已是黎明之前。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 男人独自站在黑暗的山巅,眼圈通红,哑着嗓子朝四面八方嘶吼:“沈嘉,沈嘉,你在哪里!你别吓四哥!你出来好不好,四哥再也不把你关起来了,沈嘉……” 他咆哮着,眼泪从面颊滚落,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悬崖上,像个失去所有的孩子。 “妙妙……妙妙……我的妙妙……” 黑暗之中,过去所有的甜蜜回忆悉数涌上心头。 那个牵着裙角,在花间蹦蹦跳跳,甜甜唤他国师的女孩儿。 那个笨拙地亲他下巴,唤他四哥的女孩儿。 ——国师,我不怕吃苦,我就怕……你不要我了! ——国师,妙妙现在还很弱,你要保护妙妙,要心疼妙妙! ——妙妙想要和国师有好姻缘呢。 ——四哥待我好,我也想……待四哥好。 ——对其他人只是喜欢,对四哥……我呀,最爱四哥了! 瞳眸里的暗红色消失殆尽,只剩下悲伤刻骨的点漆沉黑。 他君天澜本就一无所有,她的笑容,就是他的全部。 那个女孩儿,是他的太阳啊! 如今她不见了…… 他的太阳不见了,剩他一个人在黑暗孤独的地狱里,他要怎么办? 夜凛等人追上来,有个年轻的暗卫不懂事,试探着道:“小姐会不会是摔下悬崖了?” 咸湿的眼泪滚落进泥土中,君天澜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看也不看那黑不见底的悬崖,一跃而下。 “主子!” 所有暗卫惊呼出声。 …… 天光大亮。 宣王府。 府中有大湖,常年起雾,一座华丽的阁楼建在湖心,匾额大书着“蓬莱阁”三个金漆大字。 楼阁之上,湖风穿窗而来,将素纱帐幔吹得扬起,紫竹拔步床上躺着的女孩儿睁开一条眼缝,失血过多的小脸还很苍白。 第723章 深爱过,就是福气 她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身体,才惊觉全身疼得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醒了?别乱动。” 碎玉敲冰般的婉转声音响起,君舒影端着药碗进来,在床榻边坐下,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她唇边:“你受了重伤,要好好调理。” 沈妙言盯着帐顶,隐约想起那晚的事。 她喝了对方递到唇边的药,轻声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君舒影又送了一勺过来。 “这么久了啊……”小姑娘乖乖地喝药,瞳眸里一片清明,只字不再提那晚之事。 花瓣凋零,枝头重新开出来的花,也不是从前那一朵。 菱花镜裂了,便是修好,也会有一道道丑陋的疤痕留在上面。 而心若碎了,如何才能修补好呢? 再也不可能修好了吧。 她不说,君舒影也不问,温柔地喂她喝完一碗药,拿帕子替她将唇角擦拭干净,又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这里是我府上的蓬莱阁,乃是镐京城里最宜养伤的地方。你安心住着,不会有人来打搅。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点点头,疲惫地重又阖上眼。 君舒影仍旧坐在床榻边,凝视着这张粉嫩睡颜,她看起来这么乖,谁能想象得到,她那一夜成魔的样子呢? 谁又能想象得到,这个娇小玲珑、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会是大魏皇族的人呢? 唇角泛起一道冷笑,君天澜自以为将她保护得很好,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身上流露出的种种蛛丝马迹,早叫他猜到这一可能。 再加上昨夜她那双赤红瞳眸,更令他确信,她出身大魏皇族。 战斗种族出身的女孩儿,流落在外,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她身边的人,都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偏偏君天澜那个蠢货,竟然令她陷入险境,将她害得这般凄惨…… 他伸手,温柔地为她将额发捋到耳后,又有些庆幸发现她血统的人是他们兄弟。 若是给父皇发现…… 这女孩儿还不知会被怎样折磨致死。 大魏皇族,是周国仇恨最深的敌人。 他凝视她良久,最后干脆侧躺到床上,一手撑着脑袋,继续凝望她的睡颜。卡Kа酷Ku尐裞網 与此同时,太子府。 君天澜那夜跃下悬崖,仗着轻功绝顶,勉强没摔残,独自一人在深深的谷底徘徊,唤了一天一夜的“妙妙”,直喊到发不出半点儿声音,也终究没能找到人,最后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等醒来时,就已躺在东流院了。 手指动了动,他意识回笼的第一句话,就是沙哑而急切的音调:“她呢?” 拂衣倒了杯温水送到他唇边,有些惶然:“夜凛他们,还在找……” 君天澜刚喝了半口水,闻言,一把将她的手推开,瓷杯跌落在地碎成数瓣,他坚持着坐起身:“孤要去找她!” “主子!”拂衣无奈。 这两天,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小姐不见了这么久,她本就心急如焚,主子又昏迷不醒,他们阖府上下,都在这短短两天内被薛宝璋一手把控,如今好不容易捱到主子醒来,他却还这般不冷静…… 君天澜踉跄着下床,面无表情地朝外奔。 还未跨出两步,就再度跌倒在地。 拂衣连忙将他搀扶起来:“主子从悬崖跃下,腿部受了重伤,又不顾有伤在身在谷地奔波了一天一夜,白先生说,主子要是不想要这双腿了,大可马上出去找人。” 君天澜勉强立起身,黑沉沉的双眸紧盯着门外,仍旧站在原地,不肯回床。 正逢夜凛回来,见他醒了,满脸惊喜:“主子!” “找到人没?”君天澜冷声。 夜凛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低头道:“兄弟们还在山头翻找。已经找了五座大山了,俱都没有小姐的踪迹……” 君天澜的手紧紧攥起,面色苍白如纸,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 夜凛和拂衣紧忙拦住他,他双腿发抖,终是支撑不住,身子朝地面软了下去。 两人将他扶到床上,他紧紧握着床单,只要一想到他的女孩儿不见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心就像是被利爪狠狠地抓挠,痛不欲生。 他失去过很多东西,却从没有一样,叫他如此无法承受。 若她找不回来了…… 男人紧紧闭上眼:“滚!” 拂衣和夜凛对视一眼,行过礼后小心翼翼退下。 身体的疼痛早已被掩盖在心痛之下,豆大的冷汗浸湿了他的里衫,眼泪浸湿了他的眼睫,顺着睫毛缝隙,顺着面颊,一滴一滴淌落在锦被上。 他失去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孩儿,他失去的,是温暖他至今的太阳……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披着斗篷的病弱公子扶着圆桌坐下,自顾斟了杯热茶。 “钦原,我为一个女人哭,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顾钦原饮着苦茶,面容清瘦淡漠:“人一生只能深爱两个人,一个是惊艳了岁月的那个,一个是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那个。可事实上,很多人到死,也未必能碰到其中一个。表兄,深爱过,就是福气。” 寝屋静悄悄的。 顾钦原剧烈咳嗽了几声,望了眼绣帕中的血丝,声音极为冷静: “这两日,臣弟将五王之死的秘密放出去,市井间多有人议论。他们封地的百姓,更是群情激愤。皇上忙于遮掩丑闻安抚百姓,这才没找皇兄的麻烦。表兄若再不振作起来,等皇上回过神,咱们在朝堂挣来的权力,恐怕会被悉数夺走。” “表兄,你已经没有时间为女人悲伤,皇姑母,顾家,王家,韩家,朝中四部,所有人,都在看着你,都在等着你……” 君天澜声音低哑,似是呢喃:“钦原,她不见了……我连伤心难过的时间,都不能有吗?” 顾钦原垂眸:“在其位,谋其政。” 帐后一片平静。 顾钦原望向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他打心眼里崇敬他,却也打心眼里,不愿意成为他。 因为他肩负的东西太多太沉,沉到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肩负着所有人的命运,所以谁都可以犯错,唯有他不可以。 甚至,为心爱的女人伤心难过,在他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 但,纵便是千古一帝,若不能与心爱之人共享江山,这皇帝当着,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崇敬他,却不愿意成为他。 —— 舒舒(温柔地):想吃什么? 妙妙(天真无邪地):白菜粥,炖得稀烂那种。 顾明(认真脸):爷今儿想吃什么? 天澜(面无表情):白菜粥,炖得稀烂那种。 第724章 小丫头,夜深了 顾钦原走后,君天澜独自靠坐在帐中,闭着双眼,面颊上泪痕阑珊。卡Kа酷Ku尐裞網 人天生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当伤心绝望到极致,这种本能就会主动开启,所以世上从没有熬不过去的痛苦。 于君天澜这般理智的人而言,亦然。 更何况,大周皇族的强悍,从不单单仅指身体。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再度睁眼。 暗红色隐在点漆凤眸之后,他声音淡淡:“让薛宝璋来见孤。” 两刻钟后,身着太子妃服制的女人扶着侍女的手跨进门槛,国色天香的面容上携着一丝淡漠:“太子唤臣妾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那夜洞房花烛,却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连带着她派出去的那队侍卫,至今消息全无,不消想定是被这男人处理掉了。 两件不顺心的事连在一块儿,叫她实在懒得再扮出贤惠模样。 反正嫁都嫁进来了,再扮贤惠又有何用。 她在圈椅上落座,瞥向帐幔后,只见那个男人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声音格外清冷:“太子妃这两日,动了府里不少人?” 涂着鲜红丹蔻的白嫩手指端起茶盏,她轻呷了口,淡淡道:“下人不懂规矩,太子又昏迷不醒,臣妾只能行使手中权力。卡Kа酷Ku尐裞網” “很好。”君天澜翻了页书,头也不抬。 薛宝璋端着茶,不解他这话是何意。 半晌后,见他不再说话,她沉着脸起身告退。 等回到荣安院,她才惊觉刚刚那个男人唤她去,究竟是所为何事。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但见满院都是尸体! 都是她从薛府带来的护卫、侍女! 碧儿惊恐地尖叫出声,猛地跌坐在地,胆儿吓破大半,惨白着脸嚎啕出声:“娘娘,有刺客!娘娘,咱们赶紧去禀告太子吧!” 薛宝璋紧紧咬住唇瓣,鲜红的指甲生生在门框上折断大半,冷声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刺客!” 不过是君天澜,在报复她而已! 报复她那晚派人抢夺关着沈妙言的箱笼,报复她这两天在太子府争权夺势…… 好狠的男人啊,比她想象的更狠! 艳红的唇角禁不住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她突然就不恼了,他心狠才好,他越是心狠,不就越有可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吗? 她这两日的确有操之过急的嫌疑,这样一个男人,大约最忌讳旁人从他手中夺权。 或许,她该暂避锋芒。 不过瞬间,薛宝璋便想好应对之策,淡淡吩咐碧儿:“去告诉管家,荣安院进了刺客,请他派人清理院落。” 碧儿双腿发软地爬起来,应了声是,白着脸去找人了。 薛宝璋独自一人面对满院尸体,虽有些害怕,却不停强迫她自己不要害怕,镇静地跨过那些人的尸身,朝寝屋而去。 所谓心狠手辣,大抵便是如此磨练出来的。 …… 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便已是六月末。 太子府的人仍旧没有放弃寻找沈妙言,君天澜每日处理完公务,必然要开口问一句可有她的消息。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回答“没有”,已成常态。 男人由最初的失望,渐渐形成最后的习惯。 习惯,却并不绝望。 他直觉她还活着,就在某个离他不远的角落。 每一场离别,都是为了新的重逢。 等他们再遇时,他一定要告诉她,他不该将她锁在地牢,他不该对她发脾气,他不该对她心狠…… 月上中天,他身着墨袍立在窗前,仰望夜幕上的那轮明月,面容一如往日里冷峻,只是暗红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柔情。 那是他,留给她一个人的柔情。 夜正寂静,顾明领着白清觉进来,低声道:“主子,白先生来把脉了。” 君天澜坐了,白清觉认真给他把过脉,笑道:“恭喜太子。” “喜从何来?” “在下的师父曾是宫中御医,专门为大周皇族看病。对于大周皇族的心魔,颇有研究。皇族男子在面对极度的压迫时,会释放出心中的野兽,变得不像自己。这心魔无药可治,唯靠自身毅力控制。在下虽无法缓解太子的心魔,却察觉到,太子已能勉强控制住这心魔。” 君天澜扫了眼不远处的青铜镜,淡淡道:“孤的眼睛,仍是暗红色。虽然这两日心中平静,却仍没有转为黑色的趋势。” “无妨。”白清觉轻笑,“只要殿下不再受刺激,颜色会渐渐变回来。” 君天澜沉吟半晌,低声问道:“孤虽出身大周皇族,却仍然不了解这心魔究竟从何而来,于孤又有何用。”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大周皇族生来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血统强悍,全依赖于这心魔。可若是心魔不受控制地发作,便会致人走火入魔,最终自我毁灭。若能自由控制,它便是世上最好的灵药,无论是功夫还是心智,都将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 君天澜垂眸,想起自己前些时日那疯癫的状态,不由轻叹,到底是他心智不够强大,竟被心魔支配成那样,还对妙妙干出那种事。 若非她触动他心中的柔软,恐怕他将彻底沦为被心魔控制的行尸走肉吧? 白清觉走后,他独自一人去了隔间。 隔间里摆设依旧,只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回来。 他疲惫地躺到她的床上,伸手向里,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凉。 他再也不能将她捞进怀中。 灯笼里的火光渐渐湮灭,男人乌黑的长发铺散在绣双锦鲤的软枕上,怀抱月光,闭上双眼,声音清越柔和:“小丫头,夜深了,早些休息。” …… 与此同时,宣王府蓬莱阁。 身着素白衣裙的小姑娘独自坐在窗台上,静静凝望夜幕上的那轮明月。 君舒影端了碗宵夜推门而入,见她坐在那么高的地方,顿时蹙起眉心:“小妙妙。” 小姑娘一动不动,声音清冷:“我恨这明月。” “它何时招惹你了?” 君舒影唇角噙起浅笑,将宵夜放在桌上,缓步走到她身后,悄悄摸了摸她垂在腰间的如水青丝,继而也抬头,望向那轮月。 第725章 臣妾以为,殿下并非那等迂腐之人 沈妙言捧着一盏热茶,尚还稚嫩的小脸上,遍布寒意:“月有阴晴圆缺,它自顾缺缺圆圆,却不知给人带来多少烦恼。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望向她的侧脸,说什么月亮圆缺给人带来烦恼,这小丫头,分明是在暗指君天澜。 那个男人就像一根铁钉,深深钉入小妙妙的心脏,再也无法拔出。 丹凤眼中闪过凉意,他忽然从背后拥住她:“小妙妙,别再想他了。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莲花香,莫名叫人心安。 沈妙言只挣扎了下,便沉溺在那莲香中,再也不想动。 她收回仰望明月的视线,轻声命令:“抱我回床。” 君舒影一怔,没料到她竟没有拒绝他,于是小心翼翼将她打横抱起,转而把她放到软榻上,拿了宵夜来喂她:“虾仁馅儿的馄饨,你爱吃这个。” 沈妙言享受着他周到的服务,馄饨不热不凉正正好。 琥珀色双眸舒服地眯起,她的视线略带冰凉,落在君舒影脸上,毫不客气地将话说开:“我什么都没有,你待我再好,我也回报不了你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别指望我会喜欢你,我大约再也不会喜欢男人了。” “那便将我当做女人吧。”君舒影含笑,毫无天家皇子的威严。 沈妙言语噎,盯着他那张祸水般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掐了把他的脸:“若皇帝听见你这句话,怕是要打折你的腿。” 说完,忍不住又重重掐了下,他的脸真嫩真滑,比她的皮肤还好。 君舒影浑然不在意,继续喂她:“那老头子……不必管他。” 一碗馄饨下肚,沈妙言吃饱喝足,摸着鼓起的小肚子,不注意形象地打了个嗝。 君舒影将空碗放到桌上,听见背后女孩儿毫不顾忌的打嗝声,唇角笑容更盛,转而在床榻边落座,随口问道:“可要消食?” “不消食,我喜欢这样饱饱的感觉。”沈妙言摸着肚子,坦然回答。 她曾被那人关在地牢,三天滴米未进,尝过饿狠了的滋味儿,才知道吃饱喝足的感觉是那么珍贵。 君舒影见她没有困意,于是靠在床框上,笑道:“那,我讲故事给你听?” 小姑娘点头。 角落的琉璃灯盏散发出柔和的光泽,照到君舒影脸上,那双斜飞入鬓的丹凤眼充满了神采,唇角始终微微翘起,几缕乌黑长发打着卷儿从额角垂落到胸前,他美得不似凡人。 她最喜欢闻他身上的莲花香,这香味儿透着安宁静谧,好似能稍稍抚平心中的暴戾,叫她不再那么焦躁难受。 她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君舒影声音渐渐放低,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开,继而低头亲了口她的额头,起身离开。 琉璃灯盏内的烛火渐渐燃尽,帐幔四角挂着的夜明珠却还兀自亮着,代替月光和烛火,守护床榻上的小姑娘。 她自打被关过地牢,就格外怕黑、怕封闭的房间,所以君舒影特地将全府的夜明珠都搜罗来摆进蓬莱阁,这才让水中楼阁看起来绿莹莹的。 大湖之上,白雾缭绕,从湖畔看去,整座蓬莱阁在迷雾中散发出绿莹莹的光芒,恍若仙境。卡Kа酷Ku尐裞網 远处的荒僻院落里,身着华美服制的美貌女子倚在树下,双目痴痴地遥望蓬莱阁,真好看啊,无数夜明珠堆积出来的锦绣朱楼,在缥缈白雾的水面上巍峨而立,真是好看…… 不知那座朱楼里,藏的是哪位美人? 嫉妒宛如蔓草般在心中疯长,谢昭仰头望向天空的明月,她被关进这座荒僻院落已经数月,那个男人,一次都不曾来探望过她…… 漂亮的指甲深深抠进树皮,她再度望向蓬莱阁,美丽的面庞上,有狰狞一闪而逝。 …… 太子府。 眼见着已是七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薛宝璋身着薄薄的绯色轻纱长裙,摇着白玉柄团扇,穿过重重曲廊,带着碧儿朝东流院大书房而去。 那个男人整日忙于公事,自打娶她进门,就不曾踏足过荣安院。 她摸了摸平坦的腹部,母以子为贵,她得尽快怀上子嗣才行。 既然他不去她的荣安院,那她只能主动来东流院。 她今日梳着精致的随云髻,髻上簪着的紫玉流苏发钗衬得她肤白若雪,尊贵华美,唇角噙着的自信笑容,更为她平添了几分艳丽。 她知道男人厌恶女人主动,但并不厌恶美人的主动。 守在大书房门口的侍卫禀报过里面的男人,随即恭恭敬敬请她进去。 薛宝璋跨进门槛,转过几道珠帘,就瞧见君天澜坐在书案后,手边是一尺多厚的一摞折子。 她从碧儿手中端过青瓷小盅,声音温婉:“如今天气炎热,臣妾特地做了冰镇雪耳莲子羹,为太子解暑。” 她的手白嫩纤细,晶莹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丹蔻,端着青瓷小盅时,小指微微翘起,分外养眼好看。 君天澜却不曾看上一眼,只盯着折子,运笔如飞:“王妃有心了。” 薛宝璋抬手示意碧儿退下,书房中便只剩她和君天澜两人。 “王妃有话,不妨直说。”男人态度冷然,仍旧不曾从折子堆里抬头。 薛宝璋站在他身后,目光从折子上扫过,笑道:“殿下每日操劳国事,甚是辛劳。眼见着再过几日便是七夕,臣妾见花园大湖里的莲花都开好了,想着不如找时间办一场赏莲宴,殿下也好籍此放松放松。” 君天澜对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兴致,因此答得漫不经心:“随你。” 薛宝璋唇角笑容更甚,试探着为他捏起肩膀:“殿下歇歇吧?” 君天澜身子一僵,运笔的手顿住。 薛宝璋大着胆子,俯身到他背后,柔弱无骨的小手顺着他的肩膀滑到他的胸膛上,继而一路往下,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娇嗔婉转:“殿下还没碰过臣妾……” 君天澜垂眸盯着她那只手,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心底升起,他抬手掩住口鼻,冷声提醒:“这里是书房。” “那又如何?”薛宝璋收回手,淡然自若地走到他跟前,骄傲地脱掉外裳,“臣妾以为,殿下并非那等迂腐之人。” 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肌肤也是白玉般的细腻光滑。 第726章 纵容她为所欲为(上) 她抬手,解开大红鸳鸯肚兜丢到地上,面颊微红地盯着君天澜。 她的身体从小就被宫里出来的嬷嬷们,用各种香膏玉露调理,肌肤养得极好,因此她有绝对的自信,任何男人看见她的身躯,都会情难自禁。 可惜她面对的男人,是君天澜。 君天澜没来得及避开视线,余光扫到一片白花花的肉,令他恶心得想吐。 他用帕子掩住口鼻,勉强维持住冷静:“孤还有正事处理。” 薛宝璋静静注视着他,这个男人,毫不遮掩眼底的嫌恶。 漂亮精致的眉尖紧紧蹙起,她捏紧拳头,有些难堪,“太子瞧不上臣妾?别忘了,你能重回太子之位,臣妾出了多少力!” “孤允诺你成为太子妃,却从未允诺过,要与你有夫妻之实。” 薛宝璋面皮涨得通红,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弯腰捡起衣裳穿起来,寒着脸转身离去。 他说的不错,她能逼他娶她,却不能逼他睡她。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她在曲廊中站定,什么第一才女、京城双姝,如今听来就像讽刺。卡Kа酷Ku尐裞網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未曾想得到过这个男人的心,可真正面对这个事实,她还是很气愤。 她哪里比不上沈妙言?! “娘娘……”碧儿凑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薛宝璋闭上双眼,从小到大良好的教养与克制力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头脑飞速运转,盘算着她如今的利与弊。 如今府中就她一个女人,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代表太子宠爱她最有力的证据。 暂时没有机会怀上孩子,并不打紧,反正也没有其他人怀上。 现在她需要做的,是用太子妃这重身份,在太子府、在镐京城站稳脚跟,积累她自己的人脉。 再度睁开眼,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容浮起嫣然浅笑:“回荣安院。” 大书房内。 君天澜单膝跪在角落的青瓷渣斗前,无法抑制上涌的恶心,将早上吃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只要想起那具白花花的肉体,他就无法控制那份恶心感。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靠坐在墙角的地面上,倦怠地闭起双眼。 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是妙妙,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感觉吗? 他记得上一次被薛宝璋亲了脸颊,也是如此反应。 一缕碎发顺着面颊垂落,他无力地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妙妙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可有想他? …… 蓬莱阁建在湖上,所以即便到了夏日,也仍然温凉舒爽。 沈妙言住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身上伤势恢复得很快。 君舒影每天从早到晚地陪着她,沈妙言这日闲着无聊,同他当窗对弈,一边下棋一边好奇问道:“你每天都不需要忙政事吗?你不是在朝中领了官职吗?” “自有人代我处理,有什么可担忧的。卡Kа酷Ku尐裞網”君舒影正玩在兴头上,修长漂亮的手指夹起一粒棋,落子。 “那个人就跟你不一样,他非要事事亲力亲为。”沈妙言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说完,瞳眸立即黯淡了几分,随即耍赖般伸手将那些黑白棋子都搅合了,将话题转开,“你棋艺太好,我赢不了你,不跟你玩儿了!” 君舒影也不恼,单手托腮,另一手拿了两颗棋子悠闲地把玩,提议道:“咱们在蓬莱阁呆了半个月,妙妙是不是觉着无趣?不如我请人来湖上玩水戏给你看,如何?” “水戏?”小姑娘好奇。 君舒影见她起了兴致,微微一笑,将棋子丢进棋篓,起身道:“且等着吧。” 下午,宣王府后花园的大湖中玩起了水戏。 镐京城不少贵族慕名而来观赏,炎炎烈日当空,君舒影便叫人在岸边支起帐篷,摆了无数盛着冰块儿的瓷缸,另有上百名侍女在其中扇风,倒也凉爽。 他陪着沈妙言坐在蓬莱阁,沈妙言透过窗户,瞧见湖面上停了一艘画舫,一架高高的秋千立在船头,有侍卫打扮的男人荡起秋千,越荡越高,直到踩脚的踏板与秋千架等高时,才在空中抱膝旋转了数个跟斗,划了道漂亮的弧线,“噗通”落水。 湖岸边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 沈妙言从未瞧过这样的把戏,禁不住赞道:“真厉害!” 君舒影慵懒地倚在圈椅上,余光瞥见她小脸上的神采,唇角便也多了几分弧度。 一名侍女捧着天青色瓷盘进来,瓷盘里盛着冰沙,冰镇了十几只棕红色绿蒂圆果子。 君舒影随手拿起一只果子,用小刀将外面的壳平整地划成两半,揭掉上半盖儿,与小勺子一同递给沈妙言:“尝尝。” 沈妙言接过:“这是什么?” “山竹,南方新进贡来的。” 沈妙言瞅着,只见棕红色果壳中卧着五六瓣洁白如雪的果肉,像是橘瓣紧紧抱在一起。 她从未见过这种水果,觉着新奇,于是拿小勺子舀出一瓣放进口中,但觉清甜味甘,加上在冰沙里浸了良久,吃起来冰冰凉凉,爽口得很。 “真好吃!”她毫不遮掩自己的喜好,将整个山竹都给挖出来吃掉。 君舒影笑眯眯又给她削好一个,随口道:“府里还有一整筐,随你吃。若是不够,我去问父皇将宫里的那些也讨回来给你。” 沈妙言拿着小勺子仔细地挖果肉,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为什么待我这样好?我可没什么回报你的。” “谁要你的回报了。” 君舒影垂下眼睫,将削好的山竹放到她手边儿。 其实,她能对他笑一笑,就已经是最好的报答了。 山竹这东西清凉解热,又有美白养颜的功效,只是却也不能过量食用,一天吃三个就是极限了。 可君舒影想着反正小妙妙出身大魏皇族,身体恢复能力比平常人都好,多吃些也无妨,反正她喜欢吃,便纵着她将这一盘子冰山竹都吃完了,又叫人再拿一盘子来。 沈妙言吃得心满意足。 她跟着那个男人时,那个人总是规矩多,不许这个不许那个,顿顿逼着她吃蔬菜,还逼着她学这个学那个,晚上还不能睡得太晚,又不许她奢侈浪费。 第727章 纵容她为所欲为(下) 现在离开那人,她觉着心里仿佛畅快许多,再也不用受那些个条条框框的束缚了! 君舒影伺候她吃完果子,大湖上的水秋千还在继续,湖岸边越发的热闹,镐京城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们都来了,小孩子们围着湖岸尖叫,恨不得自己也踩上那高高的水秋千荡上一荡。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看了会儿觉着腻味,君舒影拍了拍手,又有画舫驶来,其上有人表演木偶、筑球、舞旋、弹奏乐曲等,十分夸张。 “这种把戏叫做‘水傀儡’,看着就是图个热闹。”他含笑解释,“将来若有机会,我带你去江边玩,那里的弄潮才叫真正有看头。” 说着,随手拿起个银瓯递给沈妙言:“把这个丢到湖面上。” “丢它做什么?”小姑娘好奇。 “只管丢下去就是。” 沈妙言起身走到窗边,把银瓯朝水中扔。 君舒影站到她身后,姿态绝艳地抛下句话:“谁抢到银瓯,赏金十两。” 岸边的宣王府大管家立即高喊出声:“殿下吩咐,谁抢到银瓯,赏金十两!” 十两赏金对那些个世家贵族是无所谓的,可是对小厮们而言,却是一笔巨款,因此无数会泅水的小厮纷纷激动地跳下去,拼命朝那浮在水面的银瓯游去。 他们争夺的姿态非常激烈,几乎在水面上打起来了,将岸边的人逗得直笑。 沈妙言笑了两声,在亲眼瞧见一名小厮为了拿到银瓯,不要命地在水里殴打另一个小厮的脑袋后,忽然就不想笑了。 岸边的大笑声还在继续,沈妙言面色清寒,望着那群锦衣华服、笑得前仰后合的公子小姐,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丑陋。 君舒影生了颗七巧玲珑心,不过瞬间就察觉到小姑娘心情变化的原因,于是又笑着扔了个金瓯下水:“在场哪位公子拾到金瓯,本王当为他在父皇面前美言。” 岸上的大笑声寂静片刻,一些想投机取巧的贵公子立即不顾身份地往水中跳,拼了命地去捞那金瓯。 宣王的一句美言,那可比金榜题名还要管用! 沈妙言唇角多了些讽刺的弧度,君舒影又不知从哪儿取来一箱银莲花:“给,看谁不爽,用这个砸他的脑袋。” 小姑娘觉着这个才有意思,拾起一朵银莲花,这莲花瓣乃是银箔打造,就算扔进水中,也不会沉下去。 她把玩了会儿,朝下方张望,眼睛里闪过腹黑,照着个脑满肠肥的贵公子扔过去。 那贵公子平白被砸,抬起头正要怒骂,却见砸他的人是个仙女般的姑娘,人家宣王还站在她旁边,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他立即怂了,双眼笑眯了缝,连声道:“小姐砸得真准,砸得真好!” 小厮们瞧见有银莲花可捡,纷纷朝这边游来。 便是岸边的侍女,也有眼红的,不顾形象地跳下水,去抢银莲花。 整座大湖,整的跟下饺子似的,到处都是人。 “好玩吧!”君舒影眉梢眼角都是笑,也拿了银莲花往下扔。 沈妙言觉着这些下人也挺不容易,加上看那些人争夺,只要他们不打起来,倒也的确有趣,于是到最后,两人一共扔下去两百五十二朵银莲花,八十八朵金莲花。 宴会结束时,无论贵族还是府里的小厮,俱都顺心顺意。 而宣王在蓬莱阁里养着一位小仙女的消息也籍此传遍镐京城,人人都说宣王与那位小仙女站在一起乃是郎才女貌,因为两人当废纸般撒出去的无数金银钱财,还被人送外号“散财童子”、“散财童女”。卡Kа酷Ku尐裞網 月上中天。 太子府,东流院。 身着绣金松石墨袍的俊美男人负手站在窗前,盯着天空那轮弯月,唇角泛起凉凉的弧度:“散财童子,散财童女?” “是。属下向很多人打听过,他们描述出的那位女子外貌,的确与小姐相似。”夜凛拱手,“属下打探过宣王的行踪,太子府大婚那晚,宣王并不在镐京城里,据说是去了郊外的山中。” 君天澜漠然地转动扳指,“很好……” 他的小丫头,越发有胆魄了。 暗红瞳眸里寒光乍现,她,当她的夫君是死的吗?! 他担忧了这么久,她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住进了宣王府! 夜凛见他周身寒意越发森冷,连忙道:“主子,白先生吩咐过,您不能随意动怒!您才刚降服心魔,该修身养性才是!” 然而君天澜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身形一动,已然从窗户掠了出去。 仗着功夫摸进宣王府,对君天澜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他踩着水面落到蓬莱阁楼顶,正要偷偷摸摸揭瓦,忽然听见下方传来小姑娘作天作地的娇气声音:“我不行了!啊啊啊,君舒影,我不行了!” 他心一紧,紧接着便传来君舒影为难又隐忍的声音:“我……我进不去……小妙妙,你忍着点!”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裂开,君天澜气得浑身发抖,暗红色瞳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他正要不顾一切地闯进去,最后却又生生忍住,呆坐半晌后,转身掠走。 他怕他看见那副场面,会控制不住杀了他们! 阁楼中的人毫无所觉。 沈妙言待在西房(卫生间)里,娇气的哭喊声再度传出来:“都怨你!原来山竹吃三个以上就会便秘,你给我吃了那么多,害我肚胀难受!” 君舒影一脸懵逼地守在西房门口,不敢进去,只得低声哄她道:“你且忍忍,等会儿大夫就来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 “那……要不我弄些香蕉给你吃?听说能润肠。” “润个鬼!我再也不要吃你的东西了!” 这厢两人兀自吵闹,那厢偷听了只言片语的男人黑着脸回到东流院,独自进了书房,拼命埋首于书案间,只恨不能将刚刚那几句话从脑海中彻底驱除。 批了两本折子,他就再也看不进去,只盯紧了那些字,只觉这字儿都化作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叫他头痛欲裂。 他双手发抖,一气将折子尽数扫落在地。 烛火燃尽。 男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唇线紧紧绷起。 若她不愿意,君舒影是留不下她的。 他承认前段时间是他发疯、是他做错了,可她不能不要他啊! —— 啊,今天有个小剧场还有个解说,都放在作者的话里面了,大家记得看哦~ 第728章 赏她三十巴掌 夜色中,君天澜独自坐在书案后。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纤长而孤寂,书桌角落的大象藏香从香炉中袅袅升起,将这墨黑的夜也晕染出佛殿般的安详。 他仰起头,有些疲惫地靠着椅背,轻轻揉捏眉心。 罢了,罢了…… 终归,是他对不起她在先。 翌日。 宣王府蓬莱阁,君舒影陪着沈妙言用早膳。 小姑娘自打来到这儿,就没人再逼着她吃蔬菜,更没人规定她的饭量,君舒影向来是她要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她要吃多少就给她吃多少,因此就算是早膳,桌上也是满满的大鱼大肉。 沈妙言抱着只外焦里嫩的金黄炸鸡,啃得不亦乐乎,完全是敞开了肚皮吃。 用完一顿膳,君舒影扫了眼饭桌,夸道:“今儿比前几天多吃了半只炸鸡、半斤酱香牛肉,小妙妙越发厉害了!” 沈妙言舒坦地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拿绣帕擦了擦油光发亮的嘴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快活嘛!该吃吃该喝喝,死的时候,也不至于有所遗憾。” 君舒影深以为然,夸她明事理。 小姑娘伸了个懒腰,也不消食,起身朝寝屋走,“昨晚听你说故事熬得有些晚,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君舒影笑眯眯目送她离开,让侍女进来,将桌上收拾干净,摆了笔墨纸砚,又命人拿来一摞食谱,变着法儿地誊写菜名,好叫大厨做了中午送来。 沈妙言中午起床就能吃饭了,又是好一顿大鱼大肉。 她吃完睡了会儿午觉,再醒来已经接近黄昏。 她如今过得日夜颠倒,一到晚上就越发来劲儿,瞧见今天的晚霞甚是漂亮,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便让侍女替她张罗一套衣裙。 她自打住进蓬莱阁,就只穿宽松舒服的麻纱罩裙,许久不曾穿过正装。 那侍女将一早备下的衣裙拿过来,是套藕粉色对襟纱裙,下摆层层叠叠都是漂亮的织锦纱,摸上去云朵似的又软又轻。 她喜欢得不行,连忙叫侍女帮她换上。 谁知穿了一半儿,竟卡在腰上,穿不进去了! 那侍女满脸尴尬,犹豫半晌,委婉道:“小姐长好了呢!” 沈妙言站在屏风后,小脸渐渐涨成猪肝色,最后实在是被那裙子卡得难受,费劲儿地脱下来,重又套上她那条麻纱罩裙,委屈哒哒地跑到镜子前瞅。 这蓬莱阁没有外人,她因此便没怎么注意形象,已有许久不曾照过镜子,如今对着镜子一瞧,原本纤巧的瓜子脸,竟长圆了! 还有身段,她将罩裙一拢,就看到原来也算玲珑有致的身段,此时鼓鼓囊囊,似乎连胸都鼓起几分。 她撩开罩裙,瞧见肚子滚圆,腿儿和手臂上都是肉…… 沉默了半炷香的时间,她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不禁眼含泪水地回头:“君舒影……” 男人挑眉:“怎么了?” “你瞧不出我长胖了吗?” 其实倒也不是很胖,腰身什么的,还是在的。 君舒影细细打量了下她的脸蛋和身段,好像是比从前圆润了点儿,不过看上去倒是越发显嫩,圆滚滚白嫩嫩跟个年画娃娃般讨喜。 他又瞄了眼她鼓鼓的胸口,笑得意味深长:“多长些肉才好看。那些女人腰肢细得一折就断,腿更是像两根麻杆儿,有什么好看的。妙妙这样正好,看着富贵,再胖些也是无妨的。” 沈妙言被他的话洗脑,觉着甚是有理,便也不再管这些,只道:“可我没有合适的衣裳穿了,我还想去你府里走走呢。” 君舒影大手一挥,直接叫侍女请府里的绣娘来,重新为她裁制新衣。 在他眼里,能用银钱搞定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府里的绣娘紧赶慢赶,终于在三天后赶出几件成衣,俱都是红红火火的颜色,用料皆是他国进贡的上好绸缎,旁人府里是半寸儿都没有的。 沈妙言试了一身正红色衫裙,觉着还不错。 君舒影让侍女帮她梳个漂亮的发髻,便领她下楼乘船,朝湖岸边而去。 宣王府景致如诗如画,沈妙言有意想将那人忘在脑后,因此扮出一副活泼模样,不停地问这问那,仿佛只要嘴巴不停下来,那个人的身影就不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君舒影不厌其烦地替她解答,她走累了,见前方虽然荒僻,却绿树成荫,还有个凉亭,于是走进去打算小歇片刻。 两人刚坐下,有侍女过来送茶点,小姑娘灌了大口凉茶,被林风这么吹着,觉着身心舒爽,正要大发感慨与君舒影探讨一下人生,却有笑吟吟娇滴滴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殿下、沈姑娘!” 沈妙言偏头看去,来者面容绝丽,身着华贵的王妃服制,不是谢昭又是谁。 她的余光扫向君舒影,发现他的眼底似乎冷了几分。 谢昭踏进凉亭,规规矩矩朝君舒影行了个礼:“臣妾给殿下请安!” 君舒影忘了这里是关押谢昭的院落,看见她,心中满是嫌恶,因此连声音都透着冷:“小妙妙,咱们去别处逛逛。” 沈妙言目光在他们二人间逡巡了圈,聪明地闭嘴不问为什么,起身同他一道离开。 谢昭眼底掠过恶意,朝前紧追几步,语带无辜:“殿下,后日太子妃在太子府办七夕莲花宴,您会带臣妾一起去吗?听说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邀请了镐京城里不少贵族呢。” 君舒影恼她多嘴多舌,冷着脸拉起沈妙言的胳膊,拽着她大步离开。 谢昭站在原地,唇角浮起冷笑。 那日府中玩水戏,她才知道原来住在蓬莱阁的女人是沈妙言。 她的夫君不宠爱她,却宠爱这贱人,她若不还以颜色,她就不是谢昭了! 她身心畅快,正欲回房,却有两名身姿高挑的侍女过来,声音毫无起伏:“主子吩咐,王妃口无遮拦,赏掌嘴三十。” 话音落地,不顾谢昭惊诧恐惧的反抗,直接反剪了她的双手,另一人面无表情地抬手扇她耳光。 三十巴掌,一掌不曾少。 而这边发生的事,沈妙言毫无所觉,她到底是将谢昭的那番话听到心里去了,满心只想着太子与太子妃是怎样恩爱的。 第729章 罚你为我们斟酒 察觉到小姑娘凉下来的心,君舒影沉默半晌,试探着道:“太子府花宴,你可想去?” “去看他们如何恩爱吗?”小姑娘抬起头,笑得满脸纯真。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无言以对。 夜里,沈妙言失眠了。 她盯着帐顶,心里是千万个不甘。 他娶了别的女人,就一脚将她踹开,还把她丢给那女人的侍卫们糟践,那么这些年的情意,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他明明还对她发过毒誓,说此生绝不负她,难道连那毒誓,都是骗她的吗? 她紧紧抱住被子,在寂静的夜里,难受地呜咽出声。 她那么喜欢他…… 这两日,小姑娘过得是越发惫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宫里学的那些子礼仪规矩,早不知被她抛到哪儿去了。 反正也没人管她,君舒影他自己坐姿都不端正。 等到了七夕这日,她从床上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到底是不死心,想去太子府瞧一瞧,他和薛宝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恩爱。 君舒影最喜欢带她出去玩儿,因此特地拿来一套最为隆重的衣裙给她穿。 沈妙言站在青铜落地镜前,镜子里的少女穿着朱红色斜襟薄衫,盘扣是纯金镂刻的莲花扣,下身着淡金色绣暗金莲花十二幅湘裙。 脚上的绣花鞋最妙,用的是蜀锦布,周围镶着一圈珍珠,翘起的鞋头各缀着颗硕大的明珠,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侍女请她坐到梳妆台前,帮她将头发梳成华贵的元宝髻,戴上金凤攒宝珠钗花,发髻后面则梳着整排珍珠粒小流苏发簪。 又有侍女捧来各色珍宝木盒,帮她戴上红宝石耳铛、绞金丝嵌玉手镯等物,最后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取出一件纯金项圈,项圈下面坠着红玉雕刻的长命锁和长长的金流苏,为她戴到胸前。 那张纯真清丽的小脸被染上胭脂水粉,小嘴儿抿了口脂,看上去要多艳丽,就有多艳丽。 她懵懵懂懂盯着镜子看了会儿,觉得镜子里的姑娘太华丽隆重,都不像她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不确定好不好看,转头望向君舒影,君舒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他觉得小妙妙就该这样被人用锦绣荣华娇养着,因此叠声夸赞:“这么一打扮,倒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好看得很。” 他天生一张魅惑苍生的妖孽面容,沈妙言觉着他的审美还是颇具水平的,因此信了他的话,起身笑道:“那咱们去太子府吧。” 小姑娘长胖了,从蓬莱阁走到宣王府门口,都有些气喘吁吁。 宣王府的马车来到太子府已是晌午,太子府门前早停了上百辆马车,宾客大约都已入席了。 君舒影亲自扶着小姑娘下车,携她一道踏进太子府。 领路的太子府侍女震惊地盯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女孩儿,忍不住悄悄揉眼睛,这位圆滚滚的姑娘,是他们府里原来的那位沈姑娘?! “你看什么?!”沈妙言没好气。 那侍女连忙收回视线,诚惶诚恐:“姑娘恕罪!” “你走吧,我认识去花园的路,不要你带了。”沈妙言语气不善。 那侍女紧忙行了个礼,又道了声恕罪,才慌张地退下。 君舒影不屑道:“瞧瞧,不过是换了身衣裳,这些人就待你如此不同。可见,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是没说错的。人啊,你越是让步,他们就越会变本加厉地对你狠。只有你自己狠起来,他们才会怕你。偶尔的疾言厉色,是震慑下人必须的手段。” 沈妙言认真地点点头,算是受教了。 此时太子府花园大湖边,矗立着一座水榭楼阁,上书“梅雨渡川”四个墨漆大字。 两人姗姗而来,上了楼,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笑语嫣然。 有女子恭维薛宝璋的声音传出来:“娘娘这身衣裳真好看,瞧这衣料,该是蜀地进贡的蜀锦缎吧?听闻这种布料千金难求,可见太子殿下心疼娘娘,拿这样好的料子给娘娘做衣裳。” 又有女子道:“娘娘发簪上的明珠也不凡呢,那么大一颗,怕是天底下也难得再见第二颗。” 其他诸女纷纷跟着称赞。 薛宝璋笑吟吟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来:“哪里,不过都是太子送的聘礼里的东西,大约太子喜欢本妃打扮成这样。” “太子妃真是好福气,臣妇家那位,莫说送这样大一颗明珠了,便是送柄珍珠发钗,都舍不得呢!” “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真叫人羡慕!” 珠帘外,君舒影望向沈妙言,对方笑容天真:“咱们进去吧?” 他便也微笑着,轻轻颔首。 两侧侍女撩开珠帘,正恭维着薛宝璋的众人停下说话朝门口看去,不禁眸光一凝。 来者正是宣王殿下,身边却还带了个打扮艳丽华贵的女孩儿…… 不是沈妙言又是谁。 刚刚称赞恭维薛宝璋的贵女们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那女孩儿鞋尖上缀着的两颗明珠,比太子妃发簪上的还要大还要亮,而她那双鞋,似乎…… 是用蜀锦做的? 还有发髻上那顶钗花,还有胸前那只长命锁,还有那身云朵般轻盈的布料…… 众人只觉脸上好像被谁打了几巴掌,疼得厉害。 独坐上座的薛宝璋瞧见沈妙言,美眸掠过冷意,又瞧见她打扮得富丽堂皇,简直是将几座城池带在了身上! 她心中不喜更甚,面上却依旧笑吟吟的,美目流盼之间端得是神采无限:“本妃道是哪个神仙妃子到了这水榭楼阁,原来是妙言妹妹!你也真是,太子与本妃大婚,你不高兴使小性子离家出走,太子与本妃这些天都在寻你,谁知道你竟跑去找宣王了,现在可是玩够了,才想起回府?” 说着,摇了摇白玉柄团扇,语带娇嗔:“害太子与本妃担心了这么久,实在该罚!就罚你为咱们这些人斟酒好了!” 在外人眼里,沈妙言的身份仍旧是太子的宠妾。 薛宝璋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挑明沈妙言恃宠而骄、不守妇道,竟然干出离家出走这种事。 而作为主母,仅仅罚妾室为众人斟酒,实在是再轻不过的惩罚,也昭显出她身为正室的宽容大度。 第730章 她被君舒影养歪了 可小姑娘自是不会同薛宝璋客气的。 她白了眼薛宝璋,骄傲道:“别说的好像我与他有什么关系似的。我沈妙言今儿把话搁在这里,我与君天澜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更不是他的妾室!” 众人哗然,满室窃窃私语,正讨论得激烈时,忽然又安静下来,呆呆盯着出现在沈妙言背后的那个男人。 小姑娘毫无所觉,似是怕这些人不肯信她以为她是在说气话,于是当众捋起衣袖:“看见没有,这就是证据!我不是他的女人,从来都不是!” 众人看去,只见她洁白圆润的手臂上,一颗鲜红的朱砂痣赫然点在其上。 众人越发沉默。 沈妙言仍嫌不够解气,从腕上褪下那只血玉镯子,高高举起,大大咧咧什么都说出了口:“瞧见没有,这是皇后娘娘送我的,说顾家的媳妇都有一个。可我不稀罕,我不要这劳什子的镯子了!去他的镯子,去他的君天澜!” 说罢,将镯子朝窗外一扔,不过半瞬,众人就听见落水声。 沈妙言解气不少,却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她好奇地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暗红的凤眸。 那凤眸沉静至极,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她心下一突,君舒影拉了她的衣袖:“该入席了。” 小姑娘整个人如坠云端,任由他拉着在席位上坐下,刚刚的胆量与气魄莫名其妙地一扫而空,低垂着脑袋,只剩下胆怯。 她小心翼翼抬起眼帘,就瞧见那人明黄色的衣摆从视线中缓缓掠过。 余光扫见他撩起袍摆,在薛宝璋身边的空位坐下。 “你怕他做什么?”君舒影小声。 沈妙言抿抿小嘴,没说话。 她从小就跟着他,犯错时总会被他训,偶尔还会被他用戒尺打手板心。 再加上前些时日,她被他锁在地牢里,不给她吃饭,她就更怕了。 如今,怕他,大约已成了烙印进骨子里的习惯。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鄙夷地扫了她一眼,随即体贴地将桌上一碟莲子糕推到她跟前:“早膳只吃了两只烧鸡、一盘酱猪肘子、一碗熘蟹黄儿,走了这么长的路,可饿坏了?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等会儿菜端上来,再好好吃个饱。” 沈妙言乖巧地拿手去抓那莲子糕。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上,盯着半月没见的小姑娘,若非亲耳听见夜凛说她受了重伤,他几乎要错以为,她这段时间并不是在宣王府养伤,而是享福去了。 原本的瓜子脸如今肉嘟嘟的,浑身都胖了一圈,一低头吃东西,双下巴就显出来了。 还有那抓点心的小手,原本十指纤纤,现在胖乎乎的,手背上还有五个明显的小肉坑。 听见君舒影刚刚的话,他便知道,君舒影这厮,压根儿不曾控制小丫头的饭量,想来这段时间,这丫头根本不曾碰过蔬菜,只大鱼大肉地吃着。 虽然胖是好事,可早膳哪里能吃那么多肉,君舒影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他胸中像是燃起一把怒火,周身寒意更甚,直叫旁边的薛宝璋都忍不住侧目。卡Kа酷Ku尐裞網 水榭中的人不敢过多关注沈妙言与宣王,只三三两两地讨论起诗词歌赋。 沈妙言见似乎无人注意她,于是将吃了两块儿的点心碟子推到旁边,娇声道:“不好吃。” 君舒影拈起一块儿尝了口,将没吃完的扔进碟子:“是不好吃。” 宣王府的食物乃是几十位大厨聚在一块儿,十分精细地烹制出来的,便是根葱,里面都得塞上肉丝,这般精细程度,便是皇宫的御膳房都比不过,更遑论其他地方。 沈妙言被君舒影养刁了嘴,再吃外面的东西,自然觉着不好吃。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沈妙言又尝了几口其他点心,俱都嫌弃不好吃。 君天澜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怒意更甚,面上却始终冷峻,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他曾教她不许奢侈浪费,想来,那番子教导,全被君舒影毁了。 过了会儿,终于开宴,沈妙言被君舒影好言哄着,勉勉强强用了两碗米饭和一盘红烧肉,就再也不想吃其他东西,只等着晚上回宣王府吃顿好的。 君舒影心疼她,怕她饿坏肚子,直接叫暗卫回宣王府厨房,装一食盒好肉送过来。 水榭中歌舞生平,众人觥筹交错,自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除了上座的君天澜。 他恨得几乎要捏碎手中酒杯,不过半个月未见,他的女孩儿竟被君舒影养成这般骄奢淫.逸的娇气模样,叫他如何能不恨! 然而午膳过后的余兴节目,才叫他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骄奢淫.逸。 薛宝璋原本是安排了杂技到水榭外表演,等表演完正好气温凉下来,女眷们就可下楼游园赏花,男宾们也可自行品诗论剑。 本是安排的好好的,沈妙言却嫌弃杂耍无聊,搅着手指提不起劲儿,不肯朝水榭外的杂耍多看一眼。 君舒影心疼她蔫儿了吧唧的可怜样,想起她喜欢往水里扔银莲花叫人抢,于是又叫小厮回宣王府搬来十箱银莲花、两箱金莲花,故技重施,带她在太子府里耍弄起来。 一时间,小厮们为了给宣王爷凑热闹以博美人一笑,纷纷不要命般朝那大湖里跳,连带着岸边台子上杂耍的人也不玩儿杂技了,跟着往水里游,争破头也要抢那些值钱的金银。 沈妙言看得开心,干脆抱起一箱子银莲花,直接从窗户泼进湖面。 水榭上其他贵人也瞧着高兴,纷纷挤在窗前看热闹。 君天澜仍旧端坐在主座,盯着那小丫头欢呼雀跃的模样,面容冷峻阴沉。 薛宝璋坐在他旁边,唇角噙着浅笑,团扇轻摇,话有深意:“妙言出手真是大方。” 许是谁在湖里抢到了金莲花,惹得围观之人爆发出一阵喝彩。 沈妙言拉住君舒影的衣袖,兴奋地比划道:“咱们下次在府里挖一个大池子,在池子里灌满酒,然后命人在酒池中作乐!酒水不比湖水,那些人灌进嘴里,在酒池中醉醺醺的沉沉浮浮,岂不是更加有趣儿?!” 她声音清脆,小脸上都是天真的欢喜。 第731章 戒尺 君舒影与她一拍即合:“此法甚妙!等回到府里,我便命人开工建造酒池。” 小姑娘见他赞同,于是想法更加离奇:“咱们还可以在酒池底部摆上红珊瑚以作装饰,再用金银雕刻成花草树木,遍插于酒池周围,金银枝桠上用夜明珠和琉璃灯盏做点缀,夜晚的时候,叫乐师演奏丝竹管弦,岂不妙哉?” 两人商议着“要紧事”,水榭中一派热闹。 君天澜面色阴沉可怖,唤了声“夜凛”,夜凛立即出现在他身侧,听见他的几句吩咐,连忙点头去办。 半个时辰过后,湖面上热闹更盛,就连太子府中的侍女小厮,也都跟着朝那湖面上涌去,一是为了好玩儿,二是为了抢那些金银莲花。 正喧嚣时,忽然宫里来人,说是请宣王即刻入宫面圣。 君舒影意犹未尽,只道大约是那老头子在宫中无趣,想让他进宫作陪,便让沈妙言在这里等着,自己纵快马朝宫中疾驰而去。 小姑娘不管他,自己玩的不亦乐乎,不停地拍巴掌喝彩,又将一整箱金莲花倒到湖面上。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唇角浮起一抹冷笑,随手抄起一柄玉如意,猛地砸到对面的铜钟上。 “砰”一声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回转身,看见太子黑着脸,自知失态,急忙回到座位坐好。 沈妙言独自站在窗边,抿了抿小嘴,君舒影走了没人护她,她不敢和君天澜正面对上,便屈膝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太子殿下,民女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她刚朝后退了几步,低沉清冷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你有何要事?”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心中恼他,只咬住唇瓣不说话。 “过来。”他命令,声音越发得冷。 沈妙言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可以再听他的话,然而面对那人压迫的目光,她双腿发软,几乎是下意识就挪到了台阶下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自觉难堪,双颊发烫,勉强鼓起勇气,抬头道:“我已经不是太子府的人了,你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使唤我。” 君天澜端坐着,面无表情地转动墨玉扳指:“孤是太子,你是什么?为何孤不能使唤你?” “你——”沈妙言本就对他有一肚子怨气,如今被他这般当众羞辱,更是怨愤,冷冷道,“过去的事儿,我大度不跟你计较,你也别再来烦我!” 说罢,正想梗着脖子离开,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女拦住她的去路,不许她走。 “君天澜,你欺人太甚!”小姑娘眼圈通红,转身瞪向君天澜,恨不得生吞了这个蛮横的男人。 “欺人太甚?”君天澜冷笑,“宣王身为皇族,却不知以身作则,反而穷奢极欲、沉湎女色,孤已命谏官参奏圣上,想来他此时正在宫中挨训。至于你……” 沈妙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上座的男人语气越发冰冷:“拿戒尺来。” 她心中害怕,紧忙将双手握成拳头,连连往后退:“君天澜,你不要欺人太甚!” 可这里,到底是君天澜的地盘。 在座宾客,早被太子这些时日的手段震慑,哪里敢为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求情,只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萝卜白菜坐那儿一动不动。 那两名侍女都是会功夫的,制住沈妙言,强迫她摊开右手板心。 小姑娘挣扎不过,眼见着那人拿了戒尺缓步走下台阶,吓得花容失色,唇上的胭脂都白了:“君天澜,你不能打我!我又没使你家银子!你别过来!” 她怕极了被戒尺打,竟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知道怕了?” 她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还挑食吗?”男人冷声。 沈妙言拨浪鼓般摇头,哭得鼻尖儿也红了。 君天澜唇角噙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淡淡道:“还敢拿金银财宝去戏弄下人吗?” 小姑娘拼命摇头,因为怕那戒尺,藏在裙子底下的双腿都软得不行,几乎是被那两名侍女架着才勉强站稳。 男人挑眉:“还要耗重金挖那劳什子的酒池吗?” 回答他的仍是哭泣和摇头。 “说话。”他加重音调。 小姑娘心中又委屈,又怕被戒尺打,直哭得双眼通红:“不挖了……不挖了……” 君天澜心满意足,高高抬起戒尺,小姑娘余光瞧见,顿时要死要活般地惨叫。 可那戒尺,却只是轻轻落在她的手板心。 君天澜叹息一声,在众人惊诧的视线里,捧起她圆润饱满的脸儿,用帕子为她仔细将泪水擦干净:“是孤没教好你。” 他用四年多的时间将她调教出来,自以为教得好,却抵不过君舒影用半个月时间带她穷奢极欲,养出来的娇蛮任性。 沈妙言怕他入骨,双手紧紧揪着裙摆,不敢乱动,任由他为她拭去泪水。 君天澜察觉到她的害怕,心中难受得紧,面上却仍旧冷峻,缓缓放下手,只凝视她不语。 她比在他身边时,更胖了,可见吃得好睡得香。 离开他,她就这样快活吗? 薄唇翕动,他犹豫半晌,终是轻声问出了口:“你……还要回宣王府吗?” 沈妙言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胸膛,试探道:“你能放我回去吗?” 君天澜强忍住心中痛意,语带认真,“只要你想,我就放你走。” 好在…… 她刚刚露出了守宫砂,君舒影应当没有与她发生什么。 她若喜欢住在宣王府,他由她住就是,大不了,他派人进宣王府看顾着些。 沈妙言垂下脑袋,当众朝他屈膝行礼:“多谢太子成全。” 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垂下的眼睫遮掩住了暗红色瞳眸中的悲伤,大步离席。 这宴会再进行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薛宝璋兴致缺缺地让散了席。 东流院小书房,君天澜坐在圈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少女。 素问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见在牢里被关了很长时间。 —— 如果妙妙十二岁时,遇上的人是君舒影,会被养成什么样…… 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太美。 第732章 我也想做那种羞羞的事 “可还敢怂恿主子出逃?”君天澜转动扳指,语调之间毫无感情。 素问惶恐地磕头:“奴婢不敢了!求主子饶命!” 君天澜那双暗红色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孤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另一边,沈妙言出了太子府,踏进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谁知刚走过一段路,那车夫为难道:“沈小姐,咱们的车被秦王府的车挡住了。” 沈妙言揭开车帘,瞧见对面果然停着秦王府的马车,秦熙身着暗红色绣团龙王爷服制端坐其中,正把玩着两个圆润的玉手球。 他抬眸瞟了眼她,刀砍斧凿般的冷硬俊脸上,似笑非笑:“太子府水榭楼阁中的那处戏,好生精彩。” 沈妙言冷着脸,将车帘放下,遮得严严实实。 秦熙也不恼,凌厉的双眸中划过深深的算计,示意马车从旁边驶过去。 两辆车缓缓错身而过,沈妙言听见那人语调慵懒:“太子的小妾,若嫁不出去,本王倒是可以考虑娶你。” “谁是太子的小妾?!”沈妙言暴怒,“谁嫁不出去了?!” 那人笑得低沉而危险,从车帘扔了个东西进来,正好落进沈妙言的怀中。 “什么时候需要本王娶你,将它点亮,本王自会知晓。” 沈妙言盯着怀中这盏小巧玲珑的琉璃花灯,强忍住砸他脑袋的冲动,冷笑道:“秦王恐怕这辈子都等不到灯亮的机会了!再说,你这种大奸臣,也会心仪女人吗?” 秦熙的马车渐渐驶离,他笑得极为嚣张:“大奸臣也是男人,自然喜欢漂亮姑娘!” 更喜欢,能为他带来巨大利益的漂亮姑娘。 沈妙言将那盏琉璃花灯随手扔到角落,没再管秦熙,只生气地抱住自己。 她真没用,原本还想问一问那个人,为什么要将她送给薛宝璋的侍卫们,可是一对上那个人,她就怂的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吱都不敢吱一声,哪里还敢问那种问题…… 更何况,那人也不是傻的,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承认吧? 看着好像有多在乎她似的,实际上呢,她说要回宣王府,他根本不加阻拦。卡Kа酷Ku尐裞網 大约是恨不得她早点走,免得耽搁他和薛宝璋亲热。 小姑娘双手托腮,他和薛宝璋也会同床共枕吗?他也会像对她那样地宠薛宝璋吗? 脑海中渐渐想入非非,一些不良画面涌入脑中,她紧忙摇摇头,驱逐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只郁闷地趴在窗口,一边发泄般吃着车里准备的点心,一边朝路人张望。 回到宣王府已是黄昏。 她如今圆润了一圈,又鲜少运动,从大门口走到湖岸边,就累得气喘吁吁。 坐船回到蓬莱阁后,那些丫鬟们伺候她沐浴更衣,卸下朱钗首饰和繁琐的服饰,她只觉浑身都轻了不少,泡在浴桶中,长长松了口气。 等沐浴完已是暮色四合,她穿着宽松的素纱罩裙坐在闺房,正吃着甜点,侍女进来禀报,说是宣王爷回来了。 她望向门口,君舒影一脸晦气地踏进来:“他可真够心狠的!竟然让朝中的六名谏官联名参奏我!老头子动了怒,训了我好久!” 沈妙言递给他一块儿莲花糕,认真道:“那咱们以后都不乱来了,我今儿还被他拿戒尺教训呢!” 君舒影连忙拉过她的两只手,左右瞧了瞧,见没什么异样,才稍稍放了心:“是我疏忽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放在那里。” “无妨,他只是轻轻打了我一下。”小姑娘满脸不在乎,“我如今与他把话说开了,从今往后,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娶谁为太子妃、纳谁为侧妃,我也都不会在意。” 君舒影揉了揉她的脑袋,很是心疼她:“我唤人进来摆膳,中午在他府上吃得少,晚上要多吃点。”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 晚膳格外丰盛,还有几壶美酒。 酒后吐真言,此话不虚。 沈妙言一个人喝了整壶酒,喝得小脸通红,抱着酒壶,晕晕乎乎地爬到窗台上,委屈哒哒地朝君舒影道:“你知道吗?他老是训我!他今天还说我不该挑食,不该拿金银财宝戏弄下人,不该挖劳什子的酒池……在他眼里,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嗝……” 君舒影也喝得有些多,坐在桌边,单手托腮,只含笑凝望她,并不说话。 沈妙言将酒壶抱得紧紧,歪着脑袋,眼圈通红:“君舒影,我心里苦啊!我真嫉妒薛宝璋,我真嫉妒她!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我是什么呢,我是什么呢?!今天在街上,秦熙又叫我‘太子的小妾’,呸,我才不是他的小妾!” 她说着,在窗台上坐下来,用脸儿蹭了蹭那只酒壶,不知在想什么,琥珀色瞳眸亮晶晶的,仿佛被月光晒化的蜜糖。 屋中寂静半晌,她忽然直起身,认真道:“君舒影,他现在,是不是在和薛宝璋做那种羞羞的事啊?” “大概。” “我也想做那种羞羞的事……”沈妙言鼓起腮帮子,目光忽然落在君舒影身上。 他长得好,坐在月光里,绝艳出尘,神仙也似。 她摇摇晃晃跳下窗台,踉踉跄跄走到他跟前,伸手抬起他的下颌,小脸上都是霸道:“君舒影,我要睡你。” 君舒影一怔。 女孩儿伸出手,认真地比划:“我沈妙言,要睡你!” 男人笑得温柔,瞳眸里却有狼光一闪而逝,径直将她抱到怀里:“小妙妙,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妙言不喜欢被他抱,挣开他的手,蛮横地拽起他的衣领,将他朝床上拖。 君舒影才不反抗呢,任由她将他的衣裳扒了个精光。 他想起以前祁云游历魏国时,说魏国民风开放,女子极为剽悍主动,他差点被两个魏国女人那啥了,他原本还不信,如今瞧这小丫头的动作…… 他倒是有点信了。 沈妙言将他扒干净,拿腰带把他手脚捆在床头床脚,确定绑牢了,拍了拍他那张祸水般的脸,醉醺醺道:“我去西房沐个浴,等下回来疼你……” 第733章 及时行乐,才是正经 她踉踉跄跄地奔到西房,这里布置豪奢,里间还有一座白玉四方温泉池。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在外面方便完,脚步发颤地走到里间,兀自扒掉衣裳,跳进温泉池中。 池子里水温正好,水面上还洒了一层玫瑰花瓣儿,氤氲着满室甜香,叫她昏昏欲睡。 她早将君舒影抛到脑后,趴到池畔的软垫上,呼噜噜睡了起来。 寝屋中,君舒影被捆在床上,浑身燥热难耐。 毕竟这是小妙妙第一次主动,他当然激动。 他轻而易举地解开捆住他的绳索,望了眼身下的热情,难为情地咳嗽了声,随手抄起锦被盖住下身,在床上优雅地摆了个姿势。 似是觉着锦被不够销魂,他将被子丢到里侧,扯来一张薄纱盖住身子,那身下.巨大的热情若隐若现,长腿优雅地交叠,他侧躺下去,一手托腮,一手撩起一缕长发往指间缠绕。 那丹凤眼斜挑着万种风情,男人的面颊和耳根红通通的,羞赧之意实在明显。 小妙妙会喜欢什么姿势呢? 他不比君天澜还需要从画本子里学习那些床榻间的姿势,没遇见小妙妙前,他府里美人如云,各种姿势都是亲身与人尝试过的,自然知道一般女人最喜欢哪种。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小妙妙又不是寻常女人。 这么想着,面颊红得更加透彻,从未害羞过的男人在今夜像个第一次接客的青楼妓子,不停在床榻上搔首弄姿,既期待着恩客早点过来,又有些害怕她的到来。 然而他酝酿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那姑娘回来。 他这才察觉不妥,匆匆穿上衣裳进了西房,撩开最里面的珠帘,只见那女孩儿趴在池畔,早睡的昏天暗地。 男人默立半晌,刚刚在床榻上的荒唐举动尽数涌进脑海,直叫他难堪而窘迫。 他有些恼沈妙言言而无信,因此转身大步离开,只沉着脸叫侍女进去伺候她。 他话没说明白,进来的两名侍女犹豫半晌,以为殿下是要沈妙言侍寝,于是特地捧了红毯过来,帮她将全身擦拭干净后,用红毯将她细细包裹起来,径直送到君舒影床上去了。 君舒影正在屏风后沐浴,等沐浴完回到榻上,一眼瞧见死鱼般睡在他床上的小姑娘。 垂在袖中的手紧了紧,他在榻上坐了,伸手试探着拨开红毯,只瞄了一眼,便急忙为她拢住红毯。 他扫了扫自己腿间蠢蠢欲动的某物,盘膝在床榻上坐好,闭目念起父皇从小教他的心经,以期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小妙妙表面上娇滴滴柔弱弱,骨子里实则是朵霸王花,他现在是不敢随便碰她的,否则等她醒了,就算生米煮成熟饭,她也有本事将那熟饭弄成馊饭,让两人之间再无转圜的可能。 几遍心经背诵下来,身体的燥热平复许多。 他望向小姑娘睡熟的粉嫩容颜,她害他冲了那么多凉水澡,她倒好,睡得这样沉…… 他忽然起了戏弄她的心思,于是从抽屉里翻出珍藏的墨宝,拿毛笔细细在她脸上勾勒起来。 翌日,晌午。 沈妙言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裹得像个粽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挣了下没能挣开,正恼怒间,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姐……” 她惊了惊,扭头看去,跪在床榻前的,不是素问又是谁。 “你……” 素问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太子府大婚那日,奴婢被太子殿下关起来,不许奴婢带小姐离开……昨天,殿下才将奴婢放出来,要奴婢进宣王府伺候小姐。宣王殿下说,若您同意奴婢留下,他就不反对。” 沈妙言心疼她,急忙道:“当然同意!啊呀,这个毯子把我捆得好难受,你快搭把手把我放出来!” 素问心中一喜,急忙站起身,走到床边去帮她解开毯子外面的缎带。 谁知刚准备解开缎带,目光从沈妙言脸上扫过,只见她那张白嫩嫩的脸上,额头一个大大的“王”,脸颊上散落几撇胡须,嘴唇和眼睛四周各画着圈圈。 她很想忍住不笑,可到底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你笑什么?”沈妙言挑眉。 “没……没什么……”素问急忙咬住唇瓣,帮她从红毯里放出来,拿了衣裳给她穿。 这里是宣王府,不消想小姐脸上的“杰作”,定是宣王所为。 她又不傻,第一天到人家府上就揭穿人家主子的恶劣行径,没的被宣王忌惮,到时候她再想传消息去太子府,就麻烦了。 沈妙言仿佛不知道她的好素问早成了君天澜摆在她身边的棋子,匆匆将衣裳穿好,回到自己寝屋,开始认真梳洗。 素问只道那墨汁大约一洗就掉,谁知她用帕子连搓三遍,竟也不见有淡下去的痕迹。 她这才急了,小姐爱美,若是看到自己的脸成了这样…… 正手足无措间,君舒影负手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捧着美味佳肴的侍女。 他一眼看见他昨晚留在沈妙言脸上的“墨宝”,心情大好,大手一挥,示意侍女们将菜肴放到桌上,便让她们退出去。 素问起身,望了眼她家小姐,却只得跟着退下。 君舒影心情好得很,笑道:“菜都热乎着,快来吃。” 沈妙言懒得梳那些沉重的发髻,只拿了把象牙梳将头发随意拢在腰后,用两个珍珠花朵发钗簪到两鬓不让头发乱掉,就兴冲冲过来用膳。 照旧是大鱼大肉地享用,一顿膳吃完,沈妙言摸着滚圆的肚子,随口问道:“咱们今天做什么?” 如今她的生活里全是吃喝玩乐,快活得很。 君舒影望着她一本正经的滑稽样子,笑眯眯的:“今天秦王出征北狄,听闻街市上十分热闹,咱们也去瞧瞧吧。” “出征北狄?!”小姑娘惊呼,“要起战事了吗?” “大约是北狄那些蛮夷又来侵犯北疆了。”君舒影毫不在意,“反正没打到咱们家门口,有什么可担忧的。就算打到镐京城外,也有朝中那些将军拦着,咱们不必担心。及时行乐,才是正经。” 沈妙言想想大周兵强马壮,好像的确没什么可担忧的,于是兴高采烈地带了素问,随他一同出府。 迎面而来的下人,皆都或多或少地瞄了眼她的脸蛋。 第734章 沦落成笑柄 素问好想提醒她,她那张脸被画得惨不忍睹,可君舒影就像是料到她会开口般,一个眼刀子甩过来,素问为自己小命着想,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卡Kа酷Ku尐裞網 宣王府的轿辇在府门前早已准备着,十六人抬的软轿,四面的轿帘高高卷起,里面陈设华丽,像是一座缩小的精致绣房。 两人坐进去,前方十六名童女手捧香炉、掌扇等物开道,软轿稳稳地朝前行去。 世人皆知宣王风采,因此纷纷夹道围观,想一瞻他那恍如日月般的天赐容颜。 街道两侧熙熙攘攘全是人,就连临街的酒楼、绣楼,也都窗户大开,无数人拥在窗前朝轿中观望,乍一眼看去,宣王爷白衣胜雪,乌黑的长发只用乌木簪闲闲挽起半束,慵懒地靠坐在蒲团上,眉梢眼角斜挑着山光水色,千万种言语也难以描述他之美貌。 不过…… 百姓们的视线落在他旁边那个萌萌的胖姑娘身上,那胖姑娘白嫩嫩的小脸被黑墨汁画的惨不忍睹,偏她却毫无察觉般,一本正经地朝四周顾望。 宣王爷不知同她说了什么,她正经地叹息一声,衬着那张花脸,越发显得可爱可笑。 不知谁起头大笑,整座闹市都跟着笑起来。 “他们在笑什么?”软轿中,沈妙言好奇问道。 君舒影笑吟吟盯着她那张小脸,好整以暇地摩挲着下巴,音色纯净宛如碎玉敲冰:“约莫是觉着,秦熙会打胜仗,所以高兴成这般。” “原来如此……” 君舒影从屉子里取出食盒,打开来递给她:“饿不饿?” 自从发现这丫头出身魏国皇族,食量大得出奇后,他就总怕她饿着,因此无论去哪儿,他总会随身备着些点心、肉脯。 他要把她喂养的白白胖胖,如此才能叫君天澜知道,他君舒影比他更懂怎么养小妙妙。 对食物,沈妙言是来者不拒,倚着软榻,抱了食盒,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还是你待我好。那个人,总是不许我吃太多,膳后甜点什么的,向来是没有的。还逼着我吃不爱吃的蔬菜,真是讨厌。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说着这话,浑然不觉自己比前些天更圆润了些。 “那以后小妙妙就跟着我好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绝不会拦着你的。”君舒影一本正经。 他觉得胖胖的小妙妙萌哒哒、可爱得紧,脸蛋粉嫩嫩,叫他情不自禁就想去捏一捏。 更何况…… 男人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胸,她越胖,那儿似乎就越鼓,即便穿着宽松的罩裙,那儿也仍然鼓起,看着就很软。 他收起垂涎的视线,用咳嗽声遮掩住不自然。 软轿行过永昌街,沈妙言就瞧见前方车水马龙,无数百姓夹道围观,隐隐有整齐的马蹄和军靴声传来。 她跟着看过去,只见直街尽头,君天澜与秦熙骑在高头大马上,他们身后旌旗招展,旌旗后面跟着乌压压的军队,军容十分肃穆端正。 她心中一咯噔,惊讶地盯着君天澜,他,也要出征北狄吗?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过来,那张画满墨汁的花脸,立即映入眼帘。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连忙避开他的视线,只装作去看他身后的那些士兵。 此时已有不少百姓和甲兵注意到宣王身边这女孩儿的大花脸,原本绷紧的心,刹那间放松下来,俱都忍俊不禁地盯着她笑。 君天澜握着缰绳,听着四周的哄笑,暗红色瞳眸愈发冷酷。 她被君舒影捉弄成这样,竟然还愿意与他共乘软轿,她是傻子吗?! 冷硬的心抽疼得厉害,旁边秦熙似笑非笑:“太子的小妾,当真有意思。” 说着,催马来到宣王府的软轿前,凌厉的双眸盯向沈妙言,难得袒露出几分笑意,朗声道:“喂,本王要出征了。” 沈妙言没料到他会与自己说话,抓紧裙摆,沉住气,摆出认真的姿态:“还望秦王殿下能凯旋而归,为大周扬威。” 话是好话,只是配着那张花脸,却叫人怎么也认真不起来。 秦熙余光扫了眼君天澜,笑呵呵的:“本王那次在闹市上的话,始终作数。你若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要嫁给本王,只管点亮那盏灯,本王自会收到你的心意。等本王凯旋,便求了皇上,为你我赐婚。” 所有女人在他看来都一样,只是于他而言,沈妙言更有求娶的价值。 毕竟,只要掌控住她,就等于捏住太子的死穴。 他那锋利的唇角扬起冷笑,毫不顾忌女孩儿家的名节清白,只大咧咧在市井之中抛下这番话,就挥鞭朝北城门疾驰而去。 沈妙言双颊通红,羞窘得厉害。 百姓与甲兵们中,已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互相询问之后,越传越夸张,只道她原是太子的宠妾,后来被太子玩腻了,不知怎的被宣王捡回府,充当养在身边的玩物。 如今秦王虽当众说求娶她,想来也只是戏耍,可是看她神情,竟当真以为人家尊贵的秦王会求娶她这个残花败柳,因此越发觉着她可悲可笑,不怀好意的哄笑声顿时在闹市连成一片。 君舒影面露冷色,他是想捉弄一下小妙妙,以报她昨晚说睡他却又没睡之仇,可他并不想她因为秦熙的戏弄,而被人如此笑话。 他扬手放下轿帘,声音冷厉:“回府!” 君天澜此行是为秦王出征践行,瞥了眼那顶软轿,面无表情地朝北城门而去。 月上中天。 蓬莱阁,沈妙言缩在被窝里,眼圈红红。 她没照过镜子,因此至今未曾发现脸上的涂鸦,只叹息自己命途多舛,今后若没了君舒影的照拂,还不知会沦落成什么样。 可住在宣王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或许该收拾收拾,离开镐京了。 她想着,不防锦被被人掀开。 她以为进了贼,正要尖叫,却被人强势地捂住嘴。 带着甘露味儿的大象藏香扑面而来,借着夜明珠的光,她惊恐地看见来人身着黑色劲装,一双暗红色瞳眸正紧紧盯着她,像是野兽。 第735章 沈嘉,你是想气死孤? “不许叫。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低声命令,在看到女孩儿点头后,才松开手。 谁知刚一松开,沈妙言就张开嘴,君天澜眼眸一沉,瞬间点了她的哑穴。 沈妙言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只得闭嘴,恨恨地拿眼睛去瞪他。 君天澜摸进她的被窝,将她抱到怀里,顺手便脱掉她外面那身宽松的素纱袍子,将肚兜和亵裤也扒了个干干净净。 小姑娘被他这般轻薄欺负,气得眼圈通红,憋了一肚子骂他的话,无奈说不出半个字儿,扬手想给他一巴掌,却被他擒住手腕。 他凑到她耳畔,低声威胁:“今夜君舒影被召进皇宫,已在宫里歇下,就算孤把你怎么样,外面那些无能的暗卫也察觉不到。你若不乖非要闹出点动静,孤点了你全身的穴道,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 他说罢,就扳起她的脸,用沉默的威压震慑她。 沈妙言骨子里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有的,因此只得乖乖不再闹腾。 君天澜见她放乖了,才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盯着她脸上那些涂鸦,语带嗤笑:“被他这么捉弄,竟也不知反抗……沈嘉,你是想气死孤?” 沈妙言不解他的话,只拿一双眼瞪他。 君天澜抬袖替她擦脸,见擦不去那些墨汁,知晓这墨汁大约是特制的,于是淡淡问道:“你老实告诉孤,他待你,到底好不好?” 沈妙言怕极了同他对视,一边朝床里面缩去,一边认真地点头。 君天澜沉默着把她抓回来,长腿一伸将她圈在身下,大掌放肆地在她身上揉捏。 她如今长得圆润,他摸着软软的手感极好,尤其是那对兔儿,从前一手罩上去还空落落的,如今竟能握个半满。 沈妙言瑟缩成一团,夹紧双腿不敢乱动,因为被仇人欺负,所以眼圈越发红了。 君天澜捏了她好一会儿,实在是怕自己忍不住在这里要了她,于是不再乱摸,只将她抱到怀里,俯身含住他想念已久的唇瓣。 沈妙言被他压在身下,推拒不得,一行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上,苦涩自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叫她恨得几近绝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天澜终于松开口,拿袖子替她擦去眼泪:“睡吧,孤守着你。卡Kа酷Ku尐裞網” 长夜漫漫。 沈妙言不甘地卧在他身侧,直到天色熹微时,才勉强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 身边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只帐中还残留着甘露味儿的香。 素问伺候她更衣梳洗,瞧见她身无.寸缕,白嫩的肌肤上又满是青紫掐痕,脖颈上还有些红红的吻痕,心中了然,却只当没看见。 小姑娘心中惆怅,打发她出去,独自坐到梳妆台前,抬眸望向镜中的人儿。 谁知这一看,却不得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脸儿,想起昨天出去时,那些百姓们都在笑,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气得浑身发抖,君天澜夜里摸进来爬她的床,各种轻薄欺负她,君舒影则偷偷摸摸在她脸上乱画,还带她出去逛了那么一大圈,叫她沦为满城的笑柄! 君家的兄弟…… 她盯着镜子,本就红肿的眼睛越发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放在大腿上的拳头更是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颤抖。卡Kа酷Ku尐裞網 最后,她抬手捂住脸,再也无法忍受地嚎啕出声。 君舒影从皇宫回来,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怔,紧忙走过来,“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沈妙言松开手,抬起泪眼,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哽咽着怒吼出声:“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兄弟要这样欺负我?!” 君舒影被打懵了,鼻尖隐隐嗅到房中残留的大象藏香,顿时冷了脸:“是不是他昨晚趁我不在,轻薄你了?!走,我带你去找他算账!” 说着,便要去拉沈妙言的手腕。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起身推了他一把,哭得十分厉害:“难道你就没有欺负我吗?!你把我的脸画成这样,还带我去城里逛,如今全城的百姓都在笑话我!我今后还怎么见人?!” “我为了他,舍弃尊严到处求人,好不容易帮他出宗人府,他却把我锁进地牢,还把我送给薛宝璋的侍卫!而你呢,君舒影,我是女孩子啊,你把我的脸画成这样,还故意带我往城里人多的地方走,叫那些人都来看我的笑话……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样糟践我!” 眼泪决堤,所有的委屈在今天彻底爆发。 她靠在墙壁上,不停地用手背揩眼泪,却如何也擦不干净,最后只能用双手捂住脸,缓缓顺着墙壁滑落在地,泪水顺着指缝淌落,她的哭声哀切伤痛,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孤独可怜。 君舒影呆呆站在原地,她蹲在角落哭泣,胖胖的,招人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妙言站起身,拎起床角的一盏琉璃花灯,哭着朝外面奔去。 他紧忙追上,又怕被她嫌恶,只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乘船来到岸上,朝宣王府大门飞奔而去。 君舒影满心后悔,追着她来到市集上,却见街市上的人都盯着跑过来的小姑娘轻笑。 他心中越发后悔,可时光如何能逆流呢,做过的事,如何能抹消掉呢? 他对她造成的伤害,又如何能修补呢? 远处乌云密布,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闪电划亮了黑沉沉的天际,眼见着又是一场夏日雷雨,街市上的人纷纷收摊回家。 沈妙言不知疲倦地朝前奔跑,没提防脚下的石头,猛地摔倒在地,将手中的琉璃灯盏也摔出老远。 她含泪,伸手去够那灯盏,一只绣花鞋却踩住她的手背:“哟,这是谁啊?” 她抬起头,来者面容秀美,眉梢眼角却都是刻薄,不是薛灵又是谁。 薛灵居高临下,望了眼她那张脸,顿时夸张地与侍女一同哈哈大笑。 那侍女为讨薛灵高兴,故意道:“小姐,这女孩儿是哪家的姑娘啊?丑死了!我若是她,一定躲在家里没脸出来,她哪里来的勇气,也敢跑到街上来,平白污了小姐您的眼!” —— 不知道说什么,喜欢看本书的,菜继续写,大家继续看。不喜欢看的,菜继续写,你们可以默默叉掉,不必特意过来打声招呼还有各种在书评区打一星差评发长篇大论昭告天下说要弃书,做人宽容些,江湖好相见。 谢谢昨天十一位小天使的打赏,正好拿去买鸡排补补…… 第736章 若天下人骂她,本王便为她屠尽天下人 薛灵得意洋洋,踩着沈妙言的手,在她面前蹲下,恶毒道:“像你这样的狐媚子,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一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你勾引太子和宣王不够,还去招惹我兄长,害得我兄长茶饭不思,就想去宣王府见你一面,哼!小贱人,你这张脸毁了才好!” 沈妙言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压根儿不想与她吵架,因此忍受着手背被踩的痛苦,只默默流眼泪。 君舒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周身弥漫开冰冷彻骨的寒意,踏着青石板街,缓缓走过去。 薛灵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宣王,吓了一跳,紧忙起身,与侍女一同屈膝行礼,惨白着脸,结结巴巴道:“臣女给……给宣王殿下请安!” 君舒影目光下移,这女人的蹄子仍旧没有挪开,还死死踩着小妙妙的手背。 薛灵注意到他的目光,心头一颤,急忙不动声色地挪开脚。 君舒影唇角噙起一抹浅浅的笑,上前将沈妙言扶起来,“阿蛛。” 外号蜘蛛的暗卫带着另外两名手下出现,拱手道:“王爷!” 君舒影视线微动,蜘蛛立即会意,冷着脸抓住薛灵与她的侍女。卡Kа酷Ku尐裞網 薛灵惊慌失措,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宣王这是做什么?!臣女乃是相府二小姐,臣女的姐姐乃是当今太子妃!” 她嚷嚷着,君舒影却浑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从袖袋里取出干净的绢帕,细细为沈妙言将小手擦拭干净,声音却是极致的冰冷:“动手。” 不过刹那,薛灵的惨叫声,就贯彻整条长街。 沈妙言看见,一名暗卫生生挑断了她的脚筋。 正是刚刚踩她手背的那只脚。 鲜血四溢,薛灵栽倒在地,浑身抽搐:“我的脚……我的脚……” 就在她快要痛晕过去时,另一道几乎要震碎人胆魄的惨叫声响起,沈妙言正要去看,君舒影却慢条斯理地捂住她的双眼:“拔人舌头这种事,不好看。” 薛灵呆呆望着自己的贴身侍婢被人活生生拔了舌头,连惨叫都忘记了。 那侍女满脸血泪,啊啊呀呀的在地面打滚,蜘蛛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取了她的性命。 君舒影嫌恶地扫了眼薛灵:“本王曾说过,谁骂妙妙,本王就杀谁。若全城人骂她,本王就为她杀光全城人。若天下人骂她,本王就为她屠尽天下人。你这侍婢咎由自取,也怨不得谁。” 沈妙言站在他身边,闭着双眼,寒意从脊骨升腾而起。 原以为君舒影不过是个挥霍无度的二世祖,却不曾料到,他竟也有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 对大周皇族的恐惧一重盖过一重,她抿着小嘴,逃命般飞快离开君舒影。 君舒影凝望她的背影,丹凤眼中满是困惑,他为她报了仇,她怎么更加害怕了? 傍晚时分,大雨滂沱。 沈妙言独自去爬那座高高的十八层宝塔,累得气喘吁吁,终于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前,爬上最后一层。 她见这一层有个通往塔顶的石阶,于是拎着琉璃灯盏踏上去,将上面的隔板推开,大雨迎面而来,格外凉爽。 她干脆钻到塔顶,冒着大雨,在塔顶坐好,认认真真将琉璃花灯捧到膝上,打开那座精巧的琉璃小门,将里面的灯芯点燃。卡Kа酷Ku尐裞網 这灯造得古怪,灯芯不似寻常蜡烛,被点燃的时候,仍旧凉凉的,一丝温度都没有。 她将小门轻轻合拢,灯光透过薄薄的红色琉璃,也变成了凄迷的红。 君舒影负手站在宝塔下,淋着大雨,仰头看见塔顶正散发出红莹莹的微芒。 那个女孩儿就那么坐在塔顶上,双眼发直地捧着那光,好像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点红光上。 丹凤眼中满是受伤,就因为他捉弄了一下她,她就要选择嫁给秦熙吗? 秦熙那样残酷嗜杀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足尖一点,他毫不犹豫地掠上塔顶,在暴雨中,将小姑娘拉起来,强硬道:“回府!” “你放开我!” 沈妙言一手护着灯,一手想要挣开他。 君舒影瞧着那灯就来气,干脆夺过那盏灯,直接给她从塔顶扔了下去。 小姑娘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仰头恶狠狠盯向他。 君舒影满腔不高兴,霸道地回瞪她,从前他输给君天澜,他认了,可秦熙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也能得小妙妙的青眼?! 黑暗中,大雨倾盆。 沈妙言挣了半天也挣不开他的手,最后在雨中嚎啕出声:“一定是我上辈子欺负别人欺负狠了,这辈子换你们来欺负我……” 她的声音透出满腔悲愤,君舒影怔了怔,他最怕她哭,于是悄悄松开手,不敢再乱发脾气。 沈妙言坐到塔顶上,凝望皇城雨幕中的万家灯火,心里有千万种委屈,却只呜咽了声,不再哭泣。 她已经哭够了。 君舒影在她跟前蹲下,揉了揉她的脑袋,刻意将声音放柔:“咱们回府吧?我帮你把脸擦干净,你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咱们一块儿用晚膳,今晚府里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你若还是不解气,就给我脸也画得丑丑,好不好?”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双眼红肿,声音极轻:“一定是我上辈子做尽了坏事,所以老天爷才这般惩罚我……我今后要多行善事,不跟你一起乱来了。” 君舒影被她的话打动,心中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柔软,哄她道:“小妙妙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姑娘,老天爷不会忍心罚你的。大不了,我明日陪你一同行善,好不好?” 沈妙言不语。 君舒影暗暗松了口气,将她揽起,带她掠下高塔。 翌日,一桩爆炸型消息,半日功夫就轰炸了镐京城里里外外。 太子府书房里,夜寒将那消息绘声绘色地讲给君天澜听:“……据说宣王爷和小姐坐在软轿里,宣王爷脸上用墨汁画着涂鸦,小姐倒是白白嫩嫩。宣王府里出动了上百名小厮,脸上俱都用墨汁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还抬了无数箱金银珠宝,跟在软轿后面走。” “他们打闹市穿过,宣王和小姐不停地将金银珠宝撒到街上,说是日行一善,布施穷人!街上可热闹了,大家都跟着队伍抢钱!属下还听说,萧家的那位萧老将军,听见这个消息后当场气晕了过去!” 第737章 杀无赦 君天澜端坐在书案后批折子,面容如往常般冷峻威严,看不出喜怒。 夜寒静立在书案前,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于是试探着道:“爷,咱们要不要去把小姐抢回来?” 君天澜提笔蘸墨,声音冷淡:“他们在闹市待了多久?” “从出门开始算起,已有大半个时辰了,现在正往清平街走。”夜寒认真回话。 宣王府里有素问做暗桩,王府的东南西北大门,也随时有人在外面盯梢,因此君天澜对沈妙言的动向可谓一清二楚。 薄唇抿起一道凛冽的弧度,君天澜批折子的字迹越发的重:“世间诸事,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两个蠢货自以为是在行善事,却不知那些撒出去的金银珠宝,会在市井间引起多大的祸患。让顾灵均调集军队,立即去清平街镇压骚乱。再把太子府里的侍卫召集起来,孤要亲自抓君舒影入宫请罪。” 夜寒肃穆,拱手应是,还未跨出门,君天澜又道:“慢着。” 他回头,男人的面容隐在光影里,看不出表情:“等萧家的军队到了,咱们再去。” 他愣了愣。 清平街,四周熙熙攘攘都是人,这些人里只有一小部分是住在清平街的居民,其余大部分都是从其他街道跟过来,想趁机捞油水的。 人实在太多,宣王府的软轿行到一半儿,就再也无法前进。 宣王府的侍卫厉声呵斥着他们,然而到最后刀剑也无法拦住抢红了眼的百姓,轿夫们被挤得东倒西歪,软轿重重砸落在地,无数只手伸向软轿中去抓那成堆的金元宝、银元宝,甚至还有几只手趁机从沈妙言身上摸过。 小姑娘急忙躲到君舒影身边,君舒影沉着脸,虽有意带她走,可到处都是人,他们根本没办法从软轿里出去。 金元宝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所有人皆都面露贪婪。 这么大的金块儿,他们就算劳碌一辈子,也未必能挣得来。 身强体壮的男人不惜为此殴打弱小,来不及避开的小孩子被人踩在脚下践踏,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暴力。 沈妙言揪着君舒影的衣袖,满脸惊慌失措,她不过是出于好心…… 君舒影同样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他向来只顾自己吃喝玩乐,好不容易大发善心,谁知道这些百姓竟然闹成这样! 局面早已失控,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煽风点火,高喊出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这些人生来坐拥巨额财富,咱们却要做牛做马为他们效力!” 一言既出,群情激愤,那些没抢到金银的人愤怒地盯向奢华的软轿,坐在软轿中的两人,成了他们最近的攻击目标。 正所谓法不责众,周围百姓仗着人多,拿烂菜叶、鸡蛋、石头等物,疯狂地砸向软轿。 君舒影将沈妙言护在身后,厉声道:“给本王打!” 宣王府的侍卫和小厮们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拿起棍棒,毫不犹豫地当街与百姓们发生冲突。 沈妙言望着乱成一锅粥的街面,手脚冰凉。 此事因她任性而起,错误根本不在百姓。 琥珀色瞳眸里满是愧疚,她轻声道:“住手……” “小妙妙?” “让他们住手……”女孩儿眉尖紧蹙,“再这么打下去,恐怕会酿成大祸。君舒影,让他们住手!” 君舒影见她神态冷静坚定,只得吩咐:“传令下去,宣王府的人,不准再动手。” 跟在软轿旁的侍卫领命,立即示意王府的人撤退到软轿四周。 然而出现在这里抢银子的,从来就不止寻常百姓,更有市井间的流民、混混等,他们挨了棍子,哪里肯轻易放这些侍卫走,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讨回个面子,因此双方冲突得越发激烈,街边所有的木棍、铁棒等物都被那些人拿上,街道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尖叫和哭声。 场面极端失控,正混乱时,马蹄声响起,刺斜里冲出来一支军队,为首之人正是萧城烨。 他看见软轿中狼狈不堪的君舒影,顿时脸色更黑,示意军队将暴动的百姓围困起来,独自纵马来到软轿前,将湿帕递给君舒影。 君舒影擦去脸上的墨汁,正要吩咐他不许萧家军队动手,萧城烨已经拔出利剑,高声道:“这些人冲撞宣王轿辇,罪当问斩!给本将军杀无赦!” 沈妙言瞳眸瞬间缩小,尖声道:“不可!” 君舒影却不以为然,以为她是在害怕,于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哄她道:“这些人都是坊市间的败类,杀了也就杀了,无妨的。妙妙也不必再担心酿成大祸,咱们身边有军队,谁敢反抗,就杀谁,能有什么大祸。” 沈妙言皱眉推开他的手,脑海中却浮现出君天澜从前的教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周皇族能被尊为皇族,并不是他们天生就高人一等,而是因为百姓尊奉,他们才是皇族。 若失了民心,这大周的江山,怕是要改姓了。 可如今情况万分紧急,萧城烨一意孤行,君舒影对人命不以为然,无论她怎么说,他们怕是都不听的。 小姑娘焦急地搅着帕子,眼见着萧家的军队已经在闹市中展开屠戮,甚至那些士兵连半大的孩子都不准备放过,心中一急,竟不顾一切地跳下软轿,想去救那个孩子。 到处都是血和惨叫,沈妙言心中后悔到极致,脚下生风,追过去将那孩子护到身后,凄厉尖叫:“别打了!都别打了!” 可这些人杀红了眼,流民、混混们更是不知从哪儿弄来刀枪棍棒,双方冲突剧烈,压根儿没人听她的。 她正惶惶然时,双眸忽然顿了顿。 她低下头,一柄匕首从她小腹处捅出,带着粘稠鲜红的血液。 那个半大的男孩儿猛地拔出匕首,双眼猩红,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妖女!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金戴银,我娘亲和姐姐却卧病在床,连看病的银子都没有!我今日替天行道,也叫你们这些上流人瞧瞧,蝼蚁,也是有可能咬死大象的!” 他说完,蹲下来抢过沈妙言头上的金银珠翠,就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走。 第738章 儿臣自愿废为庶人 凌厉的掌风拂来,那男孩儿没跑上几步,就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将沈妙言抱起来,摸了满手的血,惊恐惶然,阵脚全乱,“妙妙……” 正不知所措间,沿街响起整齐的铁蹄声与军靴声。 顾家掌控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各个手持长矛,在战斗圈外围站定,将锃亮的矛尖对准厮杀不休的萧家军队与混混流氓。 响亮的号角声随之奏响,顾灵均骑在马上,声若洪钟:“恭迎太子殿下!” 话音落地,顾家军队皆都主动让开一条路。 沈妙言睁眼看去,骑在纯黑骏马上的男人,身着明黄色绣团龙锦袍,犀簪束发,脚蹬流云靴,系着墨黑色镶金边披风,面容冷峻凛贵。 太子府的三十六骑侍卫在他身后一字排开,排场极为威武严肃。 场面几乎瞬间就被控制住,却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嚷嚷出声:“太子也是来帮着宣王,镇压我们的吗?可怜我们手无寸铁,竟被当街屠戮!我们祖上为大周皇朝鞠躬尽瘁,谁知他们的后代,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其他人的共鸣,连带着看君天澜的目光,都变了味儿。 君天澜那双暗红色瞳眸携着浓浓的压迫,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百姓无辜,遭逢此难,孤心甚痛。此趟前来,正是为孤的子民而来。” 说着,握紧缰绳,冷冷道:“来人,将宣王押进皇宫,孤自当为百姓请命,严惩今日罪魁祸首。”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见在场无人反对,他沉默着勒转马头,朝皇宫方向而去。 君舒影抱起重伤的沈妙言,拂衣和添香过来,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接过,带着她钻进了早已准备好的一顶软轿。 神仙般的男人满身狼狈地立在市井中,凝望那软轿远去,顾灵均已经策马过来请他:“宣王殿下。” 萧城烨提着剑挡在君舒影跟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顾灵均。 萧家军队也皆都围拢来,唯恐宣王被顾家人所伤。卡Kа酷Ku尐裞網 两支军队僵持半晌,君舒影面无表情地跨上白马,朝皇宫疾驰而去。 主动请罪,总比老头子派人来抓他有面子些。 乾元宫。 朝中最有分量的几位老臣都静立在书房,君舒影跪在龙案前,只垂头不语。 君烈端坐在龙案后,早气得七窍生烟,挥起面前的奏章,劈头盖脸地砸向他:“可是悠闲日子过腻了,净给朕惹出乱七八糟的祸端来?!” 坚硬的奏章角砸到君舒影的额头上,砸出个血口子,一行血迹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伏地叩首,声音平静:“儿臣有罪,求父皇责罚。” 君烈恨铁不成钢,余光扫向旁边,君天澜端坐在旁边的圈椅上,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他心中更恼,想起暗探的回报,勉强压下怒恨,缓声道:“朕问你,是谁撺掇你行此荒唐之事的?你老实告诉朕,若是被人怂恿,朕自当为你做主。” 话语中的暗示,已然相当明显。 萧战身着朝服手持牙笏,瞥了眼君舒影,轻声道:“宣王殿下,若背后有宵小之人指使,您可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被人愚弄了。” 君天澜听着这两人的话,垂眸喝茶,唇角勾起冷讽的弧度。 君舒影仍旧保持着叩首的姿态,语带认真:“回父皇,无人怂恿,乃是儿臣自作主张。” 君烈紧紧盯着他,心口宛如火烧,拢在大袖中的手更是青筋暴起。 半晌后,他一字一顿:“你可知,你今日犯下的错,会面临怎样的惩处?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指使——” “儿臣愿承担一切罪责,自愿废为庶人,永不入京。” 御书房,瞬间寂静。 君天澜抬眸望向龙案后的君烈,只见他的面色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暗红色瞳眸浮起点点笑意,那唇畔的弧度越发意味深长,呵,他的好儿子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知他当如何收场? 半晌后,君烈猛地掀翻了面前的龙案:“胡闹!” 宣纸乱飞,上好的朱墨洒了一地,像是洇开的血迹。 君烈也懒得再诱劝君舒影供出沈妙言,余光扫了眼君天澜,自顾将话说开来:“朕听闻,这次大祸,都是因为那沈妙言唆使。来人,传她入宫,朕要亲自审问她!” 福公公悄悄瞅了眼君天澜,正要抬步去宣旨,君天澜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撩起袍摆,径直跪到君舒影身边,声音平静:“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君烈盯着他这副护短的模样,心中连连冷笑,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只要一带上沈妙言,这小崽子就会忍不住站出来…… 只要将舒儿和沈妙言的祸福牢牢捆在一起,便是他从轻处罚舒儿,这崽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堵上百姓之口何其容易,最关键的,不过是平衡朝中******的不满罢了。 他想着,气息顺畅许多,淡漠道:“你有何话要说?” “此次祸端,乃是五弟与妙言一同惹出,无可争议。”君天澜没想过隐瞒,这事儿本就没法隐瞒,“妙言自幼养在儿臣身边,若有过,也是儿臣没教养好的缘故,错在儿臣。儿臣此次镇压清平街暴乱,算是立功,不知能否功过相抵?” 旁边顾家的人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毕竟,这可是打击宣王一派的好机会…… 君烈巴不得他这么说,于是捋了捋胡须,顺阶而下:“既如此,朕念在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便成全你好了。至于舒儿……你闯了祸,朕罚你抄写佛经二十卷,抄完后,亲手奉至法华寺,为百姓祈福。城烨纵容士兵伤及无辜百姓,当由萧家赔偿百姓银两,萧卿,你可有异议?” 再轻不过的惩罚。 众人谢过恩,一起退了出去。 君天澜与君舒影并肩走到乾元宫外,君舒影深深凝了他一眼,但见他侧脸冷峻坚毅,薄唇的弧度冷漠入骨。 明明不似长情之人,明明看似对权势痴迷热恋,竟也能舍下那身功绩,只为换小妙妙平安无事…… 第739章 君天澜,你真肮脏 君天澜在檐下顿住步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知晓他有话要说,也停了下来,与他一同遥望远处天际的云彩。 “你不该纵着她。”君天澜开口,毫无温度。 “她喜欢的事,本王自当陪她做。人生苦短,不抓紧时间快活,莫非要等成为一抔黄土后,再去想那些风流韵事?” 君天澜背着手,缓缓转动墨玉扳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凡事,适可而止,才是最好。” “你将她锁在地牢,三天不曾给她吃东西,便是适可而止?”君舒影盯向他,语带讽刺。 他很快收回视线,淡然地走下汉白玉台阶:“本王要回去抄经了。小妙妙你先照顾着,待本王抄完经,定要接她回府。毕竟她留在你身边,就只是吃苦而已。” 君天澜眉眼瞬间凌厉,她在他身边,就只是吃苦而已?! 东流院。 男人刚踏进寝屋,就闻到浓浓的药香。 他偏头望向一帘之隔的隔间,沉默良久,终是没有踏进去。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早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珠帘外停顿良久,又转了方向,似是往小书房去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转向床榻里侧,一双琥珀色瞳眸倒映出月光,寒凉又复杂。 夜半时分,书房里的男人终于处理完公事。 他坐在圈椅上,望向窗外的明月,总觉这次清平街暴动,不似寻常。 沉默良久,他还是让夜凛传话给刑部的韩棠之,叫他仔细着盘问为首闹事的暴民。 拂衣早已在耳房备好沐浴的热水,他冲了个澡,换了套素纱中衣,面容淡漠地步进寝屋里的隔间。 隔间的床头留了两盏羊角灯,小姑娘面朝里侧,似是已经睡着。 他掀开被褥躺进去,熟稔地将她抱到怀中。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脖颈间,想念已久的幽香轻盈钻入鼻尖,十分好闻。 沈妙言闭着眼,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他的手,两道精致的黛眉不由蹙起:“你放开我!” 君天澜自是不听她的,只将她抱得更紧些,套了个圆润光滑的东西到她手腕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睁开眼,借着灯笼的薄光,看见是那只血玉镯子。 她不禁诧异,她明明把它扔进了湖里,他又将它捞上来了吗? 君天澜抱着她,声音透出疲惫:“睡吧,明日你还要早起。” “早起做什么?”沈妙言抬眸,看见他的面容似乎比从前更冷峻威严,就算没有表情,也叫人生畏。 大约,这便是太子该有的仪态吧。 “萧家虽然对死伤的百姓做了赔偿,却不曾有一句道歉……”君天澜睁开眼,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如水般的长发,暗红色瞳眸深沉复杂,“白日的事究竟因谁而起,你我心知肚明。你欠百姓一声道歉,明日一早,夜凛会带你挨家挨户去赔偿致歉。” 沈妙言骤然睁大眼睛,不顾小腹的伤口,从床上坐起,“君天澜,你疯了?!我会被他们打死的!” 君天澜静静地盯着她,声音毫无起伏:“夜凛会带侍卫保护你。卡Kа酷Ku尐裞網” “可那些百姓也伤害了我!”沈妙言伸手覆在小腹上,小脸上满是愤怒,“我明明保护了那个孩子,他却这样害我!我恨他们,我才不去道歉!” 君天澜面无表情,俨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妙言气急,捂着小腹,艰难地往床外爬:“要道歉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我要回宣王府!” 话音落地,手腕就被人霸道地扣住,那人直接将她拉回来,欺身而上,双眸灼灼,一个字一个字,透着狠:“沈嘉,孤不是在跟你商量。” 沈妙言胸脯剧烈起伏,盯着他的双眼,止不住地冷笑:“君天澜,事到如今,你跟我演什么好人?!凭你的本事,今日这场闹剧在没发生前,你就有能力阻止。可你偏偏不,你非要等到萧家的军队过来与百姓起了冲突,才与顾灵均姗姗来迟……” 她每说一句话,身上男人的脸色就黑一分。 她翘起唇角:“拂衣说,你用镇压暴民的功绩,换我平安无忧,真是可笑至极!明明就是你巴不得发生这样的闹剧!尽管皇上并未褒奖你,可你的英明举措,都会被朝臣和百姓记在心中!” “够了!” 沈妙言唇角的笑意越发腹黑:“如此一来,你君天澜在朝野和民间的声望,才会水涨船高!而君舒影呢,他远不止被皇上罚那么简单,他失去的,是民心!你将素问放在我身边,她定然早就将这事儿暗中禀告了你,可你偏不阻止!这场闹剧,与其说是我与他惹出来的,不如说是你在背后刻意纵容,引出来的!” “孤说,够了!” 暗藏心底的阴谋与算计被血淋淋地撕开,横亘在两人中间,触目惊心。 暗红色瞳眸浮现出点点寒光,男人呼吸粗重,撑在女孩儿身边的双手,青筋暴起。 沈妙言似是嫌弃给他的刺激还不够,圆眼睛里满是无情,声音更是极尽冷酷残忍:“君天澜,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肮脏的男人!” 肮脏的男人!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犹如重锤般,狠狠敲击在君天澜的心脏上。 他死死盯着身下的小姑娘,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暗红色瞳眸仿佛被血浸润,越发鲜红可怖:“你再说一遍……” 周身四溢的寒气,令沈妙言有些怕了。 可她胸腔里燃着一把火,促使她不管不顾,尽拣着伤人的话往外说:“与君舒影比,你就是肮脏!你口口声声顾念百姓,可你实际上在做什么?!你踩着那些人的性命去抢那个位置,比起他的干净纯粹,你真叫我恶心!” 话音落地,整座隔间落针可闻。 诛心的话,往往是留给最亲近之人的。 沈妙言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但她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后悔的情绪,只勉强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男人的血眸在黯淡的烛火中,妖异艳美。 半晌后,他捏住沈妙言的双颊,凑到她眼前:“沈嘉,你打从一开始来到孤的身边,就嫌孤脏了,是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会陪着孤一起走下去,可事到如今……” 他顿了顿,哑声道:“你与她们,原来都是一样的。” 他的语调和表情,都很平静。 平静到诡异。 沈妙言张嘴想说什么,但这一刻,面对这样的君天澜,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第740章 沈嘉,你终于是我的女人了 屋中又寂静半晌,君天澜盘膝坐好,冷冷道:“你走吧。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坐起来,呆呆看了会儿他,他闭上眼睛,“孤再也不想看见你。” 屋中的烛火适时燃尽。 乌云蔽月,房中一点亮光都没有。 沈妙言触手所及都是黑暗,被关地牢的绝望回忆悉数涌上心头,她朝四周摸索,声音染上慌张,“我看不见了……” 床上的男人毫无反应。 “君天澜,我看不见了……” 她浑身都在抖,因为那几天的经历,而怕极了黑暗与封闭的空间。 君舒影知道她这个习性,所以蓬莱阁整夜整夜都是明光灿烂,她房间的窗户,也从来不会关上。 可君天澜,并不知道。 小姑娘摸索着朝身边那个温暖的地方爬,声音发颤,“君天澜!你把灯点亮好不好?” 被关地牢时心灵所受到的折磨与痛苦,更甚于身体被刀剑贯穿时所受的伤。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在黑暗中摸到君天澜的身体,不要命般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因为极端的恐惧,将两人的矛盾悉数抛在了脑后:“四哥,我好怕!你把灯点亮,你把灯点亮!” 君天澜无情地将她推开。 小姑娘也不想缠他,可四周的黑暗在她眼中充满未知与恐怖,叫她不得不朝她认为尚算安全的地方爬,死死抱住君天澜的脖颈,任他怎么拽都不肯松手。 君天澜面容冷漠,这个女人,似乎也只是认为他对她有用时,才会这般缠着他。 血红的瞳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胸腔的野兽破笼而出,看不见的阴影宛如月食,逐渐将他的心整颗吞噬。 那削薄的唇角缓缓噙起冷讽的笑,他忽然将小姑娘压在身下,“想要灯?” 沈妙言在黑暗中恐慌地伸手乱摸,却被那人擒住双手,轻而易举按在她的头顶。 “四哥,你要做什么?我害怕,你把灯点上……” 所有的骨气在黑暗中尽皆消失殆尽,她浑身颤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慌失措。 ………… ………… 小姑娘尖叫出声。 君天澜俯身在她耳畔,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魔鬼:“沈嘉,你终于是我的女人了……” “疼!我疼!!” 沈妙言疼得眼泪汪汪,在黑暗中胡乱挥舞着手臂,下意识地抄起床头上摆设的东西,猛地砸向君天澜的脑袋。 那是一盏黄铜烛台,男人没提防,直接晕了过去。 沈妙言将他推开,蜷缩起双腿,轻轻环抱住膝盖,在黑暗中大睁着恐惧的双眼。 她既怕着不见边际的黑暗,又怕这个昏迷过去的男人,正熬得濒临崩溃时,拂衣和添香终于闻见声音进来,“小姐!” 两人手中擎着的灯盏,霎时照亮了隔间和床上的情景。 沈妙言扑进拂衣怀中,回头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他……” 只说了两个字,就红着眼圈,再也说不出话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拂衣和添香清晰地看见,洁白被褥上的那几点鲜红梅花。 两人呆了半晌,沈妙言后知后觉唯恐床上的人醒来,于是匆匆抹去眼泪,“他说再也不想看见我,我这就离开!你们不许拦我!” 说罢,从床底下拖出那只大红木箱,不顾小腹的伤,急急忙忙出了寝屋。 她几乎敢肯定,若她继续留在这儿,等这男人醒了,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而且明天一早,他一定会逼着她去给那些人道歉…… 小脸上遍布寒意,她拎着盏灯笼独自闯出太子府,左右顾盼了下,最后朝倚梅馆而去。 已是后半夜了,倚梅馆后院却灯火通明。 安似雪披着衣裳坐在软榻上,沈妙言抱着她的腰,也不哭出声,只默默流泪。 “自己选的路,你还有脸哭?”安似雪抚摸着她的发顶,想要训训她,却实在是说不出重话,“就在倚梅馆住下吧,总少不了你一口饭。” 沈妙言擦擦眼泪,哑声道:“谢谢姐姐……” 安似雪让小丫鬟帮她准备了间厢房,又在屏风后备了热水沐浴。 小姑娘独自泡在浴桶里,那里疼得厉害。 她不敢声张,自己摸索片刻,发现竟有撕裂的痕迹,还隐隐有血丝渗进清水中,可见那人根本是半分怜惜都没有的。 她战战兢兢出了浴桶,自己从红木箱里取出药匆匆涂抹在伤口处,继而羞耻地穿上衣裳,爬进了被窝。 这些年,她的经历与寻常女孩儿都不相同。 所以那些及笄前、嫁人后该由母亲教导的东西,她一件都不知晓,因此盯着帐顶,只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大约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但这意味着什么,她仍旧朦朦胧胧。 快要睡着时,她想着那人强硬地闯进她的身体,那种被撕裂的疼痛,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经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东流院。 君天澜醒来,盯着床上的黄铜烛台,目光沉郁可怖。 拂衣和添香战战兢兢,将沈妙言离开之事说了一遍,瞧见这人抬手,紧忙行了个礼退下。 君天澜掀开锦被,只见洁白的褥子上,残留着几滴洇开的血,宛如傲雪红梅。 那是她留下的…… 他,终是强.要了她。 男人静静坐在床上,不知作何感想。 但唯一肯定的感觉是,他并不快乐。 用这样的手段成为她的男人,他并不快乐。 修长的眼睫遮住了暗红色瞳眸,也遮住了其中的懊悔、受伤、难堪。 翌日。 熟睡的小姑娘是被争执声吵醒的。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这厢房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她听见安似雪冷漠的声音传进来:“不错,她就是我送到你床上的!我不能为你生孩子,难道你这辈子都不要孩子了吗?!” 第741章 帮他纳妾 不能生孩子?! 沈妙言从床上爬起来,竖着耳朵,听见白清觉冷冷的声音传进来:“我娶你,就是为了让你替我生孩子?就是为了让你替我张罗妾室?” “你以为我想吗?!” 安似雪愤怒,声音含着泪腔,紧接着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大约是她离开了庭院。 沈妙言跳下床,跑到窗边,悄悄从窗棂间望过去,就瞧见一个穿桃粉色衣裙的水灵姑娘,正手足无措地站在白清觉身边。 白清觉那张温厚的脸上遍布冰寒,盯着安似雪消失的方向看了良久,淡淡道:“你从哪里来的?我派人送你回家。” 那姑娘揪着裙摆,秀净的面庞上全是忐忑:“妾……妾没有家了……妾昨日在市集上卖身葬父,幸得夫人垂怜……” 她说着,忽然朝白清觉跪下,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柔柔弱弱地开口道:“妾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和夫人的大恩!求公子不要赶妾走!” 沈妙言没来由对这女子产生一股厌恶,心中却又十分焦急,安姐姐刚刚说,不能为姐夫生孩子? 怎么会不能生孩子的,就算身子有疾,可姐夫不是神医吗?难道治不好安姐姐? 小姑娘越发不安,本以为安姐姐和白先生很和睦,她住进来也是无妨的,可谁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今这两人闹成这样,她这个时候住进来,恐怕会给安姐姐添麻烦…… 但若是马上离开,不就表示她听见这些争执了吗? 到时候难堪的,还是安姐姐。卡Kа酷Ku尐裞網 垂在腿侧的小手紧紧攥成拳,小姑娘从不知晓,这些家长里短,竟然这样的麻烦,她倒是羡慕起那些人情世故皆通达的人精了。 此时白清觉和那个女子还在庭院里,她不好意思出去,只得回到床上装睡。 用午膳时,饭桌上气氛明显不对。 那个叫做柔儿的女子手脚殷勤,帮着众人添饭添菜,一举一动间都是小心翼翼,似乎唯恐惹了主人家发怒。 饭吃了一半,沈妙言正低头咀嚼米粒,忽然听见安似雪冷冷道:“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做主,今晚就把她纳进来。” 沈妙言惊诧地抬头,只见安姐姐说完话,眼圈就红了。 白清觉“砰”一声将手中瓷碗搁在桌上,饭也不吃了,寒着脸起身离席。 堂屋中满是尴尬,沈妙言让柔儿出去,自己坐到安似雪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像她昨日安慰她那般,轻轻抚摸她的肩头:“姐姐……” 安似雪是多么坚强的女子,可此时,泪珠从她脸上一行行淌落,她趴到沈妙言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妙妙,做女人真是痛苦!没嫁人前盼着能嫁到好人家,好不容易嫁给心仪的男人,原以为夫妻和和美美,上苍却偏不叫你如意,变着法儿地让你痛苦……” 沈妙言垂眸,似是想起什么,琥珀色瞳眸里满是复杂。 “我给不了他孩子,我能怎么办呢?”安似雪面色苍白,“就算他说没关系,就算他不计较,可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承他这份情啊!” 沈妙言从袖袋里取出手帕,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倒是看得比安似雪清楚,因此笑道:“姐夫他看着温厚,但骨子里却都是固执,否则,也不会在楚国皇宫里,那般心甘情愿地守着姐姐。姐姐如今自作主张给他弄来一房妾室,他不生气才怪。这不也正好证明,姐夫待姐姐真心实意吗?” 话音落地,小姑娘自己先愣了下。 宗人府里,她好像也是如同安姐姐这般,劝那个男人娶薛宝璋的……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如同姐夫这般生气难过?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可是想到君天澜后来的所作所为,她只能硬生生打消掉这奇怪的感觉,拼命将那个人的身影从脑海中赶走。 安似雪许是觉着不该让沈妙言掺和进这些琐事里来,于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我的事,我自有分寸,妙妙不必管这些。他既走了,咱们好好吃饭。”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虽不及宣王府的佳肴精细昂贵,可沈妙言却很爱吃安似雪烧的菜,因此吃得很香。 午膳后,小姑娘照例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左思右想,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安姐姐糊涂了,她却不能再糊涂下去。 她翻身下床,匆匆梳洗后径直去药庐里找白清觉。 药庐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的植物香。 白清觉坐在成堆的书架后,正翻着本泛黄的古书。 “姐夫。” 沈妙言脆生生唤了句。 白清觉抬眸,唇角的笑容仍旧温厚:“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最近情绪不好,妙言若得空,能否多陪陪她?” “我又不是姐夫,我陪着,哪里有姐夫陪着管用?”沈妙言好奇地摸着书架上那些古医书,“我就是来告诉你,安姐姐性子倔强,你不能对她发脾气,你要顺着她,才能把她哄回来。” 白清觉笑了笑,视线落在医书上,没说话。 沈妙言凑到他背后,瞧见医书上那一行行篆体小字,不禁挑眉:“这上面记载的症状,倒有些像顾钦原……” 白清觉合上书,面色多出几分凝重:“我这些年,始终在钻研如何将钦原治好。翻遍大江南北、从古至今的医书,倒也摸到了些门道。只可惜,书中记载的配方十分复杂,很多味药,都早已失传,便是动用太子府的力量,也难以寻得……” 沈妙言想着顾钦原是谢陶的未来夫君,便认真道:“你将药名报与我,万一我从哪里打听到,也能帮上点忙。” 白清觉微微颔首,就着书案,将配方写给她。 他写字时,沈妙言就在他旁边绕圈圈,试探着道:“姐夫,我看人还是有点眼力的。我瞧着那个叫柔儿的女人,真不像个安分的……不如,你把她赶走吧?” 安姐姐虽然面上要给姐夫纳妾,可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夫君呢? 安姐姐这一次糊涂,她这做妹妹的,可得帮她精明算计着。 第742章 我就爱阿雪在床上这泼辣劲儿 白清觉将药方递给她,还未说话,身后先传来哭声:“二小姐,不知柔儿哪里得罪你了,你竟在背后这般害柔儿!” 沈妙言回头,那少女端着茶盏,哭得十分柔弱伤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一咯噔,暗道这还真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刚说几句正主就来了…… 可是小丫头长期打交道的对象,是君天澜、君舒影那种人精,对付区区一个柔儿,真不在话下。 她满脸歉意地从柔儿手中接过茶盏,“真是不好意思啊,叫你听见我心里话了。但就算当着你的面说,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我姐姐看你可怜,给你银钱葬父,又把你带回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姐姐和姐夫最是恩爱,你若想报恩,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离开。什么做牛做马。你留在这里,其实就是碍眼。” 她越说越直,柔儿臊得双颊通红,不甘心地望向白清觉,满脸梨花带雨,娇声道:“公子……” 她住进倚梅馆不过短短一天,却也品出了富贵滋味儿。 给这样的人家做妾,那也比给寻常人家做正室要来得快活。 她哪里舍得走呢。 白清觉把玩着毛笔,脸上仍旧挂着温厚的笑:“妙言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柔儿脸色又白又青,呆立半晌,哭着跑走了。 白清觉转向沈妙言,见她眉梢眼角都是得瑟,忍不住道:“若给阿雪知道,指不定要怎么骂你。” 沈妙言傲娇:“她才舍不得骂我!” 晚膳时,柔儿并未出现在饭桌上。 沈妙言只当她走了,因此吃得十分欢快,有意为白清觉和安似雪制造独处时间,匆匆扒完两碗米饭,就去厨房寻点心吃了。 可安似雪铁了心不搭理白清觉,吃完饭,就去寝屋沐浴更衣。 白清觉说了一嘴皮子话得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也有些恼,不愿回寝屋歇下,只身去药庐继续研究治疗顾钦原的丹药。 夜深了,倚梅馆静悄悄的。 药庐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身着粉色薄纱的少女小心翼翼摸进来,在看到角落书案后的男人时,稍稍安了心,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她生得柔弱可怜,可眼睛里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野心。 她看中了白清觉,看中了他的富贵,她才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安似雪那个蠢货,生不出孩子,就该让位才是,凭什么霸占着白公子不放。 还有安似雪那个妹妹,若有一****能踩着安似雪上位,她一定要喂她副哑药,叫她那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清觉正埋首书案间,身后传来浓浓的脂粉香,两只柔弱无骨的手臂从背后拥住他的脖颈:“白公子……” 他面不改色地翻了页书,“你是她带回来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柔儿,奉劝你,马上离开。” 柔儿只道白清觉长得温厚,应当轻易就能勾搭,于是在灯火下脱掉薄纱,少女姣好的身子,毫无遮蔽地出现在白清觉视线中。 她整个人倚进白清觉怀里,手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滑下,落在某个不可言说之处,轻轻挑逗:“白公子,夫人她那么刻板,您哪里享受得到床笫间的乐趣?” 好的东西往往需要人认真学习才能领悟,可坏的东西,有时候当真是无师自通。 白清觉此刻就觉着,这个女人,不去青楼,简直屈才。 他伸手握住柔儿的手腕,温厚的脸上,似笑非笑:“刻板?” “难道不是吗?”柔儿勾住他的脖颈,妖妖娆娆地想去亲他的脸,“公子和柔儿做过一次,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鱼水之欢了……” 她的唇瓣尚未贴到白清觉的脸,身体忽然动弹不了了。 白清觉将她推到冰凉的地面,温厚的脸在灯火下,看起来竟有些诡异:“本尊陪阿雪在市井间生活,温柔惯了,在你们看来,大约好欺负得很吧?正好为钦原治病缺个药人,你自己非要送上门,就休怪本尊无情了。” 他如今以医救人,可在没遇到君天澜前,他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毒尊。 隐姓埋名多年,如今竟叫这样一个女人戏弄…… 柔儿满脸惊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药人?他居然要把她当做药人?!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倚梅馆温厚仁善的白公子,根本就是一头危险的野兽! 可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白清觉处理掉这个女人,嫌身上血腥味儿重,去耳房沐过浴,才回寝屋休息。 安似雪躺在床上,似是已经熟睡。 他将她扳过来,不由分说地将身下那话儿埋进她的身体里。 安似雪被惊醒,又羞又怒,急忙去推他:“你做什么?!” 白清觉振振有词:“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说着,直接将安似雪的中衣和肚兜都给扒了。 安似雪打不过他,眉眼之间仿佛浸润了霜雪,恨恨道:“不知廉耻!” 月色从雕窗透进来,白清觉凝视着身下女人的容颜,忽而邪气一笑,俯身含住她的耳垂:“我就爱阿雪在床上这泼辣劲儿……” 两人滚成一团。 月牙儿羞红了脸,悄悄躲进云层后。 隔壁厢房,沈妙言捂住耳朵,可那两人纠缠的声音不停地传进来,直叫她羞红脸,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心肝宝贝儿,放松些!乖,别乱动…… 沈妙言紧忙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脸红到脖子根。 这个肉麻兮兮的男人,真的是她那位温厚老实的姐夫吗?! 而她那位看起来明明挺端庄的姐姐,一开始还在抗拒,后面变成了欲拒还迎,再后面…… 那婉转娇吟,真真是百媚丛生、酥骨柔肠! 隔壁的动静在天色熹微时才停下,小姑娘红了一夜的脸,愣是没睡着。 天色大亮时,她盯着帐顶打定主意,今儿就搬出去。 用早膳时,小姑娘正琢磨怎么开口提搬出去的事儿,却有人不请自来。 大约是微服私访来着,他只穿着寻常的绣暗金竹叶纹墨袍,金簪束发。 第743章 我与你,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沈妙言正喝粥,察觉到身后的压迫与寒意,微微侧目,瞟见那双暗金色流云纹厚底皂靴,不禁心头一凛。 他,怎么来了?! 君天澜的目光凉幽幽扫过小姑娘,见她似是瑟缩了下,唇角不禁浮起冷笑,只当没看见她,撩袍在旁边落座,从怀中取出一张鲜红的请柬,推给白清觉。 白清觉翻开来,笑容温厚:“钦原要大婚了。” 沈妙言喝粥的动作顿住,抬头望向那张请柬,有些出神。 安似雪接过请柬看了看,笑道:“说是三日后大婚。妙妙,你该去为阿陶添妆。” 沈妙言倒是想去,可她曾得罪过谢夫人与谢昭,谢府未必肯容她进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君天澜,对方却仿佛不曾看到,只对白清觉淡淡道:“钦原为孤牺牲太多,孤总想着弥补他些,因此与舅舅商量,这场婚事准备大操大办。你想个法子,莫要让他的身体在婚礼当天出岔子。” 白清觉认真应下。 君天澜起身,离开了倚梅馆。 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看过沈妙言。 小姑娘心中委屈,她被他占了身子,可这人竟是连句道歉都没有…… 她咬了咬唇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起身追了出去。 君天澜在倚梅馆外跨上骏马,握着缰绳正要离开,她冲了出来,死死拽住缰绳不让他走,仰起头,眼圈微红:“你没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男人脑海中浮现出她那晚的话: ——君天澜,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肮脏的男人! ——与君舒影比,你就是肮脏!你口口声声顾念百姓,可你实际上在做什么?!你踩着那些人的性命去抢那个位置,比起他的干净纯粹,你真叫我恶心! 利剑伤人,伤口犹能愈合。 言语伤人,造成的创伤,却是一辈子都难以抹消的。 是啊,他就是脏。 可他是为了谁,才心甘情愿用鲜血染红双手的呢? 夏日的晨风透着微凉。 沈妙言仰望他,事到如今,她也不知她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男人平视前方,薄唇轻启,声音凉薄:“沈姑娘想听什么?” 沈妙言一怔,他唤她,沈姑娘? 拽住缰绳的手紧了又紧,半晌后,她的脸渐渐涨得通红:“那天晚上,你——” “那晚之事,是孤一时糊涂。卡Kа酷Ku尐裞網这些年咱们二人恩恩怨怨,自那晚起,一笔勾销。若沈姑娘仍旧介怀,孤回府后,自会命人送些金银钱财,以弥补姑娘。” 他的面容透着死灰般的沉寂,注视着繁华熙攘的长街,暗红色的瞳眸却倒映不出任何光彩。 他是君天澜,却又不是。 如果爱她,对她是一种伤害,那么不如放手。 她原本就想离开了,他的放手,何尝不是对她的成全? 往后的路,他一个人,也能走下去。 黑暗算什么,肮脏算什么,没遇见她时,他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金银钱财?”沈妙言垂下眼帘,缓缓松开手,笑容透出冷讽,“原来在你眼里,我的身子,就只值些金银钱财……” 她的手拢进大袖中,紧紧攥着那支血玉镯子,抿紧了小嘴。 君天澜沉默片刻,声音极轻:“沈嘉,我与你,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他说完,面无表情,疾驰而去。 灰尘四起,沈妙言站在原地,小脸清寒。 哀莫大于心死。卡Kа酷Ku尐裞網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面无表情地转身,正要进倚梅馆,却撞上一个胸膛。 抬起头,白衣胜雪的绝艳公子正静静凝视她:“你为什么不哭?” 她弯了下唇瓣:“为什么要哭?” 君舒影没再说话,只大力将她抱进怀中。 清冷甘甜的莲花香,瞬间包裹住小姑娘。 她嗅着这香,内心平静得过分。 从前那个男人在她面前展现出的,总是深情款款与呵护备至。 她以为能和他天长地久,但在面临危局时,他们也不过如那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这就是心如死灰的滋味儿吧? 女孩儿平静过分的表情,让君舒影心如刀割,那个男人,当真好狠的心! 为了大业,连他亲手养了这么多年的姑娘,都能随手舍弃。 这般冷酷心肠,还有什么,是他君天澜舍弃不下的? 他再度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附在她耳畔,一字一顿:“若想复仇,我帮你。毁了他在乎的,叫他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儿……” 君舒影的话宛如魔音,直钻到沈妙言心底。 想要复仇吗? 想要那个男人,一无所有吗? 她沉默。 …… 君舒影将沈妙言接回了宣王府,仍是住在蓬莱阁。 小姑娘坐在窗台上,沉寂了半日,思索了半日。 自打来到大周,她便事事陷入被动。 究其原因,无非是自身不够强大。 她不想再堕落下去了。 她盯着湖面,轻声道:“君舒影,你教我习武吧。” 正拨弄着琴弦的男人怔了怔,抬眸看她,见她侧脸上半点儿玩笑都没有,不由笑道:“倒也可以。” 她是魏国皇族的人,无论是身体柔韧度还是力量,天生就比别人好,若是练武,应当比旁人更加事半功倍。 这么想着,便带了她去宣王府的藏宝阁。 藏宝阁里有专门的兵器库,都是他这些年搜集来的好东西。 沈妙言一件件看过去,五花八门的兵器都有,寒光熠熠,不消想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好兵器。 她嫌矛太长不好随身携带,又嫌大刀太重背着累,长剑虽轻巧,但她用着似乎不大趁手…… 君舒影陪她兜兜转转逛了半日,小姑娘最后在一只檀木雕花盒子前站定,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把纯黑的弯刀。 也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磨而成,那刀身黑得纯粹,又如黑曜石般隐隐闪现出光泽,刀刃锻造得锋利非常,手柄镶刻着莲花纹,虽然低调,却无法让人忽视这柄弯刀的美。 她拿起来,左右看了看。 “眼光不错。”君舒影轻笑,“这把刀叫做圆月弯刀,乃是当年大周没有分裂前,魏国进贡的贡品。”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那抹弯弯的纯黑,小姑娘掂了掂手感,唇角上翘,“君舒影,我喜欢它。” —— 妙妙差不多该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舒舒:耶,皇兄和妙妙终于互相死心了,本王可以放心追小妙妙啦! 四哥:……(甩眼刀子,再甩,再甩,再甩!戳死你!) 舒舒(吐血):不是说死心了咩? 第744章 顾谢大婚 今夜月光澄澈,宣王府的巨大练武场内,沈妙言坐在石凳上,双手支颐,如饥似渴地记忆学习着君舒影的身法。 他在月光下白衣胜雪宛如谪仙,身法缥缈无踪,那柄精致玲珑的圆月弯刀在他手上,仿佛放大数倍,无数弯弯的银色刀芒散落四周,威力之大,竟将远处的草木也尽都斩落。 一套刀法结束,男人笑吟吟飘落在沈妙言跟前:“可看懂了?” 小姑娘跳起来,接过弯刀,跃跃欲试:“只记住了四五分!我试着挥舞看看!” 君舒影撩起袍摆,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细细看去,小姑娘动作敏捷,学着他刚刚的模样,踩着练武场内数尺高的木柱,身形旋转如莲,虽是第一次舞刀,却也舞得有模有样。 他不禁感叹,不愧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别人要学上一两天的招数,她不过认真看过一遍,就能练到这个份上。 沈妙言将脑海中记下的所有招数都过了一遍,其余没来得及记下的都先搁在一边。 她连着舞了两遍,有些体力不支,从木柱上摔下来,却毫不在意,笑嘻嘻奔到君舒影跟前:“如何?” “天赋不错,”君舒影起身,从旁边的武器博古架上取下一柄弯刀,“但你起步晚,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跟得上别人。” 说着,用弯刀摆出一个潇洒的招式。 沈妙言微微一笑,在他旁边站定,学着他的模样,摆出那个招式来。 君舒影不厌其烦地帮她规整姿势,直到确定她已牢牢记下这套刀法,才算罢休。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两人累了一整夜,乘船回蓬莱阁,各自沐浴休息。 沈妙言打发了素问出去,在屏风后褪下全部衣衫,抬起酸痛的双腿,小心翼翼跨进大浴桶里。 水中放了草药,能舒缓疲劳。 小姑娘的长发犹如上好的丝绸折扇,在水面缓缓展开。 萌萌的脸蛋渐渐褪去练功后的潮红,那双琥珀色瞳眸无波无澜,虽是睁着的,却也不知那视线究竟落在哪个角落。 过了半晌,她忽然自嘲般嗤笑一声,整个人浸进浴桶中,任由温水漫过头顶。 …… 眼见着终于到了顾钦原与谢陶大婚这日,托君舒影的福,谢府没人敢拦她,她捧着礼物欢欢喜喜地去绣楼见谢陶,对方身着凤冠霞帔,正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 “阿陶,我给你添妆来了!” 谢陶抬起水灵灵的双眼,看见是她,苍白的小脸上顿时多了不少喜色,急忙起身相迎,“妙妙!” 两姐妹坐到床上,谢陶认真道:“我这阵子被爹娘关在府里,不许我出门,但也从哥哥那儿听说,发生在太子殿下和你身上的一些事。太子他娶了薛宝璋,妙妙你——” “无妨。”小姑娘一摆手,看起来毫无芥蒂,“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他娶谁,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谢陶单纯,见她说得认真,就信了她的话,笑道:“妙妙漂亮聪慧,一定会被更好的男儿求娶的!” 眼见着吉时已到,沈妙言亲手帮谢陶戴上喜帕。 喜帕落下的刹那,那双琥珀色瞳眸里多了几分黯淡。卡Kа酷Ku尐裞網 指尖略带不舍地离开绣并蒂莲花的喜帕,她真想,也有戴上这帕子的机会。 谢容景亲自背着谢陶坐上花轿,鞭炮声响,顾钦原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缓缓朝顾府而去。 沈妙言站在旁边观礼,眼睛里羡慕更甚。 身边的君舒影将她的羡慕看在眼里,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的笑容放得十分柔软。 此时顾府,宾客盈门。 为给顾钦原更多体面,君天澜甚至放下身份,亲自替他招待宾客,叫所有人知道,顾钦原尽管没有功名在身,可他在太子府的位置,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沈妙言与君舒影比迎亲队伍先到。 两人最近出双入对的场景有些多,其余宾客看在眼中,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太子身上掠过,见他似是无动于衷,于是强按捺下八卦的心,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婚礼进行得非常顺利,沈妙言由衷地为好姐妹高兴,也去洞房闹她,谢陶听见她说什么生宝宝的话,又羞又臊,差点儿钻进被窝不出来了。 晚宴前,顾府搭了戏台子,邀请众宾客前去看戏。 君天澜对看戏那种事毫无兴趣,他这些天对清平街暴乱的案子很感兴趣,韩棠之与他坐在远离喧嚣的水榭里,细致地同他说审讯的经过。 薛宝璋扶着碧儿的手,站在不远处的曲廊中,艳丽的唇角都是冷笑:“这大喜的日子,他却仍忙着处理公务……你说,他到底是公务繁忙,还是他不想看见他的心肝宝贝儿与宣王坐在一处?” 碧儿不懂这些男女之事,笑得谄媚:“娘娘,依奴婢看,殿下八成是已经彻底割舍下沈妙言了!如今,正是娘娘的好机会呢!” 夏日傍晚的风穿堂而过,减去了园中的几丝燥热。 薛宝璋轻抿红唇,默立良久后,摇着团扇上前:“殿下。” 韩棠之住了口,起身拱手告辞。 “今儿是顾二公子大喜的日子,戏楼那边,大家都在取笑他呢,殿下不过去为二公子挡一挡?”她是含笑说的,语调透出些讨好意味。 君天澜一言不发地起身,抬步朝戏楼而去。 薛宝璋盯着他的背影,眼底满是冷意。 他,就是块木头! 戏楼里,属宣王位份最高,因此自然由他挑戏。 他知道身边小姑娘爱热闹,于是特地为她挑了个《大闹天宫》的戏,扮演猴儿的武生跟头翻得极好,一连翻了数十个,惹得戏楼中的人连连喝彩。 沈妙言看得认真,君舒影细细给她解说,教她厮杀打斗中,如何运用跟头避开对手的杀招、如何利用翻过去时的脚尖取人性命。 侍女撩开珠帘,君天澜负手跨进来,隔着乌压压的公子小姐们,一眼看到坐在最前面的那两个人。 他们不知在说什么,君舒影整个人都凑到她耳畔了,她却不知避嫌,似乎还在不住点头。 他看着,暗红色瞳眸愈发深沉。 第745章 君天澜大魔王 众人发现君天澜到了,于是纷纷起身,恭敬地行礼。 他面无表情地在君舒影身边落座,淡淡道:“拿戏目来。” 这是要换戏的意思了。 可台上那处戏,还没唱完。 君舒影盯着他翻看戏目的动作,淡淡道:“皇兄,妙妙还没看完这出戏。” “换这个《赵氏孤儿》。”君天澜恍若压根儿没听见他的话,将戏目合上,递还给小厮。 君舒影提高音量:“本王说,妙妙还没看完这出戏。” 传话的小厮惊恐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宣王,一个是最近得势的太子,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的呀! 戏楼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君天澜暗红色瞳眸里都是无情:“换戏。” 君舒影还要同他争,沈妙言乖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娇笑道:“咱们去花园里逛逛吧,听说顾府的莲花开得极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轻哼一声,顺着她起身,离开了戏楼。 君天澜的余光扫见小姑娘拉着他衣袖的手,眸光更冷。 满座的人鸦雀无声,小厮传话换了戏,身着明黄色太子服制的男人坐在最前面,满脑子都是那两人亲亲热热的画面,这戏,压根儿是看不进去的。 半晌后,他起身离席。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天际霞光万里,君舒影与沈妙言在花园莲池旁徘徊,但见水面莲叶亭亭如盖,间或有粉白莲花盛放其间,清丽婉约,惹人注目。 “妙妙想吃莲子吗?”君舒影瞧见莲叶中藏了个莲蓬。 沈妙言正拿着玉碗投喂鱼食,闻言,笑道:“不想吃莲蓬,倒有些想喝凉茶。” 君舒影见莲池四周并没有侍立的婢女,于是道:“我去帮你取,你乖乖别乱跑。” 小姑娘点点头。 他离开后,一道黑色残影如风而至。 沈妙言只当没看见,低头望向水中游动的锦鲤,慢吞吞朝前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跟了她两步,见她完全将自己当做空气,冷笑了声,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那玉碗跌碎在地,鱼食洒了遍地。 沈妙言双眸发狠:“放手!” “他待你,可真好。”君天澜将她狠狠抵在白玉石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薄唇说出的话无比刻薄,“怪不得那般急切地想要离开孤,原来早就找好了下家。他在床上表现如何?是不是比孤更令你满意?可惜,到底是以残败的身子跟了他,你还指望他立你为正妃吗?!” 沈妙言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君天澜的脸被打得偏向一遍,鲜红的血液顺着唇角蜿蜒淌落。 暗红色瞳眸越发的红,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觉加大,沈妙言强忍住疼痛,冷笑道:“是啊,他在床上的功夫,就是比你好!我每夜与他共赴云雨巫山,快活得很!” 无名怒火自胸腔燃烧起来,君天澜恨极了面前这个女人,恨极了她无时无刻掌控牵扯他的情绪,叫他一遇见她,就完全丧失理智。 原本想好了的,想好了再也不要喜欢她,再也不要同她有任何牵扯。 可是看到她拉着君舒影的衣袖,一股强烈的妒意就从心底油然而生,叫他根本无从压抑。 真想…… 毁了她! 男人瞳眸里燃烧起火焰,不顾一切地掐住她的双颊,俯身就去亲吻她的唇瓣。 沈妙言面容冷漠至极,抬起膝盖,冲着他身下最脆弱那处狠狠踢去。 可男人就像是早已知晓她的动作,单手握住她的小腿,顺势往上方一拉,将她那条腿狠狠抬起到不可思议的高度。 小姑娘没提防,痛呼一声,冷汗瞬间冒出。 这样的姿势令她狼狈难堪,她浑身轻微抽搐,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她的上半身按到栏杆上,不由分说地撩起她的裙摆。 沈妙言发了狠,小手从背后悄悄解下圆月弯刀,趁男人俯身之时,猛地砍向他。 君天澜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身形迅速后退,掠开一丈之外,冷冷盯着她:“倒是比从前有长进了。” “被你欺负了那么多次,自然要有所长进。” 沈妙言摆出战斗的姿势,只是持刀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暴露了她心中的恐惧。 她自知打不过这个男人,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君天澜冷笑,继而如风般掠走。 小姑娘松了口气,白着脸将弯刀挂到身后,却见君舒影端着茶盘过来,视线扫过地上的玉碗碎片,绝艳出尘的脸上流露出不满:“他来过了?” “嗯。” 沈妙言在石桌边坐下,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一丝潜藏的兴奋。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赶跑君天澜那个大魔王? 君舒影见她毫不在意,心中略略安心,给她斟了杯茶:“若是再遇到,你打不过他,只管喊我。” “好。” 小姑娘乖巧地接过他递来的茶,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习她的圆月弯刀。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或许也能将那个大魔王踩在脚下,叫他哭着给她赔礼道歉,叫他哭着喊她小祖宗! 夜幕降临后,宾客们相继离开,喧嚣了一天的顾府,总算重新安静下来。 布置喜庆的新房里,谢陶纠结地坐在床榻上,等了许久,直到困得睁不开眼,还是不见顾钦原来。 她终是熬不过睡意,就这么顶着沉重的凤冠和喜帕,靠坐着睡了去。 前院书房,顾钦原早沐过浴,换了身干净的白色丝绸袍子,正坐在灯下看书。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合上书卷,起身走到床上,合衣躺下。 守在外面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疑。 新婚之夜,新郎却不去洞房,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这小两口的事儿,自然被顾钦原的兄长顾灵均掌握得一清二楚。 对这个弟弟,他始终放心不下。 躺在他身边的顾府大少夫人王嘉月轻声道:“夫君,这事儿……” 顾灵均起身,披了件衣裳,“我去前院瞧瞧。” 他正要下床,王嘉月拦住他,无奈道:“你这一去,全府的都知道二弟今晚宿在了前院,弟媳的脸,往哪里搁?有什么话,明日一早再说吧。” 第746章 水月镜花若能成永恒 顾灵均知晓她说的有理,沉着脸重又躺下,“父亲念他身子不好,怜惜他在外奔波多年,不好拉下脸对他说重话。可有些话,做父兄的不说,谁来跟他说?娶弟媳是他自己的意思,如今娶进门把人家当成摆设扔在后院,弟媳做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已然带了些怒意。 王嘉月轻轻抚摸他的胸膛帮他顺气,“弟媳那边,我明儿会劝着些,叫她不要生气。她年纪小,钦原不能多照顾,我这做嫂子的,自然会分心多照顾,总不至于叫她心中生了怨气。” 这厢夫妻俩商量着,那厢谢陶却睡得极香。 正酣然入梦时,顾府伺候她的丫鬟进来,将她摇醒:“二少夫人,二公子今晚恐怕不会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洗漱吧?” 谢陶被晃醒,擦了把脸,摘下喜帕和凤冠,望向条案上燃烧了大半儿的龙凤喜烛,有些茫然:“他不来了呀?” 她生了张娃娃脸,就算画着精致的新娘妆容,看起来也仍旧小小的,叫人心疼。 那丫鬟心知这位二少夫人大约是个不被宠的,起了恻隐之心,因此试探着道:“到底是洞房花烛夜,二少夫人不如去前院请公子回来?” 谢陶隐约听人说过,洞房花烛夜时,夫妻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 她想了想,认真点点头。 顾钦原没料到谢陶会找到前院书房来。 守在门口的小厮满脸尴尬,这位二少夫人,真是生怕府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公子没去新房似的,竟然就这么穿着喜服大大咧咧来了! 其中一人面上堆起恭敬,行了个礼:“二少夫人,公子已经睡下了。” 这是赶人的意思。 谢陶望向书房,里面还点着灯。 她提起裙裾踏上台阶,不顾那两名小厮的阻拦,将房门推开,径直闯了进去:“钦原哥哥!” 顾钦原在帐幔后睁开眼,面容冷清地转向她,她穿绣着凤穿牡丹的喜服,灯火下,缀满金线的重重裙摆流光溢彩,将往日里那张总是怯懦的小脸也照得艳丽了几分。 那双瞳仁润黑的大眼睛满含喜欢地看着他,小狗般单纯无害。 他收回视线,静静看着帐顶:“你怎么来了?” “钦原哥哥,她们说,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咱们要睡在一张床上。”谢陶脱掉绣花鞋,小心翼翼爬上他的床,拉起被子在他身边躺下来,小脸上全是满足,“钦原哥哥,咱们终于是夫妻了,我真开心!以后咱们可以一块儿睡觉了!” 顾钦原沉默以对。 书房里灯火幽幽。 他迟疑良久,转头望向她的侧脸,“你真想与我睡觉?” “嗯!”谢陶闭着眼睛,使劲儿点头,脸儿红红。 顾钦原想起成亲前大哥拿给他的册子,不禁屏息凝神,试探着凑到她脖颈边。 尚未一亲芳泽,就听见对方发出匀净平稳的呼吸。 他睁开眼,身边的姑娘睡得死沉。 他垂下眼帘,所以,这姑娘说喜欢跟他一块儿睡觉,就真的只是…… 睡觉? 另一边,宣王府。 沈妙言与君舒影回到王府,却瞧见花园大湖边点着无数红彤彤的灯笼。 “这是做什么?”小姑娘满脸好奇。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拉住她的衣袖,带她步进灯海之中,忽然深情地捧起她的小脸:“妙妙,原以为我这辈子无所求,可如今,我唯一想求得的,却是你。天真是你,腹黑是你,绝情是你,痴情也是你……” 大湖对岸,无数烟花同时升腾而起,在夜幕之中绽放,照亮了这一方黑暗。 君舒影抬手,缓缓解开那身胜雪白衣,里面穿的,竟是正红色的锦袍,像是即将成婚的新郎。 那双丹凤眼潋滟着世间最美的艳色,浓墨重彩,绝艳无双:“天底下,究竟还有哪个女人,能如你这般妙不可言?” 灯海逐渐升起,无数灯笼高低起伏地飘摇在周围,大湖中倒映出团团红影,恍若梦幻。 沈妙言意识到什么,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君舒影握住她的手腕,朝她走近一步,眼中是罕见的认真:“妙妙,嫁给我。” 神仙般的男人,终是彻底堕入凡尘。 湖畔静谧,只余下漫天烟花绽放的声音。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眼神躲闪,“我……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大约不会再喜欢男人了。” 原指望着有深爱的男人为自己遮风挡雨,可若她经历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那么她要这男人,又有何用? 夜风清凉。 君舒影凝视着她:“你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 “无论嫁给谁,都比嫁进皇族好。”沈妙言抬眸,琥珀色瞳眸复杂却又沉静,“你们君家的男人喜怒无常,实在叫人害怕。” 君舒影垂眸,知晓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是真的伤到了这个女孩儿。 可他怎会死心。 他认定的女人,这辈子都不会更改。 他又朝她逼近一步,“除了我,你觉得,大周还有谁敢娶你?有那个煞神在,大周,哪个男人敢碰你?” “天下那么大,我总能躲开他的。”沈妙言说着,已有些疲倦,低头朝湖畔边泊着的小船走去,“君舒影,我明天就离开宣王府,我不会再妨碍你的生活,你也不会再因为我的拖累,被皇上教训。” 君舒影没料到她竟然这样倔,紧追几步,霸道地扣住她的手腕,“你从没有妨碍过我的生活!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这镐京城于他而言是个华丽的囚笼,这身份于他而言是最沉重的枷锁。 他求自由而不得自由,那么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求他心爱的女人,陪他一起在这囚笼里活下去。 沈妙言却只想挣开他的手,挣扎之间,不小心朝后仰倒,猛地跌进小船。 她的后脑重重撞上坚硬的木板,直接晕了过去。 君舒影本想捞她一把,却被她带着栽进小船。 苍穹,湖光,灯海,如梦似幻。 男人趴在她身上,愕然。 柔软的娇躯,若有若无的幽香,一切都透出致命的吸引力。 小船在水中轻晃。 他盯着昏迷的少女,良久后,鼓起勇气,轻轻啄了口她的唇瓣。 他的手不安分地探进她的裙摆,丹凤眼渐渐变得迷离:“若这是一场梦,我情愿活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水月镜花若能成永恒,那便是世间最好的事。妙妙,咱们一起沉沦在梦境里,好不好?” 第747章 孤有意拜会宣王,秉烛夜话 今夜无月,星辰漫天。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骑着马从顾府回太子府,明明无需经过永昌街,他却仿佛信马由缰般,绕到了永昌街。 此时无数烟花在宣王府上空绽放,还有一盏盏火红的孔明灯升腾而起,像是在过什么盛大的节日。 他忽然勒住缰绳,停在宣王府围墙外,不走了。 身后跟着的夜凛等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他们主子的心肝宝贝儿就住在宣王府,如今主子在这儿停下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君天澜仰头,望着一盏盏孔明灯被东风吹走,唇角浮起冷笑:“夜凛,去城郊东边树林纵一把火。” 夜凛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些飘向东边儿的孔明灯,立即领会自家主子的意思,拱了拱手,策马离开。 “今夜月朗风清,孤有意拜会宣王,秉烛夜话。夜寒,你去给宣王府的门房传话。” 夜寒抬头狐疑地望了眼夜空,天上分明半点儿月亮都没有,主子哪里看出来月朗风清的,更何况,与宣王夜哪门子的话? 然而他不敢质疑君天澜,只得催马去跟宣王府的门房传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宣王府花园湖畔,就在君舒影磨磨蹭蹭不知该如何对晕过去的小姑娘下口时,管家披着衣裳跑过来,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爷,太子殿下到了!说要与您秉烛夜话!” 君舒影皱紧眉尖,盯着眼前这块嫩肉,声音冷冷:“真会挑时间!” 管家瞄了眼船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假装咳嗽了声,把目光转开:“爷,要不奴才去回绝了他?” “他是太子。”君舒影不悦,站起身,理了理锦袍,淡淡道,“领他来蓬莱阁。” 君天澜背着手被请到花园大湖,扫了眼水中那座散发出夜明珠光晕的宝楼,眼神冷了几分,抬步正要上船,却见旁边小船里躺着个姑娘。 不是沈妙言又是谁。 他缓缓转动墨玉扳指,君舒影换了身讲究的雪白锦袍过来,艳绝的脸上浮着温文尔雅的浅笑,“皇兄既是来了,怎么不上船?” 君天澜收回视线,“你就把她扔在这里?” “这有什么。小妙妙与我一样性喜自由,前几夜,挂在练武场的木柱子上睡一整夜的事儿,也是有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尽管压根儿不想再管这女孩儿的死活,可关心的话,就是忍不住地从男人口中蹦出来:“会着凉。” “她的血统,皇兄不是比本王更清楚吗?着凉这种事,根本不必担忧。就算染了风寒,过个半日也总能痊愈,没什么可担忧的。” 君天澜听着君舒影这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就想发怒,他根本不会照顾小丫头。 可是,是他自己主动选择放手的,如今,他又有什么脸面,驳斥君舒影呢? 他面容清冷,抬步上船。 两兄弟将沈妙言扔在小船上,兀自去蓬莱阁议事。 沈妙言揉着脑袋醒过来,望着漫天星辰,全然不知今夕何夕。 她慢吞吞坐起身,顿了半晌,见君舒影不知去哪儿了,自己又没什么困意,于是从腰间解下圆月弯刀,就着四周灯笼的光,在湖畔边练起刀法来。 她如今还做不到君舒影那种仅凭刀光就能伤人的程度,但一手刀法倒也算熟稔。 前几夜君舒影还教了她一套步法,取的名儿特骚.气,叫什么花间蝶影步,圆月弯刀的刀法配合这套步法,若是练好了,倒也能在敌群中穿梭出入如无人之境。 蓬莱阁中,君天澜声音淡淡:“那日清平街暴乱,疑点颇多。孤怀疑,有其他势力在中间推波助澜。然而棠之抓去刑部的那几个为首闹事的流民,这几日皆都相继自戕。” “嗯。” 君舒影声音更淡。 他对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兴致,人之一生何其短暂,活着本就是一种痛苦,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让自己更加痛苦,还不如想想如何取悦他的妙妙。 因此,他只端着骨瓷茶盏,看似垂眸思考,实则思考的却是风花雪月之事。 君天澜默默扫了他一眼,仅仅一眼,就已知晓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根本不曾将心思放在他的话上。 屋中陷入沉默。 湖畔边,响起弯刀划破空气的凌厉声响。 两人偏头望向湖畔,湖畔高高低低地浮着无数火红色孔明灯,那个穿着粉衣的小姑娘,步伐诡异,踩着灯笼搭成的长梯一跃而上半空,弯刀在星空下划出妖艳的巨大刀芒,将数米远的一盏灯生生划破成两瓣儿。 她从半空跃下,似是不可置信自己的本事,奔到那盏坠落的灯前,见切口平整,不禁大喜过望:“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也能隔空砍东西了!” 君舒影脸上浮现出由衷的开心,“皇兄,这样的妙妙,才是真正自由的妙妙。我喜欢看她无拘无束地笑。” 君天澜转动着墨玉扳指,沉默半晌,突然起身,抽出墙上挂着的长剑,从窗户一跃而出,踩着水面朝岸上掠去。 君舒影心中咯噔,身形一动,立即跟了上去。 小姑娘正高兴着,不防背后破风声响起,她下意识地转身招架,圆月弯刀勉强架住锋利的长剑,双眸对上那双暗红色瞳眸,一怔,尚来不及反应,那人剑法快如闪电,已再度朝她袭来。 她的刀法练得纯熟,却根本没有实战经验,因此不过四五个回合,那人就将她的弯刀打落在地,长剑堪堪架在她的脖颈上。 小姑娘羞恼不已,狠狠瞪向他:“太子殿下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不知廉耻。” “欺负你?”君天澜面无表情,“刚刚率先出杀招的人,是你。” 沈妙言争不过他,干脆闭上嘴。 君天澜收剑,声音仍旧冷冷:“弯刀取人性命时比直刀快,刀刃顺滑可连取数人首级,更利于马战。若要学,就该拜一位专攻弯刀的大师。” 说着,余光扫了眼旁边眉眼弯弯的君舒影,“跟这半吊子学,配合那等除了花里胡哨却毫无实用性的步法,就算学成了,攻击力也会大大减半。” 半吊子脸上的笑容瞬间狰狞:“你说什么?!” 沈妙言低头翻看了下自己手中的弯刀,她从不知习武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骑马虽然也还算可以,但又骑马又使刀,听着就很麻烦。 踌躇半晌,她犹豫开口:“可是,谁擅长使弯刀呢?” —— 妙妙(茫然地):谁擅长使弯刀呢? 四哥(高深莫测):……(内心OS:我我我!快求我,求我!!) 闷骚四哥~~ 谢谢昨天七位小天使的打赏哦! 第748章 君天澜的蓄意诬陷 “可是,谁擅长使弯刀呢?” 君天澜负手而立,不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掀起眼皮瞅他,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等她求他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将弯刀往腰间皮囊刀鞘中一送,笑得妩媚:“罢了,我也不过是学着玩玩。舒影哥哥教的很好,我就喜欢花里胡哨的步法。” 舒影哥哥? 君家的两兄弟同时望向她。 一个目光冷厉,一个眼带惊喜。 小姑娘笑容纯真,伸了个懒腰,抬步朝小船走去,“夜深了,舒影哥哥,咱们该就寝了。” “是啊,该就寝了……”君舒影笑得意味深长,“皇兄,臣弟不送。” 君天澜转身盯着那两人,只见小姑娘面容恬静,双手支颐坐在船头,他那位好弟弟,任劳任怨地拿起竹蒿轻点水面,一叶扁舟朝蓬莱阁驶去,在水面留下长长的波痕。 画面虽美,在他眼中,却刺目得很。 明明想好了放手,但真的看见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 除了心口窒息般的疼痛,再无其他。卡Kа酷Ku尐裞網 薄唇勾起一道冷冽的弧度,想就寝? 也得看他同不同意。 他负手,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宣王府。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君舒影正因将他气走而心情大好地享受牛奶浴,宫里却来人传旨,宣他即刻进宫。 他面色不虞地起身,最近老头子召他进宫总没好事,现在大半夜的把他唤到宫里,大抵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果不其然,他进了宫,君烈坐在龙床上,对他发了好一通怒火,原因是东郊树林起了大火,好巧不巧,据刑部调查,起火的缘故正是因为他放的孔明灯被风刮到那儿,这才将十里树林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君舒影跪在龙床前,听着君烈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唇角止不住泛起冷笑,君天澜真是……好手段! 什么孔明灯引来大火,他用的灯油安全无比,分明是君天澜蓄意诬陷! 他就说,那厮为何突然半夜前去拜访他…… 他自顾恼恨着君天澜,君烈见他居然还敢走神,随手抄起软枕砸到他头上:“孽障!自打将那个女人捡回府,就屡屡给朕捅娄子!若再敢惹是生非,你信不信朕命人杀了沈妙言?!” 君舒影伏地,声音无波无澜:“儿臣知错。” 君烈恨得牙痒痒,一双阴鸷的眼狠狠盯着他,“储君之位,舒儿到底想不想要?” 君舒影很想回答不想要,然而靠坐在软榻上的萧贵妃,一边慵懒地把玩着涂了丹蔻的纤纤玉指,一边将威胁的目光扫向他。 他垂眸,知道他必须成为大周皇帝。 这是萧贵妃和萧家人、他父皇,从小灌输给他的理念。 不管他想不想要,他都必须成为皇帝。 他仍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声音平静得过分:“回禀父皇,儿臣想要储君之位。” 君烈盯着他的发顶,暴怒的表情稍稍平静些,“东郊十里树林着火一事,舒儿打算如何给百姓交代?” 此事早已被君天澜的人宣扬出去,瞒是瞒不下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更何况那崽子做事滴水不漏,就算舒儿有心翻案,也根本无从着手。 君舒影沉默片刻,认真道:“宣王府会出全资修缮十里树林,儿臣也会籍此机会,连带着引起清平街暴乱一事,亲自对百姓道歉,做出该有的交代。” 大周政风开放,默许百姓议政。 与其藏着掖着徒惹百姓厌弃,还不如光明正大地道歉,兴许还能用这姿态挽回点民心。 君烈对他的回答尚算满意,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君舒影起身,倒退到珠帘前,才转身离开寝殿。 他穿过宫中长长的巷道,望着前方狭窄的黄瓦朱墙,丹凤眼中满是嘲讽。 他志在山水之间,可生在皇室,就注定免不了这场血雨腥风。 人之一生,比起江水的不舍昼夜、星盘的永恒轮转,几乎短暂的犹如白驹过隙。 可就在这么短短的瞬间里,人却依旧不能活得自由。 如小妙妙,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想要的是那个人光明正大的娶她,可世事,偏不如她所愿。 如君天澜,他汲汲营营多年,想要的,果真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吗? 人生来与其他人产生羁绊,可这羁绊,有时候也是枷锁。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在宫门前跨上马,潇洒地纵马离宫。 绝艳出尘的面容镌刻着淡淡的怜悯,他回过头,看见那座奢华的皇宫点着万盏灯火,像是黑夜里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镇守在那里,等着吞噬一代代皇族的野心,滋养它逐渐扭曲的灵魂。 薄唇流露出冷笑,他扬鞭,毫不留恋地朝宣王府疾驰而去。 此时的宣王府练武场,身着白色劲装的少女拎着圆月弯刀,闭着双眼独立月下。 她胖得快,因连日习武,瘦得倒也快。 巴掌宽的银线绣莲花腰封将她细细的腰肢勾勒出来,因为吃得好、动得多,身形竟似乎又长高几分,像是抽芽的杨柳。 乌黑的长发用红缎带在头顶扎成最简单的马尾,发尾垂落在腰间。 脑海中闪现过君舒影挥舞弯刀的身法,她越是回想,就越是忍不住地蹙眉。 君天澜说的不错,君舒影长期使剑,她却跟着他学如何使用弯刀…… 通俗点说,这就像跟着花匠学习如何杀猪。 道理其实是很不同的。 君舒影能教她的东西,并不多。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个有着骚.气名字的诡异步法,手腕下意识地运转,不停地考虑如何将那套步法与弯刀的使用完美契合。 琢磨了半晌,她睁开眼,默念起步法口诀,身形一动,掠上一根高高的木桩,继而朝下一根木桩快速掠去。 半空中吊着无数根大腿粗的木柱,她尽量放快脚下步子,同时挥舞弯刀,犹如利剑出鞘,一路飞掠过去。 从最后一根木桩上跳下,她回过头,灯笼与月光里,半空中吊着的木柱有一半儿被砍落在地。 小姑娘颇有些泄气,握着弯刀的手紧了又紧,木柱她尚且无法全部砍断,若遇上的是活生生的、会反击的人,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第749章 总有一天,他会跪在她脚下喊祖宗 正烦恼间,君舒影的声音悠悠传来:“习武如同练字,最忌焦躁。卡Kа酷Ku尐裞網越是焦躁,越是练不好。妙妙,你不必这样逼自己。” 沈妙言旋身跃上一座木桩,将弯刀收入鞘中,随意地盘膝坐下,声音含着清凉的笑:“我也算看清楚了,那个男人,说好了要放我走,可实际上,却压根儿就不打算放过我。我若再不抓紧时间,学点防身的功夫……” 琥珀色瞳眸黯淡不少,她再也,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黑暗的夜晚,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她沈妙言如今没什么大志向,唯一的志向就是有一天,君天澜能跪在她脚下,乖乖张口喊她祖宗! 君舒影向来惯着她为所欲为,见她下定决心要好好习武,也不再劝她,从场边的兵器博古架上取了把剑,陪她对练。 宣王府的小丫头几乎抓紧一切时间锤炼自己,而太子府内,君天澜直到深夜才处理完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沐过浴回到床榻,疲倦得一合上眼就进入梦乡。 梦中,似乎有小姑娘娇蛮任性地与他纠缠不清,叉着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蛮横地要他叫她小祖宗。 向来冷情冷面的男人,在睡梦中难得展露笑颜。卡Kа酷Ku尐裞網 落花有迹,梦过无痕。 眼见着到了七月半中元节,街市上叫卖冥器、靴鞋、幞头、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等的小贩渐渐多了起来,闹市处也有卖果食、种生、练叶、鸡冠花、麻谷窠儿及《尊胜目连经》的,勾栏瓦肆里的艺人则开始搬演《目连救母》的杂剧,镐京城里热闹更胜七夕。 君舒影见沈妙言习武辛苦,实在心疼她,在中元节这日执意带她出府游玩,说是要劳逸结合,又说南郊外的长湖上热闹非凡,她该去看看风景。 沈妙言知晓凡事皆讲究松弛有度,于是同意与他一道去游湖。 她换下劲装,穿了件樱花粉对襟垂纱长裙,腰间系豆绿色绣锦鲤腰封,挂了只墨绿色荷包并一块垂绿丝绦的美玉,发髻梳成漂亮的随云髻。 她坐在梳妆台前,君舒影从匣子里取出根通体碧绿莹润的玉钗,帮她插到发髻上,从背后凝望菱花镜,镜中少女清丽如芙蓉出水,眉眼间都是婉约与灵气。 “似乎还缺些什么……” 丹凤眼微动,他伸手取来眉黛,用小眉刷蘸了些许,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一手细细地帮她画眉。 沈妙言凝望他认真的模样,心尖忍不住颤了下。 总以为这个男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总以为他对她的喜欢,只是类似得不到的猎物所以越发珍惜的那种。 但其实…… 他对她,动了真心吗? “君舒影,我——” “别乱动。”君舒影垂下眼帘,扳正她的脸,依旧细细为她画眉。 沈妙言双手紧攥住裙摆,只得闭嘴。 修长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的黯淡,君舒影是何等通透玲珑的人,自然知晓她刚刚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他知晓她想说什么。 可他不愿意听见,那拒绝的话。 哪怕叫他一辈子与她这样囫囵地待下去,他也愿意。 画完眉,君舒影又拿来口脂,用唇刷蘸了,轻柔地帮她涂在每一寸唇瓣上。 她的唇软嫩香甜,他尝过的。 小姑娘每日习完武,君舒影都会吩咐人帮她准备玫瑰牛奶浴,并将他自己调理的珍珠玫瑰膏送给她敷脸涂身,所以她一身肌肤养得极好,白润晶莹、吹弹可破,宛如那剥了壳的蛋,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这样的好肌肤,画眉与涂上口脂就够了,再敷胭脂水粉只是徒添累赘。 小姑娘望着菱花镜,镜中女孩儿美目流盼、唇红齿白,褪去了姑娘家的青涩,真正有少女的模样了。 也或者…… 琥珀色瞳眸黯淡了些许,那晚下身被撕裂的疼痛再度涌入脑海。 也或者,像个女人了。 “走吧。” 小姑娘却依旧端坐不动,垂下眼睫,声音极轻:“舒影哥哥。” 君舒影一怔,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唤他。 沈妙言放在腿上的双手忍不住攥紧,“我已经不是少女了。那晚,清平街暴乱那晚,他……他侵犯了我。” 非常委婉的措辞。 寝屋中寂静下来,唯有穿堂风过的声音。 沈妙言眼圈微红,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舒影哥哥,我不干净了。” 初时,失去那少女的贞洁,她懵懵懂懂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可如今…… 她说君天澜肮脏,她自己又干净到哪里去呢。 她又如何,值得君舒影喜欢呢。 正黯然神伤间,君舒影揉了揉她的脑袋,绝艳出尘的面容噙着温柔的笑:“傻瓜。” 小姑娘怔住。 “只要你想是少女,十岁可以是,二十岁可以是,三十岁,也可以是。出阁前可以是,嫁人后,也可以是。”风神俊秀的男人俯身,双眼定定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瞳眸,“更没有谁规定,一个女人干不干净,要用清白来衡量。” 沈妙言从未听过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她呆呆望着君舒影,对方顺势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潇洒地拂袖走向门口:“走了!” 她摸了摸脑门儿,心中那抹自卑莫名烟消云散,唇角浮起张扬的笑,起身追了出去。 此时南郊热闹非凡,不少世家贵族皆都泛舟湖上,管弦四起,歌舞升平。 宣王府的画舫最是豪奢,小姑娘趴在船舷上,好奇地朝四周张望,君舒影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她欣赏山光水色,他则欣赏她背影的纤丽。 身边的小厮有意讨巧,恭敬笑道:“王爷,小的听说,长湖东边儿有菱角丛呢!听说新鲜的菱角最是清甜可口、皮脆肉美,不知沈小姐是否喜欢?” 君舒影笑吟吟的,“把船驶过去,本王要亲自摘给她吃。” “好嘞!” 宣王府的画舫一路驶到长湖东面儿,只见前方水面上果然长着菱角丛,叶片绿莹莹的衍生开大片,已有不少仆从奉了主人家的命令,划着小船在里面采摘。 君舒影不悦挑眉,小妙妙胃口大,这片菱角丛都被人摘了大半儿,剩下的小半儿,怎么够她吃? 第750章 她是沈国公府嫡出千金 身边的小厮颇有眼力见儿,扮作刁奴,高声道:“去去去,这片菱角丛我们宣王府占了,你们都赶紧走开!” 宣王的名头,在镐京城还是很好使的。 一些世家贵族的仆役不敢得罪君舒影,纷纷将小船划走。 那小厮见还有一叶小船待在其中,不由厉声:“你们是哪一家的?看不到我们殿下要亲自摘菱角了吗?赶紧滚!” 沈妙言瞧过去,只见划船的人抬起斗笠,露出的脸极为冷硬,不是夜凛又是谁。 夜凛朝不远处一艘画舫拱了拱手,认真道:“我奉太子之命来摘菱角,这菱角丛乃是公有,何时被宣王府承包了?” 沈妙言朝那艘画舫看去,里面传来丝竹声,薛宝璋与一些女眷,正在甲板上谈诗论画,似是注意到这边的争执,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她察觉到其中一道喷火的目光,回视过去,薛灵正愤恨地盯着她。 小姑娘唇角翘起,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被挑断脚筋,不在府里好好养伤,却跑到这里来参加游湖,薛灵的心也真够宽的。 薛灵被她脸上那抹讥诮的笑容惹怒,这段时间,她苦苦哀求父兄为她做主讨回公道,可父兄却偏说是她自己惹出的麻烦,不肯为她出头。 不为她出头也就罢了,还将她软禁在府里,说她给薛家丢脸了。 她今日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谁知道又遇到沈妙言这贱人! 一想起兄长因这贱人茶饭不思,她更因这贱人成了跛子,这贱人却长得越发妖妖媚媚,不禁怨愤更甚,晃着薛宝璋的胳膊,轻声求她替自己做主,严惩那个狐狸精。 薛宝璋摇着白玉柄团扇,始终保持着笑吟吟的模样。 “姐姐,您如今成了太子妃,总得为妹妹出头才是!”薛灵不忿,“您是尊贵的太子妃,惩戒一个民女,对您而言轻而易举!” 薛宝璋转过脸,在众人视线的死角,冷冷睨了她一眼。 薛灵心尖一颤,没敢再说话。 薛宝璋重又恢复温婉大方的笑容,仿佛刚刚眼中的凌厉都是错觉,“宣王殿下、妙言妹妹,既是遇上了,二位不如来太子府的画舫,共同游湖。至于那菱角……” 她说着,含笑望向夜凛,吩咐道:“全摘上来吧,大家可以一同享用。” 这是最不伤和气的做法。 众目睽睽,所有公子小姐,再度见识了这位太子妃精明的为人处世之道。 君舒影望向沈妙言,小姑娘竟也不反对,含笑道:“太子妃盛情相邀,宣王殿下与妙言岂有不应之理。” 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船舷上一跃而下,运起君舒影教她的身法,踩着水面,掠向对面画舫。 樱粉色的袖摆和衣袂在风中飞舞,她踏水而来,笑容清丽婉约,宛如水中的芙蓉仙子。 叫所有男人,看痴了眼。 太子府画舫二楼,身着墨色绣金松石锦袍的男人在窗前负手而立,紧盯着那抹倩影,暗红色瞳眸里满是不悦。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打扮得这样好看做什么? 她看不见周围有男人吗? 她非要出风头吗?! 君舒影则心中好笑,这小丫头之所以应下薛宝璋的邀约,怕就是为了显摆她那身三脚猫轻功吧? 轻功虽不怎么样,可身姿,着实曼妙。 宽大的云白广袖拂过,君舒影踏风而至,在沈妙言落地后堪堪落在她身后。 薛灵不敢怨恨君舒影,却恨毒了沈妙言,见她这般耀武扬威地过来,胸腔里呕着一口血,不阴不阳道:“沈姑娘还真是爱出风头。” “姑娘家,谁不爱出风头呢?”沈妙言歪头轻笑,眼尾挑着明媚的光,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薛灵的脚,“薛二小姐大约也想这么出一回风头吧?可惜……” 她明明不是在说好话,可配着那把羽毛般清越柔婉的好嗓子,以及那张妩媚中又透着少女天真的容颜,着实令四周的人恨不起来,不由自主地将那话归咎于小姑娘家的玩闹。 薛灵气红了眼,余光望向端坐在不远处的兄长,见他居然不顾她的难堪,反而痴痴凝望沈妙言,不禁恨得拍案而起,“沈妙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妙言含笑,伸手拧了把她的脸蛋,小脸越发天真无辜,“薛二小姐生气的时候真丑!快别生气了,吃颗果子消消气!” 说着,眼疾手快地将一颗桃子塞进薛灵嘴里,状似亲热地凑过去挽住她的手臂,眉眼弯弯,“蜜桃甜吧?” 众人只瞧见她的可爱大方,却没注意,她又压低声音对薛灵道:“再敢冒犯我,连你的舌头一块儿拔了!” 薛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沈妙言放开她,蹦蹦跳跳地找了张圈椅舒服坐下,特大爷地指挥起君舒影,“舒影哥哥,我要吃你亲手摘的菱角。” 君舒影将刚刚这姑娘的腹黑看在眼里,唇角轻笑,竟也不顾身份,亲自下水摘菱角去了。 薛宝璋摇着团扇,似笑非笑,“宣王殿下还真是心疼妙言妹妹。” “那是自然。”沈妙言随手端起天青色茶盏,旁若无人地呷了口,“太子妃若是羡慕,大可让太子为你下水摘菱角啊,想来太子殿下定然十分乐意。” 薛宝璋眼底掠过冷意,叫君天澜为她摘菱角? 呵,除非太阳从西边儿升起。 她很快平复心情,眉尖轻蹙,“听闻宣王妃近日身体抱恙,许久不曾出府,妙言妹妹可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在暗示众人,谢昭的病,与沈妙言脱不开关系。 沈妙言气定神闲地端坐着,琥珀色瞳眸满是天真,“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再说,我与她又没什么关系,太子妃问我这样的话,可真糊涂。” 薛灵见薛宝璋都几乎招架不住沈妙言这张嘴,恼意更甚,冷声道:“什么我我我,我姐姐乃是当朝太子妃,你这贱人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我?!” “贱人?”沈妙言唇角微翘,落在薛灵身上的视线极为寒凉,“我竟不知,楚国堂堂国公爷的嫡出千金,在薛二小姐眼里,竟成了贱人!” 第751章 太子爷的爱宠 一言既出,满堂寂静。卡Kа酷Ku尐裞網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沈妙言的身份,其他人只道她是韩叙之从楚国带回来的美人,并不知道她的背后,竟还有国公府千金这一重高贵身份。 如今四国鼎立,尽管大周瞧不起其余三国,但理论上,四国乃是平等关系。 国公爷本就身份尊贵不亚于丞相,更何况,沈妙言还占着嫡出,而薛灵不过是庶出。 薛灵面皮涨得又青又白,死死揪着绣帕,勉强道:“楚国,蛮夷之地罢了!就算你是楚国公主,也比不得我身份尊贵!” “灵儿!”薛宝璋沉下脸,呵斥了声。 沈妙言面作吃惊之色,“原来在薛二小姐眼里,楚国竟然这般不堪,连公主都比不得你尊贵。却不知大周的公主,可比不比得过你尊贵?莫非在薛家眼里,就算是贵国皇族,也比不得你们薛家——” “妙言妹妹,凡事适可而止。若闹大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薛宝璋打断她的话,难得当着众人的面,这般疾言厉色。 沈妙言莞尔一笑,淡然地饮茶。 过了会儿,君舒影提着个小篮子回到画舫上。 新摘的菱角乃是浅绿色的,像一个个弯弯的月牙儿,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看上去生机盎然。 沈妙言拈起一个,正要剥开,君舒影却从她手中夺了去,用小刀切开,又拿细细的勺子将两瓣雪白果肉挖到玉碗里,声音透出漫不经心,“你的手,不该用来剥果壳。” 四周的贵女望着这两人,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远处的薛远垂下眼帘,强忍住心中酸涩,到底是他没用,连心爱的姑娘死没死都不知道,随意就被太子打发了。 如今这姑娘与宣王走到一块儿,他也怨不得谁。 而楼上,君天澜紧盯着那两人,君舒影将半篮子菱角都剥出来了,那小女人不管不顾地吃,君舒影还在不停地剥…… 暗红色瞳眸沉郁阴冷,半晌后,他抬步,缓缓下楼。 沈妙言捧着玉碗吃菱角肉,正吃得开心,低沉的脚步声自背后响起,她眸光微凛,不动声色地继续吃。 夜凛提着一大篮子菱角上船,“主子。” “拿去厨房,切好了送过来。”君天澜淡淡吩咐,在薛宝璋身边落座。 四周的宾客正要起身向他请安,他抬手示意免礼,目光只落在薛宝璋身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使其他人听清楚:“菱角可解内热,却性凉,等下侍女端上来,不要贪嘴。” 薛宝璋一怔,望向他,却见他已收回视线。 她是何等玲珑心思,不过瞬间就明悟,这并非是他在关心她,而是借此一说,提醒沈妙言少吃点儿,更有让沈妙言吃醋的意味在里面。 这个男人,竟然为沈妙言做到这个份上…… 一时间,薛宝璋心情复杂,胸腔内竟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然而其他人是分辨不出君天澜用意的,只道太子这是在关心太子妃,于是纷纷称赞两人恩爱。 沈妙言吃菱角肉的兴头像是被凉水浇灭,将玉碗里的菱角肉倒进荷包装好,朝君舒影笑道:“来了不喜欢的人,风景都不好看了。卡Kа酷Ku尐裞網咱们回去吧?” 君舒影含笑扫了眼君天澜瞬间阴下来的脸,随她一道起身。 两人没跨出几步,低沉的男音自背后传来:“宣王在东郊外的树,种的如何了?孤听工部的人禀报,似乎……还未开工?” 种树? 沈妙言好奇地望向君舒影,对方面色不虞,侧头冷声道:“不劳皇兄操心。” 君无极正好从净房出来,瞧见这剑拔弩张的画面,连忙打哈哈:“四弟,为兄听说你这画舫楼阁里藏了些古画儿,不如领我们去品鉴一番?五弟在书画方面颇有造诣,为兄也想听听五弟的见解。” 在场的公子们生怕太子与宣王发生矛盾,如今有端王在中间调和,于是纷纷跟着附和。 君天澜起身,面无表情地朝楼上走去。 君舒影目光落在沈妙言脸上,她微笑着轻轻摇首,示意不必管她。 男宾们离席,似是将刚刚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尽皆带走。 薛远从沈妙言身边经过。 他今日穿着金线绣青竹叶纹的墨绿锦袍,眉眼之间宛如远山笼着烟雨,身形比从前消瘦不少。 他深深凝视沈妙言,见她比从前长得更好,这段时日,她大约被宣王养得极好。 如此,他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所有人都将薛远的驻足和那一凝望看在眼中。 薛灵气得肺都要炸了,等他们上了楼,立即道:“沈妙言,你被太子姐夫抛弃,如今又勾搭上宣王,害得宣王妃卧病不起,更害我兄长为你茶饭不思、形容消瘦,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沈妙言慵懒地靠在船舷上,毫无世家贵女的矜持模样,“薛二小姐一口一个抛弃,一口一个勾搭,真不知是跟谁学的。莫非薛府的家教,就是教导女子如何成为泼妇?” “你——”薛灵气急,拖着跛脚,冲到沈妙言跟前,扬手就要打她巴掌,“我姐夫在这里,我就不信我打了你,宣王还能再护着你!” 薛宝璋那张国色天香的脸立即变了颜色,这个妹妹,当真是冥顽不灵! 沈妙言一把擒住薛灵的手腕,声音冷冷:“蠢货!” 说罢,猛地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也是巧,今日君天澜恰好把三条小狼带了来,三狼这两月长大了不少,不知打哪儿窜出来,见这薛灵似乎要欺负自己的女主人,立即龇牙咧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撕咬薛灵。 女眷们哪里见过狼咬人这种吓人场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尖叫出声。 薛灵更是在地上翻来滚去,惨叫声震耳欲聋。 薛宝璋脸上挂不住,冷声道:“来人,给本妃把这些伤人的畜生打死!” 太子府的侍卫,动也不动。 开玩笑,这三条狼是他们太子爷的爱宠,便是将薛二小姐咬死了,他们也不敢妄自打它们啊! 男宾们被下方嘈杂声惊动,纷纷挤到窗边朝下张望。 一片混乱中,沈妙言嗤笑出声。 第752章 薛灵,你自毁前程,怨不得谁 她慵懒地倚在船舷上,双眉弯弯,琥珀色瞳眸像是盛着盈盈蜜糖,红润的唇瓣透着冷讽的弧度,额间几缕青丝被风吹拂在白嫩的面颊上,纯真又妩媚,勾人得紧。卡Kа酷Ku尐裞網 阁楼上的男人们看得发怔,他们以前只觉得这女孩儿漂亮是漂亮,只是骨子里少了些韵味儿,当不得“绝色”二字。 如今再看,似是与宣王殿下厮混久了的缘故,她那一举手一投足都透出慵懒的媚态天成,虽妆容清丽,可眉梢眼角的风情,称之为祸国妖姬,也并不为过吧? 史书和文人都谴责红颜祸水、女人误国,告诫后世娶妻当娶贤、美人不过是床笫间的玩物,可当那些男人真的面对绝色美人时,又哪里还会记得所谓圣贤书上的教诲,功名利禄、权势富贵,都抵不过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君天澜缓缓转动墨玉扳指,紧盯着楼下的少女,面容冷峻如山。 沈妙言对楼上男人们炽热的目光毫无所觉,只软软唤道:“小灰、毛毛、雪团子,回来。” 三只小狼“嗷呜”一声,迅速跑到她脚边坐好。 薛灵趴在地上哀哀大哭,浑身衣裳都被撕咬破了,遍布泪痕的面容狰狞扭曲,“嫡姐,你快下令杀了那三只畜生!呜呜呜!” 沈妙言在三只小狼跟前单膝蹲下,揉了揉雪团子的脑袋,含笑道:“薛二小姐,雪团子它们最有分寸,不会轻易咬人的,其实你不过是被咬破点衣裳,哭成那样做什么?再说,你一个活生生的千金小姐,何必自降身份与畜生计较?” 她话音落地,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薛灵,果然,她身上半点儿血迹都没有,只是衣裙被咬烂了而已。 回想起这薛家二小姐刚刚哭得凄惨样,众人不禁暗自好笑。 薛灵被沈妙言愚弄至此,面皮红得能滴血,从地上爬起来,双眼含恨地盯紧了沈妙言,却碍于她身边那三条狼,不敢上前打她。 沈妙言起身,余光不经意扫过她的衣裳,却瞧见她的袖口被撕破,露出一截雪白的里衣。 而那里衣的袖口上,赫然用金线绣着青竹叶纹。 薛远今日穿的衣裳,也用金线绣着青竹叶纹。卡Kа酷Ku尐裞網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嫡姐,是兄长抢到了那枝莲花!不知道兄长会把莲花送给谁? ——你勾引太子和宣王不够,还去招惹我兄长,害得我兄长茶饭不思,就想去宣王府见你一面! ——害我兄长为你茶饭不思、形容消瘦,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零零碎碎、边边角角的记忆,在脑海中汇聚成一条暗线。 说起来,薛灵每次针对她,似乎都是因为薛远。 难道…… 沈妙言盯着薛灵,唇角的弧度诡异起来。 她含笑,声音轻柔而不经意,“薛二小姐袖子上这竹叶纹真好看,与薛少卿衣服上的绣纹,竟然一模一样呢!” 话音落地,众人纷纷望向薛灵的衣袖,那露出的半截里衣上,果然绣着精致的竹叶纹。 竹叶纹不稀奇,稀奇的是,今日薛远穿了身绣青竹叶纹的衣裳,偏巧,这薛家二姑娘,竟也穿了身绣青竹叶纹的衣裳,还是姑娘家的里衣…… 薛灵瞬间睚眦欲裂,慌张之下,连忙伸手捂住那半截衣袖,却没提防破烂的外裳整个掉落下来,里衣的心口位置上,清清楚楚绣着一个“远”字。 整座画舫,寂静无声。 连沈妙言都有些诧异,她不过是猜测,没想到这猜测,竟成了真…… 薛宝璋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彻底变得惨白,正要开口补救薛家声誉,沈妙言抢先道:“啧啧,没想到,薛家的大公子竟然与二小姐苟且乱Lun?!” 一句话,将薛宝璋所有的解释都堵死了。 楼阁上的男人们同样目光各异,不仅在看薛灵,也有悄悄打量薛远的。 薛远那张脸越发阴郁,只死死盯着沈妙言,垂在袖中的双手早攥成了拳头,她就这么讨厌他?讨厌到,为了对付薛灵,将他也牵扯进去…… 君天澜目光淡淡从薛远脸上扫过,对男人的心理,他还是颇为了解的。 他很想奉劝薛远,别把自己在小丫头心中想的太重要,小丫头是什么人,她才是真正的狼崽子啊,咬起人来六亲不认的,如今他都被小丫头看成渣了,你薛远在她心中,恐怕还不值半盘子菱角。 到底是燕虚大师一手培养出来的爱徒,薛宝璋不过短短几瞬就恢复镇静,淡淡吩咐:“还不给二小姐穿上外裳?” 呆愣的侍女连忙脱掉自己的衣裳,给薛灵披上。 薛宝璋起身,朝在场所有人施了一礼,声音透着些许难堪:“诸位有所不知,灵儿其实并非薛家血脉。父亲年轻时,曾对一位小姐倾心,无奈对方的爹爹犯下罪过,那位小姐也成了罪臣之女,半生流落,最后在江城成了他人的妾室。” 她顿了顿,双眸中满是遗憾与枉然,“那位小姐过得并不幸福,父亲巡查时偶然发现她,此时她已病入膏肓,母女皆被正室欺凌。父亲乃重情重义之人,可怜她们母女,因此特地在她病亡后,将她唯一的女儿带入京城,好生照料。未免被其他人瞧不起,所以父亲才对外宣称,灵儿是薛府庶女。” 一番话且不论真假,说的却是滴水不漏。 沈妙言倚在船舷上,盯着眼圈微红的薛宝璋,始终勾着唇角。 这女人当真好手段,与她那位好四哥,真配。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正好与楼阁上那个男人相遇。 唇角的弧度,越发戏谑。 君天澜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游湖盛会自是不欢而散。 众人都走后,太子府画舫阁楼里,君天澜端坐在上座,薛宝璋坐在他身边,薛远黑着脸坐在薛宝璋的下手处,薛灵哭哭啼啼地跪在下方。 “多谢姐姐为灵儿说话,灵儿万死不足以为报……” 薛灵伏地叩首,肩膀耸动,哭得十分哀切。 薛宝璋面容冷漠,“等回到城里,本妃会亲自写信给父亲,让他尽快将你嫁出去。薛灵,你自毁前程,怨不得谁。” 第753章 她真是朵奇葩 她念在父亲年轻时的那段风流债上,从小到大,对薛灵照拂有加。 可这个女人,竟然差点毁了她亲大哥的前程! 薛灵哭得更加伤心,可此时哪里容得她说话,她只得哭着应下,转而膝行到薛远跟前,伸手去牵他的袍角,含着泪腔,“兄长,对不起……” 她也不是太蠢,自知今日之事虽然被嫡姐压下,可到底有那么多人看见,镐京城里,怕是少不了嚼舌根的人了。 若有那谏官借机弹劾兄长,那么兄长这辈子的前程,就等同断送在她的手上。 而薛远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妹妹对自己的感情。 却没料到,她竟然将他的名字绣在里衣上! 年轻却阴郁的脸,宛如梅雨时节的天,总不见放晴。 他沉默着扯出自己的袍摆,并不愿意多看这个女人一眼。 薛灵得不到他的半句谅解,崩溃地跌坐在地,捂脸大哭。 薛宝璋嫌她哭声吵人,示意丫鬟将她带出去,楼阁中才清静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始终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淡然地转动指间扳指,仿佛这出闹剧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薛宝璋望了眼他冷峻的侧脸,又转向薛远,淡淡道:“若想遮住一桩丑闻,最便捷的法子,是用另一桩丑闻来遮掩。据薛家探子得到的消息,萧府中那萧阳如今在郊外庄子里广置面首。若咱们将这事儿公之于众,想来,不消多时,薛灵引起的话题很快就能被掩盖。” 薛远微微颔首,“劳烦妹妹了。” “你我乃是亲兄妹,如今薛府又与太子府绑在一根线上,兄长的事,做妹妹的自当尽力。” 另一边。 沈妙言与君舒影刚回到蓬莱阁,管家就匆匆过来禀报,说是萧二公子到了。 身着青衣的萧城诀跨进门槛,抚掌大笑,“原以为薛远是颗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却没料到,他的好妹妹,从背后亲手捅了他一刀。殿下,臣弟已命谏官联名弹劾薛相治家不严、薛远心思不正,有皇帝姑父帮忙,削丞相权,指日可待!” 君舒影正忙着从书架上挑合适的刀法给沈妙言练习,闻言,回眸一笑:“这种事,你自己处理就好,不必特意过来告之本王。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城诀噎了下,挑眉望向坐在桌边双手支颐的小姑娘,小姑娘嫣然一笑,“你家王爷不理政事,与我可没有关系。我从前虽是太子身边的人,可如今我与他一刀两断,你们两派争权夺势,我是不会参与的。” “沈小姐光明磊落,倒是叫城诀自惭形秽。”萧城诀摇着折扇在她对面坐下。 沈妙言忍不住打量他,但见他眉目之间都是清爽,比起顾钦原,少了些戾气与算计,平添了几许少年郎特有的朝气,令人如沐春风。 听着萧城诀毫不避讳她的存在,与君舒影说起朝中布置,她不禁垂眸,自顾斟了杯茶,慢慢品呷。 乱世出英雄,可胜出者,从来只有一个。 那个男人与舒影哥哥身边,都有许多少年英才,然而成王败寇,也不知最后胜利的那个人,会是谁? 这场皇权的博弈中,又有哪些美好的少年郎会死在权力的倾轧之中呢? 大好年华、青葱岁月都献给了权力,争夺半生、算计半生却无法算出自己的命运,真可怜。 就在宣王的人紧锣密鼓地算计薛远时,一桩更大的丑闻传遍镐京城。 萧家嫡女萧阳,在城郊的别庄里包养了十几名唇红齿白的面首。 大周民风开放,却也没开放到女子可以随意包养面首的份上。 原本茶楼酒肆间议论薛家丑闻的风向,瞬间急转直下,纷纷议论起萧阳的奔放来,连带着萧阳曾经为宣王悔婚谢容景、又去勾搭顾钦原之事,也都被重新翻了出来。 后院女子之争往往牵连前院,君舒影被迫处理起这档子破事,陪伴沈妙言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小姑娘也不恼,在蓬莱阁自顾翻看那些刀谱,虽然刀谱晦涩难懂,可架不住她悟性好,连日下来,竟也参透了好几分。 而薛府里,薛灵的夫婿已经挑好,乃是城中的一户富豪。 她心有不甘,对沈妙言怨恨到了极致,甚至想到了要取她性命。 可沈妙言总躲在宣王府,她根本见不到人。 思来想去,她想起一个人来。 七月末的夜,凉风习习,沈妙言独自在空旷的练武场演练刀法,练完一套刀法,旁边响起鼓掌声来。 她侧目看去,身着华服的谢昭正立在月光下,笑吟吟望着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妙言含笑将弯刀收进鞘中,声音十分客气,“不知宣王妃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谢昭注视着她,多日不见,她似乎比从前更会说话了。 她心思百转,面上却笑得苦涩,“本妃如今在府中是何处境,沈姑娘心知肚明。本妃这次过来,是偷偷跑出来的,乃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沈妙言跃到木桩上坐着,闲适地晃悠起双腿。 “沈姑娘知道的,本妃与太子妃未出阁前,颇有几分交情,因此与薛府二小姐,也是彼此熟识的。她托人传话给本妃,说是那日如此待你,甚为后悔,她向来又是个脸皮子薄的,拉不下脸在白日里道歉,因此请沈姑娘趁夜前往东市茶楼,她想当面对你赔礼致歉。” 沈妙言听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白日里拉不下脸道歉,晚上就能拉得下脸道歉了? 该说薛灵是朵奇葩,还是该说她脑子进水了? 再者,东市那边虽然夜里热闹,可从宣王府到东市,有一段路却非常偏僻,行人很是稀少。 薛灵想对她做什么,呼之欲出。 沈妙言垂下眼帘,正要拒绝,小手摸到腰间的圆月弯刀上,又改了主意,笑容天真无邪,“她姐姐是太子妃,父兄又都是朝中大官,我其实也挺怕她的呢。既然她有心道歉,我自然不敢为难她。劳烦宣王妃娘娘来此一趟,我自当马上出府,与她相见。” 说罢,跃下木桩,随手抄起一盏灯笼,飞快朝府外奔去。 谢昭盯着她的背影,美眸中掠过疑虑,这个沈妙言,是真蠢还是假蠢? 第754章 没给你休书,你就还是孤的女人(上) 宣王府的人不敢拦沈妙言,因此小姑娘畅通无阻地出了府,一路朝东市方向掠去。 等行至那处荒僻无人的狭小街道,沈妙言在街心顿住步伐。 街道上皆都关门闭户,百姓们檐下的风灯微微摇曳,在地面拖拽出长长的光影。 沈妙言将灯笼放到脚边,握住圆月弯刀,笑容清甜,“薛灵,你不是想在这里埋伏我吗?如今我来了,你还躲躲藏藏做什么?” 话音落地,果然有一群身形高大硕长的男人,在街头和街尾相继出现,缓缓朝她包抄而来。 沈妙言被包围在中间,瞧见这些人让开一条路,身着窄袖衫裙、戴着帷帽的薛灵出现在视野中。 薛灵摘掉帷帽,满脸仇恨,“你真蠢,竟然孤身前来!你害得兄长被谏官联名弹劾,还害得我必须嫁给我根本不喜欢的男人,就算死上一百次,都不足以偿还你的罪过!但是,你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些人都是慕情馆养的杀手,我要把你卖到慕情馆,叫你被千人骑万人睡,叫你沦为最下贱的女人!” 凄迷的灯笼光晕中,沈妙言的视线扫过这群男人,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不好意思啊,我这趟前来,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抽出腰间那柄圆月弯刀,足尖一点,运起君舒影教她的风骚步法,整个人化作残影离开原地。 四周的杀手惊了惊,急忙抬起刀剑招架,却仍然有四五个人没提防,雪亮的弯弧刀光从他们的脖颈掠过,他们睁着惊骇的双眼,径直倒在了血泊中。 薛灵惊恐地退后一步,她以为沈妙言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可是她竟然,她竟然敢杀人?! 她虽然跋扈,却到底只是闺阁女子,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画面,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捂住嘴,连哭都忘记了。 沈妙言一连诛杀数人,身体却也中了几剑。 然而她的刀法在实战中,却越发熟稔起来,每个动作都犹如行云流水,漂亮,狠辣。 她踩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脑袋跃上半空,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笑容无辜又天真,“久闻慕情馆大名,原来养的杀手,竟然都是些废物!害我兴奋地半夜跑出来,真是浪费时间呢!” 话音落地,弯刀陡然划过苍穹。 一道巨大的弧刃,闪着银光与月色,落在那些杀手的脑袋上。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遍地都是尸体。 沈妙言堪堪落地,轻纱裙摆缓缓飘落在丝缎鞋面上。 浓稠的血液从圆月弯刀的刀刃上滴落在地,渗进青石板转的缝隙中。 薛灵连连往后缩,看她的目光犹如看着鬼魅,“沈妙言,你别过来!我是相府二小姐,我姐姐是太子妃!你别过来!” 沈妙言提着刀,缓步走向她。 血月当空。 轻纱裙摆在夜风中飞扬。 她在薛灵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的微笑,“你姐姐是太子妃?太子妃很了不起吗?” 话音落地,那唇角的笑容泯灭在黑暗中。 手起刀落。 却不知她究竟是原本就想杀薛灵,还是薛灵的话,激起了她内心的恨意。 一个时辰后。 纯黑色的高大骏马停在狭窄无人的街巷中,君天澜扫了眼青石板砖上的几十具尸体,薄唇抿成冰冷的弧度。 韩棠之早已带着刑部的人恭候在此,见他到了,轻声道:“打更的老人发现了这里的情况,特地去刑部报案。臣带人赶来,验尸后发现,这些人皆都死于同一柄弯刀。刀刃薄若切片,刀身的弧度延展开,约莫有近二十寸长。使刀者力气极大,这些人的头颅与身体,几乎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据臣猜测,凶手恐怕正是沈姑娘。” 君天澜沉默着跨下马,亲自检查那些尸体。 韩棠之站在他背后,又道:“若死的只是慕情馆的杀手,倒也好办,但薛相的次女也在其中,薛相那边,恐怕不好糊弄。” 更何况,认真算起来,薛灵也算是他们太子的小姨子了。 君天澜收回视线,冷漠的视线扫过刑部这群人,见他们纷纷低下头,于是朝韩棠之伸出手,“化尸粉。” 韩棠之一怔,很快回过神,心情复杂地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 夜凛带着暗卫,将几十具尸体搬到一块儿。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在尸山前站定,将化尸粉悉数倒在上面,继而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跨上骏马,疾驰而去。 刑部的人目送太子等人离开,踌躇半晌,试探着问韩棠之,“韩侍郎,太子的意思是……” 韩棠之望向地上的那滩血水,笑了笑。 沈妙言带着一身血腥气潜回蓬莱阁,君舒影还没回来,侍女说是在宫里歇下了。 小姑娘莫名松了口气,只身去净房沐浴更衣。 八尺见方的白玉池子旁,温热的水从青铜兽首中汨汨流出。 小姑娘泡进水池,舒服地松了口气。 她身上还有剑伤,可伤口早已不再流血。 如今在她看来,这样小的伤口,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将头发尽数解散,又用温热的锦帕覆在额头上,靠着水池闭目养神。 正舒服地放松全身时,颈部却被人点了下。 她猛地睁开眼,背后之人气息清冷,声音低沉,“长本事了。”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想要动,却根本动不了。 君天澜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拿帕子地帮她擦拭干净全身。 灯火通明,小姑娘浑身不着.寸缕,那人的指尖似是不经意,总不停地划过她的身躯,叫她双颊通红,眼中满是怒火。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几处剑伤上,随手从袖袋里取出药罐,挖了大块儿敷在伤口上。 动作并不温柔,叫沈妙言觉着伤口又隐隐作痛了。 等帮她敷完药,他随手将药罐扔到旁边,帮她穿上中衣,将她打横抱起,朝寝屋走去。 守在寝屋门口的人是素问,她怕极了君天澜,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低头坐在绣墩上一动不动。 君天澜将小姑娘放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拉过锦被,在被子的遮掩下,熟稔地把她捞到怀中。 第755章 没给你休书,你就还是孤的女人(下) 沈沈妙言闻着他身上的甘露香,内心焦躁,可她根本动弹不得。 许是觉着这样的沈妙言无趣,君天澜解开了她的哑穴。 小姑娘憋了一肚子火,盯着他冷峻的面容,铁青着脸开口,“君天澜,你有什么资格碰我?你有什么资格爬我的床?!” 君天澜搂着她的腰,居高临下地注视她,“孤爬自己娘子的床,名正言顺。” “呸,谁是你娘子?!你娘子在太子府荣安院里睡着呢!” 君天澜暗红色瞳眸无波无澜,只觉这小姑娘像是只张牙舞爪的猫,一点儿都不凶猛,反倒可爱得紧。 他欣赏了会儿她娇俏蛮横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小脸,疲惫地闭上眼,“天色不早,该睡了。” 沈妙言窝了满肚子的火,这男人简直把这儿当成了他的太子府,他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她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更不要脸。 他就算闭着眼睛,看起来也仍旧凛贵威严、一本正经,可锦被下的手…… 这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君天澜,你特么找死!” 滔天怒火下,小姑娘狰狞着脸,爆了粗口。 君天澜睁开眼,暗红色瞳眸淡漠清冷,“你说什么?” 怕他,成了烙印进骨骼的习惯。 小姑娘暗搓搓收回那两个字,梗着脖子道:“我说你找死!” 男人面无表情地凑近她,“孤找死,你倒是动手啊。” 他的瞳眸越发暗沉深邃。 小姑娘察觉到危险,粗着嗓子道:“是你先不要我的,君天澜,你不能反悔!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没有这般强抢民女的道理!” “强抢民女?”男人咀嚼着这个词,似是觉着不错,薄唇勾起一道邪魅的弧度,单指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孤这太子当得也算勤勤恳恳,却从未享受过权势带来的好处。久闻一些纨绔子常干出强抢民女的事儿,孤今夜,也当效仿一回。” ……和谐…… 沈妙言浑身战栗,动又动不得,骂又骂不过,气红了眼,委屈哒哒地垂下眼帘,扮出柔弱模样,带着哭腔道:“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四哥,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酥酥麻麻的撒娇语气,叫男人的心软了大半,仿佛又回到当初国师府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周身的戾气似乎也因这撒娇而稍稍消散,他停下动作,凝视小姑娘的脸,卷曲的眼睫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瞳眸,两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枕头里,可怜又无助。 冷硬的心越发柔软,他抬手解开她的穴道,抬手帮她擦泪,“有什么好哭的?你是孤的女人,与孤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孤说放手,但并未给你休书。孤一日不休你,你就一日不得离开。”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言语之间却透出浓烈的霸道与占有欲。 沈妙言小脸儿哭得绯红,眼睫依旧遮着瞳眸,胆怯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那……四哥可要怜惜着些。” 君天澜双眸深邃,这小女人,怎么变得这么乖? 没等他想明白,身下忽然传来剧痛。 小姑娘将他踹开,坐起身,抬袖擦了擦强挤出来眼泪,唇角都是腹黑的冷笑,“天上的月儿尚有圆满那日,可人间的镜子若是摔碎了,便再也无法补回去。想睡我?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罢,身形一动,在君天澜捂着下身面色惨白时,一个扫堂腿,毫不客气地将他扫下床。 男人何曾这般狼狈过,跌落在地,发冠散落,满头青丝在夜风中凌乱飞舞。 他抬起遍布冷汗的脸,狠狠盯着沈妙言。 小姑娘赤脚跳下床,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俯身捉住他的下巴,笑得不怀好意,“啧,太子半夜跑到宣王府爬女人床,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也不知朝臣们会不会参奏太子沉湎女色?” 她说这话时,虽是笑着的,可琥珀色瞳眸里却毫无感情。 君天澜整个感官都汇聚到那处,那里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他疼得完全说不出话,后背渗出大片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打湿了鬓角的几缕青丝,看起来狼狈而难堪。 沈妙言松开手,敛去唇角的冷笑,高声道:“来人!” 埋伏在蓬莱阁四周的数十名暗卫,鬼魅般出现在寝屋中。 “把这个男人绑起来,带去夜市游街。” 残酷的话从那张红润润的小嘴里说出来,小姑娘笑嘻嘻拍了拍男人苍白惨淡的俊脸,“君天澜,这是你自找的,记得好好享受。” 君天澜功夫极好,暗卫们怕寻常麻绳奈何不了他,因此拿来绑他的是府里最粗重的铁链。 男人被拖出去时,暗红色瞳眸盯紧了坐在床上悠闲晃悠双腿的小姑娘,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寝屋中恢复了宁静。 沈妙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修长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的黯淡。 小手紧紧抓住被褥,明明成功报复了他,可为什么,她一点快感都没有? 刚刚他的眼神…… 她抬手,心脏那里,没来由地狠狠抽搐了下。 像是……疼痛? 她为什么会疼痛? 镐京城的夜市,汇聚了三教九流之辈,通宵达旦的热闹。 此时,所有酒肆茶楼里的人都忘记了享用茶酒,呆呆看着街上的一行人。 为首的男人,黑布罩住了他的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大约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他的手脚都被铁链捆住,被几名侍卫拉着朝前走,其中一名侍卫朗声道:“诸位,这个男人潜入我府,爬我家小姐的床,实在是罪大恶极!” 原来是采花大盗。 众人了然,继而纷纷对那个男人投之以鄙夷的目光。 第756章 谢陶失踪 男人被拉到街心,宣王府的侍卫毫不手软,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被打得跌倒在地,即便身下的疼痛已经渐渐消失,可他此刻完全不想反抗。 他跌倒在地,脑海中,全是那个女孩儿残酷的笑容。 她就这么恨他吗? 无数人围过来指指点点,有人好奇道:“听闻京城里,最近常常发生少女失踪案,不会就是这个人干的吧?” 其他人也觉得颇有可能,于是嚷嚷着请宣王府的侍卫将这人的面罩拉开,叫他们见识见识,这采花大盗,究竟长了张怎样的脸。 …… 晨光熹微。 浑身是伤的墨袍男人躺在街头,眉宇之间,都是疲惫与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萧城烨带着禁卫军过来,声音冷淡,“太子殿下,皇上听闻您夜闯宣王府轻薄女眷,请您即刻入宫解释。” “解释?”带着淤青的薄唇轻轻勾起,他睁开眼,血红色瞳眸中无悲无喜。 萧城烨懒得跟他废话,示意禁卫军将他架起,不由分说地朝皇宫而去。 御书房内,站着数十位老臣。 君舒影与君无极站在队伍前列,俱都眼观鼻鼻观心。 面带淤青、身着墨袍的男人跪在殿中,脊背笔直。 上座的君烈把玩着碧玺手串,盯着君天澜,似笑非笑,“朕还以为太子有多大能耐,谁知竟干出深夜潜入你弟弟府邸轻薄女眷的事,真叫朕大开眼界!” 君天澜跪在那儿,面无表情。 君烈看见他那张死人脸就来气,一把将碧玺手串砸到他脸上,冷声道:“肮脏的东西!跪在这儿简直污了朕的眼!滚出去跪着!” 众位大臣皆都屏息凝神,侍立在角落的宫女太监们低着头,只当没看见太子的狼狈。 君天澜起身,仿佛并不觉得这是君烈给他的羞辱,只淡漠地走到御书房外,撩起袍摆跪下。 那双暗红色瞳眸里冷冰冰的,早在小时候颠沛流离时,他就认清一件事,面子算什么,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君烈阴鸷的目光落在殿外,冷冷道:“太子失德,还被百姓怀疑与人口失踪案有关。既如此。朕便命你在三日内调查清楚那起人口失踪案,若三日后拿不出个结果,你这太子之位,不如让贤。” 七月的烈阳照在君天澜身上,他面无表情地拱手,“儿臣遵旨。” 殿中大臣一片唏嘘。 与此同时,宣王府蓬莱阁。 沈妙言坐在窗台上,面容淡漠地注视着湖光水色。 萧城诀身着青袍,摇着折扇,满面含笑,“沈姑娘当真好手段!如今满城百姓都在议论太子失德,轻薄臣僚府中女眷,萧阳养面首的丑闻,倒是被完全压了下去。王爷有您相助,想来太子被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并不是在帮君舒影。”沈妙言蹙眉,眼中多了几分戾气。 她只是…… 想要泄气。 萧城诀挑眉,“在我等看来,却全然就是这么一回事。” 弦外之音,就是在太子身边那些人看来,也全然就是她沈妙言彻底背弃太子府,这么回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心烦意乱,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语。 房中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有侍女进来问要不要上午膳,然而小姑娘哪里有心思吃饭,挥手将她打发出去,只盼着宫里能有消息传出来,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怎么样了。 萧城诀轻摇折扇,也在等。 到了下午,君舒影从宫中回来了。 沈妙言望向他,他那张艳绝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显然心情不错,“今儿父皇当着大臣的面,把他狠狠训了一顿,还罚他跪了两个时辰。” 说着,在桌边坐了,接过萧城诀递来的茶,轻呷了一口,眉梢眼角透出些冷讽,“他也有今日……” 沈妙言垂下眼帘,揪着衣摆的手越发用力。 君舒影将茶盏放下,拿起把十八骨紫竹木绢丝折扇,慢条斯理地展开:“父皇说他声誉有失,命他在三日内调查清楚那起少女连环失踪案,若能将功补过,这次他爬女人床的事儿,就算一笔勾销。” 沈妙言听着,琥珀色瞳眸里燃起了些微期望。 不过片刻,她突然又有些恨自己的心软。 他强硬地占了她的身子,又不要她了…… 她试着将他放下,他却又来招惹她,说什么没有休书,她就还是他的女人。 她又不是玩物,凭什么由得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可是…… 沈妙言脑海中,总浮现出昨晚,他那双没有喜怒哀乐的暗红色瞳眸。 她伸手轻轻摩挲着腕间的血玉手镯,心乱如麻。 入夜。 沈妙言沐过浴,没了练刀的心情,正要上床就寝,素问进来禀报,说是顾家二少夫人求见。 “阿陶?”小姑娘有些惊讶,“快请她进来!” 谢陶被请到蓬莱阁,沈妙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在灯下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见她面容娇俏红润,猜她在顾府过得极好,于是放了心,将她拉到桌边坐下,笑道:“这么晚了,怎么忽然来找我?素问,快把最好的茶点都摆上来!”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沈妙言闻见谢陶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幽香。 谢陶双手捧脸,含羞带怯,“是钦原哥哥让我来找你的。他说我不能整天只围着他一个人转,叫我有空也来探望探望你。妙妙,钦原哥哥待我真好!” 沈妙言却没有谢陶这般乐观,她才害得君天澜被皇上训斥,顾钦原是什么人,会轻易放过她?那种奸诈之人,会叫谢陶主动来探望她? 定是有所图谋。 “他还说了什么?” 谢陶仔细回想了下,茫然地摇摇头,“他就只叫我来看看你。” 沈妙言也摸不清顾钦原的打算,不过能见到谢陶是极好的事儿,她握住她的手,笑嘻嘻道:“既来了,今晚干脆就歇在宣王府吧!” 谢陶脸儿更红,羞答答道:“钦原哥哥等着我回去呢。他说,他很喜欢与我一道睡觉,所以不许我留宿在外。” 她说着话,身上那股莫名的幽香,再度弥漫出来。 第757章 堂妹可还记得我是谁?(上) 沈妙言没在意她身上的香,只满头黑线地思考,谢陶口中的顾钦原,真的是她记忆里那个顾钦原? 不过想想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黏黏糊糊也是有的,于是她也不强求,与谢陶说了会儿悄悄话,看时辰已晚,就让宣王府的暗卫保护她,送她回顾府。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走后,沈妙言独自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儿。 阿陶这趟,来得古怪…… 她琢磨了会儿,心中越发放心不下,刚坐起身,素问就奔了进来,“小姐,不好了!您派去送顾少夫人的暗卫负伤回来,说少夫人被歹徒抢走了!” 沈妙言的脸色,“唰”地白了。 蓬莱阁大厅灯火通明。 顾钦原与谢容景俱都坐在圈椅上,君舒影慵懒地歪靠在上座,捧着杯花茶轻呷。 沈妙言披着外裳匆匆过来,瞧见谢容景满脸担忧,而顾钦原闭着双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顾钦原,对方穿戴齐整,而谢容景的衣着则没有白日里讲究,可见顾钦原早有准备,并不是匆忙赶来的。 她定了定心神,上前见过礼,在君舒影身边落座,等着对方先开口。 谢容景盯向她,认真道:“沈姑娘,我妹妹失踪,相信你已有所耳闻。” “是。” “她是从宣王府出去的,听闻沈姑娘曾派两名暗卫保护她,不知能否让本官见一见那两名暗卫?” 沈妙言望向君舒影,对方打了个响指。 两名暗卫出现在大厅里,果然都身负重伤。 两人的叙述很简单,只说是刚出永昌街,就有一伙歹人出现,那群人功夫极好,抢人的手段更是非常熟练,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带着顾少夫人消失无踪。 “若谢小将军和顾二公子不信,也可传顾家的家丁问话。”一名暗卫补充道。 谢陶是坐轿子来的,抬轿子的正是顾家家丁。 谢容景见沈妙言脸上光明磊落,再加上自己妹妹的确与她交好,直觉自己妹妹失踪应当与她无关,于是蹙眉道:“此事非同小可,恐怕妹妹失踪,与京城里那些少女失踪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妙言对那宗案子也有所耳闻,忍不住又望了眼顾钦原,女孩子的名节何其重要,若阿陶被寻回来,即便清白未曾被玷污,他也会嫌弃她的吧? 她等了会儿,见他仍旧闭目养神,不禁认真道:“恐为外人知晓后,阿陶名声有损,此事不宜声张。谢将军,劳烦你带人在阿陶失踪地带仔细搜索一遍,兴许能有所收获。” 谢容景点头,起身道:“劳沈姑娘担忧,告辞。” 两人走后,沈妙言盯着门外的茫茫夜色,想起顾钦原平静的面容,他看起来根本就不担心阿陶。 远处有莹莹绿光,是无数萤火虫在岸边飞舞。 小姑娘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可能。 君天澜被皇帝要求三日内查清少女失踪案,顾钦原势必要帮他。 那么有没有可能,顾钦原是故意让阿陶今晚来找她,然而用阿陶做诱饵,钓出那群凶手呢? 这个想法,叫沈妙言不寒而栗。 顾钦原他,会是这么狠心的人吗? 她缓缓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君舒影,对方惬意地捧着琉璃茶盏,丹凤眼斜挑着看破红尘般的淡漠慵懒,似是感喟,“人啊……” 沈妙言沉默片刻,起身朝外走去,“我去帮忙找人。卡Kа酷Ku尐裞網” “等等。” 她转过身,君舒影对两名暗卫淡淡道:“你们把话说完。” 其中一人上前,恭敬道:“殿下,那些歹徒身手不凡,作战时有备而来,可见是老手。而据咱们王府的情报,少女连环失踪案里,失踪的姑娘大抵都年轻美貌,所以属下猜测……” 他没有往下说。 君舒影和沈妙言对了个眼神。 暗卫离开后,沈妙言急匆匆往楼上走,“我去换身男装。” 君舒影目送她上楼,呷了口花茶,丹凤眼透出罕见的认真。 府中暗卫的实力,他清楚得很。 有能力从他的暗卫手中将人抢走,对方绝对很强。 长欢街上,有这个实力的花楼,并不多。 沈妙言换了身月白束腰锦袍,乌发用一只小巧玲珑的金叶子冠拢在头顶,活脱脱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走吧!” 她越过君舒影,飞快朝大厅门口走。 君舒影依旧倚在圈椅上,一动不动,只含笑凝望她的背影。 沈妙言见他没跟上来,忍不住回头,对方悠闲地轻抚茶盖,“小妙妙,救谢陶,对我可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她,是顾家的人。” 更何况,动用宣王府的力量去救谢陶,纯粹是间接在帮君天澜破这宗连环失踪案。 沈妙言垂下眼帘,淡淡道:“你说的不错。” 她没有道理,要君舒影帮她找人。 她抬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圆月弯刀,毅然抬步,朝大厅外走去。 君舒影挑眉,身形一动,出现在她身边,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容透出无奈,“我开玩笑呢,你要做的事,我自当奉陪。” 沈妙言抬手护住脑袋,往后退了半步,仰头朝他无奈一笑,“我早跟你说过,我报答不起你的好意。所以这种事,即使你不帮我,我也不会怨你,真的!” 君舒影面色郑重几分,在大厅屋檐下,忽然伸手拧住她的耳朵,“那么我也把话同你说清楚,我待你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灯笼与水光的轻曳里,小姑娘看见他那双极致美艳的丹凤眼中,盛着深情与宠溺,更有着难以描摹的纯粹情愫。 此情,千金难求。 她忽然不大敢直视他的双眼,推开他的手,红着脸跨出门槛。 君舒影偏头望向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轻笑。 长欢街热闹非凡,来往都是衣着妖艳的花楼女子和恩客。 两人穿过长街,君舒影随口介绍道:“这条街上最出名的两座楼,一为慕情馆,二为云香楼,咱们可以先去云香楼转转。” “不必。”沈妙言看也没看那座灯火通明的华丽朱楼,径直拐进慕情馆。 君舒影在她身后挑眉,心思玲珑,不过瞬间就猜到,那云香楼大约是太子府的产业,所以才没引起小妙妙的怀疑。 第758章 堂妹可还记得我是谁?(下) 没想到他那位一本正经的太子皇兄,竟也通过秦楼楚馆搜集消息,可真是好手段呐…… 想着,笑吟吟跨进慕情馆。卡Kа酷Ku尐裞網 慕情馆人声鼎沸,不过转眼的功夫,君舒影就将沈妙言跟丢了。 几名美人拥过来,柔弱无骨的小手亲昵地往他胸膛上招呼,“宣王殿下好久没来咱们慕情馆了,可是将我们给忘了?” 君舒影拨开她们的手,笑意不达眼底,“可看见这么高的一位小公子?” “什么小公子,殿下莫非是改了口味儿?”另一名美人娇嗔,随即朝楼上斜了一眼,“慕情馆新近来了位明月姐姐,端得是艳压群芳,一手琵琶更是弹得极好。不过明月姐姐从不接客,只说是静待有缘人。殿下可要上去,试试运气?” “不必。”君舒影周身散出身为皇族的威压,那些女人不敢再纠缠他,只得放他离开。 沈妙言独自闯上了楼。 慕情馆一共四层,越往上,布置越是豪奢,而客人却越少。 沈妙言猜想这楼上大约是镐京城里最有头脸的那些人才能来,但她一路走来,竟也无人拦她。卡Kа酷Ku尐裞網 等她到了四楼,闻得最尽头的绣房里,隐隐有琵琶声传来。 她毫不迟疑地奔过去,一把推开门,只见房中装饰华美精致,地上铺着光滑的紫竹席,一名美人怀抱琵琶,正席地而坐,垂着半张脸,淡然地拨弄出声。 月光洒落在她身上,乐曲很美,人更撩人。 她看了会儿,觉着这女人有些熟悉。 下意识地跨进门槛,房中有异香扑面而来。 比莲花香更多几分妖娆。 她扶着门框,冷声问道:“你是慕情馆的老板吗?” 美人不语,只自顾拨弄琵琶。 华丽而宽大的裙摆散落在地,衣领开得很大,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胸前的半痕雪白,以及纤细的后脖颈。 “我跟你说话呢!”沈妙言蹙眉。 那美人仍是不语。 沈妙言沉住气,正要再问,却觉着周身无力,竟有些站不稳了。 她涉世未深,从未见过三教九流用的肮脏东西,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吸进去的异香乃是迷药,因此连忙扶住门框,身子摇摇欲坠,眼前的景象更是逐渐模糊起来。 正难受时,琵琶声停,那美人偏头,朝她嫣然一笑,“多年未见,堂妹莫不是忘记姐姐了?” 沈妙言模糊的视线骤然聚焦,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她再也捱不过那诡异的妖艳莲香,双眼一闭,彻底晕厥过去。 …… 君舒影寻到四楼时,瞧见戴着白银镂花面具的妩媚女子跪坐在紫竹席上,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琵琶。 空气中的莲香太过诡异。 他运起内功,抵挡住那股子迷香,冷冷道:“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宣王殿下在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琵琶曲渐渐走至低迷,像是少女凄迷无奈的叹息。 君舒影缓步踏进去,负手在她跟前站定,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夜路走多了,总会湿鞋。慕情馆私底下干的勾当,可不止强抢民女这么简单。明月姬,把她和谢陶交出来,本王会从太子手中,保下你们。” 云香楼背后,有太子府撑腰。 慕情馆屹立镐京城数十年不曾倒闭,自然也有强大的后台。 宣王府与慕情馆私下多有勾结,但据君舒影得到的消息,慕情馆的后台远不止宣王府这么简单。 它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也是宣王府仅仅与它保持合作关系,而不能将它彻底吞并的缘故。 琵琶声停。 被称为明月姬的女人抬起脸,红艳艳的唇瓣咧开妖媚的弧度,声音柔婉动人,“四楼坐着的,可不止小女子一人。” 君舒影盯了她片刻,拂袖离去。 四楼有数间华丽的绣房。 君舒影闯进另一座绣房,就瞧见身着绣金松石墨袍的男人负手立在窗前,正静静观望着长欢街。 极致美艳的丹凤眼,变得沉黑深邃,“四皇兄。” 君天澜缓缓转身,周身气息透出压抑的暴戾,“你来做什么?” 君舒影见他面容淡漠,不似掳走妙妙的样子,俊美的脸陡然一变,快速朝明月姬所在的房间掠去。 然而那座房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疼。 沈妙言从混沌中苏醒,尽管还无法睁开眼,意识却渐渐回笼,头疼欲裂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秀美妩媚的面庞。 沈月如。 小姑娘猛地睁开眼,沈月如,她怎么会出现在慕情馆?! “妙妙,你终于醒了!” 谢陶急切的声音传来,沈妙言一怔,看见自己正身处狭小的牢房中,四周还围着八九个小姑娘。 她从稻草堆上坐起身,正要问一问谢陶这里的情况,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嗤笑,“哼,都说你沈妙言被我表哥捧在手心,如今竟然也沦落至此,可见外面传言不实。” 沈妙言看过去,说话的人靠坐在角落的稻草堆上,不是萧阳又是谁。 谢陶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解释,“她前阵子不是养面首吗?萧家人知道后大怒,把她送去了城郊的庵堂修行,可她自己又从庵堂偷偷跑回来,结果半路被人抓到了这里。” “多嘴多舌的小贱人!”萧阳坐直了身子,骂完谢陶又骂起薛宝璋,“薛宝璋也是贱人!居然敢把我养面首的事满大街抖了出去,害我父兄罚我!我若能出去,一定撕烂她的嘴!” 沈妙言没理萧阳,问了这些姑娘们被关了多久,才知道最久的一个,竟然已经被关了三个月了,还有的姑娘进来后又被拉了出去,却不知被带去了哪儿。 谢陶忧心忡忡,“妙妙,钦原哥哥一定还在家里等我,我失踪了,他肯定很着急。” 灯火幽暗,沈妙言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心疼谢陶,没敢告诉她,她失踪一事,恐怕就是顾钦原刻意所为。 牢中的姑娘们,俱都愁绪满怀。 沉默间,谢陶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再度钻进沈妙言鼻尖。 她揉了揉鼻子,没在意。 第759章 她忽然一点都不慌了 过了会儿,栅栏外传来脚步声,有冷冰冰的男人打开牢门,冷声道:“哪个叫沈妙言?我们大人要见你。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还未说话,角落的萧阳眼珠一转,猛地冲过去,巴巴儿道:“我是沈妙言!大人要放了我吗?!” 谢陶一怔,正要说话,沈妙言从背后掐了她一下。 萧阳被带走了。 谢陶不解地望向沈妙言,对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过了会儿,有女人痛苦的尖叫和呻.吟声响起,不是萧阳又是谁。 继而便传来男人们猥.琐的大笑。 牢中女孩儿们面色惨白,谁都知道那是什么。 沈妙言面容镇静,刚刚那个男人口中的“大人”,若她没猜错,就是沈月如无疑。 沈月如要见她,能有什么好事? 萧阳也算倒霉,自作聪明地以为能出去,却代替她遭到那些男人的侮辱。 她沉住气,目光落在铁栅栏门上,咬咬牙,双手各握住一根铁栅栏,绷紧了全身,将那栅栏朝两边拉。卡Kа酷Ku尐裞網 现在必须赶紧逃出去,否则等沈月如亲自过来,发现那群男人弄错了人,等待她的恐怕会是更惨烈的下场。 毕竟,沈月如那么恨她。 在所有女孩儿震惊的表情中,她生生用蛮力拉开了那两根铁栅栏! “走!” 沈妙言牵起谢陶的手,不管不顾地钻出去,顺手取下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圆月弯刀。 其余姑娘被萧阳的惨叫声吓破了胆,纷纷跟着沈妙言钻出去。 众人顺着惨叫声的反方向走,好在四周悬着灯笼,并不难分辨道路。 顺着旋转楼梯越往上走,沈妙言就越觉着眼熟。 楼梯上方,是一道闭合的石板。 她轻轻将石板推开,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正是那座十八层宝塔的第一层! 唇角勾起一道冷笑,慕情馆好大的胆子,竟然将强抢来的民女关在这座宝塔的地下室,怪不得刑部破案破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连人都找不到,怎么可能破案! 她先把谢陶拉上来,继而将剩下的七八个姑娘都拉扯上来。 谁知还没来得及出去,下方就传来喊叫:“她们逃了!” “糟了!” 沈妙言目光一凛,正要带着这群女孩儿从宝塔正门逃走,却有黑衣杀手从外面闯进来,目光落在她们身上,不由分说地展开杀戮。 所有的女孩儿都在尖叫,沈妙言将谢陶往楼梯上推,“你们往上跑!去塔顶!” 此时情况危急,她已然成了这群姑娘的主心骨,因此尽管这群姑娘腿都软了,却仍旧听她的话,纷纷朝楼上跑。 小姑娘独自堵在楼梯口,眉眼凌厉,一刀解决了两个追来的黑衣杀手,背转身拼命朝楼梯上狂奔。 谢陶还在回头朝她频频顾望,见她没事,也怕自己拖她的后腿,因此脚下步伐不禁更快了些。 沈妙言一路断后,在狭窄的旋转楼梯上连着杀了数人,因空间狭小根本施展不开刀法,自己身上也负伤严重,勉强才攀上塔顶。 塔顶上,清风徐徐。 慕情馆的杀手追了上来。 黑衣杀手们让开路,面容秀美妩媚的女人抱着琵琶,妖妖娆娆地出现在沈妙言视线中,“那个萧阳,真是个蠢的,什么都赶着往上凑。不过堂妹竟能亲手杀了我多名部下,可见多年未见,你比从前更有本事了。” 沈妙言盯着她,唇角的笑容透出冷讽,“堂姐从楚国皇后摇身一变成为花魁娘子,也是功夫见长。” 沈月如并不恼,仰头望向夜幕之上的那轮弯月,秋水剪眸中多出些许厌恶,“我恨这明月。他踏着圆月而来,可一年之中,又能有几次月圆呢?” 沈妙言听着她自说自话,暗自攥紧了圆月弯刀,将那些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们紧紧护在身后。 沈月如很快收回视线,盯向沈妙言,妩媚的脸上,充满了厌世情绪,“听闻楚云间为救你而死于火海,我与他也算夫妻一场,便让你也死于火海,也算我亲自祭奠他的亡魂吧。更何况……”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迷离,“他的名字里,也有个火字。” 说罢,艳红的唇角勾起一道不耐烦的笑,转身离去。 那些杀手们相继离开,不忘将通往塔下的那扇活门用铁锁锁上。 沈妙言蹙着眉尖,楚云间的名字里,并没有火字。 刚刚沈月如话中的那个“他”,是谁? 她还没有想明白,谢陶先拉了拉她的衣袖,“妙妙,着火了。” 沈妙言低头,果然看见宝塔起了大火,许是宝塔上撒了火油,火势蔓延极为迅速。 那些小姑娘纷纷乱了阵脚,有胆小的已经跌坐在地,大哭起来。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铁蹄声响起,那些身着黑甲的侍卫们骑在马上手持火把涌了过来,为首之人,即便隔着百尺,她也依然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漠与凛贵。 红润晶莹的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她忽然一点都不慌了。 夜凛注意到塔顶上的人,轻声唤了声“主子”。 君天澜抬头,即便隔了这么远,即便她几乎与背后的浓浓夜色融为一体,他也仍旧一眼认出,她的脸。 不过半瞬他便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与夜寒、夜凉,上去救人。” “是!” 夜凛领命,与那两人一道行动起来。 塔高十八层,普通暗卫根本上不去,即便是君天澜,身边也只有夜凛这三个夜字辈的暗卫,能运轻功掠上去。 被困在塔顶的姑娘们纷纷露出劫后重生的庆幸表情,夜凛望了眼沈妙言,这位是他们主子的冤家,他本想先救她下去,沈妙言却摆摆手,示意他先把谢陶带下去。 火势越燃越大,无数百姓涌出家门看热闹。 夜凛等人来回三趟,终于将九个姑娘都平安救下,整座塔顶,只剩下沈妙言孤零零一个人。 而此时,夜凛等人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谢陶焦急地仰望塔顶,“妙妙……” 沈妙言立在塔顶,夜风将她宽大的袖摆与袍袂吹得飞扬,她看起来孤寂凄清,却又仿佛九天玄女下凡,弯月成了她的发簪,她在夜色中,美得惊心动魄。 —— 猜猜四哥和舒舒谁会救妙妙~~ 第760章 钦原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三个夜中,属夜寒轻功最好。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饶是他,在体力耗尽时,也不大敢确保,他能平安无事地将沈妙言从那么高的地方带下来。 他犹豫地望了眼自家主子,见他面无表情,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正要从火光中掠上去时,那宝塔猛地发出一声“轰隆”,竟是从半腰间坍塌了! “妙妙——!” 谢陶爆发出一声惨叫。 沈妙言抬头望了眼明月,唇角弯起漂亮的弧度,在宝塔彻底坍塌的同时,一跃而下。 围观的百姓俱都惊呼出声。 夜寒正要上去接人,却有一道黑色残影更快地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上半空,将那个急速坠落的女孩儿紧紧抱到怀中,带着她旋转坠落。 两人堪堪落地,君天澜低头,望向怀中少女,声音低沉清冷,“就怎么笃定,孤会接住你?” 女孩儿嗅着他身上的甘露香,抬起头,对上那双深沉的暗红色瞳眸,语带认真,“跳下来的时候,我脑海中就只剩一个信念:你一定会接住我。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对视,四周的喧嚣,像是另一个世界。 君舒影赶来,瞧见那被君天澜抱在怀中的女孩儿,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 他抬眸瞟了眼君天澜,轻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姑娘笑容单纯,“没什么。” 谢陶跑到她身边,“妙妙,你身上的伤——” 沈妙言小手一挥,“不妨事,休养休养就会好的。” 谢陶放了心,瞧见稍后赶来的顾钦原,小脸上堆起欢喜,正要奔过去见他,却被沈妙言一把拉住。 她狐疑地望向她,沈妙言状似亲昵地帮她理了下头发,声音极轻,“阿陶,姑娘家夜里出门,是最危险不过的事。顾公子是何等聪慧的人,竟然让你以身犯险……” 她为谢陶将碎发勾到耳后,话语间,点到为止。 谢陶呆呆望着她的双眼,沈妙言捏了把她的脸蛋。 宣王府的小厮和侍女终于赶了来,君舒影接过侍女递来的斗篷,温柔地为沈妙言系上,“妙妙今夜受了惊吓,府中备了压惊的汤药,咱们回府吧?” 小姑娘点点头,随他一道坐进那顶奢华的十六人抬软轿。 君天澜始终保持沉默,只静静目送软轿离开。 他还要留下处理慕情馆和十八层宝塔的烂摊子,顾钦原带着谢陶告辞后先回了府。 顾府,初心院。 房中灯火点得很亮,顾钦原坐在床榻上看书,面容是一贯的冷漠苍白。 谢陶跪坐在他脚边帮他洗脚,洗着洗着,想起宣王对妙妙那般体贴照顾,又想起妙妙说的那两句话,心中越发委屈,忍不住抬头道:“钦原哥哥……” “嗯?”顾钦原翻了页书,没看她。 谢陶用干净的帕子帮他擦干净双脚,巴巴儿地瞅着他,“妙妙说,你明知道夜里外面危险,还让我出去。钦原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顾钦原的视线从书中挪开,低头看她,她那双大眼睛里蒙了层水雾,看上去可怜巴巴。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眼底,不禁掠过冷芒和厌烦。 他要帮表兄破案,于是问清觉讨了些特殊香料,清觉培育出了一种会散发出纯白光芒的萤火虫,而这种萤火虫最迷恋那种特殊香料。 在把谢陶当做诱饵推出去前,他在她身上熏了这种香,如此一来,只要她被幕后黑手掳走,他就可以放出白色萤火虫,借着萤火虫带表兄他们去追凶手的踪迹。 本以为幕后黑手会顺道解决掉谢陶这个麻烦,如此既破了案又帮他甩掉包袱,算是一箭双雕,却没料到沈妙言会插上一脚,提前把谢陶救了出来。 他垂下眼帘,很好地遮掩住眼睛里的不耐,把书卷放到床头,将手递给谢陶。 谢陶怔了怔,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床上。 两人并肩而坐,顾钦原淡淡道:“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原本我夜夜宿在前院,乃是因为你,才搬回后院住的。” 谢陶愣了愣,偏头看他,虽然顾钦原始终表情淡淡,可小姑娘心理作用摆在那儿,觉得她的钦原哥哥在灯下看起来的确深情款款。 “你听外人挑唆我对你的感情,真叫我失望。今夜你自己睡吧,我去书房。” 顾钦原说着,随意套上软底鞋,作势往屋外走。 谢陶连忙抱住他的手,诚恳道:“钦原哥哥,是我错怪你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妙妙她也是关心我……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 顾钦原挣开她的手,侧头看她,声音冷冷:“我若真不在乎你,为何要娶你进门?原指望你相夫教子,能贤惠些,可你这般无理取闹,实在叫我心冷!” 谢陶吓得不轻,心中对刚刚怀疑了他很是愧疚,于是又拉住他的手,含着哭腔道:“是我错了!钦原哥哥,你不要生气,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钦原见达到吓唬她的目的,这才转身,冷着脸回到榻上。 谢陶松了口气,擦擦眼泪,急忙跟上他,殷勤地帮他宽衣解带。 她在灯火下的小脸,仍挂着泪痕,看起来娇弱可怜。 顾钦原低头望着她解腰带的模样,内心蠢蠢欲动,莫名地想要…… 欺负她。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谢陶一愣,男人将她压在身下。 小姑娘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红着脸,呆呆望着他把自己的衣裳扒了个干净,顿时又羞又臊,“钦原哥哥,你要做什么?” 顾钦原扶着她的腰。 她的肌肤是牛奶白,精致的锁骨深深凹进去,仿佛能盛下一杯醉人的葡萄酒酿。 粉粉的肚兜上绣着鸳鸯,勉强才遮住胸前高耸的浑圆,却有艳丽的光景从肚兜侧边儿漏出。 小腰纤细得夸张,再往下…… 从前那个瘦瘦小小的豆芽儿,竟然长成了这般勾人的妖精。 顾钦原眸光深邃,喉头动了动,又摸摸她的脸,轻声道:“忍着点。” 红帐从金钩上滑落,烛火轻曳,映出帐中两个模糊纠缠的身影。 第761章 碰你又如何,就碰你 春光无限,芙蓉泣露,柳腰轻折,令人面红耳赤的捣碾声经久不绝。 少女的呻.吟由起初的痛苦逐渐染上媚意,深深浅浅,在黑夜中撩拨着身上男人的每根神经,自是旖旎无限。 …… 这边顾府春帐暖意融融,那边宣王府蓬莱阁,却是冷清寂寥。 夜明珠的光将寝屋照的亮如白昼,沈妙言穿着宽松的外袍,静静坐在窗台上。 袍子只松松系着根腰带,白嫩细腻的大腿隐约从袍缝间露出,小姑娘浑然不在意,一手拎着瓶酒,淡漠的将酒水往嘴里灌。 她从前是沾酒必醉的人,如今喝了半瓶,意识却依旧清醒。 酒是好东西,没有忘情水来得彻底和残酷,只在短时间内麻痹人的心与脑。 可若是怎么喝都不醉,那这酒,与茶水又有什么区别呢。 已是晨光熹微。 小姑娘厌烦地盯了眼酒瓶,随手将它扔进湖里,继而跳下窗台,顶着两个黑眼圈,匆匆换了身干净的男装,带了素问出府。 两人骑马来到长欢街,此时慕情馆已被军容整肃的顾家军包围,鎏金朱门大开着,隐约可见里面的东西都被打包,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被五花大绑地按在地上,端得是哀鸿遍野。 沈妙言跨下马,抬步往里走。 门口的一位小将拦住她,她随手摘下腰间令牌,“我是宣王府的人。” 那是君舒影以前给她的腰牌,说有了这牌子,就算皇宫,也可以随意闯。 那名小将果然不敢再拦她,恭敬地将她放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主仆二人踏上高高的台阶,跨进门槛,沈妙言随手抓了个小兵,冷冷问道:“太子呢?” 那小兵见她气势不凡,连忙恭敬道:“太子爷在地下室处理杂务。” 沈妙言放了他,惊诧地挑眉,能劳动那位大魔王亲自处理的杂务,恐怕不是简单的杂务。 她问了地下室的入口,让素问守在这里,自个儿提了盏灯笼摸去地下室了。 顺着楼梯走下去,慕情馆的地下室,叫沈妙言大开眼界。 并没有想象中的逼仄黑暗,而是相当的宽敞奢华,像一座建造在地下的庞大宫殿,就连嵌在墙壁里照明的灯笼,灯芯用的都是碗口大的夜明珠。 她有些吃惊,听见前方有声音,急忙寻过去,穿过汉白玉铺就的长廊,只见很多官兵站在一间宫室里围观着什么,争执得非常激烈。卡Kа酷Ku尐裞網 身着明黄色太子服制的男人宛如鹤立鸡群,侧脸冷峻,也盯着那处,沉默不语。 她好奇地走过去,透过人群缝隙,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捂住嘴。 那是一架华丽非常的拔步床,床上却躺着两具赤.裸的女尸,身上遍布各种触目惊心的伤口,双腿大张,下体处狼藉不堪,俨然是被人凌虐致死的。 同为女子,小姑娘对这两个少女的遭遇,自然比这些大老爷们儿更加感同身受,她强忍住胃里泛酸的恶心,捂住嘴,飞快地收回视线。 君天澜余光注意到她,大步走到她跟前,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外面,“在这里做什么?”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朝四周张望了下,“沈月如呢?你们没抓住她吗?” 君天澜挑眉,“沈月如?” 小姑娘抬头,见他眼底掠过诧异,便知沈月如逃了。 她有点儿不高兴,转身就要离开。 君天澜再度将她拉回来,“这里有陷阱,别乱跑!” “你别碰我!”小姑娘暴戾地推开他的手。 两人站在汉白玉雕花长廊中,一时陷入僵持。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她穿着男装,看起来小小的,背靠墙壁,倔得像头小刺猬。 沈妙言鼓着腮帮子,不肯与他对视,越过他的身影,去看他背后墙壁上那些壁笼。 壁笼里摆着鸟笼,几只纯蓝色雀鸟被关在里面,骄傲地拖着长而华丽的尾羽,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是很罕见的鸟雀。 君天澜朝她走近一步,伸手戳了下她的肩膀,“孤碰你又如何?” 沈妙言朝他翻了个白眼,紧紧揪着袍摆,绕开他便想朝出口走。 君天澜不肯放人,将她抓回来,又捏了下她的脸蛋,“孤就碰你!” 沈妙言从未见过这般死缠烂打的君天澜,气得不行,正要大骂出口,韩棠之带人从另一间宫室走出来,“殿下,臣查过这里的房间,几乎每一间房,都有被凌虐致死的女子。” 他的表情在夜明珠光的映衬下,很有些严肃,“臣怀疑,慕情馆明面上做的是你情我愿的勾栏生意,暗地里却强掳来良家少女,供有特殊需求的大人或者富户玩弄。除此之外,慕情馆豢养杀手,大约暗中也做人头生意。” 沈妙言垂眸,想起了薛灵。 第762章 顾府家宴 韩棠之沉吟半晌,又认真道:“但奇怪的是,慕情馆这些年积蓄的财宝,臣并未搜到。即便是这样华丽的宫室,也只是表面看起来华丽。真正的金珠宝贝,一件都没有。” “大约早已被人转移走了。” 君天澜声音淡淡,摩挲着墨玉扳指,目光落在琉璃地砖上,地砖是半透明的,每隔几步,就嵌进一朵盛开的金莲,看起来奢靡艳丽。 他抬手示意韩棠之等人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沈妙言:“你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在楚国时,曾去扬州见识过的捞月坊?” 他记得,捞月坊大厅的地面,也嵌着这种十八瓣金莲花。 沈妙言站在鸟笼子前,好奇地逗弄那些纯蓝鸟雀,琥珀色瞳眸里满是腹黑,“过去的一切,我都抛在了脑后,太子殿下怕是问错人了。” 君天澜早料到她会这般不配合,也不恼,只淡淡道:“夜凛,送她出去。” 夜凛如鬼魅般出现,朝沈妙言微一拱手,“小姐,请。” “哼。”小姑娘轻哼一声,骄傲地昂着头离开。 她走之后,君天澜负手立在原地,陷入沉思。 傍晚时分,太子府荣安院。 薛宝璋靠坐在窗边,随手把玩着一朵雍容牡丹,正觉着无趣时,碧儿匆匆进来禀报:“娘娘,二小姐有下落了!” “她逃到哪儿去了?”薛宝璋那张国色天香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耐烦。 碧儿喘了会儿气,抬起惊恐的双眼,轻声道:“太子殿下昨晚破了那起少女失踪案,原来那些女子,都是被慕情馆的杀手抓走的!奴婢听东流院的侍卫说,二小姐她,她也在其中!因为不堪侮辱,而选择自杀,尸骨与十八层宝塔一起烧没了!” 薛灵到底名义上是薛相爷之女,虽然实际上死于沈妙言之手,可君天澜又怎会将妙言供出去,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个说法,这也是他给薛家的交代。 “自杀?”薛宝璋冷笑,“薛灵那样的性子,舍得自杀?!” 碧儿满脸认真,“听二小姐的贴身丫鬟交代,二小姐失踪那晚,好像的确有提到过要去慕情馆。卡Kа酷Ku尐裞網” 薛宝璋扔掉牡丹花,取来一把团扇摇了摇,却觉着这夏日的风都是热的。 美眸略带厌恶地扫了眼窗外太子府的景致,她如今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薛灵的事。 因为自打她嫁过来,太子就从没碰过她。 若非见识过他对沈妙言的热情,她几乎要以为,君天澜好男风。 她将团扇搁到桌案上,起身走到条案边,取笔写字。 等写完一张纸条,她取下墙上挂着的玉萧吹了几声,便有纯蓝色的鸟儿从天空掠来,拖着长而华丽的尾羽,在窗台停下。 她将纸条装进鸟儿腿间的小竹筒里,拍了拍它,它重又展翅飞走。 纯蓝色羽毛,在晚霞映照下流光溢彩。 …… 少女失踪案被破,君天澜在镐京城百姓心中的威望又上升一层,那晚在夜市被宣王府侍卫扣上的采花大盗名头,不仅不攻而破,更令人怀疑,那天晚上的情况乃是宣王为夺嫡有意诬陷。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适时在茶楼酒肆放出风声,说当今太子不得圣上宠爱,比起宣王,处处行事艰难,常常遭人陷害。 人总是容易同情弱者,这风声一放出来,又引得不少百姓怜爱太子,越发觉着太子不容易。 皇宫御书房,君烈对君天澜无话可说,这崽子如今破了案,他又怎好再提废太子之事,但仍是当着群臣的面,鸡蛋里挑骨头,说他并未抓到慕情馆背后主使,是为办事不利,最后敷衍地赐了些金珠宝贝并两位美人,打发他回太子府。 因着不想看见他这张冰块脸,甚至还特地赐他七日休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有多心疼太子,生怕他累着似的。 已是八月,酷暑难当,好在蓬莱阁建在湖上,倒也还算凉爽。 沈妙言骨子里的懒病又犯了,每日懒懒倚在窗台上听远处连成一片的蝉鸣,偶尔朝湖畔望上一眼,只觉外面阳光白花花的刺眼,光是这么看着,就热得不想动弹。 她拿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正百无聊赖时,素问捧着封帖子进来,“小姐,顾少夫人送帖子来了。” “阿陶给我下帖子?”沈妙言好奇,接过那张红红的纸笺,打开一看,笑道,“明日顾府要办家宴,阿陶特地请我前去赴宴,说是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小姐去是不去?” “阿陶请我,我自是要去的。多日不见,我也很想她呢。” “那奴婢去帮您挑一套好看的衣裙。” 翌日一早,君舒影与沈妙言用早膳时,听说她要去顾府,立即道,“我也要去。” “那是顾府的家宴,你跟人家又不熟,你去做什么?”沈妙言挑眉。 岂止是不熟,分明是有仇。 君舒影将盛粥的玉碗放下,优雅地擦拭唇角,“自然是去保护你。顾灵均还好,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可顾钦原……呵呵。” 他又不是傻子,那晚慕情馆的人将谢陶劫走,分明是顾钦原蓄意而为。 对自己夫人尚且能如此利用,谁知道他对妙妙又会干出什么事儿。 沈妙言一想起谢陶被顾钦原利用的事就糟心,到底没拒绝君舒影的好意,同意他与自己一道前往。 两人坐进软轿,软轿角落摆了冰缸,并不算热。 到了顾府门口,早有侍女撑着绸伞迎出来,“给宣王殿下请安!沈小姐,快里面请!” 态度出人意料的殷勤。 沈妙言与君舒影对视一眼,抬步朝顾府走去。 因是家宴,所以前来参宴的人,要么与顾府沾亲带故,要么与顾府的主子有过硬的交情,顾老将军与老夫人皆都在主院那边开宴,年轻人们与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因此大少夫人王嘉月特地在花园湖水边设了另一场宴席。 沈妙言与君舒影被侍女领着,穿过曲廊,瞧见前方临水处建着一座挺大的风亭水榭,水榭除了临水那面,其余三面皆垂着竹帘,隐隐能听见里面的热闹。 第763章 沈姑娘的存在,着实挡了太子的路 侍立在水榭外的婢女对君舒影行过礼,卷起竹帘,请两人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定睛看去,里面坐了不少人,君天澜和薛宝璋也赫然在席。 琥珀色瞳眸掠过一抹暗光,快得几乎没人注意到。 君舒影拉起她的衣袖,笑吟吟牵着她进去,“顾府这间水榭建的倒是不错,风正好从临水这面送进来,夏日里最是凉爽不过。就是内里的陈设,简单了些。” 说罢,自来熟地在君天澜次座坐下。 薛宝璋唇角含着轻笑,一边轻摇团扇,一边漫不经心道:“宣王这话说的不对,如今四海未平,自当事事从简。铺张浪费,终究是不好的。” 君舒影不以为意,目光从薛宝璋发簪上扫过,笑得意味深长,“皇嫂头上的明珠、身上的缎子,可都价值不菲……若说事当从简,皇嫂第一个该罚。” 薛宝璋正要反驳,君天澜淡淡道:“再争这些有的没的,你二人都不必留下。” 太子发话,众人皆都松口气,将话题转移开。 谢陶趁着众人谈论京中酷暑天气,悄悄摸到沈妙言身边的,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妙妙,你那晚救我,我都没来得及当面对你道谢。卡Kа酷Ku尐裞網”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沈妙言反握住她的手。 两个小姑娘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水榭,在阴凉的曲廊中坐了,沈妙言细细打量谢陶,但见她眉梢眼角多了从前不曾有过的风情,不由惊讶:“你与他……” 谢陶小脸羞红,低头捧住脸,“妙妙,钦原哥哥待我很好,那晚肯定是你想太多了。” 沈妙言无言以对。 “哎呀,别光说我的事儿啦!妙妙,你如今住在宣王府,是不是快要嫁给宣王殿下了?”谢陶红着脸转移话题,“我觉着,他待你真好。” 沈妙言噎了下,认真道:“我不会嫁进皇族的。皇族是非多,哪里有寻常人家自在。阿陶,像你嫁得就很好,上面有个嫂子,凡事都不需要你来操心张罗。” “是啊,嫂子她的确很能干,府中的事,都是她在料理呢。”谢陶难得感喟,随即眼睛一亮,拉起沈妙言的手,“不如我让钦原哥哥帮你注意下,看看京城里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吧?” 她一派天真,只想着怎么嫁才能让妙妙过得舒服,脑海中蹦出个人影,便立即脱口而出,“妙妙,我觉着韩棠之韩公子就很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姗姗来迟的贵公子不小心听见这话,顿时露出见鬼的表情,开什么玩笑,他要敢对沈妙言露出分毫念想,他家那位太子爷,不把他扔进山中喂野狗才怪。 韩棠之打了个哆嗦,对曲廊中那两个姑娘敬而远之,匆匆进了水榭。 而沈妙言回想起韩棠之,他是慕容姐姐曾经的未婚夫,她若与他纠缠起来,那可就乱套了。 两个姑娘又说了会儿子悄悄话,却听得一个娴雅的声音响起:“沈姑娘、弟媳,该用膳了。” 沈妙言抬头看去,身着湖蓝色丝缎长裙的美人扶着丫鬟的手,正含笑站在不远处,周身气度十分温婉大方。 正是顾灵均的夫人,王嘉月。 她心中略有不安,她自知自己并非什么贵客,用膳这种事,让小丫鬟过来请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可是对上王嘉月笑吟吟的眉眼,她只得强压下不安,与谢陶一同起身去水榭中用膳。卡Kа酷Ku尐裞網 水榭里置了两桌酒席,沈妙言坐在君舒影身边,君舒影生怕旁人抢了好菜似的,率先从中间大盘子里挑了只最大的螃蟹,慢条斯理地用钳子等物将螃蟹肉剥出来,放进沈妙言的盘子里,“这蟹有些瘦,蘸的酱也太过寻常,妙妙先勉强用着,等明儿本王再为你寻些好的。” 他自打来到顾府,就没说过好话。 他是天家皇子,顾府的人没有回嘴的道理,薛宝璋倒是反驳了,可她到底是女子,为避嫌,不能屡次三番地与小叔子作对。 君天澜放下筷箸,冷冷道:“不爱吃,就滚回你的宣王府。” 话音落地,水榭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再动筷子。 他这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却不知是对君舒影说的,还是对沈妙言说的。 沈妙言面色不大好看,谢陶生怕她撂筷子走人,因此在旁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裳,小心翼翼给她夹了个鸡腿,“妙妙……” 碍于谢陶的面子,沈妙言垂着眼帘,强忍住走人的冲动,勉强扯出一丝笑,“无妨。” 一顿午宴,在诡异的氛围中结束。 午后正是烈日当空,王嘉月安排了众人去厢房歇息,谢陶领沈妙言去了自己的寝屋,原想同她一起午睡,谁知两人刚躺下,就又有丫鬟过来,说是大少夫人请沈姑娘单独过去说话。 谢陶没想太多,只对沈妙言道:“嫂子最好说话了,大约是要对午膳时候的事儿同你道歉,妙妙别怕。” 沈妙言没她想的这么简单,只是对上那双纯净的眼眸,便只微微颔首,与那侍女离开。 她踏进王嘉月的寝屋,但见房中布置典雅,右面儿摆着一座木制雕山水屏风,房中熏的是淡淡的花香。 身着湖蓝色丝缎长裙的美妇,挽着松松垮垮的堕马髻,坐在床榻上,正慢慢摇着一架悠车。 “大少夫人。”沈妙言开口。 王嘉月抬头,笑了笑,“沈姑娘到了,快请坐。” 沈妙言在悠车边的绣墩上落座,望了眼悠车里白嫩嫩的小宝宝,瞧见小宝宝穿的衣裳是浅蓝色的,笑道:“小公子长得真好。” 王嘉月凝视着熟睡的孩子,笑容透出怜爱,“太子龙章凤姿,太子妃国色天香,他们若能诞下孩子,才真正叫长得好。” 沈妙言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王嘉月抬眸,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的脸,“沈姑娘是聪明人,应当懂得我的意思。”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妙言不懂。” 旁边侍立的丫鬟,呈上来一只雕花檀木盒。 王嘉月将那檀木盒递给沈妙言,“我原也不是多嘴多舌的妇人,可沈姑娘的存在,着实挡了太子的路。我受人之托将这盒东西交给沈姑娘,还望沈姑娘能离开镐京、离开大周,再不要误了太子的事。” —— 沈月如在慕情馆的出场,在“第668章你可还念着慕容姐姐”就有伏笔,没毛病。 部分读者要求妙妙去魏国,去魏国对妙妙而言,是退无可退时才会走的路,因为大家知道她有亲人在魏国,可她自己并不知道,她也只是认识一个连澈,魏国对她其实是陌生的。 第764章 喜欢是一回事,尊重,是另一回事 沈妙言接过木盒打开来,里面摆着一沓厚实的银票。 红润的唇角挑起一道冷讽的弧度,“大少夫人是受顾钦原之托?” 王嘉月沉默。 沈妙言起身,将那木盒朝空中一挥,上百张银票洒落得满屋都是。 唇角的笑容渐渐敛去,她面无表情,望向那座木质屏风,冷冷吐出两个字:“小人!” 说罢,潇洒地转身离去。 王嘉月凝望她纤细却倔强的背影,秀美白净的脸上绽出无奈的笑,“钦原,是你看低了这个姑娘,还是借我之手,刻意拿银票羞辱她?” 身形纤瘦的公子从屏风后走出来,盯着远去的那道背影,不置可否。 他睚眦必报,表兄那夜被她如此戏弄,还被拉到大街上当做采花大盗对待…… 表兄愿意纵容她,但并不代表他也能宽容她。 不回敬一二,他就不是顾钦原。 沈妙言顶着烈日走到水榭,见对面的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几名青衣花旦模样的姑娘,正紧张地彩排着。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君舒影在前院与顾家的几个年轻子侄吵了一架,又嫌弃顾府准备的厢房不够宽敞舒适,又挑剔人家准备的茶水不够好怀疑顾府的人慢待他,窝了一肚子气,正漫步而来。 他瞧见沈妙言独自站在水榭中,双眸一亮,正要过去搭话,却见身着墨袍的男人抢先一步踏了进去。 沈妙言不爱看戏,静静在水榭中呆了会儿,转身打算去前院寻君舒影一起回宣王府。 谁知刚转身,就撞上一个硬硬的胸膛。 “疼……” 小姑娘揉了揉额头,触目所及是绣着暗金色团龙的墨色锦袍。 琥珀色瞳眸掠过冷意,她也不抬头看他,只敷衍地行了个屈膝礼,转身就要绕走。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到前面的廊柱上。 “背好痛……” 小姑娘撞得龇牙咧嘴,伸手去够后背,还没够着,男人抬步上前,捏住她的小脸,逼她抬头,暗红色瞳眸满是深沉,“就这么不待见孤?” 沈妙言打开他的手,倔强得将视线挪到旁边。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盯着她,沉默良久,轻声道:“就算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咱们风风雨雨走了这么多年,你对我——” “从你将我关进地牢开始,从你那晚强占了我的身子开始,我对你,就再没有念想了。”沈妙言垂着眼帘,语调平静。 午后的风穿过水榭,透着闷人的灼热。 君天澜逼近她半步,挑起她的下巴,性感的薄唇扬起一道讽刺的弧度,“沈嘉,盯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再也不喜欢我。” 琥珀色瞳眸一如最初般漂亮。 却失了最开始的纯净与天真。 少女迎着他的视线,无所畏惧,“如你所言,我们再也不会有未来。君天澜,事到如今,你何必再与我纠缠不休?喜欢是一回事,尊重,是另一回事。” 男人盯着她,低低笑了起来。 暗红色双眸似乎又鲜红些许,他的指尖缓缓上移,轻轻揉弄那樱粉色的唇瓣,声音染上从未有过的邪肆,“你并未回答我的问题。沈嘉,别骗你自己了,你分明还——” 女孩儿“啪”一声打落他的手,脊背挺得笔直,只死死瞪着他。 垂在袖中的手早攥紧成拳,琥珀色瞳眸中满满都是防备,她在这个男人面前,用这般倔强的姿态,死死维护自己那一点仅剩的自尊。 绝不能,再陷入被动了…… 君天澜单手撑在她背后的栏杆上,俯身,缓缓靠近她的唇。 周身的气息越发霸道,血红色瞳眸透出浓浓的占有欲。 她是他的,从最初到将来,都是他的。 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不能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眼睫低垂,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嘴角,滑到她的耳畔:“沈嘉,当孤大权在握的那天,你一定会乖乖回到孤的身边。这世上,不会再有其他男人,敢占有孤的女人。” 沈妙言咬住唇瓣将他推开,大步向前院奔去。 君天澜独自立在水榭中,阴沉狠戾的目光落在水上,戏台上的青衣花旦和小厮们吓了一跳,急忙收回好奇的视线,继续紧张地排练。 韩棠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摇着把青竹折扇,认真道:“刚刚刑部传来消息,清平街暴民闹事的那宗案子,已经正式结案。殿下想要的线索,因为牢中那几名为首暴民的死亡,算是彻底断了。” 君天澜背对着他,缓缓转动墨玉扳指,面容冷峻,看不出在想什么。 水榭中一时陷入寂静。 韩棠之知晓自家殿下在这方面的直觉向来敏锐,可刑部的确从暴民口中撬不出其他线索,那桩暴动的案子,明面上看起来就是宣王引起,再无其他势力在里面推波助澜。 默了会儿,他又道:“慕情馆下面的地宫里,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往十八层宝塔,所以他们才能避开刑部与大理寺的密探,干了这么多年掳掠少女的事。” “密道?” “是。” 墨玉扳指转动得越发快,君天澜沉吟良久,忽然道:“派人去查慕情馆和宝塔下方,是否还有其他密道。” 韩棠之怔了怔,随即意识到,君天澜是怀疑慕情馆这么多年积蓄的宝物,乃是通过密道偷运走的。 他含笑拱手,“臣遵旨。” 正要离开,君天澜又淡淡补充,“用太子府的暗卫。” 韩棠之脚步顿了顿,如果用太子府的暗卫,就意味着太子不打算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更不打算让宫中那位知晓。 若真顺着密道找到那些财富,也意味着,可以不必报到宫中,而是…… 私吞。 温润年轻的面庞上,噙起点点浅笑,他在君天澜背后深深一拱手,立即去办。 另一边,沈妙言回到宣王府,随意冲了个凉水澡,就上床补她的午觉。 一觉睡醒已是黄昏。 小姑娘喝了两碗素问送进来的碧梗粥,又吃了几块儿莲子酥,拿起挂在墙上的圆月弯刀,兴致勃勃地去演武场练习刀法。 君舒影照例充当陪练,却不知哪根筋儿搭错了,没像平常那般放水,招招都透出狠厉。 第765章 他对你做的事,我也想做一遍 小姑娘的弯刀连续被打落七八次,彻底恼了,拎着袍子奔过去将弯刀捡起来,刀尖闪着寒芒直指向君舒影,身形一动,从原地掠了出去。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站在原地,唇角含起不屑的轻笑。 皓月当空。 月圆弯刀第二十八次脱手而出,小姑娘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 她发髻散乱,衣裳被磨破好几处,唇角和脸颊上隐隐还有着淤青。 她坐在地上,幽怨地盯向君舒影,对方在月下独立,白衣胜雪,神仙也似。 她觉着有点委屈,随手抓了把土丢向他,“君舒影,你真讨厌。” 君舒影提剑走到圈椅上落座,绝艳的脸上流露出不满,“小妙妙,我今天在顾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安慰我,还说我讨厌……” 沈妙言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呸,你自己不会说话,倒怨起我来了!哪有客人去人家府里做客,像你那样嘴里没句好话的,人家能给你好脸色看,那才有鬼!顾家不是萧家,更不是宣王党,没道理处处捧着你。” 君舒影喝了口凉茶,“午后,我看见你和他在水榭里说话,他亲你耳朵。卡Kа酷Ku尐裞網” 酸酸的语气。 沈妙言一怔,恍然明悟,这货今夜突然发飙下重手,原来并非是因为顾家人没给他好脸色,而是冲着这茬。 “他没亲我耳朵。”小姑娘脱口而出。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沈妙言拖着刀奔到他身边,“他真没亲我耳朵!他只是跟我说话!” “啧,跟你说话不能站着好好说?凑你耳朵旁是怎么回事?” “你……”沈妙言语噎,恶狠狠道,“反正我与他清清白白!” 她说完,又忽然皱起眉,这种私事,她跟君舒影解释个什么劲儿? 正犹疑间,君舒影忽然将她拉到怀中,不由分说地凑到她耳畔,“他对你做的事,我也想做一遍。” 拈酸吃醋的语气。 他身上自带一股清淡的莲花香,莫名能安抚人焦躁的心。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沉住气,强忍住推开他的冲动,“那你现在做过了,可以放开我了!” 君舒影按着她肩膀的手指紧了紧,有些不舍地松开,丹凤眼凝望退出去三丈远的姑娘,认真道:“月半就是中秋了,到时候宫里有宴会,你跟我一道进宫。” 小姑娘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想进宫。” 君舒影深谙她的心理,知晓如何拿捏她,“谢陶也会去。” 果不其然,小姑娘开始沉吟。 半晌后,她懒懒道:“那好吧。不过宫中牛鬼蛇神众多,你要护着我些。” 她这人天生带煞,什么都不做也能招惹上仇家,皇宫那种地方,尔虞我诈阴谋阳谋数不胜数,她上次还因为俞昭仪的死,平白无故挨了板子,也真是怕了。 君舒影答应得爽快,沈妙言甩了甩弯刀,抬步回蓬莱阁沐浴就寝。 男人独坐月下,对着空旷的演武场,丹凤眼中掠过蓬勃的算计。 他如今算是看透了,君天澜那厮,根本不打算对小妙妙放手。 而小妙妙对他…… 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恐怕那丫头心里面,也还惦记着君天澜。 可他好不容易将小妙妙留在身边,怎么容忍得了她再被君天澜抢回去。 反正与谢家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谢昭除了牵动草原那边,其他作用就是后院一个摆设,不如趁着中秋宫宴时,求父皇允许他休妻,迎娶妙妙为宣王妃。 届时他与妙妙生米煮成熟饭,还愁她再被人抢走吗? 澄澈的月光中,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抬手摸了摸脸,丹凤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困惑,他自问这张脸也算艳绝无双,比起君天澜那张死棺材脸,分明好看许多,怎的妙妙就是看不中他呢? 他还不够美吗? 临近中秋,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宣王府里新裁制了秋衣,沈妙言也得了六套,俱都是按照君舒影的品味儿来的,精致妖艳,独领风骚。 她站在青铜落地镜前,盯着镜子里的少女,少女云鬓高耸,衣领开得很大,胸前的半痕雪白与修长的粉颈颇为诱人。 腰身偏又收得很紧,广袖低垂至缀明珠的丝缎鞋面,火红色裙摆重重叠叠用金线绣满莲花,锦绣妖娆之余又透出清丽,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极好。 君舒影拎着篮子进来,见她正试穿新衣,目光落在镜子里,不禁怔了怔。 他的眼光很准,她穿这种风格的衣裳,真的非常合适。 沈妙言见他回来,拎起重重叠叠的裙摆走过去,白嫩的小脸上颇有些羞恼,“君舒影,我穿成这样,还怎么跟人打架?不如我把外面的这几层纱给剪掉吧?” “不准。”君舒影拦住她,“你这样穿很好看,明天宫里中秋夜宴,你就穿这一身儿。”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青铜镜,心里暗搓搓还是觉着穿劲装方便她跟人动手,她如今倒是有点儿理解君怀瑾为何总是一身男装了。 做女人真麻烦。 “我去郊外山野里转了一圈,看见有棵柿子树上的柿子熟了,摘下来给你尝尝鲜。”君舒影将篮子上的白布掀开,里面铺着软和的棉花,棉花里果然躺着五六个红彤彤软乎乎的柿子。 沈妙言盯着他,想象了一下君舒影身着白衣纤尘不染,去爬树摘柿子的场面。 不过她很快把那滑稽场景抛到脑后,她今年第一次吃柿子,还是颇有些兴奋的,拎着重重裙摆坐到桌边,好奇道:“甜不甜呀?” “我剥一个尝尝先。” 两人凑到一块儿吃柿子,守在门口的素问满脸尴尬。 如今小姐与宣王走得越发近了,主子若再不努力…… 恐怕这辈子,都将与小姐渐行渐远。 于是今晚夜寒接到的信鸽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小姐和宣王一起吃柿子。” 夜寒挠挠头,不明白这种小事有什么好飞鸽传书的。 吃柿子就吃柿子呗,他们太子爷也不是吃不起,太子府后院就种了好几棵柿子树,如今都结上好大的柿子了。 素问就爱小题大做。 他想着,随手将小纸条扔掉。 今晚君天澜的宵夜中,赫然多了两个红彤彤的大柿子。 第766章 那是我的猫猫 君天澜坐在书案后,盯着那俩柿子,夜寒一本正经道:“素问递来消息,说小姐与宣王一起吃柿子。如今柿子虽还未上市,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属下寻思着,他们能吃到的,主子也能吃到,因此特地去后院摘了熟柿子给主子吃。” 一派忠诚护主的好暗卫形象。 君天澜垂眸,淡淡道:“今晚的宵夜赏你了。” 夜寒愣了愣,随即涌起狂喜,连忙谢过他,捧着那份宵夜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主子将自己的食物分赐给下属,对下属而言是天大的荣幸,更何况君天澜还是太子之尊。 夜寒走后,君天澜低头继续处理折子,勉强看了两本,就再也看不进去,皱起眉尖,将手中的折子砸了出去。 烛火渐渐燃尽。 他坐在黑暗中,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翌日,正是中秋。 宫中准备了夜宴,镐京城里三品以上官阶的人尽可带家属入宫,与皇帝一同庆祝团圆。 沈妙言穿着火红色金线绣莲花重纱长裙,发髻上簪着金步摇,身形虽纤细玲珑,可该大的地方却是一点都不小,一下马车,就引起四周人的瞩目。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今日罕见地穿了红色,他的容貌本就偏于艳丽,如今换了身红衣裳,越发衬得他光风霁月、俊美潇洒。 两人站在一块儿,若众人并不认识他们,定要赞一声两人相配。 可偏偏这两人,并非夫妻。 谢昭的马车在后面停下,扶着侍女的手走下马车,一双妙目含着几分怨愤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明明她才是宣王妃,可宣王却把她关在后院,处处将这个贱人带在身边。 若非今夜是中秋节,她身为王妃必须进宫,恐怕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打算将她放出来。 此时皇宫里张灯结彩,宫女们端着精致的红木托盘来来往往,吹笙吹竽之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鬓影衣香,热闹非凡,繁丽奢华得仿佛天上云间。 沈妙言夹在君舒影和谢昭中间,原还觉着尴尬孤单,好在还未踏进锦绣大殿,就碰到了前来赴宴的谢陶,两人听宫女说现在还未开宴,便结伴儿去旁边的高台水榭说话。 高台水榭下方就是沁心湖,如今湖光映衬在水榭之中,显得波光荡漾,红色宫灯一照,越发凄艳好看。 两个姑娘手拉手说了会儿悄悄话,沈妙言忽然听得一声猫叫,竖着耳朵道:“阿陶,好像是你的猫。” 谢陶也竖起耳朵,果然,笙竽奏乐声的掩盖下,细细弱弱的猫叫她熟悉至极。 她急忙朝猫叫声方向跑:“我去寻猫猫!” 沈妙言无奈地看着她跑走,喊道:“待会儿就要开宴了,你别跑远啊!” 谢陶沿着水榭长廊一路奔走,最后终于停下,盯着前方的青衣公子,那公子怀中抱着只小黄猫,不是她的猫猫又是谁的。 面对陌生人,她很有些纠结,拧巴着一张娃娃脸,不大敢上前。 萧城诀坐在石桌旁,正拿桌上瓷碟里的小鱼干喂猫,余光瞥见一双绣小鲤鱼的绣花鞋,目光上移,就瞧见两只纠结地拢在一起的袖子。 再往上,就对上一张拧巴的娃娃脸。 娃娃脸上的大眼睛,在莲灯下一眨一眨,无辜又纯真。 他怔了怔,很快认出这女孩儿似乎是谢家那个小哑巴,好似七月时成了顾家的新妇。 他收回视线,唇角习惯性地扬起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你挡着我的光了。” “猫……猫猫……”谢陶腼腆,不大习惯与外男说话,“那是我的猫……” “你的?”萧城诀冷笑,“这猫儿本公子养了一年多,怎么会是你的?” “真的……真的,是……是我的猫!” 谢陶十根手指紧紧扭在一起,一紧张,就开始结巴。 萧城诀斜眼看她,“那你唤它一声,看它应不应你。” 谢陶鼓起勇气,朝小黄猫唤道:“猫猫!” 小黄猫扭了扭身子,用屁股对着她。 萧城诀看着谢陶渐渐涨红的脸,觉着好笑,懒懒道:“你喜欢本公子的猫,也不该如此胡说八道,说它是你的猫。本公子宽大为怀,可以让你摸一摸它的。” 说着,将小黄猫抱起来。 “我没有,没有胡说……”谢陶委屈,双眼中逐渐蒙了层水雾,凑过去摸了摸小黄猫的脑袋,“猫猫,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萧城诀望着这张泫然欲泣的娃娃脸,越发觉着这小哑巴好笑。 谢陶摸着摸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一把抱住小黄猫,朝锦绣大殿飞奔而去。 只要到了那里,妙妙就可以帮她作证,这小黄猫的确是她的! 谁知还没跑出几米远,她左脚踩到右脚,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 小黄猫不小心被丢出去,优雅地落地,转身踩了一脚小姑娘的脑袋,再度跳进了萧城诀的怀中。 萧城诀从容地漫步到谢陶跟前,撩起袍摆单膝蹲下,正要好好训一训这个不知轻重偷他猫儿的姑娘,谁知却看见这小哑巴啪嗒啪嗒掉起眼泪。 他最烦女孩儿哭。 脸上的神情冷了几分,他淡淡道:“你委屈什么?” “猫……它是我的猫猫……”谢陶爬坐起来,抬袖擦眼泪,一双眼盯紧了小黄猫,“我待你不薄,我还带你去楚国找妙妙,你怎么不理我了……呜呜呜!” 纤细的肩膀一耸一耸,她哭得伤心极了。 回廊中的羊角宫灯在风中摇曳,那张娃娃脸哭得皱巴巴,可眼神却意外的,纯净。 像是涉世未深的稚童,那么干净纯粹,引得人忍不住怜惜。 萧城诀本不想管顾钦原的媳妇儿,可不知怎的,下意识从袖袋里取出帕子扔给她,满脸嫌弃,“哭起来丑死了!顾钦原怎么会看中你这样的女人!” 这么一说,谢陶哭得更加厉害,拿着那块儿手帕,一边撸鼻涕,一边带着哭腔争辩出声:“呜呜呜呜……我不丑的!” 萧城诀狠狠盯着她,这姑娘要偷他的猫,没偷成功,他不过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话,她却哭成这样,合着他还要反过来安慰她是吧? 正出神间,谢陶伤心地将擦过鼻涕的帕子,慢慢塞回到他手中。 —— 今晚只有三更哈,明晚恢复四更。 啊啊啊,好想腾几天时间出来捋细纲!!可惜手中存稿还不够…… 谢谢“斯(爱心)”、“柠檬草”、“风轻琳舞”的打赏哦! 第767章 求父皇赐婚 在男人铁青着脸的表情中,谢陶无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朝锦绣大殿走,哽咽着自说自话,萧城诀拿着那块帕子,压根儿没听懂她在叽呱什么。 他站起身盯向她的背影,正要发怒,然而小姑娘的背影看起来着实单薄可怜,向来铁石心肠的男人犹豫半晌,终是没出声儿,有点儿蒙圈地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回过神,紧忙将手中还粘着鼻涕的帕子丢出去。 夜宴已经开始。 君烈照例说了些四海未平、激励群臣斗志的话,就示意上歌舞。 太乐局为投皇上喜欢,排练的乃是一曲《秦王破阵舞》。 谁知刚敲响前奏,君舒影就放下手中茶盏,扬声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歌舞声停,锦绣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君天澜握着酒盏,抬眸看向君舒影,却见他唇角含着轻笑,正认真地凝视旁边的女孩儿。 暗红色瞳眸掠过冷芒,握着酒盏的手紧了又紧,他垂眸,对身后的夜凛轻声说了几句话。 夜凛微微颔首,悄悄朝君无极走去。 君烈的目光饶有兴味地扫过君舒影与沈妙言,随手抚开碧玺手串的金穗子,笑道:“但说无妨。” 在众人瞩目中,君舒影握住了沈妙言的手。 沈妙言一怔,想要抽出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四周的目光叫她不安,她红着脸,压低声音:“君舒影,你放手!” 君舒影眉梢眼角斜挑着款款深情,火红的锦衣将他衬得越发绝艳出尘。 他握紧了她的手,认真道:“妙妙,咱们在楚国相识,之后虽一别经年,可上苍早已注定咱们的缘分。今夜中秋,该取团圆之意,我——” “父皇,五弟这种私事拿到朝堂上说,纯粹是浪费诸位大人的时间。”君天澜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君舒影抬眸盯向身着明黄色太子服制的男人,两人目光交汇,群臣们屏息凝神,谁都察觉到了这二人间的暗暗较量。 沈妙言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将自己的座位朝旁边挪了挪。 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事关本王王妃,在太子眼中,怎就成了私事?”君舒影盯着君天澜冷笑,动了动指尖,刚刚被他握着的那只柔嫩小手早已不知去向,叫他气恼又怅然。 君天澜面无表情,“五弟的王妃,不正坐在你旁边吗?” 谢昭面带难堪。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际,上座的萧贵妃似笑非笑,转向君烈,娇滴滴道:“皇上,还是先上歌舞吧?免得舒儿又被太子指责不懂事。” 她是不愿意君舒影立沈妙言为宣王妃的,这句话,既能警告君舒影,更趁机摆了太子一道,暗指太子严苛。 顾皇后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斜了她一眼,淡淡道:“萧妹妹这话说的不中听,太子不过是为满朝文武考虑,在妹妹眼中,如何就成了指责五皇子不懂事?” 萧贵妃垂眸轻笑,没接话。 君烈最烦这两人斗,瞥了眼懊恼的君舒影,冷冷道:“先上歌舞。” 军乐雄浑。 沈妙言端坐着,刻意让自己忽略掉君天澜与君舒影这两人,一边享用宫中佳肴,一边看舞姬与侍卫们在大殿中气势十足的舞蹈,看着看着,却不由回想起那夜云香楼初开,妩红尘身着白裙在楼下的一舞。 明明出身秦楼楚馆,可她的舞姿,却比这些柔弱无骨的舞姬们更加直击人心,那是真正有灵魂的舞蹈,并非宫中这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锦绣大殿里的群臣许是也觉得太乐局调教出的歌舞匠气太浓,因此都没什么心思观赏,只彼此觥筹交错,互相畅谈大周各地的丰收。 沈妙言回味着妩红尘的舞蹈,不觉一曲渐歇。 旁边君舒影望向她,她察觉到这人的视线,飞快垂下眼帘,端起面前的果露轻呷,遮挡住自己的小半张脸。 她没什么太大的本事,许是从小经历的磨难有些多,因此练就了一身遗忘烦恼的本领。 那些烦人的事、烦人的人,只要不刻意去想,仿佛就真的不存在。 人生苦短,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君舒影沉住气,正要开口再提求娶她为宣王妃之事,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君无极大约喝醉了,手中金盏被他砸得老远,他仗剑起身,在空旷下来的大殿中执剑而舞,声音雄厚有力:“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他平素纨绔,在贵族们眼中最好斗鸡走狗,今夜这套剑却舞得极好,更兼所吟诗歌波澜壮阔,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上座的君烈兴味儿颇浓,这个二儿子,尽管平日里所干之事令人糟心,可今夜这一出剑舞,还是相当不错的。 剑舞完毕,君无极收剑,踉踉跄跄朝上座跪下,“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但说无妨。”君烈甩了甩碧玺珠串,心情颇好。 “儿臣府中,侧妃、侍妾已全,却缺了个女主人。儿臣求父皇赐婚!” 他醉醺醺的,伏地叩首。 君舒影盯着他,面色有点难看。 君烈兴致更浓,这个儿子好女色是出了名的,府中美人虽多,可正妃之位却始终空悬,据他说是要留给最心爱的姑娘。 如今他主动恳求赐婚,莫非是浪子回头,遇到真心爱慕的女人了? 他饮了口酒,虽然已是中年,可那张脸却仍旧俊逸,朗声道:“吾儿求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说与朕听听。” 君无极直起上身,双眼醉醺醺的,英俊的脸庞上,是挡也挡不住的春光,“回父皇,乃是云香楼的妩红尘,妩姑娘!当初妩姑娘一支《秦王破阵舞》,叫儿臣一眼倾心,从此对她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求父皇成全!” 说罢,认认真真地叩首下去。 满殿寂静。 君烈的笑容僵在脸上。 君无极的生母张妃急忙离席,朝君烈拜下,“皇上,无极喝醉了,才说出这种荒唐话,皇上莫要与他计较……” 第768章 谢陶小可怜 她很有些诚惶诚恐。 君无极是天家皇子,身份自是贵不可言,可如今,竟然当着群臣的面,扬言要求娶一个青楼女子! 就算那女子再如何清白、再如何才艺双绝,可出身青楼却是改不了的污点。 堂堂皇子,岂能立青楼女子为王妃! 君烈看在张妃的颜面上,强压住怒意,冷冷道:“孽障!既是喝多了,还不赶紧滚下去醒酒!” 君无极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醉醺醺道:“儿臣是真心喜欢妩姑娘的,妩姑娘品貌出众,虽然沦落红尘,却比在场诸多贵女还要干净清白,求父皇成全!” 一番话,不仅再度惹恼君烈,更是大大咧咧直接将在场的小姐们得罪了。 君烈气得牙痒,随手将碧玺手串掼到桌上,“来人,给朕将这个逆子拖出宫!罚禁足府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府半步!” 君无极晕晕乎乎被两名内侍架出去,嘴里还嚷嚷着妩红尘的小名。 殿中闹了这么一出,君烈被君无极的荒诞无稽惹怒,夜宴都吃不下去了,直接带着娇滴滴的萧贵妃拂袖离席。 皇上一走,后妃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顾皇后很快带着其余嫔妃回宫。 锦绣大殿中的气氛倒是热络许多,年轻的贵族子弟们甚至耍玩起行酒令来,谁输了就要当场作诗一首,或者仿效端王,舞一套剑法。 沈妙言专心致志地吃着面前的大闸蟹,秋天蟹肉鲜嫩,蟹黄又多,她吃得不亦乐乎。 君舒影无奈地看了她片刻,又将视线挪向上座面无表情饮酒的君天澜。 君无极刚刚那出戏来得突然,不消多想,就知道是他这位好皇兄撺掇怂恿的。 如此一来,父皇气都气走了,今夜哪里还轮得到他请求赐婚。 雪白大袖遮住了攥紧的拳头,君舒影垂下眼帘,唇角的笑容在殿内灯火的映衬下,泛出狰狞之色。 谢昭毫无胃口,呷了口桂花酒,起身道:“殿中太闷,臣妾出去走走。” 君舒影没搭理她。 对面的顾钦原始终注视着她这边的动静,见她起身离席,也紧跟着离开大殿。 谢昭遣退侍女,独自行走在长长的回廊中。 这回廊高高建在沁心湖上,红纱羊角宫灯的光影中,她拖曳着长而华丽的裙摆,美丽的容颜染上凄迷,纤纤玉手拂拭过雕花扶栏,凭栏远眺的模样寂寞如仙。 顾钦原在她不远处顿住步子,背着双手,静静凝视她。 远处的丝竹管弦连成一片,遥远又朦胧。 谢昭凝望了会儿宫中夜景,忽然转向他,绽出一个笑容,“顾公子。” 顾钦原迟疑半晌,抬步走了过去,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谢昭垂眸,盯着他的靴履,迈着莲步,款款走到他跟前,慢慢抬起头,在灯下凝望他的容颜。 四周无人,丝竹管弦与秋虫的鸣声像是隔着九重天,曲廊的灯火延展至远方湖面,水波荡漾,更显秋夜寂寥。 许是果酒喝多了,谢昭的眼角染上绯红,柔弱无骨的小手覆上顾钦原的面庞,声音透出些许凉意,“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若当初我嫁的人是公子,该有多好……” 灯笼凄迷的红晕洒在她的脸上,那双妙目中满含情愫,明明灭灭,叫人辨不清那情愫的真假。 顾钦原心神恍惚,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地唤出那个在心中默念了十几年的名字:“昭儿……” 谢昭无言地将脸颊轻轻靠在他胸膛上,“宣王府的日子,真苦……我每夜每夜数着天上的星辰,直到长夜过半,直到启明星亮起……顾公子,救我出苦海吧……” 顾钦原低头,看见怀中美人低垂眼睫,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染湿了他的衣襟。 他还未及回答,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寻着声音看去,谢陶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廊上,哭得鼻尖通红。 顾钦原下意识地将谢昭护在身后。 谢陶哭着冲过来,想要去打谢昭,“你抢走了爹娘,又想抢我的相公!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从幼年时积蓄的仇恨,彻底爆发,点燃了小姑娘的斗志,她卯足了吃奶的劲儿,拼命想去打谢昭。 只是还未触及到人家半片衣角,就被顾钦原狠狠推倒在地:“泼妇!” 小姑娘抬起晶莹泪眼,顾钦原示意谢昭先回锦绣大殿,继而居高临下,冷冷道:“顾府的媳妇,该是识大体的。你这般哭闹,是要将所有人都吸引过来,让他们看见我与昭儿吗?!你想害死你的夫君?!” 谢陶跌坐在地上,睫毛上还挂着委屈的泪珠,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想害钦原哥哥!是你跟她,你跟她——” “我跟她如何?”顾钦原冷着脸在她跟前蹲下,疾言厉色,“为妻之道,还需要我再教你吗?你再这般大呼小叫不识大体,就回你的谢府好了!” 谢陶满脸委屈,却不敢同他顶嘴,只抬袖擦眼泪。 顾钦原的脸色软了些,递给她一方手帕,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你是我的夫人,我心中自是有你的。刚刚和谢昭,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应该理解的,处在官场中的男人,逢场作戏再正常不过。若你无法理解我,你又怎么敢说,你喜欢我呢?” 一番话,夹枪带棍,还顺带扔了几颗枣儿。 谢陶拿他的帕子擦去眼角的泪花,认真道:“钦原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没有骗你。既然你说与她是逢场作戏,那我便信你。” 顾钦原唇角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真乖。” 他拥着谢陶离开曲廊,不久后,身着青衣的俊逸公子抱着只猫儿,笑吟吟出现在回廊里。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猫儿柔软的毛发,萧城诀低头,眉梢眼角都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你的前主人,活得真糊涂,怨不得你不肯再跟她,真是个小可怜……” 第769章 只求你给我,喜欢你的机会 锦绣大殿,夜宴还在继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心满意足地吃了三只大闸蟹,君舒影拿酒给她满上,“宫中的秋露白乃是杭城新进贡的,味道醇而不烈,妙妙若是爱喝,多喝些也无妨。” 沈妙言盯向白玉碗中的酒,但见酒液金黄醇厚,里面隐约可见掺着些新鲜桂花,还有桂花糖沉淀其中。 她端起来,以袖掩口尝了尝,眯眼笑道:“果然比别处的秋露白醇厚味冽,桂花香也十分甘甜呢。” “我让你品尝的东西,自然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物。”君舒影给自己满上酒,惬意地品尝。 他们二人皆都身着红衣,端坐在灯火下,旁人看去,只觉宛如金童玉女,相配得很。 君天澜捏着杯盏,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那个该死的小女人,可余光总是不经意就瞟到他们,那女人穿着以前从未穿过的火红长裙,胸前的半痕雪白都露出来了,不知勾了殿中多少男人偷偷打量。 他不耐地扯了扯衣领,暗红色瞳眸略显阴鸷,只觉沈妙言一举一动都透出妩媚,叫他不爽。 没过一会儿,有几位贵公子过来与君舒影寒暄,沈妙言正好喝完两大碗酒,以手托额坐了会儿,还是觉着闷得慌,于是颤巍巍起身,朝殿外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迈出大殿,秋夜里混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小姑娘深深呼吸了会儿,转身朝西房走去。 西房隔音极好,一跨进去,外面的丝竹喧嚣就都消失不见。 她疲倦地走到里面,掬了把凉水洗脸,对着落地青铜镜整理了一番仪容,觉着脑袋清醒了些,这才朝外间走去。 外间布置典雅奢华,拔步床、圈椅花几等物一应俱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哪家姑娘的闺房。 刚穿过博古架月门,身后便传来低沉清冷的声音:“谁让你穿这种衣服的?” 沈妙言脚步顿住,回转身,身着明黄色绣团龙锦袍的男人缓步而来,周身所携气息,冰寒如霜。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跌坐进身后一把酸枣木圈椅里。 君天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她喝多了,小脸红扑扑的,尤其是眼尾,像是描画上最红的胭脂,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 沈妙言醉意上头,实在提不起精神同他周旋,手肘撑着圈椅扶手,疲倦地半阖上眼皮,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四哥……让我歇歇吧。” 她好累。 离开他的每一天,尽管她吃好睡好,可其实她都过得好累。 但是,回不去了啊,他如她所愿娶了薛宝璋,他们二人,再也回不去了…… 君天澜望着她疲惫的容颜,胸腔里燃起的怒火,莫名其妙,烟消云散。 西房中一片寂静。 君天澜沉默良久,将她从圈椅上打横抱起,轻轻把她抱到拔步床上。 他如同对待一件珍宝玉器,将她小心翼翼放到里侧,自己卧在外侧,借着灯笼的光,默默凝视她的脸。 小姑娘在睡梦中嘟囔了句什么,下意识地朝外面滚,正好滚进他的怀里,如过去无数个夜晚那般,以舒服地姿势枕在他的手臂上,小身子朝他胸膛里拱了拱,因为觉得安全,所以睡得更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暗红色的瞳眸罕见地现出温柔,男人伸出手,轻轻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继而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额间烙下一吻。 梦中的小姑娘,恍恍惚惚宛如身处漫无边际的草原,忽然有蝴蝶飞来,轻盈落在一朵小小的花苞上,继而催开了一整座草原的繁花。 尽显深情款款。 月上中天。 锦绣大殿的宴席在夜半时分终于散场,君舒影左右寻不到沈妙言,最后还是宫中的暗桩禀报,说她进了西房,一直没见出来。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闯进西房,一眼看见睡在床上的那两人。 丹凤眼,瞬间通红。 他掠到床边,不由分说地拉起沈妙言的手,将她从床上拽下来,飞快朝外面奔去。 君天澜坐起身,目视君舒影发疯般的背影,薄唇流露出一抹冷笑。 沈妙言的醉酒在一路狂奔中醒了大半儿,她拼命挣开男人的手,“你做什么呀!” 这里正是御花园。 君舒影那张极致绝艳的脸上,满是情伤,“你拒绝我,是因为你还喜欢他,是不是?” “我没有……”小姑娘揉着被抓疼的手腕,垂下眼帘,争辩的声音透出无力。 “什么不想嫁进皇族,你分明,只是不想嫁给我!”君舒影在月光下,笑得苦涩而狰狞,“沈妙言啊沈妙言,你这个女人,真叫人又爱又恨!”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秘密被他挑开,横亘在二人中间,透着血淋淋的味道。 沈妙言眼圈通红,仰头盯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其实也无需解释,君舒影说的,本就是事实。 只是,只是她觉得,与其想方设法拒绝君舒影这个人,不如直接告诉他,她不想嫁进大周皇族。 如此,是不是对他造成的伤害,也能少一点呢? 她想得理所当然,可当真相被戳破时,却分明对他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小姑娘心中有愧疚,有无奈,默默收回视线,声音透出浓浓的无力,“你若觉着我可恨,那便打我骂我好了。我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不值得你与他喜欢。” 君舒影恶狠狠盯着她,明明厌恶这个女人的口不对心,可当她露出这般落寞的神情,他又莫名的…… 心疼。 她自幼被娇养长大,虽然国公府覆灭,可君天澜却一直宠着她。 她努力地想要让周围人不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尽管手段用错了,可这份心意,又何其宝贵。 神仙般的男人沉默良久,终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伸手去揉她的发心,“小妙妙……我该拿你怎么办?” 沈妙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红着眼圈,“对不起……” 君舒影在她面前俯身,捧起她的脸儿,认真道:“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再用别的借口敷衍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强迫你马上喜欢我,只求你给我,喜欢你的机会。” 第770章 难道,萧城诀看上她了? 小姑娘泪如雨下,使劲儿地点点头。 君舒影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落在她的小手上,试探着用自己的大掌,轻轻包覆住那只小手。 沈妙言下意识地挣扎。 君舒影握得很紧。 他的手很温暖,与君天澜的手触感是不同的。 沈妙言面颊绯红,挣了半天挣不开,却听见极清澈悦耳的声音响起,丝丝缕缕,满是诱惑,“小妙妙,忘记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是喜欢另一个男人。试着将你对他的喜欢、对他的依赖,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好不好?” 沈妙言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 她很想忘记藏在心里面的那个人。 如果他用四年的时间,让她深深爱上他,那么她可不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将那四年从她生命中抹去? 小姑娘咬住唇瓣,强忍住被君舒影牵手的不适,随他朝宫外走。 朱红与明黄色的宫道深深浅浅。 宫女们提着垂流苏宫灯,为两人照出一条光亮的通道。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都是灯,暖暖的,很明亮。 沈妙言与他并肩往前走,似乎因为这些灯和身边高大的男人,再也不怕那黑暗。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身着明黄色绣团龙纹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阴鸷的目光,始终落在他们紧牵着的手上。 …… 秋高气爽。 沈妙言下帖子给谢陶,约她出来逛街,谢陶在顾府闲得快闷出毛来了,兴高采烈地回帖答应,两人于第二日下午在茶楼相见,高高兴兴地逛起镐京城。 “……我也没想到,猫猫竟然被萧家二公子拾去了,它根本就不想跟我回家!”谢陶还在为那晚的事闷闷不乐。 她本来还想对沈妙言倾诉一下顾钦原和谢昭的事儿,可又怕为钦原哥哥招来祸端,因此即便面对最好的朋友,也只得闭口不言。 沈妙言想起萧城诀,笑道:“我觉着他虽然城府挺深,但为人比你的钦原哥哥光明磊落多了。若你没嫁给顾钦原就好了,有猫猫牵线,正好可以嫁给萧城诀。” 她身上有一半儿大魏血统,骨子里藏着的都是奔放,因此颇有些口无遮拦。卡Kа酷Ku尐裞網 虽是口无遮拦,却未必没有道理。 谢陶轻轻捶了她一下,有点不高兴,“妙妙就爱胡说。我喜欢钦原哥哥,从小到大都喜欢!” 沈妙言笑吟吟看着她提起顾钦原时双眼发光的表情,有意逗她,“有多喜欢?” “这么这么喜欢!”谢陶面颊通红,又羞怯又开心地比划出很大很大一个圆圈。 两人转过街角,谢陶径直撞到一个胸膛上。 她连忙后退,规规矩矩道了声对不起。 萧城诀抱着猫儿,盯着撞他的小女人,这小女人不知在想啥,满面春色,阳光在她眼睫上跳跃,看起来天真无害,气质纯净白璧无瑕。 沈妙言在旁边挑眉,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莫非,有的缘分,是注定好的? 正想着,萧城诀笑道:“原来是顾少夫人……我派人打听过了,珠珠的确是你过去养的那只猫。卡Kа酷Ku尐裞網可如今珠珠认我为主,我没有再将珠珠还回去的道理。这样吧,我请你与沈姑娘在茶楼用顿午膳作为酬谢,你看如何?” 谢陶望了眼慵懒的肥猫,虽有些遗憾,但总不能强行将猫猫要回来,只得道:“多谢萧公子美意。” 三人步进沿街一家豪华的酒楼,萧城诀叫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却不曾动筷子,只顾与谢陶讨论养猫的技巧。 沈妙言吃得飞起,悄悄打量这两人,越发觉着这两人登对。 只可惜,谢陶先一步嫁给了顾钦原那个渣渣。 想起顾渣渣上次还借王嘉月之手,拿银票侮辱她,沈妙言就有些窝心的恨,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瞟了眼越说越投机的两人,擦擦小嘴,装作不经意地起身,“我刚刚好像在街上看见个熟人,我去追她,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 说罢,飞快朝楼下奔去。 却没注意到,一张折好的薄纸,从她的袖袋里掉落在地。 谢陶走过去将那张纸捡起来,萧城诀饮了口酒,笑道:“莫非是我家殿下写给她的情诗?” “不是的,”谢陶正正经经地坐下,把薄纸递给他看,“是一些药名。妙妙很厉害的,她跟素问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这些药材,大约是她寻来有用的。” 萧城诀放下酒盏看过去,指着其中一味加粗的药名,笑吟吟道:“这麒麟血,就算她找遍天下也是没有的。唯有我府中,还藏有一小罐。听人说,做药引是最好不过的。” 谢陶懵懵懂懂。 沈妙言刻意在街道上晃悠了两刻钟,才上楼。 萧城诀笑容和煦,起身告辞。 谢陶将薄纸递还给沈妙言,“妙妙,你的药方刚刚丢了。” 沈妙言接过,瞥了眼,不在意地揉作一团扔掉,“这可不是我的药方,是你家钦原哥哥的药方,之前我姐夫写给我的。” 谢陶望着朝窗外划出抛物线的那个纸团,愣了好半晌都没说话。 用罢午膳,谢陶飞一般奔回顾府。 房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儿,顾钦原身着素纱中衣,靠坐在软榻上,捧着药碗,慢条斯理地喝药。 白清觉坐在桌案旁,默默看着他喝。 谢陶踏进来,兴高采烈地道:“钦原哥哥,我今天在大街上碰见萧城诀了!他说,他府里有麒麟血!”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白清觉双眼陡然散发出光彩,不可置信地盯着谢陶,“他当真这么说?!” 顾钦原的侧重点却不在这里,冷漠的目光盯紧了谢陶,冷冷道:“你和他怎么搅合到一块儿的?” 尽管他不喜欢谢陶,可谢陶如今是他顾钦原的女人,萧城诀跟他的女人拉扯不清,这叫怎么回事? 谢陶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白清觉温厚的脸上,难掩喜色,“钦原,若真能拿到麒麟血,你的身体就有望恢复正常了。” “麒麟血在萧家,恐怕不容易拿到手。” 顾钦原说着,望向谢陶的目光透出复杂,萧城诀其人深不可测,与他智谋相当,他为什么会对谢陶示好? 难道,萧城诀看上她了? 眼中的复杂又多了几分,更添了些算计在里面。 —— 认真脸:不会换男主,不会换!! 第771章 到嘴的鸭子,没有放跑的道理 生气是不必的,若对方真看中了谢陶,倒是可以利用他这份喜欢,换取麒麟血。卡Kа酷Ku尐裞網 幽深的目光再度从谢陶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上掠过,顾钦原勾起唇角,眼中的腹黑与冷漠,叫旁边的白清觉暗暗心惊。 晚上,顾钦原在书房给萧城诀写了封信: 以谢,换血。 不到一个时辰,萧府的小厮就送来了回信。 顾钦原在灯下展开那封信,眼中笑意更深,起身回了后院。 此时谢陶已经沐过浴,坐在榻上梳理一头如云乌发。 顾钦原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拥到怀中,状似惆怅地叹了口气。 谢陶歪头望着他,满脸担忧,“钦原哥哥,你怎么了?” 顾钦原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小脸,低垂的眼睫遮掩住了他眼中的冷讽,语气却十分忧愁,“麒麟血是为夫救命最重要的药引,可惜却在萧城诀手中。萧城诀得知我需要那味药,竟然提出,要用陶陶你来交换。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说着,语气越发柔软,“陶陶是为夫的娘子,为夫就算活不过明日,也不愿意将陶陶拱手让人。” 谢陶满脸震惊,她没料到顾钦原竟然这样看重她! 可是开心之余,又蹙起眉尖,“萧公子看起来挺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怎么会提那样无理的要求?钦原哥哥,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顾钦原见她维护萧城诀的模样,眼底掠过不悦,面上却越发温柔,将她往怀中揽得更紧些,“萧家狼子野心,陶陶莫要被萧城诀欺骗了。不过陶陶放心,我是不会同意他的要求的。” 说着,垂下眼帘,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将她往床上压,“那药引,我不要也罢。只要今宵能与陶陶共度,谁又管明朝是怎样的水火滔天……” 谢陶受宠若惊,双手撑在他胸前,认真凝望他的双眼,“钦原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我明日就去找他,求他把麒麟血给我。为了钦原哥哥好好活下去,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的双眸里满是决绝,干净得近乎纯粹。 顾钦原竟不大敢直视她的瞳眸,垂着眼帘盯向她的唇瓣,重重吻了上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红帐中,自是颠鸾倒凤,一夜春宵。 翌日,仍是那座茶楼。 萧城诀端坐在大椅上,盯着面前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双眉不喜地皱起,“你是自愿的,还是被他逼的?” 谢陶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我是自愿的!只要能让钦原哥哥活下去,叫我做什么都可以!那个麒麟血……麒麟血……” 萧城诀从怀中取出一只半透明的琉璃小罐,罐子里的血液早已结块儿,与旁的血液不同,这麒麟血凝结成的血块看起来宛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格外漂亮。 “他想要这个?”萧城诀唇角含着一抹笑,随意地将琉璃小罐抛到空中,又淡然地接住,双眸定定注视着谢陶,“但你可知,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愿意为奴为婢,听候萧公子差遣……”谢陶攥紧裙摆,双颊涨得通红,“我……我虽然嘴笨,但我算账很快,我可以帮你料理府中的账本……” 她一脸诚恳,却不知这诚恳在萧城诀眼中,全然就是笑柄。 男人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我萧城诀活了二十多年,还没遇上感兴趣的姑娘,谢陶,你算是第一个……” 盯着小姑娘单纯的双眼,萧城诀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然而到嘴的鸭子,没有白白放跑的道理。 再说,比起顾钦原的无耻,他其实已经算好的了。 他凑到谢陶眼前,压低声音,“可明白本公子的意思?” 谢陶凝视他的双眼,瞳眸里逐渐蓄起一层泪花。 萧城诀不喜欢她哭,懒懒道:“别嚎,本公子又不需要你与他和离,只是本公子禁了这么多年的欲,如今有点儿想尝尝女人的滋味儿了。你今后负责随叫随到陪本公子睡觉,什么时候哄得本公子高兴了,麒麟血就归你。” 谢陶嘴巴一瘪,哇一声哭了。 她不想跟别人睡觉,她只想跟钦原哥哥睡。 萧城诀皱眉:“谢陶,今天是你来求我,你哭个什么劲儿?!” 谢陶不理,只用力地哭。 萧城诀见她不吃硬的,只得放软态度,逗小孩儿般,将那琉璃小罐拿到她面前显摆,哄她道:“看见没?你陪本公子睡一觉,这个麒麟血,就归你。” 谢陶的眼睛盯着琉璃小罐来回地转,咬了咬唇瓣,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一把夺过小罐子,撒开蹄子朝外面狂奔。 萧城诀脸色一变,紧忙追出去,刚追到楼梯口,就瞧见谢陶跟个葫芦似的,骨碌碌滚着摔下了楼梯! 他急忙追上去,小姑娘狼狈地摔在楼道,明明摔得不轻,却还将那个琉璃小罐死死护在怀中。 他的步子顿了顿,一时间竟说不清自己是何感觉。 明明是抱着戏耍小姑娘的态度来的,可是…… 看着她这么在乎顾钦原,为什么会有点失落呢? 他明明不过才认识她几天。 小黄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在谢陶面前优雅地坐下,舔了舔爪子,似是鄙夷。 萧城诀终是上前将她扶起,小姑娘抱紧了小罐子,哭得厉害,“萧公子,我不想跟你睡觉……” 话音落地,萧城诀察觉到四周有客人的目光投到他身上,那嫉恶如仇的程度,仿佛他在逼良为娼似的…… 男人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瞟了眼谢陶身上的擦伤,蹲下去把她背起来,“我送你去医馆。” 谢陶着实摔疼了,没拒绝,乖乖让他背着朝外走。 大周政风开放,男女之防也并不是很严重,加上谢陶身上的擦伤实在太过明显,因此两人走在街上,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瞩目。 等到了医馆,谢陶坐在里面由着医女帮她包扎伤口。 萧城诀负手立在布帘外,盯着布帘后露出的那双绣小鲤鱼的绣花鞋,尽管只是想尝尝这个纯净女孩儿的滋味儿,可如今…… 似乎有什么事情,在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第772章 他竟然没有收下谢陶 谢陶被医女包扎好擦伤,扭捏地走到外面,怀中依旧抱着那个琉璃小罐。 萧城诀扫了眼她,见她衣裳有好几处擦破,淡淡道:“我领你去买身衣裳。” 谢陶低头望了望衣裙,若是这般回府的确不妥,钦原哥哥恐怕要担忧的。 想着,朝萧城诀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距离,先后进了临街的绸缎庄。 谢陶从没逛过这种店,她的衣裳都是府里按照规制做好了送到初心院的,如今瞧见琳琅满目的成衣,颇有些眼花缭乱,觉着这身儿也好看,那身儿也好看。 “喜欢哪套?”萧城诀倚在柜台边。 谢陶张望了好久,指着其中一套火红色广袖罗裙,巴巴儿道:“那套好看……” 萧城诀瞟了一眼,“那套不适合你。” 谢陶语噎,这人叫她选,她选好了他又不同意…… 萧城诀视线极快地转过那些成衣,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就那套云青色的。” 掌柜的立即取下那套成衣,恭恭敬敬引着谢陶去里间试衣裳了。 小姑娘试完衣裳出来,萧城诀正端坐在圈椅上,捧着香茗轻呷。 微微掀起眼皮,那女孩儿有些忐忑地朝落地青铜镜走,云青色的襦裙,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晶莹,娃娃脸稚嫩又纯净。 重重叠叠的裙摆用银线绣着祥云,随着她的脚步,漾开纹浪,仿若踏在云层之上,真正应了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按下眼中的惊艳,垂眸喝茶。 谢陶对着镜子,刚刚在里间试衣时,里面的侍女帮她重新梳了发髻,还给她戴了一支攒珍珠发钗,她盯着镜子,忍不住摸了摸小脸,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能这样漂亮。 “这套裙子和珍珠发钗,要多少银子?”她很喜欢这一身,忍不住问旁边的侍女。 “回小姐话,这身衣裙用料乃是最好的轻罗纱,由我们绸缎庄最好的绣娘花了整整半年时间绣制而成,需要五百两纹银。这支珍珠发钗,珍珠用的是东海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大小一致,由老师傅手工定制而成,需要三百两纹银。卡Kа酷Ku尐裞網” 侍女笑眯眯的,回答得客气有礼。 谢陶已经惊讶得不行,她的嫁妆少得可怜,还是哥哥心疼她,贴了她不少古董字画,但银钱什么的,根本是没有的。 钦原哥哥也从未给过她银钱,她身边儿,只有上个月从嫂嫂那里领的二十两月例银子,因为舍不得用,还被她好好藏在箱子里。 可这身衣裙,居然要五百两! 小姑娘慌得不行,连忙抬步往里间走,“这个太贵了,我买不起!” 萧城诀搁下茶盏,淡淡道:“算我送你的。” 谢陶回头,惊讶地望着他,“它很贵的!” 萧城诀脸色有瞬间僵硬。 那侍女笑道:“这位小姐,这家绸缎庄正是萧府的产业,所以您不必忧心银钱问题。” 谢陶低头摸了摸顺滑的衣料,尽管心中十分喜欢,但她与萧城诀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怎么能随便拿人家的好处。卡Kа酷Ku尐裞網 想着,还是匆匆去里间,换上自己原本的那身衣裳。 萧城诀面上有点挂不住,他从未送过女子衣裳首饰,好不容易遇到个稍微看得顺眼的姑娘,人家居然不要…… 谢陶穿着自己的衣裳走出来,朝他屈膝行了个礼,很有些腼腆,“萧公子,那个麒麟血……” 萧城诀扯了扯自己淡青色的袍摆,随手摇开折扇,将琉璃小罐扔给她,“拿去吧。与个病秧子斗,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光彩。让他养好身体,本公子与他好好斗个痛快。” 谢陶谢过他,捧着麒麟血欢欢喜喜地回了顾府。 最重要的药引被阴差阳错地寻到手,其他几味稀罕药在太子府遍布天下的情报线中,也都零零落落有了线索,白清觉笑逐颜开,捧了药引回倚梅馆炼药去了。 顾钦原坐在软榻上,披着件宽松的云白锦袍,正慢条斯理地临窗摹字。 谢陶站在桌前帮他研磨,小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等白先生将药做好,钦原哥哥的病就能治好了!钦原哥哥以后再也不用每天都吃苦药了!”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继续写字,没搭理她。 他此时脑海中所想的并非是药,而是谢陶和萧城诀。 萧城诀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没有收下谢陶。 手腕运转,笔下的字迹多了几分难掩的凌厉。 谢陶未曾察觉他的情绪,低头扯了扯自己这身普通的裙子,又想起今天在绸缎庄试穿的那身云青色襦裙。 姑娘家,哪有不爱打扮的。 她犹豫良久,试探着问道:“钦原哥哥,等你病好了,你能不能送我一套襦裙呀?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一套云青色的裙子,真好看……” “你不是有银子吗?”顾钦原声音淡漠,他上次亲眼看到这姑娘将二十两纹银小心翼翼藏到箱子底下。 谢陶脸红,“那个裙子好贵好贵,要五百两银子呢,我没有那么多钱。” 顾钦原仍然面无表情,“知道贵还让我买?五百两纹银,足够三口之家几年的开销。更何况,天下之大,还有很多百姓尚无法顾及温饱,你怎能自私地只想着自己?” 谢陶被他说的很有些羞愧,连忙道:“那我不买了,钦原哥哥你别生气。” 顾钦原侧脸冷峻,继续淡然地写字。 其实五百两纹银对他而言着实算不得什么,毕竟且不说顾府家大业大,仅仅他自己,手中还捏着花家商铺所有的银钱。 只是买不买得起是一回事儿,愿不愿意给她买,又是一回事儿。 他总觉得这傻姑娘没有福气消受那些好东西,随便养养,差不多就可以了。 傍晚时分。 小夫妻俩正在用膳,侍女进来禀报,说有人给二少夫人送东西来了。 进来的是萧府小厮,将一只描金红木盒摆在桌上,恭敬道:“我家二公子说,他很喜欢二少夫人的猫,因此特备薄礼,以作酬谢。” 说罢,行过礼后转身离开。 顾钦原不喜他那两声称呼,正要命人将那木盒丢出去,谢陶好奇地打开来,里面的东西正是白日里她试穿过的云青色襦裙,与那柄精致的珍珠发钗。 第773章 世间最身不由己的,是爱情 小姑娘的眼睛,忍不住地亮了。 顾钦原扫了眼盒子中的衣裙首饰,面上越发冷漠,“扔了。” “诶?”谢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钦原哥哥……” 顾钦原放下筷箸,冷冷道:“是舍不得他送的东西,还是舍不得他这份情?谢陶,你如今是顾家妇,少与外男纠缠不清!” 说罢,饭也不吃了,拂袖去了前院。 身形清瘦的贵公子系着云白斗篷,独自穿过曲廊,水光在夜色中朦朦胧胧,倒影在长廊中,与灯笼的薄光一同轻曳。 他的侧脸依旧冷峻,薄唇抿得有些紧。 明明是他主动将谢陶推出去的,可他为什么看见萧城诀对她上心,自己心里就像是燃起一团火,烧得他浑身不舒服? 那小傻子若能被萧城诀看上,与他和离,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顾府需要的不是一无是处、不知人情世故的媳妇,顾家需要的,是精明能干的、贤惠淑德的媳妇。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强按捺住心底猫儿抓心般的不悦,强安慰自己只是占有欲作祟,继而面无表情地穿过重重曲廊,目视虚空,心思百转千回。 明晚街市上闹花灯,他可不可以利用小傻子,谋害萧城诀? 萧城诀是宣王的一大助力,若他死了…… 男人的眼底掠过几分阴鸷,苍白病态的面容越发阴狠。 而初心院,谢陶见顾钦原撂了筷子,哪里还敢留那套衣裙首饰,将盒子盖好,请府中的小厮给萧城诀送还回去。 此时宣王府蓬莱阁,沈妙言正悠闲地坐在窗台上,偏头望着窗外高远的蓝天,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型,正缓缓朝南方飞去。 君舒影与萧城诀坐在桌边对弈,屋中点着宁神的莲花香,气氛格外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妙言皱了皱鼻尖,觉着那熏香似是快要燃尽了,于是揭开青铜镂花盖儿,又扔了两枚香片进去。 正惫懒得无所事事时,一名小厮匆匆进来,手中还捧着个红木盒,“二公子,您送给顾二少夫人的礼物,又被顾府的人送还回来了!” 萧城诀盯着棋盘,看也不看那木盒,只“嗯”了声,淡定地落子。 君舒影扫了眼木盒,唇角挑起轻笑,“成诀开窍了?” 沈妙言也笑,走过去好奇地将那木盒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套精致的云青色襦裙,并一柄珍珠发钗,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非常合衬阿陶。 她将木盒盖上,在桌边坐下,“阿陶性子呆,萧公子这样追她,是追不到的。” 君舒影落子,丹凤眼斜睨了眼她,“我竟不知,小妙妙对追女孩儿,也有一番见解。可否说来听听,叫本王长些见识,好去追心仪的姑娘?” 他说这话时,凤眸中全是缠绻深情,那灼灼目光仿若春日桃花,勾人心魂得紧。 沈妙言随手拿过他手边的紫竹骨真丝折扇,笑吟吟展开来,“影哥哥若要追女孩儿,就站在那遍映霞光的云端上,朝她嫣然一笑。卡Kа酷Ku尐裞網世间绝色,怕也不过如此。” 君舒影摩挲起弧度完美的下巴,好整以暇地凝视沈妙言的双眸,细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唇角似笑非笑,“本王想追的女孩儿,是好美色之人吗?” 沈妙言含笑抬起下巴,潇洒地摇着折扇,眉宇间都是玩世不恭,并不回答他的话。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调情,那厢萧城诀丢了手中白玉棋子,懒懒靠在椅背上,“沈姑娘多虑了,我不过是同情那小哑巴。” “究竟是同情还是好感,萧公子最为清楚。”沈妙言收拢折扇,扇柄一端抵着白嫩的下巴,琥珀色瞳眸流转间都是玩味儿,“顾钦原自诩惊才绝艳,却恶毒到连明媒正娶的女人都能随意拱手让人,其心可诛!阿陶跟着他,没什么好果子吃,依我看,还不如跟了萧公子。” 楼阁中陷入静默。 三人都是玲珑心思,自然知道,世间最身不由己的,就是爱情。 外人再如何理智、再如何分析利弊,可对于深陷其中的人而言,再苦的一段情,只要那人稍稍流露出半点儿怜意,所有的苦,就都不算什么了。 飞蛾生来爱扑向明亮的火焰,明知道会被灼伤甚至化为灰烬,却还是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人,又何尝不是。 似是觉着气氛沉重,君舒影伸手拢住沈妙言纤细的手指,“明晚闹市上玩花灯,我带你去看。” 沈妙言目光从他指尖上扫过,克制住抽回手的冲动,面上依旧笑得玩世不恭,“好。” 翌日,入夜。 镐京城满街花灯,流光溢彩,直将整座京城照耀得如同白日。 永津河横穿过镐京城,无数画舫载着满船丝竹管弦,顺流而下。 其中最奢华别致的一艘画舫,沈妙言趴在船舷上,静静张望岸上的花灯,远处用彩纸扎成了数十丈高的文殊、普贤菩萨像,内里点着上万盏灯火。 岸边酒家鳞次栉比,酒楼檐角皆都挂满红绉纱圆灯笼,客人来来往往,孩童们戴着可爱的瓜帽,拎着造型各异的花灯,在临街的摊贩前转悠,品尝新出炉的栗子糕、百味羹、石榴、螯蟹等应景秋食。 处处繁华,处处笙歌。 君舒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给她系上件绣一枝梨花的锦帛披风,笑眯眯道,“中秋过后,大周人习惯办一场花灯节,也算是秋祭,以祈祷来年丰收。” 沈妙言目光落在那些麦穗、红柿子等造型的花灯上,唇角流露出轻笑,“兆头是好兆头,可大周皇帝不是还想征服天下吗?这般奢靡的花灯节,不知又要耗费多少银钱?” 君舒影揉了揉她的发心,细长妖媚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灯火中更显迷离,“小妙妙,百姓其实并不在乎那个皇位究竟由谁来坐。他们在乎的,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能让他们衣食无忧。战争是统治者的意思,并不是他们的意思。能快活,谁不想过得快活点儿呢?” 他的声音清越悠然宛如明珠作响。 沈妙言望着岸上熙熙攘攘的百姓,他们皆都身着新裁制的秋衣,个个儿脸上挂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她紧了紧斗篷,这些人在王权面前看似渺小,可王权花落谁家,其实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第774章 她好想他 画舫从一处雕梁画栋的拱桥下面,悠悠穿行而过。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遥望远处河畔上的热闹,一颗心莫名平静下来,推开君舒影的手掌,理了理发髻,嗔怪道:“头发要揉乱了……” 君舒影唇角的笑容透出几分恶劣,伸手使劲儿揉了几下,“我偏要揉……” 正闹着,画舫缓缓停下,小厮过来禀报:“爷,小姐,到太和街了!” 太和街上花灯造型最是繁盛好看,一到花灯节,无数百姓都涌来观看灯,因此这条街比其他街道都要热闹。 悬梯被放了下去,沈妙言尚还未回过神,小手就落进一个温暖干燥的掌心。 君舒影不知从哪儿摸出两个面具,递给她一个,“戴着。” 说着,自己先戴上那个狐狸面具。 沈妙言望着手里捏着的面具,面具上镶满了华丽的孔雀羽毛,只堪堪遮住她上半张脸。 两人在闹市中漫步。 “我家小妙妙生得美,不戴面具会惹来不长眼的登徒子,戴着面具,总能安全些。”君舒影目视前方,唇角微翘,大掌包覆着的小手又软又嫩,他这么握着,就像是将他的全世界都握在了手掌心。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被他牵着朝前走,触目所及是华丽璀璨的灯盏与人们的笑颜。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面具,莫名觉得,这面具让她很有安全感。 因为她能看见别人的表情,可别人却无法洞悉她的表情。 就算她偷偷哭了,旁人也是看不见的。 所以人戴上面具,真好。 莲花灯沿着长街点燃,一望无际。 簪花仕女与褒衣博带的游子们相携而行,小姑娘那双琥珀色瞳眸透过面具,朝四周张望,似是在寻人。 可是转过半条长街,也仍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红润晶莹的唇角泛起一抹讽刺的笑,那个人金尊玉贵,又总是公事繁忙,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明明已经决定了要忘记他这个人,可是每次出门,都想着自己与他住在同一座城池里,是不是一拐角,就有可能遇见他呢? 明明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其他女人,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喜欢他,可就是不争气地想要,再见他一面…… 再听他生气地唤一声,沈嘉。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灯火,是人们喧嚣而幸福的嘈杂。 小姑娘被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牵着朝前走,在这样的热闹中,莫名其妙地潸然泪下。 好想他…… 好想他…… 心口宛如被藤蔓缠绕,渐渐勒紧,疼得厉害。 小姑娘压抑着哭声,任由眼泪大片大片落下,沾湿了衣襟,沾湿了面具下的小脸。 这就是……思念的滋味儿吗? “小妙妙,吃糖葫芦。”君舒影不知从哪儿摸来一串裹着冰糖衣的糖葫芦,笑眯眯递到小姑娘面前,却见她正垂头盯着脚尖,胸前的衣襟赫然被水浸湿,而那尖俏的下巴上,正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 街市繁华。 握着冰糖葫芦的手缓缓垂下,他面无表情地捧起她的小脸,只见面具后的那双眼早已染上绯色,晶莹的液体还在汨汨流淌下来,沾到他的手背上,莫名的灼热。 男人沉默良久,声音轻缓:“你想他?” 沈妙言不敢与他对视,闭上双眼,声音沙哑:“对不起……” 她试着前进一步,答应与君舒影在一起,是昧着初心辜负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后悔了,她想要退后一步,却发现拒绝君舒影,同样是在辜负。 冰糖葫芦从手中掉落在地,晶莹剔透的糖衣,沾上了泥土。 君舒影缓缓转身,极致绝艳的脸掩在狐狸面具下,看不见表情。 他忽然抬步,朝明光灿烂的街头走去。 小姑娘独自站在太和街上,终于,泣不成声。 另一边。 无数善男信女聚集在描画精致的菩萨像下,彩纸扎成的菩萨像高达数丈,座下的莲花,比寻常人还要高上许多。 谢陶兴高采烈地拉着顾钦原拜完菩萨,小手一指,“钦原哥哥,那边神树下有好多人在抛心愿带啊!咱们也去抛一个,好不好?” 所谓神树,乃是一棵生长了上千年的古榕树,树冠几乎遮蔽了半条街,至今仍旧繁茂,乃是很多大周人的信仰。 而往神树上抛心愿带是大周的传统,据说若能将红绸抛到最高的枝桠上,那么写在红绸上的心愿一定会实现。 顾钦原瞳眸微动,道了声好。 两人走到神树旁,那里陈设着笔墨纸砚,供游人在红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谢陶认认真真写完,小脸上徜徉开幸福的笑容,虔诚地读了一遍:“愿钦原哥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她读完,转向旁边,“钦原哥哥——” 四周鬓影衣香、人影幢幢,哪里还有顾钦原的身影。 娃娃脸上满是茫然,她朝四周顾盼,却都没见到顾钦原的身影。 小姑娘正不知所措间,含笑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哑巴,怎么又是你?” 谢陶寻着声音看去,身着青色锦袍的萧城诀站在不远处,正背着手笑吟吟看她。 想起这人上次送的东西,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朝他微微颔首:“萧公子。” 萧城诀双指间夹着张纸笺,信步走来,“我在菩萨面前抽到上上签,说有姻缘在这儿,没瞧见我的姻缘,却瞧见了小哑巴你。可见,菩萨真是不实诚。” 谢陶面颊涨得通红,揪着衣角,认真道:“菩萨是不会骗人的……” 她过去常常求菩萨保佑钦原哥哥平安顺遂、身体能恢复健康,如今果然找到了治疗钦原哥哥身体的药,可不正是菩萨显灵吗? 萧城诀瞧着她一脸单纯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叹息。 这纸笺上的字儿,分明是顾钦原的字迹。 那个男人,又想利用这单纯的小哑巴,做什么事儿? 他瞥见旁边有卖桂花栗子糕的,淡淡道:“小哑巴,你要不要吃桂花糕?我请你吃。” “我……我不叫小哑巴!”谢陶有些生气,鼓起勇气,抬头狠狠盯了他一眼,却又很快胆怯地收回视线。 “那我该唤你什么?顾二少夫人?别了,好长的称呼,唤着累。” 萧城诀难得起了玩心,凑到她跟前,笑容透出些许调戏的意味儿。 ——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投票,谢谢昨天七位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在书评区置顶帖提供古诗词的亲亲们! 第775章 她想要的爱情 谢陶面皮涨得越发红,一心想要避开这人意味不明的视线,于是将心愿绸带藏到背后,朝旁边微微侧身,想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顾钦原是狐狸,萧城诀也是狐狸。 目光犀利地发现谢陶想跑,萧城诀不动声色地堵住她的去路,顺手从她背后夺了那条绸带,扫了眼,笑道:“这心愿倒是实诚。不过,小哑巴,你为何不为自己许个愿?” 谢陶紧忙夺过红绸,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认真道:“钦原哥哥身体健康,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萧城诀解下腰间白纸折扇,摇开来,在灯火下一派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模样,“小哑巴,本公子今晚教你一件事。” “什么?”谢陶好奇地望向他。 萧城诀偏头与她对视,眼眸中流淌着别样的神采,“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你为他做这么多事,他心中未必感激你。我若是你,宁愿许自己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都不会帮他许这心愿。” 谢陶听不得这种话,轻哼一声,噘着嘴离开原地,跑到神树下,学着那些游人,努力地将红绸朝上方抛掷。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城诀摇着白纸折扇,眯着眼看她抛掷,她看起来真是瘦弱,可那双大眼睛里,却满满都是纯净无邪。 这样的女孩儿,世间已经很少有了。 无论谁得到,都该放在掌心,好好疼惜的…… 太和街。 戴着孔雀羽毛面具的少女,失魂落魄地游走在热闹中。 穿过熙攘的人群,她觉着肚子有些饿了,从荷包里取出几枚铜钱买了个豆沙包,一边捧着吃,一边继续朝前走。 君舒影是生气了吧,她到底辜负了他,他大约不会原谅她了。 小姑娘有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到最后伤了自己,又伤了别人。 她难过地拐过街角,却撞上一个硬硬的胸膛。 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猛鬼面具。 暗红色的瞳眸从猛鬼面具后透出,散发着浓浓的凛冽寒意。 她怔了怔。 这里是连接着两条大街的一线天,因此光线昏暗,狭窄的只容得一人穿过。 君天澜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背靠墙壁,伸手摘掉她脸上的孔雀毛面具,面具下的小脸早已哭花,眼圈通红,仿佛被吹落的牡丹花瓣。 男人薄唇轻抿,“跟他,吵架了?” 那夜中秋,他在皇宫中亲眼看着君舒影牵住她的手,而她并没有反抗。 今夜,他跟了他们一路,亲眼看着他们手拉手,亲密得仿佛一对恋人。 然而这小丫头,却在此时此刻,哭成这样…… 明明该愤怒于她的背叛,可是对上这么一张哭花的脸,他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了。 沈妙言强压下看见他的欢喜,抬手去揉略显红肿的眼睛,声音透出沙哑,“我没事。” 君天澜扳开她的手,从袖袋里取出帕子,细细帮她将眼泪擦拭干净。 他身上甘露味儿的大象藏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将沈妙言丝丝缕缕缠绕起来。 她垂着眼帘,身子微颤。 明明很想见他,可如今见着了,被他堵在这里,竟有点儿怕…… 君天澜的指尖顿在她嫩生生的脸颊上,居高临下,语气透着诘问的意味:“怕孤?” 沈妙言垂下脑袋,盯着他那双绣祥云纹的靴履,不说话。 君天澜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凝视她良久,有点儿不耐烦,“孤曾说过,这世上谁都可以怕孤,唯独你不可以,也不需要。” 那是他在楚国时说过的话。 沈妙言最恨他这种霸道的语调,扬起眉眼,认真道:“你还说过我们再也没有未来,可你后来又反悔了!你总是说话不算数!” 君天澜盯着她倔强的瞳眸,良久后,视线下移,落在她红润微翘的唇瓣上,用自己温凉的薄唇贴上去,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儿,哑声道:“你这张嘴,还是做些别的事儿,才有意义。” 沈妙言羞怒,没看见他时拼了命地发疯般想他,真见着了,总是轻易就被他气出一肚子火。 …… 沈妙言本想反抗,他的手却落在她腰间,挠痒般轻轻触摸,叫她渐渐软下去。 君天澜抬起眼帘,小丫头面颊绯红,眼角晕染开的红色仿佛牡丹花瓣,那轻颤的睫毛,洁白纤细的脖颈,无不勾着他,索要更多…… 他吻得越发用力。 脑海中,无法自制地想起君舒影牵着她手的画面。 他以为他能忍,但其实不能。 他如被侵占了领地的野兽,重重咬伤了她的唇瓣。 血液汨汨渗出,小姑娘痛呼一声,抬手一抹,就是满手的血,不禁横眉怒目,“君天澜,你做什么!” “不准直呼孤的名讳。”君天澜将她抵在墙上,周身的气息渐渐阴冷起来,认真盯着她的双眼,“沈嘉,跟孤回太子府,” 若他是在咬沈妙言前提出这个要求,兴许沈妙言还会考虑。 可是…… 沈妙言心底生出无力感,手指捂着嘴唇的伤口,沿着墙壁缓缓滑下去,蹲在那儿,半晌都没有出声。 她的眼圈又红了,琥珀色瞳眸蒙着一层水雾,不过刹那,那水雾凝聚成泪珠,一颗一颗,顺着白嫩的面颊滑落进泥土中。 他还是这样,丝毫不顾虑她的感受。 君天澜拧眉,“你哭什么?” 沈妙言抬起头,清艳绝伦的小脸上遍布泪痕,“我想要什么,你真的明白吗?” 她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从最初到现在,奉行的都只是最简单粗暴的一条准则:将她占.有。 可她想要的爱情,从不是简简单单地被占.有。 第776章 沈嘉,你又何曾尊重过我? 夜深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长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偏僻无人的狭窄小巷里,身着绣金松石墨袍的男人轻轻转动指间扳指,沉默良久后,声音低沉清冷:“你是孤唯一深爱的女人,如此,还不够吗?” 远处响起小孩子的笑闹与炮竹声,祭祀丰收的仪式已经开始。 小巷冷冷清清。 沈妙言默默流了许久的眼泪,最后无力地扶着墙壁站起身,深深凝视向这个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男人,“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很多东西,你都不曾给过我。” 男人挑眉,“比如?” “比如,尊重。”小姑娘收回视线,实在疲于应付他,失望地扶着墙朝外走。 君天澜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扯到自己怀中。 沈妙言脊背贴着他健硕的胸膛,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身子前倾,霸道地朝她沾血的唇瓣重重吻下,声音嘶哑宛如盘踞在阴暗角落的毒蛇,“沈嘉,你又何曾尊重过我?” 琥珀色瞳眸骤然放大。 戴着狐狸面具的贵公子去而复返,静静立在巷子口,手脚冰凉,声音晦涩,“妙妙。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身后男人的唇瓣还贴在她的唇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扭头回望,“沈嘉。” 他的另一只手牢牢箍着她的腰,不让她朝前迈出半步。 宛如毒蛇,将她从头至尾地缠绕起来。 君舒影摘下狐狸面具,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在灯火映照下,仿佛盛了盈盈水光,看起来妖娆又悲伤,“妙妙……” 他缓步走向她,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少女身后的君天澜,似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散发出霸道凛冽的气势,辗转啃咬着她那带血的唇瓣,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透出浓浓的占有欲与警告,“你敢?!” 君舒影垂着眼帘,明明只是亲吻她的手背,却渐渐地加大力道,到最后,竟狠狠在她的手背上噬咬起来。 清淡的莲花香,与甘露味儿的大象藏香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沈妙言觉得自己好像要死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另一边。 谢陶抛了无数次,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才终于将红绸带抛上榕树枝桠。 她心满意足地站在树下凝望那条丝带,双手合十,暗自又将心愿念了好几遍,正欢欢喜喜时,才惊觉钦原哥哥仍旧不见踪迹。 迟疑的目光扫向四周,四周祈愿的人渐渐稀少,萧家那位二公子正悠闲地坐在圈椅上,好似是欣赏完了她抛掷丝带这场戏,唇角噙着十分惬意的微笑。 她将视线转开,走到最开始顾钦原消失的地方,乖乖待在那儿等。 也许钦原哥哥只是临时有事走开来不及和她打招呼,等他回来寻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到这里寻她的。 小半个时辰过去。 四周的人都去闹市看花灯了,顾钦原仍旧没有回来。 萧城诀走到她身边,有意逗她玩,“你家钦原哥哥不要你了。” “你胡说!” 萧城诀眉眼弯弯,“我不骗你,他真的不要你了,不然他怎么还不回来寻你呢?” 他觉着逗这小姑娘玩,真是天底下第一大趣事。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谢陶是个不经逗的,小脸慌张地朝四周看,有点儿紧张地搅起帕子,“钦原哥哥说喜欢我,他不会不要我的……” 萧城诀嗤笑一声,忽然扭过她的脸,迫使她盯着他,“他说他喜欢你你就相信,那本公子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两人目光相对。 谢陶的双眼太过纯净,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 那是还没有被尘世玷污的灵魂。 萧城诀的心猛地跳了跳。 明明是在问对方,可为何…… 他觉得,他有点儿相信,他喜欢她? 谢陶使劲儿推开他的手,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萧城诀嗅到空气中的火硝味儿,面色陡然一变,拉过谢陶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护在身前,猛地朝前方跃去。 承载着无数大周人信仰的神树,爆炸了。 爆炸声剧烈,将远处偏僻小巷里的三人惊到。 沈妙言费了吃奶的力气挣脱开那两人,寻着爆炸声奔去。 君天澜与君舒影对面而立。 视线交错,君舒影淡淡道:“小妙妙还是住在我府中,皇兄可有意见?” 君天澜转身朝小巷另一头走去,“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她会继续住在宣王府。 他转动着墨玉扳指,唇角勾起一抹等候猎物的冰冷微笑,可是…… 他在小巷尽头站定,盯着远处爆炸开的火焰,暗红色瞳眸中满是算计与志在必得,她一定会主动回太子府找他。 今夜负责镐京城安危的乃是大理寺少卿,薛远。 他带人迅速赶到神树附近,只见神树整个树冠都燃烧着,那些承载着心愿的红绸被卷进火舌,看起来凄凉无力。 “马上救火!” 他沉着命令,目光落在前方,只见萧城诀抱着震晕过去的谢陶,正匆匆奔过来。 刚奔到安全地带,萧城诀便再也支撑不住,朝前猛地栽倒,也晕厥了过去。 薛远看见他的后背血淋淋的,全是炸伤。 …… 萧城诀入狱了,以蓄意破坏神树的罪名。 当时神树附近只有他和谢陶两个人,远处还有几个路过的百姓,那些百姓一口咬定看见是萧城诀刻意毁坏神树,原因是看见顾家二少夫人为顾二公子祈福,吃醋导致。 这个理由并不牵强,因为前些时日,有人亲眼看到萧城诀背着谢陶从大街上走过,若不是喜欢,干嘛要背别人的媳妇儿去医馆。 更何况,酒楼里还有人爆料,说是亲耳听见谢陶开口,求萧城诀不要睡她。 而作为最有力的人证,谢陶此时还昏迷在顾府,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顾钦原模仿她的笔迹,写了一封指控信,作证的确是萧城诀蓄意破坏神树。 君舒影根本没料到顾钦原竟然如此卑鄙无耻,火急火燎地想救萧城诀出狱,可即便皇帝偏帮,没有证据推翻那几名百姓和谢陶的证词,萧城诀也仍旧不能清白出狱。 第777章 求我(1) 沈妙言坐在窗台上,遥望着湖畔的秋景,琥珀色瞳眸充满复杂。 这出局来得突然而阴险,不消想便知是顾钦原的手笔。 她把玩着圆月弯刀,指尖细细拂拭过上面古朴深邃的莲花纹,沉吟良久,起身跳下窗台,去楼下寻君舒影。 楼下有一间大书房,是君舒影与幕僚们平时议事的场所。 她在书房外驻足,从窗棂外朝里张望,只见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慵懒地歪坐在圈椅上,对面十几位幕僚正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萧城烨拎着长刀站在君舒影身后,右眉间的那道刀疤为他平添了几分冷硬萧索,许是因为弟弟入狱,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冷漠。 她在窗外站了会儿,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站在这儿做什么?” 她回过头,身着素色麻纱袍子的年轻男人,摇着柄羽毛扇子,蓄一把山羊胡须,外形看起来透出山间野人的潇洒,眉宇间更是格外的狂妄不羁。 脑海中迅速闪过回忆,她想起这个男人正是当初皇宫御花园里,吟诵七碗茶诗的那位张大少,即大周首富张家的掌门人,张妃娘娘的亲侄儿。卡Kа酷Ku尐裞網 怀瑾当初说过,这人与君舒影交好,但为人十分难缠。 她垂下眼帘,带着三分恭敬退避开,“是我走错路了。” 张祁云打量了她几眼,摇了摇羽毛扇,目光轻飘飘落在窗棂后,“成诀入狱,在下当顶上他的空缺,为宣王殿下出谋划策。想救成诀出狱,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倒也不难。” 沈妙言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过刹那,心思百转千回。 这个男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这番话,想来若要救萧城诀,似乎是要自己帮忙出力? 她声音淡然:“宣王殿下待我不薄,若能有相助的地方,小女子自当尽力。” 张祁云的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捻了捻与年纪根本不相衬的山羊胡,凑到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 沈妙言脸色微变。 “这是救成诀出狱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姑娘若要帮宣王,不如去试试?即便损失,也不过是损失些颜面罢了。”他说着,抬步朝大书房走,声音轻飘飘的,“端看姑娘到底想不想帮宣王。” 沈妙言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瞳眸平静,手脚却悄悄泛凉。 张祁云此人,薄情冷漠不下于顾钦原,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想出这种法子吧? 叫她去求君天澜,呵…… 粉脸染上薄怒,她拎着裙角,转身上楼。 秋夜凉如水。 床帐半掩,沈妙言身着素白丝绸中衣,正快要入眠时,素问轻轻推开门,将帐幔撩开,压低声音道:“小姐,顾少夫人求见!” “阿陶?”沈妙言睁开眼,望了眼门口,“让她进来。” 谢陶是红着眼跑进来的。 她扑到床上,一把抱住沈妙言的腰,眼泪全蹭到了她的中衣上,“妙妙,钦原哥哥打我……” 说着,撩起袖管,给她看手臂上的一道红印子。 沈妙言又惊又怒,连忙下床,从柜子里取出药箱,拉着她坐到圆桌旁,替她细细敷上伤药,“他怎么会打你的?!” 谢陶擦去眼泪,委屈诉苦,“我傍晚才醒过来,听见外面的小丫鬟讨论,说萧公子因为毁坏神树而入狱,可萧公子并没有毁坏神树啊,当时树上突然爆炸,他还救了我呢!我去找钦原哥哥,求他带我去天牢见一见萧公子,我或许能帮萧公子作证,钦原哥哥当时就不高兴了……” 沈妙言给她敷好药,心疼地望着那个红印子,问道:“他怎么会动手的?” “萧公子救了我,我不能弃他不顾啊,那我成什么人了!”谢陶抬袖擦去眼泪,将那晚神树下的事儿,细细跟沈妙言说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我醒来后,就一直求一直求他,可他还是不肯,最后我说那我自己去天牢,他就拿戒尺打了我一下……” 许是心里委屈极了,她哭得厉害,趴在沈妙言肩膀上,上气不接下气。 沈妙言轻轻抚摸她纤瘦的后背,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城诀入狱,定然是顾钦原设计的。 他想拔除君舒影的左膀右臂,如今好不容易得逞,又怎会因为谢陶,而轻易放弃。 可恨他竟然拿阿陶当诱饵,先是利用阿陶找出少女失踪案的真相,又利用她拿到萧家的麒麟血,如今甚至利用她,陷害萧城诀。 这般心性,当真阴险可怕至极。 沈妙言又想起当初在楚国时被这个男人设计,脊背悄悄爬满寒意,将谢陶抱得更紧些,柔声道:“好人会有好报的,萧公子救了你,上苍怜惜他,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也只有骗骗谢陶。 谢陶擦干眼泪,抬头认真望向沈妙言,“妙妙,你那么聪明,你说的话都是对的,我信你!” 沈妙言垂下眼帘,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 送走谢陶后,沈妙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萧城诀与她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他入狱,跟她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偏偏…… 她想起君舒影强装笑颜的脸,想起谢陶哭求的模样,心中莫名疼痛。 顾钦原下手够狠,那棵千年神树承载着大周子民的信仰,摧毁神树罪无可恕,就算是天子,恐怕也压不下这件事。 白日里张祁云的话又萦绕在脑海中。 ——这是救成诀出狱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端看姑娘到底想不想帮宣王。 张祁云叫她去求君天澜,可她去求他,真的有用吗? 君天澜是太子,他恐怕巴不得君舒影这边的人出事。 秋夜越发寒凉。 她终于从床上坐起,披了身衣裳,将圆月弯刀挂在腰间,蹑手蹑脚地离开蓬莱阁。 到达太子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太子府的门房瞧见是她,顿时露出见了鬼的表情,急忙飞奔进东流院禀告君天澜。 此时君天澜刚处理完成堆的折子,沐过浴后正要上床,听见小厮禀报说她来了,暗红色瞳眸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兴致,抬手示意将人带进来。 正如他昨晚所言,她一定会来求他。 第778章 求我(2) 沈妙言被请进来,寝屋的房门在她身后合上。 再度站在这座寝屋中,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局促。 屋中点着几架枝形灯盏,身着黑色丝绸中衣的男人坐在圈椅上,正悠闲地翻着书。 乌黑的长发闲适地垂散在他背后,折射出淡淡的光泽,顺滑绸密。 他低垂着眼帘,睫毛在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倒映出扇形阴影,薄唇抿着凛冽的弧度,灯火下的容颜比从前更加冷酷威严。 目光下移,他脚上穿着雪白的罗袜,踩在光滑的地板上,让他看起来少了些高高在上的尊贵,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 少女缓步走到他跟前,歪了歪脑袋,“你料定了,我会回来找你?” 男人目光仍盯着书卷,声音低沉清越,“你比谁都残酷,却又比谁都容易心软。” 沈妙言噎了噎,心中不悦,冷冷道:“别弄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男人翻了页书,不置可否。 沈妙言默立良久,见他不说话,到底没能沉住气,开门见山道:“萧城诀是无辜的,顾钦原下手太狠,这样的人,怎么配成为你府中的首席军师?用寄托你们大周人信仰的神树,换萧城诀锒铛入狱,你不觉得代价太大了吗?” “信仰?”君天澜一目十行地扫过书上的文字,唇角的弧度疑似讽刺,“百姓只需要信仰孤,就足够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狂妄嚣张的口气。 沈妙言所有的劝说,便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今夜的月亮尚算圆满,皎洁的月光从窗棂外洒进来,薄似轻纱,晶莹纯净。 君天澜终于看完了剩下的几页书,将书卷合起放到旁边花几上,指尖敲了敲花几边缘,目光戏谑地盯着沈妙言,“你今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小姑娘咬住唇瓣,面对他这样的目光,如何都说不出求他的话。 似是看出她心中不乐意,君天澜指了指花几上的一盘柿子,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上来,伺候孤吃柿子。哄得孤高兴了,就允你所求。” 沈妙言粉脸涨红。 不过她从前贴身服侍这厮起居,这种事也没少做过。 垂在袖中的手轻轻攥成拳,罢了,喂柿子么,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搞定。 就当是在喂她那三条狼崽子好了。 她打定主意,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坐到君天澜大腿上。 伸出手,轻轻从花几上拿起一只柿子。 柿子已经熟透,捏上去软软乎乎,在灯火下红得通透。 她垂着头,宽袖搭在纤细的腕上,如葱般的细白指尖探出来,轻轻揭开碧绿色的柿子蒂,继而沿着柿子蒂下的那一圈金黄,将薄如纸的柿子皮轻轻剥开。 君天澜靠着椅背,暗红色瞳眸静静盯着她,她的衣领开得很大,纤白细腻的脖颈在灯火下泛出微光,侧脸精致如玉,几缕墨黑的青丝垂落在白嫩的耳畔,墨与白相互辉映,微翘的唇瓣却红得诱人。 鼻尖的弧度正好,专注的琥珀色瞳眸宛如盛着水光,眼角泛着些绯色,仿佛一叶精致的桃花瓣。 他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按在了她的眼角。 小姑娘转向他,男人盯着她的双眼,瞳眸深沉幽暗。 她垂下眼帘,把剥了一半皮儿的柿子捧到他面前,“柿子……” “喂我。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将柿子送到他唇边,男人咬了小口。 这是市面上最好的火晶柿子,甜得沁人心脾,一点儿都不涩,光是空气中弥散出来的柿子甜香,就令人忍不住地舔嘴唇。 有人说,柿子是暗恋的味道。 可沈妙言嗅着这甜香,却分明觉得这哪里是暗恋,分明是热恋的味道。 甜而不腻,勾人得紧。 她看着君天澜吃,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君天澜听见口水声,抬眸看她。 小姑娘立即转开视线,只嫩生生的小脸上,渐渐泛起一层羞赧的粉,像是三月里被春风吹开的桃花。 性感的薄唇扬起一道恶劣的弧度,君天澜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朝着她的唇瓣重重吻下。 他口中软而香甜的柿子肉,缓缓送进沈妙言嘴里。 沈妙言瞳眸骤缩,正要反抗,那人贴着她的唇瓣,语带恶劣:“若敢吐出来,萧城诀就死在狱中好了。” 小姑娘怔愣间,嘴里的柿子肉下意识地被吞进肚中。 她又羞又恼,将男人的脸推得远些,“无耻!” 君天澜轻笑,凝着她花儿般红透的容颜,藏在袖中的指尖不觉捻了捻,一个纸包悄然滑落到他手中。 沈妙言气恼地转过脸的功夫,纸包里的药粉被尽数洒在柿子上,悄然没进水嫩嫩的果肉中。 君天澜拿过那剩下的半只柿子,扳正她的脸,将柿子凑到她唇边,“吃。” 小姑娘咬唇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眸中带笑,于是恶狠狠咬了口柿子。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吃,柿子肉太软,快要吃完时,果肉黏黏糊糊全都流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沈妙言见吃光了,正要拿绣帕擦嘴,那男人却直接将沾着果肉的中指朝她嘴中一送。 小姑娘愠怒,抬眸狠狠盯向他,男人面无表情,暗红色瞳眸中流转着淡淡的威胁。 她垂下眼帘,强压下怒意,小舌灵巧地将那根手指上的果肉,一点点舔舐干净。 她的舌头很软,湿湿暖暖的。 君天澜眸色渐深,大掌悄然覆在她腰间,轻轻拉开她腰封的系带。 被裹在嫩绿腰封中的绯红衣裙,散落开来,松松垮垮,从君天澜的高度,可以清晰地看见衣裙里面鼓起的粉色肚兜。 小小的肚兜,已然包裹不住那白嫩的浑圆……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上移,轻轻将她的衣领往下拉。 沈妙言舔着他的手指头,越舔越觉得怪怪的,身体里好像散发出一股灼热,使她周身肌肤都跟着泛起一层热度,可秋夜分明是凉的。 她难耐地扭了扭小身子,莫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手指出奇的温凉,她忍不住含得更深些,下意识地朝他身上靠。 烛火勾勾缠缠地在黄铜枝形灯盏上跳跃,窗外传来秋虫成片成片的鸣声,随着少女不自觉地朝男人怀中靠拢,屋中的气氛,一点点升温。 —— 明天开吃,希望明天的章节不要被屏蔽。 第779章 求我(3) 君天澜收回手,双臂闲闲搭在圈椅扶手上,不再碰她,只细细凝视她在灯下的清丽眉眼。 “好热……” 小姑娘呢喃出声,艳红的唇瓣难耐地微微张开,双眸浸着盈盈水光,眼角绯红如牡丹花瓣,只巴巴儿地朝男人怀中钻。 君天澜低头看着她拱来拱去不得章法,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薄唇的弧度透出恶劣,“妙妙这是做什么?” “热……”小姑娘难受得紧,再如何愚蠢,也知道自己大约是着了这厮的道,“君天澜,你对我做了什么?” 君天澜挑起她的下巴,她的脸儿沁出细密的汗珠,红得通透,仿佛世间最艳的一朵牡丹被捣碾成汁。 琥珀色瞳眸越发水润,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凝结在她的睫毛上,悬而未落,惹人怜惜。 男人低头,轻轻亲吻掉她睫毛上的泪,声音低沉嘶哑:“求我。” “君天澜……”少女紧紧闭着双眼,浑身轻颤,身体深处的燥热一重盖过一重,席卷至她的四肢百骸,眼见着就要冲破她的理智,她紧紧皱起眉尖,怒吼出声,“给我解药!” 中秋过后的夜,透着沁入骨髓的凉。 君天澜的手指,慢条斯理地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往上,一寸一寸,抚摸过她精致的锁骨,继而是纤细白嫩的脖颈,柔嫩的耳垂,艳绝清丽的面颊…… 缓缓地,顿在她的唇瓣上。 暗红色瞳眸里满是忍耐,男人压抑住身体里躁动不安的野兽,一字一顿,“求我。” 小姑娘身体越发不受控制,双手狠狠拽着他的衣襟,怒声道:“我说,解药在哪儿?!” 男人盯着她这副急切又压抑的模样,大掌缓缓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喑哑,含着几许嘲讽,“解药,不就在你面前吗?” “君天澜……” 眼泪一颗颗顺着面颊滑落,身体难受得像是要爆炸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最后一丝理智,荡然无存。 “君天澜……求你……” 少女声音破碎,带着渴求。 男人亲了亲她的唇瓣,“如你所愿。” …… 月光从窗棂外洒进来,屋内床帐半掩,春色无边。 旖旎的情味,在整座寝屋里弥散开。 一声声娇啼,婉转凄切,却又暗含着几分难耐的悸动,欲说还休。 四年的情愫在今夜化作丝线,将榻上纠缠的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那是刀剑也斩不断的韧度,此生难休。 守在外面的拂衣和添香俱都面红耳赤。 夜凛等人不知何时凑到门外,悄悄听起里面的动静。卡Kа酷Ku尐裞網 “好激烈啊!主子和小姐,今晚能和好吗?”夜寒好奇。 添香咬唇,好半晌后才轻声道:“但愿。” 拂衣垂眸,她知晓主子用了何种手段,才将小姐骗到他的床上。 等小姐清醒,莫说和好了,和主子的关系,怕是比从前…… 乌云蔽月。 含着水.渍的捣碾声,彻夜不绝。 晨光熹微。 少女艰难地趴在桌上,缓缓抬起双眸,琥珀色瞳眸中多了几分清明。 唇角扬起冷漠而残酷的笑,她强忍住撕裂的疼痛,抓紧圆桌,因为叫唤了一夜,而声音沙哑,“太子玩了一夜,累不累?” 君天澜站在她身后,见她身上的药效似乎消了,薄唇轻笑,“娘子索求无度,为夫岂有不满足之理?” 沈妙言眼中讽刺更甚,“真卑鄙……” 话音落地,便因体力不支,彻底软在桌上,缓缓晕厥过去。 君天澜将她抱回床上,忍不住又要了她两次。 男人坐起身,丝毫没有彻夜辛劳的憔悴和疲倦,冷峻精致的面庞越发容光焕发,通体舒畅地下床披了件衣裳,懒懒系好腰带。 侧头望向床上中昏迷不醒的少女,她躺在墨色金线绣葳蕤牡丹的锦被中,映雪肌肤上,从脖颈开始一路往下,青青紫紫全是爱.痕,白日里看起来,竟颇有些触目惊心。 鸦青色长发宛如丝绸般铺散在枕边,越发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晶莹白嫩,只睫毛上还凝着几滴泪珠,像是清晨悬于牡丹花瓣上的露水,颤巍巍的,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将那水珠儿吹落下来。 君天澜俯身,吻住她的眼睛。 说不清是爱怜,还是愧疚。 他随意用薄毯把她裹住,将她打横抱起,赤脚朝华容池走去。 外面的人早已被夜凛等暗卫清空,因此从寝屋沿着曲廊一路走到华容池,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将少女放进温热的泉水里,自己也跳下去,在水中细细帮她清洗身体。 他的手是拿惯了刀剑、拿惯了朱笔的手,带着薄茧,动作算不上有多轻柔。 小姑娘在他怀中睁开眼,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垂眸遮掩住瞳眸中的难堪,说出的话透着冷漠与讽刺,“你伤害我的,我迟早要从你身上找回来。” 她打不过他,只能用这点子可怜的狠话,来勉强维持自己那丁点颜面。 君天澜握着玫瑰胰子,轻轻擦拭过她的脊背,薄唇微扬,“怎么,娘子想要睡回来?大不了下次,为夫躺在床上,任娘子为所欲为,如何?” 第780章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沈妙言面颊爆红,哑着嗓子怒吼出声:“君天澜,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君天澜健硕的胸膛抵着她纤瘦的后背,俯身含住她圆润白嫩的耳垂,“为夫也没有开玩笑……” 他唇舌湿热,含着那处敏感,细细地揉捻,大掌在水下不安分地摩挲过寸寸细腻的肌肤,直弄得沈妙言浑身战栗酥软,只恨不能亲手弄死这货。 她红着眼圈,哑声道:“以前的君天澜,可没有这般不要脸!” 男人的手指绕到她胸前,在嫣红的花瓣处轻拢慢捻,舌尖轻轻****过她脖颈上遗留下的暧.昧印记,“以前,你还小……” 暗红色瞳眸盛着浅浅的光晕,他养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吃起来,滋味儿果真销魂得紧。 身下某物,又有些蠢蠢欲动。 沈妙言察觉到不妙,急忙放软语气,换了话题,“你已得到你想要的,萧城诀——” 男人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回头看他,“妙妙,萧城诀是君舒影的人。放了他,不可能。” 琥珀色瞳眸,瞬间狰狞。 “你昨晚说好的,只要我让你高兴,你就放人!” 少女转过身朝他怒吼出声,因为怒极,抬手就要去扇他耳光。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中一扯,大掌捏住她的小脸,暗红色瞳眸无波无澜,“娘子,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最不能作数,可记牢了?” 沈妙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见过脸皮厚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君天澜将她打横抱起,踏出温泉池,在池畔帮她擦干净身子,又仔细检查了那处,凤眸不觉眯了眯,顺手取来药膏,轻轻抹在那处。 他昨晚,好像弄得有些狠…… 涂完药膏,他低头看去,怀中少女似是羞愤交加,闭着双眼,粉脸再度红了个透。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下次,为夫尽量怜惜些。” 亲完,他把她抱起,朝东流院而去。 沈妙言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在他怀中悄悄睁开眼,泪珠儿从眼角滑落,怎么都止不住。 君天澜把她放到隔间的拔步床上,为她盖上薄被,见她还在流泪,在床榻边坐下,拿帕子帮她拭去眼泪,“委屈?”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将脸埋进薄毯中,哽咽不能语。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盯着那张毯子,声音淡淡:“以后就留在太子府。君舒影并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他的占有欲,并不亚于我。你好好想想,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罢,替她放下帐幔,起身去书房处理公事了。 沈妙言掀开薄毯,抬袖擦去眼角的泪花,面容沉寂地下床穿鞋。 朝前走了几步才察觉到双腿间疼得厉害,即便抹了膏药,也还是缓解不了那撕裂般的疼痛。 她扶着桌子缓了缓,咬咬牙,再度朝前走去。 君天澜在书房里,刚处理完两本公文,拂衣就进来禀报:“主子,小姐她……她走了……” 握着朱砂笔的手顿住。 男人抬起眼帘,暗红色瞳眸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哀乐。 半晌后,他重又低头批阅折子,“随她去。” 反正,她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沈妙言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回到宣王府蓬莱阁,往床上一趟,就再也不想动弹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闭上眼,很快沉沉睡过去。 夜色宛如泼墨。 建在湖上的朱楼,在夜明珠的妆点下散发出莹莹宝光,仿佛蓬莱仙境。 沈妙言是被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的。 她睁开眼,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慵懒地靠坐在床榻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挑开她的衣襟。 中衣已经敞开大半,露出粉色的肚兜。 从脖颈开始一路往下,雪白肌肤上深深浅浅,遍布着欢.爱过后的红痕,还有连串的青紫掐痕。 她猛地坐起身,用锦被拢在自己身前,精致的黛青柳眉深深蹙起,朝床角缩去,“你做什么?” 君舒影面无表情,“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沈妙言垂眸,不语。 寂静的寝屋中,君舒影陡然拔高音量:“我问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那声音中蕴含着铺天盖地的怒意,艳绝的面容狰狞可怖,白玉般的大手一把将瑟缩在床角的小姑娘抓到面前,因为愤恨,甚至开始不择言辞,“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是为了成诀,我在你眼里,就不堪到连自己的表弟都护不住吗?” 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沈妙言睫毛轻颤,紧盯着锦被,倔强地抿紧唇瓣。 “说话!”君舒影厉声。 泪珠子从睫毛间隙滚落,渗进宝蓝色的锦缎被面,在金线绣成的桃花瓣上晕染开深色。 沈妙言的十指深深嵌进被褥中,只是默默流泪,咬唇不语。 君舒影气不过,一把将她推开,却没注意分寸,小姑娘的脑袋重重撞到墙壁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沈妙言跌倒在褥子上,颤抖着抬手捂住后脑勺,眼泪流得更凶。 君舒影起身大步走向屋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强硬地将她抱到怀中,替她查看后脑处的伤。 后脑鼓起了一个包。 他轻轻揉了揉,沈妙言在他怀中挣扎着想逃开。 “别动,”清泠泠的声音稍稍软和了些,“我替你揉揉。” 夜色如水。 夜明珠兀自散发出茕茕光芒,少女趴在他怀中,一双水润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虚空,贝齿死死咬住唇瓣,不知在想什么,艳若牡丹的小脸上无悲无喜。 君舒影给她揉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对不起。” 少女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将她抱起来,捧住那张小脸,将她的唇瓣从贝齿下扳开,血液从唇间渗出,像是最艳丽的胭脂,缓缓将那唇瓣晕染成世间最艳的色调。 细长妩媚的丹凤眼斜挑着暗光,他伸出手,轻轻拂拭过她的唇瓣,莹白的指尖沾染上艳红的血腥,他端详片刻,将指尖探进自己口中,细细品尝。 她的血,很甜。 一如她本人的味道。 视线落在那艳丽无双的唇瓣上,他看见最秾艳的一滴血珠,顺着唇瓣滑落,淌到白嫩细腻的下巴上,呈现出异样的糜丽之美。 他忽然低头,含住了那颗血珠。 舌尖将温热的血液,尽数卷进自己口中。 第781章 野兽披上人皮,也还是野兽 他像黑夜里的一只兽,湿热地舌尖顺着她的下巴上移,直到含住那受伤的艳红唇瓣。 沈妙言浑身战栗,若君天澜是盘踞在原野中等待狩猎的狮子,这个男人,就仿佛山林中的狡猾狐狸,尽管笑脸对人,暗地里却时刻准备将猎物吞吃入腹。 野兽,披上人皮,也终究还是野兽。 她猛地推开君舒影,下意识地缩到床角,琥珀色瞳眸里满是惊骇。 君舒影淡色的薄唇被血液浸湿,舌尖轻轻舔了下唇角,细长的丹凤眼现出饥渴,缓缓朝她靠近,“我的小妙妙……” 眼底的占有欲,暴露无遗。 沈妙言用锦被挡在二人中间,却被对方一把扯开,直接将她按在身下,俯身在她耳畔低喃:“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他可以享用你,为什么我不可以?小妙妙,偏心,也该有个度。” 湿热的舌尖,轻轻碰触到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引得少女浑身战栗,直接恐惧地哭出了声。 “我会比他温柔。” 君舒影擦去她的泪水,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素问猛地推开房门,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床上的两人,轻声道:“宣王殿下、小姐,萧二公子回来了。” 君舒影放开身下的少女,起身理了理衣裳,回眸看了还在发抖的小姑娘一眼,抬步离开了寝屋。 素问朝他的背影行了个屈膝礼,随即匆匆来到床前,将沈妙言从床上扶坐起来,“小姐……” 沈妙言猛地打开她的手,“你走开!” “小姐?” 沈妙言直起上身,一把擭住她的下巴,端详她良久,苦笑道:“素问,我身边,已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连你,连你也是君天澜派过来,监视我的人!我不是不知道!” 素问凝视她红着眼流泪的模样,不禁一阵心疼,轻轻拨开她的手,为她将衣襟的盘扣扣好,认真道:“主子是世上,唯一值得小姐托付终身的人。” “你走开!”沈妙言如今听不得有人替君天澜说好话。 她双腿间还在犯疼,那人昨晚用下三滥的手段哄骗她,要的那么凶猛,还敢说爱她。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君天澜的爱情,未免太过独断霸道了些! 素问垂眸,给她扣上最后一枚盘扣,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小姑娘独自坐在帐中,轻轻抱住膝盖,难受得紧。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为什么,她和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楼下书房,张祁云与萧城诀端坐在圈椅上,看见君舒影进来,各自起身施了一礼。 君舒影撩袍落座,示意他们也坐下。 丹凤眼转向萧城诀,他在牢里待了几天,似乎清瘦了些。 萧城诀朝张祁云拱了拱手,“此次若无张兄帮助,成诀定然无法这么快出狱。” 张祁云扇了扇羽毛扇子,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顾钦原手段阴狠,你没提防住,无可厚非。” 他这两天细细查验了古榕树,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从炸药残留物中查到些蛛丝马迹。 再者,顾钦原可以伪造证人,他为何不能? 最重要的是,他让暗卫将谢小哑巴从顾府里偷偷弄出来,让她反口证明凶手并非是萧城诀,如此,才能在短短时间里将萧城诀弄出来。 书房中寂静下来。 半晌后,君舒影忽然转向张祁云,“她去求君天澜,是你的主意?” 张祁云展颜一笑,捻了捻与年龄不符的山羊胡子,眼睛里都是神采,“她不去太子府,如何牵制住君天澜?君天澜诡计多端、心性坚韧,并非寻常对手。当初他刚回镐京城时,殿下就该痛下杀手,如今对方羽翼已丰,再想动手,难如登天。” 君舒影双眼发红,“你明知道她去求君天澜无用,却还是怂恿她,你可知——” “大业面前,任何东西皆可抛弃。”张祁云毫不在意地抚扇挑眉,“若要我去伺候君天澜就寝以牵制住他,我也是愿意的。” 君舒影气到无话可说。 因为后背的炸伤,萧城诀面色还有些泛白,眼中却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坚定,“殿下,君天澜心狠手辣,才能这么快在镐京城站稳脚跟,您该学他才是。您想要那沈妙言,可手中若无权势,即便她如今属于您,等日后那人登上大宝,她也会被那人重新夺回去。” “殿下与太子的争斗已闹得满城皆知,你与他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只能有一个,占有沈妙言。”张祁云敛去眉宇间的玩世不恭,“便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殿下也该争上一争。” 两人走后,君舒影独自坐在书房中,湖风从半掩的木窗外吹进来,将他雪白的袍摆与大袖吹得飞扬。 几缕墨发闲闲垂落在面前,他阖上眼,眉宇间皆是对俗世的厌倦。 此时,顾府。 谢陶跪在书房里,双眼红肿,一边哭一边趴在地上抄写《女戒》。 顾钦原端坐在窗边软榻上,随手翻阅书卷,却是越翻越气。 好好的一出局,原本可以置萧城诀于死地,偏偏被谢陶搅合了! 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厌恶,他冷声道:“你还有脸哭?!” 谢陶的泪水早将抄写的《女戒》打湿,墨水晕染开,宣纸上花成一团,也不知写的到底是什么。 她抬起哭花的脸,哑声道:“钦原哥哥,他救了我,我不能忘恩负义,反过去害他。” 她不懂那些阴谋阳谋,更不懂那些权势交锋,她只知道,萧城诀从那场爆炸里,用后背为她挡了无数火焰,如今他遭诬陷身陷囹圄,她理应帮他。 “啪”的一声,顾钦原将手中书卷扔到她脑袋上,冷峻的脸沉黑如墨,“再抄五十遍。” 谢陶哭得更惨,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帮她的恩人证明清白,怎么就错了呢? 透过朦胧泪眼望向发颤的指尖,又望了眼旁边抄好的二十遍《女戒》,她哭着道:“钦原哥哥,我手好累,可不可以少抄一点……” “六十遍。” “钦原哥哥,我手真的好痛……” “七十遍。” —— 今天出去玩了,只有三更哈~~ 第782章 萧城诀之死(上)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敢再跟他讨价还价,只得趴下去,边哭边抄。 顾钦原仍旧不解气,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不只是萧城诀被无罪释放而生的气恼这么简单,反而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莫名的有些……酸? 他狠狠白了眼跪在脚边哭的小姑娘,又添了句,“再敢跟萧城诀勾搭不清,这顾府的门你也不用回来了。” 他主动将谢陶推出去是可以的,可谢陶自己与别的男人勾搭不清,这就不可以了。 谢陶抬袖擦眼泪,闷闷应了声知道了。 盯着她这副乖巧样子,顾钦原心中顺气不少,随手抽了本书卷,继续翻看。 进入秋天之后,天黑得格外快。 东流院灯火璀璨,身着绣金松石墨袍的男人坐在书案后,合上最后一本折子,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继而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木盒。 木盒有些陈旧,边角十分圆润,可见常常被人拿出来把玩。 温凉的指腹拂拭过木盒,轻轻掀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黑色荷包、一只透明的琉璃罐子,和一方折叠起来的白色方帕。 他拿起荷包细细端详,荷包针脚粗糙,里面的石榴花早已干枯成粉,摸上去瘪瘪的,大约扔到街上,也不会有人捡。 他看着,唇角禁不住泛起一抹柔和的笑。 这是在楚国时,那小丫头从佛寺回来后,亲手为他缝制的。 他看了会儿,将荷包小心翼翼放进去,瞟了眼那方白色方帕,展开来,帕子中间有几滴早已干涸的黑色血迹。 瞳眸深了些许,他将帕子折好,又打开琉璃罐,罐子里是几粒光滑圆润的柿子核。 这是昨晚她喂他吃柿子时,他悄悄藏下来的。 倒出两粒柿子核在指尖揉捻,核儿触手温润。 冗长的黑夜中,男人独对灯火,轻叹出声。 已是九月,天气越发凉了。 君舒影这段时间不知在忙什么,沈妙言连着几天未曾见到他,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去。 她依旧整夜整夜在演武场练习刀法,拼命让自己置身于刀光里,仿佛如此就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和忧愁。卡Kа酷Ku尐裞網 也曾害怕不能活学活用,因此小姑娘还特地命素问帮她缝制了一套夜行衣,半夜里穿着跃出宣王府,想去街上找些歹徒搏斗练手,谁知在镐京城转了好几晚,都不曾碰到半个强盗或者偷儿。 素问无奈地同她细说:“自从神树爆炸那件事后,皇上就命人加强城中治安,短时间里,那些恶人大约是不会上街的。” 沈妙言颇有些遗憾,转而又想了个主意。 她在夜半时分穿着夜行衣,径直奔向顾府。 顾府的守卫不算太严,她轻易摸到后院房顶上,借着月光寻了好久,才寻到初心院里的谢陶。 谢陶正睡着,被她吓了一跳,生怕惊醒旁边的顾钦原,偷偷摸摸下床与她一道出去说话。 两人坐在月光皎洁的庭院里,沈妙言才知道,原来谢陶这几天被顾钦原禁足,连后院都不能出。 “……我整日整日地抄写《女戒》、《女德》,我抄得手都要断了,我闷在屋里都要长毛了!” 便是个泥人儿,被这样对待,那也是有三分脾气的。 沈妙言同她并肩坐在台阶上,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侍女帮你抄啊!” “不行,钦原哥哥知道了会生气的!”谢陶老实,不会像沈妙言般耍滑头。 沈妙言托腮想了想,认真道:“你把两根毛笔一块儿抓着,写出来的字,就会有上下两行,你抄一遍,等于抄两遍。” 这是以前君天澜罚她抄书时,她想出来的好主意。 可她不知道的是,君天澜早识破了她那点儿伎俩,因此每次罚她抄书,都会在罚抄原有数量上再乘以二。 谢陶还是拧巴着一张娃娃脸,“钦原哥哥肯定会发现的……” 沈妙言拿她没办法,笑道:“那你乖乖抄书吧,我明晚给你带桂花糕吃,城西的糖炒栗子也好吃,我给你捎一包来。” 两个人儿在外面自顾说着悄悄话,却不知躺在寝屋中的男人早已睁开眼,正静静注视着帐顶,不知在盘算什么。 沈妙言一连摸进来好几日。 镐京城这些天平静得近乎异常,无论是太子府还是宣王府,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可越是如此,倒越有风雨欲来之势。 沈妙言这日同君舒影用早膳,桌上安安静静,两人已经数日不曾说过话。 她吃着羊肉馅儿的小馄饨,悄悄抬眸望向对面的男人,他规规矩矩穿着朝服,大约是刚下朝。 似是注意到她打量的视线,君舒影喝了口汤,淡淡道:“重阳节,可想好怎么过了?” “重阳?”沈妙言有点儿恍惚,印象中的重阳节,遥远而朦胧。 君舒影见她没反应,给她盛了碗鸡蛋羹,“皇姑奶奶的生日正是重阳,按照惯例,那天我们要去给她拜寿。” 沈妙言想起大长公主,郑重地点点头,“那我备一份礼物。” 君天澜被关进宗人府的那段时间,大长公主收留她在府中,待她着实不薄,她该去拜寿。 “礼物已经备好,你不必再准备。”君舒影说着,优雅地净过手,起身朝寝屋外走去。 沈妙言握着调羹,静静目送他离开,总觉得他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她低头将碗里的鸡蛋羹吃掉,进来收拾碗筷的侍女笑吟吟地道:“沈小姐,奴婢听说,今晚街上有菊花展呢!临近重阳,街市上的菊花都摆出来了,您可以与殿下一道去赏花。” “菊花展?”沈妙言托腮,琥珀色瞳眸里泛出蠢蠢欲动。 虽然君舒影说备好了礼物,可她总想自己再备一份。 大长公主品性高洁,大约会喜欢菊花吧? 唇角扬起轻笑,她决定今晚把谢陶偷出顾府,去街市上一起挑选菊花。 那圆脸侍女将碗筷收进食盒,悄悄瞥了眼沈妙言眼中的光彩,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夜色如一滴墨,缓缓渗进清水中,直到将整座镐京城笼罩,一寸一寸,晕染成黑色。 绚烂的灯火点了起来,长街一望无垠都是火光,照亮了满街琳琅满目的菊花,蕊若莲房的是万龄菊,粉色的是桃花菊,白而檀心的是木香菊,黄而圆润的是金铃菊,纯白若碗口大的是喜容菊,小贩们热闹地叫卖着,整座镐京城仿佛被淡淡的花香笼罩。 第783章 萧城诀之死(下) 闹市之外,看不见的阴谋算计从巨兽般的府邸里蜿蜒而出,落在花灯上,落在高低错落的花海上,渐渐与浩渺的夜色融为一处,无影无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费劲儿地带着谢陶从顾府攀墙出来,指着远处的繁华,眉眼弯弯,“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卖菊花糕,可香了!咱们去尝尝?我还没吃过你们大周的菊花糕呢!” 谢陶晚上没吃饱,很有些馋,摸了摸肚子,忙不迭地同她一道去买糕吃。 菊花糕金黄松软,卖糕大娘切下两块儿,用半旧的牛皮纸包着,笑吟吟递给两个姑娘。 两人捧着糕,沈妙言见前方有个馄饨摊儿,便又拉着谢陶去坐,叫了两碗馄饨,一边吃糕一边等热馄饨吃。 …… 长街街头,身着青衣的贵公子摇着白纸折扇,打花灯下穿过,不时左顾右盼,似是在寻什么人。 小黄猫跟在他脚边,偶尔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一派安逸慵懒样。 萧城诀驻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在莲灯下展开,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顾钦原于子时约他来太和街街头一叙,共赏菊花。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与顾钦原是生死对立的关系,他倒不指望与那个男人一同赏什么劳什子的花,只是……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孩儿穿云青色襦裙、戴珍珠发钗的乖巧模样。 她帮他作证脱罪,一定会惹恼顾钦原的吧? 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萧城诀按下心头的不安,将信笺放回怀中。 小黄猫似是走累了,在他脚边叫唤得厉害。 他把折扇挂到腰间,弯腰把小黄猫抱起来,唇角噙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逗弄它道:“珠珠,若我娶了小哑巴,你就不必为难到底跟谁了。” 小黄猫龇牙咧嘴,在他怀中不安地扭动。 …… 好好的夜,忽然落了雨。 秋夜的雨,凉意沁入人的骨髓,绵绵不绝,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的。 好在馄饨摊子上撑着把泛黑的黄布大伞,两个姑娘安安心心地吃馄饨,馄饨汤是用骨头熬成的,撒了些虾仁、小葱在里面,鲜香得很。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将一碗馄饨吃得见了底,摸了摸吃圆的肚子,笑道:“今夜真没白出来,明晚我还要来吃。” 谢陶也正吃完,擦了擦唇角,有点儿忧愁地望向外面的雨幕,“下雨了,妙妙你还怎么帮大长公主挑菊花啊?” 沈妙言一拍脑袋,“呀,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 她望向长街,那些商贩纷纷在自家门口撑起纸伞,并没有收摊的意思。 各色花灯在雨幕中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光晕,来往的仕女游子们撑着油纸伞,有白底绘梅花的,有青油纸绣牡丹的,伞柄皆是玉般的竹制,偶有美人尖俏白嫩的下巴从伞下偶尔露出,木屐踩在雨水中声声作响,越发显得街市凄艳梦幻。 她托腮看了会儿,笑道:“这儿风景独好,咱们且先欣赏会儿子,再去挑花不迟。” 谢陶也喜欢这副艳景,她看见长街上有美人不慎跌倒,却有褒衣博带的士子及时扶了她一把,夜雨无边,花灯烂漫,才子佳人如此邂逅,大约又是一段美丽的缘分。 两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意外地安静下来,只坐在黄布大伞下,静静欣赏街景。卡Kа酷Ku尐裞網 …… 抱着小黄猫的青衣公子站在临街的屋檐下避雨,雨水打湿了他的袍摆,晕染开深深浅浅的水色。 他伸出手,掌心触及到冰凉的液体,有些恍惚。 远处勾栏院里有戏子画着浓妆唱戏,乃是《汉宫秋》第三折中的【梅花酒】,那扮演皇帝的俊俏小生声声袅娜婉转,“……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他细细聆听,唇角不觉多了些轻笑,低头对猫儿道:“世人皆爱美人,我也不例外。可惜美人已嫁作他人妇,再如何肖想,恐怕此生也难以如愿。” 小黄猫窝在他怀中,闻言,抬起前爪,挠了他一爪子。 萧城诀轻笑出声,将怀中信笺随手丢在脚下,“罢了,咱们回府吧。府中虽寂寞,却也安生。” 他问旁边摊贩买了把素白纸伞,撑开来,沿着太和街,一路朝萧府而去。 虽然落了雨,可夜市上闹闹哄哄都是人,熙熙攘攘依旧热闹。 戴着修罗面具的年轻公子,撑一把绣血色棠梨花的黑绸伞,腰间佩着细而轻盈的轻钢短剑,身着白衣,趿拉着一双木屐,慢条斯理地从明光灿烂的花灯里走来。 他与萧城诀错身而过。 远处的俊俏小生在灯火下美目流盼,字正腔圆地咬唱出声,“呀!不思量,也愁泪滴千行。美人图今夜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 雨声缠缠绵绵。 萧城诀低头,一柄细而轻盈的轻钢短剑,笔直地插进了他的小腹。 血液黏黏稠稠。 小黄猫从他怀中跳落,咬住他的袍角,拼命朝一个方向拽。 素白纸伞跌落在地。 年轻俊朗的面庞,渐渐失去血色。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他强支撑住自己,跟着小黄猫,踉踉跄跄朝太和街街尾走。 雨水从丝缎靴履底部蜿蜒而上,沾湿了天青色缎袍。 他的手紧紧捂着伤口,血液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间渗出,他穿行过无数盏花灯,终于来到那座小小的馄饨摊前。 那个穿云青色衣裳的小姑娘,正与好姐妹坐在灯火烂漫的地方,乖乖巧巧,笑得像个满是福气的年娃娃。 他隔着雨幕看她,薄唇不觉勾起一点儿宠溺的弧度。 她就该这样无拘无束地笑。 一拨游人撑着纸伞过来,说说笑笑,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 萧城诀的视线越过那些人,始终凝望那女孩儿灯火下精致的眉眼。 眼前的景象,终于渐渐模糊。 血液从唇角渗出,他身子晃了晃,含笑倒下。 街市上,花灯璀璨,笙歌繁华。 那勾栏院的戏还在继续唱:“……宝殿凉生,夜迢迢六宫人静。对银台一点寒灯,枕席间,临寝处,越显的吾身薄幸。万里龙廷,知他宿谁家一灵真性……” 第784章 萧谢顾番外水风空落眼前花 十年前,大周镐京。 冬日里阳光惨淡,到午后,九重天乌云蔽日,街道黑压压的,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 穿着半旧碎花袄子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蹲在永津河边,一边搓手一边眼巴巴地瞅着结了厚厚冰层的河面。 她今天早上问姐姐,为什么娘亲不喜欢她,姐姐说她也不知道,但既然娘亲不喜欢她,她就要努力让娘亲喜欢,还给她讲了卧冰求鲤的故事。 故事里的小男孩儿在冬天卧在冰面上,用体温融化了冰层,弄来两尾新鲜的活鲤,让他的娘亲好生感动。 小姑娘使劲儿搓着冻成一根根青紫小萝卜的手,有点儿害怕地盯着冰面,她不大敢下去呢。 正犹疑间,旁边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大过年的,你这女娃娃不回家,蹲在河边儿做什么?” 小谢陶偏头望去,身着天青色绣竹枝纹加棉锦袍的小少年负手站在她身边,唇边噙着好奇而亲切的笑容,如邻家哥哥般令人如沐春风。 她低下头,不安地绞着双手,将她打算卧冰求鲤的事儿小小声说了一遍。 年仅七岁的萧城诀嗤笑出声,“妹妹,你莫不是个傻子?” 小谢陶羞窘不堪,只将小脑袋低得更狠,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已是晌午,临岸的家家户户屋顶上飘起炊烟,熟饭菜的香味儿窜入小姑娘鼻尖,她的肚子立即叫出了声,羞得她连忙伸手去揉。 萧城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看她缩成一团的可怜样,忽然叹了口气,罕见地发了善心,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摘下自己的瓜帽给她戴上,又揉了揉她冻红的小脸,“妹妹,是别人撺掇你来的吧?别信他们,什么卧冰求鲤,大冬天的,你冻坏了怕也是没人心疼的。” 他还小,还不是十年后那个老谋深算的萧府二公子,他的双眼还很纯净,非常体贴地将小姑娘冻成小萝卜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搓揉,甚至还弯下腰,对着那双小手呵出热气。 谢陶悄悄抬头看他,他说话时眉尾轻轻扬起,嘴角边总是噙着笑,叫人觉着亲切。 “看我做什么?”萧城诀挑眉。 “你真好……”谢陶红着脸颊,嗫嚅出声。卡Kа酷Ku尐裞網 萧城诀嘴角咧得更大些,见她穿得单薄,嚷嚷道:“那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给你买花袄子穿。” 谢陶早已冻得不行,听见有新袄子穿,急忙软软糯糯地唤了声“好哥哥”,把萧城诀逗得眉开眼笑,牵了她的手走到临街的铺子里,大大方方地从怀里取出一个银锭子,给她买了身云青色绣金祥云纹的漂亮袄子。 小姑娘穿得暖暖和和,萧城诀把她牵到外面,外面已经落了雪,天地洁白,凄美非常。 他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给她,摸了摸她的发心,“妹妹,我要回府过年了,你别再听人家胡说八道。” 谢陶认真点点小脑袋,萧城诀挥挥手,潇洒地离开。 小姑娘捧着热乎乎的肉包子,没舍得吃,一路暖着手朝谢府后门拐去,刚踏进胡同,就瞧见后门蜷缩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少年,他衣着破烂、形容消瘦,紧闭着双眼,雪花落了他满头满身,连睫毛上都落了雪,也仍然未觉。 谢陶有点儿怕,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捡起一根小树枝戳了戳他的脸。 小少年嗅见包子香,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的小脸。 他勉强坐起来,靠着墙壁喘了会儿气,继而将目光投向谢陶。 那目光太过阴冷,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谢陶下意识地抱紧包子,下一瞬,那个小男孩儿猛地扑过来,一把夺过她怀中的包子,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谢陶眼圈一红,巴巴儿地盯着他吃肉包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的包子……” 她无缘无故被娘亲罚两天不许吃饭,今天过年,她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包子,原本还想着藏起来晚上吃的,现在可好…… 小少年狠狠剜了她一眼,几口吃完那两个包子,恢复了不少体力,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凶猛地将谢陶扑倒在雪地上,不由分说地去搜她的身。 谢陶想要反抗,却被这个小男孩儿凶巴巴地一口咬到脸蛋,吓得她不敢乱动,任由他把她的新袄子、荷包等物扒了个干净。 男孩儿把她的新袄子穿在身上,翻开荷包,见里面有几枚铜板并一块儿鲤鱼玉佩,目光阴冷地扫向她:“你也是谢府的小姐?” 谢陶坐在雪地里,抬袖擦眼泪,可怜巴巴地点头。 “说起来,我倒是谢府未来的姑爷……”小男孩儿抬眸盯了眼后门的匾额,唇角流露出狠戾的笑,抬步离开,“记住了,小爷名叫顾钦原,今日一饭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谢陶呆呆望着他纤瘦的背影,隐约想起以前偷听爹娘说话,好像自己的确有门娃娃亲,对方的确姓顾…… 她将“顾钦原”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哆嗦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回府。 丢了荷包倒没什么,可惜把姐姐赏她的玉佩也丢了…… 她瑟缩了下,忐忑不安地进了谢府。 天色已晚,除夕的热闹气氛,笼罩在整座镐京城上。 萧府前院,萧城诀惦记着白日里遇见的妹妹,忍不住在宣纸上动笔勾勒了一个年画娃娃,烛火下,小少年的眉目颇有些烦恼,他竟忘了询问那个妹妹是哪家的姑娘,以后想找人,怕是找不着了。 正专心致志地画画时,穿团龙皇子服制的俊美少年郎跨进暖阁,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萧府子弟。 这些男孩子正是顽劣的年纪,瞧见萧城诀在画小姑娘,纷纷起哄,萧城烨一把夺过那张画,笑哈哈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姐?” 萧城诀气红了脸,急忙伸手去夺,萧城烨不给,将画子揉做一团,一群男孩子互相扔着玩儿,最后那纸团子掉进炭盆中,被火舌彻底吞噬殆尽。 那个夜晚,是萧城诀过得最糟糕的除夕。 时光若流水,轻而易举就带走了岁月里最珍贵的宝贝。 年少时的懵懂记忆,被日后的阴谋算计、争权夺利逐渐掩藏,终至再也记不起,他的生命中,还曾有一小段那么美好纯洁的时光。 —— 天好热,白菜懒惰得只更了六千字,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明天四更! 凶手是谁,大家能看出来吧,成诀的死,在“第753章·她真是朵奇葩”有过伏笔的。 乖,票票投起来…… 第785章 如今贪嗔痴,我都占尽了 萧城诀死了,在临近重阳节的时候。 沈妙言坐在蓬莱阁高高的窗台上,只觉得恍惚。 好端端的人,才从大牢里出来,怎么就没了呢? 大雾从湖面袅袅升腾起来,渐渐阻隔了她远眺的视线。 她饮了半盏茶,有侍女进来,朝她屈膝行了个礼,“小姐,王爷吩咐,将府中的灯笼都换成白色的。” 沈妙言望了眼窗檐上的红绉纱灯笼,“唔”了声,从窗台跳下来,将位置让给那侍女。 她倚在圆桌边,看着侍女娴熟的动作,轻声问道:“王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侍女回头,恭敬地又行了一礼,“回小姐话,王爷呆在书房里,两天两夜不曾出来。” “哦……”沈妙言垂眸,默立片刻,转身跨出寝屋。 楼下书房,秋日的残阳从半掩的窗棂洒进来,然而屋中依旧昏惑黯淡。 沈妙言推开门,闻见一股浓郁异常的酒香,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靠坐在墙角下的光影中,极致艳丽的面庞笼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条腿朝前伸展,另一条腿屈着,修长如玉的手指拎着酒瓶垂在身侧,顺滑如绸的青丝垂散在地,宽松雪白的广袖与袍摆在地板上延展开,晕染开的暗黄色酒渍早已干涸。 沈妙言跨进去,缓步走到他面前,拎起裙裾蹲下,从袖袋里取出绣帕,轻轻抬起他的脸,为他擦脸。 他的下巴上长出了淡青色胡茬,摸上去硬硬的。 眼下可见半痕青黑,睫毛遮掩的瞳眸中,遍布着红血丝,眉梢眼角都是憔悴。 他握住沈妙言纤细的手腕,将她往怀中一扯。 小姑娘的身子干净馨香,抱着的手感软软嫩嫩,令人安心。 他将下颌搁在沈妙言的肩膀上,声音喑哑:“从小到大,我负责任意妄为地乱来,他负责苦口婆心地规劝……我以为,他会一直陪着我,一直规劝我,一直为我出谋划策……” 沈妙言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肌肤滑落进衣领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他从我身边,夺走了他……妙妙,君天澜,他从我身边,夺走了他……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肯听他的话,才导致他的死亡……若一开始,若君天澜刚回到大周的时候,我就对他下杀手,成诀他又怎么会死……”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 沈妙言沉默良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你不要这么自责。”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是我对不起他。”君舒影抱着沈妙言的手收得越发紧,仿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黯淡的光影中,沈妙言无言以对,只能用自己的拥抱,给这个痛失手足的男人,多一点温暖。 君舒影趴在她肩膀上,终是忍不住,哀哀痛哭出声。 秋阳一点点从两人的衣摆上挪走,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 黑暗之中,男人不知怮哭了多久,终于抱着小姑娘倒在地板上,沉沉睡去。 沈妙言想着萧城诀的死,同样满身满心都是疲惫,再也不想考虑其他,阖上双眼,也渐渐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 她动了下手,却察觉到不对劲儿。 涣散朦胧的瞳眸逐渐聚焦,只见自己睡在奢华柔软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那个神仙般的男人,盘膝坐在她身侧,手中随意地捻着一根红线。 “君舒影?”她的目光顺着那根红线,发现红线竟然一圈圈缠住了她的双手,她不禁蹙眉,“你做什么呀?” 君舒影将红线一段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继而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搂到怀中,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透出偏执的认真,“小妙妙,成诀没了,我不能再没有你……” 沈妙言挣了下,那红线不知是什么材质,即便是她,竟也无法挣断。 她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你有病?” 君舒影靠近她一些,伸手捏住她的鼻尖,“你有药?” 沈妙言气急败坏:“疯子!” “疯子配饭桶,正正好!” “你说谁是饭桶?!” 君舒影松开手,又去捏她的脸蛋,“我可没说是你,小妙妙激动什么。” 沈妙言无言以对,甩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他。 君舒影伸出手指,将她鼓起的腮帮子戳得瘪下去,轻笑出声:“小妙妙真可爱。” 丹凤眼中一片清明,只要对上眼前这双琥珀色瞳眸,仿佛一切伤疤都可以复原,仿佛一切疼痛都能够治愈。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眼角,他凑过去,神色正经了些,气息携着几分霸道,“小妙妙,留下来陪我吧,我会待你好的。” 沈妙言讨厌黏黏糊糊的君舒影,手不能动,身子却还是能动的,于是背转过身,不肯搭理他。 君舒影又往她身边凑近些,那红线长得很,他从背后绕到沈妙言脖颈上,绕了好几圈,再渐渐收紧。 沈妙言脊骨窜上凉意,猛地回头看他,他笑得单纯无邪,“佛家有言,贪、嗔、痴为三毒,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可怎么办呢,如今贪嗔痴,我都占尽了……” 他像是在问沈妙言,又像是自说自话,手指按着沈妙言的脸蛋,等松开时,那白嫩的脸蛋赫然印出几根红红的指印,可见力道不小。 他嗤笑一声,在沈妙言惊惧疑惑的目光中,大掌不安分地顺着脸蛋滑下,轻轻挑开她的衣领。 沈妙言气急败坏,只觉眼前的男人陌生得紧,伸脚想去踹他,却被他轻易避开来,还顺势捏住了她的脚踝。 她的脚踝纤细得紧,白腻腻仿佛能看见里面淡青色的筋络。 他轻佻地捏了下,继而下床更衣,“不与你闹了,今日是重阳节,咱们要去大长公主府赴宴。” 随着他下床的动作,沈妙言双手被缚,被他带下床,差点儿滚落在地,勉强立住,心头全是窝火,“君舒影,你给我解开!” 君舒影自个儿套上宽松的外裳,侧头瞥了她一眼,见她狼狈气怒,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眼底平静,“我才没了表弟,小妙妙该好好哄我才是,冲我发火,是何道理?” 第786章 几近变态的占有欲 沈妙言后退两步,双眼朝他瞪得圆圆。 君舒影随手理了理宽大的云绸绣莲花暗纹外裳,慢条斯理地将她手中的红丝线解开,“等下到了皇姑奶奶那里,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不许乱跑,更不许去找君天澜。” 沈妙言瞧见自己手腕上被勒出的一道道红痕,没给他好脸色,轻哼一声,扭头回自己寝屋了。 君舒影盯着她的背影,摩挲着下巴轻笑一声,唤了侍女进来伺候他洗漱梳头。 太子府,荣安院。 薛宝璋端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菱花镜,镜中,碧儿正拿起一支金凤衔珠发钗为她插到发髻上,凤凰口中的红宝石珠子垂在额间,她抬手摸了摸白皙的面颊,只觉这张脸无愧于国色天香四个字。 “娘娘真好看,奴婢天天看,都看不腻呢!”碧儿给她戴上红宝石耳铛,笑着恭维。 薛宝璋面无表情,再如何美艳,小时候宣王不会多看她一眼,如今那个人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低头,淡然地抚弄起涂着鲜红丹蔻的长指甲,却听得窗外响起轻灵的鸟鸣声。 她偏头看去,纯蓝色的鸟儿拖着长而华丽的尾羽从外面飞进来,轻巧地停在锦盒上,歪着脑袋梳理羽毛。 她从鸟儿腿间绑着的信筒中取出薄纸,展开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揭开黄铜小香炉的盖儿,把信扔进去焚毁,继而对碧儿招招手。 碧儿俯身,她轻轻低语了几句。 重阳佳节,正是大长公主君若欣的生辰。 即便她如今暂居城郊,做出一派隐世模样,但镐京城里,谁人不知当年的五王之乱,是大长公主一手掌控局面,扶持当今皇上登基的。 因此每年到了她生辰这日,无数贵族官僚携带家属登门拜访,皇帝君烈更是遣身边的大太监福公公带着无数赏赐过府,以示尊重。 宣王府的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沈妙言跳下车,瞧见四周熙熙攘攘全是人,与她那次过来时,景致全然不同。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很喜欢君若欣,因此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她,见君舒影磨磨蹭蹭在马车中不肯下来,不禁一把拉开车帘,“你做什么呢?” 君舒影躺在软榻上,脸上敷着厚厚的珍珠玫瑰膏,朝她摆摆手,“且再等等,我前两日没休息好,脸色不大好看,待我敷完这膏。” 沈妙言强忍住捶他的冲动,倚在马车旁,没好气,“你一大老爷们儿,讲究这么多做什么?” 更何况,这厮就算面色憔悴,却仍有一种雨打芭蕉的美感,宛如那云端汇聚的暗紫霞光,不似人间俗人模样,实在叫人自惭形秽。 不过这些话沈妙言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同他说的,怕他骄傲。 君舒影懒洋洋坐起身,拿锦帕沾了水,细细将脸上的膏露擦去,又用清水洗净脸,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见镜中人面容白嫩绝艳,笑起来时的眼尾直飞入鬓角,这才稍稍满意,“走吧。” 此时前厅中负责接待贵客们的乃是府中管家,君若欣还在后院梳洗更衣。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今日穿了件绣百福的湘紫罗裙,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模样沉静婉约,除了眼角流露出的点点细纹,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 玉鸣蹙着眉在箱笼中翻找,“奴婢记得有一支点翠凤钗,正好配公主这一身儿衣裳的,到底放去哪里了!” “莫急,细细找,总能找着的。”君若欣含笑,伸手摸了摸镜中的容颜,葱白的指尖按在松弛的眼尾上,似是感喟,“十岁通晓古今诗赋,十二岁擅长琴棋书画,十六岁嫁人为妻,二十六岁平定五王之乱匡扶社稷,三十岁夫君离世,四十岁孩儿死于战火……本宫如今茕茕独立活到五十岁,这岁月,似乎也太难捱了些……” 玉鸣惊了惊,回头道:“公主说的是什么胡话?!大喜的日子,可万万不能胡说!” 君若欣垂眸,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口茶,眼中俱是无奈。 玉鸣又找了会儿,打开一只檀木锦盒,笑道:“找着了!” 正说着,却见锦盒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宣纸。 她愣了愣,将锦盒捧到君若欣面前,“公主,您瞧这压着的是什么?” 君若欣接过,把点翠凤钗拿到旁边,小心翼翼展开那张年代古远的宣纸,纸上画着两位衣着鲜丽的仕女,手持团扇,正含笑在花中扑蝴蝶。 “这是……”她目光凝了凝,“这是还未出阁时,宫廷画师替本宫和涵儿画的像……” “涵儿?”玉鸣好奇。 君若欣轻轻抚摸过那画上的人物,唇角的笑容透出向往,“小时候,魏国太子携使臣来周,她是魏国公主,与太子一道来访,和本宫成了闺中好友。如今,她也该是魏国的大长公主了,多年未曾通信,也不知她身体是否还康健……” 正想着,她的目光凝了凝。 沈妙言的那张脸,与记忆中魏涵的脸,渐渐重合在一处。 那小姑娘住在她府中时的零碎记忆,渐渐浮上心头。 她抬眉,平静道:“妙言住咱们府上时,可有何异常?” “异常?”玉鸣仔细回想了下,笑得温柔,“沈姑娘乖巧得很,若非要寻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大约就是吃得比较多了。力气也挺大,手脚挺勤快的,还帮小厨房劈过柴呢!” “吃得多,力气大……”君若欣垂眸,低笑出声,“本宫的两个好侄儿,可算是捡了个宝回来了。只是妙言,恐怕还不知道她是块宝……” 这段时日以来,她早已听闻君天澜与君舒影争夺那小姑娘的事儿。 她猜,以她那两个侄儿几近变态的占有欲,恐怕根本未曾告知妙言她的真实出身,否则,那女孩儿被那般羞辱,还不闹着要回去寻亲? 面上染上一层薄怒,她起身拂袖:“去把本宫的两个好侄儿,请到负荆亭!” 玉鸣已经许多年未曾见她发怒,虽不解其中缘由,却还是垂头应是,转身就去请人了。 第787章 她的身份,成为你二人的正妃也足够 此时前厅热热闹闹全是人,年轻人居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插科打诨消磨时间。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坐在君舒影身边,慢条斯理地吃一只柿饼。 柿饼酸酸甜甜,上面撒着一层薄薄的糖霜,格外沁甜。 正吃得专心致志,却听得衣料簌簌声,她抬眸,瞧见众人一同起身,朝大厅门口拜下:“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太子妃请安!” 她垂下眼帘,余光却未来得及收起,扫见一角明黄色衣摆,正随着刺绣祥云纹的靴履跨进门槛,而微微摇曳。 捏着柿饼的手紧了紧,她依旧端坐在圈椅中,一动不动。 薛宝璋的目光从她和君舒影身上掠过,偏头望向君天澜,见他并无责怪他们不曾行礼之意,便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随他一同落座。 好巧不巧,就坐在那两人对面。 满厅的人重新落座,嬉闹声渐渐又起来了。 沈妙言小口小口咬着柿饼,察觉到对面男人目光灼热,不禁微微拧眉,视线落在柿饼上,陡然想起那晚,两人合吃的火晶柿子。卡Kа酷Ku尐裞網 甜甜的柿饼,霎时不好吃了。 她将剩下的半个放到盘子里,慢条斯理地用绣帕擦了擦嘴角。 君天澜的目光幽暗深沉,指尖轻轻敲击着圈椅扶手,视线不动声色地扫了圈盘子里吃剩的半个柿饼,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 正在这时,玉鸣匆匆过来,说是大长公主请太子和宣王一同去后院。 两人对视一眼,继而看向玉鸣,君舒影含笑开口:“姑姑,不知皇姑奶奶特地相邀,所为何事?” 玉鸣笑吟吟的,“殿下过去就知道了。” 君舒影猜测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按了按沈妙言的手示意她稍等片刻,便起身同君天澜一同朝大厅外走去。 玉鸣领着两人穿过重重曲廊,一路进了后院。 后院背山,一座朱红小亭,正建在半山腰上,挂着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负荆亭”,从山下看去,可见亭中跪坐着一位衣着锦绣的女子,不是大长公主又是谁。卡Kа酷Ku尐裞網 玉鸣在山脚下的回廊中站定,笑着对二人屈膝行了一礼,抬手道:“大长公主在上面等二位殿下,奴婢就送二位殿下到这里了。” 通往小亭的曲廊被修成石阶模样,君天澜与君舒影一前一后踏上去,但见周遭怪石嶙峋、遍植松梅,风景高洁独特。 “皇兄可知,皇姑奶奶独独唤了咱们二人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君舒影盯着君天澜的后背,声音平淡。 君天澜语带深意:“这里是负荆亭。” 负荆亭,取负荆请罪之意。 君舒影默然,他曾听闻,从前皇姑奶奶为培养小表叔,常常在他犯下错误后将他带到这里,一罚跪便是两个时辰,也因此,那位表叔心性坚韧、忠义两全,在战场上宁死不降,抱着气节自刎而亡,乃是大周人的骄傲。 “本王不似皇兄,双手沾染了如许鲜血。本王光风霁月,何来请罪之说?”君舒影唇角冷讽地勾起,“说起来,本王与皇兄,还有一笔人命没算。” 尖锐的刀尖,堪堪抵在君天澜后背上。 君天澜顿住步伐,秋阳透过曲廊,落在他冷峻精致的面庞上,他负着手,姿态凛然,“今日乃是皇姑奶奶的寿辰,在今天提起萧城诀之死,未免不祥。” 君舒影上前一步,冷笑出声:“呵,本王与你谈人命,你却来跟本王谈感情。皇兄比本王想象的,还要卑鄙……” 君天澜转身,轻轻拨开他的软剑,因为站在上一级台阶上的缘故,看起来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卑鄙又如何?这世上,哪个好人能坐到高位上?哪个好人,能活得长久?你自诩光明磊落,那是因为萧家替你干了所有卑鄙的事。君舒影,皇家的人,就没有资格提‘卑鄙’这个词。” 两人对视良久,君天澜才面无表情地继续朝亭子里走。 君舒影手中长剑一挥,剑光毫不留情地斩落一棵百年松树,冷着脸跟上去。 等进了负荆亭,却见君若欣正跪坐在蒲团上煮茶。 她的对面置着两个蒲团,两人朝她恭敬地施了一礼,撩起后裾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君若欣的茶已经煮好,面容淡漠地斟了三杯,“尝尝。” “谢皇姑奶奶。” 两人异口同声,以袖掩唇,轻轻呷了一口。 “本宫许久不曾出这公主府,怕是镐京城里的人,都早已忘记本宫了吧?”君若欣的声音透着威严,上位者的尊贵,即便在这两个霸道的男人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 君舒影斜眼望向君天澜,这种场合,他是太子,自然是他来回话。 君天澜放下茶盏,朝君若欣拱了拱手,“皇姑奶奶有匡扶社稷之功,大周子民,绝不敢忘。” “呵,莫要拿这种话哄本宫。若真把本宫放在眼里,你们两个倒是说说,本宫从前闺中密友的外孙女儿,如何会沦落到,被你二人当做禁.脔,随意争抢糟践的地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周身气势瞬间凌厉。 不愧是曾经平定五王之乱的女人,此时她的威严甚至不亚于君烈,若她是男人,恐怕当年五王之乱后,坐上皇位的人就是她了。 君天澜和君舒影眼观鼻鼻观心,俱都不语。 好半晌后,君舒影才打哈哈,“不知皇姑奶奶说的是谁?” 君若欣将打茶的茶筅直接砸到他脑袋上,横眉怒目:“可真当本宫老糊涂了?!妙言是什么身份,本宫一清二楚!她是魏国大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女,是楚国沈国公的掌上明珠,这等身份,便是成为你二人的正妃也足够,怎容得你二人屡次三番地侮辱于她?!” 两个大男人伏地,只垂眸不语。 君若欣怒气未消,还要再骂,君天澜低声道:“皇姑奶奶,我早已娶妙言为妻。如今薛宝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妙言才是我的女人。等大业安定,我自会立她为后。” “荒唐!”君若欣拂袖,恨铁不成钢地白了眼君天澜,“如今薛宝璋是的太子妃,若她不曾犯下大错,将来你登基为帝,她就合该是你的皇后!否则,你该如何堵住朝臣之口、百姓之口?!” 第788章 本王从地狱里爬出来,誓要颠覆这江山 君天澜闭嘴不语。 君舒影在旁边轻笑出声。 君若欣又将目光落在君舒影身上,随手将个空茶盏砸到他脑袋上,“不知宣王觉得何处好笑,不妨说出来,让老婆子也跟着乐乐?” 君舒影垂眸闭嘴。 山风吹过,送来山脚下公主府中的丝竹管弦声,端得是热闹非凡。 君若欣起身,冷冷道:“你二人便跪在这儿好好思过。” 说罢,拎起长长的裙裾,顺着石阶下山。 两人跪在负荆亭中,君舒影见君若欣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懒得再跪,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地躺了下去,“人都走了,皇兄还装模作样干什么?” 君天澜跪在蒲团上,后背挺得笔直,只闭目凝神。 亭子外有矮竹枝桠探进来,君舒影随手折了一枝,放在鼻下轻嗅,“你说,皇姑奶奶会不会告诉妙妙,她的出身?” “你说呢?”薄唇微启,君天澜声音冷淡。 “那咱俩又得被她恼恨上了……”君舒影闭着双眼,唇角好心情地翘起,“不过,她大约会更恨你吧?啧啧……” 君天澜面无表情,微微睁开一条眼缝,暗红色瞳眸黯淡无光。卡Kа酷Ku尐裞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决意瞒下小丫头身世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哪怕她会因此憎恶他,他也并不后悔。 这世上,还有哪个地方,比他身边更安全? 魏国之人残酷,她不适合那里。 君若欣回到后院,便让玉鸣去请沈妙言过来。 她端坐在软榻上,示意房中伺候的丫鬟都退下,抬手摸了摸心口,不知怎的,总觉得今日有些慌慌的。 她喝了几口安神茶,却仍然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 沉吟良久,她拿过笔墨纸砚,就着软榻上的矮几,匆匆写好一封信笺,折成细细长长的形状,从发间取下一支玉簪,那玉簪构造灵巧,乃是中空的,信笺轻而易举就被塞了进去。 又呆坐了会儿,她见玉鸣还没回来,不由起身朝窗边走。 刚迈出几步,就瞧见有纯蓝色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华丽尾羽,轻盈落在她的窗台上。 她怔了怔,听见有喑哑的男音自背后响起:“皇姑姑,多年未见,您一如往昔,姿貌甚美。” 黑润的瞳眸,瞬间放大。 她低头,一柄利刃自背后贯穿了她的心口。 血液黏黏糊糊地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男人的气息凑到她耳畔,字字残忍:“距离当年那场宫变,已经整整二十四年了。皇姑姑大约从未料到,本王并未离世吧?呵,本王从地狱里爬出来,化作恶鬼,赌上一切,誓要颠覆你们的江山……” 他说完,松开握着利刃的手,化作残影,从窗口一闪而没。 廊外,玉鸣领着沈妙言匆匆朝绣房走,刚走到门口,碧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道:“玉鸣姑姑,我家太子妃娘娘在前院,说尚书府的几位小姐起了争执,请您过去瞧瞧。” 玉鸣蹙眉,望向沈妙言,沈妙言眉眼弯弯,摆手道:“这不是已经到了吗?姑姑去前院看看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玉鸣点点头,与碧儿一同离开。 沈妙言欢喜地跨进门槛,“大长公主,妙妙来给您拜寿了!” 她喜欢大长公主,因为她的字很漂亮,因为她为人很好,叫她一见就生亲近之心。 转过月门,撩起珠帘,却闻见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一眼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君若欣,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将君若欣抱在膝上,“大长公主!” 君若欣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将手中握着的碧玉发簪狠狠塞到她手中,抬起满是血腥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勉强扯起唇角,“孩子……” 沈妙言蹙着眉尖,那柄利刃深深扎进了大长公主的心口,已经救不回来了。 眼泪渐渐流了下来,她将她抱得更紧些,试图多给她一点儿温暖,温柔地哄她道:“大长公主,没事的,太医马上就来了,您不会有事的……” “傻孩子……”君若欣眯起双眼,气若游丝,“记着,你是魏……魏……” 她终是没有力气说完那句话,手掌缓缓滑落在地,再没了动静。 寝屋中静悄悄的。 沈妙言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见证过太多死亡,亲眼目睹,竟也不再惊慌。 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薛宝璋带着一群贵女进来祝寿,刚转过月门,就瞧见珠帘后的情景。 小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瞬间寂静下来。 沈妙言抬起眼帘,声音无波无澜:“大长公主,遇刺了。太子妃,烦请立即封闭府邸,严查凶手。” 薛宝璋手脚有些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平静的眉眼,淡淡道:“传本妃命令,封闭公主府。” 碧儿行了一礼,望了眼沈妙言,立即去办。 大长公主在寿辰这日遇刺,此事非同小可,连宫中的君烈都惊动了,连下三道圣旨,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派了来,勒令必须抓到凶手。 山上的两个皇子被请下山,但见后院早已戒严,今日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被引至前院,等待问讯。 两人跨进事发现场,大长公主的尸体并未移动,小丫头浑身是血,端坐在绣墩上,正接受薛远的盘问。 她面容沉静,然而眼角的绯红和小脸上未干的泪痕,仍昭示着她刚刚哭过一场。 君天澜走到薛远背后,扫了眼旁边主薄手中的口供记录,目光落在小姑娘脸上,从袖袋里取出一块帕子,细细帮她擦拭掉泪痕,“把簪子给孤看看。” 沈妙言低头,将手中带血的玉簪递给他。 君天澜就着光翻看了下,继而递给君舒影。 君舒影向来擅长奇技淫巧,撩袍在大椅上坐了,不过片刻将就那玉簪里的微妙机关解开,从里面取出细细的纸笺,展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薄唇勾起一道弧度,重又递还给君天澜,“遗书。” 君天澜目光微凝,看完之后,颇有深意地瞥了眼沈妙言,将那遗书递还给薛远,“大理寺少卿,你做个见证吧。” —— 舒舒:你们都不投票,你们不爱我了吗?! 谢谢“三两雨子酱$_$”、“雨落倾城”、“只爱一点点”、“柠檬草”、“风轻琳舞”、的打赏! 第789章 她成了他的表妹 沈妙言见他们将那遗书传来传去,心中好奇,待薛远看完,忍不住问道:“大长公主她,莫非早就察觉到自己会死,所以才会写下这封遗书?” 薛远捻着那张薄薄的纸,认真对上沈妙言的眼睛,却是答非所问,“大长公主在遗书中提出,认沈姑娘做干孙女儿,并将公主府留给你。” “我?!”沈妙言惊讶。 可如今,即便心中有再多疑问,但君若欣已死,没有谁能为她解答那些疑惑了。 薛远将那张纸收好,望了眼君天澜的面色,淡淡道:“大长公主遇刺时,只有沈姑娘在身边。没有查明真凶,沈姑娘恐怕逃脱不了干系,烦请沈姑娘跟本官前往天牢走一遭。” “我明白。”沈妙言很配合。 大长公主待她不薄,她也想尽己所能提供帮助,早日稽查到凶手。 薛远帮她戴上手铐,低声道:“你放心,此案由我亲自处理,不会叫你受委屈。” 这话不似办案官员与嫌疑人说的,倒像是男人对女人的承诺。 君天澜凉凉的目光扫过薛远,没说话。 君舒影慵懒地倚在靠椅上,盯着薛远,笑得嘲讽。 沈妙言进天牢时,只见这牢房分明布置得跟人家姑娘的绣房一模一样,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一应俱全,不像是来坐牢的,倒像是来享福的。 小吏屁颠颠地替她解下镣铐,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小姐若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吩咐小的,小的鞍前马后,当为小姐尽己所能!” 沈妙言没搭理他,随意打发他出去,自个儿在牢中转悠了圈,却听见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响起,过了会儿,竟有一些打扮齐整的侍女走进来,把对面牢房门打开,将里面细细清洗布置了一遍,装饰得颇为富丽堂皇。 她倚在栅栏前,一边吃果子,一边挑眉,这是哪家的贵人要入住? 正好奇间,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缓步而来,声音清泠泠宛如碎玉敲冰:“小妙妙,咱俩可真是有缘。” 说着,叹息一声,径直跨进对面的囚牢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一口果肉噎在喉咙里,小脸涨得绯红,“你做什么了?!” “失手打了大理寺少卿,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这可不就被关进来了?”君舒影慵懒地在床榻上躺了,单手撑着脑袋,笑眯眯盯着对面的姑娘。 沈妙言给了他一个白眼,拉上装在栅栏前的帷帘,隔绝开那厮的视线。 君舒影也不恼,随手拈起旁边果盘里的一颗马奶葡萄扔进嘴里,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多了几许思量,就算薛远没本事稽查到凶手,有君天澜在,小妙妙清白出狱绝不是难事。 而且看小妙妙的态度,皇姑奶奶应当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的身世,就薨了。 他和君天澜商量过,若小妙妙不知道,他俩就先继续瞒着,这场夺嫡无论谁胜谁负,小妙妙留在大周,总归不会受到伤害。 魏国形势未明,皇族之人又很凶残,小妙妙无人护着,保不定要受多大的委屈。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如今皇姑奶奶认了小妙妙做干孙女儿,那她就是他的干表妹,瞧这关系弄得…… 他不悦地蹙了蹙眉,随手拉过丝帕蒙在眼睛上。 天牢这边安安静静,公主府却是一派人仰马翻。 君天澜向君烈请旨,插手这桩案子,君烈毫不犹豫就将这烂摊子丢给他,命薛远从旁辅助。 君若欣已经入葬皇陵,公主府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搜到任何线索。 君天澜背着双手站在寝屋中,盯着窗棂外的庭院,声音低沉:“孤今年二月才归来,对镐京城里的局势,还不十分熟悉。姑姑伺候皇姑奶奶时间最长,可知道皇姑奶奶有何仇家?” 玉鸣双眼红肿地坐在他背后的绣墩上,一边拿帕子抹眼泪,一边哽咽道:“回太子话,奴婢自幼服侍在公主身边,公主为人谦和,与谁都有些交情,哪里有什么仇家?” “你再仔细想想。” 玉鸣擦去眼泪,认真回想了半刻钟,正要说确实没有,却忽然凝眸,细声道:“若非要说仇家,也就二十四年前五王之乱时,与那四位王爷结下的仇了。当初五位王爷争夺帝位,公主扶持当今皇上登基,直接将那四位得罪了个遍。” 她说着,又无奈地摇摇头,“不过那四位王爷如今早已化作尘土,总不至于再活过来跟公主作对吧?” 君天澜听着,眸光微凝。 世上之事,从无绝对。 想起什么,他转了转墨玉扳指,淡淡道:“孤知道了,劳烦姑姑说这些,请回吧。” 玉鸣睁着红肿的眼睛,试探道:“那沈小姐……” 她本想随着公主一道离开人世,可既然公主认了沈小姐做干孙女儿,那沈小姐就是这公主府新的小主子,她自然要好好活着,侍奉小主子。 “她不会有事。”君天澜沉声,想起那小丫头成了他的干表妹,就是一阵头疼。 夜色降临,太子府。 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趿拉着一双木屐,出现在东流院书房,朝书案后的男人拱手,“太子。” “你来了。”君天澜搁下手中笔,抬眸,“那件事,查得如何?” 韩棠之正色:“臣带着人手,清查了慕情馆与十八层宝塔下面的所有密道,密道实在复杂,完全构建成了迷宫,又遍布奇门八卦陷阱,咱们的人死伤数十,也仍然无法找到殿下想要的那条运输财宝的密道。” 灯火摇曳,君天澜的脸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暗红色的瞳眸中,掠过一重重思量,半晌后,他淡淡道:“秘密派人去皇陵,查五王之乱后,孤那四位皇叔的陵寝。大约,会有所发现。” 韩棠之抬起眼帘,见他薄唇正轻慢地勾起,不由暗暗心惊,“殿下怀疑……” “不错。”君天澜缓缓转动墨玉扳指,“当初清平街暴乱,孤本就怀疑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唆使百姓暴动。慕情馆财宝消失之事,也处处透着蹊跷。再加上皇姑奶奶被人行刺,若说孤的某个好皇叔未曾死绝,从地狱归来复仇,也不是不可能。” 第790章 赐号乐阳郡主 韩棠之后背泛起一层冷汗,连忙拱手去办。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走后,书房恢复了寂静。 君天澜默坐片刻,揭开桌角的黄铜香炉,夹了大象藏香的香片丢进去,书房中又是香雾袅袅。 他深深嗅了一口这略带甜香的气息,薄唇掀起一抹冷淡的微笑,起身缓步踏了出去。 天牢本就潮湿阴冷,加上是秋夜,便是盖着厚厚的被子,沈妙言也仍旧觉得冷,睡梦中在床角团成一团,用锦被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身着墨色绣金松石锦袍的男人掀开被褥躺进去,熟稔地将她捞到怀中。 小姑娘不安地扭了下,下意识地钻进他怀里,朝那结实健硕的胸口拱。 前几天大长公主被刺杀,她伤心不已,又费尽心思,与君舒影讨论凶手可能是谁,殚精竭虑过多,因此夜里睡得格外沉。 桌上点着枝形灯盏,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脸蛋,正要偏头去吹灯,对面响起轻飘飘的声音:“别吹。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的属下们,可没跟他禀报,君舒影这货也住进了天牢! “为何?”他开口,透着咬牙切齿的冷。 对面的男人隔着过道与帷帘,轻笑出声,“自然是拜某人所赐。你将她锁在地牢中几天几夜,她不曾见过半点儿光,自打出来,就怕极了黑暗与四面封闭的小室。” 君天澜心尖一颤,低头望向怀中的小姑娘,她睡得很香,脸蛋绯红,小嘴儿微张,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勾着人去尝那小嘴儿究竟是何滋味。 然而此时的男人毫无兴致去吻她,只静静凝视她的眉眼,暗红色瞳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与心疼。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一时的疯狂,竟然给她的心理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你以为蓬莱阁为何遍镶夜明珠?你以为她房间的窗户,为何只有一个大敞的窗框?”君舒影的声音透着嘲讽,“皇兄啊皇兄,这两样毛病大约会伴随她一辈子,她也会因此,记恨你一辈子。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的拳头紧紧攥起。 他没有搭理君舒影,只低头亲了亲怀中小姑娘的额头,将她揽得更紧些。 翌日。 沈妙言神清气爽地起床伸了个懒腰,隐隐嗅见帐中似乎有残留的甘露味儿熏香,不禁变了脸色,赤脚跳下床,拉开帷帘,凶巴巴喊话道:“君舒影,昨晚有没有人进过我的牢房?” 对面牢房,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正慢条斯理地画画,“没有。” 小姑娘歪了歪头,走回到床前,又仔细嗅了嗅帐中的气息,一时竟不大分得清,鼻尖这淡淡的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了。 两天后。 太子府东流院,韩棠之匆匆奔进书房,眼中还残留着震惊,“殿下的猜测果然真实!夜凉等人带着队伍潜入皇陵,我们在贤王的墓室里,发现了一条密道,那密道与镐京城下迷宫般的密道相连,若臣没有猜错,只要避开机关,顺着那条密道,一定能到达慕情馆地下的那座地宫!” “财宝呢?”君天澜临窗摹字,声音淡淡。 韩棠之嘴角弯起,意味深长道:“贤王陵寝中,不仅财宝数额惊人,而且还备有两千副甲胄兵器。” “贤王……”君天澜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封号,眼中掠过深深的算计,“财宝和甲胄,这可都是起兵逼宫的好东西……别惊动他人,想办法把这些东西运走。” 韩棠之颔首,“约莫要消耗十几天时间,才足够咱们运完。” “无妨。”君天澜垂眸,取出太子印章,蘸过朱红印泥,在纸上落款处轻按了下。 韩棠之离开后,他将写好的奏章合起来,指尖轻轻点在上面,不知在想什么,唇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十天之后的清晨,朝堂震动。 只因太子上奏皇上,怀疑当初五王之乱仍有余孽活在人世,而那余孽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贤名在外的贤王爷。 君烈紧紧攥着碧玺手串,当初他并非嫡长子,能够登基为帝,不过是仗着顾家与萧家势大,再加上大长公主在宫里与他们里应外合,才顺利铲除其他兄弟,坐上这个位置。 可在那些夺嫡的岁月中,他也被其他人谋害,甚至曾经身中剧毒,这才导致他如今身体羸弱,常常吐血。 听着君天澜将事情抽丝剥茧地说了一遍,他身子前倾,眯起双眼,“此事,你有几成把握,肯定绝对是贤王所为?” 君天澜在殿下拱手,面无表情,“回父皇话,儿臣有九成把握。” 君烈倒吸一口气,甩了甩手中的碧玺手串,蹙眉道:“此事全权交由你去办,务必早日擒拿叛贼归案。” 君天澜撩起前裾跪下,正色道:“儿臣领旨!除此之外,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 “皇姑奶奶既然在遗书中,提出认沈妙言为义孙女,那么妙言便该上皇族家牒。求父皇,赐她身份。” 君天澜伏地,额头贴着冰冷的汉白玉地砖。 封个女子,又不会影响朝廷局势,君烈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再加上大长公主早年的确对他有恩,因此他思虑片刻,认真道:“皇姑姑满门忠烈,如今只剩沈妙言一人,朕心甚痛,便破例封她为正一品郡主,赐号乐阳。” 正一品郡主乃是亲王的女儿才能享受的待遇,沈妙言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姑娘,能被封为正一品,着实难得。 君天澜替沈妙言谢过恩,又道:“大长公主府坐落在城郊,据儿臣所知,乃是因为当初皇姑奶奶喜好清净,才特地择址郊外。乐阳年纪尚幼,又未曾说亲,独自住在城郊,恐怕多有不便。依儿臣看,不如在城内择址,重建郡主府。” 君烈全然不在乎这些东西,挥挥手示意他自己看着办,拂袖退朝了。 传旨的太监去了天牢,沈妙言跪接完圣旨,整个人还很懵,这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郡主? 君舒影后脚跟出牢房,没好气地瞥了眼那张明黄色的圣旨,嗤笑一声,拉过她的手腕,“走,先回蓬莱阁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第791章 他抓住了光 沈妙言跟着他踏出天牢,上了马车后,忍不住又将圣旨展开来读了一遍,仔细思量后,才蹙起眉尖,“这事儿,是他干的?” “还能有谁?”君舒影懒懒倚靠在软榻上,丹凤眼慵懒地眯起,“小妙妙,你这处境是越发复杂了。” “此话何意?” “呵,上了皇族家牒的女儿,你若想随意找个男人嫁了,那是不可能的。你如今是郡主,既意味着你地位高贵,更意味着,你的婚姻,被皇族拿捏在了手心。”君舒影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绸缎般柔软的青丝,“我的小妙妙,那个人用这种法子,叫你没办法自己选择夫君,好腹黑的心思啊。” 沈妙言死死攥紧圣旨,脊背泛起一层凉意,咬牙切齿道:“我……我能不当这个郡主吗?” 君舒影挑眉,含笑望着她。 沈妙言泄气,“怎么会这样……” 君舒影见她不开心,不禁坐起身,捧了她的手在掌心细细揉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如今的身份,嫁我做正妃,足够了。” 沈妙言抽回自己的手,“我不是没试着喜欢你,可我怎么努力都喜欢不上。君舒影,我不喜欢你。” 她说得直白,刚说完,就觉着不妥。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了。 君舒影唇角的玩世不恭逐渐消弭,盯了她良久,面无表情地在软榻上躺了,不说话。 沈妙言浑身不自在,偷偷瞟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别这样不说话,你打我骂我吧,那样我心里也会好受些。” 君舒影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仍不说话。 “君舒影……”小姑娘无奈,绞着双手,憋了半天,试探着道,“等我成了郡主,皇上一定会赐我很多金珠宝贝,我把那些东西都给你,好不好?” “你哄小孩儿呢?”君舒影斜眼。 沈妙言羞赧,殷勤地替他斟了杯热茶,“不想那些了,咱们喝茶。” 君舒影坐起来,接过她递来的茶,呷了一口,眼中划过精光,又瞅向她,“我这颗心,被你伤得碎成了无数瓣儿。卡Kа酷Ku尐裞網作为补偿,你亲手为我做个荷包,可好?” 他的表情可怜巴巴的,与素日里那个超凡脱俗、神仙般的男人全然不同。 沈妙言心中软了软,“可我做的荷包不好看。” “我喜欢。” “那好吧,我替你做,到时候你别嫌弃。” 君舒影笑得眉眼弯弯,“只要是小妙妙亲手做的,再丑我都不嫌弃。” 工部的人在太子施加的压力下,暗搓搓将郡主府的地址选在了太子府隔壁,即日破土动工。 君天澜在书房中处理公事,听见夜凛回报说沈妙言与君舒影回了宣王府,眼中划过冷芒,“命工部的人,半个月内,必须将郡主府修缮好。” 夜凛拱手应是,立即去办。 君天澜手腕运转,在铺展开的折子上慢条斯理地写下批注。 她躲了他这么久,在外面任性地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题了落款,他搁下毛笔,拿起太子印章盖在落款上。 尚算明媚的秋阳从窗外洒进来,他摊开右手,手掌上纹路交错。 拂衣进来为他送茶,他缓缓攥起手掌,声音低沉:“你说,孤抓住了什么?” 拂衣垂着眼帘,小心翼翼将茶盏放到他手边,不敢与他对视,恭敬道:“主子抓住了光。” 君天澜的薄唇挑起浅浅的弧度,“不错,孤抓住了光。” 宣王府,书房。 沈妙言盘膝坐在博古架后的大椅上翻看画本子,博古架月门外,君舒影正与幕僚们议事。 说是议事,也不过是那群幕僚叽叽喳喳地争执不休,君舒影只是慵懒地倚在大椅上,半阖着眼帘,似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会儿,侍女领着张祁云进来,那些幕僚便纷纷闭嘴,起身朝他拱手行礼。 张祁云撩起后裾落座,他今日穿着件麻纱袍子,腰间系着条葛布腰带,原不过二十出头的大好年纪,却因为下巴上那撮山羊胡和邋遢的衣着,硬生生被他自己整出了三四十岁的模样。 他摇了摇羽毛扇,笑道:“当初江城洪水决堤之事,殿下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君舒影把玩着修建圆润的指甲,声音轻慢。 “江城洪水决堤,治水之人正是太子。而调拨的资金,有大半儿出自顾钦原所掌控的花家商号。”张祁云唇角笑意更浓,“如今那花家商号看着繁华富贵,可内里的流动资金,早已被调拨一空。在下不才,趁着殿下住进大牢、太子忙于调查大长公主刺杀一事时,同顾钦原数次暗中交锋,将那花家商号的底子彻底掏空。太子府的财政,怕是要出问题了。” 君舒影抬起眼帘,艳绝的唇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你总算做了件靠谱的事。” “成诀离世,我自当顶上空缺,为殿下分忧。” 博古架后的沈妙言听着他们说话,渐渐有些看不进画本子了。 这张祁云看着一副山野村夫模样,实则手中捏着泼天的富贵,智谋更不下于萧城诀。 听他话的意思,似乎是如果萧城诀不死,他是不打算直接出面辅佐君舒影的。 是君舒影刻意保存实力,还是他自己选择明哲保身? 沈妙言晃了晃脑袋,懒得再去想这群男人的争斗。 书房中的议会散去时,沈妙言正要随君舒影上楼,却被张祁云唤住:“乐阳郡主。” 沈妙言有些愣神,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厮唤得是自己,于是转身朝他微微颔首,“张少。” 君舒影懒懒靠在墙上,斜睨向张祁云。 张祁云摇了摇羽毛扇,一双乌眸深沉沉不见底,只眼底闪烁着些淡淡的微芒,“恭喜沈姑娘得封郡主,听闻郡主府即将落成,届时京中权贵必将登门造访,郡主要早做准备才是。” “郡主府?”沈妙言挑眉,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 张祁云笑容更浓,“就坐落在太子府旁,乃是太子一手督造的,郡主不知道吗?” 第792章 只能活一个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地攥紧,“我并不知晓。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脸有些发白,她好不容易离开太子府,如今,难道又要主动搬回到那个大魔王身边吗? 张祁云饶有兴味儿地瞥了她一眼,含笑离去。 “君舒影……”小姑娘偏头,为难地望向靠在墙上的男人。 君舒影走过来,大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大不了,咱不搬进去就是了。届时郡主府落成,我为你在宣王府置办几十桌酒席,京中的人谁敢说一句不是?”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他腰上挂着一只绣莲花的雪缎荷包,正是她昨晚亲手缝制的。 她看着,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顾府,顾钦原寒着脸端坐在窗边软榻上,身边是堆积如山的账目。 张祁云那只狐狸,当真是好深的心思,竟然早在他们去江城治洪时,就盯上了花家商号! 甚至利用花家商号内里的亏损,一举兼并他们在镐京城及附近的数十家铺子…… 放在账目上的手狠狠收紧,他独坐良久,秋风从窗外灌进来,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面色透出死灰般的惨白。 侍女进来送热茶,他连灌了半盏,抬眸瞥向那名恭敬添茶的侍女,冷冷道:“她人呢?” 往常,都是谢陶端茶倒水的。 “公子是在问少夫人?”侍女有些忐忑,“少夫人的猫儿死了,少夫人在后花园给猫儿立碑。” 顾钦原闻言,眼底越发的冷,“把她叫进来。” “是。” 过了会儿,谢陶身着素衣、红着眼圈跨进门槛,朝顾钦原点点头,“钦原哥哥……” 唤罢这一声,便抬步朝寝屋走。 “站住,过来。” 谢陶有气无力地走过去,眼睛下面还隐隐有着两痕青黑。 自打萧公子过世,猫猫就自己回来了,却是不吃不喝,今日一早,侍女过来禀报,说猫猫走了。 她想着,眼泪潸然滑落,忍不住哽咽出声。 顾钦原盯着她哭泣的样子,声音平静:“是在为你的猫哭,还是在为萧城诀哭?” 谢陶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流泪。 顾钦原眼底神色莫辩,“他就那么好?” 谢陶摇头,想解释什么,却打了个哭嗝。 顾钦原摆弄着腰间佩玉,半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那双绣小鲤鱼的绣花鞋上,沉默良久,忽然拉过她的手,把她抱到怀中。 “钦原哥哥……”谢陶哭着搂住他的脖颈,“我难受……” 她从未这样撒娇过。 顾钦原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后背上,凝着怀中人儿满是泪痕的娃娃脸,心头莫名软了下。 “钦原哥哥,萧公子他救了我,他救了我……他是好人呀,为什么老天爷要把他带走?” 谢陶始终想不明白,憋了几天的眼泪,终于随着猫猫的死,再也绷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顾钦原一手摩挲着她的后背,一手为她拨开落在额前的碎发,冷峻苍白的脸上,弥漫着淡淡的凉意,“陶陶,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好人。他待你好,可他却想置我于死地。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谢陶抬起朦胧泪眼,不可置信地凝望他,半晌后,茫然地问道:“为什么只能活一个?” 顾钦原盯着她单纯的模样,终究什么都没解释,低头轻轻亲了口她的额头。 翌日,沈妙言在蓬莱阁收到了君无极的帖子。 她翻开来,君无极的字迹潇洒奔放,内容却是黏黏糊糊的,说是皇族中添了小表妹,他甚是高兴,特地在云香楼置办了一桌酒席,请她和宣王前去赴宴。 沈妙言随手将帖子丢到床上,自个儿跃到窗台上歪坐着,瞳眸中泛出淡淡的讽刺。 自古以来,皇族皆好自相残杀,大周皇族那个潜藏的隐疾更是将自相残杀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这君无极却是个奇葩,他的兄弟们都奔着那张皇位,他却整日里念叨着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也真是不容易。 然而这个面子,她却是必须要给的。 等到了赴宴这日夜里,沈妙言挑了件云白窄袖衫,搭配牡丹红的马面裙,外面套了件柳绿色褙子,镜中姑娘眉眼清丽纯净,举止之间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她对着镜子嫣然一笑,转身去喊君舒影赴宴了。 云香楼依旧热闹非凡,两人在侍女引领下踏上四楼雅座,里面的侍婢撩开珠帘,沈妙言抬眸看去,君天澜和君无极已经到了,妩红尘坐在旁边斟酒,似是过来陪客的。 除了他们,韩棠之、张祁云和萧城烨竟然也在。 众人见过礼,君无极笑呵呵地扯过沈妙言的袖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皇姑奶奶真有眼光,表妹生得这般俏,将来也不知谁有福气娶回去?” 话音落地,察觉到两道冷厉的目光落在自个儿身上,君无极急忙将话题绕开,“坐坐坐,今晚本王做东,表妹想吃什么,随便点。” 沈妙言自然不会跟他客气,翻了翻菜单,随便指了十几个看起来就很贵的菜,侍候的侍女略一屈膝,立即去楼下传菜。 君无极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又一心一意想让君天澜与君舒影握手言和,因此端了酒盏,想尽可能地活跃起雅座中的气氛,挨个儿敬了一圈酒,然而这两派的人显然不对盘得紧,除了沈妙言给他几分笑脸,其他人除了喝酒,竟是半点儿回应都没有的,一时间雅座中寂静得诡异。 君无极勉强端着笑脸,正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张祁云摇着羽毛扇,目光飘忽地落在对面韩棠之身上,笑得意味深长,“久闻韩大人身手不凡,在刑部屡屡立下大功,不知可否表演一套剑舞助兴?” 韩棠之身着白袍,端着酒杯,眉梢眼角浸着不羁的笑,“在下功夫鄙陋,还是不出这个丑了。张公子身边的萧将军,才真正是骁勇善战、身手不凡。” “呵……”君舒影挑眉,“若本王执意要看韩公子舞剑呢?” 沈妙言端坐在他身侧,若有所悟地扫了眼韩棠之腰间那柄轻钢佩剑,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 —— 哼哼,明晚四哥和妙妙撒不撒糖,就看你们投月票和推荐票的诚意够不够了…… 四哥(冷漠脸):赶紧投票,孤要撒糖。 第793章 这满桌的人,都陌生起来 雅座中,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沈妙言甚至看到,萧城烨的手已经放在剑柄上,一双冷漠的眼睛,含着几分怨毒,紧紧盯着韩棠之不放。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那个男人,他身着墨色绣暗金松枝纹锦袍,端坐在上座,眉眼冷峻如霜。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看过来,沈妙言连忙收回视线。 君天澜捏着杯盏,唇角流露出微不可察的兴味。 烛火轻曳,雅座中落针可闻。 正寂静间,妩红尘明媚一笑,给君无极斟了杯酒,笑容美艳端庄,娇声道:“端王殿下,小女子敬您一杯?” 君无极受宠若惊,他追了妩红尘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对他展露笑颜! 他连忙端起面前的酒盏,红着脸一饮而尽。 有了开端,沈妙言顺着台阶,举起酒盏,笑吟吟站起身:“二皇兄,谢谢你请我吃酒,这杯酒,妙言敬你。卡Kа酷Ku尐裞網” 敬完君无极,沈妙言又先后按着顺序敬了一圈酒,脸蛋酡红地坐下,偷偷松了口气,暗道总算把刚刚的紧张气氛糊弄过去了。 然而这桌上,真正想要两派握手言和的,也只有她和君无极。 张祁云摇着羽毛扇,笑容满面地转向妩红尘,“这位,就是云香楼的花魁?果然天姿国色,不同凡响。” 妩红尘起身,朝他行了个屈膝礼,“张公子谬赞。” “本公子听闻,你姓妩?这姓氏可真少见。”张祁云笑呵呵的,一双眼乌润深沉,灯火下难辨其中兴味,“张家的生意遍布天下,耳目同样众多。本公子听说,那赵国的先帝,有一个女儿,唤作赵妩,端得是国色天香,才貌双绝。如今的赵国皇帝登基后,那先帝的子女尽都被屠戮殆尽,可惜那么个大美人香消玉殒于宫斗之中,真是可叹可惜呀!”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望向妩红尘,却见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尽管面上不动声色,可拎着裙裾的指尖,竟在轻轻发颤。 她心中大骇,难道,妩红尘她竟然是…… 妩红尘抬起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唇角噙着淡雅的笑,“小女子从未去过赵国,因此没听过这些事儿呢。” 说罢,款款落座。 沈妙言口干舌燥,垂眸饮了口酒,忽然觉得这满桌的人,都陌生起来。 他们的脸在灯火下趋于模糊,已然分辨不清谁是谁。 即便是相伴了数年的人,即便是身边口口声声说想要娶她做王妃的人,也在此刻全然失去了颜色,与那走在路上的行人没什么区别。 她根本不了解他们。 她抬眸望向对面被妩红尘灌酒的君无极,唇角的笑容透出讽刺,今夜大约诚心诚意来参加酒席的,只有他们两个吧? 其他人,不过都是来试探对方的。 后面这两拨人又谈了些什么,沈妙言全然没听进去。 她喝了许多酒,趴在桌上,软绵绵无法起身,睡过去前最后见到的画面,是萧城烨和韩棠之起了冲突,萧城烨似是要杀他,却被君天澜强硬拦下。 呵…… 小姑娘瞳眸中流露出讽刺,继而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镐京城里太平了一段时日,眼见着到了九月底,天气越发的凉。 沈妙言专心致志窝在蓬莱阁研究她的圆月弯刀,素问却在这个时候带来消息,说郡主府竣工了,皇上赐了不少丫鬟小厮,在府中等她这个主子回去。 “……玉鸣姑姑和从前大长公主府里的侍女们,也都搬到了郡主府,小姐,您看,要不要——” “我不回去!”沈妙言趴在床上翻看刀谱,咬了口手里拿着的栗子千层糕,“那个人等着我羊入虎口呢,我又不傻,我才不回去。” 素问在床榻边坐下,将她洒在被褥上的点心碎屑抚落在地,体贴地在她手边儿铺了张绣帕,“小姐长住宣王府,也不是件事儿呢。有自己的府邸,怎么样都是主子,总比寄人篱下来得好。” 沈妙言抬眸盯着帐幔,慢慢咬碎口中的千层糕,突然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 她不能一辈子赖在宣王府啊…… 素问见她眉目松动,继续劝,“有玉鸣姑姑在,太子殿下怎么都不敢乱来的。再说,如今小姐乃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哪里容得太子殿下胡来?” “你说的甚是有理。”沈妙言一本正经地坐起身,将千层糕塞到素问手中,欢欣鼓舞地跳下床,“我去找君舒影说道说道。” 素问望着她欢快离开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主子命她劝说小姐立即搬离宣王府,小姐又是个倔脾气的,她这丫鬟当的左右为难,也不容易啊,回去之后要让主子给她午膳加鸡腿才行。 沈妙言奔到君舒影的书房,他正临窗描画湖光水色、云卷云舒,看上去一派闲适的神仙模样。 “君舒影,我——” “小妙妙,我下午要入宫一趟,你陪我。”君舒影打断她的话,手腕运转,云层重重叠叠倒映在湖水中,美不胜收。 “我——” 君舒影回头,丹凤眼中闪烁着恳求,“我知道你想要离开,那就在离开前,陪我做最后一件事?” “我……”沈妙言的声音渐渐软了下来,“我……那好吧。” 君舒影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雪白荷包,眼底迅速划过腹黑,面上却是光风霁月,“快回寝屋更衣。” 太子府,东流院。 君天澜端坐在书案后处理折子,夜寒匆匆进来禀报:“主子,素问传消息回来,说小姐已经答应搬到郡主府住了,宣王并未反对,只是要求小姐下午陪他进宫一趟。” 君天澜搁下毛笔,优雅地在旁边银盆中掬水净手,“嗯,退下吧。” 夜寒退下后,他拿过干净帕子擦手,暗红色瞳眸里都是冷意,君舒影挑这个时候进宫,定然是想求乾元宫那位赐婚。 薄唇轻慢地勾起,君舒影打了一手好算盘,可他偏偏不让他所愿。 沈妙言坐在宣王府的轿辇上,悄悄掀开窗帘,但见远方天际隐隐弥漫开滚滚乌云,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第794章 我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郡主 “这天,瞧着怕是要下雨了。”她蹙眉。 “怕什么?”君舒影盘膝坐在她对面,只含笑细细凝视她的眉眼,“有我在,总不至于叫小妙妙淋着雨的。” 他想护着她,从生时到死去,尽他所能,一生呵护。 “你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沈妙言挑眉。 君舒影伸手就想去抓她的手,“只要小妙妙对我笑一笑,我啊,就跟泡在蜜罐中一般了。” 他的指尖温暖而干燥,沈妙言却触电般将自己的手拢进袖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偏头眺望窗外天际的积雨云。 君舒影捻了捻指尖,也不恼,细长妩媚的丹凤眼挑着轻笑,缓缓收回手。 等到了皇宫,君舒影将她安排在御花园的紫竹小楼里,自个儿去见君烈。 与此同时,甘泉宫。 萧贵妃懒懒躺在窗边软榻上,正敷着珍珠膏,贴身女官匆匆进来禀报:“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她声音冷冷。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女官跪倒在地,认真道:“回娘娘话,御花园那边传来消息,说殿下带着沈妙言进宫,将她安排在紫竹小楼,殿下则亲自去见皇上了。奴婢斗胆猜测,殿下他,恐怕是打算求皇上赐婚。” 萧贵妃慢条斯理地举起涂着丹蔻的嫩白手指,在逆光中把玩片刻,懒懒朝旁边伸出手,声音妩媚,“扶本宫起身,摆驾紫竹小楼。” “是!” 御花园,紫竹小楼。 沈妙言站在二楼窗前,极目远眺,但见远处天际乌云累得越发厚重,沉重得仿佛将整个天穹都往下压了许多。 秋阳隐匿在云层之后,一阵风吹过,金黄的叶片从树上纷纷零零地坠落,好看,却残酷。 沈妙言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朝后飘曳,她盯着远处,瞧见逶迤而来的一行人时,不由眯了眯眼睛,萧贵妃,她来做什么? 不过一时半会儿,萧贵妃就在紫竹小楼里落座。 宫婢将沈妙言请下楼,她垂眸,礼节性地朝萧贵妃微微颔首,继而撩起裙裾,在圈椅上坐下。 萧贵妃见她连屈膝行礼都没有,不禁斜睨向她,勾人的红唇泛起轻笑,“乐阳这礼节,学得是越发好了。” 沈妙言歪靠在椅背上,慵懒地把玩起指甲,声音清脆,“我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郡主,你只是从一品贵妃,我不对你行礼,也不算什么过错。” 她对萧贵妃天生没有好感。 事实上她至今还不知道,当初她因俞昭仪之死受牵连挨了许多军棍,正是萧贵妃一手设计的。 萧贵妃闻言也不恼,娇嫩妩媚的面庞上仍旧浮着浅笑,只是眼底却隐隐可见翻滚的怒火。 她在后宫纵横多年,除了与顾皇后交手时偶尔落于下风,其他时候,还真没有吃过亏! 沈妙言剔着指甲,抬眸瞟了她一眼,“萧贵妃若无事,妙言就先走了。” 说罢,站起身,正要上楼,萧贵妃笑道:“妙言这么急做什么?本宫来找你,自是有要紧话说。” 两名大宫女出现在沈妙言面前,面无表情地拦住她的去路。 小姑娘转过身盯向萧贵妃,“你有何话要说?” 她逆光而立,身后是小楼的朱红雕花门,门外草木被狂风吹得翻倒,庭中落叶纷飞,一派萧疏。 萧贵妃被她眉宇间那股独属于上位者的镇静与冷淡惊了惊,这样的神态,她只在顾皇后脸上看过。 她很快垂下眼帘,呷了口热茶,再抬头看去时,那小姑娘眉眼稚嫩,分明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心中定了定,她语带慵懒,“这个时辰,舒儿大约正在乾元宫书房求皇上为你和他赐婚。可舒儿自由顽劣,恐怕并非郡主良配。届时若赐婚圣旨下来,郡主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沈妙言挑眉,琥珀色瞳眸一片清明。 这萧贵妃打得一手好算盘,她不愿意她儿子娶她,却不肯亲自去劝她儿子,却叫她这个姑娘家去拒婚…… 大周皇族的男人都有些不正常,她若是拒绝了君烈最喜欢的儿子,鬼知道君烈会对她干出什么! 她又不傻,她才不去做这个冤大头。 萧贵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轻笑了声,激她道:“怎么,莫非乐阳果真看上舒儿了?但舒儿已然有了宣王妃,这可如何是好?虽然本宫那儿媳没用,可到底是本宫的亲儿媳。乐阳这一脚插进来,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蓄意破坏舒儿的姻缘呢。” 这话说得狠,几乎是拿沈妙言的名声在威胁她了。 沈妙言恼这个妖妖媚媚的女人,盯着她看了良久,转身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宫婢盯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娘娘,这乐阳郡主……” “放心,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萧贵妃不以为意,目光扫过沈妙言的背影,唇角的笑容多了些讽刺意味,她的好儿子将这女孩儿当做宝,可人家心中,压根儿是没有他的,也就他还巴巴儿地上赶着求婚。 沈妙言深一脚浅一脚,浑浑噩噩走到乾元宫,福公公通报过后,便将她领了进去。 书房里燃着上好的香料,君舒影正在和君烈下棋。 她走过去,君舒影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的小脸,突兀地握住她的小手,丹凤眼中盛着浅浅的欢喜,“妙妙。” 沈妙言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眼睛里挡也挡不住的欢喜,几乎刹那就意识到,君烈已经同意他的要求了。 她提起裙裾,朝君烈跪下,认真磕了个头,“乐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舒影收回手,在袖筒中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 君烈抬手示意她免礼,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沈妙言仍旧跪在那里,直起上身看他,他穿着家常的素纱袍子,看起来慈爱可亲,一点儿皇帝的架子都没有,与从前对君天澜发怒时的那个皇帝全然不同。 抿了抿小嘴,她忽然红了眼眶,认真道:“皇上,皇姑奶奶新近去世,臣女心中甚是悲凉。臣女想为皇姑奶奶守孝三年,求皇上恩准!” 第795章 面前的男人,陌生又熟悉 说罢,以额贴地,悲痛地怮哭出声。 君舒影的表情瞬间绷不住了,不可置信地转向她,“妙妙,你这是何意?!” 他好不容易说服父皇答应,为他和她赐婚,她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她就这么不待见他吗?! 沈妙言只是伏地痛哭,哭声听起来悲伤彻骨,好似失去一切的稚童。 只是那双盯着地板的琥珀色瞳眸,却分明清明得很。 君烈捻着双指间夹着的黑玉棋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发顶,嗤笑一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乐阳,你就如此厌恶舒儿?” 他的儿子,是世上最好的男儿,匹配这个小姑娘,理应绰绰有余,哪里由得她挑三拣四? 沈妙言只是哭,哽咽着把话说明白,“臣女原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一朝入了大长公主的法眼,被她抬举,才有如今的地位。然而臣女自知身份低微,是万万配不上宣王殿下的。求皇上为宣王殿下另择佳偶!” 君舒影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亲手将她扶起,用素帕为她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珠,“妙妙,你说的那些,我一点都不介意。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垂着眼帘,恨极了眼前这男人的自作主张,哑声道:“臣女福薄,不堪伺候宣王殿下。此生只愿长伴青灯古佛,为大长公主守孝!” 她越说越离谱,君烈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眼中杀气毕现。 君舒影赶在他发怒前,冷声道:“胡闹!你一个小姑娘,说什么长伴青灯古佛这种话?!罢了,反正父皇没有正式下旨,你若不愿意嫁,我不娶就是!可千万别再说胡话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君烈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沈妙言强装出来的哭相,心中冷意弥漫,自己儿子这小心翼翼护犊子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可见是真把这丫头片子放在了心上。 他将掌心的棋子丢进棋篓,勉强压下戾气,“舒儿,这女人看不上你,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君舒影握住沈妙言的手腕,垂眸道:“那儿臣带妙妙告退。” 君烈冷眼扫过来,“她得留下,朕很想与她讨教讨教,朕的儿子,到底是哪里叫她看不上眼。卡Kа酷Ku尐裞網” “父皇——” 君烈暴戾地打断他的话,“送宣王出宫。” 侍立在书房外的福公公立即迈着小步进来,殷勤抬手,“宣王殿下,请吧?” 君舒影不放心地望着沈妙言,君烈越发不悦,“朕又不会吃了她!” 君舒影收回视线,知晓自己越是表现出在乎小妙妙的模样,父皇大约越是震怒,因此只得拱了拱手,后退着离开寝殿。 他走之后,沈妙言抬袖擦干脸上的泪珠,不哭了。 君烈拿起一粒棋子,用棋子边缘重重敲击棋盘,书房内安安静静,只有那一声声急促的脆玉相击声。 沈妙言偏头望向窗外,但见乌云汇聚,明明是午后,殿中却渐渐黑了下来。 有掌灯宫女进来,小心翼翼将书房中的灯火都点上。卡Kа酷Ku尐裞網 “丫头,朕做了二十四年的皇帝,与无数人打过交道,自然看得透,你的小脑子里在想什么。”君烈把玩着被敲掉半边儿的棋子,视线透着凉意,“你与那崽子斗法,却不该将朕的舒儿牵扯进去。” 沈妙言心思转了转,猜测他口中的崽子大约是指君天澜,于是垂眸道:“臣女没有。” “有没有,朕心中自有分辨。”君烈说着,有宫女送汤药进来,在他跟前跪下去,另一名大宫女立即将小盅的盖子揭开,浓郁的苦药味儿立即溢满整座书房。 他将那半截儿棋子丢掉,端起小盅,犹如喝茶般,一仰头的功夫,整碗苦药尽数被倒进口中,顺着他的喉管滑落进肚中。 沈妙言静静看着他,这般娴熟的姿态,大约他这药,也喝了有几十年了。 她观他面相,这大周皇帝,恐怕正如当初君天澜所言,活不过两年了。 君烈将小盅递还给宫婢,冷眼看向她,“你拒婚,有损皇家颜面,若以朕的手段,早叫你生不如死了。可你如今被舒儿放在心尖尖上,朕若杀了你,平白惹得父子生出嫌隙。出去跪着吧。” 沈妙言微微颔首,提起裙裾,起身退了出去。 她拒绝了君舒影,只是被罚跪,实在是再轻不过的惩罚。 天光黯淡,乌云压境,狂风骤起。 小姑娘独自跪在乾元宫外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上,裙带与广袖被秋风吹得飞扬,她看起来孤苦伶仃,纤弱非常。 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天空便落了瓢泼大雨。 她跪在雨幕里,仰头望向乌沉沉的天空,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顺着睫毛滑落到她的脸颊和下颌,最终灌进她的衣领里。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天空上的重重雨幕,她在雨中呢喃出声:“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四哥也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这世上,是不是再也没有妙妙的立足之地?” 滂沱大雨浇在她的全身,不过须臾,她浑身就都湿透,跪在那儿,望着天空发呆。 福公公端着拂尘站在高高的乾元宫屋檐下,望着那雨幕中的少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都道生在皇家是天大的福气,可入了皇家才知道,这福气哪儿是那么容易享的! 这暴雨也不知落了多久。 小姑娘心力交瘁,由跪着的姿势变为跌坐在地,满头青丝湿漉漉贴在后背上,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琥珀色眼睛,静静注视前方虚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上双眼,朝后倾倒,彻底晕厥过去。 宽大结实的黑绸伞撑在她的头顶,面庞冷峻精致的男人俯身将她背起来,一手环在她腿窝处,一手撑着伞,缓缓朝宫外方向走去。 …… 沈妙言闭着眼睛,恍惚中,听见耳边响起雨打芭蕉的清脆声响。 她在朦胧睡梦中,觉着这声音很吵,下意识地拱进被子,谁知刚钻进去,就被人拎了出来。 她睁开眼缝,面前男人的容颜陌生又熟悉。 第796章 缠着吃他嘴里的糖 她呆了片刻,唇角噙起一抹轻笑,抬手缓缓覆上男人冷峻的面颊,琥珀色瞳眸闪烁着暗光,“四哥,你又来我睡梦中了?” 她垂下修长的眼睫,朝男人怀中钻了钻,小兔子般依偎在那宽阔的胸膛中,轻轻合上双眼,“我真想你……” 想从前那个体贴又温柔的四哥,想从前那个耐心又正经的四哥。 暖帐中,君天澜的心狠狠抽痛了下,大掌覆在她的腰间,将她往自己怀中揽得更紧些,凑在她耳畔,似是呢喃,“小丫头,我也想你。” 整宿整宿不睡觉地想,想到根本无法入眠,起身去书房伴着浓茶和灯火批阅折子,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才能因为极度的疲惫,而趴在桌上稍稍入眠。 也曾无数次悄悄潜进蓬莱阁,偷看她的睡颜,却再不敢像从前那般不管不顾地将她弄醒,霸道地宣誓他的主权。 君天澜将下巴搁在她纤细的肩膀上,狠狠嗅了口她身上自带的淡淡馨香,在这一刻,过去无数个日夜的不踏实都被填满,像是阳光重新照进黑暗的沟壑…… 那么明亮。 翌日。 君天澜醒过来,下意识地望向怀中的小姑娘,她脸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尖蹙得很紧,额头隐隐沁出一层薄汗。 他一怔,大掌探进她的中衣,摸了摸她的后背,才惊觉她全身都是汗。 他匆匆披上外裳,不过一时半刻,素问就抱着药箱出现在隔间里,皱着眉毛替沈妙言查看了一番,朝君天澜屈膝行了个礼,“回主子,郡主昨天淋了雨,伤了身子,如今起了高烧,待奴婢开一副药,想来郡主喝下去,很快就会醒来。” 君天澜坐在床榻边,闻言,替床上的小姑娘将被角掖好,淡淡道:“你跟拂衣去煎药。” 素问走后,君天澜俯身亲了亲小姑娘发烫的额头,握住她的一只手,在掌心细细揉搓,“药很快就会好,妙妙不怕。” 药很快被端了来,君天澜打发了侍女出去,舀起一勺药细细吹凉了,送到小姑娘唇边,却如何都灌不下去。 他拧眉看了眼褐色的药,干脆自己喝了大口,继而俯身含住小姑娘的唇瓣,将那药汁尽数渡进她的嘴里。 高烧不醒的小姑娘浑浑噩噩,因为那药太苦,忍不住挥手去打身上的男人,却被君天澜握住纤细的手腕,不顾她的反抗,用这种办法将那一整碗药全部给她灌了下去。 眼泪顺着绯红的眼角滑落进绣枕中,沈妙言团成一团,拼命朝被窝中钻,“苦……苦……” 君天澜将她从被窝里抱出来,从床头拿了颗冰糖含在自己嘴里,低头吻住她的唇瓣,将在他唇齿中融化了的冰糖汁慢慢递进她的嘴里。 沈妙言勾住他的脖颈,勉强直起软绵绵的身子,几近贪婪地从他嘴里汲取着冰冰甜甜的汁水。 君天澜垂眸看她,她的容颜因高烧而显得绯红潮湿,朦胧眼缝中透出水润的迷离,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水光潋滟,勾人得紧。 沈妙言嘴里甜了,乖乖不再闹腾,闭上眼沉沉睡了去。 君天澜将她塞回被窝,细心地掖好被角,刚踏出隔间,添香匆匆过来禀报:“主子,隔壁郡主府的玉鸣姑姑来了,正在前厅等您呢,说是要接郡主回府。” 君天澜眼底掠过戾气,“就说郡主身子不好不宜移动,打发她走。卡Kа酷Ku尐裞網” “是……”添香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君天澜侧眸望了眼隔间,正要迈步去书房,顿了顿,又折回隔间,“把孤的书案搬到隔间。” 侍候在角落的夜凛立即领命去办。 暮色四合时,床上的小姑娘才醒过来。 因为睡了太长时间,她的脑子还不算太清晰,只盯着绣满合欢花的帐幔发呆。 身边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她偏过头,身着宽松墨袍的男人正坐在床榻边,手中端着一碗药,“醒了?” 她沉吟良久,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腰,见他是真的存在,不由蹙眉,“我怎么又回太子府了?” 君天澜将一勺药吹凉,送到她的唇边。 沈妙言把他的手推开,琥珀色瞳眸静静盯着他那双暗红色眼睛,“我怎么又回来了?” 君天澜将白瓷勺放回药碗里,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灯笼在他冷峻的脸上笼了一层微光,看上去温柔又宠溺,“你被罚跪时,在雨幕中晕厥过去,我恰巧路过,就把你背了回来。” “恰巧路过?”沈妙言双眸眯起,“君天澜,你行事,绝没有恰巧一说。” 君天澜薄唇勾起,“是啊,萧贵妃之所以会去紫竹小楼找你,是因为我的人向她透了风声,我借她的手,搅了你与君舒影的婚事。你恨我吗?” 他把这腌臜手段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沈妙言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气得将脸转过去,不肯多看他一眼。 君天澜又舀起一勺药,“你在秋雨中淋了太长时间,如今高烧刚退,要喝药才能不留下病根。” 小姑娘将锦被拉过头顶,“不喝。” 君天澜的凤眸暗了暗,自己喝了那勺药,将药碗放到床头,拉开锦被,扳过她的脸,不由分说俯身地将药渡进她口中。 “唔……”沈妙言措手不及,喉管一动,那苦涩的药便滑落进肚中,她气恼不已,猛地推开身上的男人,坐起身,怒骂出声,“君天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君天澜面无表情,拿起床头的药碗,正要去喝,沈妙言一把夺过,急急忙忙地捏着鼻子将那整碗药灌进肚里。 男人看着,眼底就现出点点笑意。 沈妙言抬袖擦了把嘴,愤愤将药碗塞进他手中,“我要吃糖!” 因为那药太苦,她的小脸皱巴成一团,看得出来是在强忍舌尖那股苦意。 君天澜将药碗放到床头,变戏法儿般摸出一颗半透明的雪白冰糖,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这个?” 沈妙言劈手去夺,却被男人避开,笑吟吟将那冰糖扔进了口中。 “君天澜,你——”小姑娘怒不可遏,憋了半晌,才愤愤道,“真不要脸!”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凑过去含住她的唇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妙妙昏迷不醒时,可是缠着要吃我嘴里的糖……” —— 说撒糖就撒糖~~ 第797章 偷偷地亲他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沈妙言脑海中隐隐约约现出昨日的画面,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白嫩的面颊渐渐涨成绯红,等她回过神,却察觉君天澜正用舌尖抵着冰糖,从她一颗颗牙齿上扫过。 冰糖触碰到牙齿上,发出细小的清脆声响。 旖旎,又暧昧。 她急忙推开他,圆眼睛瞪着他不说话。 君天澜“咯嘣”一声咬碎了冰糖,沉静的凤眸盯紧了坐在床角的小姑娘,像是一头孤狼盯紧了被按在爪子下的小兔。 灯火轻曳,寂静良久后,他才淡淡道:“还苦吗?” 沈妙言刚想点头,注意到他眼底隐隐的跃跃欲试,又急忙摇头,还下意识地将被褥高高拉起,挡在自己胸前。 君天澜轻笑了下,起身走到书案后,将桌角的灯笼拨亮了些,继续伏案批折子,“床头的牛皮纸袋里还有冰糖,晚上糖吃多了要蛀牙,只许吃两颗。吃完要漱口。” 沈妙言瞪了他一眼,才伸手去摸牛皮纸袋。 窗外夜色如墨,她披着件外裳,盘膝坐在床角,嘴里含着一颗冰糖,静静望着书案后的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灯火镀在他身上,墨色锦袍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那三千青丝用犀簪高高束在发发顶,与高挺的鼻梁成一条直线,因为低着头的缘故,修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阴影,薄唇的弧度凛冽而威严。 他一如从前好看,甚至比在楚国时,周身那尊贵的气势隆重。 她歪头看了会儿,揉揉眼睛,因为大病初愈身子尚还虚弱,很快就困倦地趴在柔软的榻上,睡着了。 君天澜批阅完书案上所有的折子,已是夜半。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臂,起身走到床边,见小姑娘睡得沉沉,于是伸手替她脱下罗袜和外裳,又扳开她的嘴巴,凑近闻了闻,不悦地拧眉,拿了盛着清水的玉碗过来,“漱口。” 沈妙言被他晃得半醒,“唔”了声,乖乖漱口,继而倒在他怀中,继续睡。 男人褪掉鞋袜,掀开被褥上床,将她揽在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很快也睡了去。 翌日。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睡得早,所以沈妙言天色未明时就醒了。 浅蓝色的曦光从窗外洒进来,房中朦朦胧胧,桌角还燃着一盏灯火。 她在被窝里揉了揉眼睛,察觉到身边还躺了个人,急忙抬头,君天澜那张冷峻精致的容颜立即映入眼帘。 她撇撇嘴,坐起身,正要下床离开,目光重又落到他脸上,这厮平日里总是威严得紧,便是睡着了,也还绷着一张脸,好似谁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她想起自己上次被君舒影捉弄,心思转了转,悄悄从床头的屉子里取出笔墨,拿毛笔蘸饱墨水,哆哆嗦嗦凑到他跟前。 然而她尚还未来得及在他脸上画圈圈,这厮却精准地握住她的手腕,睁开一条眼缝,唇角挑起弯弯的弧度,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夺了她手中的毛笔,“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不要脸,谁是你娘子!”小姑娘不悦。 君天澜又弯了弯唇角,抱着她重又阖上眼,“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沈妙言挣不开他,抬眸望向他的脸,他眼下的两痕青黑格外醒目。 她挣扎的动作顿住,偏头望了眼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公文,终究是没再乱动。 君天澜这一觉,睡到晌午才醒。 还未睁眼,就察觉到有细细软软的小手指,在轻轻抚摸他的眉毛。 他不动声色,任由那小手触摸。 沈妙言枕着他的手臂,小腰被他圈着动弹不了,实在闲着无聊,观察了会儿这家伙的脸,觉着他长得实在好看,于是伸出手,轻轻触摸起他的脸。 他的眉毛形状很好看,斜飞入鬓,不浓不疏正正好。 他的眼睛也很好看,是大周皇族的标志性的凤眼,微挑的眼角,性感又典雅。 他的鼻梁很挺,光照在上面,在鼻梁上形成一条非常笔直的光线。 在往下,是唇。 她曾亲过无数次的唇…… 少女手指顿在上面,那唇瓣的触感温温凉凉,按下去的感觉软软弹弹,唇角的弧度透出些邪肆的意味,颜色淡淡的,带着浅浅的诱惑。 男人的唇,其实也可以很好看。 她想着,忍不住凑近了些。 小心翼翼抬眸瞟了眼他紧闭的双眼,她抿抿小嘴,又凑近了些。 窗外的庭院一片寂静,房中更是静得落针可闻。 少女盯着那淡色的薄唇,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忽然很想再尝尝贴上去的滋味儿。 都说男人好色,其实女子同样。 没表现出来,不过是没遇上颜值足够的男人。 沈妙言内心强安慰自己,这家伙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她如今强吻一下他,也不过是收回点儿利息,算不得什么。 打定主意,她闭起眼睛贴了上去。 张嘴,轻轻咬了下那淡色的唇瓣。 咬完,她正要退回去,却察觉到不对劲儿。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复杂的暗红色瞳眸。 白嫩的小脸,一点点涨得通红。 她正要钻进被窝,那人强势地托住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含住她的小嘴,霸道地撬开她的贝齿,舌尖****过她的每一颗牙齿,诱惑着她的小舌同他纠缠不休。 暗红色瞳眸闪烁着情.欲,君天澜盯紧了怀中的女孩儿,长腿一伸将她圈得更紧,吻着吻着,伸手捉住她想捶打他的拳头,将她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试着想解开她的腰带。 沈妙言气得不轻,狠狠咬了口他的嘴唇,君天澜“嘶”了声,松开口,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将他推开,坐起来红着脸理了理衣襟,“滚!” 君天澜也不恼,下床穿好外裳,继而从衣柜里挑了套淡粉色的襦裙,望向床上的少女,“过来。” “不。” 男人抬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帮她更衣。 “君天澜,你怎么那么讨厌……你走开!” 沈妙言挣扎得厉害,推搡着君天澜,对方却极有耐心,大有不给她穿好衣裳誓不罢休的决心,直到她闹腾得太狠,直接把那套淡粉色襦裙给扯破掉。 第798章 妙妙是在吃醋? 君天澜好脾气地将破了洞的裙子挂到衣架上,又转身从衣柜里挑了套樱粉色的襦裙出来,再给她穿。 沈妙言闹着闹着觉得没意思,任由他给她穿好衣裳,坐在床榻边,特大爷地晃悠着光溜溜的脚丫子,“鞋袜。” 君天澜在她面前蹲下,捏住那纤细白腻的脚踝,先给她套上右脚的罗袜。 沈妙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这副模样,莫名有点儿解气,抬起白嫩的左脚丫子,脚心吧唧一下贴到他的面颊上。 君天澜抬头,瞧见她正抬着下巴,小模样看起来要多傲娇有多傲娇。 暗红色瞳眸平静无波,他并不与她计较,只继续给她穿袜子。 沈妙言抿抿小嘴,觉着无趣,又慢吞吞放下脚丫子。 穿好鞋袜,君天澜帮她梳洗了下。 他的手并不算灵巧,给她挽得发髻马马虎虎勉强看得过去。 沈妙言望着梳妆镜里眉目清丽稚嫩的少女,继而盯向正帮她戴珠花发钗的男人,懒懒道:“你平日里,也总帮她梳头吧?” 声音里含着三分试探三分酸意,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垂眸,帮她正了正珠花,“未曾。” 少女透过镜子去看他的脸,他的表情一如平常,看不出端倪和撒谎的痕迹。 她轻哼了声。 另一边,荣安院。 碧儿从外面匆匆跨进来,“娘娘,太子殿下带着那沈妙言去花厅用午膳了,咱们要不要也过去?” 薛宝璋倚在窗边软榻上,正捧着本书翻看,闻言,艳丽的容颜透出点儿冷笑,“去做什么?招人嫌吗?” “可是……”碧儿绞着帕子,很有些不安,“殿下已经很不待见咱们了,如今沈妙言又搬回来了,娘娘若再不努力……” 薛宝璋翻了页书,“上回殿下破获镐京城里那桩少女失踪案,皇上不是赏了两名美人吗?去把她们请过来。” 碧儿脑子不算笨,一下子反应过来,“娘娘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碧儿,你记着,这世上啊,借刀杀人与借花献佛,是最小人的行径,却也是最省力的勾当。”薛宝璋叹息一声,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下午,沈妙言被迫呆在隔间养病,君天澜端坐在书案后处理文书,一刻都不许她离开视线。 小姑娘睡了午觉,醒过来后闲着无聊,拿了十几张宣纸到床上,盘膝坐在褥子上,把宣纸捏成团儿,抬手去砸书案后的男人。 君天澜被砸中脑袋,抬眸看她,她满脸无辜,“我想喝茶。” 君天澜搁下毛笔,起身去圆桌上倒了杯茶,走到床边递给她。 小姑娘喝了茶,他重回到书案后坐下,刚写下三四个字,又一个纸团砸来,他歪过头堪堪避开,瞧见床上的姑娘正双手支颐,“我想吃肉卷。” “肉卷油腻,你中午吃了四个,下午再不可多食。”他说着,继续写字。 “我想吃肉卷!”沈妙言强调了一遍,坐直上身,将宣纸都揉做团儿,一个接一个地拿起来去砸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不搭理她,任由她胡闹,没过一会儿的功夫,他的书案上便全都是她制造出来的垃圾。 沈妙言闹腾了一刻钟的时间,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专注地批阅文书,不禁泄气地抱着肚子钻进被窝,在床上无聊地滚来滚去。 终于熬到傍晚,小姑娘机灵地跳下床,随便趿拉了双木屐,就往外冲,“我晚上要吃肉卷!米粉薄皮包着香喷喷的糖醋肉,咬一口全是鲜香的肉汁,想想就好吃!” 拂衣的手艺又精进了,她中午吃了肉卷,念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刚跑出东流院,就瞧见院门口堵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那两姑娘瞧见她,同时愣了愣。 她们听太子妃说,殿下带了乐阳郡主回府,说殿下十分宠爱郡主,叫她们以后见着郡主都要绕道走。 可她们是皇上送给太子的女人,进府这么久,没得宠幸不说,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太子宠幸别的女人,这叫她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因此两人合计了一下,特地前来东流院,想在太子面前露露面儿,也叫他别忘了她们。 不过这乐阳郡主着实生得美貌,比起那国色天香的太子妃,亦不遑多让,倒是叫她们有些自惭形秽。 两人对了一眼,勉强鼓起勇气,一同对沈妙言屈膝行礼,“妾身给郡主请安!” 沈妙言打量着她们,淡淡道:“你们是谁?” 两人起身,其中一个掩唇轻笑:“妾身是皇上赐给殿下的美人,名唤彩凤。” “妾身名唤灵犀。” “哦,是皇兄后院的美人啊……”沈妙言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转头对走过来的男人笑道,“皇兄贵为太子,身边这女人,长得也太寒掺了些,不如臣妹改日送皇兄几个好的?” 君天澜盯着她,面无表情。 沈妙言原还笑着,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急忙将视线转向那两个妖妖媚媚的女人,压下心头的醋意,故作大方道,“本郡主和皇兄要去用晚膳,你俩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那两个女人顿时喜出望外,正要答应,却听得冷冰冰的男音响起:“滚。” 两人一惊,抬头瞧见君天澜冰冷的眉眼,连退礼都忘了行,骇得急忙奔逃开去。 沈妙言随手掐了花圃里的一朵秋菊把玩,似笑非笑,“皇兄也真是,瞧,都吓到你的小美人了。彩凤灵犀,正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啧啧,真是好名字。” 君天澜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院门门框上,暗红色瞳眸似乎更红了几分,隐隐可见几分暴戾的冷笑,“妙妙是在吃醋?” 沈妙言挣不开他,被他圈在臂弯中,只得抬头狠狠瞪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着,唇角忽然得瑟地弯起,“我如今是郡主,是你的表妹,你可不能乱来!” “呵……”君天澜捏紧她的下巴,俯身凑到她眼前,重重啄了口她的唇瓣,“我便是乱来,你又能如何?” 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第799章 她是太子心尖尖上的宝贝 沈妙言抬手想给他巴掌,却被他擒住纤细的手腕。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深深凝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衣裳,“再不去花厅,你的肉卷该凉了。” 沈妙言胸口窝着火,不肯与他同行,越过他快步朝花厅而去。 那两名被惊吓到的美人一直奔到荣安院外,抚着胸口对望了眼,稍稍合计了下,便请门口的婆子禀报太子妃,说她们想求见。 两人上去的时候,薛宝璋正在用晚膳。 她用膳的动作极尽优雅矜贵,吃东西时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牙齿更是不曾露出来半颗,姿态之优美,饶是那两个美人,都看得有些痴。 过了半晌,两人回过神,恭敬地行了个礼,彩凤上前挤开布菜的碧儿,亲自挽袖为薛宝璋布菜,谄媚道:“娘娘,贱妾刚刚在东流院门口,见到那乐阳郡主了,果真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呢!” 薛宝璋垂着眼睫,唇角微微勾起,“她是太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你二人可别去招惹人家。” “话虽如此,可咱们才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女人啊,她一个来路不明的郡主,凭什么享尽太子的宠爱?”彩凤有些气不过,“她真是不要脸得紧,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太子殿下名义上的表妹,在宣王府住住,又跑到咱们太子府来住……这种女人,给殿下提鞋都不配!” “哼,”薛宝璋搁了筷子,没好脸色,“你到本妃面前说这些做什么?你若有本事,自己去抢殿下的宠爱啊!自己没本事却来与本妃抱怨,平白污了本妃的耳朵!” 彩凤没料到她会发怒,心中一惊,急忙退后跪下,“娘娘息怒,是贱妾的不是!” 薛宝璋淡然地吃了片茭白,斜睨了她一眼,眸色冷淡,“你若能抢得太子的恩宠,想来被封为侧妃,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如何抢,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娘娘的意思是?”彩凤抬眸,眼中隐隐闪烁着惊喜。 薛宝璋轻笑,“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彩凤和灵犀被碧儿送到荣安院外,碧儿还笑嘻嘻递给彩凤一个纸团,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两人抬步朝自己的院子走,灵犀拉了拉彩凤的衣袖,轻声劝道:“太子妃给了你什么?我瞧这太子妃是把咱们当枪使呢,你可别犯傻。” “娘娘给我的,自然是好东西。”彩凤捻了捻袖中的纸包,面上挂着欢喜的笑,“咱们出身寒微,想做侧妃本就困难重重。如今太子妃亲口许诺了,便是允准咱们与那乐阳郡主斗上一斗。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你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我可不愿意,便是拼了命,都要搏一搏的。” 说罢,挣开灵犀的手,扭着蛮腰快步走了。 灵犀盯着她的背影,眼中疑虑更甚。 而花厅里,沈妙言吃完三个肉卷,正要去夹第四个,君天澜就不给她夹了,示意添香将盘子端走。 小姑娘鼓起腮帮子,恶狠狠盯着他,“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给她夹了几棵青菜。 “我不吃青菜,不吃青菜!”沈妙言恼了,将碗里的青菜全都挑了扔到他碗中,“你为什么非要把你的意愿,强加到我头上?!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君天澜沉默,他给她选的,是最适合她的,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妙言握紧了筷子,内心里也知晓这个男人是在为她好。 可她就是…… 憋屈得慌。 半晌后,她自己夹了棵青菜,慢慢放进嘴里。 青菜甜甜的,并没有印象中难吃。 一顿饭在诡异的氛围中吃完,沈妙言正要回隔间休息,顾明匆匆进来,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主子,宣王殿下在前厅等您。” 君天澜牵了沈妙言的手,抬步朝外花园而去,“打发他走。” “属下屡次三番推拒,可宣王坚持要见郡主。”顾明跟着两人,颇有些为难,天晓得宣王那个祖宗,都在前院砸东西了。 沈妙言挣开君天澜的手,认真转向顾明,“你去告诉他,我暂时不想见他。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他不用担心。” 不想见是因为君舒影没跟她打声招呼,就去找君烈赐婚,害萧贵妃给她难堪,还被君烈惩罚在雨幕中跪了那么久。 后一句,是因为到底还念着前段时日的情分,她是真心把君舒影当成朋友的。 顾明应了声好,立即去办了。 察觉到君天澜正静静盯着她,她避开那道视线,面容清冷,“我不参与你跟他的争斗。他过去待我好,我不会因为他那日的鲁莽求婚,就彻底与他断绝往来。更何况他是真心喜欢我,我舍不得糟蹋这份真心。” 君天澜朝她逼近一步,暗红色瞳眸都是冷讽,“我过去也待你好,你却舍得与我断绝关系。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你却屡屡糟蹋我对你的喜欢……沈嘉,你凭什么偏心?” 少女被逼着靠在游廊里的圆木柱上,抿紧唇瓣,“你娶了薛宝璋。” “那日宗人府,我是与你赌气,才决意娶她。更何况拜堂成亲之人根本不是我,而是钦原手下一个善于易容的暗卫。” 沈妙言一愣,想起什么,又恨恨道:“你在大婚当日,把我送给薛宝璋的侍卫糟践!这难道,不是你干的好事吗?!” 君天澜拧眉,“你在胡说什么?” 别的男人多看一眼他的小丫头,他都觉得不爽,他怎么可能把她送人! 沈妙言将那晚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君天澜想抽死夜凛的心都有了,冷冷道:“我那晚在郊外别庄置办了喜堂,本想与你成亲,给你惊喜,并不知半路出了岔子。” 小姑娘震惊地看着他,他眉目坦然不似撒谎。 她的心忽然开始乱跳,扳着手指头掐算了会儿,忽然抬起头,带着怨意道:“那你把我关在地牢,不给我米饭和水,总是你的错吧?” “大周皇族患有隐疾,男子成年之后,若是被刺激狠了,会干出身不由己的事。皇族秘史上,还曾有先辈,因为无法战胜心魔,彻底沦为心魔的傀儡。”君天澜无奈叹息,算是将老底儿都给交代出去了,“我这眼睛的颜色,便是心魔的后遗症。” “你花言巧语,我才不信你!” “若不信我,大可去问你姐夫。” 沈妙言仰起头,望着他淡漠的样子,粉脸逐渐涨得通红,“那你强要了我的身子,这桩事,总没法儿抵赖吧?” —— 觉得妙妙拿脚丫子戳四哥脸,好甜!! 今晚三更哈,好怕被炖,遁走…… 第800章 疼我也愿意受着 “那你强要了我的身子,这桩事,总没法儿抵赖吧?” 君天澜闻言,眸光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朝她逼近一步。 他生得高大健硕,沈妙言站在他面前就跟个小鸡仔似的,只觉威压十足,下意识地朝后退,可后背抵着游廊中的圆木柱,已是退无可退。 “我说过,那段时间,我被心魔控制,连自己的灵魂都险些丢了,对你做出那种事,又有什么稀奇的?”君天澜的大掌覆在她的发顶上,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总归是我不好,你若有什么怨恨,只管朝我发泄好了。” 沈妙言咬唇,仰头望着他的容颜,这人扮出这么一副可怜模样,就算她有天大的恨意,她还怎么冲他发? 她绞尽脑汁地想这家伙对不起她的地方,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认真道:“你那晚给我下媚药,可那时候你分明没被心魔控制。” 君天澜俯身凑到她眼前,薄唇含着点儿宠溺的笑,“作为报复,你也可以给我下媚药。” 他的气息温温热热,喷吐在沈妙言脸上,羞得她双颊通红,努力地把他推远,“你……你臭不要脸!”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那晚要了她那么多次,若给他下媚药,她还要不要下床了?! 君天澜伸手勾住她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指间把玩,凤眸斜睨着她,似笑非笑,“妙妙这秋后算账,可算完了?” 他周身的气势,隐隐有点儿泛冷。 沈妙言只觉这家伙吓人得紧,小心翼翼拽回自己的头发,朝旁边退了几步,正要拔腿逃走,却被那人一把揪住辫子,将她给揪了回去。 君天澜从后面紧紧箍着她,微微俯身,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大掌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腰间的软肉,“既然妙妙算完账了,那么该轮到我来清算了。” 话音落地,忽然猛地将人扛在了肩头上,抬步朝东流院而去。 “君天澜,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沈妙言一想到自己干的那些好事儿,就慌得厉害,趴在他的肩膀上,双拳捶打着君天澜的后背,双腿不停地踢蹬。 君天澜面不改色地朝前走,见她实在闹腾得太狠了,伸出手,“啪”地一声,重重拍了下她的翘.臀,“不准闹。”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外面,尽管四周无人,沈妙言一张脸却红得通透,整个人像条咸鱼般动也不敢动,任由他将她扛进了寝屋。 君天澜将她扔到软榻前,面无表情,“过去趴着。” 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趴着。”他声音冷淡。 她最怕这样的君天澜,咬住唇瓣,犹疑地趴到软榻上。 君天澜随手从炕几下面抽出把乌木戒尺,掂量了下,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张望,“啪”地一声,直接朝着她挺翘圆润的臀来了一尺,“不信我,此为第一桩错事。” “嘶……”尽管他打得并不重,可沈妙言却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努力争辩,“你什么都不与我说,我怎么信你!” 君天澜又打了第二尺,“住进宣王府,与外男纠缠不清,此为第二桩错事。” 沈妙言无可狡辩,她甚至还曾试图去喜欢君舒影哩。 她将脸深深埋进软榻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还要打,高高举起戒尺,目光落在她身上,轻轻放下戒尺,将她抱到怀中,抬起她的小脸,却见那张粉嫩的容颜上满是泪痕。 “哭什么?”他声音淡淡,抬袖给她擦眼泪。 小姑娘坐在他大腿上,委屈哒哒的,“你老是打我……你待我不好。” 君天澜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膛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后都不打你了。” “你说话总是不算数。” 男人失笑,“那你想如何?” 沈妙言抬头看他,认真道:“我要打回来!” 君天澜将戒尺放到她手中,“给。” 小姑娘拿着那把戒尺,从他大腿上跳下去,得瑟劲儿又上来了,“你趴着!” 君天澜唇角含着几许宠溺的笑,意味深长地凝了她一眼,撩起袍摆,趴在了软榻上。 沈妙言心中窃喜,目光火辣辣地落在他的臀部,小脸儿有些红,隔着袍子,拿戒尺戳了戳,“我可动手了呀!” “嗯。” 沈妙言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为在他面前咸鱼翻身的激动,握着戒尺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握拳掩唇轻轻咳嗽了声,朝着他的臀部就抽了一戒尺。 她力气本就大,这戒尺又是乌木所制,这么没轻没重地打下去,饶是君天澜,都忍不住闷哼了声。 “疼吗?”小姑娘睁大眼睛,凑到他眼前。 琥珀色瞳眸里的关切,挡也挡不住。 君天澜趁势握住她的手腕,暗红色瞳眸里,尽是款款深情,“疼我也愿意受着。” 沈妙言面颊更红,急忙抽回自己的手,却再也打不下去,将戒尺丢到地上,转身奔进了隔间。 君天澜坐起身,唇角笑容翘起,腹黑又温柔。 因为在宣王府养成的坏毛病,沈妙言晚上睡得很晚。 君天澜陪着她闹,直到夜半时分她在花园里玩累了,他才陪着她沐浴就寝。 一觉睡醒已是晌午,拂衣忐忑地进来禀报,说宣王求见。 君天澜偏头望了眼怀中被吵醒的少女,亲了亲她的额头,眼底划过暗芒,淡淡道:“请他进来。” 拂衣走后,他坐起身,下床更衣梳洗一番,见被窝里的女孩儿又睡着了,走过去将她拽起来,拿了湿帕子给她擦脸。 君舒影寒着脸进到隔间,瞧见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阖着眼睛坐在床榻边,君天澜蹲在床下,捏着她纤细雪白的脚踝,正慢条斯理地给她穿上罗袜。 那张绝艳的面容,顿时难看到极点,“太子可真是照顾妹妹得紧,这都照顾到床上来了……” 君天澜面不改色,拿起脚踏上的绣花鞋,小心翼翼给沈妙言套上,“前段时日承蒙五弟照顾,今后,妙言还是由孤负责。” 他说着,将沉沉熟睡的小姑娘拎起来,从衣架上拿了件浅粉色半臂给她穿上,动作十分娴熟。 第801章 她与她,还有笔帐没算 君舒影面色越发阴沉。 君天澜给她穿好半臂,又拿了长裙过来,当着君舒影的面,帮她围在腰间,用绣花腰带系好,还在她腰后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沈妙言被腰带勒醒,低头望向这条嫩黄色绣桃花的长裙,忍不住地嫌弃,“我不喜欢这条裙子,太俗气了。” 君天澜坐在她身后,将她拥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粉嫩嫩的面颊,“柜子里那条西瓜红的怎么样?拂衣帮你做的那条,上面还绣了锦鲤。” “唔,就那条吧。” 小姑娘说完,目光一转,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君舒影。 她呆了呆。 君舒影的唇角虽挂着笑,可眼底却蕴藏着凛冽的冰霜。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敛去唇角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拂袖离去。 沈妙言悄悄握紧拢在袖中的拳头,内心莫名生出惶恐与愧疚,正想去追君舒影,却被君天澜握住手腕,“不准去。” “你刚刚是故意的!”小姑娘沉着脸想挣脱他的手,甩了半天甩不开,反而被那人一把抱到怀中。 君天澜扳正她的脸,逼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喜欢他,却还同他纠缠不清……你以为你追上去安慰他,就是待他好?” 沈妙言紧紧咬住唇瓣。 君天澜伸手扳开她的牙齿,轻轻揉了揉那带着牙印儿的柔软唇瓣,认真道:“若不喜欢,不如干脆一刀两断。藕断丝连牵扯不清,反而给他镜花水月的希望。拖得越晚,对他造成的伤害,也会越大。妙妙,你心太软。” “我自然没你心硬如铁!”沈妙言推了他一把,没能推开。 她垂下眼帘,满脸都是懊恼。 尽管知道这个男人说的都对,可她真的不愿意伤害君舒影。 君天澜眼底讳莫如深,牵了她的小手,让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过桃花木梳帮她将头发梳理整齐,语气透着循循善诱,“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既决意要与我在一起,自然要同他一刀两断。若是当面开不了口,也可写封信,派人送到宣王府。” “谁决意要同你在一起了?”沈妙言微微侧身,拿胳膊肘狠狠捅了他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从背后拥住她,俯身到她脸颊旁,盯着镜中噘嘴的女孩儿,忽然莞尔一笑,扳过她的脸亲了口,“咱们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 “你霸道!” “我偏就霸道。”君天澜给她梳好发髻,挑了根垂流苏的步摇戴上,“乖,该用午膳了。” 用完午膳,沈妙言难过地在隔间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不见踪影,素问进来伺候她梳洗,她下意识地问道:“他人呢?” “主子在前院大书房同幕僚议事,小姐要去见主子吗?”素问说着,将帕子浸入温热的玫瑰牛奶汁子里,拧得半干时拿过来给她敷脸。 “不去。”沈妙言没好气,“我可不愿每时每刻都对着他那张冰山脸,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看着没劲儿。” 素问轻笑,“可小姐以往,明明说过主子姿貌甚美的。” “素问,你到底是谁的人呀?!”沈妙言一把揭开温热的帕子,面颊却泛起可疑的红。 主仆二人正闹着,外面守门的小丫鬟进来,禀报道:“小姐,彩凤和灵犀姑娘求见。” “她们两个求见我?”沈妙言挑眉,眼底流露出玩味,“让她们进来。” 彩凤和灵犀被领进来,态度比昨天恭敬许多,屈膝道:“给郡主请安!” 沈妙言虽然当了郡主,却从未享受过这般请安的待遇,一时间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学着君天澜,半点儿表情都没有,动作则学了君舒影,慵懒而优雅地洗漱,“免礼。” 彩凤上前,挤开素问,从她手中夺过帕子,帮沈妙言细致地擦脸,“昨晚是妾身与灵犀的不是,妾身不该冲撞郡主,郡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妾身计较了。” 说着,将帕子放进水中,扶起沈妙言的手,将她扶到梳妆台前,面上的笑容谄媚而恭敬,“妾身手还算巧,帮郡主梳个漂亮的元宝髻吧?” 沈妙言盯着镜子里她迫不及待的模样,唇角轻慢地勾起,“好啊。” 彩凤的手的确巧,不过一时半刻,就帮她梳好精致的发髻。 她又从袖袋里取出一只长形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根攒珍珠的金簪。 她双手奉上金簪,眉眼都是讨好,“郡主,这是妾身孝敬您的,您看喜不喜欢?” 沈妙言扫了眼那根金簪,笑容依旧轻慢,“做工很好。” “妾身为您戴上?” “嗯。” 彩凤立即帮她插进发髻里。 可她下手却有些不轻不重,金簪尖似是戳到了沈妙言的头皮,惹得小姑娘“嘶”了一声,抬手按住金簪,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意,紧盯着镜子,冷冷道:“你做什么?” 她与君天澜等人厮混久了,身上沾了些皇族气质,这么一皱眉,便很有些骇人。 彩凤立即恐慌地跪下,哭哭啼啼道:“妾身不是故意的!” 那刺痛感不过一瞬就消失了,沈妙言垂下手,扫了她一眼,从梳妆台上取了个碧玉镯子递给她,淡淡道:“是本郡主小题大做了,这个是赏你的。” 彩凤急忙接过,秀美的面庞上涌出欣喜,“谢郡主赏。” “你们走吧。”沈妙言对着镜子,自己将刘海儿梳拢。 “是!” 彩凤捧着碧玉镯子,与灵犀一道行过退礼,退了出去。 沈妙言等她们两人离开,才将那柄金簪取下,对着光细细看了会儿,继而将簪子递给素问,“你瞧瞧这簪子可有什么不妥。” 素问端详半晌,微微摇首,“奴婢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容奴婢去药房仔细查验一番。” 沈妙言点点头,她便将金簪收进怀里,退了出去。 隔间里只剩沈妙言一人。 她盯着镜中女孩儿清丽的眉眼,抬手按在那绯红的眼角上,眼底流露出冷意,那彩凤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昨晚被四哥吓跑了,今日又过来,大约背后有人指使。 唇角的笑容越发清冷,薛宝璋,她还有笔帐没跟她算,她倒是先借刀杀人来了! 第802章 君天澜,为我更衣 傍晚时分,沈妙言正坐在窗下琢磨怎么搬回郡主府,素问拿着金簪回来,面色不大好看,“郡主,这金簪尖尖上有微量的毒粉,若与人的血肉接触久了,轻则毁容,重则殒命。” “怎么个毁容法?”沈妙言双手托腮,静静望着庭院的芭蕉。 “此毒霸道,会使人的肌肤,从脸部开始,一寸寸剥落乃至血肉模糊……且难以愈合。” 素问垂眸,握着金簪的手忍不住发紧,那个彩凤,心思实在是太毒了。 沈妙言仍旧注视着芭蕉,闻言,只是唇角意味不明地弯了一下。 她知晓,她若跟着君天澜,这种情况,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夕阳一寸寸沉下地平线。 万里霞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白嫩的面庞上,她看起来安静又温婉,只眉梢眼角的些许凌厉,透露了她内心的冷然。 素问试探着问道:“这金簪……” “且先收着。” 正在这时,拂衣进来,恭敬地请她去花厅用完膳。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跨进门槛,君天澜已经坐在桌边。 她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先拿了个鲜香多汁的肉卷,有意无意道:“若府中有人冒犯我,你会帮我吗?” 君天澜给她盛了碗热乎乎的虾仁蛋汤,“你说呢?” 沈妙言挑眉,“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君天澜将汤碗放到她面前,偏头看她,眉目凛然,话有所指,“妙妙,你如今,是正一品郡主。” 小姑娘怔了怔。 是啊,她如今是正一品郡主,而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妾室或者婢女…… 若别人冒犯她,她自己就有处置那些人的权力啊! 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像是抓紧了什么。 君天澜望着她小脸上渐渐涌起的光彩,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从她手中拿过肉卷,“先喝碗汤,再用晚膳。” 沈妙言莫名看他顺眼几分,乖乖将虾仁蛋汤喝掉。 君天澜拿帕子给她擦干净唇角,又给她盛了碗米饭。 沈妙言在他的伺候下用完晚膳,腹黑的眸光扫过他沉静的面容,翘起唇角,懒懒朝他伸出手,“我要消食,你扶我去花园走走。” 这是把人当奴才使唤了。 君天澜盯着她伸出来的手,竟也不恼,大掌轻轻托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将她从座位上扶起,朝花厅外而去。 侍立在花厅中的小丫鬟望着那二人的背影,忍不住道:“我的乖乖,添香姐姐,咱们主子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添香傲娇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乐阳郡主,就是咱们主子的美人关、温柔乡!你记着,这府里呀,宁可得罪太子妃,都千万别得罪乐阳郡主。” 另一边,君天澜扶着沈妙言沿着游廊来到花园,霞光映衬下,深秋的菊花在风中摇曳生姿,绝美不可方物。 “世人都道牡丹乃是国色天香,可我瞧着,这菊花高洁艳美,花朵大如碗口,也能担得起‘国色天香’的名号呢!” 小姑娘感慨着,凑到一朵瑶台御凤前,轻轻嗅闻。 那雪白花瓣丝丝缕缕弧度优雅,她看着,忽然想起在楚国时,第一次见到君舒影的情景。 他宛如误入尘世的神仙,鬓角簪一朵瑶台御凤,站在山峦上极目远眺,真真是绝艳出尘。 君天澜见她眼中若有所思,视线落在那丛瑶台御凤上,凤眸不由沉了沉,淡淡道:“来人。” 夜凛鬼魅般出现,他将沈妙言拉到身边,“把这丛花砍了,种几株松竹。” 夜凛瞟了眼沈妙言,立即应是。 沈妙言抬头盯着君天澜,小脸上笑嘻嘻的,“你在吃醋?” 君天澜面无表情,抬步朝前走,“未曾。” 沈妙言快步跟上去,拉了拉他的袖角,“你可真小气。” 男人侧头瞥了她一眼,她生得粉嫩可爱,琥珀色瞳眸里盛着浅浅的水光,宛如那枝头含苞欲放的桃花,实在令人惊艳喜欢。 他反握住她的小手,这样的妙妙,别人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是在抢,当然小气。 花园一角,偏近荣安院。 沈妙言远远瞧见那高高的精致楼阁,眼底掠过腹黑,故意朝那边走,等挨近的时候,又叫唤起累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那边有个亭子。” “我不去亭子,我要回去!你背我!” 君天澜盯着她,她扶着一枝探出来的花儿,裙角被风撩起,脚尖并拢在一块儿,俨然半步都不愿意走了。 他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 小姑娘抬眸望了眼荣安院楼阁的窗户,笑嘻嘻趴上他的背,“走吧。” 两人的背影,在花园中渐渐远去。 荣安院楼阁,碧儿气得“砰”一声合上窗,“娘娘,那沈妙言脸皮也忒厚了!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太子背她!” “她算什么东西?”薛宝璋优雅地翻了页书,“她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太子府中,地位仅次于太子与本妃,你说,她算什么东西?” 碧儿语噎,却仍然气愤地跺了跺脚,“反正,反正她就不是个好东西!” 薛宝璋轻笑了声,呷了口茶,继续看书。 碧儿见她一点儿担忧都没有,忍不住凑过来,夺了她手中的书卷,“娘娘!您怎么还有闲心看书呀!那彩凤和灵犀根本就不是个靠谱的,您不能指望她们除掉沈妙言啊!” “本妃从未指望她们除掉沈妙言……”薛宝璋倚在软榻上,目光扫了眼逐渐远去的那两人,艳红的唇角浮起浅笑,“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便是霸占,也霸占不长久。且等着瞧吧。” 君天澜背着沈妙言回到东流院,小姑娘指使他越发顺手起来,娇声道:“我要沐浴,你帮我准备热水。” 君天澜将她放到软榻上,面无表情地去给她准备沐浴。 沈妙言歪头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扯了根辫子把玩,这男人是几个意思,怎么如今这么听话…… 浴间在东流院耳房,沈妙言想试探试探那货的底线,因此特大爷地摊开手,“你给我更衣。” 君天澜走到她背后,沉默着给她解开腰带。 —— 今天捋细纲时,发现把皇帝过寿的那个“万寿节”,全都打成了“万圣节”,蠢白菜~ 第803章 端看这太子府里,谁的本事大 他动作极为熟稔,不过片刻,就将她那套略嫌繁琐的外裳给脱了下来,挂到屏风上,又去帮她脱里衬和肚兜亵裤。 沈妙言下意识地双臂环胸,背对着那人歪了歪脑袋,双眉忍不住地皱起来,这厮不会占她便宜吧? 她不该叫他伺候她沐浴的! 正懊恼间,身上一凉,衣物被脱了个精光。 她正要尖叫,背后的人淡淡道:“到浴桶里坐着。” 诶? 小姑娘惊诧,狐疑地回头望了眼他,却见他神色正经,面容一如往昔般冷峻精致。 是她想多了吗? 她面红耳赤,低着头跨进浴桶。 浴桶里的水温正正好,面上还浮着一层新鲜的玫瑰花瓣。 君天澜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细白的颈子上,眼底划过暗光,继而伸手,轻轻帮她捏起肩膀。 沈妙言小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下,君天澜今晚吃错药了? 她正要开口叫他出去,君天澜手掌运上真力,温温热热,轻轻给她捏着肩,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她忍不住靠在浴桶边缘,声音带着慵懒,“左边点儿……” 男人将她惬意闭眼的模样尽收眼底,勾唇轻笑,继续给她揉捏。卡Kа酷Ku尐裞網 没过一会儿,沈妙言浑身放松,在温热的浴桶中,缓缓沉睡过去。 君天澜松手,俯身亲了亲她氤氲在热雾中的脸蛋,继而轻手轻脚地帮她清洗了身子,将她拦腰抱出浴桶,用干净的大毛巾裹了,朝寝屋大床走去。 房中点着几盏灯笼,光线柔和婉约。 他将她放进温暖的被窝里,自己也去沐过浴,换了身宽松干净的雪白丝绸中衣,撩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偏头,里侧的小姑娘睡得很酣,面颊粉嫩,因为睡觉不老实的缘故,双手放在被子外,惹得那白玉般精致的锁骨也露了出来。 他看着,忍不住蹙眉,将她的手放进被子,又把锦被提起一截,恰恰盖到她的下巴。 可小姑娘睡了会儿,又把手拿了出来,一只玉藕般的小腿,也探了出来,翻了个身,直接把那小腿搁到男人腰上。 君天澜费了大劲儿将她的手脚塞进被子,可她没过一会儿又探了出来。 他索性把她抱到怀中,长腿将她紧紧圈着,不准她再乱动。 秋夜寒凉,像她这样露胳膊露腿儿的,定会染上风寒。 沈妙言这一觉睡得暖暖和和极为踏实,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天色竟还未亮。 她坐起身,身边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锦被松松垮垮地从身上垂落,她瞧见自己身无寸缕,吓了一跳,连忙掀开被褥,好在腿间没有那钻心的疼,这才稍稍松口气,自己悄悄穿上里衣,唤了声“素问”。 素问黑着脸进来,旁边还跟着那个彩凤。 彩凤陪着笑脸,抢在素问前凑到沈妙言跟前,“郡主,妾身伺候您梳洗更衣?” 沈妙言垂下眼帘,唇角勾起,“好啊。卡Kа酷Ku尐裞網” 彩凤今天给她挽了个堕马髻,随手从匣子里取出那根金簪,轻轻巧巧地给她簪上,“郡主生得花容月貌,比太子妃还好看呢!” “是吗?”沈妙言对着镜子,笑得天真单纯。 “那是自然!”彩凤将她好一顿夸,直到文辞用尽才罢休。 沈妙言照例赏了她一个玉镯子,打发她离开。 素问将那柄金簪取下,帮她将头发散开,“奴婢刚才在旁边看得真切,她把毒粉藏在指甲里,取金簪时,簪尾有刻意扫过那个指甲。郡主昨天被她戳了下,按常理头皮上的伤口本该还未痊愈好,她今日又朝这处抹毒粉,其心可诛。不过郡主身体恢复能力好,头皮上半点儿疤都没有呢,她这粉算是白抹了。” 她说着,重新帮沈妙言梳了个堕马髻,“郡主可要告诉主子?” “告诉他做什么?这太子府甚是无趣,那侍妾自己撞上来,我哪有不戏弄的道理。再者,我也打算利用她做些别的事儿……” “郡主打算怎么做?” “你出府一趟,去问我姐夫讨些同样的毒粉回来,当心别被人发现了。” 小姑娘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着镜子,翩然一笑。 彩凤早晚都来侍奉沈妙言,殷勤得几乎叫府里的人以为,她是在投靠乐阳郡主。 沈妙言由她来伺候,始终笑眯眯的,只是在某次午睡过后,有些起床气,砸碎了桌上的茶盏,又命彩凤去收拾。 那瓷片太尖锐,彩凤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 沈妙言立即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叫素问把她珍藏的一盒玉露膏拿出来,挖了一大块儿给她抹在伤口上,认真道:“这玉露膏乃是宫中所制,珍贵无比,听说在伤口上用,能去疤呢。这一盒,就送你好了,你记得日日涂抹呀。” 彩凤原本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将那玉露膏宝贝般藏进怀中,眼珠转了转,只当她单纯好拿捏,故意在她面前笑得勉强:“郡主真是好福气,什么好东西都有。妾身就寒酸多了,想见太子一面,都难如登天呢!” “你想见他,这有何难?”小姑娘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琥珀色瞳眸,“你伺候我这么久,我也该帮你一回。” 彩凤没料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顿时大喜过望,“那妾身先回院子打扮打扮!多谢郡主提携!” 说罢,飞快拎着裙角,奔向她住的院子,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灵犀那个蠢货,还说她做这些事是给自己惹祸,瞧瞧,她惹什么祸了?她马上就要爬上太子的床了,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而那乐阳郡主,分明就是个傻子! 东流院隔间,沈妙言望了眼地面的碎瓷片,慢条斯理地在软榻坐下,好整以暇地观赏起窗外的景致。 素问让两个的小丫鬟将房里的瓷片收拾了,试探着问道:“郡主真要带那彩凤去见主子?恐怕主子会生气呢。” 沈妙言笑得腹黑,“我自有打算。” 薛宝璋拿彩凤当枪使对付自己,她未必不能拿彩凤反过去对付她。 端看这太子府里,谁的本事大了。 第804章 沈薛之斗(1) 用完膳时,花厅里多了个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彩凤打扮明媚艳丽,身上戴的珠翠首饰比沈妙言还多,脸上的妆容精致细腻,身着桃红色撒花罗裙,一双秋水明眸不时含情凝涕地望向君天澜,勾搭之意溢于言表。 君天澜盯了眼沈妙言,小姑娘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 他压下心头的不悦,冷声道:“摆膳。” 添香带着几个小丫鬟将佳肴摆上桌,彩凤立即殷勤地起身献媚,“殿下,妾身伺候您用膳吧?” 说罢,不等君天澜有所表示,立即站到他的左手边,俯身给他夹菜。 沈妙言吃着肉卷,瞧见她夹的青椒肉丝,不由轻笑,君天澜根本不爱吃这个。 彩凤虽出自皇宫,可察言观色的能力却差得要命,根本没察觉到男人眼底的冷厉,只一个劲儿地俯身到桌上给他夹菜。 那胸前的两团软肉,还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胳膊。 君天澜攥着筷子的手,越发收紧。 “殿下,您尝尝这个脍鸭舌。” 彩凤胆子越发大,媚笑着正要将鸭舌放到君天澜面前的碟子里,手却故意抖了抖,那鸭舌立即掉落在君天澜袍子上。 “呀!” 她眼底难掩得意,面上却扮出惊慌失色,急忙弯腰去拾。 她今日刻意穿着件领子极大的罗衫,这么一弯腰,那领子下滑,胸前的两团雪白,大半儿都露了出来,因为硕大,颤巍巍在男人眼前晃动。 君天澜抬袖掩住口鼻,袖中的手狠狠攥起,从喉管里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冷厉:“滚!” 彩凤捏着那条鸭舌,不明所以地望向他,他缓缓抬起暗红色瞳眸,那眸子宛如在血液里洗过,红得可怖。 彩凤吓得后退两步,“殿……殿下……” 沈妙言淡淡道:“你下去吧。” 彩凤吓得要死,急忙转身跑了。 君天澜掩着口鼻起身,疾步朝花厅旁的西房而去。 饭桌上只剩下沈妙言一人,她对着满桌菜肴,面容沉静地用起膳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守在西房门口,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才瞧见自家主子从里面出来,已经换过衣裳洗过脸,可面色仍隐隐透着些憔悴。 “主子,属下去杀了彩凤?” 君天澜面无表情,缓步往花厅而去,“她既喜欢,留着给她玩。” “是。” 男人跨进花厅,沈妙言已将一盘子肉卷都吃了个干净,正欲伸手去拿鸡腿。 他眸光闪了闪,走过去,一把拍在她的手背上,“不准再吃。” 小姑娘缩回手,委屈哒哒地抬头看他,“我还没吃饱……” 君天澜在她身边坐下,给她盛了碗米饭,夹了许多蔬菜放在上面,“吃这个。” “哼,不吃了!”小姑娘扭头,起身就走。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回座位上,耐心地舀起半勺米饭,又夹了片水煮萝卜在上面,递到她唇边,“吃。” 沈妙言垂眸盯着那一勺萝卜配米饭,犹豫良久,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那表情,跟吃药似的。 君天澜心中好笑,面上却仍旧冷峻威严,又喂了两勺,见她实在吃得不情不愿,于是拌了碗嫩滑的鸡蛋羹在里面,又吩咐拂衣将玉米粒、胡萝卜丁、豌豆等菜蔬放在一起煮,煮熟了一同拌进饭中,舀起一勺去喂沈妙言。 他对大魏皇族并不十分了解,但总觉得纯粹吃肉并不是个事儿,因此铁了心要让她在吃肉的同时,也多吃些蔬菜。 沈妙言见那瓷勺里的米饭拌着五颜六色的菜蔬,食欲莫名好了些,“嗷呜”一声,张口咬住瓷勺。 “当心牙齿咯坏了。”男人低声。 沈妙言松口,将嘴里的食物咬碎了吞下去,笑嘻嘻道:“才不会!” 君天澜轻笑,拿帕子帮她擦干净唇角的米粒,又舀起一勺喂她。 从此太子府的饭桌上,每顿都会多出一盘蔬菜丁,侍女们都知道,那是太子特地吩咐了给乐阳郡主准备补充营养的菜肴。 入夜之后,顾钦原过府与君天澜议事,将他请去了前院书房。 沈妙言坐在隔间软榻上,无聊地晃悠着两只脚丫子,正等得不耐烦时,素问终于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郡主,您要的人。” 沈妙言抬头看去,那两个小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生得伶俐乖巧,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给她行屈膝礼。 “免了、免了!”她摆摆手,拿起矮几上的两包碎银子,起身塞到她们手中,“这银子你们拿去买糖吃。”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轻声道:“不知郡主想要奴婢们做什么?” “真是聪明的丫头。”沈妙言眉眼弯弯,伸手揽住两人的肩,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两个小丫鬟立即笑道:“谨遵郡主吩咐!” 花园,夜色朦胧。 几名侍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薛宝璋扶着碧儿的手,缓步走在后面,美丽的面容上携着淡淡的悠然,仿佛什么事情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走了一段路,旁边花丛后有议论的声音传来,“你听说没有?今晚用晚膳时,郡主特意将彩凤引荐给太子殿下呢!” “是吗?太子殿下可喜欢那个彩凤?” “一般女子是近不了太子身的,可那彩凤伺候太子用完晚膳,竟然全身而退,听说后来郡主还赏了她不少珠宝首饰呢,你说喜不喜欢?” “啊,那彩凤姑娘岂不是后院里,第一个侍寝的了?太子妃娘娘可怎么办呀!” “嘘,这些话咱们自己说说就可以了,可千万别叫旁人听见!” 议论的声音,渐渐远去。 碧儿气愤不已,“那两个贱蹄子,竟然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娘娘,奴婢派人去撕了她们的嘴!” 薛宝璋面容转冷,“你撕了她们的嘴,就能改变事实吗?” “奴婢失言……”碧儿低头。 已是十月的,深秋的夜风带着沁入骨髓的凉。 薛宝璋拢了拢薄斗篷,沉吟片刻,唇角忽然绽放出轻笑。 “娘娘,那彩凤忘恩负义,忘了娘娘当初是如何提点她的了!”碧儿不忿,“留着也是个碍眼的,不如奴婢……” 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805章 沈薛之斗(2) 跟着的几个丫鬟都是薛宝璋后来写信给薛慎讨来的,乃是薛府的家生子,算得上心腹,因此碧儿不曾避讳她们。卡Kа酷Ku尐裞網 “呵,若本妃当真杀了彩凤,岂不是着了沈妙言的道?”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璋优雅地扶着碧儿的手,继续慢条斯理地散步,“沈妙言故意放出风声,是引着本妃吃醋呢。她想借本妃的手,弄死彩凤。” “啊?原来是这样!”碧儿恍然大悟,不禁钦佩起薛宝璋来,“娘娘睿智,奴婢佩服!” 薛宝璋缓缓转向东流院的方向,妙目冷然。 翌日,沈妙言独自坐在廊下看书,素问过来,轻声道:“郡主,荣安院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嗯。”小姑娘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盯着翻开的书。 “郡主下了套,人家却不上钩,您不着急吗?”素问好奇。 “她不是一般人,不上钩,实属情理之中。”沈妙言咬掉半个裹着糖衣的山楂,“彩凤那边,如何了?” 素问眼睛弯了下,“奴婢听说她今儿一早请了大夫去看诊,那罐子玉露膏里被郡主下了足量的毒粉,想来,她身上的毒是要发作了。” 沈妙言将酸甜的山楂吞下去,又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玉鸣姑姑那里,怎么样了?” “依旧每日过来,想跟郡主请安呢,可惜都被主子拦在前院,不准她们将您接走。” 沈妙言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琥珀色瞳眸里的兴味儿,“你去拿些红纸过来,越多越好,咱们来写请柬。” “请柬?” “我受封郡主,还没办过酒席呢。” 素问犹疑地望着她,总觉得她似乎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君天澜从宫中回来,踏进东流院,一眼看见正与三条小狼逗乐的粉裙姑娘。 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朝屋子里走,“今天在府里,做了什么?” “写了几十张请柬,”沈妙言的语气听上去一派乖觉,拎起裙裾与他跨进门槛,“请了镐京城里很多人后天去郡主府吃酒席。卡Kа酷Ku尐裞網我擅自行事,你不会怪我吧?” 君天澜眼底掠过半抹疑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自然不会怪你。” “那就好,四哥待我最好了!”沈妙言忽然抱住他的胳膊,娇气的模样好似又回到从前。 君天澜有半瞬的恍惚,却很快在软榻上坐了,将她抱到大腿上,“请了哪些人?” 沈妙言扳着手指头,大致数了一遍。 君天澜听着,她请的都是镐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应当只是寻常吃酒。 “宴席在后日,我想请云香楼的厨子到郡主府做酒席,四哥觉着如何?”少女眨巴着润泽的琥珀色瞳眸,看上去一派天真无邪。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发顶,“可以。” 眼见着到了郡主府办酒席这日,太子府隔壁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卡Kа酷Ku尐裞網 按理说沈妙言一个孤女,这正一品郡主的名头也不过是虚名,手中无权无势的,哪里能请的动这么多贵客临门拜访。 可关键是,她起初不过是韩家献给太子的区区美人,后来又从太子府的侍妾摇身一变成了宣王的金屋藏娇,继而仿佛如有神助般,竟一跃成了大长公主的干孙女儿、圣上亲封的郡主! 这等青云直上的奇遇,若说只是运气,大抵是不能叫人信服的。 因此所有人都想来见识一番,这位乐阳郡主,到底有几分本事。 郡主府工期虽短,可因为是出自君天澜的手笔,因此建造得并不敷衍,处处透出皇家园林般的精致华贵。 沈妙言今日穿着件梨花白衫子,外面罩着件樱粉色对襟褙子,下面搭配一条朱红色十二幅长裙,梳着优雅精致的随云髻,戴一个垂流苏的璎珞项圈,眉眼清丽,站在厅中与人寒暄的模样,浑然贵气天成,仿佛天生就是皇家血脉。 薛宝璋坐在女眷中,眼角余光时时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不觉冷了几分。 一帘之隔的男宾席那边,由太子亲自出面接待,因此所有人都知道,这乐阳郡主,乃是被太子罩着的人,就算手无实权,那也是太子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 韩叙之端坐在韩棠之身边,悄悄用眼睛去瞄沈妙言,他自打春闺过后,被大伯父动用关系安插进朝中当了个小官,就一直忙于名利,几乎没见过妙言妹妹。 如今妙言妹妹长开了,那袅袅婷婷的身段,明媚艳丽的面庞,高贵沉静的气质,无一不叫人心动。 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地搓了搓,如今太子和宣王都有正妃,妙言妹妹贵为郡主,想来是不会嫁给他们其中一个的了,毕竟,哪儿有堂堂郡主去做侧妃的道理。 他眼中的光芒一重盖过一重,若他娶了妙言妹妹,大长公主在朝中留下的人脉,不知是否会多看顾他几分? 他又望了眼韩棠之,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在太子和刑部尚书的支持下,升迁得越发快了,虽然才二十出头,却俨然已成了刑部的二把手。 他想超越韩棠之,唯有迎娶妙言妹妹…… 更何况,如今的妙言妹妹,的确美得叫任何男人都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龌龊的心思层出不穷,韩叙之垂眸斟了杯酒,起身朝沈妙言走去。 沈妙言正笑吟吟同刑部尚书的女儿江梅枝说话,韩叙之凑过来,俊脸上含着亲切的笑意,“妙言妹妹,祝贺你得封郡主。” 沈妙言偏头,看见是他,不禁愣了愣,她已有许久不曾见过韩叙之。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含笑端起一盏酒,“多谢。” 两人碰了下杯盏,她轻轻呷了小口。 韩叙之盯着她,她的肌肤白腻如雪,眉黛青如远山,喝酒的时候眼帘低垂,那眼尾横扫着绯红,像是沾上了一枚桃花瓣,美得夺人心魄。 他看着,视线不禁越发炽热,上前半步,“妙言妹妹,我——” 沈妙言完全不想听这厮说浑话,转过头,对身后的素问吩咐道:“去请彩凤过来。她若不来,你就告诉她,是太子特地请她过来的。” 说罢,余光扫了眼不远处言笑晏晏的薛宝璋,唇角流露出一抹腹黑的笑。 第806章 沈薛之斗(3) 素问闯进彩凤的房间,但见窗帘紧闭,屋子里一片昏暗。 “彩凤姑娘,郡主请您去郡主府吃酒席。”她望向坐在床上的人影,轻声道。 彩凤穿得严严实实,以大袖掩面,语带哭腔,“我不去……” “可是太子说,想让您去酒席上认识认识贵人们呢。”素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小心翼翼地朝床边走去。 彩凤有些惊讶,“太子殿下当真这么说的?” 一个府里,若妾室能被夫君带出去见客,那是极有颜面的事儿。 “奴婢还敢骗姑娘吗?”素问已经走到床边,见她仍以袖掩面,不禁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大白日的关门闭户,还将脸遮得这般严实。” 彩凤难堪不已,垂眸道:“不瞒你说,我这张脸,最近长了些东西,恐怕吓到人,所以才闭门不出的。” “太子殿下从不在乎外貌,”素问笑得温和,“而且这样好的在外人面前长脸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姑娘真不去?” “我……”彩凤心旌摇曳,眼睛里都是渴望。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当然想出去风光一把,也好亲近亲近太子,可她的脸…… 素问见她表情有所松动,笑道:“姑娘别慌,奴婢正好擅长给人化妆,姑娘若信奴婢……” 彩凤闻言,双眼立即亮了。 郡主府的宴席正要正式开始时,素问领着彩凤跨进来。 沈妙言刻意从席上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热情地迎了上去,“彩凤姐姐,你可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说着,竟然亲自挽了彩凤的手,带她去自己座位旁边。 满场的公子小姐们纷纷好奇那女子的身份,郡主府的丫鬟为他们斟酒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将彩凤的身份抖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当初皇上赐给太子的两名美人之一。 瞧郡主这般给她脸,想来这女子在太子府中地位不低,应当颇受太子宠爱。 不过,这太子妃也在,乐阳郡主待一名妾室如此和善,岂不是打太子妃的脸? 君天澜慢条斯理地品酒,一时间竟也不知这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扫了眼座位,君舒影的位置还空着。 眼底掠过暗光,她也不在意,笑吟吟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上酒吧。” 话音落地,穿着侍女们端着美酒进来,挨个儿地斟酒。 彩凤视线忍不住朝君天澜那边飘,正出神间,头上一凉,紧接着端酒的侍女哭着跪了下去,“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纯净的酒液顺着彩凤面颊滑落,她气得不轻,“你怎么做事的?!” 旁边沈妙言冷冷朝那侍女瞪了眼,“还不滚下去领罚?”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退下,沈妙言从袖袋里取出绣帕,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朝彩凤脸上擦,“彩凤姐姐莫要介意,这丫鬟没规矩,等我告诉玉鸣姑姑,有她好果子吃!” 她擦拭的力道很大,彩凤陡然想起自己脸上的厚重的妆容,连忙将她一把推开,怒声道:“你别擦了!” 沈妙言顺势跌坐在地,抬起小脸看她,面露震惊之色,“彩凤姐姐,你的脸……” 大厅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彩凤的脸,酒水从头顶淋下,将敷在她脸上的厚粉冲散,露出一张触目惊心的脸,脸上伤口纵横,像是干旱许久的田地皲裂开,露出血红的肉,叫一些胆小的世家小姐恐惧地轻呼出声。 彩凤急忙捂住脸,朝后退了几步,“镜子!给我镜子!” 沈妙言扶着素问站起身,小脸上都是担忧,“彩凤姐姐,我曾跟着素问学过几年医术,我瞧着,你这倒像是中了毒。不如我让素问帮你把把脉?” “中毒?”彩凤回过神,摸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脸,陡然想起她给沈妙言下的毒。 她宛如见了鬼般盯着沈妙言的脸,那张脸白嫩如玉、眉目清丽,半点儿伤疤都没有。 按道理,按道理,沈妙言这小贱人应该已经毒发了才对……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症状,不正是那个毒药发作时的症状吗? 那张支离破碎的脸顿时遍布惊恐,她盯着沈妙言,像是看见厉鬼般,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 她明明把毒下给了沈妙言,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中毒的,却成了她?! 沈妙言满脸无辜,“听说那种毒很霸道的,与人的血肉接触久了,会导致肌肤腐烂,一直一直腐烂,直到露出白骨……可心脏什么的,却还是正常的,所以啊,就算浑身的肉都烂光了,那人却还活着,真可怕!彩凤姐姐,你是得罪谁了,被人下这样狠的手?” 彩凤浑身都在抖,这毒药是她从薛宝璋那儿得来的,她当然知道这毒的可怕! 可是,可是遭这种罪的,应该是沈妙言这贱人才对啊!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满脸天真单纯,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彩凤姐姐,你怎么了?” “滚开!”彩凤猛地将她推倒在地,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你这贱人,一定是你害我!你发现我给你下毒,你明面上什么都不说,还故意假装对我好,暗地里却对我用这种龌龊手段,沈妙言,你好狠毒的心!” 话音落地,整座大厅,越发地寂静。 她自觉失言,惊慌失措地朝四周看去,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极冷。 谋害郡主,乃是死罪。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慌了,视线从宾客们脸上一一扫去,忽然落在薛宝璋身上,顿时犹如看见救命的稻草,“是太子妃,是太子妃让我害沈妙言的,对,就是她!” 沈妙言双眼通红,委屈哒哒地被素问扶起来,含泪望向薛宝璋,“我不知道,薛姐姐竟然这样恨我……” 薛宝璋端坐在那里,美艳的面庞流露出一抹轻笑,“本妃为何要害你?” “太子哥哥喜欢我,镐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肯定是因为嫉妒,所以才害我!”沈妙言满脸无辜,“毕竟,虽然太子哥哥娶了你,却从未与你圆过房。” —— 章节重复了,擦!菜后台这边显示是正常更新,不知道为什么书城那边同步成了同一章,无语!修改了还是不行,明天找编辑解决!大家别急! 那什么,有妹纸嫌弃四哥暗红色瞳眸不好看,可能菜平时接触动漫比较多,感觉暗红色凤眸好邪魅,哈哈哈! 第807章 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毕竟,虽然太子哥哥娶了你,却从未与你圆过房。卡Kа酷Ku尐裞網” 满厅的人,都将目光转到薛宝璋身上。 薛宝璋脸上沉静的浅笑,逐渐僵硬。 沈妙言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余光扫见她的表情,强忍住笑,偷偷掐了把素问的腰,继而在大椅上坐下来,趴在桌上直哭。 素问心领神会,在旁边开腔道:“我家郡主平日善良得很,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会下毒害人呢?既然彩凤姑娘说那毒药是太子妃给你的,那么敢问彩凤姑娘,太子妃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彩凤此时哪里还敢隐瞒,哭哭啼啼将碧儿给她送药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妙言将小脸埋在大袖里,声音透着哭腔,“在那之后,我特地引荐你在太子哥哥面前露脸,你还伺候他用过膳呢,太子府的人都能作证!肯定是这消息传到太子妃耳中,她嫉妒你,所以才转过来对你下手……” 彩凤愣了愣,震惊地转向薛宝璋,莫非,她中毒一事,真的是太子妃干的? 薛宝璋面色惨白,藏在袖中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倒是小瞧沈妙言了,小小年纪,行事这般缜密,心思这般毒辣!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很快稳住心神,面无表情地呷了口茶,淡淡道:“郡主说这话,也该拿出证据来。空口无凭的,怎敢随便为本妃安插罪名?” 沈妙言却只是哭,只字不再提彩凤和薛宝璋,只是声泪俱下地倾诉:“我本是楚国沈国公府的大小姐,爹娘在十二岁时不幸离世,流落数年,好不容易与祖母团聚,祖母却又不幸遭人行刺……太子哥哥好心收留我,可府中的姬妾却容不下我……呜呜呜……” 她本就生得纤弱,这么一哭,宛如梨花带雨,在场之人,便是女子,也禁不住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沈妙言站起身,拎着裙裾快步走到君天澜面前,哭着朝他拜倒:“太子哥哥收留乐阳的恩情,乐阳没齿难忘!可乐阳不能妨碍太子哥哥与太子妃嫂嫂的感情,乐阳决意搬进郡主府,决不再给哥哥嫂嫂添麻烦……”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发心,直到此刻,他才弄明白,这个小姑娘连日来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因为吃醋而戏弄他的姬妾,而是…… 为了搬出太子府。 她还是没有原谅他吗? 暗红色瞳眸隐隐闪现出悲伤,他捏紧杯盏,还未开口,小丫头突然两眼一翻白,晕厥了过去! 素问眼疾手快地抱住她,轻声道:“殿下,奴婢扶小姐回房。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两个郡主府的侍女一同过来搭手,将沈妙言往房间扶去。 小姑娘低着头,唇角悄悄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她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今日这一出戏。 镐京城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在,她就不信,君天澜还好意思非要带她回太子府。 然而她到底低估了君天澜的脸皮。 身着明黄色绣团龙锦袍的男人站起身,几个大步追上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当着众人的面,语带关切,“素问医术不精,恐难为乐阳治好病,还是请白先生瞧瞧,孤才能放下心。” 说罢,抬步朝大厅外而去,徒留下满脸惊骇的众宾客。 直到跨出郡主府,沈妙言才睁开眼,猛地揪住君天澜的衣襟,气红了一张脸,“君天澜,你欺人太过!” 温暖的秋阳洒在男人脸上,他低头,冷峻精致的面庞似笑非笑,“好妹妹,孤可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你……你无耻!” 男人不理,继续朝太子府走。 “你无情!” 男人依旧不理。 “你无理取闹!” 男人目视前方,唇角好心情地含着一抹轻笑,更加抱紧了这个娇娇软软的小丫头。 她来到他身边时就说过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如今她成了他的太阳,若这轮太阳要逃离他,他只能用尽一切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哪怕在旁人看来那手段卑鄙下流,他也不在乎。 这世上,他在乎很多东西。 可最在乎的,却只有一个她。 这世上,他肩负很多责任。 可他最想负责的,却只是一个她。 入夜。 沈妙言身着宽松的中衣,盘膝坐在床上,盯着对面书案后处理公文的男人,小脸写满了郁闷。 她好不容易借着薛宝璋之手设计了那一出局,自以为巧妙,却被这个男人的厚脸皮尽数化解! 该死的君天澜! 她越想越气,双手抱胸,拧巴着小脸钻进被窝。 君天澜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锦被中拱起的一团,好心情地继续批阅文书。 夜深了。 男人拿起最后一本文书,文书外写着一个“北”字,乃是北疆那边的心腹送来的。 他拆开火漆,展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眉头不觉蹙起。 秦熙在北疆打了胜仗,将北狄击退数千里,一举攻进北狄王庭,将北狄数百名皇族和北狄的上千名官员及其家属皆都屠戮殆尽,并即日返京。 他握着文书的手忍不住收紧,秦熙行事,实在太过残暴…… 这样的人手握二十万兵权,还建立累累军功,实在叫人于心难安。 桌角的灯火,渐渐燃尽。 床上传来一声不安的嘤咛,他拿起火折子,重新将火光点亮,那床上的小姑娘才又恢复安静。 他将文书合上,手掌撑着额头,沉吟良久后,拿起笔墨,就着灯火,认真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奏章。 等写完奏章,他拖着满身的疲惫上床,将那小姑娘抱在怀中,沉沉睡了去。 天色蒙蒙亮时,沈妙言就被渴醒了。 她费了大力挣开他的怀抱,下床趿拉着鞋子去桌边倒水,余光却注意到书案上一封摊开的奏章。 她端着茶盏,好奇地走过去,奏章上弹劾的人正是秦熙,上面仔细列举了他的重重罪状,竟足有两大页纸。 她打了个呵欠,困倦地准备回床上继续睡觉,谁知刚一转身,手中的茶盏不小心掉落在书案上,茶水将那奏章彻底打湿了个透。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杯盏拾起来,可奏章上的墨字儿,却都渐渐模糊起来。 第808章 谋局做事,给人留下的把柄太多 “呀……” 小姑娘睡意消了大半儿,抬眸望了眼床上还在熟睡的男人,急忙取过帕子将奏章上的水渍按掉,可惜无论怎么按,那字儿都已经花掉了。 她咬唇,盯着奏章看了片刻,实在头疼得紧,只得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空白的奏章,努力回忆着刚刚看过的内容,用君天澜常用的那手错金体,勉强凑了几行字出来。 可她实在是想不起他后面写什么了,翻了翻那本打湿的折子,上面的字彻底晕花,根本瞧不出所以然来。 她瞟了眼床上熟睡的男人,抿抿小嘴,气恼地在那奏章上画了个大乌龟。 罢了,反正她是想不起来了,这男人行事谨慎,无论她怎么补救,他总会发现端倪,那还不如不补救了,等他醒来再将实情告诉他。 她想着,把奏章合上,爬到床上继续睡。 君天澜醒来时,她睡得昏天黑地,哪里还记得将那奏章的事告诉他。 君天澜今儿要上早朝,匆匆洗漱更衣,出府时才想起将奏章落在了隔间,于是吩咐夜凛去隔间将奏章拿给他。 夜凛见书案上有两本奏章,仔细寻思了一番,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便飞奔出去交给他家主子。 君天澜骑马一路疾驰到皇宫门口,因为时间紧,竟也忘了打开检查一番,直接把奏章交给了君烈。 君烈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打开奏章,瞧见上面画了个大乌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着朝臣的面,将那奏章砸到君天澜脑袋上,“给朕滚出金銮殿!这半个月都不必再进宫!” 那奏章正好在地上摊开,诸位大臣暗自伸长脖子去看,一眼看见上面画了个大乌龟。 君天澜弯腰拾起奏章,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那乌龟,将奏章合上,朝君烈拱了拱手,未作半句解释,转身踏出了金銮殿。 他回到府中,沈妙言还在床上睡得香甜。 他坐在床榻前,盯着那张粉嫩嫩的睡颜,眼眸中丁点儿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只将她从锦被里抱出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起床了。” 沈妙言不悦地拍开他的手,“吵死了……” 说完,想起什么,忽然睁开眼,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君天澜,你的奏章——” “嗯?” 沈妙言顿住话,望了眼角落的滴漏,狠狠皱了下眉毛,仔细打量他一眼,轻声道:“你不会已经上过朝了吧?” “嗯,父皇看见那只大乌龟,罚我半个月不许进宫。” 男人声音淡漠,从衣架上拿来裙衫,给她往身上套。 沈妙言怔了怔,禁不住面露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把茶水泼上去,本来准备告诉你的,可我睡过了头……对不起……” 君天澜垂着眼帘,面容淡然,“我并不怪你。只要你高兴,就算烧了我的书房,我也不在乎。” 他的声线是偏冷的那种,可沈妙言却从中听出了温柔和宠溺。 她盯着他的侧脸,男人弯下腰,握住她的脚踝,慢条斯理地给她穿上罗袜和绣花鞋。 隔间里安静了会儿,她将话题转开,轻声道,“那个彩凤……你怎么处置的?” 君天澜给她把鞋袜都穿好,轻轻抱她入怀,捏了捏她的小脸,慢条斯理地教她,“彩凤和灵犀,都是父皇赐到我府中的人,轻易杀不得。薛宝璋借刀杀人,诱惑你与她们互相残杀,无论你们哪一方失败,获利的都是她。你学她借刀杀人,却学得并不像。” “我毒害彩凤,不过是顺便,真正的目的,乃是逃离你的魔爪!”小姑娘仰起头,不悦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君天澜亲了亲她的额头,“可你也没能借此实现你的目的。若薛宝璋昨日要求细查,彩凤变成那样,你以为,你逃得了干系?妙妙,你谋局做事,给人留下的把柄太多。” 沈妙言仔细回想了番,若细细搜查,那盒玉露膏,恐怕第一个就要被搜出来,届时那么多人做见证,她被君烈小惩大诫是小,失了名声是大。 她垂下眼帘,沉吟片刻,又抬头,认真道:“你不怪我谋害你的姬妾?” “姬妾?”男人挑眉,修长的指腹为她将碎发捋到耳后,指腹细细摩挲着她的面颊,“我此生,只有你一人。” 帐中,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深情。 沈妙言避开那道目光,心跳无法抑制地狠狠撞了下胸口。 两人正厮磨间,拂衣进来,轻声禀报:“主子,白公子来为您复诊了。” 君天澜松开抱着沈妙言的手,让她去花厅等他一起用早膳,起身去书房问脉了。 沈妙言晃了晃小腿儿,也跟着跳下床,悄悄摸了过去。 小姑娘趴在书房的门框上,偷偷探进去半个脑袋,隐约听见博古架后传来她姐夫的声音:“殿下的心魔已然控制住,但是切记,今后也不可随意牵动太多情绪。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修身修性,乃是第一要紧事。我听闻,当初周国的开国皇帝,也曾有一段时间受这心魔之苦,好在他及时控制住自己,这才能缔造出一个盛世大周。” “你说的不错。”君天澜声音透着平静,“只要她在孤的身边,孤这心,就不觉得有所缺憾。清觉,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总是渴望光的。” 两人又谈起顾钦原的药,沈妙言懒得听,转身溜出东流院,带着三条小狼满府地逛。 刚逛到后院一处抄手游廊,身着浅蓝色衫裙的少女迎面而来,看见她,连忙跪了下去,“给郡主请安!” “免礼。”沈妙言目光扫过她的脸,这人正是灵犀。 灵犀面对她时很有些恐惧,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昨日之后,妾身就没再见过彩凤。妾身与彩凤自幼在深宫中长大,情同姐妹,斗胆问郡主一声,她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沈妙言面容沉静,绕过她继续朝前走,“不过奉劝你一句,若想活下去,就别待在太子府了。就算你想与世无争,也总有人逼着你争。” 灵犀转过身,“郡主是说太子妃?” 第809章 你要待我好,不许不要我 沈妙言没回答,渐渐走远。 灵犀跌坐在地,眼中都是彷徨,彩凤她,可能已经没了…… 她惊惶地张望这座太子府,雕梁画栋的富贵庭院,如今看来,却分明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 她哆嗦了下,决意听从沈妙言的话,向管家自请离开太子府。 沈妙言走出灵犀的视线,朝四周喊话,“夜寒,你出来!” 夜寒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郡主有何吩咐?” 沈妙言转身看他,试探着问道:“那个彩凤,后来怎么样了?” 夜寒抿唇,犹豫了下,才道:“死了,已经被丢去乱葬岗了。” 小姑娘“哦”了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她坐到石阶上,轻轻抱住雪团子,周身有些泛冷。 毛毛和小灰亲昵地蹭了蹭她,她挨个儿摸了摸,似是叹息,似是自我辩解,“我是不愿害人的,可人家害到我头上来,我岂有不还手的道理?” 三小狼嗷呜了几声,眼神纯澈懵懂。 “这样的事,今后,大约还会发生许多吧?” 沈妙言呢喃着抱紧它们,轻轻阖上眼。 眼见着已是十月中旬,宫中把过冬用的夹袄等物什都发了下来,镐京城里各家各户也都早早准备起了冬天要用的东西。 绣娘帮沈妙言重新量了身段,拿着尺码去裁衣。 小姑娘独自坐在隔间,捧着一大块雪白棉布,认认真真地在窗边做衣裳。 她没给君天澜做过衣裳,昨晚睡觉时瞧见他的中衣破了个洞,就起了心思,想为他做一套贴身穿的中衣。 君天澜从外面回来,踏进隔间,瞧见她聚精会神的模样,缓步走过去,在她背后坐下,轻轻揽住她的小腰,用下巴去蹭她的脖颈,“在做什么?” “别动……痒。”沈妙言拿胳膊肘推开他,继续认真地缝衣裳。 君天澜没再乱动,目光落在矮几一角的纸条上,上面写着他的身量。 心头一热,他侧头,重重香了口她的面颊,“在给我做衣裳?” 小姑娘面庞泛红,抿了抿小嘴,继续缝衣裳,并不接话。 君天澜将她抱得更紧些,声音低沉:“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妙言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红着脸回头瞪他,“你别打搅我好不好?人家第一次做衣裳,要很正经才能做好的!” 君天澜眉梢眼角染上浅浅的笑,“那妙妙正经地做衣裳,我在旁边正经地陪着你。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从旁边抽了本书,就在她旁边看起来。 沈妙言头一次做衣裳,本就担心做不好,这个家伙又在她旁边坐着,无形之中压力更大,她总怕做不好被他笑,眼珠子都要贴到衣服上了,卯足了劲儿想做套最好的衣裳出来。 两个时辰过后,已是日渐西斜。 沈妙言捧着布料,喜滋滋地凑到男人跟前,“抬手。” 君天澜从书中抬起头,惊诧地挑眉,“做好了?” “嗯!” 他抬起两只胳膊,沈妙言将手中的东西套到其中一只上。 君天澜看过去,那是一只袖子。 仅仅,一只光溜溜的袖子。 这丫头花了两个时辰,就缝了只袖子! 嗯,还短了一截。 察觉到男人略带鄙夷的目光,沈妙言连忙把袖子脱下来,捧在自己怀里,红着脸强辩道:“做衣服是很难的!我能做好一只袖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着,琥珀色瞳眸里,竟隐隐泛起水光。 君天澜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上。 小姑娘急忙将双手藏到背后。 男人牵住她的大袖,将她拉到怀中,强硬地把她的双手拉到自己面前,柔和的夕阳光晕中,他看见那双手上满是针孔。 粉色的大袖上,还有沾染上的点点血迹。 凤眸莫名湿润,他捧着那双小手,声音喑哑:“疼不疼?” 沈妙言垂着眼帘,“不疼……” 男人的心狠狠抽疼了下,低头对着那双白腻柔软的小手,轻轻吹气。 沈妙言原还没觉着有多委屈,他这一吹,她莫名想哭,很快,眼泪啪嗒啪嗒顺着脸颊滑落,红润的小嘴儿微微张开,一张小脸潮红湿润,像是雨后盛开的牡丹,悬挂着颗颗露珠,颤巍巍令人心疼。 她哽咽了下,忽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四哥……你可不能嫌弃我……” 过去受的所有委屈,在这一刻忽然得到了宣泄。 君天澜沉默着轻轻抚摸她纤瘦的后背,任由她发泄着嚎啕大哭。 夕阳的光从窗棂洒进来,镀在两人身上,男人面容冷峻精致,只那双暗红色瞳眸里,隐隐沉寂着温柔。 那是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流露过的情绪。 小姑娘哭得厉害,满身满心都在委屈。 从一开始来到他身边,她就在自卑。 这个男人,智慧,强大,隐忍,坚定。 她如何配得上他呢? 她努力地压抑着爱玩的本性,去学医,学文,学武,只为了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可他如今是大周的皇太子,而她却连一件衣裳都做不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都不会,谋略手段也比不过薛宝璋,还总乱说话乱发脾气,她活着不是招人嫌又是什么? “四哥什么都好,可我什么都不好,我连做件衣裳都要讨你嫌弃,呜呜呜……” 她抱着君天澜的脖颈,哭得十分厉害。 君天澜面露无奈,将她抱到大腿上,拿帕子替她仔细将眼泪擦干净,“我没有嫌弃,真的没有。” 他只是觉得…… 她很可爱,很招人疼。 “真的?”小姑娘抬起湿润的眼眸,定定望着他。 君天澜低头亲了亲她红透的脸蛋,语带宠溺,“骗你是小狗。” “那我就放心了……”沈妙言抽噎了下,拉住他的衣襟,有些娇蛮地开口,“那四哥以后还要跟从前那般宠着我,待我好,不许不要我。” 说着,委屈哒哒地打了个哭嗝。 君天澜不厌其烦地为她擦眼泪,声音透着轻哄:“我不会不要你。” 就算不要这天下,他也不会不要她。 小姑娘又打了个哭嗝,伸出小手指,“那你与我立誓。” —— 昨晚更新的章节,菜后台更新的是对的,但书城那边的同步出了问题,显示章节重复,好像凌晨一点的时候它又变回来了,不存在坑大家的问题呀。系统君挺一言难尽的,有时候明明更新了,它要等好多分钟才能同步出去。 第810章 奴婢瞧着,韩公子甚是不错 她的小手指又细又白,几乎只有他的一半儿长,就如她这个人般娇小玲珑,令他怜爱。 君天澜看了会儿,伸出自己的小手指,轻轻勾住她的,夕阳下,他的面容冷峻如霜,“我君天澜与你立誓,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只宠你一人,绝不负你。”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沈妙言禁不住扑哧笑出声,羞答答地低头,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在了他的大拇指上。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夕光中紧紧相扣。 窗外,身着华服的美貌女子站在廊下圆柱旁,饶是再如何心志坚定,那国色天香般的面容也无法避免地染上寒霜。 她的夫君,与旁的女子立誓,只宠那女子一人,那她呢? 她薛宝璋,算什么? 拢在大袖中的手忍不住地攥紧,她曾见识过这个男人的深情,如今这个男人郑重的誓言,更叫她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若说一开始是冲着太子府的权势嫁进来的,那么此时此刻,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咬噬着她的心智,叫她对屋子里的那个男人,无法避免地产生一点儿遐思。 像是,心动? 拂衣立在旁边,轻声道:“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正忙着,恐怕不便见您。” 薛宝璋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抬步离开东流院。 今夜月圆。 荣安院灯火通明,薛宝璋吹奏玉笛引来纯蓝色的鸟儿,将写好的信笺放进信筒,将它捧到窗前放了出去。 碧儿进来,屈膝行了个礼,“娘娘,该沐浴了。” 薛宝璋静立在窗前,面容沉静地盯着太子府远处漆黑的夜景,淡淡“嗯”了一声,眼底浮现出点点期待,转身朝碧儿走去。 那蓝色鸟儿的羽毛,在夜色中像是会发光般,随着翅膀扑扇,尾羽熠熠生辉,十分漂亮。 它朝着府外飞去,掠过东流院上方,似是嗅见小厨房里的肉香,低头看了眼,竟盘旋着落在小厨房的窗台上。 此时小厨房里,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正忙着将锅盖一个个揭开,找拂衣偷偷留给她的肉卷。 四哥不许她晚上吃太多,可她实在是馋嘴,趁着他批阅文书的功夫,偷偷溜进厨房找东西吃,拂衣说了,给她在锅里留了两个肉卷。 揭开最后一个蒸笼,她惊喜地拿起米粉薄皮包着的肉卷,咽了咽口水,“嗷呜”咬了一大口,鲜香的肉汁顿时溢满唇齿间。 正吃得开心,三只小狼不知打哪儿窜进来,小灰凶猛地跃上窗台,似乎是咬住了什么东西,引得雪团子和毛毛凑过去,紧张地嗅闻。 沈妙言好奇地走到窗台边,只见小灰嘴里正含着一只纯蓝色的鸟儿。 那鸟儿因为恐惧,乖乖待在它嘴里,一动也不动。 小灰献宝似得将鸟儿放到沈妙言跟前,似乎是害怕鸟儿逃走,还用一只爪子按住鸟儿的身子。 沈妙言蹲下去,目光落在鸟儿腿间绑着的信筒上,不禁凝了凝,将肉卷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去解那信筒。 将信纸展开来,上面的簪花小楷她熟悉至极。 一目十行地看完,她嘲讽地甩了甩那张信纸,“枉谢昭与薛宝璋被誉为京城双姝,原以为谢昭是蠢货,薛宝璋比她聪明些,可今夜看来,这薛宝璋也是个傻瓜。呵,连不受夫君宠爱这种丢人的事都要拿去请教她师父如何解决,她的脑子是留着干嘛的,砸核桃用的吗?!” 三只小狼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小灰馋嘴地望向纯蓝色鸟儿,甚至低头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鸟儿的脑袋,直将那鸟头舔得湿漉漉的,吓得小鸟动都不敢动。 沈妙言盯着信笺,犹豫良久,将信纸重又装进信筒,捧起那只小鸟,走到窗边放掉。 小灰抖了抖灰毛,不满地发出“嗷呜”声,表达猎物被放走的抗议。 小姑娘将肉卷丢给它,“喏,补偿你的。” 三小狼一齐拥上去撕咬起肉卷来。 沈妙言在桌旁坐下,双手支颐,默默盯着烛火。 这信她截下来也没用,薛宝璋见她师父不回信,总会再寄的。 也不知那位燕虚大师是何许人物,真的很厉害吗? 她思考了会儿,吃掉蒸笼里剩下的肉卷,转身回了寝屋。 君天澜这半个月被罚不许进宫,因此每日都待在府中,倒多了许多时间陪伴她。 小姑娘上午又做好了一只衣袖,将两只袖子好好放进绣篓里,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正巧素问进来,说玉鸣姑姑求见。 玉鸣很快被领进来,手中还提着食盒,“给郡主请安!” “快快免礼!”沈妙言急忙亲自上前将她扶起来,“郡主府有劳姑姑打理。” 玉鸣余光扫了眼软榻上端坐不动的男人,勉强笑了笑,“郡主说的是什么话,奴婢为您打理郡主府,乃是本分。” 说着,将食盒放到矮几上,“奴婢给郡主做了些菜肴,郡主看看喜不喜欢。” 尽管不喜太子霸道地扣着她们家郡主不放,可她一个奴婢,哪里斗得过太子。 主仆二人寒暄了会儿,玉鸣婉拒了沈妙言留她用膳的好意,拉了她的手,故意当着君天澜的面,认真道:“这两日,韩家的那位公子,常常登门造访。府中许多外事,都是他帮忙处理的呢。” “韩家的公子?” “礼部的那一位!”玉鸣提醒道。 “哦,是韩叙之啊。”沈妙言点点头,眸光平静,“他这份情,我记下了。只是怎好劳烦他总来帮忙,他若再来,姑姑只管婉拒就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想承韩叙之太多人情。 玉鸣又扫了眼旁边端坐如山的君天澜,笑道:“郡主如今年芳十六,也该操心自己的婚事了。奴婢瞧着,那韩公子就很不错……” 这话,是故意说给君天澜听的。 她家郡主无名无分被这厮扣在府中,若她家公主在,定是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 可惜公主遭人行刺,只剩小郡主孤苦伶仃,她这做奴婢的,得硬着头皮为她家小郡主的人生大事打点一二。 第811章 我信他 “人不可貌相,韩叙之虽然生了副不错的皮囊,可人品实在堪忧。姑姑,你可莫要忘了,当初正是韩叙之,将我献给太子殿下的。”沈妙言一本正经。 玉鸣满脸尴尬,她家这小郡主,还没嫁给太子呢,就胳膊肘向外拐了,叫她还怎么往下说? 她轻叹一声,转向君天澜,规规矩矩屈膝行了个礼,“太子殿下,郡主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自然懂奴婢的意思。” 君天澜端起茶盏,淡然地呷了一口,“孤不会负她,你放心。” 这小丫头是他一手养大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她,可这些外人,却弄得好像他是什么不忠不义的登徒子,仿佛他将她留在府中,就是金屋藏娇,就是不想给她名分。 可这段时日,尽管他们共枕而眠,他却根本未曾碰过她。 最多的,也不过是亲亲而已。 “太子是储君,自当一言九鼎。” 玉鸣朝君天澜恭敬地一拜倒,继而望了眼自家那位小郡主,却见她正满脸天真的吃菜。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顿了顿,告辞离去。 君天澜目光落在对面小姑娘身上,沉默片刻,给她盛了碗蔬菜肉圆汤,“慢点儿吃。” “玉鸣姑姑的手艺真好!”沈妙言边吃边感慨,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午后,沈妙言睡了一觉,醒来时书案后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素问进来服侍她梳洗更衣,“主子去顾府探望顾公子了……郡主,太子妃想见您。” “薛宝璋想见我?”沈妙言挑眉,“见我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碧儿刚刚过来传话,说太子妃在花园的梅雨渡川水榭等您。”素问边说,边帮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沈妙言盯着镜中的容颜,料想大约是薛宝璋那位好师父,给她回话了,大约是教了她怎么对付她。 她眨眨眼睛,唇角翘起,“那咱们过去瞧瞧,总不能叫人家白等不是?” 已是深秋。 花园里只有菊花还盛放着,争奇斗艳,勉强还算热闹。卡Kа酷Ku尐裞網 秋风从湖面上拂过,漾起圈圈水纹,偶有几只水鸟擦着湖面掠过,衬着水中的高远天空,及湖畔红枫的倒影,秋景寥然。 沈妙言带着素问来到那座水榭前,水榭乃是一座朱红小楼,屋檐下高挂着一块匾额,大书着“梅雨渡川”四个字。 她拎起裙角,跨进了门槛。 薛宝璋身着正红色罗裙,端坐在二楼的圈椅上,身边花几上摆着一壶茶和两碟精致的点心。 她半垂着眼帘,正聚精会神地翻阅手中古籍。 沈妙言轻咳了声。 薛宝璋从书中抬起头看她,眼前的少女色若春晓、肤若映雪,身姿纤细袅娜却不失高贵慵懒,仿若那画卷中将开未开的牡丹花,国色天香,媚态天成。 沈妙言也在看她,她坐在那里,衬着窗边的秋景,端得是面若银盘、眼似秋水,饶是她,都不得不赞一声,这薛宝璋的确生得天姿国色、静态极妍。 两人认真地互相打量一番,沈妙言上前见了个礼,“太子妃。卡Kа酷Ku尐裞網” 薛宝璋将书籍合上,笑吟吟抬手,“坐。” 沈妙言同她隔着花几,随手拿了块点心,“太子妃今日邀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我虽是太子妃,可正如乐阳那日在郡主府时所言,我并不得太子恩宠。甚至,太子都不肯与我圆房……”薛宝璋浅笑着,惬意地呷了口茶。 沈妙言瞳眸微闪,心中不禁高看这个女人几分。 能在情敌面前,这般坦然地说出这种话,这个女人,当真不可小觑。 薛宝璋品着舌尖的茶,“这茶啊,初品时苦涩入骨,再品,便转为一点甜香绕在舌尖,经久不退。做人也是如此,先苦后甜,方是福气。” “薛姐姐说得好高深,乐阳听不懂。”沈妙言咬了口点心,满脸天真。 薛宝璋微微一笑,“郡主是聪明人,本妃也懒得再同你打哑谜……你如今虽贵为一品郡主,可你我都知道,这郡主有名无实,不过是听着好听罢了。太子英明神武,将来必然继承大统,成为皇帝。自古以来,哪位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用后宫来平衡前朝,这是帝王之术,也是太子将来一定会走上的路。” 沈妙言垂着眼帘,小口小口咬着点心,没有任何表态。 “人活一世,多则百年。郡主眼下是得宠,可一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郡主人老珠黄之后呢?”薛宝璋将茶盏放到花几上,抚掌轻笑,“本妃信太子此时此刻对你的情意,但本妃却信不过时间和流年。” 沈妙言抬眸,“你到底想说什么?” “与本妃联手。”薛宝璋唇角勾起,“本妃要的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太子妃这个位置。你要人,本妃给你。除此之外,整个相府,都会在背后为你撑腰。即便将来后宫中进了无数鲜嫩的姑娘,凭你我二人联手,她们也都不足为虑。” 这是她师父给她的回信上,提示她的。 沈妙言的指关节,轻轻叩击起花几,似是在思考。 其实薛宝璋这一提议非常现实,世上最牢不可破的是爱情,可最脆弱的,却也是爱情。 谁能保证,君天澜对她的喜欢,能够维持一辈子呢? 沈妙言那张清丽的小脸上,逐渐泛起一抹轻笑。 薛宝璋以为,她说动她了。 然而下一瞬,小姑娘噗嗤笑出了声,“抱歉,我不愿意与你合作。” 薛宝璋眼底冷了几分,“为何?” “第一,时间和流年或许会磨灭爱情,可它们最先磨灭的其实并非是爱情,而是女子的容颜。若我年老色衰无以为宠,你薛皇后会不会另择年轻漂亮的宫妃,取我而代之呢?届时,我不过是废子一枚,等待我的,是残酷的死亡。” 沈妙言说着,眉目舒展,琥珀色瞳眸散发出夺目的光彩,“第二,我信他。” ——我信他。 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无数重意思。 薛宝璋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乐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以为,凭你的身份,能够与本妃作对?” 沈妙言惊诧地挑眉,“我现在不就在与你作对吗?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第812章 秦熙,回来了 饶是再如何冷静自持的女子,在这一刻,也绷不住自己的脸。 沈妙言恶趣味地欣赏完她瞬间难看的脸色,站起身,娇笑道:“薛姐姐就慢慢欣赏这湖光山色吧,乐阳告辞。” 薛宝璋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涂着丹蔻的鲜红指甲,硬生生被她自己掐断。 碧儿走过来,白了眼沈妙言,不屑道:“真是不识抬举!娘娘,这样的女人,不需要您操心!等将来殿下真的当上皇帝,后宫三千佳丽时,有的她哭!” 薛宝璋面寒如冰,垂眸喝了整整一盏茶,才缓缓抬起眼帘,秋水瞳眸中尽是寒光乍现,“你太小看太子了。” “诶?”碧儿不解,“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宝璋冷哼了声,没有对她解释。 师父叫她拉拢沈妙言,可沈妙言那死丫头,明显不肯与她合作。 说什么她信他,分明是变相地向她炫耀,他们两人的感情有多好! 薛宝璋只要一想到当初君天澜替沈妙言挨下一百七十军棍的场景,心中就像是燃起一把火,灼烧得厉害,烧得她浑身都不舒服。卡Kа酷Ku尐裞網 爱情,爱情……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样样都比沈妙言出色,凭什么太子爱上的女人,不是她?! 她读过很多书,但世间很多道理,书中是不会教的。 切身痛过,方能领悟。 沈妙言离开梅雨渡川水榭,原本笑吟吟的脸儿,立即遍布寒霜。 素问察言观色,忍不住道:“小姐生气了?” “没有!”她矢口否认,目光落在东流院,脚下生风,飞快朝那院落奔去。 她径直奔进书房,看见端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的墨袍男人,急忙奔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脖颈,语带撒娇:“四哥……” 男人被她撞得朝后仰了仰,摸了摸她的背,目光依旧盯着手中的书册,“嗯?” “薛宝璋欺负我!她说等我不漂亮了,你就不要我了!她还说,等你登基为帝,你会迎娶很多很多鲜嫩的小姑娘充实后宫!四哥,你真的要娶很多女人吗?” 小下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沈妙言声音带着哭腔,可一双琥珀色瞳眸却清明得很,还隐隐闪烁着狡黠的光。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翻了页书,声音淡淡:“不会。” 沈妙言搂着他的脖颈,坐直上身,认真盯着他的眉眼,“那你保证。” 君天澜从书中抬起头,无奈地同她对视,“我保证。” 过去他伤害她太多,以致小丫头如今总是没有安全感,若三不五时地保证一下,能让她安心,那么他愿意保证。 沈妙言傲娇地亲了亲他的额头,“那我今后也只有你一个夫君。” 她缠着他腻歪了会儿,忽然响起大长公主之事,于是正经道,“四哥,大长公主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君天澜摩挲着她白嫩细腻的小手,目光垂落在书上,“还在调查中。” “噢……”沈妙言靠在他怀中,“是谁下的手啊?真的是贤王吗?若真是他,他过去这二十四年都未曾出现,如今忽然明目张胆地出现,想来定然是积聚了足够与皇上抗衡的力量。可叹大长公主那么善良,又是满门忠烈,却不能好好颐养天年……” 说着,轻轻阖上眼,眼角微微泛红。 君天澜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会给皇姑奶奶一个交代。” 翌日一早,君天澜去顾府探望顾钦原。 沈妙言命拂衣收拾了些祭奠的东西,打算去郊外的公主府瞧瞧。 她没乘坐太子府的马车,而是去了隔壁郡主府,让小厮驾着郡主专用的车辇,带上玉鸣姑姑和素问,一路朝郊外公主府而去。 那车辇精致奢华,一路上引来不少人注目。 在开元街街头摆摊儿的小贩瞄了眼那辆马车,将摊子交给夫人,自己朝永昌街宣王府跑去。 公主府里留了几个婢子打扫庭院,因此公主府内外收拾得很是干净齐整。 沈妙言跨进后院,来到当初君若欣遭人行刺的那间屋子,沉默良久,下意识地走到窗边。 窗外是草木萧疏的庭院,唯有一棵正对着窗户的榕树,仍旧繁茂葳蕤。 她望着那棵榕树,良久后,目光凝了凝,忽然单手撑住窗台,一跃而出。 她挽起袖管,三下五除二攀上榕树,小心翼翼从树枝上取下一根羽毛。 阳光从树冠间投洒下来,那羽毛蓝的纯粹,隐隐折射出缎般的光泽感—— 似曾相识。 她猛地攥紧羽毛,从榕树上一跃而下,飞快朝门口奔去,“回太子府!” 郡主府的马车堪堪驶出半里地,驾车的小厮就停了下来,声音哆哆嗦嗦:“郡主……咱们,咱们被人包围了……” 沈妙言撩开车帘,数十骑身着铠甲、装备精良的骑兵,前后将她的马车围了起来。 玉鸣将她按进车厢,探出头,冷声道:“这是乐阳郡主的马车,你们是何人?” 前方的骑兵散开,身着红色暗纹锦袍的男人骑在马上,左手勒着缰绳,右手转动着两个金手球,五官的形状极尽凌厉,唇角却不合时宜地上挑,“本王来瞧瞧未来的王妃。” 玉鸣心头一咯噔,正要开口反驳,秦熙拂袖,玉鸣整个人犹如被一掌击中,猛地朝后仰倒,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秦熙微笑着策马上前几步,“本王的好王妃,这几个月没见了,快出来叫本王瞧瞧,是瘦了还是肥了。” 沈妙言在车厢中抱着玉鸣,手抖得厉害。 半晌后,她将玉鸣交给素问,主动出了马车,一手扶着车门,淡淡道:“恭喜秦王收服北狄。” 秦熙睨着她,“你那夜,点亮了本王的琉璃花灯。按照约定,本王回来迎娶你做秦王妃了。” 沈妙言的手悄悄攥紧,将姿态放低,认真道:“是妙言糊涂乱来,才点亮了那盏灯……王爷勿怪。” “哦?你的意思是,你点了灯,却不肯作数?” 秦熙又催马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他的周身萦绕着嗜杀之气,甚至隐隐还有一点儿血腥味儿,那是杀了无数人才能沾染上的罪孽味道,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第813章 唯有鞭子,才能叫她们听话 沈妙言面对秦熙,略有些紧张。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她深知这样的男人,绝无怜香惜玉之心。 她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才点燃了那盏灯,但那并不代表她喜欢秦熙。 每个人都有冲动的时候,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为自己冲动的后果买单。 此时的后悔已然无济于事,她只能勉强抬起头,大胆地与他对视,“那夜是妙言莽撞,求秦王爷看在妙言一介小女子尚还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妙言这一次。除了让妙言嫁给你,妙言愿为王爷做任何事。” 秦熙唇角扯出的笑容越发冰冷彻骨,“包括让你潜伏在太子身边,做本王的暗桩?”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秦熙挑眉,“瞧瞧,这还不是不愿意吗?那就没法子了,本王不擅长哄女人,擅长的从来只有巧取豪夺!” 话音落地,他猛地催马上前,握住沈妙言的肩膀,将她从马车上拽起,放到自己身前,策马离去。 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不过瞬间功夫。 其他围着马车的侍卫跟着疾驰而去,除了远去的马蹄声和扬起的灰尘,好似刚刚那幕戏从未发生过。 玉鸣被素问救醒,跌跌撞撞想去追人,却被素问一把拉回来,“姑姑莫慌,咱们这几个人,是打不过秦王的。秦王素来狠辣,届时将咱们杀人灭口这种事,也是干得出来的。当务之急,是回太子府,将事情告知太子。” 玉鸣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我太过着急了!” 素问一脸忧心地望了眼秦熙他们离开的方向,随即吩咐赶车的小厮,以最快速度赶回太子府。 沈妙言在马上挣扎得厉害,秦熙实在是烦恼这小姑娘的磨人,直接在水边停下,拿天蚕丝扭成的牢固绳索绑了她的双手,自己拽着绳索一端,将她扔进了水里。 已是深秋,小姑娘在冷水中这么一浸,整个人都懵了。 秦熙将她拖上岸,那张刀砍斧凿般的俊脸,此时扬着笑容,宛如地狱里舔血而笑的魔鬼,令人不寒而栗。 沈妙言趴在地上,一双眼深深盯着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秦熙将她扔到马背上,一夹马肚,飞快朝不远处的别庄而去,声音透着十足的霸道:“女人听话,活在世上总能少受些苦。本王可不是太子和宣王,没时间陪你闹小性子!对付女人,糖果是没用的,唯有鞭子,才能叫她们听话!” 沈妙言沉默。 这个男人不讲道理,不按常理出牌。 琥珀色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风景,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因此对付每个人的手段,也是不同的。 像秦熙这种人,大约用含着绝对实力的拳头,才能叫他服软。 可惜,她如今并不具备那个能力。 秦熙的人马很快在别庄外停下,他宛如拎鸡仔般,拎着沈妙言的腰带将她从马上拎下来,大步朝别庄里面走。 沈妙言悬在半空,打量这四周环境,只见这别庄收拾得很干净,一些侍女目不斜视,正在庭院中洒扫。 随着秦熙跨进后院,她看见四周多了许多相貌美艳的美人,见到秦熙,皆都纷纷跪地行礼,模样十分小心翼翼。 她猜测,这些女人大约都是秦熙的金屋藏娇。 秦熙跨进寝屋,将她扔到床上。 沈妙言立即坐起身,举起被绑着的双手,“解开,我保证不闹。” 秦熙扫了眼她的目光,轻笑了声,帮她把绳索解开,继而在床榻边缘坐下,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沈妙言揉了揉被勒出数圈红印的手腕,悄悄望向他的侧脸,试探着道:“你在等谁?” 秦熙把玩着手球,闭目养神,“等该来的人。”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连太子府都没收到你已经从北狄回来的消息,可见你是今天才回来的,如此,你一定来不及掌控我的动向。而我是临时起意,才去公主府,你却已经埋伏好了,可见是一早得了风声。那么,是谁告诉你的?” 秦熙睁开眼,冷厉的黑眸中,闪过惊诧。 他盯向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这女人好生厉害,在这样遭人劫持的境况中,却还能算计到这一步。 他的眼神太可怕,沈妙言心中发毛,朝后缩了缩,“你看我做什么?我最不喜欢干坐着什么都不做,你同我说道说道,也损失不了什么。” 秦熙盯着她,唇角的笑容越发锋利,甚至凑了过去,伸手掐住她的面颊,“原以为不过是娶一个能够掣肘君天澜的花瓶,却没想到,这花瓶,竟也长了脑子……” 他的手劲儿极大,沈妙言掰不开他的手,只得死死瞪他。 秦熙轻笑一声,缓缓松开手,“不过长了脑子的花瓶,也终归还是花瓶。女人这种东西,生来就该是男人的玩物。” 这话实在太过分,沈妙言气得不轻,一边揉脸,一边反驳:“女人是很重要的!虽然当皇帝和当官的都是男人,但是女子的才智,并不亚于男人。我读过史书,知道很多开国皇帝之所以能当上皇帝,那是因为他们的母亲或者祖母教导得好,也因为他们的妻子贤淑睿智。” “呵……”秦熙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拍了拍手。 珠帘被卷开,一名少女款步踏了进来。 那少女穿着鲜艳美丽的火红色长裙,头戴华丽的金钗,肌肤白腻,面容娇俏动人,只是眼下的青黑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沈妙言细细看去,她生得深目高鼻,并不像中原人。 那少女盈盈跪倒在秦熙脚边,以头贴地,声音如水般柔和:“贱婢给王爷请安。” 沈妙言看见她后背赤.裸着,几道鞭痕交错分布在其上。 秦熙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上,转向沈妙言,笑容讥讽,“她是北狄王庭的皇女,即便父兄皆被本王屠戮,她也无能为力,只能沦为本王的胯xia之臣。即便父兄离世,她也只能遵照本王的意愿,穿金戴银,不得尽孝。沈妙言,这就是你说的,女子的强大?” 沈妙言盯着被秦熙踩在脚底的那名少女,深深呼吸。 —— 今天四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814章 她,很强大 屋中寂静。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静静注视着少女,在被秦熙这般侮辱之后,还能活下来,这个女人,要么纯粹是苟活与人世,要么是在…… 伺机报仇。 可无论哪一种,不都是强大的证明吗? 所谓强大,从不是简单地指肉体的强大或者拥有权势的多寡,在沈妙言看来,所谓强大,更是指心灵的强大。 唯有强大的心灵,方能掌控强大的肉体、强盛的权势。 如四哥,若他无法战胜心魔,那么他如今早已沦为心魔的傀儡,什么绝顶的功夫,什么遮天的权势,不过都是笑话。 而这名北狄皇女的心,很强大。 然而这话却不能跟秦熙说,万一他恼羞成怒,杀了这少女,倒是她沈妙言的过错了。 她想着,偏头望向窗外,“有人来了。” 秦熙也听见了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与吵闹声,唇角的弧度越发锋利,“好戏,要开始了。” 话音落地,他身形一动,伸手就去抓沈妙言的肩膀。 小姑娘身形更快,一个旋身落在屋中,正要夺门而出,秦熙低沉的笑容回荡在整座寝屋中,暗红色残影掠过,抓住沈妙言的脚踝,猛地将她砸到床上。 秦熙下手极狠,她的脑袋砸到墙壁,发出“咚”一声巨响,疼得她紧忙捂住后脑勺,一时间眼冒金星,哪里还跑得了。 在外面的人推门而入的刹那,秦熙“哧啦”一声撕裂了自己的衣裳,帐幔低垂下来,覆在沈妙言身上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闯进来的侍卫都惊呆了。 “啧,原来乐阳与秦王情投意合……四皇兄,你若拦着他俩在一起,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碎玉敲冰般的声音响起,含着些许嘲讽。 侍卫们让开路,白衣胜雪的贵公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不是君舒影又是谁。 帐中的沈妙言轻轻晃了晃脑袋,只觉眼前的秦熙好像长了两颗脑袋,摇来摇去让她看不清楚。 正发痴间,低沉的脚步声在房中缓缓响起。 她偏过头,透过帐幔,模模糊糊瞧见身着绣金松石墨袍的男人,正缓步而来。 “四哥……”她委屈地轻唤出声。 君天澜撩开帐幔,不曾用正眼看一下秦熙,只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回家。” 秦熙盘膝而坐,盯着君天澜的背影,笑得狰狞。 君天澜走到房间中央,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过须臾,就有几名小太监拥着传旨太监进来。 那太监扫了眼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轻轻抖了抖手中圣旨,尖声道:“秦王殿下、乐阳郡主,接旨吧?” 沈妙言揉着后脑勺上的大包,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君天澜抱着她,声音冷淡:“乐阳受了伤,恐无法接旨。” 传旨公公嘿嘿一笑,挽了个兰花指,慢条斯理地将圣旨展开,“无妨、无妨!咱家就这么宣旨吧!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王秦熙收服北狄失地有功,赏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绫罗绸缎五百匹、良田千亩。兹有郡主乐阳聪慧端雅,特赐予秦王为正妃。钦此!” 他话音落地,君天澜背后的大床上,秦熙发出低低的一声“呵呵”,宛如野兽按住了猎物。 沈妙言紧紧揪住君天澜的衣襟,抬头看他,却见他那双暗红色瞳眸平静无波。 她默默将目光转向君舒影,对方笑意吟吟,“恭喜乐阳,觅得佳婿。” 小姑娘唇角弯了弯,一个字儿都不愿意跟他多言,只抬手抱住君天澜的脖颈,“四哥,咱们回家。” 两人踏出别庄,君天澜抱着她进了黑金马车,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怕不怕?” 沈妙言摇摇头,依赖地抱住他的胳膊,“不怕。本就是我惹出来的祸,我自己不能先怕了。况且就算我解决不了,四哥也会帮我的!” 君天澜低头,对上她信赖的眼神,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妙妙有主意了?” 小姑娘搅着手帕,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要不我故技重施,去宫里跟皇上说,我要给大长公主守孝三年?” “真傻。”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发心,“父皇不是普通人,这次你被秦熙劫持不过半日,就有传旨公公过来,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寻常伎俩,退不了婚。” “那怎么办?” “放心,我自有主意。”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叫沈妙言莫名安心。 别庄,君舒影撩起后裾落座,优雅地端起一盏茶轻呷。 秦熙坐在他对面,线条凌厉的双眸透出似笑非笑的悠长意味,“本王倒是低估宣王的心性了。能把心爱的女人送到本王床上,啧啧,真是难得……” 君舒影眼帘低垂,唇角微微勾起,弧度邪魅,“总归是陪人睡,陪君天澜睡,与陪你睡,又有何区别?更何况,她自己亲口说,不嫁皇族之人。如今本王替她寻到大周皇族之外最强大的男人,她该感谢本王才是。” 秦熙低低笑了起来,“若当初宣王有此心性,如今坐在太子之位上的,又哪里会是君天澜?” 君舒影笑而不语,遥遥朝他举起手中茶盏。 曾经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如今盛着太多东西,便是秦熙,也无法分辨完全。 黑金马车驶回太子府,沈妙言陡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根蓝色羽毛,递给君天澜,“在大长公主房间外的榕树上找到的。四哥,我曾见过这种鸟儿,第一次见,是在慕情馆的地宫里。第二次见,是在东流院小厨房的窗台上,那只鸟儿腿上绑着信筒,里面是薛宝璋写给她师父的信笺。” 君天澜接过,眼中多了些许复杂。 “四哥,薛宝璋的师父,那位赫赫有名的燕虚大师,恐怕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沈妙言压抑住内心的恨意,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我会忍住,不去找薛宝璋麻烦。但是四哥,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凶手,给大长公主报仇。” 君天澜握着羽毛,抬眸看她,她神情镇定,眉宇之间,多了过去不曾有过的隐忍。 他沉默着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 第815章 四哥……你要做什么啊? 回到太子府,沈妙言写了封信,命素问想办法送去宣王府。 交代妥当,她沐过浴,从衣柜里挑了身绯色的襦裙。 入夜之后,镐京满城灯火。 身着绯红襦裙的少女提着一盏羊角流苏灯,披着件绣金兰叶纹的墨色斗篷,蓬帽遮住了她的脸,来往的路人只能看见她尖俏白嫩的下巴,和朱红的樱唇。 她独自行走在永津河边,直到踏上一座弯弯的拱桥。 桥上,白衣胜雪的贵公子临风而立,一头墨发用乌木簪挽起一半,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倒映出了满城磷火,宛如俯视苍生的神仙。 桥下走过的女子们纷纷注目以盼,便是男人,都忍不住被他的容颜吸引。 倾城绝色,用来形容男人,未尝不可。 沈妙言走到他身边,“君舒影。” 君舒影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嫌弃那袍帽碍眼,直接伸手替她挑开,盯着那张白玉般的小脸,笑吟吟道:“小妙妙约我出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为什么……要帮秦熙?”小姑娘抬头,琥珀色瞳眸纯净如玉。卡Kа酷Ku尐裞網 “自然是因为他对我有用,我才帮他的啊。”君舒影挑眉,如往常那般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再者,小妙妙亲口说过不嫁皇族之人,我这不是在满足你的愿望吗?”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小脸上遍布寒意,“秦熙手握二十万兵权,你在用我,换取兵权!” “呵……”君舒影轻笑,大掌再度覆上她的脑袋,丹凤眼中满是黯淡,“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拿你换又如何,反正我待你再好,你心中也是没我的。” “君舒影!”沈妙言厉声,抬手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你太让我失望了!” 男人眼中受伤的神色挡也挡不住,只定定看着她,并不说话。 沈妙言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忽然折回来,将腰间挎着的月圆弯刀塞到他手中,“我不要了!” 君舒影紧握住刀,朝前追了几步,扣住她的手腕,“我给你了,就是你的,你不准不要!” 沈妙言被拽得转身,盯着他在灯火中扭曲的容颜,轻笑了声,夺过那柄弯刀,直接从桥上丢进了永津河。 君舒影不可置信地盯了眼她,随即毫不犹豫地跟着跃下了拱桥。 沈妙言冲到桥栏边,对着泛起波澜的河水大吼:“君舒影,咱们从此一刀两断!” 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她的话,始终没有浮上来。 她等了会儿,咬唇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回了太子府。 拱桥正下方,浑身湿透的男人靠在桥墩上,攥紧了手中的弯刀。 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令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此时的太子府书房,君天澜慢条斯理地在书案后翻阅着文书折子。 夜凛悄无声息地进来,将永津河拱桥上的事儿汇报了一遍。 男人微微颔首。 夜凛又退了下去。 过了会儿,他起身离开书房,朝隔间而去。 小姑娘刚回来,正解下斗篷。 他在软榻上坐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 沈妙言蹭过去,抱住他的脖颈,声音透出些许委屈,“四哥……” “刚刚,去哪儿了?”他轻抚她的脊背,装作不经意地问。 沈妙言老老实实将她和君舒影的对话说了一遍,最后扳住君天澜的脸,认真问道:“虽然他利用我拉拢秦熙,可我这么对他,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忍。”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亲了亲她的手背,“妙妙太善良了。” “善良?”沈妙言咀嚼着这个词,总觉得和自己不大相配,“我手上也曾沾染过人命,我哪里算得上善良呢?” 君天澜凝视着她在灯火下疑惑的模样,心中怜爱,用唇瓣轻轻磨蹭着她嫩滑的脸蛋,“在我眼里,妙妙是世上最良善的姑娘……” 因为他的无数黑暗,都是被她照亮的。 她是他的救赎。 “四哥就会哄骗我!”小姑娘娇嗔。 君天澜的唇瓣停在她的唇角上,垂眸细细凝视她的双眼,“我并不是在哄你。就算将来有一天,你对不起天下人、你被天下人征讨,我也会依旧爱你,护你。你不是世人的菩萨,普救不了众生,但你偏偏普救了我。妙妙,你是我的光。” 若当初没有遇到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行尸走肉? 暴虐好战? 然而幸好,他遇见了她。 沈妙言双颊酡红,她最受不了她家四哥说情话的深情模样,羞得她好想钻进被子里! 在男人灼热的视线下,她坚持了不到几瞬,就跳下他的大腿,直奔床榻,将脑袋严严实实埋进锦被中,声音嗡嗡的:“四哥真讨厌!” 男人目光落在她的后颈上,那颈子白嫩纤细,天鹅一般。 暗红色瞳眸越发深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截脖颈,“妙妙生得真好看……” 他哑着嗓子喟叹。 “四哥……”少女像一只即将被吞吃入腹的羔羊,害怕地抓紧锦被。 第816章 别…… “别怕。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哑声,将她抱到床上,滚进锦被之中。 黑黢黢的环境,叫沈妙言心惊胆颤,君天澜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鼓励她:“有我在,妙妙不必害怕黑暗。” 是他害她患上了害怕黑暗与封闭房间的病,他理应负责。 沈妙言窝在那个宽阔结实的怀抱中,仍旧战战兢兢。 君天澜拉着她的手,触上他的眉弯和眼睛,语带暖意,“我就在这里……妙妙摸到了吗?” 沈妙言在黑暗中,伸着手指,一寸寸抚摸过他的眉梢眼角,往下,是他挺拔的鼻梁,削薄而形状完美的唇…… 男人的手牵着她的小手,轻轻落在那滚动的喉结上。 小姑娘摸着摸着,见那喉结上下滚动,不由扑哧笑出了声,“真好玩。” 原本恐惧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君天澜在黑暗中盯着她的面容,按着她的手,一路朝下。 健硕的胸膛。 肌理分明的腹肌。 再往下…… 沈妙言像是被烫着了般,飞快地想要收回手,却被那人逮住,不给她缩回去的机会。 锦被中,两人呼吸灼热。 君天澜压到她身上,扶住她的纤腰,轻声道:“我进去了……” 沈妙言推着他的胸膛,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前两次的房事,半分愉悦都没有,反而给她留下了浓烈的心理阴影,叫她对这种事情,不由自主地产生排斥之意。 君天澜正要进一步,她却突然哭出声:“别……四哥,别,我害怕!” 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恐惧。 男人瞳眸暗了暗,俯身吻****眼角淌出的泪花,“怎么了?” “我害怕……”她重复着,将锦被掀开,匆匆披上外裳,朝墙角缩去,“我害怕……” 桌角的灯盏在墙壁上拉长摇曳,将窗外的菊花投影进屋中,今夜月明星稀,有虫儿在不知名的角落轻轻鸣叫,甘露味儿的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屋中,一切宛如梦幻。 君天澜见她着实害怕,强按下的心中的渴望,随意披了件宽松的外裳,挪到她跟前,将她揽进怀中,“若是害怕,咱们就不继续了。” 他很有耐心,宛如在轻哄那不知事的稚童。 凤眸低垂,凝视着怀中娇小的人儿,他知道这都是他过去犯下的罪孽,他必须亲身偿还。 沈妙言怯怯地缩在他怀中,脸儿贴着那精悍的胸膛,终于停止了啼哭,可泪珠却还凝结在睫毛上。 欲落未落,宛如秋风中悬挂着露珠的牡丹,颤巍巍惹人怜惜。 君天澜安抚地摩挲她的肩膀,陪她将这黑暗的一夜,慢慢捱过去。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已是晌午,她偏头,身边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她伸手摸了摸外侧的被褥,褥子凉凉的,可见那人已经走了许久。 她坐起身,“素问。” 素问端着盆温热的玫瑰牛奶汁子,从外面匆匆进来,“郡主。” “他呢?” “主子去上朝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哦……”小姑娘恍然,算算日子,半个月过去,皇上对四哥的惩罚也该结束了。 她在素问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完,乖巧地坐在梳妆台前,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她见眼下有两痕青黑,便拿了珍珠膏和胭脂,细细给自己化了个妆。 本就清艳娇俏的面容,因为这层妆容,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光艳夺目。 她随手拿了支垂小珍珠粒的步摇簪上,欢喜地去花厅用午膳。 素问跟着踏出去,正逢添香端着水盆进来收拾屋子,好奇地拉住她问道:“素问,郡主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真好!” “大约是被主子哄得吧?”素问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来其他的缘由。 添香扑哧一笑,“瞧着咱们主子跟个闷葫芦似的,没想到哄姑娘倒是一把好手!” 她说着,抱着剑守在外面的夜寒不自在地朝这边瞄了眼,却正对上素问的目光。 他急忙将视线挪开,耳尖却泛出些可疑的红晕。 素问低下头,盯着绣花鞋尖,飞快朝花厅去了。 沈妙言用完午膳,拿了绣篓,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下继续做那件中衣。 她的针脚并不算巧妙,好在有拂衣从旁指点,倒也逐渐做得娴熟。 君天澜从东流院外踏进来,一眼看到屋檐下的姑娘。 她穿着梨花白的窄袖短襦,外面搭了件厚实的兰花色褙子,腰间系着条十二幅的绯色罗裙,珍珠粒流苏步摇垂落在发髻旁,端坐在那里的模样娇娇小小,叫他喜欢。 庭院中,草木扶疏,几丛菊花开得艳丽,三只小狼正自由地戏耍着。 此情此景,叫他心中熨帖。 脚下步伐迈得越发大,他三两步奔上台阶,从背后将她揽在怀中,“该休息了,当心伤了眼睛。” 沈妙言笑眯眯地将做了一半儿的衣裳,对着太阳举起来,“我想快点儿给你做好,让你穿着我做的中衣睡觉!” 那双琥珀色瞳眸迎着阳光,灿烂夺目。 君天澜心中一动,忍不住偏头,重重亲了口她的脸蛋。 小姑娘有些羞,推了他一把,娇嗔道:“当心被人看见了!” 那人大力将她揽入怀中,“谁敢不让我亲自己娘子?” 不远处的长廊,素问面颊涨红,端着茶托,不敢上前,唯恐打扰那两人静谧幸福的时光。 夜寒如鬼魅般不声不响地落在她身后,以拳掩口,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声。 素问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夜寒隔着茶托,探过半个身子,轻轻在她面颊上香了一口,继而红着脸,使了轻功,飞快掠走了。 秋阳正好。 三只小狼排排坐在菊花丛里,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小灰试着用嘴巴碰了碰雪团子,却被毛毛挠了一爪子,顿时恼了,与毛毛在花中大打出手。 正热闹时,顾明捧着两封请柬匆匆进来,“太子爷,郡主!秦王府的小厮送帖子来了!” 君天澜接过,看都没看,直接丢在花丛中。 沈妙言望了他一眼,起身去将请柬捡回来。 请柬上的字迹龙飞凤舞,笔锋凌厉,写着三日后秦府举办宴会,邀请他们前去参加。 —— 第817章 他们的婚姻,是一场权衡利弊的交易 秦熙收复北狄立下大功,宫中已经举办过庆功宴,只不过君天澜和沈妙言都未曾参加。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哥,咱们去吗?”沈妙言晃了晃那两张请柬。 君天澜起身,负手立在檐下,冷峻精致的面庞上噙着几点冷笑,“自然要去。” 秦熙为抢夺战功,亲自带兵屠戮北狄王庭及北狄众多官员,这场收服失地的战争,实在是赢得没有半分大国光彩。 若消息传到魏国、楚国、赵国,必然会被这三国的统治者所恐惧,大周再想收复这三国,更加难如登天。 可叹父皇不肯听他劝谏,坚持认为秦熙有功无过。 他缓缓转动墨玉扳指,借着秦府举办宴会的机会,他若能入秦府找到秦熙屠戮无辜的罪证,拿到朝堂上,父皇定然无话可说。 沈妙言望着他眼底的算计,轻轻挑了挑眉。 眼见着到了三日后,沈妙言跟着君天澜出门时,却在门口碰见了薛宝璋。 她扶着碧儿的手,端庄美艳的面庞上挂着浅淡得体的微笑,朝两人微微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沈妙言抿抿小嘴,跟着上马车。 君天澜跨上骏马,朝泰和街方向而去。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车中两女相对而坐,俱都默然不语。 过了会儿,沈妙言转过头,将车帘掀开,去看长街上的景色。 碧儿不满,“郡主,你这样,外面的百姓都看见咱们了!” “看见咱们怎么了?”沈妙言诧异地回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张脸生得好,不给人看,岂不是白白糟蹋这张皮囊了?” 说着,继续探头探脑地朝外张望。 “你——”碧儿语噎,好半晌后,才沉声道,“车中坐的都是女眷,你这样是无礼的!女子的面容,怎好随意叫人看到?” 沈妙言拉上车帘,冲她翻了个白眼,“真是小家子气!” 碧儿气得脸皮涨得通红,正要反驳,薛宝璋拦住她,淡淡道:“一点小事,哪里值得你二人如此起嘴皮子之争?乐阳不懂事,碧儿你与她计较什么?” “我懂事得很。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怎么看薛宝璋怎么不顺眼,再加上她极有可能与大长公主之死有关,因此半分好脸色都没有,“太子妃与宣王妃并称京城双姝,若外人不曾看过你们的容貌,敢问这称号从何而来?得了名声,又在这儿假装矜持,真是没趣儿。” 一席话,叫薛宝璋悄悄攥紧了袖中的手。 她盯着沈妙言,深知这个女人的难缠之处,在于她这张天真无邪的皮囊,和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狠手辣的性子。 她垂眸呷了口茶,艳红的樱唇咧开一点儿弧度,“大周号为礼仪之邦,其中种种礼节,自不是乐阳一个外邦人能理解的。” 沈妙言捻了块儿点心吃,“我也不稀罕理解。在我看来,大多礼仪都是累赘和束缚,人活着,自在就好。” “无礼不成方圆。大周乃泱泱大国,失了礼仪,朝堂如何运转,天下如何太平?”薛宝璋眉眼转冷。 “这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了……”沈妙言慵懒地往软榻上一靠,“朝堂大事,自然有皇上太子他们操心。太子妃有费这心思的功夫,不如想想如何获得太子的宠爱。” 薛宝璋面色愈发寒冷。 她同沈妙言交手数次,却半分便宜都没占到。 可她薛宝璋出身名门,自幼饱读诗书,稍大些更是师从燕虚大师学习谋略之术,沈妙言她不过是小国来的女子,凭什么与她斗?! 平时被她很好藏起来的不忿,此刻尽显于眉梢眼角。 马车缓缓停下。 沈妙言掀开车帘,欢快地蹦了下去,仰头去看正跨下马的高大男人,欢喜道:“四哥,下次出门,我也想骑马!薛姐姐不让我开窗,我在马车里什么都看不到,真是憋屈得慌!” 君天澜握了她的手,回眸瞥了眼薛宝璋,声音冷淡,“跟上。” 说着,牵着沈妙言跨上秦王府大门前的台阶。 碧儿气得烧心烧肺般难受,“娘娘,这沈妙言乱来,殿下他也跟着乱来吗?明明您才该是被殿下带在身边的那个。” 薛宝璋扶着她的手,优雅地下了马车,艳丽的脸上维持着矜持的笑容,目不斜视的样子高贵威严,“你我都知道,这太子妃之位,是如何得来的。我能强迫他娶我,却不能强迫他爱我。更何况……” 唇角的弧度更冷了些。 更何况,如今看来,君天澜当初分明早就留有后手,根本不需要依靠迎娶她而出宗人府。 之所以娶她,不过是为了和沈妙言赌气。 可偏偏,她自己上赶着往上凑…… 那双妙目紧盯着君天澜高大欣长的背影,即便知道他心中所爱是沈妙言,可那又如何,她嫁给他,本就只是为了权力。 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权衡利弊的交易。 然而事到如今,为什么,她看着他们紧牵的手,会觉得心中泛酸? 她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眼中的情绪越发复杂。 秦王府中,热闹非凡。 来往之人都是京中贵客,谁都愿意巴结一下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秦王殿下,因此那些贵重的礼物如流水般被送进后院。 沈妙言边走边看,有些瞠目结舌,当初她的郡主府宴客时,收到的礼物,可没有这么多。 果然,这就是有权势与没权势的区别了。 秦王府的侍女们过来,个个儿都是芙蓉面杨柳腰,含笑请君天澜他们去后花园。 今日秋高气爽,后花园中摆着流水般的宴席,几十张桌子围着正中间的菊花圃,那花圃五颜六色,花朵姹紫嫣红,可见是园匠花了心思的。 宾客们大都已经入座,只有小孩子们还在周围打打闹闹。 沈妙言刚随着君天澜坐下,就有女眷凑上来,围着她好一阵嘘寒问暖。 因为她是楚国人的身份,所以她向来是宴会中容易被冷落的那个,可今日这些人却待她如此热情,叫她不禁心中诧异。 谢陶不知何时到的,费劲儿地凑到她身边,眨巴着萌萌的圆眼睛,“妙妙,你当真要嫁给秦王吗?” 第818章 本王不信和解,只信鞭子 沈妙言闻言,顿时莞尔,想来这一群贵夫人,不过是冲着她这“准秦王妃”的身份,才过来巴结她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么一想通,又有些好笑,她握住谢陶的手,认真道:“缘分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哪里能知晓此生到底是与谁共度呢?” 她说完,却察觉到一道凌厉中带着玩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秦熙不知何时到的,端坐在大椅上,盯着她的样子像是在盯着一头猎物。 令人畏惧。 她避开那道视线,偏头去看君天澜,旁边座位上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他半个人影。 夜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轻声道:“主子暂时有点儿私事,郡主莫要离开花园。” “嗯。”她低低应了声,下意识地望向秦熙,总觉得,四哥来秦王府,是为了找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过了会儿,有小太监高声唱喏,说是宣王驾到。 沈妙言抬眸看去,君舒影一身白衣胜雪,含笑在秦熙身侧落座,同他说了几句什么,秦熙便宣布宴席开始。 侍女们纷纷上菜斟酒,丝竹管弦声起,身着舞裙的美人们鱼贯而入,她们的容貌皆称得上美丽,只是透过身上披着的薄纱,沈妙言隐约看见她们的肌肤上或多或少有些鞭痕,搭配着她们脸上堆起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环顾四周,女眷们的脸上都有些难堪,一部分男宾也有点儿不自在,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旁边谢陶也瞧出来了,轻轻拉住她的手,“妙妙,你看她们……” “嘘……”沈妙言竖起食指挡在唇前。 谢陶连忙听话地闭嘴,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言。 乐曲渐渐行至高潮。 一位戴着面纱的美人被簇拥而来,她身姿窈窕纤长,脚腕和手腕上皆都系着金铃,在深秋中袒.露着玉藕般的双臂,面纱外的美眸湛蓝如水。 她赤着双足,缓缓踏进花圃,在姹紫嫣红中舞蹈起来。 裙摆的火红轻纱随风而舞,她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喝茶的动作顿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少女,很快,少女的面纱被风吹走,露在风中的容颜年轻美丽,却已是泪流满面。 然而,她仍然在舞蹈。 后背的鞭痕触目惊心,那舞姿像是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蝴蝶,尽管美丽,却纤弱到令人心疼。 在场之人皆都听闻秦熙从北狄带回了北狄王庭的皇女,想来便是这名女子了。 尽管憎恶北狄蛮夷每年南下侵犯北疆,可亲眼看见昔日尊贵的北狄公主,在丧国之后沦落成下等舞姬,他们仍旧觉得秦熙过分了。 毕竟,将国仇家恨发泄到一个弱女子身上,算不得男子汉本事。 谢容景重重搁下杯盏,朝秦熙拱了拱手,“秦王,北狄皇女被如此对待,恐怕不妥。” “谢小将军忘了当初,北狄是如何对待北疆的百姓了?”秦熙眯眼,眸光锋利,“男丁与小孩儿皆被屠戮,女子被充作军女支,如今本王不过拿他们国家的公主取乐,谢小将军却看不过眼了?” 谢容景面露认真之色,“冤冤相报何时了?北狄皇族如今只剩下她这一点血脉,若咱们周国想治理北狄,还需要她出面调解咱们军队与北狄百姓的关系。” “呵……调解?”秦熙冷哼,“本王不信调解,只信鞭子。” 谢容景沉默。 丝竹管弦声还在高昂地演奏着,这是一支欢快的乐曲。 沈妙言默默看着那少女泪流满面了还在舞蹈,明明在座之人都该算作她的灭国仇人,可她却无能为力,在这瑟瑟寒风中,穿得比妓子还少,拼了命般地跳舞,只求取悦她的仇人,能让她活下去…… 都到了这般田地,她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琥珀色瞳眸,渐渐变得迷离。 那少女的脚踝崴了下,轻呼一声,朝花圃中栽倒。 秦府的教习姑姑立即出现在她身边,手中挽着鞭子,毫不留情地朝她身上抽打,“没用的狗东西,让你取悦在场的大人,你却连支舞都跳不好!” 那少女被打得蜷缩成一团,下意识地说起了北狄语言,声声凄厉哀绝,似是哀求,那张美丽的面容写满了惊慌与害怕。 教习姑姑显然懒得与她争辩,扬手又是一鞭,竟直接将她的裙带打断,那宽松的长裙滑落,吓得少女紧紧抱住自己,浑身抖如筛糠。 秦熙单手撑着下巴,锋利的眉眼含着几许笑,仿佛是以观看这残酷的一幕取乐,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主人家笑了,一些上赶着巴结秦王府的人,便也跟着笑了。 “她好可怜……妙妙,你想办法帮帮她吧?”谢陶小小声地请求。 沈妙言望了眼面色惨白的谢陶,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继而问夜凛要了外裳,起身走到那名北狄少女身边,将外裳给她裹上,“你没事吧?” 那名少女仍旧惊恐地浑身战栗,抬起蝶翼般的眼睫,见是这个姑娘,轻轻松了口气,生硬地用中原话道:“谢,谢谢……” 四周的笑声停了。 秦熙靠在椅背上,把玩着两个手球,笑容不达眼底,“本王的未来王妃,还真是善良。” 沈妙言将那名少女护在身后,静静地同他对视,“战争不是她挑起的,你却将暴虐发泄在她身上,是为不公。她失去父兄,你却强迫她穿金戴银、跳舞取乐,是为寡恩。你屠戮北狄官僚及其家眷多达千人,是为无道。如此不公、寡恩、无道之人,你有什么资格,坐在王爷的位置上?” 简单的三句话,掷地有声,叫在场那些不敢指责秦熙的男人们,霎时红了脸。 所有人都在看沈妙言。 她站在秋阳中,一身磊落,一身坦荡。 君舒影眯起眼,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她曾经说过的话,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他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这里,莫名难受。 寂静的气氛中,秦熙仍旧在笑。 他端起金盅,仰头呷了大口,盯着秋光中的少女,双眸绽放出森冷的意味。 第819章 世上本就不该存在光明 他起身,缓步朝沈妙言走去,展开双臂,声若洪钟:“镐京城中有无数贫穷之人,温饱尚无法满足,而咱们这些贵族,却是朱门酒肉臭,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 “莫非他们生来就比咱们低贱?可本王就是从低贱的贫民窟,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可见,人生来是无论贫富贵贱的,富贵与贫穷,不过都是靠自己这双手。”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俊脸上的笑容逐渐透出讽刺,继而又转向沈妙言,挑眉道:“弱者生来就该被强者欺凌,这是本王的生存之道,更是自然的选择之道。本王天真无邪的小郡主,你只会享受美妙的生活,顺便指责旁人几句不公,几句寡恩,几句无道。那你告诉本王,何为天下大公,何为恩泽百姓,何为治国有道?” 他朝沈妙言步步逼近,小姑娘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张桌子。 琥珀色瞳眸写满了无措,沈妙言咬紧唇瓣,仰头盯着这个残酷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满是嘲讽与不屑,甚至透出居高临下的鄙夷。 她紧紧攥住裙摆,鼓起勇气,指向脚踝扭伤的北狄少女,“反正你欺负弱女子,就是不对!我救不了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可我若能救下眼前这个姑娘,不也是做了善事吗?若人人能都行善,这天下,一定能变成大同社会!” 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幼稚。卡Kа酷Ku尐裞網 秦熙盯着她,低笑出声,“天真!” 沈妙言面颊绯红,死死盯着他。 秦熙的目光落在她背后那名北狄少女身上,唇角的弧度越发残酷无情,“北狄蛮夷常常南下骚扰我大周子民,其罪当诛!本王今日当着诸位的面,为死于北狄铁骑下的百姓报仇血恨!” 说罢,手掌运起真力,隔着沈妙言,抬手朝那少女打去。 掌风凌厉,拂过沈妙言的面颊,将她额前的碎发与垂在胸前的发辫尽数扫到脑后。 琥珀色瞳眸陡然睁大,在这一刻,她忘记了她其实只会些拳脚功夫,杀几个走狗或许足够,可是在真正的强大者面前,其实根本还不够看。 然而身体的行动快于思考,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挡在了那名北狄少女面前! 秦熙凌厉的掌风,刹那到来! 两个姑娘不约而同地闭上双眼,过了会儿,却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睁开眼,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挡在她们面前,广袖飞扬,声音悦耳动听宛如碎玉敲冰:“不过是个女人,秦王何必痛下杀手?更何况,让她活着为她父兄犯下的罪孽赎罪,岂不是比一掌弄死她,来得更有意义?” 宛如春风般的声音,让花园中秦熙制造出的紧张气氛,稍稍弥散了些。 秦熙瞥了眼面色惨白的北狄皇女,轻笑出声:“既然宣王亲自为你求情,本王就饶你这一次。至于你——” 阴鸷的视线落在沈妙言身上。 沈妙言仰头同他对视,他的双眼仿佛淬着毒,无论在看哪里,都带着彻骨的恨意,仿佛他活在这个世上,就只是为了仇恨这个世界。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看见那人迈步走到她跟前,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她的脖颈,声音像是阴冷的毒蛇在潮湿的角落吐着信子,“乐阳,本王最厌恶多嘴多舌的女人。收起你的聪明,收起你的怜悯,否则,本王保证,你的下场,会比她更惨!” 他毫不顾忌四周的公卿世家,冰冷威胁的言语,一句句脱口而出,好似沈妙言是他的仇人一般。 那双线条凌厉的双眸盯紧了琥珀色的圆眼睛,他喉头滚动,内心勃发的欲望一重盖过一重。 这样明亮的眼睛,真是讨厌。 世上本就不该存在光明,真想…… 把这眼睛,挖出来。 他眼底的阴毒,毫不遮掩。 沈妙言呆呆盯着他,被他眼里的仇恨所震慑,竟忘了反抗。 那张白嫩的小脸一点点涨得通红,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君舒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一把握住秦熙的手腕,“秦熙。” 他看起来总是优雅的神仙模样,然而手劲却大得可怕。 秦熙松开手,整理了下衣襟,刀砍斧凿般的俊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君舒影扫了眼捂住脖颈咳嗽的小姑娘,转身朝座位走去。 其余宾客们松了口气,若秦王当真杀了北狄皇女或者伤了乐阳郡主,那今日这出宴会,怕是要进行不下去了。 管弦声渐渐重新演奏起来,正当众人准备继续觥筹交错掩盖尴尬时,秦熙轻笑了声,掌风凌厉,猛地朝沈妙言攻去。 他周身血腥杀戮的气息越发浓重,在他眼中,所有的光明,都该被摧毁。 君舒影猛地转身,秦熙的攻速极快,他根本来不及去救人! 沈妙言陡然睁大双眸,却有一股力量将她拉开,那人用后背替她挡了秦熙这一掌! “四哥!” 她惊恐地抬头,看见血液从君天澜唇角淌落。 端坐在座位上的宾客们纷纷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天澜。 “无妨。”君天澜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眼中含着浅浅的宠溺。 沈妙言急忙掏出帕子,为他将唇角的血液擦掉,却见他面色极为苍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君天澜静静看了她一眼。 琥珀色瞳眸划过诧异,她很快敛去异色,扶着君天澜,对秦熙冷冷道:“秦王伤及太子,意欲何为?可是要造反?” 秦熙倚在花圃边,面带无辜地摊开手,眉梢眼角含着轻佻的笑,“本王不过是准备教训自己的小未婚妻,何来造反一说?我的小郡主,你这般大题小做,可是想要谋害亲夫?” 沈妙言深恶痛绝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扶着君天澜朝秦王府外走。 跟流氓吵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秦熙盯着两人的背影,锋利的双眸眯了眯,“慢着。” “你还想做什么?”沈妙言回头,声音冰冷。 君天澜盯着前方的虚空,凤眸流转过淡淡的冷意,不再让沈妙言扶着自己,转身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他立在原地的身影高大挺拔,面色冷峻如常,“秦王还有何贵干?” 第820章 不如诛杀 秦熙含笑,打量他良久,才勾唇一笑,懒散地拱了拱手,“刚刚本王失手,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君天澜没理他,转身朝府外走去。 沈妙言连忙跟上。 秦熙摩挲着下巴,又盯着他背影看了良久,实在是看不出丝毫端倪,于是放了心,抬手示意宴席继续。 太子府的人出了秦王府,君天澜面色如常地跨上骏马。 薛宝璋跟着沈妙言进了马车,碧儿正要跟进去,薛宝璋递给她一个眼神,碧儿立即会意,这是自家娘娘要与沈妙言说话的意思,于是主动与素问跟在了马车两侧,朝太子府走去。 车厢沉静。 薛宝璋斟了杯茶,“他受伤了?” “你不是看见他替我挡了一掌吗?”沈妙言没好气。 “本妃的意思是,他在替你挡那一掌之前,就受了伤。刚刚宴席上,他并不在,他去哪儿了?” 沈妙言抬眸,对方面容平静。 她再一次领略到这个女人的聪明,只淡淡道:“我虽与他亲近,可政事方面,却不曾插手太多,你问错人了。” 薛宝璋见她面容不似撒谎,也不再强问,车厢中又陷入寂静。 过了会儿,马车在太子府门前停下。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回到东流院,刚一跨进门槛,他就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朝前栽倒。 沈妙言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抬头时看见韩棠之与白清觉已经等在房中。 她将君天澜交给两人,白清觉让他平躺在床上,脱掉他的外袍,沈妙言才看到他胸前竟插着一支箭头,伤口四周的皮肉隐隐有泛黑的趋势,可见那箭头是有毒的。 韩棠之站在床边,轻声道:“殿下与我潜入秦熙的密室,怪我轻敌,触发了里面的箭阵。本来该中这一箭的人是我,是殿下替我挡了这箭。” 白清觉用酒精和烈火给一把匕首消毒,淡淡道:“你该庆幸他为你挡了这箭,否则,凭你的体质,是无法活着回来的。箭头上的毒霸道至极,也唯有他们君家的人,方能在中毒后还能活到现在。” 沈妙言静静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再一次意识到,君家人体质的强悍与可怕。卡Kа酷Ku尐裞網 韩棠之从怀中取出一沓信件,搁到床头,“这是我们从秦熙密室中取来的信件,等殿下醒了,它会成为扳倒秦熙的最佳罪证。” 他们拉拢不了秦熙,更何况如今看来,就算能够拉拢,那个男人,也不是任何人能驾驭得了的。 所以,不如诛杀。 白清觉淡定地用消过毒的匕首,挖出君天澜胸口的那支箭头,连同四周泛黑的皮肉也给挖掉。 床上的男人昏迷不醒,只额头沁出硕大的汗珠,可见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 沈妙言不忍再看,别过脸,小脸皱巴成一团。 “妙言,”白清觉那张温厚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然,手下动作不急不缓,“你为什么不看?” “因为不忍。” 白清觉在翻开的血肉里撒上药粉,“这伤口乃是太子的功勋,你该不眨眼地看着。你该不眨眼地看着,他如何建立起一个盛世帝国。” 沈妙言眼圈泛红,强逼自己盯向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认真应了声“是”。 入夜。 寝屋中静悄悄的,沈妙言独自守在床前,君天澜仍旧昏迷不醒。 她趴在他身边,拿着根羽毛去挠他的眼睛,挠了会儿,忽然凑过去,亲了口他的额头,又主动贴上他温凉的唇瓣。 琥珀色瞳眸凝视着那双紧闭的凤眸,她看见烛火将他睫毛的投影拉得长而浓密。 窗外夜色正浓。 沈妙言觉得,她从没有如现在这一刻般,如此喜欢这个男人。 …… 翌日。 沈妙言还在床上趴着睡觉,拂衣满脸焦色,匆匆闯进来,“郡主,主子醒了吗?” 沈妙言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望向身边的男人,他面如金纸,额头都是冷汗,似是正在饱受煎熬。 “还没有……”她低声说着,伸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在接触到那滚烫的温度后,眉心皱得越发深,“去请我姐夫过来。” 拂衣沉默了下,语带无奈,“郡主,秦王来了,就在前厅。” 沈妙言猛地抬眸,秦熙竟然在这个时候来?! 太子府,前厅。 沈妙言身着正一品郡主服制,慢条斯理地跨进门槛,一眼瞧见端坐在大椅上的男人。 她收回视线,面容淡然地在他对面落座,“秦王爷过府,有失远迎,还望见谅。素问,贵客到了,还不上茶?” “呵呵,”秦熙的目光颇有深意地在沈妙言脸上扫了眼,“本王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昨日错手伤了太子之事道歉。敢问,太子何在?” 沈妙言优雅地端起一盏茶,吹了吹茶汤,白嫩的面庞看起来沉静又温婉,“秦王来得不巧,四哥今日天还未亮时就出了城,乃是去南方督查治水工程进行得如何了。恐怕这一时半会儿,王爷是见不到四哥了。” “哦,去南方督查工程了啊,这还真是巧……”秦熙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球,凌厉的双眼盯紧了对面的少女,“这天底下的巧事真多,就在昨夜,本王发现几封重要的信笺,被小贼给偷走了,那小贼中了本王府中特有的毒箭,体质再如何强悍,恐怕都难以捱过去……” 沈妙言微微一笑,“秦王该立即报案,请刑部的大人为您抓捕那名盗贼。” 两人对视良久,沈妙言的双眼太过明亮,像是藏不进半粒灰尘的太阳。 秦熙厌恶地收回视线,呷了口热茶,“听闻,太子居住的院落,名为东流院?” 沈妙言挑眉,“你想做什么?” 秦熙放下茶盏,唇角含笑,起身朝大厅外走,“久闻太子一手错金刀书法极为出色,而那东流院的匾额就是出自他手。本王既然来了,自当去欣赏一二。” “秦熙,你站住!”沈妙言猛地站起身,“这里是太子府,不是你秦王府!” “本王不过是去品鉴书法,小郡主如此大的反应,莫不是东流院,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男人回眸,笑得极为阴鸷,旋即抬步,毫不犹豫地朝东流院而去。 第821章 世间憾事已足够多,不必再添这一件 沈妙言急忙追上去,“秦熙,你给我站住!你可知,你是在擅闯太子府?你到底有没有把太子放在眼里?!” “本王不过是为了品鉴太子的书法,郡主小题大做,倒是叫本王疑惑。” 秦熙头也不回,脚下生风,飞快朝府内而去。 沈妙言拦不住他,追着他来到东流院外,见他正仰头盯着那块匾额,不由上前挡在他面前,冷声道:“你看也看了,可以走了!” “东流院……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没想到,咱们雷厉风行的太子,竟也是伤春悲秋之人。”他说着,含笑盯向沈妙言,“听闻太子书房中藏书众多,本王自幼颠沛流离没读过几本好书,很想长长见识,不如郡主带本王前去参观一番?” 说罢,不等沈妙言开口,直接抬步朝东流院里走去。 沈妙言瞳眸骤缩,足尖一点,运起君舒影教她的花间蝶影步,身形化作道道残影,飞快朝秦熙掠去。 谁知秦熙步伐更快,逐渐拉大与她的距离,不过瞬间就跨进寝屋。 寝屋中门窗大开,床榻收拾得整整齐齐,拂衣与添香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灰,见有人进来,骇了一跳,正不知所措间,沈妙言跨进门槛,清了清嗓子,“这位是秦王。卡Kа酷Ku尐裞網” “给秦王爷请安!” 两人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面上不见分毫异色。 秦熙阴鸷的视线扫过整座寝屋,薄唇的弧度锋利如刀。 沈妙言软声道:“四哥的书房向来不许人进,不过秦王若是非进不可,我也只能领你过去瞧瞧了。其实书房里什么也没有,不过就是些堆积如山的无聊古籍。比起那些书,秦王或许更喜欢鲜嫩的姑娘。” 秦熙转身,紧盯着她的双眼,她双眸明亮,不似撒谎。 正僵持间,外面响起黄莺出谷般的悦耳声音:“乐阳,殿下今早去南方,落了些物什,你——” 薛宝璋说着,跨进来,瞧见秦熙也在,顿时面露诧异,旋即朝他微微颔首,“秦王来了。” 秦熙背着双手,目光在两个女子身上打转,眸中情绪极为复杂。 薛宝璋示意碧儿将一只木箱交给拂衣和添香,声音端雅,“南方那边天气尚暖,殿下带的都是厚衣裳,恐怕不妥。本妃特地收拾了薄些的秋衣出来,乐阳你安排人送过去吧。” 说完,又朝秦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东流院。 薛宝璋这几句话,似乎更佐证了君天澜的确去了南方。 秦熙又扫了眼安静的寝屋,深深凝了眼沈妙言,大步离开了太子府。 沈妙言盯着他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等府门口的小厮回报说他已经骑马走远,才急忙带着拂衣和添香,将昏迷不醒的君天澜从书房的博古架后抬回寝屋。 她深知秦熙这种人性格多疑,所以才设计了刚刚那些戏码。 没想到的是,薛宝璋竟也会出现配合她。 她坐在床榻边,以手托腮,凝视君天澜片刻,忍不住在他身边趴下去,拿发梢轻轻挠他的脸,“四哥,你快醒过来吧……” 而薛宝璋与碧儿回到荣安院,她在窗边落座,盯了眼外面的风景,淡淡道:“斟茶。卡Kа酷Ku尐裞網” 话音落地,却不见碧儿有所动静。 她偏过头,碧儿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屋中,凝固的面部表情颇有些可笑。 身着暗红锦袍的男人负手走来,凌厉的眉眼透出冷讽,“太子妃坐着冷板凳,却在还操心太子,可真是女子贤淑的典范啊!” 薛宝璋收回视线,目光只静静落在窗外,“秦王去而复返,意欲何为?” 秦熙在她面前俯身,伸手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盯着他的双眼,声音低沉宛如毒蛇,“只要沈妙言在一日,太子妃就一日不可能得到君天澜的宠幸。如今本王名义上与沈妙言约为婚姻,只要太子妃帮助本王将她娶过门,也算是为你自己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殿下不会让她嫁给你。”薛宝璋平静地同他对视。 “君天澜生死未明,你们今日这出戏,可糊弄不了本王。太子妃,你若要除掉沈妙言,也只有趁着君天澜自顾不暇的这段时间,才有机会动手。” 薛宝璋垂下眼帘,陷入沉吟。 不过几息的功夫,她再度抬起眼帘,唇角的笑容透出算计,“恭喜秦王,即将大婚。” 秦熙渐渐扯开唇角的那抹笑,缓缓收回手,“同喜。” 入夜之后,秦王府。 君舒影慵懒地靠坐在大厅中,过来奉茶的正是那名北狄皇女。 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人,君舒影余光扫过那女子,见她因为害怕,斟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不由轻笑,“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你抖什么?” 那少女低着头,畏畏缩缩地盯着脚尖,不敢开口说话。 君舒影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案,半晌后,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的中原话说得有些结巴,“奴婢……灵歌。” “灵歌?你姓北,北灵歌?” 北灵歌的脑袋低得更很,“殿下说……世上,再无北姓。” 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北狄皇族早在在大周开国时,就已统治着北狄,千年前周国统一天下,北狄皇族前来称臣纳贡,宣誓效忠大周皇族。 那么一个古老的家族,在千年后,竟也惨遭灭族…… 可见世事沧海桑田,变化之大,实在令人扼腕。 他沉思了会儿,忽而认真地望向北灵歌,“你留在秦王府,恐怕不会有好下场,可愿随本王回宣王府?本王会找机会,送你回北狄。” 他并非同情心泛滥之人,只是这女子看着玲珑剔透,若香消玉殒在异国他乡,着实是世间一桩憾事。 世间憾事已足够多,实在不必再添这一件。 北灵歌睁大美眸,不可思议地抬头,在看清楚他的容貌后,先是惊艳了下,继而连连点头,“愿意,灵歌愿意!” 她话音落地,一道嘲讽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宣王真是挖的一手好墙角!” 第822章 宣王在心疼? 随着秦熙踏进门槛,北灵歌不可自抑地抖了抖身子。 君舒影仍旧慵懒地靠坐着,“你留她无用,不如送给本王。” “罢了,宣王既喜欢,拿去就是。”秦熙缓了脸色,不以为意的姿态,好似只是随手送出去一只小猫小狗。 他撩起后裾,在他对面落座,从怀中取出明黄色的卷轴,朝君舒影扬了扬,“本王刚刚去宫中,请皇上将大婚日期提前。” 君舒影眸光闪了闪。 秦熙盯着他的神色,唇角的笑容越发浓烈,“就在三日后。想来,本王那位小未婚妻,也该接到圣旨了。” 话音落地,大厅中一片寂静。 君舒影垂眸,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绝艳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恭喜。” 秦熙摩挲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宣王心疼?” 君舒影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将茶盖盖上,轻轻搁到案几上,“本王与她的那些情事,早已成为过去。不过……” 他抬眸,眸光极为冷冽摄人,“你若胆敢再像上次那般伤她,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你。本王要你待她不离不弃,此生只她一人。” 秦熙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把玩着手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与此同时,东流院。 沈妙言等那传旨的太监走了,一把将圣旨丢到地上,蹦上去使劲儿地踩,“该死的秦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脸皮的男人!还有那个狗皇帝,肯定是打着把我嫁给秦熙,好换取他用二十万兵权支持君舒影的鬼主意!一群无能的男人,就知道拿女人做交易!” 她越说越气,拂衣等人劝了好久,才将她从圣旨上拉下来。 圣旨上已然全是脚印,惨不忍睹。 沈妙言被秦熙气得吃不下饭,去华容池泡了个温泉,本想让脑子静静,却越泡越气,最后匆匆钻出水面,套了衣裳奔进寝屋,一把抱住昏迷不醒的君天澜,语带委屈,“四哥,他们都欺负我……” 君天澜冷峻精致的面容在灯火下沉寂着,没有任何波澜。 沈妙言诉说了会儿委屈,见他没有回应,忍不住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脸颊朝中间挤,“你还不醒,莫非你是想让我嫁给秦熙?可我就算出家做姑子,都不想嫁给那个死变态呀!” 从前只觉得秦熙顶多暴虐了些,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叫她意识到,这个秦熙的疯狂程度,比君家的男人还可怕! 鬼知道他过去都经历了什么! 小姑娘抱怨了会儿,见君天澜仍是不醒,有些泄气,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起身将烛火挑亮,又从床头抽出一本书,“四哥,我读书给你听吧?” 她盘膝在床上坐了,将古书翻开来放在膝盖上,声音软糯认真,“夏禹,名曰文命。卡Kа酷Ku尐裞網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 读着读着,她的心由浮躁慢慢变得沉稳下来。 屋中静谧,只剩下秋虫伴着小姑娘抑扬顿挫的读书声。 雕窗外,身着太子妃服制的美貌女子正默然而立。 她透过昏黄的窗户,亲眼看见拔步床上的两个人待在一起,尽管没有任何互动,可是他们在一起的样子,竟意外地令人心中安宁。卡Kа酷Ku尐裞網 仿佛他们是一对成婚多年的夫妻。 这个认知叫她心里不舒服,她很快收回视线,美丽端庄的面容浮起冷笑,“乐阳郡主出嫁在即,本妃该为她挑些嫁妆才是。碧儿,咱们回荣安院。” 碧儿得意洋洋地扫了眼屈膝行礼的拂衣等人,扶起薛宝璋的手,骄傲道:“娘娘说的是,等这乐阳郡主嫁出去了,那些不长眼的奴婢,也该看清楚,谁才是太子府名正言顺的女主子!”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沈妙言大早上的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她从床上爬起来,披了身衣裳,打开寝屋大门,就瞧见庭院里俨然是两军对垒的仗势。 以夜凛等人为首的太子府侍卫们手持刀剑守在门外,对面,以萧城烨为首的禁卫军,面无表情,在庭院中排列整齐。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声音散漫,“萧将军这一大早的,是做什么?” “皇上口谕,命臣护送郡主出嫁。”萧城烨声音冷冷,眉宇间的那道疤使他看起来格外冷硬迫人。 “哦……”沈妙言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可我没有嫁衣,怎么嫁人呢?” “乐阳不必忧心,嫁衣及嫁妆等物,本妃早已为你准备齐全。” 柔婉的声音响起,沈妙言偏头看去,薛宝璋笑吟吟地走过来,身后跟着的几名婢女皆都捧着托盘,托盘上那红艳艳的衣裳、黄橙橙的冠子,不是嫁衣凤冠又是什么! 薛宝璋走过来,亲昵地拉起她的手,“殿下视乐阳为亲妹妹,本妃亦是如此。秦王年纪轻轻却已是战功赫赫,实乃女子佳配,乐阳嫁过去,想来会非常幸福。” 沈妙言抽回自己的手,扫了眼萧城烨和他身后的军队,态度骤然冷淡,“就算嫁人,我也要更衣梳洗,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 拂衣和添香立即捧过那些托盘,随她一同进入寝屋,将屋门从里面紧紧锁上。 沈妙言小脸遍布寒霜,夺过那套嫁衣,直接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回头望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又咬了咬唇瓣,提起裙裾朝窗户奔去,“我先逃出太子府,去外面避避风头!” 谁知刚推开窗,就瞧见数十名禁卫军正严阵以待,默默地盯着她。 她讪讪收回撑上窗台的手,“砰”一声关拢窗户,哭丧着小脸跑到拔步床前,伸手去推君天澜,“四哥,你快醒醒,我就要被秦熙逼婚了!” 床上的男人睫毛微动。 沈妙言一惊,“四哥?!” 君天澜面容沉寂,仿佛刚刚的睫毛微动,只是错觉。 小姑娘轻轻抚摸那张冷峻精致的面庞,眼中都是失望。 外面适时响起萧城烨冷冰冰的催促声:“吉时快到了。郡主若是换不好衣裳,本将军不介意派人进去帮你换。” 沈妙言偏头瞪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一横,起身朝隔间走去,“拂衣,为我更衣!” 先嫁了拖延时间再说,总归不能让秦熙发现四哥昏迷不醒。 —— 秦熙快挂了,别担心。 第823章 血洗秦府(1) 拂衣心情沉重,哪有心思帮她换那身凤冠霞帔,最后还是添香帮忙搭手,把那套繁琐的嫁衣给她穿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站在落地青铜镜前,惊奇地望着镜子。 尽管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样,可真正穿上了,才发觉与想象全然不同。 她有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正红色绣凤凰的缎料,这嫁衣十分合身,就像是特地为她量身定制的,将她的身段衬得极好。 添香惊艳地看着镜中的少女,那身正红色嫁衣将少女肌肤衬得白里透红,眉如远黛,唇若涂朱,实在是一个玲珑妙人儿。 她不由赞道:“郡主真好看!” “是挺好看的,我都不想脱下来了……”小姑娘爱惜地抚摸那重纱刺绣的裙摆。 拂衣无奈,这俩祖宗,还真是没心没肺得很。 她咳嗽了声,正色道:“秦王府深不可测,郡主若真的过去,恐怕要吃亏的。” “无妨,”沈妙言偏头看她,笑靥如花,“我活着,对秦熙而言,才有利用价值。卡Kа酷Ku尐裞網既然我这条命值钱,若我以命威胁,你说,他还敢对我乱来吗?四哥大约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他一定会救我出秦王府的!” 她眼睛里全是灿烂的光,仿佛她不曾经历过任何痛苦,仿佛只要君天澜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而那唇角的明媚笑容,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能让身边的人也染上属于她的快乐。 她天生,就有这种能力。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外面又响起催促的叩门声。 沈妙言匆匆将盖头盖上,“扶我出去,素问跟我去秦府就好,你们守住四哥。” 两人应了是。 沈妙言被扶到屋檐下,萧城烨不放心,踩着军靴踏上台阶,拿军刀挑了下盖头,对上那双纯净的琥珀色瞳眸,这才稍稍放心。 两名禁军站到沈妙言背后,小姑娘垂眸,透过盖头下的空隙扫了眼薛宝璋与萧城烨,唇角的笑容冷了几分,扶着素问的手走下台阶,朝东流院外走去。 东流院中的闲杂人等,都随着她一道出去了。 薛宝璋想进寝屋看看君天澜,却被夜凛等人拦住。卡Kа酷Ku尐裞網 红艳的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她不以为然地抬步离开,只眼底的几分冷然,泄露了她内心的不悦。 寝屋内,拔步床上的男人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唢呐与鼓声,缓缓睁开了凤眸。 沈妙言被扶上花轿,一坐进去就取下盖头,长长呼出口气,不自在地悄悄挑开车窗,想朝街道张望。 谁知刚挑开一角,就被外面的萧城烨按住。 不愧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满是冷漠,配合着眉宇间那道疤痕,着实令人害怕。 沈妙言倒不怎么怕他,可开不了窗,也只得没好气地重又坐好。 花轿绕过几条街,缓缓停在了秦王府门口。 此时秦王府内热闹非凡,全是前来观礼的贵宾。 小孩子们在门口跑来跑去,嘴里嚷嚷着要看新娘子。 秦熙一身大红新郎服,负手而立,锋利的唇角抿着淡淡的笑,静静盯着那顶花轿,眼中都是清冷,哪里有即将成亲的喜悦。 “新郎踢轿门!” 司仪高喊出声。 沈妙言坐在轿子里,正惶然不知所措间,轿子被人重重踹了下,激得她紧忙扶住车窗,唯恐跌倒在地。 轿帘很快被掀开,她低头,透过盖头下方的空隙,看见一只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手伸了进来,端正地停在她面前。 她抿了抿小嘴,从前看别人成亲,新郎都是把红绸带递给新娘的,然后牵着红绸带,与新娘一起进府,怎得到了秦熙这儿,倒是直接把手伸进来了…… 她犹豫了会儿,将自己怀中捧着的苹果,轻轻搁到秦熙手掌上,“给。” 秦熙原本尚还带着两分暖意的俊脸,霎时黑了,“沈妙言!” 素问急忙走过来,从喜婆手中接过红绸,亲自递给沈妙言,“郡主,您拿着这个。” 说着,又将红绸另一端递给秦熙。 秦熙脸色难看地握住,突然猛地一拽那红绸,直接将沈妙言从车中扯下来。 素问上前扶住她,在诡异的氛围中,跨上秦王府门前的台阶。 此时正是晌午,两人匆匆拜过堂,秦熙亲眼看着秦王府的侍女将沈妙言送进新房,脸色这才好看些,亲自在大厅招待众宾客吃酒,府中的热闹从中午一直延续到傍晚。 君舒影也在其中,他喝得有些多,旁边萧城烨左右劝不住,正想夺了他手中的酒盏,脸上却挨了一拳。 君舒影端着酒盏起身,丹凤眼里含着复杂的笑,一步三晃地朝秦熙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秦王大婚……” 秦熙同他对碰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君舒影似是不胜酒力,朝前踉跄了几步,凑到秦熙耳畔,声音却是清明的,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量,“你若敢待她不好……你知道后果的。秦熙,你要保护她,这一生,都要保护她。” 简单的两句话,像是一个郑重的交代。 秦熙盯了他一眼,淡淡道:“宣王醉了,萧将军,扶他去厢房休息。” 与此同时,新房。 小姑娘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瞧见窗外已是霞光漫天。 她揉了揉眼睛,“素问……” 素问端来水盆帮她擦脸洗漱,“郡主饿不饿?” “有些饿了。” 她中午只吃了新房桌子上的两盘点心,现在只想吃米饭和肉。 “奴婢等会儿悄悄去厨房找找吃的,”素问帮她将脸擦干净,“郡主先忍忍。” 两人说着话,沈妙言忽然瞧见趴在窗外的一个小男孩儿,约莫七八岁,生得很是清秀。 那小男孩儿注意到她的目光,像是受了惊吓般,飞快奔走了。 沈妙言觉着无趣,无聊地绞起裙摆,“你说,四哥醒了没有?” “恐怕还没有。”素问将水盆收拾好,“奴婢去小厨房找吃的,郡主您别乱跑。” 她走后,沈妙言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指,余光却瞧见那个小男孩儿出现在房门前,正悄悄探进来半个脑袋。 第824章 血洗秦府(2) 沈妙言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冲他招招手,“你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小男孩儿双手背在身后,有些腼腆地蹭进来,小脸微红。 “你是秦府的人?”沈妙言问道。 小男孩儿点点头,将背着的双手伸到她面前。 沈妙言看过去,他手上正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给我的?”她问。 小男孩儿羞怯地点点头。 沈妙言乐呵呵地接过,咬了大口,赞道:“真好吃!” 小男孩儿抬眸,仍是腼腆的模样,“姐姐,你真漂亮……” 被人夸奖漂亮乃是好事,沈妙言摸了摸脸蛋,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你成了秦大哥的妻子,会一直陪着秦大哥吗?”小男孩儿眨巴着萌萌的眼睛,问得小心翼翼。 “唔……”沈妙言咬着包子,眸光微动,淡淡道,“聚散离合乃是人间常事,没有谁能够一直陪着谁。” 小男孩儿眼睛里立即现出失望。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抬眸瞧见,灿然一笑,“咱们不提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秦楠,秦爷爷说,希望我像楠树一样,茁壮长大!”小男孩儿脸上全是欢喜,“我是秦爷爷托付给秦大哥的,秦大哥待我很好,还教我练武呢!” 说着,摆出了一个武打的姿势。 沈妙言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秦爷爷?” “是啊!”秦楠收了动作,搬了个小墩子坐在沈妙言腿边,“秦大哥也是秦爷爷捡来的孤儿,后来秦大哥打败了敌寇,被封为王爷,给秦爷爷和我们送去了好多吃的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秦爷爷说,秦大哥变成了坏人,不许我们与秦大哥说话来往。” “两年前,秦爷爷得了重病,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写了封信,让我们带着信来找秦大哥。秦大哥看了信,就把我们都收留在府中,还请私塾先生教我们读书认字呢!” 沈妙言盯着秦楠,他的眼神还很纯净,那是小孩子才有的眼神。 她垂下眼帘,遮掩了眼睛里的古怪。 秦楠伸出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襟,“秦爷爷说秦大哥是坏人,我出府玩儿时,还听见街上有书生议论,说秦大哥是草菅人命的乱臣贼子。可是秦大哥明明哥待我们很好呀……姐姐,为什么大家都说秦大哥是坏人呢?” 他仰着头,眼神澄澈无邪。 沈妙言望着这么一双眼睛,竟不知如何回答。 素问正好拎着食盒进来,瞟了眼那小男孩儿,“郡主,他是……” “他叫秦楠,算是秦熙的……弟弟?”沈妙言走到桌边坐下,朝他招招手,“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吃晚餐?” 秦楠怯怯地摇摇头,望了眼素问,飞快跑走了。 素问把食盒里的菜肴一盘盘摆到圆桌上,“郡主,这秦王府危机四伏,您怎么能随便跟人说话?万一他心怀不轨——” “我的好素问,他不过才七八岁,有什么可怕的?”沈妙言无奈地拉过素问的胳膊,让她也坐下来,“这桌上有酒,咱们一块喝点儿。” 霞光万里,天际瑰丽。 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下,黑暗宛如无处不在的野兽,渐渐吞噬了整座镐京城。 秦王府宴席渐歇,宾客们醉醺醺地被送出秦王府的大门,坐上各自的软轿或马车,缓缓朝自家府邸而去。 老管家站在王府门口,笑眯眯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背着双手正要回府,却见外面起了风。 他抬头,屋檐下血红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曳,将府前那两尊石狮子的影子也给拉得摇来晃去。 “起风了啊……” 他紧了紧衣衫,决定回去喝两壶酒,暖暖身子。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铁蹄声自巷子口响起。 由起初的零零散散,到逐渐连成一片,到最后,铺天盖地, 他回转身,寻着声音,好奇地朝巷子口张望,刚探出半个身子,一支箭穿云而来,直接射进了他的心脏。 身着绣金松石墨色锦袍的男人勒住胯下的疾风,面无表情地收了弓箭,抬头,秦王府的匾额,在朦胧夜色和风灯的淡淡光晕中,流转着暗金色光晕。 无数太子府的侍卫在他背后排列整齐,严阵以待。 压抑的沉默中,他挽弓拉箭,箭头“咻”一声刺破空气,直接将那块匾额射落。 秦王府内。 满院桌椅乱放,杯盘狼藉。 秦熙端坐在上座,正对月饮酒,守门的小厮战战兢兢地滚进来禀报:“殿下、殿下!不好了,太子带兵围了咱们王府!” “哦?”锋利的眉眼染上血色,身着新郎喜服的男人起身,薄唇挑起的弧度透着十足的讽刺,“他的动作,倒是比本王想象的还要快……”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小厮满脸焦急。 秦熙盯着前方,吹了声口哨。 无数暗卫从黑暗的四面八方涌了进来,手持兵刃,在院中严阵以待。 “守着。”他撂下这两个字,面无表情地转身朝后院而去。 后院新房,沈妙言喝了小半壶酒,一手撑额,正拉着素问唠嗑儿。 秦熙从外面大步跨进来,瞧见面颊酡红的小姑娘,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满脸冷笑,“太子来了。” 沈妙言睁开眼,瞳眸尚算清明,“四哥?” “跟本王过来!”秦熙拉着她,不由分说地朝门外走。 “你想做什么?!”沈妙言拼命挣扎,跟着这人,绝对不会有好事。 素问急忙想上前帮忙,却被秦熙一掌击中,整个人宛如断线的风筝,重重撞到墙壁上,无力地摔落在地。 “你放手!”沈妙言急了,一边回头看素问,一边不停地去捶打这个男人,“放手!你听见没有!” 秦熙正要动手去打沈妙言,小姑娘一把取下鬓间的霞草花发簪,紧紧抵着他的咽喉,“我说,放手!” 簪子的尖部已经微微刺进他的脖颈,渗出点点血珠。 秦熙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狼崽子,也会咬人?” 沈妙言双眸发狠,一字一顿,“狼崽子,也是狼。” 外面喊杀声起。 两人望向窗外,无数带火的利箭从半空中掠来,一眼看去密密麻麻。 火箭落在干燥的木制品上,很快将木头也带的燃烧起来,霎时整座院落火光冲天。 第825章 血洗秦府(3) 秦熙的动作快如闪电,钳制住沈妙言的手腕,那霞草花发簪被他夺下,掷到地上摔得粉碎。 小姑娘双眼发红,这发簪伴她数年,她喜欢的不得了,没想到今夜却被秦熙毁了! 秦熙正要拽她出去,沈妙言身形一动,抬脚就踹向他的脑袋。 男人堪堪避开,顺手握住她的脚踝,冷笑道:“你猜,今夜我与他,究竟谁死谁活?” “你这种人,不配活在人世!”沈妙言收回脚,小脸清寒,旋身就是一个扫堂腿。 秦熙后退,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穿着鲜红的嫁衣,衬得肌肤胜雪,面容稚嫩清丽,眉梢眼角却有媚态天成,真真是当世罕见的美人。 他抬手,饶有兴趣地摩挲着下巴,“你再猜,君天澜包围秦府,有没有皇帝的允准?若他根本没拿到皇上的旨意,私自围剿王爷府邸,这太子之位,怕也是坐到头了……秦王府人手虽不够,若能支撑到援兵过来,这场战役,君天澜必输无疑!” 沈妙言冷笑,“四哥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秦熙脸上的笑容越发邪魅,“或者,本王可以先杀了你……若他看见你的人头,不知会不会方寸大乱?” 话音落地,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 秦熙周身的杀意与暴虐完全无法遮掩,即便他只是简简单单的负手站在那里,他也像极了一尊杀神,实在令人畏惧到窒息。 外面火光四起。 秦熙低低笑了起来,手掌缓缓运起内力。 沈妙言察觉到他的杀意,面色惨白,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墙壁。 秦熙身形动了。 快得令人根本捕捉不到! 眨眼已至沈妙言身前! 沈妙言以为自己会结结实实挨上那一掌,但其实并没有。 她慢慢睁开眼,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挡在自己面前,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吐出大口的鲜血。 “秦楠!”她惊呼一声,急忙蹲下去看他。 秦熙盯着秦楠,眼中隐隐闪烁着不可置信。 秦楠抬起头,尚还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秦大哥……不要杀姐姐……” “为什么?”秦熙冷声,眼中都是恨。卡Kа酷Ku尐裞網 “姐姐……姐姐是秦大哥的妻,姐姐,会陪着秦大哥,这样,秦大哥就不会孤单了……” 秦楠的声音很虚弱,充满了天真。 秦熙冷笑,“楠哥儿,本王教过你很多遍了,狼,天生就是孤独的。只有羊那种弱者,才会选择抱团取暖。” “不是的,不是的……”秦楠捂着胸口争辩,“秦大哥从来都不笑,若姐姐能陪着您,您就能常常笑了……楠儿想看见秦大哥笑……” 不知何时,有十几个小孩子聚集在了门口,身上还都背着小包袱。 他们有的四五岁,有的八九岁,不约而同地看着屋子里,那个高大的男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大哥哥,咱们的家被人烧了!” “你傻不傻,大哥说过,王府并不是家,咱们在的地方,才是家!” “那,大哥哥,你带我们走吧?火势越来越大了呢!” 他们奶声奶气地说着话,最后奔上来拉住秦熙的手、袖摆和袍摆,俨然并不知道今晚这场局的险恶,只当是发生了寻常火灾。 沈妙言看着秦熙这种大恶人被孩子们包围的场景,感觉怪怪的。 秦熙没再管她,只牵了两个最小的孩子的手,将他们往外面牵,“走。” 沈妙言望着他离开,又低头看向秦楠,这个小男孩儿,是被抛弃了的意思吗? 此时秦府前院,无数太子府的侍卫涌了进来,与秦府的暗卫厮杀在一处。 身姿高大的男人,踩着军靴,踏过血流满地的尸体,面无表情地朝后院走去。 几盏红绉纱灯笼从屋檐下掉落,将垂落在地面的红绸带引燃,照亮了男人冷峻精致的面容,更照亮了那双如古井般深不见底的暗红色瞳眸。 有秦府暗卫不顾一切地朝他袭来,却被他反手一刀,直接贯穿了心脏。 苍龙刀刀尖从地面拖过,留下长长的血痕。 他面无表情地跨进后院,在那座装饰华丽的庭院前驻足片刻,沉默着踏了进去。 沈妙言此时已经为素问包扎过伤口,正蹲在地上,给秦楠检查胸前的伤。 “你的秦大哥看见你扑过来时,好像手下留情了,掌伤并不致命,想来修养几个月,就能恢复。” 她认真地说着,刚偏过头打开药箱,却闻见空气中传来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儿。 她抬头看去,一柄暗金色的长刀,自背后贯穿了秦南的心口。 刀尖淌下粘稠而鲜红的血液。 而秦南稚嫩的脸上,本还挂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她猛地朝后跌坐在地,仰起头,便对上那双暗红色的血眸。 “四……四哥?” 她不可置信地唤了声。 君天澜缓慢地抽出长刀,秦南捂着伤口蜷缩在地,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河,他抽搐着,渐渐没了动静。 君天澜盯着沈妙言身上那刺目的红嫁衣,面无表情地弯腰,“嗤拉”一声,将那身嫁衣撕碎,视线在触及到她雪白的中衣时,表情才稍稍缓和。 沈妙言猛地将他推开,指着秦楠,站起身冲他咆哮:“他救了我!” “他是秦熙的人。” 君天澜声音低沉,伸手去拉她,却被她重重推开。 他不解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沈妙言琥珀色瞳眸里难掩失望,一字一顿,“他还是个孩子。” “他是秦熙的人。”君天澜重复了一遍,握着苍龙刀的手紧了又紧,“妙妙,你该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沈妙言咬住唇瓣,只是不语。 君天澜没再跟她废话,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外面拽。 夜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中,将受了重伤的素问打横抱起,跟着自家主子跨出后院。 沈妙言挣不开君天澜的手,几乎是被拖着朝前走。 一路走过去,瞧见满地都是尸体。 那些躯体被砍得零零碎碎,躺在地面浓稠的血液中,空气里弥漫着腥气,叫她胃中一阵犯恶心。 第826章 人,会被自己拥有不了的东西吸引 她忍不住,几欲作呕。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扶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妙妙。” 男人皱起深眉,从袖袋里取出帕子,想给她擦拭唇角,可小丫头却倔强地朝前紧走几步,扶着游廊的栏杆,强忍着难受,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君天澜静静站在她身后,周围是燃烧的火焰与铺天盖地的厮杀声。 那些火焰将尸体也给点燃,空气中除了浓稠的、血液的腥气,又多了几分其他的气味,更加令人作呕。 男人像是闻惯了这种味道,一双血眸,始终平静地落在小姑娘纤细的背影上。 不知过了多久,夜凛匆匆奔过来,“主子,属下等没能找到秦熙,他可能已经逃了!可要去追?” 沈妙言背对着他们,陡然想起跟着秦熙的那十几个孩子。 他们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不过三四岁…… 他们甚至还未曾见识过,这个世界的瑰丽神奇。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火光,她攥紧栏杆,心思在这一瞬百转千回。 四哥若带人追上去,秦熙死了无所谓,可那些小孩儿,势必会跟着殒命…… 更何况,对稚童展开杀戮,乃是天大的罪过,是怎么都赎不清的罪孽,她不愿意四哥背负更多的人命债…… 可她若是拦着四哥,到时候秦熙跑了,无异于放虎归山,四哥今晚,或许就是白忙活一场。 到时候,他会不会怪她? 她正思索间,背后的男人走到她身边,将她扳过来,用帕子为她将小脸擦拭干净,声音低沉平稳,“我去杀秦熙,你跟着夜凛,乖乖回府,哪儿也不许去。” 对上那双血红色瞳眸,沈妙言不过刹那,就做出了选择。 小手紧紧抓住君天澜的衣袖,她面容苍白憔悴,“我要四哥带我回去……” 君天澜沉默地看着她。 沈妙言只是抓紧了他的衣裳,惨白的唇微微翕动,憋了半天,才轻声重复,“我想要四哥带我回去……” 夜凛蹙眉,“主子,若再不去追,秦熙就要逃掉了。” 沈妙言眼圈通红,将君天澜的衣袖抓得更紧。 半晌后,君天澜沉默着将小姑娘打横抱起,大步朝秦府外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站在夜风中,不可置信地遥望他家主子远去。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跨上马,一路朝太子府疾驰而去。 马蹄声踏在空旷的街道上,深秋的寒风呼啸而过,沈妙言的小脸紧贴着他的胸膛,眼中都是惶惑。 她其实并不确定,她的选择,是对是错。 到了太子府,君天澜将她抱下马,大步踏进府中。 沈妙言沐过浴,换了身雪白的丝绸中衣,独自坐在隔间的软榻上,望着窗棂外的夜色发呆。 没过多久,同样沐浴过后的男人挑开珠帘,目光落在窗边。 窗边软榻上摆着矮几,矮几一角点着灯盏,那个纤细的少女端坐在矮几旁,乌发及腰,侧脸精致如玉,一点朱唇抿着几许哀愁,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琥珀色瞳眸里的不安。 她捧着一盏热茶,指尖白嫩干净,像是世上最纯粹的一块美玉雕琢而成。 他静静看着,下意识地蜷了蜷垂在腿侧的手指。 尽管他这双手洗过无数遍,可他始终都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儿。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自幼就知道,人沾染上的那些血腥,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的。 可他的小姑娘,还这么干净…… 人生来,就会被自己拥有不了的东西吸引。 他抬步,缓缓走到她身后坐下,将她抱到怀中,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蛋,“妙妙对我失望了?可斩草除根,本就是我该做的。正如楚云间,若当初他对你斩草除根,后面也不会死。” 沈妙言沉默良久,转身抱住他,眉眼垂得更低,“对不起。” 君天澜捧了她的脸,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为何道歉?” “秦熙离开的时候,身边还带着十几个小孩儿。我不想四哥去杀他身边那些孩子,所以才任性地要求四哥亲自带我回府……”沈妙言仰头盯着他的眉眼,“四哥会怪我吗?” 琥珀色的瞳眸中,盛着莹莹水光。 像是深秋之夜,凝聚在枝头的露珠。 君天澜轻抚她的面颊,垂眸,在她唇瓣上香了一口,“不会。” 小姑娘这才放心,轻轻抱住他的腰,疲倦地阖上双眼。 夜色寂寥,弯月朦胧。 几辆马车驶出城门,一路向北。 十几个小孩儿在车中一脸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去哪儿。 秦熙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听着身后马车里那些孩子们的讨论,唇角向来锋利的弧度莫名柔软了些。 一个扎着两只小揪揪的小姑娘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奶声奶气道:“大哥哥,咱们去哪儿啊?” 秦熙回头,笑容温柔,“去北狄。” “北狄?那是什么地方?”额头上留着一撮毛的小孩儿从车窗中挤出小脑袋,眼睛明亮有神。 “是我们能到达的,最北的地方。”秦熙扬着马鞭,仰头去看天空那轮弯月,“那里终年落雪,冰雕和雪莲花都很好看。” 驻扎在北狄的兵马都是他的,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也不必再参与镐京城中的内斗。 向来凌厉的双眸中,已没了对权势的热衷,只剩下夜幕上那轮残缺的月。 “好耶,有冰雕和雪莲花看!”几辆马车都沸腾起来,那些小孩子们吵吵闹闹,笑声将整条官道都染上了快乐的色彩。 秦熙唇角同样抿着笑容,下一瞬,那笑容却突然凝滞。 无数装备精良的暗卫从远处的暗影中涌出,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骑着一匹雪白骏马,缓步而来。 他在月下扬起绝艳的微笑,“秦熙,你失信了,你没有保护好她。” 秦熙勒住马,只静静看着他。 马车中的孩子们察觉到不妥,不敢再玩闹,纷纷从车帘中探出脑袋,呆呆望着前方那个宛如月神般的男人。 月光清寒。 秦熙的手搁在腰间长刀上,催马朝君舒影逼近几步,淡淡道:“他们是无辜的,放他们走。” “凭什么?”君舒影挑眉。 秦熙盯着君舒影的丹凤眼,一字一顿:“北狄二十万兵权。” —— 关于更新,最近白菜身体不大好,也实在是这大半年以来的高强度更新压力导致的,所以从明天起每天三更,也就是六千字,如果当天写的稿子多,可能会四更(比如今天)。希望大家都注意休息,保护身体! 第827章 秦熙之死 君舒影微笑。 秦熙见他没有异议,勒马回身,朝为首的马车而去,对其中最大的一个男孩子道:“皇上有令,让我去办一件大事,我恐怕不能带你们去北狄了。车中备着的金银足够你们用,你要把弟弟妹妹们好好带大。” 那个男孩儿是这群孩子里唯一懂事的一个,自然知道秦熙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他双眼噙起泪花,满脸都是愤怒,“秦大哥,我们不怕死!不是说好了吗?大家在一起,才是家!秦大哥这么抛下我们,是不肯把我们当成家人!” 秦熙轻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压低了声音,“我此生行事,暴虐荒唐。坊间说我草菅人命、荒淫无道,都是真的。我犯下的罪孽,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可我最后,却想做一件好事,我想让你们好好活下去。乖,让我做这最后一件好事吧。” 男孩儿泣不成声。 那些丁点大的孩子疑惑地望着这边,不懂为什么他们的秦大哥看起来脸色那么凝重。 男孩儿抬袖擦去眼泪,深深凝了眼秦熙,最后含泪驾着马车离去。 月色如水。 秦熙目视那几辆载满孤儿的马车,在山道上远去,素来凌厉冷漠的双眸含着些许柔和,仿佛是瞳眸中盛进了世间最温柔的月光。 大大小小的孩子争先恐后地从车窗中探出头,冲他挥手作别:“秦大哥,我们在北狄等你!你完成了秘密任务,一定要来找我们呀!” “秦大哥,我们等你来北狄,一起去看冰雕和雪莲花!” 奶声奶气的作别声音,回荡在整个山野林间。 秦熙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直到马车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君舒影才淡淡道:“兵符。” 秦熙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锻造的兵符,扔给了君舒影。 君舒影接过,递给身后的张祁云,张祁云翻过来覆过去看了许久,才轻声道:“是真的。” 君舒影瞥了眼秦熙,淡淡道:“自己动手吧。” 也算是保全颜面。 漆黑的山峦,在深蓝色的天际处起伏。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幕上的乌云渐渐移走,那轮弯月越发明晰,银色月光遍洒大地,林间树叶熠熠生辉,随着秋风从枝头坠落,仿佛是在下一场秋雪。 古老的榕树下,身着细铠的男人拄着长刀,单膝跪地。 他的脖颈间有一道血线,汨汨淌下许多血,流进黑色铠甲中,在月光下,触目惊心。 往日里锋利的眉眼,在此刻显得异常平静,甚至,那瞳眸里还隐隐带着点儿温柔。 他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在他飞黄腾达、获得荣华富贵前的许多事。 他是孤儿出身,从小过着颠沛流离、时时遭人轻贱嫌弃的日子,在他快要饿死街头,决意不顾一切去抢人银钱时,是秦爷捡了他。 秦爷说,有些错事不能犯,犯了一次,就会再犯第二次。 他说人的品行不能歪,歪了一次,得了便宜,就会想着再歪一次,再歪一次…… 以致最后,彻底成了品行不端的恶人。 所以,他为他取名熙,光明之意。 可是,这个世界不公平啊,他不去抢人家的,他就活下不去啊! 也曾立志要成为那些贵人中的一个,也曾立志要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可当他穿上华丽的锦袍、享受起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快活日子时,年少时的抱负,竟全都被抛之脑后。 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穷人身上,他开始向往更富贵的生活,开始向往那高高在上的权势。 他觉得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得到这一切,为什么那些贫贱之人不可以? 当年除了秦爷,旁人不曾帮过他,那么如今他飞黄腾达了,他又凭什么要去帮助那些人? 秦熙缓缓仰起头,瞳眸中倒映出了那轮弯月。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思,扭曲成了这样? 如此的…… 不堪。 若再有机会,若再有机会…… 树叶被夜风吹得零零落落,闪烁着月光的清辉,徐徐坠落在他的发梢、肩上。 一代枭雄,独对明月,大睁着眼睛,在懊悔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君舒影收回视线,勒马朝镐京城而去,“把他葬了。” …… 翌日,金銮殿上。 君烈听君舒影禀报了秦熙之死,顿时气得不可自抑,冷厉的目光落在君天澜身上,怒声道:“你干的?!” 君天澜垂眸出列,朝他拱手,“儿臣昨晚得知秦熙征战北狄的真相,一时义愤填膺,所以才带着太子府的侍卫夜闯秦王府。本欲问他个究竟,可儿臣抵达秦王府时,秦熙早已不知去向,许是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君烈冷笑,将手中的碧玺手串甩得啪啪作响,“他才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他潜逃哪门子?!” 君天澜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上前几步,交给福公公,“这是儿臣无意中获得的文书往来。其中,还有北狄皇族交给秦熙的降书。北狄皇族已经投降,可秦熙却置若罔闻,仍旧将他们屠戮殆尽……” 群臣皆都震惊地望向君天澜,他们只知秦王杀了北狄所有的皇族与官僚,却并不知原来北狄在之前已经递了降书! 君天澜身着明黄色太子服制,站在那里的身影笔挺如松,高大而令人信服,“这一场战役,尽管我大周获得北狄三千里封地,却赢得毫无人道。秦熙,其罪当诛!” 君烈沉默着看完那几封信笺,朝堂中的氛围逐渐紧张起来。 半晌后,他将那沓信放到旁边,凤眸眯起,“即便如此,你也无权带着侍卫擅自闯入秦王府,大杀无辜……” “儿臣并未杀害秦熙。”君天澜拱手。 君舒影适时出列,“启禀父皇,儿臣昨夜听闻皇兄带兵闯入秦王府,恐怕秦王遭遇不测,于是特地前去秦府一看究竟。谁知半路却遇上秦王府逃难出来的下人,说是秦王已经离开镐京城,往北狄而去。” 他说着,那张绝艳的脸上,多了几分喟叹,“儿臣寻思着,秦王乃是难得的将才,即便犯错,也该加以宽宥。因此儿臣特地去郊外追秦王,谁知却正好目睹秦王自刎。儿臣想,许是秦王自己认为造孽太多,所以才选择了这一条路。” 他轻轻摇首,只字未提北狄二十万兵权一事。 第828章 归于人 君烈同他对视一眼,摩挲着碧玺手串,语气缓了几分,“舒儿仁善,实在难得。” 宣王派的官员纷纷跟着附和,称赞君舒影仁慈良善,乃是国家社稷之福。 君烈的目光落在君天澜身上,眼底多了几分冷意,“太子虽出于好意,可行事却没有章法,不知轻重,酌闭门思过七日。”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领旨。 朝堂之上,百官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这两位皇子,俱都各怀心思。 君天澜从宫中回来,刚跨进太子府,顾明就过来请,“主子,顾公子到了,正在大书房等您。” 君天澜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应了声好,抬步朝大书房而去。 大书房秋阳明媚。 顾钦原身着素色夹棉对襟长衫,外面裹着件淡青色绣翠竹纹斗篷,正坐在桌边喝茶。 听见脚步声,他将茶盏放到桌上,拧眉抬头,“表兄简直糊涂!咱们苦心孤诣设计秦熙,为的不就是他手中的兵权吗?如今北狄二十万兵权尽数落入宣王手中,咱们可谓功亏一篑!” 他说着,眉头拧得越发深,“乐阳郡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她,那二十万兵权——” “钦原,”君天澜打断他的话,撩起后裾在他对面落座,声音清冷,“男人没干成事,怎能怨在女人头上?” “我已经听夜凛将那晚的事说了一遍!”顾钦原提高音量,因为激动,忍不住连着咳嗽了好几声,面色惨淡如纸,只漆黑的眼眸还剩下些许精神,“表兄,多少枭雄败在了女人头上,难道表兄也要走那条路吗?” 君天澜淡漠地同他对视,“她的行为,或许在你看来不妥。卡Kа酷Ku尐裞網可在我眼中,她却制止了我的一桩暴行。钦原,她将我重新归于人。” “归于人?”顾钦原眯起眼眸。 “是,归于人。”君天澜偏头,静静注视窗外的秋景,“若无她,我大约早就如你们所愿那般无爱无恨。可一个无爱无恨的人,即便登上那个位置,又怎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帝君?她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顾钦原无言以对。 良久后,他呷了口茶,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冷声道:“可那二十万兵权,如今尽数落进宣王手中。宣王一派掌控了北狄、草原,一北一南,再加上咱们周国东部沿海,西部又有魏国隔着狭海虎视眈眈,可谓对大周成合围之势。若宣王与魏国联手……” 君天澜面容淡漠,“无妨。” 饶是智谋过人的顾钦原,在此时也无法看清君天澜的心思。 他沉默半晌,只得言尽于此,起身告退。 而与此同时,宣王府。 蓬莱阁寝屋,君舒影靠坐在墙角,那枚兵符被他随意丢弃在不远处,手中只抱着一只粗陶酒缸,整个房屋中都弥漫着浓烈的酒香。 穿着北狄服饰的北灵歌站在窗外,颇有些忧心地朝里张望。 这个男人将她从秦熙手中救出来,她心中感激,因此想要回报一二,可她却不敢贸然进去,害怕自己会惹他厌弃。 正手足无措间,萧城烨过来,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走开,我会照顾好殿下。” 北灵歌惶恐地点点头,急忙退了下去。 萧城烨跨进门槛,走过去想从君舒影手中拿过酒缸。 君舒影侧了侧身,紧紧抱着酒缸不肯撒手,眼圈醺红,声音低沉喑哑:“我难受……” 明明抢在君天澜前面拿到了北狄的兵权,连父皇都夸他行事比从前更加严谨有度,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小姑娘娇嫩的面容总在脑海中浮现,他拼了命不去想她,他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想她,可脑海的某一处,总是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 他抬手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萧城烨在他身边蹲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半晌,他轻轻将酒缸从君舒影怀中取出来放到旁边,“殿下醉了。” 君舒影微微摇首,抬手揉了揉醺红的脸,冷声道:“扶我沐浴。” 萧城烨将他扶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浴间走。 早有侍女在四方的白玉池中备好热水,正要上前伺候,萧城烨瞥了眼靠在他肩上的男人,鬼使神差地示意她们都退下。 浴间的门被合上,萧城烨将君舒影扶到大椅上,垂下眼帘,亲手去帮他解开腰带。 他将君舒影云白绣莲花的外裳脱下,慢条斯理地挂到衣架上,又帮他脱去中衣。 君舒影双臂慵懒地展开搭在椅背上,由他伺候。 萧城烨将他的亵裤也脱了下来。 绝艳出尘的男人,一丝不挂,懒散靠坐着的模样,竟透出意外的雍容与美丽。 那是超脱性别的、达到极致的美,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来形容,在看见他的这一刹那,就知道,世上万物,瑰丽的九天云彩,神秘的三千繁星,皆都抵不过这个男人蛊惑苍生的容颜。 萧城烨有些呆,视线从他的脚趾头,一寸一寸,缓慢地挪到他的腰间,继而落在他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的凤眸上。 微阖的凤眸,便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却也仿佛斜挑着万种风情,直飞入那鸦青的鬓发中。 萧城烨伸出手,指尖微颤,想去触摸君舒影的双眼。 心底,有什么东西,仿佛再也无法压抑,即将汹涌澎湃地破壳而出。 就在指尖触及眼尾的刹那,君舒影缓缓睁开眼。 沉黑的凤眸,一片清明,威严毕现。 萧城烨猛地收回手,冷硬的面庞染上红晕,下意识地跪在他面前,“殿下恕罪!” 君舒影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发顶,淡色的唇角泛起冷意,“出去跪着。” “是……” 萧城烨起身,毫不犹豫地朝门外而去。 在外人看来,他是君舒影的表兄,理应得到几分尊重。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小到大,他不过都是他如影随形的护卫。 他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心甘情愿,被他惩罚。 那份表兄弟间的感情早已扭曲成不能见光的存在,他知道他那些旖旎的念想不对,可他就是忍不住。 张祁云乘坐小船,缓缓靠近蓬莱阁,一眼就看到跪在阁下的萧城烨。 第829章 四哥吃醋了 张祁云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越过萧城烨,径直上了楼。 浴间,君舒影泡在浴池中,双臂搭在池岸,一派闲适模样。 张祁云笑眯眯走进来,扫了眼他赤.裸的后背,一脸八卦意味,“萧将军对殿下做了什么?竟惹得殿下不顾萧家颜面,让他跪在蓬莱阁外……” 君舒影回眸,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啧啧,身为殿下的首席谋臣,自然是前来与殿下说道说道那北狄的事。”张祁云在大椅上落座,自己倒了杯牛奶杏仁茶,呷了一口,笑容满面,“如今北狄皇女在咱们手中,再加上驻扎北狄的二十万大军,封地千里的北狄,于殿下而言,犹如探囊取物。” “你的意思是,尽快派人去接手北狄王庭?” “不错,”张祁云眸中都是算计,“草原虽然强悍,可终究不是王爷您说了算。而北狄却不同……只要殿下掌控了北狄,退一万步说,哪怕将来殿下兵败,也仍然有退路。” 君舒影垂下眼帘,热气蒸腾中,他的容貌若隐若现,宛如那高山云雾里看不真切的神仙。 张祁云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把北狄打造成他君舒影的大本营。卡Kа酷Ku尐裞網 沉吟半晌,他淡淡道:“该派谁前去镇守?” 张祁云咽下一口丝滑的牛奶杏仁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蓬莱阁外跪着的,不正是最佳人选吗?王爷再纳了北灵歌为侧妃,有北灵歌亲自出面,北狄百姓必然信服王爷的统治。” 君舒影从热汤中抬起手,轻轻揉捻着一枚玫瑰花瓣,良久不语。 张祁云又喝了口杏仁茶,似是感喟,“成诀之死,想来王爷还未忘却。如今,王爷还在犹豫什么?莫非,你根本不想强大?” 君舒影将那枚绯红的玫瑰花瓣放进池水中,眉梢眼角都是平静,“你去安排。” 已是十一月末。 东流院内,草木扶疏,几株瘦梅结了些淡粉花苞,枝桠横斜,颇有意趣。 沈妙言穿着梨花色夹袄,下身系着条绯红色绣莲花十二幅罗裙,独自站在屋檐下,仰头遥望乌云沉沉的天空。 她看了一会儿,北风拂过,天空簌簌落起了细雪。 这是大周至德三年的第一场雪。 君天澜跨出寝屋,一眼看见她纤细过分的腰肢。 他上前,从背后将她拥进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双手绕到前面轻轻揉搓她的小手,“站在这儿,也不怕冷?” 温柔宠溺的语调。 “四哥……”沈妙言目光落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上面摆着一壶茶和一张淡红请柬,“君舒影,他要迎娶北狄皇女做侧妃。” “嗯。” 沈妙言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在秦熙一案中,君舒影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多少,她不是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恨他。 那个人曾用最单纯的目光注视她,在她走投无路时,将她带进府中,陪她做快乐的事情,哪怕因此被皇上屡次训斥。 她明白他志不在朝堂之上,可他偏偏,最终还是走上了争权夺势的路。 明明,这样并不快乐…… 君天澜察觉到小姑娘小手冰凉,将她扳到自己面前,认真凝视她的双眼,“你在想他?” 沈妙言抿了抿唇瓣,轻声道:“我总觉得,你们兄弟志向不同,实在不该反目成仇。攘外必先安内,大周若想统一天下,你们不能起内讧。” 君天澜盯着她,暗红色瞳眸流转着淡淡的冷芒,“那我就先杀了他,再一统天下。” “四哥!”沈妙言仰头,眸中都是恼意。 君天澜最不喜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对别的男人的关切,因此面色微沉,转身跨进寝屋。 沈妙言跺了跺脚,追了进去,却见他穿过月门,径直进了书房。 她追进去,君天澜正撩起后裾,在窗边软榻坐了,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屋中燃着地龙,十分暖和。 他只穿着件绛紫色绣龙纹锦袍,露出素白的里衬,几缕碎发垂落在胸前,越发衬得他面庞冷峻精致,威严赫赫。 沈妙言蹭过去,“四哥生气了?” 男人不语,只沉默地盯着书卷。 小姑娘犹豫了下,主动坐到他的大腿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凑到他面前,歪了歪脑袋,“四哥闻见没有,好酸的味道呀……” 君天澜抬眸,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 沈妙言凑到他耳畔,小小声:“好像是谁家的醋坛子翻了!” 君天澜将书卷扔到矮几上,大掌握住她的纤腰,一个旋身将她压在软榻上,伸手就去挠她的咯吱窝,“再说一遍?” 沈妙言最怕痒,尽管穿着厚实的夹袄,却还是被他挠得咯咯笑,连连求饶,“四哥,我不敢了!四哥你快放开我!” 夹袄领子上嵌着一圈白狐狸毛,衬得她小脸晶莹剔透,这么笑起来,脸蛋红扑扑的,眉眼弯弯,唇瓣红红,讨喜的不得了。 于君天澜而言,这块到嘴的嫩肉,自然没有放走的道理。 他停下动作,小姑娘还在他身下娇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泪花都笑出来了。 他垂眸,手指顿在她的唇角上,她的嘴巴小小的、红红的,这么娇笑着的时候,露出几颗玲珑雪白的贝齿,无一不叫人喜欢。 他俯身,轻轻含住她的小嘴。 她在冬天时的味道软软的、暖暖的,还透着一股清甜,他吻着,越发舍不得松口。 “唔……”小姑娘被他吻得昏头昏脑,正迷迷糊糊间,却察觉身上的男人在用膝盖悄悄顶开她的双腿。 她倏地睁大眼睛,坐起身将君天澜推开,脸蛋潮红,不知所措地盯着他。 君天澜清晰地看见了她眼睛里的防备。 他有些不安,小心翼翼牵住她的手,“对不起。” 他总是情不自禁地…… 想要她。 小姑娘低下头,不安地绞着双手,“我还没有准备好……” 前两次的记忆实在太过糟糕,下身撕裂般的疼痛还会偶尔浮现在脑海中,以致如今,根本无法接受他更进一步的亲近。 —— 四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第830章 谢昭挑衅 君天澜将她抱到怀中,五指缓缓穿过她的头发,凤眸中满是思虑。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事儿,得想个法子,叫妙妙接纳他。 …… 眼见着到了宣王纳侧妃这日,虽然侧妃不同于正妃,却好歹也是能上皇族家谱的,再加上北灵歌北狄皇女的身份,因此前来凑热闹的宾客并不在少数。 太子府的人很快到了宣王府,刚进去就正巧遇上君无极,君无极拉着君天澜去暖阁吃酒,薛宝璋便和沈妙言一同朝女眷那边儿走。 女眷所在的暖阁与男宾们的不过隔了一道走廊,侍女挑起厚实的棉布帘子将两人请了进去。 沈妙言看去,镐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北灵歌身着粉色嫁衣,有些局促地端坐在角落,似乎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 “妙妙!”谢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把抱住沈妙言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等了你好久!” 沈妙言被她吓了一跳,偏头看去,只见这姑娘的娃娃脸越发显得圆润白嫩,可见这段时日养得极好。 最重要的是,过去那总是有点儿阴郁的眼神,也重新有了光彩。 两人在空位上落座,沈妙言禁不住笑话她,“顾钦原给你喂了什么好东西,叫你长得这样好?” 谢陶脸蛋绯红,小声道:“钦原哥哥待我是极好的……嫂嫂待我也好,经常给我送各种各样的补品呢!嫂嫂说,希望我能早些怀上孩子。” 怀孩子? 沈妙言打量她,总觉得阿陶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过去两人没心没肺玩闹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没想到,这就已经到了怀孩子的年纪。 时间过得真快。 她正唏嘘间,外面响起嘈杂声,过了会儿,侍女挑起帘子,只见谢夫人正和谢昭携手而来。 暖阁中寂静了下来。 谢昭这位宣王妃,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 宣王府对外称王妃生病,需要静养,虽然人人都怀疑其中或有猫腻,可今日看来,这宣王妃美貌依旧,不见半分憔悴,分明过得极好。 谢昭扶着谢夫人的手,笑吟吟跨进门槛,“多日未见,诸位可是忘记本妃了?怎的都愣在这儿?” 众人回过神,纷纷含笑起身行礼,七嘴八舌地恭喜谢昭病愈。 谢昭唇角始终挂着轻笑,目光落在沈妙言与谢陶身上,顿了顿,又很快转开,与谢夫人一同落座,朝角落的北灵歌招招手,“灵歌,你过来。” 北灵歌是侧妃,侧妃进门,简单的不过在后院摆两桌酒席,像宣王府这般兴师动众的,已经很难得了,也算是君舒影对她的敬重。 北灵歌起身,走到谢昭跟前,按照嬷嬷教导的大周礼仪,屈膝行了个礼,“王妃万安!” 谢昭身着正红色王妃服制,美丽的面容盛着浅浅的笑容,拉过她的手,声音柔和:“咱们姐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你要好好伺候殿下,可明白本妃的话?” 北灵歌点点头,应了下来。 谢昭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套到北灵歌手上,“去吧。” 沈妙言将谢昭这番举动看在眼里,唇角的笑容透出些冷讽。卡Kа酷Ku尐裞網 谢昭大约是借着谢夫人过府的机会,被解了君舒影的禁足。 这刚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到众人跟前立威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才是宣王妃似的…… 就这种小心眼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算计阿陶和谢夫人的? 沈妙言想不明白。 谢昭垂下眉眼,含笑呷了口茶,目光又落到沈妙言身上,笑道:“对了,还未恭喜乐阳得封郡主呢!本妃还记得前段时日,乐阳与殿下在蓬莱阁同吃同住,没想到这一眨眼,乐阳就成了殿下的表妹……” 这番话,颇为耐人寻味。 而谢昭说着,似是想起什么,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当时连本妃都见不到殿下的面,殿下肯亲近的,也只有乐阳你了。灵歌,你可要跟这位乐阳郡主多学学,如何伺候男人。” 火药味十足的挑拨离间。 在场众人,脸色渐渐变了。 薛宝璋淡然地喝着茶,全然置身于这场争斗之外。 “伺候男人?”沈妙言缓缓抬眸,唇角逐渐绽出美艳夺目的笑容,“不好意思,本郡主向来不会伺候男人。本郡主和宣王殿下之间,更是清清白白。至于王妃口中殿下肯亲近我,我也曾拒绝过他的亲近,可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要放着王妃这般大美人不要,却偏要来亲近我……莫非,王妃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谢昭的表情,瞬间狰狞。 不过半瞬,她又恢复平常,冷笑道:“郡主也就这张嘴厉害。” “多谢夸奖。”沈妙言毫不在意她语气里的讽刺。 这边正闹腾着,那厢有侍女进来请,说是午膳已经备好,请众人移步大厅用膳。 沈妙言来到大厅,寻到君天澜,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君舒影携着北灵歌挨桌敬酒,按照身份,第一个敬的人就是君天澜。 许是为了喜庆,君舒影今日难得穿了件宝蓝色锦袍,一眼看上去玉树临风,与北灵歌站在一块儿,倒也登对。 沈妙言托着下巴,静静看他们喝酒。 君舒影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余光却不可自抑地扫了眼那小姑娘。 他还记得她在蓬莱阁同他撒娇耍赖的场景,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可她却还是喜欢君天澜……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君天澜? 心中的怨气一重盖过一重,精致绝伦的眉眼间,都是郁郁不得志。 他很快带着北灵歌去了别的桌子敬酒。 午膳用罢,谢昭招待女眷们去看戏。 沈妙言本想午睡,可谢陶闹得欢腾,拉着她到花园里撒丫子,说是梅花开了,想去看梅花。 戏台子就在花园一角,北灵歌看不大懂中原人的戏,借口有些醉了,由丫鬟扶着去不远处的暖亭里歇息。 谁知刚躺下没多久,暖亭的帘子被人打开,谢昭带着侍女,微笑着走了进来。 第831章 绝子药 北灵歌急忙坐起身,正要下床行礼,却被谢昭拦住,“罢了,这儿就咱们姐妹两人,不必行这些个虚礼。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说着,在绣墩上坐了,垂眸斟茶,“那边唱戏咿咿呀呀吵得人心烦,所以本妃过来同你说说话。你若是觉着本妃打搅了你,本妃马上离开就是。” 北灵歌虽是皇女,却自幼被父兄保护得极好,因此心性单纯,并不识人心险恶。 她见谢昭这般好说话,就觉得这位王妃大约是个好相处的,因此轻声道:“王妃和善,并未打搅灵歌。” 谢昭捧着热茶,那茶盏是碧色的,越发衬得她手指白嫩纤细,涂着丹蔻的指甲修长圆润,非常光彩夺目。 她喝了口茶,赞道:“这暖亭的梅花茶倒是不错,你可喝过了?” 北灵歌摇了摇头。 她自幼喝牛乳、青稞酒长大,中原的茶水于她而言实在太过苦涩,她接受无能。 “大约你们喝不惯中原人的茶吧?”谢昭含笑,很善解人意的模样,挽袖亲自为她斟了一杯,“不过这梅花茶喝起来颇为清甜,隐隐还有雪水的淡香,你应当喜欢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侧着身子,涂了鲜红丹蔻的指甲不经意地掠过茶面,泛起几圈碧绿色的涟漪。 “喏,请吧。” 北灵歌小心翼翼接过那盏茶,道了声“谢谢”,学着中原人那般用大袖掩口,将那盏茶一饮而尽。 “如何?”谢昭笑问。 北灵歌不会品茶,自然品不出什么名堂,因此只笑道:“很好喝。” 谢昭温温柔柔地替她掖好被角,“你休息吧,晚上还要伺候殿下呢。” 说着,扶着丫鬟的手,款款离开暖亭。 刚出暖亭,那脸上的美艳立即消弭无踪,只留下冷冷的仇恨,“事情办得如何了?” 旁边的丫鬟低声道:“乐阳郡主与顾少夫人正在梅园剪梅花,篮子里已经做好手***婢也已派人去请了,想来她们很快就会到。” 谢昭毫无瑕疵的脸蛋上浮现出冷笑,抬步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天空正落着细雪。 沈妙言与谢陶穿着斗篷,一手挽着竹篮,一手拿着剪刀,穿梭在梅花林中。 两人的篮子里,已经放了好几枝梅花。 正玩得高兴时,有侍女过来,屈膝行了个礼,笑道:“乐阳郡主、顾少夫人,侧妃娘娘请你们移步暖亭说话。” “侧妃娘娘?”谢陶睁着萌萌的眼睛,满脸好奇,“她请我们去说话?!” 不怪她奇怪,她们与北灵歌其实并不熟稔。 侍女笑着点头,“正是。二位上次在秦王府救了侧妃娘娘,娘娘心中感激,所以想当面对二位表达谢意。” 谢陶望向沈妙言,沈妙言弯腰将手中的梅花枝放进竹篮,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既如此,你领路吧。” 侍女眼中掠过奸计得逞的暗光,领着两人朝暖亭而去。 北灵歌这厢刚睡下,棉布帘子被人挑开,那领路侍女走进来,“娘娘,乐阳郡主和顾少夫人到了!” 北灵歌坐起身,不解地望向沈妙言和谢陶。 侍女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暖亭中的三人,大眼瞪小眼。 沈妙言打量北灵歌,她那头棕色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而她似是在隐忍什么痛楚,面色泛白,额角沁出的冷汗,打湿了鬓发。 她鼻尖皱了皱,嗅到空气中残留的一点儿气味,不由歪了歪脑袋,“你刚刚在喝什么?” 北灵歌认出这个女孩儿,正是上次在秦府时护着自己的那个。 北狄皇族虽灭,可那是秦熙所为,北狄人恩怨分明,她不会迁怒大周其他人。 她忍着腹部的疼痛,小心翼翼下了床,朝沈妙言行了个北狄的大礼,中原话说的还不算熟练:“多谢郡主……上次在秦府,相救!” 谢陶见沈妙言只顾皱鼻子没反应,只得上前先将北灵歌扶到床上,“妙妙,你怎么了呀?” 沈妙言转身,在房中四处寻找起来,没过一会儿,拿起搁在床头的一只瓷杯,认真嗅了嗅,朝北灵歌扬了扬,“这杯茶,你刚刚喝的?” 北灵歌点点头,那是王妃帮她斟的梅花茶。 沈妙言冷笑了声,将杯盏放回去,继而伸手抓起北灵歌的手腕,闭上眼把脉。 她医术虽不精,可一些浅显的症状,却还是能判断的。 “蓟草!”她声音冷淡,丢开北灵歌的手,大大方方地在绣墩上落座,“你再如何想不开,也不该这样对自己。” 北灵歌忍着肚子里的疼痛,不明所以地望着沈妙言。 沈妙言将她这副懵懂表情,一拍脑袋,指着那杯茶,刻意放缓语速,“有人,在你茶中放了蓟草粉末。这种毒粉,喝下去,女子会终生不孕。” 北灵歌拧着眉毛,消化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瞬间惨白,因为激动,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北狄话。 沈妙言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辫子,偏头看向谢陶,“阿陶,你听得懂吗?” 谢陶茫然地摇摇头。 捂着肚子滔滔不绝的北灵歌,这才意识到她们听不懂自己的话,连忙用生硬的中原话道:“茶,丫鬟端来的……王妃,王妃倒给我喝的!我,我不想终生不孕……请帮我!”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普通肚子疼,因为身份尴尬,所以不敢传大夫,谁知,原来是被人下了药! 谢陶坐在床榻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求助地望向沈妙言。 沈妙言却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会儿,认真问道:“是你派丫鬟请我们来的?” 北灵歌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妙言看见她的表情,轻笑出声,“阿陶,你那位姐姐,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谢昭给北灵歌下绝子药,无非是杜绝北灵歌对她地位的威胁。 再将她和谢陶请过来,那么完全可以将事情栽赃陷害到她们头上。 一箭双雕,玩得不要太好。 她的目光落在竹篮上,若要栽赃,必须得有证据,而她和谢陶从宣王府里唯一接触过又随身携带的东西,就是这个篮子。 第832章 世上哪有女人当皇帝的 她起身,从短靴中抽出把匕首,将那篮子底部的竹篾割开一个口子。 篮子底部是用三层竹篾编织而成,看起来牢固美观,而这一割开,三人清晰地看见,里面正夹着一只扁扁的纸包。 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谢陶恐慌不已,“她……她又要害人了……” 沈妙言动作迅速地将那纸包抽出来,“阿陶,她不过是个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凡人,没什么可怕的。若能直面心中的恐惧,那么无论怎样的阴谋诡计,在你面前,都将无所畏惧。被她夺去的,你该亲手,一一拿回来。” 她如此镇静,让坐在床上的两个女孩儿俱都定了心神。 好似只要有她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外面响起女眷们的嘈杂声。 沈妙言从袖袋里取出一小袋粉末,不由分说地给北灵歌灌了下去。 谢昭领着女眷们踏进来时,瞧见北灵歌面色如常地坐在床上,沈妙言与谢陶正陪她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目光细细扫过北灵歌的脸,对方面色红润,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拢在大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她明明给北灵歌下了绝子药,她此时,该腹痛难忍才是…… 沈妙言将她美眸中的那点儿疑虑尽收眼底,起身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谢昭很快恢复平常神色,笑吟吟朝这边走来,“本妃听闻乐阳与陶儿都在,想来暖亭中该格外热闹,于是就将众姐妹一道邀请来坐坐。” 她一边说,一边在绣墩上坐下,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竹篮,心中越发困惑,不由转向北灵歌,笑道:“听闻北狄终年积雪,大周与北狄气候到底不同,灵歌可有感觉到不适?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也好及早请大夫诊脉。” 北灵歌一脸感激,“多谢王妃,如此关心……灵歌,没有任何不适。” 谢昭仔细察看她的面色,的确瞧不出丝毫异样。 沈妙言把玩着一只碧色茶盏,小脸上笑眯眯的,“我怎么倒觉着,王妃似乎巴不得灵歌出事儿?” “乐阳这话是何意?!灵歌如今算是本妃的妹妹,本妃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会盼望她出事?”谢昭说着,忍不住红了眼圈,“本妃心胸宽大,容不得乐阳如此污蔑!” “是否污蔑,你我心知肚明!”沈妙言冷声,铁了心要在人前揭开谢昭的美人皮,“阿陶明明是谢尚书府的嫡女,却不如你受宠,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与灵歌同为宣王的女人,我就不信,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把自己的情敌当成亲妹妹疼爱!” 话音落地,暖亭中安安静静。卡Kа酷Ku尐裞網 所有跟过来的小姐们俱都表情呆滞,完全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就起了口角。 谢昭猛地起身,两行清泪潸然而落,“本妃行事光明磊落,郡主无凭无据如此污蔑本妃,实在过分!” 她生得美而柔弱,这么一哭,梨花带雨,仿佛是被恶人欺负,便是女人,也要对她起三分怜惜。 沈妙言将手中的碧色茶盏砸到地上,笑容冷漠,“这茶中放过什么东西,你清楚得很!谢昭,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谢府给的,我劝你回头是岸,莫要不懂得珍惜!” 谢昭哭得越发厉害,一脸被欺负狠了的模样,最后流着眼泪冲出暖亭。 其余贵女面面相觑。 沈妙言冷眼扫向她们,“都不走,还想看戏吗?” 她的态度太过恶劣,那些女子被唬了一跳,急忙告退。 谢陶始终大张着眼睛,见沈妙言如此轻而易举就赶走了谢昭,顿时对她佩服有加,禁不住竖起大拇指,“妙妙,你真厉害!” 沈妙言轻叹一声,“可惜这里是宣王府,咱们行动困难,根本抓不到能够证明谢昭歹毒的人证物证。” 说着,捏了捏北灵歌的手,“你放心,蓟草的解药,我会配,你不会终生不孕。” 北灵歌点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闹腾了这么一大出戏,早已至日暮。 花园东南角的戏还在咿咿呀呀地唱,沈妙言与谢陶踏出凉亭,谢陶惊讶地望着地面半尺厚的积雪,“竟然落了这么厚的雪!” 沈妙言牵住她的手,“想来晚宴也快开始了,咱们去前院吧。” 到了前院,沈妙言在暖阁中找到君天澜,谢陶却没找着顾钦原。 娃娃脸不开心地拧巴成一团,“钦原哥哥身体不好,这样冷的天,他不在暖阁里待着,他去哪儿了呀……” 她拉了两个侍女询问,两人却都摇首不知。 她生怕顾钦原出什么事,于是同沈妙言打了声招呼,匆匆跑出暖阁去外面寻人了。 暖阁里温暖如春,沈妙言乖巧地在君天澜身边坐下,只见对面的几位贵公子正在论治国之道,有两人坚持认为道家的那一套才适合治国,另外三人认为,儒家之术,方是治国之道,还有几个出身武官家族的公子,则秉着法家思想,认为治国该用法家。 君天澜替她摘了斗篷,揉了揉她软嫩的脸蛋,又将她的双手捧在掌心,“冷不冷?” “不冷!”小姑娘摇头,目光仍落在那些争执不休的公子们身上。 君天澜见她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唇角难得绽出点儿弧度,“妙妙喜欢听这些?我以为,妙妙不爱看书,也不爱听这些大道理的。” “我虽是女子,却也很关心天下大事的。”沈妙言娇嗔,眼波流转,不悦地横了他一眼。 “多听听,长长见识也好。”君天澜揉搓着她的小手,“妙妙觉得,他们谁说的有道理?” “都挺有道理,”小姑娘笑得狡黠,“若我是那开国皇帝,我就用法家之术打天下,再用道家的黄老思想,休养生息,以事生产。等国力渐渐恢复,再采用儒家治国,擢拔人才,施以仁政。” 这话若放在其他三国,那是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周国准许百姓议政,再加上她只是个女孩儿,说这种话,就算是被人听去,那些个男人也只一笑而过,不会当真。 毕竟,世上哪有女人当皇帝的。 —— 第833章 你别叫我陶陶 君天澜轻笑,“妙妙好大的抱负。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亲昵地蹭了蹭他,“四哥就知道笑话我!” 君舒影坐在不远处,将两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修长的手指端着一杯暖葡萄酒,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隐隐可见受伤之色。 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如君天澜…… 若她愿意同他说这些话,他也可以倾听啊,他甚至比君天澜更擅长倾听。 外面渐渐飘起大雪,衬得暖阁里越发温暖。 君舒影仰头将葡萄酒一饮而尽,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悲伤。 与此同时,宣王府梅园。 谢陶独自在府中乱跑,最后又回到了白日里来过的地方。 瘦骨嶙峋的梅花树上,盛开出饱满艳丽的红梅,枝头点缀着皑皑白雪,这是独属于冬日的美。 穿着连帽斗篷的小姑娘穿梭其间,小心翼翼地拂开一支支横斜出来的枝桠,直到看见不远处,出现一角淡蓝色绣竹叶纹的袍子。 她心头一喜,这袍子正是她亲手给钦原哥哥做的,前面那个人,肯定就是钦原哥哥! “钦原哥哥!” 她清脆地喊出声,小鹿般惊喜地奔过去,还没跑上两步,就瞧见拥吻在一起的两人。 顾钦原,谢昭。 天地沉寂,只余下落雪的簌簌声。 小姑娘呆呆站在雪地里,直到顾钦原余光注意到她,揽着谢昭腰肢的手,才缓缓松开。 谢陶眼圈通红,往后退了一步。 谢昭淡漠地抿了抿唇瓣,轻声道:“我先走了,你处理好她。” 顾钦原微微颔首,她立即转身,离开了梅园。 顾钦原朝谢陶走去。 “你别过来!”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盯着他的目光里,满是伤心。卡Kа酷Ku尐裞網 “陶陶,”顾钦原声音轻缓而温柔,“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别叫我陶陶!”谢陶鼻尖红红,抬袖擦去眼泪,她有很多很多指责的话想说出口,到最后,却只带着哭腔重复了一句,“你别叫我陶陶……” 顾钦原走到她面前,从袖袋里取出锦帕,面无表情地给她擦眼泪,“谢昭是宣王身边的人,你也知道,表兄与宣王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若能拉拢谢昭,等同在宣王身边埋下暗桩,与表兄的大业,很有帮助。” 谢陶只一个劲儿地哭。 顾钦原盯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收回替她擦眼泪的手,莫名有些烦躁,“你到底信不信我?” “你凶我,你凶我……”谢陶哭得更狠,转过身,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 顾钦原站在梅花林中,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眼底都是烦恼。 入夜之后,宣王府的宴席才散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乘马车回到太子府,刚一跳下车,就瞧见大门角落蹲着个小姑娘,不是谢陶又是谁。 她急忙奔过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阿陶,你在这儿做什么?” “呜……妙妙……”谢陶背着个小包袱,抱住她的腰,双眼红肿了还在不停地哭,“我看见,我看见他和谢昭亲嘴了……妙妙,他和谢昭亲嘴了……” 沈妙言面色一僵,小心翼翼看向四周,却见四周太子府的侍卫纷纷红着脸转过头,只当没听见。 她紧忙牵了谢陶的手,领着她朝屋子里走,“咱们进去说。” 到了东流院隔间,素问用温热的湿毛巾替谢陶擦干净手和脸,沈妙言给她倒了杯热茶,谢陶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将梅花林里的事儿说了出来。 沈妙言眼中都是震惊,谢昭是宣王妃,再如何不受宠,那也是皇子妃,顾钦原胆子也太大了! “他还说什么暗桩……”谢陶抬起头,又打了个哭嗝,泪眼模糊,“妙妙,会不会是我错怪他了呀?他是不是真的想让谢昭做那什么暗桩?” “错怪个鬼,他就是喜欢谢昭。”沈妙言在她身边坐下,执了她的手,认真地教她,“男人大抵都不靠谱,嘴里说只喜欢你一个,可一转头,就会跟别的女孩儿说,只喜欢她一个!顾钦原犯了这一次,今后还会再犯第二次、第三次,阿陶,你可不能犯傻。” “那我该怎么办?”谢陶满脸懵懂。 隔间外,君天澜静静坐在寝屋的大椅上,仗着耳力好,明目张胆地听隔间里那两个姑娘的壁角。 随即,他听见他家小丫头斩钉截铁的声音:“你该和离!” “和离?!” 隔间中,谢陶惊讶地张大小嘴。 “嗯,和离!”沈妙言捧了她的脸,“咱们阿陶生得好,何必要跟着那个病秧子?反正他也不喜欢你,你跟他和离,叫他跟谢昭过日子去!” 谢陶明显有点儿犹豫,低下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半晌后,她轻轻道:“我还没有想过要和钦原哥哥和离,我就是觉着委屈。妙妙,你先让我在这儿住几天,让我仔细想想,好不好?” 沈妙言知道一口吃不下热豆腐,让她马上看清顾钦原的渣一时半会儿是行不通的,于是自然举双手赞成她先住下思考几天。 拂衣帮谢陶安排了一间厢房,沈妙言本想陪她睡,谁知刚抱着寝衣等物跨出门槛,就被君天澜给拎了回来。 他脱掉她脚上的绣花鞋,把她扔在大床上,大掌扣住她的纤腰,声音低沉,“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妙妙这和离劝的,倒是干脆。” 沈妙言抬起穿白色罗袜的脚丫子,抵在君天澜脸颊上,不让他亲近,倨傲地抬起下巴,“你表弟是人渣,阿陶跟着他,将来还不知要吃多少苦,我自然要劝她和离。” 君天澜握住她的脚踝,在她身边盘膝坐下,细细地抚摸她的小腿,“若将来我惹了妙妙生气,妙妙是不是也要与我和离?” “那是自然……”小姑娘满脸傲娇,“这世上谁都能负我,唯有你不可以。” 君天澜轻笑,捏着她的脚踝,替她褪下罗袜,轻轻地挠起她的脚板心,“妙妙,人这一生,相爱即是缘分,既然在一起了,你就不可以将和离挂在嘴上,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轻易说出和离。” 第834章 顾钦原病危?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话,指尖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小姑娘的脚丫子。 沈妙言挣了几下,却收不回脚,躺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勉强支撑着坐起来,一边哭一边笑,“君天澜,你给我住手!” 君天澜半垂着眼帘,她的脚丫子生得玉雪可爱,五个脚趾头白白嫩嫩,修剪整齐的指甲盖粉粉的,一整个脚丫子还没有他巴掌大小,实在是玲珑精致,令人爱不释手。 他默默欣赏着,挠她脚丫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沈妙言又笑又哭,眼泪都出来了,见这厮还不放过她,一时情急,直接抬手,冲着他那张脸,吧唧就是一掌。 君天澜有些懵,手中动作顿住,偏头去看她,她喘着气,琥珀色瞳眸湿漉漉的,像是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朝后面缩。 冷峻精致的面庞不辨喜怒,君天澜大掌一伸,直接将她拽到怀里,把她的小蛮腰箍得紧紧,挑起她的下巴,声音低沉,“好大的胆子……” 沈妙言仰头看他,他那双暗红色眸子深如古井,鼻梁高挺,淡色的唇轻轻抿起,透出别样的性感,面颊的弧度,完美到无可挑剔。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四哥真好看。 男人清晰地察觉到她眼睛里的惊艳,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下颌,唇角忍不住噙起一点儿笑,“妙妙在垂涎我?” 沈妙言脸蛋绯红,急忙别过视线,扮出一本正经的姿态,认真道:“孔圣人说,食色性也,喜好美丽的事物,乃是本性所致,四哥不能嘲笑我。” 君天澜将她抱到怀中,对着她的耳朵吹气,“君舒影有天下绝色之称,妙妙过去亲近他的时候,也会这般犯花痴吗?” 他的尾音,不自觉带上一点儿冷意。 沈妙言咬住唇瓣,生怕触怒了这尊大魔王,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我没有……他再如何好看,也不是四哥。更何况,四哥曾经教过我,皮囊再如何美丽,那也只是皮囊。喜欢人,该喜欢他的内在,我喜欢四哥,因为四哥顶天立地,是有担当的男人,值得我喜欢。” 开玩笑,这个时候,当然要顺着他的话讲。 君天澜被她哄得心情不错,抱着她娇软的身子,钻进被褥里,“睡吧。” 被窝暖烘烘的,小姑娘窝在他怀里,心中莫名踏实。 过了几日,白清觉过府问脉时,顺便告诉了君天澜,他把顾钦原的药做出来了。 “……已经服用了两日,效果如何,还待观察。” 沈妙言与谢陶正好打游廊经过,听见他的话,沈妙言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少女,只见她紧紧揪着夹袄,因为低着头的缘故,看不清表情。 “你有几分把握?”君天澜声音低沉。 寂静了会儿,白清觉的声音才又传了出来,“三分。那药,史上只有寥寥一点文字记载,并没有确切病例证明切实可行。” 屋中,彻底陷入沉默。 沈妙言轻轻握住谢陶的手,谢陶盯着绣花鞋尖,眼圈悄悄泛了红。 又过了几日,已经到了十二月。 镐京城落了好几场大雪,沈妙言习惯了赖被窝,君天澜下朝了她都没醒,结果就是被男人强制从被窝里捞出来,用温凉的大掌给她穿好衣裳,拖着她去花厅里用膳。 谢陶则整日整日窝在厢房,抱着个小手炉坐在窗边,呆呆看窗外的落雪。 下午,沈妙言会去找谢陶去庭院里堆雪人或者召集打雪仗,然而她总是心不在焉,显而易见是在挂念顾钦原的身体。 沈妙言也曾问过君天澜,顾钦原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可对方始终讳莫如深,任她百般卖乖,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冬日里,天黑得快,沈妙言从小厨房里揣了些年糕糍粑,跑到书房火炉边烤着吃。 君天澜拿着本书端坐在软榻上,从书中抬起头,就瞧见他家这小丫头盘膝坐在羊毛地毯上,旁边红泥小火炉上架着铁丝网,上面摆着几块年糕和糍粑,还温着一壶美酒。 小丫头吃吃喝喝,腮帮子一鼓一鼓,看上去像是住在洞穴里过冬的松鼠,惬意的不得了。 薄唇轻抿,他低头,继续看书。 此时后院,顾明搓着手,领着个大丫鬟进了谢陶的厢房,“顾少夫人,顾府来人了!” 谢陶正对着炉火发呆,听见他的话,连忙回头看去,却见来人正是伺候自己的丫鬟。 大眼睛里难掩失望,她“哦”了声,无动于衷地继续盯向炉火。 那丫鬟双眼噙着泪花,“少夫人,公子他……他……他快不行了!” 谢陶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盯向她,“你说什么?!” “公子他快要不行了,念叨着想要见您最后一面……” 丫鬟哭哭啼啼,抬袖擦泪,顺带遮掩了眼底的无奈与好笑。 她家公子身子恢复得很好,可脾气却愈发暴躁。 公子身在迷雾中,不知道他在挂念什么,可她们这些侍女,却将他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明明就是想念少夫人了,却碍着面子死倔着不肯过来接人,她们侍女一合计,得,还是把事情禀报给大少夫人吧! 大少夫人聪慧,猜到许是小两口闹矛盾了,因此特地想了这么个主意,跟人家太子打过招呼,放她进来告诉少夫人,公子快不行了,请她赶紧回去瞧瞧。 谢陶果然慌得不行,不安地绞着手指,“白先生是神医,他的药应该很有用才是,怎么会不行了……钦原哥哥怎么会不行了……” 她念叨着,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原地转圈圈,又想马上回去,可是心中总有根刺儿,叫她不愿意就这么回去。 那丫鬟哭得越发厉害,“少夫人,公子恐怕拖不了多长时间了,您要赶紧做打算呀!” “我……”谢陶抬袖擦擦眼泪,“我要去见钦原哥哥!” 还有什么刺儿,比钦原哥哥的命更重要! 她拎着裙摆,哭着奔了出去。 那名丫鬟松了口气,紧忙去追她。 第835章 他算计爱情 谢陶一路狂奔回顾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地闯进初心院,却见顾钦原身着白色锦衣,玉冠束发,正临窗描摹。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灯影昏黄,窗外几枝瘦梅印在窗上,愈发衬得他身姿劲瘦病态。 她扶着门框,呆呆望着那个男人,“钦原哥哥?” 顾钦原换了根毛笔,蘸过朱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朵朵红梅,“还知道回来?” 谢陶慢慢走到他身边,但见他的面色在烛火映照下,虽有些惨白,却比从前更添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精神。 一点儿都不像濒死之人。 她抿了抿小嘴,沉吟半晌,才道:“侍女去太子府,说你不久于人世……可你,分明好得很。” 顾钦原慢条斯理地绘完最后一朵梅花,将毛笔搁下,走到旁边木架旁,优雅地在盆中净手,“所以呢?你是为了在我临死前,见我最后一面,才赶回来的?” 谢陶静静望着他,没说话。 顾钦原用毛巾擦干手,淡然地走到她跟前,从袖袋中取出一把匕首,拔出后塞到她手中,又指向自己的心口,“朝这里捅。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倏地睁大眼睛。 “若我死了,才能换你回来,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顾钦原握住她的手腕,指引着她将那匕首停在他胸前,沉静清秀的眉眼,满是看透生死的淡泊,“陶陶,朝这里捅。” “你疯了?!”谢陶将手中匕首扔到地上,“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顾钦原唇角流露出淡笑,“所以,陶陶还是爱着我的?” 谢陶心思被他搅乱,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圈通红,只觉眼前这个男人可怕得紧。 顾钦原轻叹一声,忽然牵了她的手,领着她朝拔步床走去,与她一同在床榻边坐下,语带平静,“我与谢昭,只是利益关系。你也知道,她在宣王府中并不受宠,所以才会被我的三言两语挑拨,愿意帮助太子,对付宣王。” 窗外落了雪,屋内一灯如豆,燃着地龙,格外温暖祥和。 顾钦原握住谢陶的双手,在掌中轻抚,“那些龌龊事,官场之中到处都是。我怕你接受不了,原想瞒着你,却不料被你发现。我这一生,注定要为表哥和顾家而活,尽管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可那却是我必须要做的事。连我自己都觉得肮脏,更何况你……” 他的声音低沉轻缓,透着不经意的温柔,那是他鲜少在谢陶面前流露出的感情。 “你若嫌我肮脏,我愿意与你和离,成全你的干净。”他的眼帘垂得更低,明明说着这种话,却将谢陶的手扣得更紧,“不好的事,我一个人承担就好。陶陶,我只想你好好地活着,干净地活着。” 谢陶有些发怔,钦原哥哥他,从未深情至此。 顾钦原忽然转向她,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慢慢地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他的动作起初很轻,宛如蜻蜓点水。 见谢陶没有反抗,他渐渐得寸进尺,舌尖探进她的唇腔,带着试探,小心翼翼扫过她的每一颗贝齿。 大掌悄无声息地解开少女夹袄上的盘扣。 他俯身,将她往床上压。 “唔……” 谢陶下意识地反抗,男人的手探进她的裙底,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的敏感所在,叫少女身子陡然一软,小嘴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嘤咛。 罗帐垂落。 灯火摇曳,倒映出帐中两个纠缠的身影。 少女由起初的不愿,被男人娴熟的动作逐渐挑逗起来,直至情动,难以自禁地同他缠绵在一块儿。 她双臂勾住男人的脖颈,任由他在她身上肆意挞伐,喘息着,“钦原哥哥……你真的,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吗?” “嗯。”男人声音低沉沙哑,享受着那紧致.湿.润,继而将她翻了个身,从背后挺进。 谢陶紧紧抓住床栏,脖颈高高昂起,宛如天鹅,因为情到深处,而浑身潮.颤,小嘴中更是语无伦次,“那……那你保证,绝对不会喜欢上谢昭……钦原哥哥,谁都可以,只有她不可以……钦原哥哥,只有她不可以……” 男人附到她耳畔,含住她玲珑的耳垂,“我保证。” 谢陶这才放心。 冬夜天寒,芙蓉帐暖。 床上的少女浑身遍布青紫痕迹,乖乖被那人抱在怀中。 此时的她,尚还很单纯,又怎会知道,男人在床上的承诺,大抵都是不可信的呢。 翌日。 沈妙言还在床上酣眠,拂衣进来将她推醒,“郡主,顾少夫人昨夜回顾府了!” “嗯……”沈妙言翻身朝里,迷迷糊糊地正想继续睡,脑子过了一遍拂衣的话,顿时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顾少夫人昨夜回顾府了,听顾府的人说,他们夫妻已经和好,那几个丫鬟,今儿一早就过府,将少夫人的东西都带回去了呢!” “好个顾钦原!”沈妙言捶了下被子,想起什么,顿时连外裳和鞋袜都顾不得穿,跳下床直奔书房。 这事儿不对,若谢陶昨夜回府,该有人告诉她的。 但她并没有收到消息,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有人不想让她知道。 而这府里,有这个权力的,只有君天澜一个人! 小姑娘闯进书房,正瞧见那个男人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正翻阅着本杂史。 “君天澜,你好大的胆子!” 君天澜从书中抬眸,就瞧见他家那丫头赤着双脚,只穿着中衣,头发乱糟糟的,正怒气冲冲地朝他奔来。 “阿陶回府的事,你干嘛瞒着我?!” 沈妙言冲到君天澜面前,双手叉腰,横眉怒目。 君天澜目光扫过她的赤足,伸手把她拽到怀中,捏了捏她的脚,见还算暖和,才没跟她算账,只淡淡道:“人家夫妻的事,你掺和什么?” “顾钦原是个人渣加大变态,阿陶跟着他,肯定还会受苦!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现在和离得了!万一将来有了孩子,她会更痛苦。” 小姑娘振振有词,浑然不觉自己这番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 第836章 钦原喜欢谢陶 大周乃是礼仪之邦,可这套“礼”,也未必全都是对的。 仪礼中讲究男女有别,而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男子的地位,都明显凌驾于女子之上。 所以即便夫妻分开,也大多是男子休妻,鲜少有夫妻和离的。 沈妙言骨子里流着大魏的血,总觉得男女该是平等的,所以自然认为,女子也有权利提出和离。 君天澜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将她打横抱起,朝隔间走去,“钦原喜欢谢陶。” “什么?!” 沈妙言瞪大眼睛,顾钦原那个人渣会喜欢阿陶,这可真是比大冬天刮东南风还要稀罕的事儿了。 君天澜薄唇微扬,“他是我表弟,我了解他。你啊,也别插手他们的事了。” 他将小姑娘放在隔间的床上,拿了衣裳和鞋袜,亲自给她穿好,又帮她洗漱梳头。 他的动作很熟稔,梳的发髻,比一开始进步太多,算得上很精致漂亮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乖乖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他拿着几根发钗在她发髻上比划,总觉得这厮是在把她当女儿养。 可爱情中最幸福的一种,不就是被夫君当成女儿般宠爱吗? 眼见着已是十二月中旬,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镐京城里,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皆都忙碌起来,准备年货和各种礼品。 沈妙言给谢陶下了帖子,约她出来喝茶,两个小姑娘坐在茶楼上,一边聊天一边看长街上的景致,沈妙言注意到街上多了不少外邦人。 “阿陶,你瞧见没有,那几个男人,似乎是草原上人。”她指向骑着马从街心经过的一群人。 谢陶趴在窗台边张望,点点头,“是的呢,你瞧那边几个戴帽子的,好像是魏国的商队。” 沈妙言唏嘘不已,“大周过年时这样热闹吗?竟然能吸引这么多其他国家的人来。” “不是啦!”谢陶笑眯眯喝了口热红豆奶茶,“正月十八,乃是皇上过寿,是普天同庆的万寿节。届时,四国和草原的皇族,要么派高官携重礼前来参加,要么亲自前来参加,可热闹了!” “万寿节……” 沈妙言眨巴眨巴眼睛,如今天下虽然分裂成诸国,可大周到底统一天下长达千年,再加上镐京、洛阳一带,又是文化的发祥地,所以其他国家,明面上暂时还是颇为敬重周国的。 天下局势目前尚算太平,诸国谁都不打算率先挑起战争,以免成为众矢之,也因此,这大周皇帝办万寿节,其他诸国即便称帝,也还是会派使臣携重礼前来意思意思。 “妙妙,我听钦原哥哥他们议事时说,正月的万寿节,会和以往都不同呢!听说呀,其他诸国的皇帝,都会亲自前来!我去过草原和楚国,却不知晓赵国与魏国的人,是什么样……” 谢陶说着,娃娃脸上满是兴奋。 沈妙言呷了口茶,比她多了些深思。 若往年都是诸国派使臣参加,那么正月的这一场,为何诸国皇帝会亲自前来? 她偏过头,又有商队打下方进过,看衣着打扮,该是赵国人。 两个姑娘又坐了会儿,眼见着已是晌午,沈妙言提议道:“云香楼的厨子手艺最好,咱们去那儿吃吧?” 两人结伴去了云香楼,转上四楼,刚在雅间坐下,就闻得隔壁雅间传来一阵瓷器被砸碎的声音。 紧接着,便有粗犷的男声响起:“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叫来!拿这种糙货,是想敷衍谁呢?!” 沈妙言垂眸,淡定地继续喝茶。 春节和万寿节在即,镐京城里到处都是其他诸国的客旅,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有,趁机挑事的应也不在少数,只隔壁这人,在哪间酒楼闹事不好,偏要到云香楼来,恐怕要踢到铁板了。 有女子劝解的声音响起:“公子,我们云香楼是做正经买卖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 “不卖身?!不卖身你把店开到长欢街做什么?啧,莫非本王离京多年,这长欢街,竟不是当初那条烟花柳巷了?!” 男人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傲气,与痞气。 沈妙言缓缓抬起眼帘,她听见那个男人,自称“本王”。 大周皇帝膝下,成年皇子只有四人,二皇子君无极,四皇子君天澜,五皇子君舒影,以及远在洛阳封地上待着的六皇子——厉王,君千弑。 她眸中掠过了然,想来是除夕在即,加上正月间的万寿节,所以君千弑才挑这个时候回来的。 刚想明白,隔壁雅间突然响起桌椅被掀翻的巨响,紧接着便是女子此起彼伏的尖叫。 “妙妙,有人在闹事……”谢陶胆子小,“咱们怎么办呀?” “别怕。”沈妙言反握住她的手,“云香楼背后的人是四哥,厉王他不敢怎么样,咱们先过去瞧瞧。” 说罢,牵了谢陶站起身,朝隔壁雅间走去。 刚迈出去,就瞧见长廊尽头,梳着高髻的妩红尘在侍女的陪同下,正缓步而来。 妩红尘竖起食指挡在唇间,朝沈妙言微微摇首。 沈妙言会意,只站在原地没动。 妩红尘优雅地踏进那座雅间,但见雅间中一片狼藉,几名姑娘瑟缩在墙角,俨然怕极了君千弑的模样。 她朝她们微微使了个眼色,“伺候不周,还不赶紧滚下去?” “是……” 那几名姑娘急忙顺着墙壁跑出雅座。 妩红尘的目光落在雅间靠窗的位置,整座雅室,唯有那处完好无损。 身着黑色细铠的男人,端坐在红木镂山水大椅上,生着一双君家人象征的狭长凤眸,周身的戾气,毫不遮掩。 君千弑也在打量她,从身材到脸蛋,逐一仔细扫过,才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嘛!早点儿过来陪本王,那几个娘们儿,也不必挨骂不是?过来!” 妩红尘站在原地,朝他行了个屈膝礼,不卑不亢地轻笑,“厉王爷,这里是镐京,不是您的洛阳城。您砸坏的物什,将悉数记在您的账上。” 君千弑捏着大椅扶手,眉头一挑,特大爷地张口:“在洛阳城,从来没人敢叫本王付钱。” 第837章 赌约 妩红尘对上他阴鸷的视线,笑容仍旧平静,“您也说,那是洛阳城。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千弑猛地站起身,几个大跨步走到她跟前。 君家的男人皆生得高大,饶是高挑如妩红尘,站在君千弑面前,也仍然需要仰望。 然而即便抬头仰望,她也仍然没有输了气场。 沈妙言牵着谢陶站在长廊中,只觉那雅座中的两人气势相当。 一个青楼里的主事姑娘,竟能与封疆王爷气场相当,这本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沈妙言又想起张祁云那晚说过的话,他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妩红尘是赵国的公主。 今日看来,妩红尘那身若有若无的尊贵,似乎的确能佐证张祁云的话。 就在她想这些事时,忽然听到“啪”的一声。 她抬起头,妩红尘捂着面颊,被打得朝后面退了几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千弑大掌直接掐住妩红尘纤细的脖颈,笑容冷漠,“本王在洛阳城如此,在镐京城,同样也能如此!别以为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貌,本王就会怜香惜玉,像你这种出身的贱人,就该乖乖听男人的话,好好婉转承欢!” 妩红尘白嫩的面容,渐渐涨成红色,声音透出嘶哑,“王爷莫要忘了,当年为何会被发配去洛阳……王爷杀了小女子无所谓,若传到圣上耳中,恐怕等不到除夕,您又会被遣回洛阳……” 她的眼神很平静,好似并不是在威胁当朝王爷,而只是寻常与人家话。 沈妙言听见这番话,隐约记起,曾在四哥书房的卷宗上,看到过关于厉王君千弑的记载。 当年他在镐京城为非作歹,这才得了个“厉”字做封号,皇上见着他就头疼厌恶,直接将他发配去洛阳,算是眼不见为净。 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年末时,他才有机会回镐京,可其他兄弟都待在镐京城,这对厉王而言,无异于一种羞辱。 妩红尘那番话说完,君千弑的手劲儿明显小了些,面上却还是盛着薄怒,“你敢威胁本王?!” “小女子不敢,只是与王爷讲道理罢了。” “哼。” 君千弑的暴脾气稍稍收敛了些,正寻思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忽然一声暴喝响起,他抬头看去,君无极不知何时出现在雅座门口,身形如箭,直接拎着拳头朝他揍过来! 回过神的沈妙言也呆了呆,下一瞬,就瞧见君无极将君千弑揍翻在地,骑在他身上,一拳接着一拳朝他身上招呼,“小兔崽子长本事了,连你嫂子都敢动!” 君千弑被打懵了,等回过神,俊脸早已挨了好几拳,他一个翻身将君无极掀倒在地,两人交手几招,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才各自松手。 君千弑退后几步,理了理衣裳,难以言喻的目光从妩红尘脸上扫过,难掩嫌弃,“我说,二哥,你看上这个青楼妓子了?!不是做弟弟的说你,她这出身……” 君无极挡在妩红尘面前,虎着一张脸,“你懂什么?!” 君千弑揉了揉鼻子,收回视线,淡淡道:“你喜欢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君无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儿好的表情,“你才回来,大约还没看过四弟,我明儿在云香楼置办一桌酒席,到时候咱们兄弟,好好喝酒。” “君天澜?”君千弑眸中露出冷笑,“我虽远在洛阳,却又听过他的‘光辉事迹’!他倒是有点儿手段,这才归来多久,就能坐到太子的位置上。二哥,他当了太子,五哥怎么办?” 君无极瞪了他一眼,“这种话,也是你能拿来出随便评说的?” “那成吧,酒宴什么的,随二哥安排。”君千弑笑得没心没肺,背着手抬脚朝外走。 刚跨出雅座,就瞧见站在旁边的沈妙言与谢陶。 他眉头一挑,目光顿在沈妙言脸上,眼睛里都是淫.光,“哟,这儿还有个极品美人……” 他搓着手凑过去,笑眯眯的,“你可卖身?” 君无极跟出来,一眼瞧见被他调戏的对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将君千弑拉回来,“我的祖宗,你可招惹不起她!” 君千弑仍笑嘻嘻盯着沈妙言,“为何?” 君无极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君千弑凤眸中掠过了然,唇角的笑容却越发意味深长,“说起来,太子妃也算得上本王的师姐,你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郡主,抢了本王师姐的男人,真是该打!” 沈妙言笔直地站在原地,不卑不亢,“燕虚大师,是你的师父?” “呵,师父前些年游历洛阳城,见本王天资聪慧、骨骼清奇,因此特地收本王为徒!本王警告你,太子妃以后就是本王罩着的人了,你少打她主意!” 沈妙言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倒映出他那张骄傲的脸,心底都是了然。 这君千弑,明显是从小就没被教好,才干出那些强抢民女、买东西不付账的蠢事。 不过他倒是很听君无极的话,再加上肯为薛宝璋这般出头,可见心里,或许还存有几分良善。 红润精致的唇角微微翘起,她握住腰间的弯刀,“我还偏就打了她的主意,不如请王爷赐教几招?” 薛宝璋和燕虚大师,与大长公主的死有关。 薛宝璋不放过她,她更不会放过薛宝璋。 君千弑盯着面前的少女,她看起来娇小玲珑,可摆出的战斗姿势,竟意外地标准。 他拿过侍从捧来的重尺,薄唇含着的笑逐渐冷酷起来,“有意思……” 君无极骇了一跳,跑到两人中间,“六弟、小表妹,刀剑无眼,这可使不得呀!” 君千弑的视线越过君无极,盯紧了沈妙言的脸,“你可敢跟本王打个赌?” “愿闻其详。”沈妙言双手握紧了弯刀,眼中戒备如猫。 君千弑声音清脆,“若本王赢了,你搬出太子府,从今往后,不许再缠着太子。” “可以。不过……”沈妙言勾起唇角,“若本郡主赢了,你君千弑当众给本郡主跪进茶水,从此唤本郡主师父,改投本郡主门下!” 第838章 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君千弑挑眉,“你这女娃娃,瞧着长得粉嫩嫩,心思怎的这般腹黑歹毒?!”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怎么,厉王怕了?” “谁怕你?!赌就赌!二哥,你今儿帮我们做个见证!”君千弑舔了舔唇瓣,眼中阴狠的光一重盖过一重,像是只盯上小白兔的秃鹰,“沈妙言,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沈妙言敛去脸上多余的表情,小脸清寒如霜。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担忧不已,想劝她慎重,可是望着她的侧脸,就知道她主意已定,旁人是怎么劝都不行的。 她退到旁边,小声道:“妙妙,你一定要当心啊……” 妩红尘精致的黛眉微微蹙起,朝身边的侍女低语了几句,那侍女点点头,悄悄离开。 游廊狭窄。 君千弑生得高大威猛,手中那把锃亮的重尺,长达三尺有余(一米多),足有小半个手掌那么厚,可他拎着,却好似半点儿感觉不到重量,冷笑了声,高高举起重尺,猛地砸向沈妙言。 沈妙言灵巧地一跃而起,脚尖轻轻点在四楼的雕花扶栏上,微微侧目,就瞧见遭到重尺击打的地板,竟生生碎裂开无数缝隙! 整座云香楼的人都被这“砰”一声巨响惊动,纷纷跑出雅座,抬头望向四楼。 身着黑色细铠的男人拎起重尺,转身就扫向沈妙言站立的横栏。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跃到不远处,轻盈宛如飞燕,“你师父,就教了你如何使用一身蛮力?” “蛮力?!”君千弑气红了脸,扛着重尺去追沈妙言,“你少在这儿说我师父坏话!” 那把重尺被他挥舞得呼呼作响,所经之处,砸碎了无数精致的壁画、雕花扶栏、梨木地板,连几座雅间的门窗都没能幸免。 沈妙言被他逼到游廊尽头,清丽稚嫩的小脸上,噙起玩味儿的笑容,“你师父教导薛宝璋谋略纵横,却只教你这毫无用处的钝尺,君千弑,你怕是个傻子吧?” 不带痕迹的挑拨离间。 君千弑一张俊脸气得黑红黑红,不顾一切地将重尺举过头顶,咆哮一声,那重尺在空中划出残影,迅速砸向被逼入死角的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楼下抬头观战的众人纷纷发出紧张的轻呼,谢陶更是紧张地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君无极暗叫一声不好,那招数太过狠辣,恐怕小表妹根本躲不过。 想着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表妹被砸成肉饼,君无极一阵心疼,正要出手相助,却见身着绯色罗裙的少女凌空而起,踩着那重尺底部,足尖点在君千弑脑袋上,一跃而至扶栏上,广袖罗裙缓缓坠下。 宛如跳舞。 她回头,朝君千弑挑衅一笑。 明明是嚣张至极的笑容,君千弑看着,却莫名怔了怔,好漂亮! 沈妙言见他发呆,挑起眉尖,朝他勾勾手,“过来。” 君千弑回过神,急忙堆起一脸愤怒,扛着重尺追上去。 沈妙言这段时日待在太子府,并非每日都在懒散地吃吃喝喝。 君天澜亲自教了她一套步法、两套刀法,她身上挂着的两柄弯刀,也都是从他库房中挑出来的宝刀。 楼下的众人,只看见肌肤映雪的美人身着火红色广袖罗裙,从四楼朱红色扶栏上一跃而下,仿佛仙子般,旋转落于大厅正中央。 她很美,但并非是那种流于表面的美。 她脸上的一颦一笑,那眉梢眼角的万种风情,都像是烙印在骨子里,琥珀色双眸中的一点流光,就足以勾魂摄魄。 “去死吧!”君千弑运着轻功追赶下来,重尺毫不犹豫地砸向沈妙言的脑袋。 小姑娘抬起弯刀相迎。 那柄弯刀在巨大的重尺前,实在渺小的可笑,像是螳臂当车。 再加上两人身形的差距,这场战斗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小鲤鱼在和一条蛟龙搏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完了,那位乐阳郡主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生得那么美,真是可惜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妙言的弯刀,竟然硬生生把君千弑的重尺架在半空上,对方根本无法再压下分毫。 君千弑惊诧地盯着这娇小玲珑的姑娘,他知道自己的臂力有多大,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丫头片子,看着娇气得很,竟然能与他的臂力持平?! 开什么玩笑! 沈妙言在他发怔间将他推开,仗着身形娇小、武器灵活,一次次避开他的致命攻击。 君千弑每每以为要逮到她时,却都被她逃开来,她就像是一尾鱼,滑溜溜叫他根本捉不住,气得他胡乱挥舞起重尺,连章法都忘了,“就知道闪躲,真是没用!” “呵……”沈妙言的身影宛如蝴蝶般上下翩飞,“有没有用,最后一刻才知道!” 四楼,君无极惊诧地望着楼下那幕戏,“我怎么不知道,这小表妹竟然这么厉害?若面对面对碰,她恐怕不是六弟的对手。可她先将六弟的力气消耗殆尽,再主动发起攻击,六弟的胜算就小了……好聪明的丫头!” 妩红尘轻笑,“殿下选中的女孩儿,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君无极偏头看她,小心翼翼去牵她的手,“刚刚我弟弟无礼,抱歉。” 妩红尘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我沦落风尘,这些年,那种话并没有少听,所以并不介意,端王不必挂怀,更不必为此致歉。” 君无极目光落在自己空落落的手掌上,沉默半晌,缓缓收回手,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会娶你。等你成了堂堂正正的端王妃,就不会再有人敢对你说那种话。” “红尘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端王殿下,请殿下莫要再开这种玩笑。” 君无极蹙眉,“这些时日以来,我的心意,你还看不清楚吗?自打遇上你,府中那些侧妃侍妾,就都被我丢在后院,再也没有去找过。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妩红尘面容清冷,沉默以对。 君无极眉尖蹙得更深,再次握住她的手,“那夜,你的一支秦王破阵舞,叫我彻底倾倒……我喜欢你,无关你的出身,无关你的身份……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 君千弑,是一位书友宝宝提供的名字哦,觉得跟人物性格挺符合的,就用上来啦~ 第839章 她赢了赌局 妩红尘对上他的双眼,他的眼中充满了纯净与深情。卡Kа酷Ku尐裞網 是,纯净。 那样干净的眼神,在其他男人眼中,已经很少能够看到了。 妩红尘鼻尖莫名发酸,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对不起……” 大仇未报,她没资格去谈儿女情长。 君无极的眼中,一点点露出失望。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两人看去,只见重尺堪堪从沈妙言脑袋顶掠过,将她髻上的珍珠发钗扫落在地,满头青丝披散下来,红衣妩媚,衬着那张白莹莹的巴掌脸,愈发显得小姑娘精致妖媚,哪怕一个简单的眼神,都勾人得紧。 君千弑的体力早已被消耗的七七八八,吭哧吭哧地举着重尺,盯着那张祸水般的容颜,忍不住发痴。 沈妙言唇角翘起腹黑的弧度,足尖点地,运起君舒影教她的花间蝶影步,身形迅速消失在原地。 君千弑脑子一顿,紧张地朝四周张望,却听见有娇俏动人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呆子,这儿!” 他急忙拖着重尺转身,可背后空空如也,哪里有那小姑娘的身影! 破风声自背后传来,他紧忙拽起重尺转身招架,还未来得及举起,一张嫩生生的小脸已近在咫尺,挂着天真俏皮的笑容,叫人心动。 然而他发呆的刹那,胸膛一痛,整个人都被踹了出去! 君千弑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力气竟也能这么大! 他倒飞出去,将一张胡桃木雕花桌撞得七零八落,费了半天功夫才从一堆灰中坐起身,刚回过神,就瞧见一柄弯刀抵在他的咽喉上。 沈妙言笑吟吟的,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燕虚大师的徒弟,也不过如此。你师姐不如我,你君千弑,同样不如我!什么狗皮倒灶的大师,恐怕,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吧?” “你……”君千弑气红了一张俊脸,盯着沈妙言,半晌说不出话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收了弯刀,慵懒地在旁边大椅上落座,指尖轻轻叩击着扶手,“愿赌服输,你输了。” 君千弑被灰尘呛得直咳嗽,一脸晦气地爬起来,拍拍屁股,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本王忘了刚刚的赌局!” 开什么玩笑,让他堂堂厉王,给一个小丫头片子跪进茶水、还认她当师父,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沈妙言把玩着手里的弯刀,抬头望向四楼,声音甜甜:“二表哥,你瞧,五表哥他不认账……” 君无极算是君家中的奇葩,最珍惜在乎血缘手足,一声“二表哥”,叫他的心柔软了大半儿,连忙从四楼掠下来,假装很严肃地咳嗽了声,对君千弑威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五弟,你可不能不认账。” “二哥,我可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这个死丫头片子,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你怎的就向着她?跪进茶水,那可是跪进茶水啊!还让我拜她为师,凭啥啊?!” 君千弑是个火爆脾气,当即就杠上了。 沈妙言晃悠着双腿,随手从旁边花几上捞了块儿点心吃,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君千弑,幽幽道:“凭你输了。” “你——”君千弑气得扛起重尺,“刚刚不算,咱们重来!” 闹得正欢时,云香楼外响起脚步声。 沈妙言偏头看向大门外,只见七八个侍女簇拥着薛宝璋,薛宝璋则扶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正缓缓跨进门槛。 那老者生得高大,但略有些佝偻,看起来有六七十岁了,身子不大好,长着一张还算慈眉善目的脸。 “师父!” 君千弑高呼一声,急忙走过去扶住他另一边,“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到镐京城的?怎么也不给徒儿打声招呼?” 说着,目光扫过薛宝璋,笑得非常和善,“这位就是师姐吧?” 薛宝璋微微颔首,“厉王。” 云香楼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望着那位老者。 燕虚大师的名声,整个大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据说燕虚大师过去隐居东郊山脉时,当今圣上曾三次亲自入山,想请他出仕为官,甚至奉上了国师之位,却都被一一拒绝。 据说数年前北狄铁骑南下侵犯,数位将军束手无策,是燕虚大师授以锦囊,才将北狄铁骑驱逐回那个冰天雪地的国度,保得大周北疆安宁。 据说昔日大魏皇族率领百万雄兵渡过峡海,是燕虚大师亲自出山,单人单骑,以三寸不烂之舌,将百万雄兵又给撵了回去。 燕虚大师这个名号,于大周百姓而言,代表着传奇,代表着守护,是比父母官还要可靠的人。 他们信赖他,也因此信赖他亲手教导出的两个徒弟。 原本坐着观战的宾客们,下意识地起身,朝燕虚大师行礼。 君千弑得意洋洋地斜睨向沈妙言,却见小姑娘仍旧端坐着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吃着那块梅花酥饼。 他登时不乐意了,“喂,沈妙言,你看见我师父没有?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妙言咽下最后一点儿梅花酥饼,舔了舔手指头,笑呵呵地抬头,“你说这个老头儿?我看见了呀!我又不瞎!” “你——”君千弑语塞。 燕虚大师轻轻拍了拍君千弑的手背,含笑望向沈妙言,“老朽听说,有人想要老朽的徒儿改投其他人门下,一时惊诧,这才急忙赶过来瞧瞧。老朽还听说,有人当众侮蔑两个徒儿……不知,那人到底是何方高人?” 他声音平稳低沉,坦坦荡荡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倒显得沈妙言小家子气。 可小姑娘仍旧端坐着,余光扫过那师徒三人,一想到他们或许跟大长公主的死有关,胸腔里就忍不住地窜火。 她强忍住不忿,又从旁边碟子里捡了块儿梅花饼吃,垂下眼睫遮挡住眸子里的冷意,语带委屈,“你徒弟自个儿不守信用,你却弄了这么大一套阵仗,向我一个小姑娘兴师问罪……” 她眼圈微红,孤零零坐在大椅上的模样,看起来柔柔弱弱,与燕虚大师那边的人多势众,形成鲜明对比。 第840章 孤惯着她 人皆有爱美之心,此时的沈妙言美得灵动,美得勾魂摄魄,扮出这么梨花带雨的姿态,实在叫人怜惜。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姑娘小口小口咬着梅花饼,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作态有何不妥。 观四哥行事,也并非事事都讲究手段的光明磊落。 对方耍阴的,莫非她还要跟人家讲大道理不成? 她又不是傻瓜。 薛宝璋眼中冷意弥漫,淡淡道:“师父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调解厉王与你的赌局。师父年事已高,毕生本事,都授予我二人。你如今仅凭一场胡来的赌局,就想让师弟离开师门,置师道于何地?若人人效仿,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说着,轻轻叹息一声,“乐阳,你在太子府中乱来,自有太子惯着你。可在外面,还望你行事记得分寸。” 一番话颠倒黑白,让沈妙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任性胡为、不知轻重的刁蛮小姐。 四周围观的人群中,渐渐起了议论声。 “是啊,燕虚大师为国操劳,膝下无儿无女,唯有两个徒儿尽孝,这乐阳郡主却非要进行什么赌局,将人家辛苦培养出来的徒弟抢走,真是不懂事。” “她到底不是我大周人,自然不会如我等这般感激燕虚大师。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是太子妃端庄持重,这般仪态,将来方能母仪天下。”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全然忘记了这场赌局,分明是君千弑先挑起的。 沈妙言眼底掠过阴沉,紧盯着薛宝璋,对方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似是讽刺,可声音听起来却颇为关切,“罢了,诸位莫要再议论了。乐阳说不过人就爱哭,待会儿把她欺负得哭鼻子,本妃可又要花时间去哄。” 一番话,既抹黑了沈妙言,又在人前显得她薛宝璋落落大方。 然,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 “太子府中,孤惯着她。太子府外,孤照样惯着她。哭鼻子,孤也愿意哄。” 简单的几句话,像是朝平静的湖面投进一块巨石,刹那激起惊涛骇浪。 众人震惊地望向大门外,人群散开,犀簪束发的高大男人,缓缓跨进门槛。 他身着暗金色锦袍,外面套了件墨色绣金松石大氅,金带束腰,脚踩祥云厚底皂靴,身姿高大健硕,面庞冷峻精致。 沈妙言静静望着那个肩膀上还有落雪的男人,他站在人群中,那么多人,可她那双琥珀色瞳眸里,却只倒映出了他一个。 明明被薛宝璋他们欺负时没有哭,可此时被他如此维护,她的鼻尖,却莫名发酸。 “四哥……” 她软糯糯地唤了声。 君天澜远远地看着她,薄唇微不可察地翘起一点儿,很快就又抿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转向燕虚大师和君千弑,“燕虚大师、六弟。” 燕虚大师深邃的目光扫过他的面庞,很快收回。 君千弑打量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兄长,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唤了声“四皇兄”。 寂静之中,君天澜直接把来意挑明,“听闻六弟与乐阳玩了一场赌局,六弟输了?” 君千弑面颊微烫,点点头,“是的,但其实——” 君天澜转向君无极,“二哥也在,可知若六弟输了,该当如何?” 君无极扫了眼君千弑,把跪进茶水、改拜师父的事儿说了一遍。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撩起后裾,面无表情地在大椅上落座,“既如此,六弟还在等什么?” “我,她,她……” 君千弑指着沈妙言,正要控诉一番这少女的“罪行”,对上君天澜那双暗红色瞳眸,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令人畏惧。 君千弑在洛阳城横行霸道惯了,在镐京城时则最怕他父皇,可如今,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子皇兄,却没来由地察觉到危险。 “师父……”见君千弑快要撑不住君天澜的威压,薛宝璋轻轻唤了声。 燕虚大师的双眼只盯着君天澜,半晌后,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门外走去。 薛宝璋惊诧地睁大美眸,“师父?” 燕虚大师都走了,没人给君千弑撑腰,他哭丧个脸,不情不愿地蹭到沈妙言身边,余光扫了眼那小姑娘,脸上愈发显得苦大仇深。 妩红尘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侍女奉上热茶。 沈妙言坐姿慵懒,一手撑着脑袋,眼波飞过君天澜的侧脸,小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蜜。 男人靠谱就是好啊,出门都有人撑腰,省得她跟薛宝璋费嘴皮子功夫。 君千弑捧着热茶,俊脸上都是不乐意,“给!” 沈妙言抬头看他,眉眼弯弯,“这跪进茶水,讲究的,其实是一个‘跪’字。” 君千弑顿时暴跳如雷,“你不要太过分——” “但是,”沈妙言打断他的话,抬手接了那盏茶,“本郡主大度,不跟你计较那些。不过你如今是本郡主的徒儿,本郡主今日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人呢,要言而有信,懂?” 她斜眼看向铁塔般的男人。 君千弑瞪着她,明明该生气的,可是她这么一斜眼,那琥珀色瞳眸中眼波流转,眉梢眼角还有隐隐的媚态天成,红衣乌发,雪肤冰肌,一点朱唇微微翘起,真真是世上少有的灵动美人。 胸腔中的怒火,无端被浇灭。 少女声音软糯,带着一点儿兴奋,“快叫声师父我听听!” 君千弑磨蹭了会儿,暗暗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软哒哒地唤出声:“师父!” 沈妙言眼中迸出光彩,站起身,正要说话,却察觉这货高出自己许多。 她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趴下来。 君千弑以为她有什么悄悄话要说,狐疑地在她面前弯下腰,脑袋就被少女摸了一下。 他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还未发火,就听到她柔柔道:“乖……” 完全是摸小狗时的语气! “嗨我这暴脾气!” 君千弑怒不可遏,撸起袖管刚要发火,余光扫到君天澜,天大的火气,也被他周身那摄人的冷意给消除殆尽。 第841章 我看你长得矮 沈妙言挑眉,“你挽袖子,是想打架?” 君千弑撸袖子的动作顿住,抬手揉了揉鼻子,作势端起花几上的点心,换上一脸殷勤,“师父,来吃……” 薛宝璋冷冷扫了眼这两活宝,转身去追燕虚大师了。 见酒楼中的人还在朝这边观望,妩红尘步出来,仪态婀娜,“今日让诸位看了一场闹剧,是云香楼的不是,小女子在这里向诸位陪个不是。除夕在即,今天诸位在云香楼点的所有佳肴美酒,皆都免费,以恭贺新禧。” 说是恭贺新禧,在场之人心知肚明这是云香楼笼络人心的手段。 不过妩红尘这番话叫他们心中听着舒坦,因此众人纷纷道过谢,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吃酒。 君无极拍了拍君千弑的肩膀,乐呵呵地打圆场,“择日不如撞日,我已派人去请五弟过来,咱哥儿几个去楼上吃一桌宴席,不醉不归!” 他是铁了心想让这几个兄弟和好。 沈妙言瞧见门外有一顶绣着莲花纹的软轿抬过来,于是起身,走过去拉了拉君天澜的衣袖,“你们喝酒,我就不留下来了。四哥,你晚上早些回去。” 君天澜微微颔首,她牵住谢陶的手,朝门外走去。 门外雪天一色,银白绣金丝软轿在雪地里停下,穿着精致的女童,优雅地撩开轿帘。 君舒影身着云白锦纹外裳,三千青丝用乌木簪挽起一半,绝美的面容上满是漠然,慵懒地从软轿中步出。 沈妙言与他错身而过。 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遍布冷讽,他目不斜视,抬步踏进了云香楼。 少女握着谢陶的手紧了紧,回头望了眼他的背影,终是无话可说。 夜色如墨。 沈妙言系着斗篷,独自站在东流院的屋檐下,仰头看去,屋檐下挂着的红绉纱灯笼在茫茫黑夜中散发出团团光晕,无数洁白的雪花在这光晕中飞舞坠落,透着神秘的美。 她伸出手,试图去接那些雪。 柔软的雪花落入掌心,她就着灯火细细凝视,尚未观察到它的形状,它就已融化成水。 正怅然若失间,院门被打开,小厮们提着灯笼,簇拥着穿墨色大氅的男人走进来。 男人凤眸深沉,面庞冷峻,在灯火中,宛如神明。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很快穿过庭院,跨上台阶,握住她的双手,蹙起深眉,“手怎么这样凉?进屋。” 说着,拥了她,朝屋里走去。 屋中灯火通明,因为燃着地龙,更是温暖如春。 沈妙言替他脱掉大氅挂在衣架上,又凑近他的胸膛闻了闻,黛眉不悦地蹙起,娇嗔出声:“四哥,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君天澜见她嫌弃,轻笑了下,抬手捏了捏眉心,“二哥劝起酒来没分寸,因此多喝了几瓶。” 他不会告诉她,刚刚酒席上,他和君舒影是怎么用坛子拼酒的。 他们都想争她,可世上,她只有一个啊。 君天澜拉着沈妙言滚到床上,连外袍都没脱,抱着她就想睡觉。 沈妙言不乐意,抬脚去踹他,“去沐浴!” “别闹。” “难闻死了!” 沈妙言炸毛,直接一脚将他踹下床,“夜凛,带你家主子去沐浴!” 等君天澜终于沐浴回来,却见沈妙言也已洗过澡,换了一身崭新的中衣,正盘膝坐在拔步床上,翻看一本兵书。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上了床,从背后抱住她,“妙妙对兵书也有兴趣?” “你床头只有兵书。”小姑娘说着,翻了一页,目光扫过那些文字,指着其中一处,笑道,“那个什么燕虚,仅凭一己之力劝退大魏百万兵力,这样的案例,竟也被记在书里了。我怎么觉着,他就是个招摇撞骗的?” 君天澜毫不在意她的评价,只侧头亲吻她的面颊,糊了她一脸口水,又去亲她的耳垂和颈子。 “痒……”沈妙言不乐意,胳膊肘朝后推了他一下。 君天澜夺了她的书,拥着她钻进被褥,有些疲惫地阖上眼帘,将她搂在怀中,“夜深了,睡吧。” 他的怀抱里还残留着一点儿烈酒的气息。 沈妙言窝在他怀中,蹙了蹙眉尖,不安地进入梦乡。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君天澜已经去上朝了。 她起来梳洗打扮了下,步出寝屋,瞧见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庭院里雪积得很厚,三只小狼正在雪地里撒欢。 见她出来,小狼们纷纷奔过来,亲昵地去蹭她的腿。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 她蹲下去,轻轻抚摸它们的脑袋。 三只小狼已经长得很大了,比寻常狗子都要大,俊美健壮,颇有狼的威严,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听话。 他们正亲近时,拂衣蹙着眉尖过来,“郡主,厉王求见。” “厉王?”沈妙言抬头,想起君千弑那张欠扁的脸,唇角微微弯起,“让他进来。” 君千弑提着盒点心,大大咧咧被请进来,一眼瞧见那三只小狼,不由变了脸色,急忙奔过来,将那三只小狼赶走,“去去去!” 三只小狼不开心地被撵走,徘徊在不远处,好奇地张望着他们。 “你做什么?”沈妙言不悦挑眉。 君千弑开口,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乐阳,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养狼!你知不知道狼有多危险?!它们会咬人的!” “它们听话得很。还有,你该叫我师父!”沈妙言毫不客气地纠正他。 “哼!”君千弑翻了个白眼,走到她跟前,把那盒点心递给她,“喏,给你的。洛阳城的牡丹饼,美容养颜,别处吃不到的!” 沈妙言瞅着他那傲娇的小眼神,狐疑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会……在饼里下毒吧?” 君千弑急了,“你胡说什么?我看你长得矮,才想着拿些点心给你吃的!不识好人心,把东西还我!” 沈妙言嘴角抽了抽,她一点都不矮好嘛! 明明是他们君家的男人长得太高了! 她把点心藏到身后,撇嘴道:“也就是说,你是带着礼物来孝敬为师?” “谁要孝敬你了!”君千弑一急,脱口而出,“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 更正:昨晚章节写错了(已改正),正确排序是:二皇子君无极、四皇子君天澜、五皇子君舒影、六皇子君千弑,当时写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后来果然是弄错顺序了,哈哈! 第842章 傲娇的厉王殿下 “谁要孝敬你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君千弑急忙止住话头,面颊微红,扭过脸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才不要告诉这个得瑟的小丫头片子,他昨晚惦记了她一宿! “看看我?”沈妙言拧巴着小脸,“我说,你别是个傻子吧?我昨天都那么对你了,你还非要来看我,看我做什么啊?你们君家的男人,莫不是都有毛病?” 君千弑脸红的更加厉害,伸手就去夺那盒牡丹饼,“我不给你吃了!你还给我!” 沈妙言灵巧地转过身,将那饼递给拂衣,笑眯眯对他道:“别闹了,我得去花厅用膳,乖徒儿若是没用早膳,可以随我一道。” 君千弑满脸傲娇,“谁要给你共进早膳了!” “那我自己去了,拂衣,送厉王出府。”沈妙言毫不客气,抬步就朝花厅走。 “嗨我这暴脾气!”君千弑跳脚,见她不为所动地继续往前走,连忙傲娇又别扭地追上去,“你等等,我也要用早膳!不过我只是因为想尝尝太子府的伙食,才不是因为你!” 沈妙言大步在前面走,唇角高高扬起,“你不用去上朝?” “上什么劳什子的鬼朝!”君千弑追上她,低头见她只及到自己胸口,眼睛里多了些洋洋得意,“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你是如何治理洛阳的?”沈妙言扭头,一眼看到他来不及收起的得瑟。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脸色有点儿黑,其实她的身量真的不算矮,只是君家的男人普遍偏高,跟他们站在一块儿,自然显得她矮。 君千弑避开她的目光,揉了揉鼻子,“我师父帮我治理啊!洛阳的政事,都是他在操劳,所以说我师父待我可好了!” “呵……”沈妙言想起那位老者,“顺带把你在洛阳的势力架空,嗯,待你真好。” “你——”君千弑气得不行,“懒得跟你说!” 君天澜下朝回来,就瞧见东流院里,沈妙言抱着手炉坐在檐下,君千弑费劲儿地把两个巨大的雪球堆在一处。 他身后的顾明轻声道:“今儿厉王殿下在咱们这儿呆了一整天,属下怎么赶、怎么暗示,他都不肯走。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负手看了会儿,只见君千弑堆好雪人,屁颠屁颠儿地凑到他家小丫头跟前。 他家小丫头似乎表扬了他两句,他那张脸,立即笑成了一朵花儿。 君天澜几乎敢肯定,若君千弑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到天上去了。 他冷冷咳嗽了声。 君千弑回头,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 君天澜沉着脸走到檐下,“你在孤府中,作何?” “自然是来探望我师父。”君千弑十分不爽他管东管西的态度。 “你探望过,可以走了。” 君千弑冷笑,“那可不成,我要跟我师父一起用晚膳。” 君天澜懒得同他废话,握住沈妙言的手,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不在时,可有乖乖的?” 君千弑发现沈妙言在面对君天澜时,跟面对别人时都不一样。 她在别人面前很嚣张,可是在他面前,她很乖。 这个认知,叫他心中莫名不舒服。 他正想说点儿什么,君天澜带着沈妙言起身,朝寝屋里走去。 他急忙跟上,瞧见他那位便宜皇兄在窗边软榻上坐了,把那小丫头片子抱在腿上,一边将她额前的碎发捋起,一边轻言细语。 那脸上的温柔,啧啧…… 他看着,心中又开始不舒服,正要上前将那小丫头片子从他腿上拉下来,谁知君天澜竟然吻住了那丫头片子的小嘴! 他看得火冒三丈,最后黑着脸,拂袖离去。 君天澜余光瞥见他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勾。 惦记他家小丫头的人,着实太多了。 已是年末。 除夕、春节、元宵、万寿节,几乎是连在一块儿的,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镐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城中所有地方都取消了宵禁,各种彩灯高高挂起,每每入夜,从高空俯瞰,整座镐京城宛如灯海,在漆黑的大地上熠熠生辉。 太子府中,原本按规矩该由薛宝璋掌管过年事宜,可君天澜不曾把掌家权给她,因此一切事宜,都还是由顾明亲自操持。 镐京城不比在楚国京城那会儿,这儿规矩多,君天澜的身份也更加敏感,所以事事都务求精细,从置办的礼品到府中的布置,严守规矩,绝不能乱了分寸给人落下把柄。 京中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将道路都给堵塞了,朝中休沐数日,君天澜得了空,每日陪沈妙言在屋中下棋,无人打搅,日子平静,除了他心心念念在床上的那事儿干不成,其余倒也还算无可挑剔。 傍晚时分,沈妙言抱着暖炉从花厅穿过游廊,瞧见外面又落了雪。 枝头红梅在雪中开得妖娆,她驻足而立,听见有路过的丫鬟议论: “听负责采购的大哥说,外面街上有好多其他国家的人,可热闹了!” “万寿节在即,想来等过了春节,诸国的使者也该到了。听说今年那些皇帝会亲自前来,我真想出府去瞧瞧,看看他们都长什么样。” 她们好奇的声音,渐渐飘远。 沈妙言静静凝视雪景,总觉这镐京城平和详乐的氛围下,正酝酿着天大的阴谋。 她的目光落在更远的天际,但见乌云滚滚,黑压压的浓厚色调叫人心头发恘。 风雪欲来。 此时小书房里,顾钦原正与君天澜对弈。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不少,曾经总是苍白的面容如今隐隐现出红润,瞳眸中盛着淡淡的光,从前无法支起衣裳的消瘦也在逐渐消失。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拈起一枚棋子,缓缓道:“……当初五王之乱前,贤王的封地正是洛阳。我猜测他若没死,或许会回到洛阳重组旧部,可咱们的人在洛阳翻了个遍,也没翻出任何蛛丝马迹。” “我更感兴趣的是,他是如何在五王之乱中活下来的。”君天澜跟着落子,“他被关进宗人府,是死透了,才会被抬出去,藏进皇陵。” 顾钦原凝眸,沉默片刻,试探着道:“表兄可还记得,当初安似雪是如何从楚宫中逃脱的?” 第843章 四哥,你还有我 君天澜挑眉,“你是说,假死药?” “清觉能够制出假死药,他的师父定然也能。卡Kа酷Ku尐裞網当初他师父还活着,且在宫中担任太医……”顾钦原轻声,“若他师父为了某些缘故去帮贤王一把,也未必不可能。只是素闻那位老太医虽被称作神医再世,却只伺候皇帝,绝不替其他人看诊。贤王,如何请的动他?” 君天澜垂眸,轻轻捻着指间的棋子,“除了皇帝,还有一个人,请的动他。” 顾钦原面露不解。 君天澜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显然不大好,“天色不早,我让夜凛送你回顾府。” 顾钦原走后,君天澜遣夜寒去把韩棠之请了来。 韩棠之瞧见他面色不大对劲儿,不由蹙眉,“殿下?” “你去宗人府,把淳和五年八月,去宗人府探望的人员名单抄录一份交给我。记着,别叫人发现。” 君天澜把玩着几颗黑玉棋子,他记得卷宗记载,贤王正是死于这一年八月。 韩棠之郑重点头,立即去办。 他擅长暗杀,宣王的几名亲信,包括萧城诀,都死在了他的剑下。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暗杀者,同样擅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做事。 殿下没有出动手底下的暗卫,却直接用了他,可见这事非同小可。 入夜。 韩棠之的动作很快,已经把宗人府淳和五年八月的卷宗抄录了一卷送过来。 君天澜独自坐在书房,在灯火下细细翻看,目光很快顿在其中一行字上。 握着卷宗的手指,忍不住地收紧。 是她,果然是她…… 他曾听清觉无意中提起过,他的师父终生未娶,只因痴痴单恋他的母后。 所以,她的母后完全请的动那位神医,制出假死药。 暗红色丹凤眼中,流转着复杂的光,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母后不受父皇宠爱,为什么父皇厌恶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此刻尽数呈现在他眼前,残酷,不可置信。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沉默着掀开香炉的盖儿,把那复刻的卷宗扔了进去。 火舌渐渐吞噬掉白纸,秀雅的字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淳和五年八月六日,皇后寿诞,普天同庆,遣宫婢携食盒入宗人府,赏赐罪臣。 沈妙言见君天澜一整天都没出书房,于是亲自去小厨房,盛了大碗米饭,又拿了一碗鸡蛋羹、一盘红烧肉并其他菜肴,装在食盒里给他送过去。 书房中灯火黯淡,那个男人独坐在黑暗中,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令人畏惧。 “四哥,你做什么呢?” 小姑娘将食盒放到桌案上,伸手想把灯都点亮。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中,让她坐到大腿上。 “四哥?” 男人在昏惑的光影中,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蛋,“抱着我。” 小姑娘满脸困惑,却还是按照他说的,乖乖环住他的脖颈。 男人将脸埋进她的头发中,心中苍凉而平静。 沈妙言猜他大约是受了什么伤害,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温柔道:“四哥,你还有我。” 君天澜在黑暗中,被这句话暖到,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 “喘不过气了!”小姑娘娇声。 君天澜松开手,捧住她的脸,昏惑的光影中,怎么看都觉得漂亮,忍不住扣住她的后脑,低头一阵乱亲。 沈妙言一脸嫌弃,拿帕子抬手擦脸,“四哥,你糊得我满脸都是口水!脏死了!” 男人低笑两声,宠爱地拿过帕子,替她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净。 又过了几日,真正到了年底。 照规矩,宫中要举办除夕宫宴,镐京城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带家眷参加。 傍晚时分,沈妙言在隔间,由着拂衣和添香帮她穿上郡主服制。 大周讲究礼仪、崇尚华美,因此那套绯红礼服颇为繁琐隆重,大袖一直垂落到膝下,巴掌宽的腰封,将她的小腰给紧紧裹起来,愈发衬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拂衣又帮她梳了个随云髻,簪上朱钗璎珞,画了眉黛,点了朱唇,影影绰绰的夕阳中,两名侍女只觉自家郡主长得越发好看了。 一眼惊艳,再看倾城。 当初那个豆芽菜般的小姑娘,已经彻底成长为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沈妙言拖着华服步出隔间,瞧见身着明黄色绣五爪团龙大氅的男人,正在屋檐下负手而立。 “四哥!”她娇娇地唤了声。 君天澜转身,眸光在她脸上顿住,向来平静的双眼,竟泛出惊艳。 “好看吧?”沈妙言转了个圈,眉眼弯弯,走到他身边,牵了他的衣袖,“四哥觉得好不好看?”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朝庭院外走去,声音低沉性感,“好看到想把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欣赏。” 小姑娘娇羞满面,“四哥真是霸道……” 皇宫外,各家各户的马车都挤在一块儿,竟将道路都挤得水泄不通了。 夜凛骑着马匆匆从间隙穿过,立即有禁卫军赶过来,将前面的马车驱散开,恭敬地领着骑马的君天澜和太子府的马车往重德门走。 薛宝璋倚在软榻上,美眸透过车帘间隙,扫过外面那些达官贵人的马车,唇角噙起浅浅的笑。 所以说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若她不是太子妃,此刻她一定跟这些小姐们一样,还在排队等着进宫。 她瞥了眼正捣鼓茶具的沈妙言,忍不住起了些轻视。 这沈妙言出落得越发美丽,可她贪玩幼稚的性子,却注定了她只能成为宠妃,做不了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镐京城中,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比她薛宝璋更适合当皇后的了。 皇宫中张灯结彩,宫女们迎来送往,领着贵族们往锦绣大殿而去。 座位早已安排好,先到的人已经落座,正同熟人们寒暄。 沈妙言在蒲团上落座后,环顾四周,发现谢陶还没到。 有小太监拎着茶壶过来斟茶,沈妙言余光扫见这小太监给君天澜递了张纸条。 君天澜在案下展开纸条,一目十行地扫过,眼底掠过淡淡的冷意。 第844章 他从地狱里爬出来,妄图颠覆朕的江山 他看完,掌心运起内力,纸条立即化为齑粉。卡Kа酷Ku尐裞網 周围人多眼杂,沈妙言不敢问他上面写的是什么,强忍住好奇心,拼命拿食物堵住自己的嘴。 与此同时,乾和宫中。 君烈在宫婢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正要摆驾锦绣大殿,一名黑衣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朝他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一封密信。 他面无表情地拆开,在看完的刹那,面色陡然变得狰狞可怖。 五指紧紧攥住密信,他盯向殿外,声音低沉,“他果然回来了……” 殿外,大雪在灯影中飞舞,远处是灯笼光照不穿的无尽黑暗。 福公公弓着腰进来,恭敬道:“皇上,暖轿已经备好,可要移驾锦绣大殿?” 君烈盯着殿外的重重黑暗,低沉开口,“摆驾坤宁宫。” 福公公愣了愣,小心翼翼抬眸望了他一眼,将拂尘往身后一甩,高声道:“皇上有旨,摆驾坤宁宫……” 此时,还未到开宴的时间。 顾皇后身着隆重的凤袍,端坐在梳妆台前,满头乌发披散在腰下,任由程锦帮她梳理,眉眼之间都是淡漠。卡Kа酷Ku尐裞網 殿中燃着安神香,几株梅花插在博古架中的青花瓷瓶里,为冰冷华丽的宫殿平添了几分生气。 寂静中,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她偏过头,只见君烈疾步而来,守在珠帘外的宫女刚屈膝行礼,就被他一脚踹开,“顾娴,顾娴!你给朕滚出来!” 顾皇后面无表情,只静静看着他火冒三丈地闯进来。 程锦急忙屈膝,“给皇上请安!” “滚!” 君烈一双丹凤眼盯紧了顾皇后,话却是对着程锦说的。 程锦担忧地望了眼顾皇后,被迫低着头离开了宫殿。 寝殿中只剩两人。 君烈步步逼近她,在距离她半步之遥时,将手中的密信扔到她脸上。 顾皇后从地上拾起信笺,展开来,信上白纸黑字,写着有人在镐京城最热闹的泰和街头,用鲜血在墙壁上写了几个大字:恭祝九弟寿诞。 君烈排行第九,这话中的“九弟”是谁,不言而喻。 可能够唤他九弟的人,在当初的内斗中,早已死绝。 顾皇后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掀开灯罩,将信笺凑近烛火烧掉,“皇上怀疑,当初五王之乱中,有人侥幸逃脱?臣妾倒是觉着,更像是有人在恶作剧。” 信笺被焚烧成灰。 “呵……”君烈低笑一声,忽然伸手攥住她的一缕长发,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他回来了,他从地狱里爬出来,妄图颠覆朕的江山!顾娴啊顾娴,你在前朝后宫安插了多少耳目,那些耳目难道没告诉你,皇姑姑究竟是怎么死的?” 顾皇后面容淡漠,“皇上曾教诲臣妾,后宫不得干政,因此臣妾并不知前朝之事。” “好一张伶俐的嘴!”君烈猛地揪起她的头发,拽着她朝床榻走,“贱人!你别指望他可以颠覆朕的江山!这江山是朕的,就算他回来,也只是送死!” 他愤怒地说着,将顾皇后扔到.床上,大力撕碎她身上的凤袍,手掌运起内力,直接将她里面的衣裳也尽都震碎,不顾一切地把她.占有。 这是一场没有怜惜、没有快乐的爱。 就好像彼此都是仇人,所有的用力,不是为了获得快感,而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 锦绣大殿,福公公匆匆赶过来,说是帝后有要事,恐无法来参加宫宴,请诸位随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说完,就离开了,惹得殿中群臣纷纷暗自揣测起来。 沈妙言悄悄瞄了眼君天澜,猜到这事儿,恐怕与刚刚他收到的纸条有关。 众人很快恢复正常,照旧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可帝后不在,他们不敢逗留太晚,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薛宝璋看向君天澜,却听得他淡淡道:“你先回府。” 薛宝璋瞥了眼沈妙言,一言不发地起身,朝锦绣大殿外走去。 谁知刚踏出大殿,好巧不巧,就看见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正背着手站在屋檐下,静静仰望漫天落雪。 他外面套着件淡紫色宽袖大氅,袖口绣满了重重叠叠的莲花,越发衬得他姿容艳丽,举世无双。 他没看薛宝璋,只声音轻慢地开口,“世人只道雪景怡人,却不知这夜雪,才是冬日最美的景色。只可惜,再美,也留不住。” 薛宝璋不动声色,“宣王殿下今夜,倒有些多愁善感。” 君舒影偏头,朝她笑了笑,抬步离去。 薛宝璋盯着他的背影,轻轻咬住唇瓣,这个男人,是在对她示好? 坤宁宫。 宽大的床榻上,顾皇后浑身不着.寸缕,青紫掐痕遍布其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三千青丝铺散在枕上,端庄美艳的面庞,苍白而平静。 君烈背对着她套上外裳,冷笑着大步离开。 直到他走后良久,顾皇后才缓缓坐起身,没让程锦等人进来伺候,自己拖着残败的身子,找了套干净的中衣换上。 她站到琉璃窗前,窗外挂着两盏红绉纱宫灯,正在北风中轻曳。 她看见外面落了厚厚的大雪,窗户上结了冰花,十分漂亮。 她看了良久,窗外隐约浮现处出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庞,坚毅,冷硬,镶嵌着君家人特有的一双凤眸。 即便人到中年,也比君烈更加英俊。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琉璃窗,声音轻缓柔软,“是你吗?” 雪花簌簌。 窗外的人脸很快消失不见。 顾皇后垂眸轻笑,“幻觉吗?” 她正发呆时,程锦进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与乐阳郡主求见。” 她微微侧头,沉默半晌,淡淡道:“伺候本宫更衣梳妆。” 她在正殿接待的两人。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行过大礼,与他一同落座。 顾皇后端坐在凤位上,姿态优雅,“你二月归来,如今不过十个月的功夫,就能坐到太子的位置上,实属难得。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年,还望吾儿能够勤勉以加,切莫耽于安逸。” 君天澜低垂着眼帘,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旁边的花几,声音低沉,“儿臣此次前来,并非是来聆听母后教诲的。” —— 今天更新的三章,信息量有点儿大,菜有刻意写得简单,大家应该看懂了吧…… 另外网站最近要求和谐,啪的章节会被屏蔽,严重的整本书都会被屏蔽,所以大家如果看见章节错乱或者书籍突然从书架消失打不开什么的,大约就是被屏蔽了(希望不要有那天),捂脸……不过菜觉得自己写得不算那啥吧。 第845章 自己去玩 “儿臣此次前来,并非是来聆听母后教诲的。卡Kа酷Ku尐裞網” 顾皇后眸光微动。 君天澜抬头看她,目光灼灼:“据儿臣所知,大长公主乃是死于贤王之手。刚刚有暗桩给儿臣传消息,说贤王在泰和街街头,用鲜血书写了六个大字:恭祝九弟寿诞。如此高调,想来他手中早已握有与朝廷对抗的资本。父皇将擒拿贤王的差事交给了儿臣,母后以为,儿臣该如何做?若是抓到贤王,又该如何处置?” 大殿中陷入沉默。 半晌后,顾皇后避开他的视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淡淡道:“淳和五年八月,贤王就已死于宗人府。死人,又怎会在二十年后,出来兴风作浪?” “若当初,有人里应外合,帮助贤王伪造假死之像,趁机逃脱宗人府呢?”君天澜薄唇掀起冷笑,“母后,您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顾皇后笑出声来,“真是荒谬!死亡就是死亡,何来假死一说?” “白清觉这个名字,母后应当不陌生。他的师父,正是当年以医术闻名大周的那位老神医。清觉尚能制出假死药,他的师父,又怎可能不会?!”君天澜声音越发的冷,“有些事情,母后非要儿臣挑明吗?” 殿中,烛火幽幽。卡Kа酷Ku尐裞網 顾皇后重重将茶盏搁到案几上,面容清冷地起身,“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扶着程锦的手,转身进了内殿。 沈妙言乖乖坐在圈椅上,迅速地把这些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快就猜到了真相。 没等她多做消化,君天澜起身,面无表情地朝殿外走。 她紧忙跟上。 回到东流院时,已经快要子时了。 小姑娘对即将到来的新年怀着兴奋,见外面有侍女小厮在燃放炮竹和烟花,那些烟花都很漂亮,她有意让君天澜看看,也好开心开心,于是奔到书房,拉着对方的衣袖,脆生生道:“四哥,咱们出去放烟花吧?快要子时了呢!” “自己去玩。” 君天澜端坐在书案后,声音冷淡,只埋头于成堆的折子中。 沈妙言有点儿失望,又晃了晃他的衣袖,“四哥,除夕夜你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咱们出去放烟火吧?” “我说了,你自己去!” 君天澜皱着深眉,忍不住抬高音量。 沈妙言缓缓松开手,站在原地良久,“哦”了声,低着头离开书房。 君天澜烦躁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皇后与贤王的事。 他独坐良久,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侍女们的惊呼,窗外有冲天炮呼啸着响起,带着成串的光,朝夜空奔去。 打更声响起,已是子时了。 又是新的一年。 庭院里的热闹,渐渐散去。 烛火燃尽。 他在黑暗中又坐了会儿,才起身朝寝屋走。 寝屋的衣架上,搭着花袄子。 他看向大床,小姑娘卷着被子蜷缩在里侧,似是早已睡下了。 他走过去,将她翻过来,瞧见她满脸都是泪。 心尖颤了颤,他抬袖帮她擦去泪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不是出去放烟火了吗?” 沈妙言推开他,抱着被子滚到里侧,到后来干脆用被子把自己的脑袋都给蒙起来。 君天澜伸手,本想掀开锦被,看见那锦被一抖一抖,极细弱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小奶猫似的,格外惹人怜惜。 薄唇轻抿,他无奈地坐到床上,将她连被子一起抱到怀中,把她的脑袋从被子里拨出来,用指腹抬起她哭红的小脸,“大过年的,哭什么?” 小姑娘低垂着眼帘,眼泪一串串淌下来,“我想回家……” 泪水沾湿了眼睫,那眼眶四周通红,像是染上露珠的花瓣。 娇嫩,可怜。 “这儿不是你的家吗?”男人耐着心。 小姑娘哭得更加厉害,“我想我爹娘……” 君天澜将她搂在怀中,知晓大约是自己刚刚发狠,吓到她了。 大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他柔声道:“我陪你放烟火,好不好?” 沈妙言只是哭。 君天澜将她连被子扛起来,走到屋外,唤来夜凛,命他立即去弄几箱子烟花炮竹回来,又让顾明把满府的人都叫起来,让所有人一道去花园放烟火。 漫天都是绽放的烟花。 八角暖亭中置办了一桌酒席,君天澜抱着仍旧被裹在被子里的小姑娘,在暖亭中坐了,给她扯了个热乎的鸡腿,“今晚可以多吃点。” 沈妙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住那鸡腿,红着眼圈啃起来。 鸡腿很好吃,她一会儿就吃完了。 眼角余光扫了眼桌子,她娇声道:“想吃鸡蛋羹……” 君天澜舀了一碗鸡蛋羹,亲自喂给她吃。 鸡蛋羹软滑鲜香,她很快又吃完了。 君天澜拿帕子把她唇角沾着的一点蛋羹擦掉,亲了亲她的额头,“妙妙还想吃什么?” “鸡翅包饭……” 这是拂衣的拿手菜,鸡翅里的骨头都被抽去,塞进糯米饭、豌豆、香菇丁等物,烤出来的味道异常鲜美。 过了会儿,沈妙言吃饱了,闻见桌上的酒香,又闹着要喝酒。 君天澜宠她,觉得过年时放纵一回也未尝不可,于是全然由着她喝。 那酒有些烈,一整壶灌下肚,沈妙言晕乎乎地靠在他怀中,看什么都是重影的,仰着头,好不容易看清楚他的脸,伸手就去戳他的面颊,“神仙哥哥……嗝!” 酒气喷了君天澜满脸,他蹙起眉尖,无奈地让拂衣去熬一碗醒酒汤。 “神仙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呀!”小姑娘在他怀中挣扎,脸蛋酡红,醉醺醺的模样颇为可爱,“神仙哥哥,你快带我走吧!” 君天澜唯恐她跌倒在地,将她抱得更紧些,顺着她的话道:“妙妙想去哪儿?” “想要去……亡灵沙海!你说那里有,好多漂亮的花儿!”小姑娘在他怀中乱蹭,“神仙哥哥,四哥今晚又欺负我了,他真讨厌!” 君天澜有瞬间晃神。 “神仙哥哥……” 沈妙言依赖地软在他怀中,彻底醉晕过去。 第846章 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呀? 君天澜想起这丫头,每次酒醉都要唤他神仙哥哥。 怎么今晚听着,她唤的好像不是他? 他把怀中少女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见她红红的小嘴嘟起来,忍不住伸手捏住,语带温柔,“小丫头,你的神仙哥哥,不是我吗?” 沈妙言嘴巴被捏住很不舒服,打开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眠。 君天澜抱着她,目光落在暖亭外,看见漫天都是烟花。 他声音低沉,“大周至德四年,妙妙十七岁,我二十五岁。” 他垂眸,亲了亲她的额头。 翌日,正是大年初一。 沈妙言大清早的还在被窝懒着,却觉着脸上痒痒。 她摸了摸脸,过了会儿,又开始痒起来。 她实在不堪其扰,睁开眼,却见君天澜正拿着羽毛,笑吟吟看着她。 “你做什么呀!”她声音娇憨,带着些起床气。卡Kа酷Ku尐裞網 “该进宫拜年了。” “我不去……”沈妙言往被窝中一钻,打算继续睡。 君天澜把她拎出来,“你明面上的身份是皇姑奶奶的孙女,大周的乐阳郡主,若不去,会给人落下口舌。” 说着,不由分说地拿了新衣裳,往她身上套。 沈妙言困倦地由他折腾,倚在床架上,闭着眼睛小憩。 她刚出暖烘烘的被窝,身上又暖又香,君天澜给她套上罗袜,强压住心头的心猿意马,面容沉寂地为她穿好绣花鞋,又亲自服侍她洗漱梳妆。 两人收拾好,来到花厅,拂衣和添香正端着两碗热乎乎的水饺过来。 沈妙言搂住一碗饺子,尝了一个,有点儿不开心,“这饺子不好吃。” “怎么不好吃?” “馅儿咸了,皮太厚,还没我做的好吃呢!” “放水里泡泡就不咸了。” 沈妙言偏头瞪向身边的男人,他面容淡漠,吃饺子的模样矜持优雅。 旁边添香扑哧一笑,解释道:“郡主,这可是主子亲自下厨包的饺子呢!主子昨晚在小厨房忙活了一夜,您就给点儿面子,快多吃几个吧!” 沈妙言有些惊讶,很快浮起甜甜的笑,拿胳膊肘碰了碰君天澜,“四哥,你做的?” 男人沉默地吃水饺。 少女紧忙拈起一只塞嘴里,朝他竖起大拇指,“四哥的手艺真好,妙妙拜服!” 君天澜冷冷瞥了她一眼,甩了“油腔滑调”四个字,可眉宇却明显舒展了些。 两人用罢早膳,一同去宫中拜年。 今日能进宫的都是皇亲国戚,好些人沈妙言从没见过,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大约都是皇族同宗。 来的人虽多,可皇帝哪有空亲自招待这么多人,再加上君烈身子不爽,因此真正能进去的,也只有那几位至亲的皇子,其他人不过是来走走过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站在汉白玉台阶下,在人群中踮起脚尖,瞧见那几位天家皇子站在一块儿,身边跟着正妃,只君无极和君千弑身边没人。 目光顿在最前面,她看见薛宝璋正同君天澜低声说着什么。 他俩站在一起的模样,竟也般配得很。 心中有些酸意弥漫,果然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正妻,也还是能占尽便宜。 譬如这种重要的大场合,四哥带着的女人,永远都会是薛宝璋。 她正酸着,一个雀跃的声音窜到她跟前,“小丫头片子,怎么样,你看见太子和太子妃郎才女貌,是不是在吃醋呀?” 这样欠揍的话,不消想,便知是君千弑那货喊出来的。 她望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才松口气,朝他翻了个白眼,“大过年的,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还有,你要叫我师父!” 君千弑回头瞄了眼君天澜和君舒影,笑嘻嘻地拿胳膊肘捅了捅沈妙言,“我都听说了,那两位,曾经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啧啧,果然是红颜祸水!不过,我喜欢!呐,我府中还没有妃子,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呀?我带你去洛阳,那儿没人管我们,还有啊,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花吗?洛阳的牡丹可谓天下一绝,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离我远点儿!谁要嫁给你了?”沈妙言一张脸拧巴成团,“我是你师父!尊师重道你懂不懂?” 两人吵吵闹闹,寝殿大门打开,福公公一本正经地走出来,“皇上有旨,宣太子、端王、宣王、厉王觐见!其余诸位大人,可自行前往坤宁宫等处请安。” 君千弑揉了揉鼻子,“哎,我恐怕又要被骂了。” 沈妙言看着他耷拉着脑袋跨上一级级汉白玉台阶,莫名觉着喜感。 四周的人都按照规矩去皇后处拜年请安了,沈妙言正想跟着去,手腕处一紧,风风火火的女音自耳后炸响:“我的好嫂嫂,几个月没见,你怎的连太子妃之位都丢了?” 沈妙言回转身,正对上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庞。 十五岁的君怀瑾,身量高挑纤细,一身宝蓝色暗纹劲装,玉簪束发,英姿飒爽。 “怀瑾?你回来了?!”沈妙言惊喜地握住她的手。 君怀瑾幽幽叹了口气,“都怨皇兄,把我弄到蒙城屯军所里,我还以为有多么好玩,结果每天爬起来就是训练!不过后面挺好玩儿的,秦熙对抗北狄,我作为小兵,跟着去看了个热闹,北狄的确漂亮呢!” 她说着,摆摆手,“罢了,不提这些,咱们去母后宫里问安吧!正好,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和皇兄到底怎么了?他怎的就娶了薛宝璋?” “此事说来话长……” 两人一路说着知心话来到坤宁宫外,却见宫门紧锁,守在宫门前的宫女行了个礼,“给二公主、乐阳郡主请安!皇后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 “母后身子不适?!”君怀瑾惊讶地瞪大眼睛,“我才跟母后通过信,她没说身子不适呀!再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母后没道理不见我的!” “这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的,望二公主理解。”那宫女面无表情。 君怀瑾急了,“母后肯定出事了!本公主要进去看看!” 她说着,不顾一切地想去推那两扇朱红宫门。 第847章 就算青丝变白发 那宫女不动声色地拦在她面前,“娘娘还说,她不见客,是为了太子和公主好。若公主真惦记她,就莫要违逆她的话。” “可是——” 君怀瑾还要再说,沈妙言拉了她一把,瞥了眼那宫女,轻声道:“皇后娘娘这么做,定然有她的道理。咱们先回去同四哥商量下,再看如何行事。” 君怀瑾才回来,所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她昨晚在坤宁宫,已经将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若贤王果真与顾皇后曾有过纠缠,那么在这紧张的档口,顾皇后封闭宫门此举,无疑是向君烈服软,这是她在后宫中明哲保身最好的选择。 可这些内幕,她却不能擅自告诉君怀瑾。 君怀瑾不悦地鼓起腮帮子,跺了跺厚底皂靴,还想冲那宫女发怒,却闻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只见谢家人正缓步而来,应是前来拜年请安的。 她连忙收起周身的戾气,巴巴儿地望向谢容景,多月不见,他的容姿更加出众,今日穿着的一身淡青色锦袍,愈发衬得他丰神俊秀。 兵部尚书谢宁领着家人来到宫门前,双方互相见过礼,君怀瑾跳到谢容景身边,不忿地开口,“母后今儿不知怎么了,说是身子不适。这宫女讨厌得很,硬是不让我进去探望母后!” 话音落地,那宫女朝谢宁恭敬地施了一礼,将原话又说了一遍。 谢宁捻了下胡须,认真道:“娘娘身子既然不适,那么下官也不该叨扰娘娘。” 说罢,认真地朝宫门拜了拜,“下官恭祝娘娘万事如意,福寿安康!” 他身后的谢家人纷纷跟着行礼。 君怀瑾惊讶地瞪大眼睛,拉住谢容景的衣袖,“谢大哥,你们这是何意?!” 谢容景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娘娘身子不适,公主就莫要在此纠缠,以免扰了娘娘病体。” 说罢,抬步与谢宁一道离开。 君怀瑾站在原地,气得双手叉腰,咋咋呼呼,“好你个谢容景,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久没见我,你就这样对我?” 她闹得厉害,沈妙言头疼地拉住她,好言劝了许久,才没让她继续闹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很快过来接沈妙言,君怀瑾怕极了他,急忙主动与沈妙言拉开三尺距离,恭恭敬敬给他请安。 君天澜淡淡扫了她一眼,牵了沈妙言的手,带她离开。 回到东流院,已是晌午。 花厅备了丰盛的午膳,顾明过来请,君天澜换了身轻松的居家袍子,正待过去,沈妙言却扯住他的衣袖。 他低头,少女面容娇俏,琥珀色瞳眸里盛着浅浅的期待。 他挑眉,“作何?” “压岁钱……”沈妙言小小声。 君天澜唇角微翘,在大椅上坐了,把她抱到怀中,抬起她的脸儿,故意道:“你都多大了,还敢问我讨要压岁钱?” 沈妙言红着脸,鼓起勇气,理直气壮,“四哥今年要给压岁钱,明年也要给!以后每一年,都要给!” 她说着,脸儿越发红得通透,环住君天澜的脖颈,将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想和四哥岁岁年年,长长久久……就算我青丝变白发,四哥也仍旧疼我,宠我……” 君天澜心中一片柔软,变戏法般取出一个狭长的黑匣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眼中迸出光彩,急忙将黑匣子打开,只见里面的丝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根雕工精湛的并蒂莲花玉簪。 那白玉玉质通透,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君天澜握住玉簪,按了下其中一朵莲花的花蕊,玉簪尖端陡然探出一根细而锋利的钢针,在屋中散发出浓烈的寒芒。 沈妙言瞪大眼睛,脸上欢喜更盛,“好厉害的暗器!” “那柄霞草花发簪被秦熙毁了,这一柄,是我亲自设计出来,请工匠精心锻制而成。如今镐京城越发不太平,你戴着它,也能多一重保障。” 君天澜说着,将发簪替她插上。 沈妙言跳下他的大腿,乐呵呵奔进隔间,“我去照照镜子!” 没过一会儿,她又风风火火奔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纸盒,有点儿羞赧,“四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君天澜打开来,纸盒里面摆着一套折叠整齐的素白丝绸中衣。 他拿起来,衣裳做的有些粗糙,但他知道,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他家的小丫头亲手为他缝制的。 “四哥,这是我第一次做衣裳,还不大熟练……等我以后,给你做更好的……”少女背着双手,脸儿红红。 君天澜把她捞到身边,重重亲了口她的唇瓣,“我很喜欢。” 是真的喜欢。 正月间事务繁杂,好在君天澜身为太子,倒是不需要主动给别人送礼,只需回礼就好。 而顾明持家着实能干,早将回礼准备好了,一一遣人送到各家府上,没有半分差错。 如此,也叫一些仍旧对君天澜心怀轻视的贵族们看到,即便太子是从他们看不起的楚国归来的,可是在礼仪方面,仍旧无可挑剔,甚至,比他们这些在大周土生土长的贵族做的还要好。 这期间薛宝璋要回薛家探亲,君天澜没有任何阻拦,直接让她回去了。 已是正月初六,因为元宵节和万寿节在即,镐京城比除夕那会儿还要热闹,四国的客商几乎都到了,城中客栈住满了不同国度的人,街市通宵达旦,喧嚣非凡。 东流院内倒是一派平静,君天澜坐在书案后处理公文,沈妙言捧着本医书坐在软榻上,翻了几页,有些看不进,忍不住问道:“四哥,我怎么没见你穿过我做的中衣啊?你是不是不喜欢?还是大小不合身?” 君天澜合上一本公文,打开另一本,淡淡道:“很合身,也很喜欢。” 他只是,舍不得穿。 怕给穿坏了。 沈妙言嘟起小嘴,看不透这个男人,干脆躺在软榻上,用医书盖着脸。 她昨天去皇陵,给大长公主上了炷香。 四哥说,大长公主死于贤王之手,可这贤王来无影去无踪,半点儿痕迹都没留下,想报仇都没办法报。 不过…… 她忽然睁开眼睛。 第848章 虚伪的赵国公主 虽然大长公主死于贤王之手,但似乎也和燕虚大师有关。卡Kа酷Ku尐裞網 贤王…… 燕虚大师…… 沈妙言觉着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跳出来,但很快又被她否定。 贤王如今不过四十多岁,可她见过的那位燕虚大师,看起来已经六七十岁了,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她将盖在脸上的书拿开,偏头望了眼书案后的男人,这家伙从早上开始,就端坐在那儿批折子,他不觉得无趣,她看着都觉得没意思。 正闲得发慌时,君天澜似是终于注意到她,手腕运笔如飞,淡淡道:“午后,赵国皇族的车队会进城。” “赵国皇族?”沈妙言盯着窗外的寒梅,想起妩红尘,沉默片刻,声音轻缓,“四哥早就知道妩姐姐的身份了,你将整个云香楼和情报网交给她打理,分明是重用的意思。可如此一来,四哥就会跟赵国皇族对上。” 君天澜面无表情,一目十行地扫过公文,“赵国皇帝并未前来,来的是太子赵渝,和他的妹妹赵婉儿。四国盛宴在即,我怕这段时日抽不出空闲时间陪你。你若嫌闷,可以去瞧瞧赵婉儿。” “赵婉儿……”沈妙言咀嚼着这个名字,盘膝坐起,去剥矮几上的橘子吃,“妩姐姐待我甚好,她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才不去瞧那个赵婉儿。” 君天澜唇角含着宠溺而无奈的笑,只继续看公文。 然而她不去找人,别人未必不会找上她。 翌日,她难得起了个早,正梳洗打扮着,拂衣匆匆进来,“郡主,二公主带着赵国的那位公主,来找您出去玩儿了,正在前厅等您呢。” 沈妙言对着镜子簪发,淡淡道:“你告诉怀瑾,我马上就到。” 她抱着小手炉来到前厅时,只见君怀瑾仍旧一身飒爽劲装,端坐在上座品茶。 右手边,一位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正好奇地转过头来。 那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十三岁,五官只算得上秀丽,可肌肤却很是水嫩,为她整个人添色不少,正是赵国公主赵婉儿了。 赵婉儿也在打量沈妙言,只见这位乐阳郡主系着条十二幅樱红色绣梅枝罗裙,上身套着个镶白狐狸毛的月白绣银丝夹袄,发髻上簪着根水头极好的并蒂莲花白玉簪,小脸莹白如玉,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尤其的漂亮,流转之间,风华毕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被惊艳了下,很快回过神,眉眼弯弯地起身走到沈妙言跟前,“乐阳姐姐,我叫赵婉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还望你不要嫌弃。” 她生得娇小,说话时奶声奶气的,小心翼翼从袖袋里捧出一只精致的荷包,递到沈妙言面前。 沈妙言接过,却有些赧然。 她并没有想到要给赵婉儿准备礼物。 好在跟过来的拂衣早有准备,从袖袋里取出一块玉佩,上前呈给沈妙言,笑吟吟道:“郡主,您出门前备下的礼物。” 她和添香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自幼就被调教得极好,主子的任何麻烦,她们都会时刻准备着帮忙解决。 沈妙言回过神,感激地望了眼她,随即拿起那块玉佩,塞到赵婉儿手中,“这块玉佩作为回礼,希望你能喜欢。” 赵婉儿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说出的话非常讨喜,“谢谢乐阳姐姐!” 沈妙言笑吟吟坐下,将目光转向君怀瑾,却见她脸色臭臭的,显然在不高兴。 “怀瑾?”她轻唤了声。 “哼!”君怀瑾不悦地起身,朝门外走。 赵婉儿拉起沈妙言,笑嘻嘻道:“怀瑾姐姐肯定是看见乐阳姐姐待我好,所以吃醋了!乐阳姐姐,咱们赶紧去追她吧!我跟她说好了的,请她今天带我去吃好吃的!” 说罢,拉着沈妙言朝外奔。 她性子极为活泼,言语之间更是透着孩子般的稚气。 沈妙言目光掠过她的背影,眼底多了层思量和防备。 两人在太子府门口追到君怀瑾,君怀瑾跨上高头大马,冷冷瞥了眼赵婉儿,“镐京城长欢街上的食物最好吃,去那儿吧!” 说罢,扬鞭朝长欢街飞驰而去。 沈妙言挑眉,长欢街是男女欢.情之所,哪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况且长欢街的治安,实在是乱,女孩儿若没几分手段,轻易去不得。 看来怀瑾,还真恼恨上赵婉儿了! 赵婉儿不会骑马,沈妙言只得陪她乘坐马车,一路朝长欢街而去。 赵婉儿缠人得紧,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沈妙言强打起精神应付她,心思却早已飞到别的地方。 不知道妩姐姐看见赵婉儿,会不会生气? 她想着,忽然听见赵婉儿声音清脆:“都说大周国的太子,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刚刚在太子府上没有看见,真是遗憾呢!乐阳姐姐,你能跟我说说,大周国的太子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妙言看向她,她眨巴着秀丽的双眼,看上去一派纯净。 只是到底年纪小,没能隐藏住眼底的那抹野心。 沈妙言心中浮起一个猜测,不禁对这个小姑娘多了几分厌恶,面上却仍保持着笑容,“四哥很好。” “就只是很好吗?”赵婉儿追问。 沈妙言笑而不语。 赵婉儿眼睛里多了抹不耐和焦急,仍扮出甜美天真的笑容,凑近沈妙言,去牵她的衣袖,“你是太子哥哥的表妹,你肯定知道他的喜好对不对?乐阳姐姐,你快快告诉我好不好?” “你打听他的喜好做什么?”沈妙言不动声色地与她纠缠。 “我就是好奇而已。”赵婉儿似是察觉出自己有点急功近利,又坐回原位,看起来乖巧可爱,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好奇。 马车很快驶到长欢街,赵婉儿随着沈妙言下了马车,却见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那张秀丽的小脸顿时有点儿难看,她跺了跺脚,“乐阳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怀瑾姐姐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啊?” 沈妙言还未说话,君怀瑾冷冰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自己闹着要出宫玩,我抽时间带你出来,你却又不满!那你自己回宫好了!” 沈妙言余光始终盯着赵婉儿,清晰地捕捉到,这小姑娘眼底流露出的一抹厌恶。 第849章 配府里一个小厮,总还是可以的 然而她很快就把那抹厌恶掩藏好,面上露出甜美的笑容,“都是我的不是,怀瑾姐姐就不要生气了!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说罢,亲亲热热地挽起沈妙言的手,“乐阳姐姐,咱们快跟上吧!” 君怀瑾冷冷扫了眼两人的手,又冷哼一声,大步朝前。 三人在街上转了圈儿,沈妙言如今长开了,生得实在过于美貌,因此一路惹了不少男人的目光,甚至还有轻佻的,直接上前搭讪。 君怀瑾怕君天澜知道了又把自己丢到军营,只得领着沈妙言和赵婉儿进了云香楼,这才躲开那些男人的目光。 赵婉儿拎着裙摆踏上旋转楼梯,快爬上四楼时,目光落在对面扶栏,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曳地长裙的少女,梳着高高的云髻,正凭栏而立,俯瞰楼下大厅。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少女缓缓将视线投过来,赵婉儿怔了怔,还想细看,那少女却转身离开了。 她魂不守舍地跟着君怀瑾和沈妙言来到雅座,因为她是客人,所以沈妙言便请她先点菜。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随手指了几个,借口去西房方便,离开了雅座。 雅座门刚一合上,君怀瑾就撅起嘴,抱怨开了,“嫂嫂喜欢赵婉儿,还送她礼物!嫂嫂从没有送过我礼物!” 沈妙言颇有些好笑,“所以,你这一路都是在吃醋?” “就吃醋、就吃醋!”君怀瑾抬高音量,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遍布委屈,“嫂嫂心疼一个陌生人,却不心疼我,怎么,现在还不许我吃醋吗?哼!那赵婉儿算个什么东西,什么公主,在大周面前,赵国算个什么东西,她也有脸在我面前称公主!乱臣贼子,她——” 沈妙言伸手掩住她的嘴,“隔墙有耳。” 如今镐京城龙蛇汇聚,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种话,总是容易招惹麻烦的。 君怀瑾后知后觉地闭嘴,握住沈妙言的手,压低了声音,“嫂嫂,那赵婉儿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瞧她进太子府后贼眉鼠眼的样子!你可当心点儿,别着了她的道!” 沈妙言微微颔首。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边姑嫂两人说着悄悄话,那厢赵婉儿在四楼转悠起来,压根儿不像是要去西房方便的样子。 她转了好大一圈,有侍女笑吟吟过来,行了个礼,柔声道:“这位小姐,不知道您在找什么?” 赵婉儿见来人不过是云香楼的丫鬟,于是板起一张小脸,倨傲道:“你们这儿,是青.楼妓院?” 侍女笑了笑,“我们这儿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或陪客人饮酒吟诗助兴,或抚筝跳舞助兴。青.楼妓院,恐怕担不上。” “哼!”赵婉儿人虽小,可气势却不小,双手叉腰,冷冷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穿鹅黄色襦裙的姑娘?长得很漂亮,梳高髻,眉间贴了红色花钿,嗯,看起来有点儿冷漠。” 侍女不动声色,“小姐说的可是妩小姐?” “妩小姐?哪个五?”赵婉儿挑眉。 “乃是妩媚的妩。” 赵婉儿双眼一亮,眼珠转了转,抬起下巴,高傲道:“不错,正是她!你让她到天字号雅座伺候,我有事儿问她!” 说罢,不等那侍女说话,噔噔噔跑回了雅座。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后,旁边雅座的雕花木门缓缓推开,妩红尘沉默地跨出门槛,神色复杂地望了眼赵婉儿的背影。 侍女蹙起眉尖,“小姐,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来了。” 妩红尘面容清冷,“是啊,终于来了……” 天字号雅座。 赵婉儿在外面堆起一脸甜美的笑,推门而入,“两位姐姐!” 君怀瑾没给她好脸色,暗暗啐了口,“呸,谁是你姐姐!” 沈妙言比她沉稳,笑道:“快过来坐,菜都上齐了。” 赵婉儿坐下,余光不时朝外面张望,似是在等待什么。 沈妙言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婉儿在等什么人吗?” “没有没有!”赵婉儿连忙摆手。 她话音落地,雅座的门被人推开。 妩红尘端着托盘,上面盛着一壶美酒,含笑进来,“二公主、乐阳郡主。酒水来迟,还望见谅。” 她垂首,将美酒摆到桌案上。 这么一垂首,旁边的赵婉儿清晰地看到,她脖颈间那颗小小的红痣。 那张秀丽的小脸立即爬满兴奋,她一把握住妩红尘的手,激动道:“赵妩?!” 妩红尘面露惊诧,抱着托盘,似是胆怯地看着她,“您是?” “我是婉儿啊!”赵婉儿声音清脆,打量了眼妩红尘,蹙起眉尖,不经意道,“妩姐姐怎么沦落风尘了?” 旁边的君怀瑾一头雾水,“你们认识?” 赵婉儿用力点了点头,松开妩红尘的手腕,故作忧愁地轻叹了声,“当年伯父英年早逝,伯父膝下的几位哥哥,也无缘无故病逝。我父皇只得挑起重担,登基称帝。不过父皇登基那天,姐姐就失踪了,这么多年,父皇一直很担忧姐姐你呢。没想到,你竟然沦落风尘了!” 她仍是那个奶声奶气的腔调,好似只是童言无忌。 沈妙言静静喝茶,她见识过妩姐姐治理云香楼的手段,能被四哥重用的人,岂是普通人,妩姐姐今日特地过来一趟,想来,是有些账要跟赵婉儿算,她不能插手。 妩红尘垂下眼帘,小心翼翼朝后退了半步,“我不知道叔父和堂妹竟如此挂念我……当初是我任性,不该随意离宫的。” 赵婉儿有意在君怀瑾和沈妙言跟前得瑟一番,显示身为皇族的优越感,因此摆出公主的姿态,柔声道:“这里哪是世家贵女待的地方,姐姐,你跟我走吧。就算你沦落风尘失,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破了身,我也并不嫌你脏。” 她顿了顿,语气透出轻哄的意味,“你若愿意,等回到赵国,我可以帮你指一门婚事。你如今沦落风尘,虽不能按照公主的规制嫁入世家贵族,但没有关系。等将来我嫁了人,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配府里一个小厮,总还是可以的。咱们姐妹一起,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第850章 本王叫你不得好死 妩红尘始终低垂眼帘,漆黑的瞳眸中,掠过重重回忆。 当年,她父皇尚未离世时,她还是赵国的大公主。 赵婉儿才六岁,总缠着她,奶声奶气地唤她姐姐。 可笑当初的她才是真正的天真单纯,还真相信什么兄友弟恭、姐妹和睦的鬼话,因此待赵婉儿极好,好东西都要特地给她留一份。 可结果呢? 结果,她的父皇和几位兄长,皆都被叔父谋害惨死。 她费尽心思躲过逼宫的乱军,最后实在无处可躲,只得兵行险招,悄悄潜入金銮殿,藏进龙椅后面。 她看见她的叔父带着堂弟堂妹进了金銮殿,赵婉儿也在其中。 他们对着龙椅,笑得很开心。 ——爹爹,以后我也是公主了,对不对?赵妩她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不错,乖女儿以后就是我赵国高高在上的公主,若能活捉到赵妩,爹爹叫她为奴为婢伺候你,可好? ——谢谢爹爹!女儿已经讨厌她好久了呢! 那些对话,历历在目。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已忘了她是如何逃出皇宫、如何逃出赵国的,却唯独记得那些对话。 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凌厉的暗芒。 她上前,抬袖为赵婉儿斟酒,“公主抬爱,我受之有愧。” 赵婉儿满意于她的识相,接过她斟的酒,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可你在这儿待着,若给人认出来,乃是丢了赵国的皇族颜面。姐姐,你还是随本公主回去吧。本公主可以安排你在身边伺候,哪怕是个宫婢,也比在这儿伺候那些男人来得舒服,是不是?” 沈妙言听着这些诛心的话,瞳眸微动。 赵婉儿看起来,不过十三岁的年纪。 竟生了副这样黑的心肝! 妩红尘亲眼看着她把那杯酒喝下去,唇角浮起微不可察的笑,“除了赵国皇室,谁也不知道我颈上的这颗痣,因此也认不出我来。公主放心,我不会给赵国宗室丢脸。” 赵婉儿到底年纪还小,这些年又被宠得厉害,即便刚刚在君怀瑾和沈妙言面前伪装得乖巧,可如今一杯烈酒下肚,醉意上脑,骨子里的不知分寸就被激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于是,她越说越过分:“你沦落风尘,怎么就不是给宗室丢脸?!哎,我可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姐姐。本公主原想着大发善心,赎你出去,你却自甘堕落!可见你骨子里,都是淫.荡!” 她口不择言,浑然忘记了公主之尊,竟把这些不好的词儿都挂在了嘴上。 妩红尘只淡淡扫了眼她醺红的脸,挽袖又为她斟了杯酒。 赵婉儿哪里知道这酒尝着甜,实则乃是云香楼最烈的酒,因此又将那一杯灌下肚,指着妩红尘,“你,也只配给人端茶递水……我才是赵国尊贵的公主,你是青.楼妓子,是青.楼妓子!” 话音落地,门外惊雷般炸响一道威冷的男音:“本王倒是不知,这赵国的公主,竟然如此粗陋不堪!” 赵婉儿身子抖了抖,偏头望向雅座外,只见君无极面容冷漠,正负手而立,也不知来了多久。 她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儿。 君无极踏进来,与妩红尘十指相扣,居高临下,冷冷盯着赵婉儿,“若再让本王听见你乱放厥词欺负妩儿,就算你是女人,本王也能叫你人头落地,不得好死!” 空气瞬间凝滞。卡Kа酷Ku尐裞網 君无极牵着妩红尘,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沈妙言淡然地用茶盖轻抚茶面,这个便宜二表哥,向来笑脸迎人,鲜少发怒。 如今赵婉儿叫他气到这个份上,可见这赵婉儿的确招人恨。 君怀瑾不知从哪儿摸出把折扇,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唰”一声摇开来,越看赵婉儿那张惨白的小脸,越是心情好,笑眯眯招呼道:“来来来,快吃菜,再不吃都要凉了!” 赵婉儿哪里有心情吃菜,随意用了几筷子,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沈妙言与君怀瑾对了个眼神,带上她一道离开云香楼。 与此同时,四楼临街的雅座内。 妩红尘端坐在窗前,优雅地品着清茶。 君无极气得在房中踱步,转了几个圈圈,又猛地转向她,“本王都说了,这世上谁都不可以欺负你。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本王的名讳,你刚刚怎么不报?!还偏在那儿受气,你是受气的女人吗?!” 妩红尘望向他,对上他那张愤怒的俊脸,心头一暖,“自然不是。” “那你刚刚——” “嘘……”妩红尘抬起白嫩的食指竖在唇间,偏头看向窗外的长欢街,“你瞧。” 君无极奔到窗边,朝下方看去,只见那三个姑娘正慢条斯理地散着步。 他蹙起眉,正觉得没什么可看的,突然瞧见赵婉儿捂住肚子。 乐阳关切地同赵婉儿说了几句话,怀瑾则指向旁边的巷子,赵婉儿立即起身,不要命般朝那小巷子奔去。 谁知还没跑出几步,她忽然顿住步伐,捂住臀部,站在街心嚎啕大哭。 四周有路过的人捂住鼻子,朝她指指点点。 君无极兴味渐浓,勾起唇角,赞赏地转向妩红尘,“你给她下了泻药?” 妩红尘眼中都是淡漠,呷了口热茶,淡淡道:“是啊,泻药。” 天知道她压抑了多久,才没拿毒药喂给赵婉儿。 赵婉儿哭了好一会儿,赵国的宫婢们才赶过来接她。 沈妙言望着她乘坐公主马车扬长而去,忍不住翘起唇角,“妩姐姐倒是没同她客气……” 说着,抬头望了眼云香楼四楼。 “活该!”君怀瑾解气得很,又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好嫂嫂,你今后可只许疼我一个!其他妹妹,都不许多看一眼!” 她生得高挑,足足比沈妙言高出了半个头。 加上身着劲装,这么站在一块儿,在旁人看来乃是郎才女貌,异常登对。 沈妙言拿她这黏糊劲儿没办法,只得马马虎虎应道:“好啦好啦,咱们出来好长时间了,也该回府了。” 楼上的两人目送她们远去,君无极合上窗,在妩红尘身边坐下,小心翼翼执起她的一只手,声音透着痴意,“妩儿……” —— 啊,总算把赵国这边引出来了,就差魏国了。 亲们可以对照群里的地图瞅瞅,妙妙将来征伐天下,还是很有优势哒~谢谢大家投的票票哦,抱抱!另外菜一般零点一过就开始更文,但系统有时候会延迟好多分钟才能显示更新,也是醉了。 第851章 你的事,从来不是麻烦 妩红尘抽回手,蹙起眉尖,“有话直说。” 君无极又凑近她些,“你的身世,你的故事,我从四弟那儿,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心里苦,你若愿意,大可把你的烦恼倾诉出来,我君无极虽然是个窝囊废,可窝囊废,也是懂得如何倾听的。” “为何这般贬低自己?”妩红尘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垂下眼帘,认真道,“我曾发过誓,大仇不报,此生绝不嫁人。端王心意,赵妩心领。只是大仇未报,父母兄长在九泉之下难安,赵妩着实无颜面见他们。” 她当初从赵国逃难去楚国,侥幸被君天澜收留,本打算呆上一阵就离开,却无意中从顾公子那儿得知君天澜的身世,因此才决意留下,辅佐君天澜,将来也好请他为自己复仇。 君无极捉住她的手,凤眸中满是认真,“我愿意等!一年,两年,十年,我都等得起!妩儿,你的才华和性情,都是世间罕有的。遇上这样的你,其他女子在我眼中,与尘土又有何异?” 妩红尘望着他真挚的双眼,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反驳。 她,担得起他的喜欢和等待吗? 这边两人纠缠于情感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另一边,沈妙言回到太子府,刚沐过浴换了身衣裳,拂衣就进来请,说是赵国太子到了。 她拿起并蒂莲花白玉簪,对着镜子插进发髻,眉尖轻轻蹙起,“他来做什么?” “奴婢看见他提了好些礼物,郡主今儿不是带赵国公主出去玩了吗?大约是来感激郡主的吧。” 沈妙言撇撇嘴,四哥还在宫中处理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大小事宜,薛宝璋还在娘家,这太子府,似乎也只有她出面做主了, 她带着拂衣走到前厅,只见厅中坐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衣着华裳,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闻见脚步声,赵渝偏过头,视线落在她脸上,双眼顿时一亮。 沈妙言的视线扫过他的脸,这男人细看之下,似是有些消瘦,眉宇间,还隐隐残留着沉湎女色特有的那种憔悴。 心中对这男人大致做出了判断,她款款在他对面落座,“太子表哥还在宫中,赵太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渝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今儿听妹妹回来后说乐阳郡主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急得他忙不迭拎了些礼物,以拜谢她带自己妹妹游玩为由,匆匆奔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一见,果然没叫他失望! 他咳嗽了声掩饰自己的急不可耐,指向旁边花几上的一堆礼物,笑道:“多谢郡主今日抽空,陪舍妹在镐京城中游玩。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赵太子的好意,本郡主收到。”沈妙言实在不想看他那色眯眯的目光,“礼已送到,男女有别不便久处,拂衣,送客。” 说罢,起身就要从后堂离开。 谁知那赵渝竟是个不知轻重的登徒子,不顾一切地追上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郡主稍等!” 沈妙言猛地甩开他的手,朝后紧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做什么?!” 久闻赵国礼仪乃是延续自大周,可这赵太子,怎的如此无礼?! 赵渝盯紧了她那张脸,这少女即便是在生气,也仍然美得惊人,着实叫他垂涎三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搓了搓手,笑呵呵道:“我第一眼看见郡主,就觉得咱俩有缘。我如今还未立太子妃,不知郡主可有意?我乃赵国太子,你是大周郡主,咱俩成婚,倒也般配。” 说着,那双眼有意无意地扫过沈妙言的身段,见她身段玲珑有致,不禁越发满意。 沈妙言厌恶不已,连半个字儿都不想同他说,拂袖就朝里走。 赵渝紧忙去追,拂衣拦住他,冷冷道:“赵太子留步!” “你给本太子滚开!” 赵渝没好气地嚷嚷,伸手就去推拂衣,拂衣近身功夫了得,毫不犹豫就同他大打出手。 沈妙言转过身,这赵渝看着是个沉湎酒色之人,没想到功夫相当不错,竟和拂衣不相上下! 而拂衣到底顾忌他赵国太子的身份,不好下死手,赵渝找到机会,一掌击向拂衣胸口。 沈妙言身形一动,上前将拂衣拉开,抬脚同赵渝的那掌相击。 赵渝轻笑了声,忽然收掌,轻薄地捏了捏沈妙言的脚踝,轻佻地赞道:“好细!” 少女气得粉脸通红,正待同他大打出手,一道黑色残影掠来,下一瞬,她整个人落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她抬眸,只见阵风拂过,赵渝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到大厅外的庭院中,吐出好大一口污血。 “四哥!”她蹙眉。 君天澜揽着她的腰肢,眉目如山,双眸冷冷盯着赵渝,“滚!” 赵渝像条泥鳅似的,被贴身长随从地上扶起,抬袖擦了把唇角的血,不甘地盯着君天澜,“镐京城的人都说,周国皇太子不爱太子妃,却偏宠表妹乐阳郡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与你何干?”君天澜瞳眸微眯。 赵渝捂着胸口,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后,重重咳嗽了几声,才又勉强道:“听闻太子妃生得天姿国色,天澜兄已经坐拥那般美人,却还想把乐阳郡主留在身边,未免贪心太过!你若愿意放手,待本太子迎娶乐阳,赵国可与周国约为兄弟之国,百年内绝无侵犯,你觉得如何?” 君天澜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条狗,半句话都懒得施舍他,揽着沈妙言转身离开。 赵渝又气了个半死,眼睁睁看着他相中的大美人被别的男人带走,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世上,就没有本太子得不到的女人!” 沈妙言随君天澜朝东流院走,眉尖蹙起,“我是不是又给四哥添麻烦了?” 君天澜顿住步子,垂眸瞧见她懊恼的小表情,禁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你的事,从来不是麻烦。” 沈妙言揉了揉鼻子,抱住他的腰,“四哥不嫌弃我就好……” 翌日。 沈妙言还在床上酣睡,拂衣进来把她推醒,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郡主,赵国的太子和公主,又来了!” 沈妙言睁开眼,无语地盯着帐顶。 第852章 作死的赵家兄妹(上) “他们这次,又想做什么?” 拂衣笑着把她扶起来,“奴婢也不知道。主子进了宫,太子妃还在薛家,如今府中能出面主事的,也只有郡主您。郡主还是赶紧起来,过去瞧瞧吧?” 毕竟人家来的是一国太子和公主,总不能让管家或者丫鬟出面招待。 沈妙言叹息一声,无奈地起床梳洗更衣。 她来到大厅,只见赵渝和赵婉儿正对着墙上挂着的字画指指点点。 她咳嗽了声。 两人回过神,赵婉儿立即蹦跶到她跟前,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乐阳姐姐,昨天我身子不适被侍女们先接走了,真是对不住。我今天特意和皇兄过来,咱们可以继续去云香楼吃饭呢!” 沈妙言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心中忍不住地冷笑,恐怕吃饭是假,带着赵渝去跟妩姐姐耀武扬威,才是真吧? 这姑娘才不过十三岁大小,心性未免太过歹毒。 她正想着,添香从外面进来,瞄了眼赵国那两兄妹,朝沈妙言行了个礼,“郡主,二公主到了!” 话音落地,君怀瑾从她背后跃出来,笑眯眯握住她的手,“乐阳,咱们今儿不出去玩,我新习得了一套剑法,我练给你看好不好?” 说罢,拉着沈妙言就朝外走。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婉儿立即不干了,急忙追上去,声音清脆娇弱:“怀瑾姐姐,我昨儿尝着那云香楼的食物,觉得味道真不错,可我哥哥却从未尝过。今儿我做东,咱们一起去吃宴席吧?” 赵渝立即跟上,单手负在身后,看起来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不错,本太子很想见识见识那酒楼的美味,还望二公主成全。” “你们喜欢去,自己去不成吗?干嘛非要拖着乐阳?”君怀瑾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 赵婉儿小脸绯红,她当然要拖着沈妙言啦,不然怎么把乐阳和她皇兄凑成一对儿? 再说,昨儿那个吓死人的端王突然出现,害她丢了脸面,今天她特地捎上皇兄,就是为了要把脸面重新捡回来。 沈妙言回转身,视线淡淡扫过赵渝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心中起了主意,暗暗捏了捏君怀瑾的手,笑道:“你们是大周的贵客,既然如此要求,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怀瑾,练剑什么时候都能欣赏,不如咱们今儿个,就陪他们去云香楼用膳?” “还是乐阳姐姐疼我!”赵婉儿立即凑过来,亲热地抱住沈妙言的胳膊。 君怀瑾正要跟她抢人,忽然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冷意。 不消回头,她都知道谁来了! 眼珠坏心地一转,她嚷嚷道:“婉儿你真过分,每次都抢着抱乐阳!你昨天难道还没抱够吗?!” 赵婉儿没察觉到她的险恶用心,只甜甜道:“乐阳姐姐身上又香又软,我喜欢抱她!” 话音落地,沈妙言整个人被往后拖去。 赵婉儿抱了个空,惊诧地抬眸,却正对上一双暗红色的凤眸。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着黑色绣金松石大氅,身姿挺拔修长,面庞冷峻精致,周身的气势颇为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虽然令人畏惧,但不可否认,这个男人携带着真龙天子之气,就像是天生的帝王。 赵婉儿的目光,由害怕渐渐变得痴迷。 是了,这个男人,就是她来大周,想找的男人! 她要,嫁给他! 一股炽热从她眼底升起,她上前一步,优雅地屈膝行礼,声音甜甜:“太子哥哥,我是赵国的公主,我名唤——” “怎的穿得这样单薄?”君天澜压根儿没听她的自我介绍,只转向沈妙言,将她的双手捧在大掌中轻轻揉/搓。 赵婉儿的话吞在喉咙中,说又说不出来,吞又吞不下去,仿佛嘴里含了只苍蝇般。 “你每次都把我裹得像个球!我这样穿又不冷!”沈妙言娇嗔着收回手,想起自己的计划,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快去书房忙公事吧,我要带赵太子和婉儿去云香楼用午膳。” 君天澜低低“嗯”了一声,生怕她冻着,让素问拿来斗篷,亲自帮她系上,又塞了暖炉在她手里,这才放心。 赵婉儿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对象离开,顿时生出一股懊恼,早知道就不去那劳什子的云香楼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拎着裙摆越过沈妙言,跑到君天澜跟前拦住他,柔声道:“大周的太子哥哥,你整日处理政事,多累呀!这都快要晌午了,不如你随我们一道,去云香楼用午膳?” 君天澜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她,面无表情地越过她离开。 君怀瑾“啧啧”两声,风凉道:“别白费心机了,我皇兄是什么人,那可是眼光跟泰山一样高的人!寻常糙货,能下得去嘴?也就乐阳这样的国色天香,才能叫我皇兄心动。” 赵婉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到底年纪小,一时没忍住红了眼眶,站在那儿不说话。 沈妙言连忙打圆场,“走吧,我都饿了。” 四人出了门,君怀瑾和赵渝骑马,沈妙言和赵婉儿坐在软轿中。 赵婉儿不时将目光投向沈妙言,没沉得住气,直接道:“我在宫中时,听大周的宫婢碎嘴,说大周的太子哥哥不喜欢太子妃,只喜欢你,是真的吗?” 沈妙言对上她的目光,笑容沉静,“嗯,他的确喜欢我。” 赵婉儿没料到她这般坦诚,被噎了下,忍不住道:“可他已经有了太子妃,而你是郡主,你不可能做侧妃。你跟着他,是没有前途的,还不如跟着我哥哥。我哥哥也是一国太子,你也见过他了,他风神俊秀,配你绰绰有余。” 沈妙言对这小女孩儿越发厌恶,面上却始终含着浅笑,“我的姻缘,不劳公主挂心。” 赵婉儿眼底的戾气越发浓重,怕被沈妙言发现,于是垂下眼帘遮住那股戾气,声音娇弱,“你若嫁过去,我皇兄会待你很好的。等以后皇兄登基,你就是赵国的皇后,有什么不好的……” 沈妙言懒得搭理她,只淡漠地品茶。 马车行至长欢街,沈妙言扶着素问的手下了马车,才往云香楼的方向走了一步,就瞧见君千弑搂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迎面朝这边走来。 第853章 作死的赵家兄妹(下) 君千弑正逗怀中的姑娘开心,抬头忽然瞧见沈妙言,一个激灵,急忙把怀中姑娘推到旁边,堆起一脸笑,乐呵呵地奔过来,“这可真是巧了!” 沈妙言扫了眼远处一脸懵逼的姑娘,“厉王这是?” “啧,叫什么厉王,多见外呀!小表妹叫我千弑哥哥就好!”君千弑凑过来,正要跟沈妙言亲近亲近,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 他咳嗽了声,目光落在赵家兄妹身上,淡淡道:“你们这是?” 赵婉儿朝他行了个礼,笑容甜甜,“厉王殿下,今天我在云香楼请客,不如你随我们一道去用午膳?” 君千弑悄悄瞅了眼沈妙言,点头道:“成!” 一行人朝云香楼而去,赵婉儿视线掠过那个被推开的姑娘,似是不经意地道:“厉王殿下刚刚是在做什么?那个姑娘,我瞧着倒有点儿像乐阳姐姐呢!” 君千弑面颊微烫,又悄悄去瞅沈妙言,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懒懒道:“胡说八道什么?本王根本不认识那个姑娘!不过是见她脚崴了,扶她回去罢了!” 沈妙言不由抬眸看他,这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叫她刮目相看。 众人来到云香楼四楼,进了雅座坐下,赵婉儿又开始咋咋呼呼,高声对赵渝道:“皇兄,堂姐她就在这儿呢!她沦落风尘,我好心赎她出去,她却不领情,还说喜欢待在这里。我怎么劝都不听,真是无奈。” 赵渝想起赵妩从前的美貌,不禁有点儿晃神,随即对侍候在墙角的侍女笑道:“快去把你们这儿的那个花魁请来,她乃是我们的故人。” 侍女沉默地颔首,立即去办。 君怀瑾咳嗽了声,打开菜单,狐疑地抬眸望向赵婉儿,“当真是你请客?” “昨天是乐阳姐姐请的,今儿自然该换我请。怀瑾姐姐随意点菜,我身为赵国公主,这点银子还是付得起的。” 君怀瑾竖起菜单挡住自己的坏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须知,云香楼什么都不高,就是消费高。 这酒楼背后之人是她皇兄,她嫂嫂请客吃饭,自然不必付账。 可赵婉儿嘛…… 君怀瑾翻到菜单最后一页,毫不客气地将那些个从未有人点过的贵重菜色给点了一遍。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千弑看不惯赵渝色眯眯的目光在沈妙言胸口打转,等君怀瑾点完,他又拣贵的,跟着点了好多瓶珍藏的美酒佳酿。 那侍女很快回来,朝赵渝行了个礼,“赵太子,妩姑娘今日身体抱恙,恐无法见客。” 赵婉儿轻笑了声,语带傲娇:“罢了,她既不想见我们,我们也不勉强她。” 说着,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把这个拿去送给她,这玉镯价值千两白银,想来足够她拿去看病买药。” 侍女捧过玉镯,低垂的眼帘遮挡了眼底的轻蔑,躬身离开。 云香楼后院的闺房中,妩红尘身着丝绸中衣,歪靠在软榻上,枕着个金丝大抱枕,满头青丝绸缎般铺散在枕上,正慢条斯理地看书。 侍女进来,将玉镯呈给她,复述了一遍赵婉儿的话。 妩红尘的视线扫过那只玉镯,轻笑了声,拿起来随意丢到窗外。 玉镯撞碎在石头上的声音响起,那侍女笑道:“赵婉儿也太瞧不起小姐了。” 妩红尘垂眸,又翻了页书,声音淡淡:“听闻今日宴席,是她请的客?” “是呢,怀瑾公主和厉王,都点了好些贵重酒菜,其中几瓶美酒,还是酒窖中珍藏百年的。奴婢瞧着,那一桌宴席的价钱,恐怕在十万两白银左右。” 妩红尘唇角微勾,“再翻个几倍。” 赵婉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那种人,就算她们酒楼狮子大开口说要五十万两,恐怕她也会乖乖掏腰包。 侍女笑着应是。 雅座内,君怀瑾和君千弑都是性子活泼开朗之人,就着美酒佳肴,两人划掌猜拳,好不热闹! 赵渝想着法儿地往沈妙言跟前凑,被君千弑发现,端着酒壶径直坐到他俩中间,伸手就去拍赵渝的肩膀,“赵兄,来来来,咱们喝酒!” 他是个痞子性情,桌上劝酒最是厉害,若赵渝不喝,他就开始各种倒腾,一会儿说赵渝看不起他,一会儿又把高度上升到他不喝酒,就是赵国在挑衅大周,逼得赵渝不得不喝。 君千弑出生时母妃就已去世,从小就没娘管,因此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小太监带坏了,喝酒斗殴,无恶不作,可谓是从小就在酒坛子里泡大的,论喝酒,赵渝哪里是他的对手!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赵渝就昏醉在桌上,爬不起来了。 而女孩子这边,君怀瑾跟赵婉儿杠上,各种敬酒,赵婉儿哪里招架得住,几碗热酒下肚,早醉得不省人事。 成功放倒赵家兄妹,这君家兄妹颇有成就感,一同将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 沈妙言正抓紧吃菜,被那两道目光弄得一愣,抬头望向他们,这两人立即哈巴狗似的凑过来,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见沈妙言没出声,君千弑不由急了,“我说,小表妹,这个赵渝总偷偷看你,我好不容易把他灌醉,你不趁机报复报复他?” “还有赵婉儿!”君怀瑾没好气,“刚刚在太子府,嫂嫂你可都亲眼看到了,她是怎么缠着我皇兄的!” “嫂嫂?你喊谁嫂嫂呢?”君千弑挑眉。 “当然是乐阳啦,她是我唯一承认的嫂嫂!” “呸,你嫂子是薛宝璋,没事儿别瞎喊我小表妹!” 眼见着这两人吵起来,沈妙言起身推了推赵渝,随即把他扛起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 原本她是打算弄点蒙汗药害赵渝的,不过有君千弑在,这蒙汗药都省了。 争吵不休的两人望向她离开的背影,暂时停止争论到底谁是君怀瑾嫂子的问题,做贼似的匆匆跟上沈妙言。 沈妙言这段时间轻功大涨,避开行人耳目,扛着赵渝,落在一处青.楼的屋顶上,小心翼翼跃进后院。 跟着的两人都是常逛这种地方的人,瞬间领悟到她想做什么,君千弑不等她吩咐,立即让老鸨弄七八个姑娘过来。 君怀瑾又补了一句,拣丑的姑娘来,越丑越好。 —— 君家的男女,妙妙都通吃啊…… 第854章 你带我去看花灯好不好? 这种地方乌烟瘴气、龙蛇混杂,沈妙言将赵渝放到床上,又在房中熏上欢.情香。 君千弑则给了那七八个姑娘每人一张千两面额的银票,让她们“好好伺候”床上的男人。 三人干完这档子事儿,皆都心情大好,各自打道回府。 而云香楼中,赵婉儿睡到傍晚才醒过来。 她睁开朦胧醉眼,看见两个面无表情地侍女,正守在跟前。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 一名侍女报过时辰,认真道:“赵国公主,请问这宴席,是您付账吗?” “不错,一共多少银子?”赵婉儿起身,见沈妙言他们都走了,顿时有点儿气恼。 “一共五十八万七千九百两,”侍女脸上带了点儿笑,“妩姑娘说和您是旧识,那八万七千九百两就算了,只收您五十万两。” 赵婉儿的睡意登时全消,不可置信地瞪向她:“五十万两?!” 侍女笑吟吟的,“您点的海鲜,都是从东海边运过来的,这时节自然贵重。另外诸位喝的酒,都是珍藏百年的好酒,可谓有价无市。五十万两,还是看在妩姑娘的面子上,才给您的优惠价。听闻赵国富庶,您贵为赵国公主,想必这五十万两算不得什么。” 赵婉儿嘴角一抽一抽,半晌后,黑着小脸道:“我身上没备多少现银,这样吧,你遣人去行宫,找我皇兄买账。” 侍女应了声好,赵婉儿才拉长了脸离开。 谁知出门时,却好巧不巧被门槛给绊倒了。 她听见背后侍女压抑的笑声,愈发恼火,哭着跑出了云香楼。 她回到行宫,等到半夜,却还不见自家皇兄回来。 直到天明时分,行宫外面才响起动静,她急忙起身,披了件衣裳奔出去,却见几个小厮抬着她皇兄进殿,她皇兄身上裹着锦被,里面大约一丝.不挂,脸上全是口脂的红印,隔着老远,她都能闻到一股糜.烂的腥气。 “这是怎么了?!”她急忙奔过去,“皇兄,你怎么了?!” 一名小厮笑道:“小的是长欢街怡红楼的人,赵太子昨夜在怡红楼寻欢作乐,许是御女过多,身子吃不消,所以晕厥到现在都还没醒。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婉儿一张脸气得红白交加,揪着衣裳,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小厮试探着道:“赵太子可还没付钱呢!公主,您看……” 正说着,云香楼的人也过来讨银子了。 赵婉儿只觉自己这公主当的毫无颜面,红着眼圈命侍女把自己和赵渝携带的银票全部拿出来,勉强凑够五十万两,谁知讨债的两方又说这是赵国银票,他们不收。 赵婉儿气得几欲晕厥,实在没法,只得把他们带来的金珠宝贝等东西,全都抵了现银,这才结清账。 赵家兄妹得了教训,连着几天都没再去太子府找沈妙言。 眼见着已是元宵,沈妙言穿着新衣裳,与君天澜坐在花厅中用早膳。 早膳是各式各样的元宵,咸甜都有。 沈妙言吃得欢,一碗下肚,伸手去拉君天澜的袖角,“四哥,今晚街上有花灯看,你带我去看花灯好不好?” 君天澜拿帕子给她擦净唇角,凤眸中盛着淡淡的宠溺,细细叮嘱她,“万寿节在即,如今赵国人虽到了,可魏国、草原和楚国的人都还没到。宫中事务繁忙,我恐怕抽不出身。你若要出去看花灯,叫拂衣她们跟着,多带些暗卫。” 沈妙言喝着鲜汤,闻言,从碗中抬起眼眸,“我一个人?”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 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暗红色瞳眸,少女不悦地收回视线,继续喝汤。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离府。 他走后,沈妙言独自在府中过了无聊的一天,本欲去找谢陶玩儿,可转念一想,如今正是元宵节,顾府还不定有多忙,她若是过去,恐怕要给人家添乱的。 然而她很快又恢复了精神,招呼拂衣、添香、素问、夜寒等人去隔壁郡主府,与玉鸣姑姑等人一起,吃了顿元宵团圆饭。 下午的时光向来是好打发的,她一觉睡醒,已是日暮黄昏。 她起床梳洗一番,独自在花厅用过晚膳,眼见着外面暗了下来,知晓那人怕是又要忙到深夜才能回府。 她有点儿失望地站在檐下,四哥他只是太子就这样的公务繁忙,若真的登基为帝,又该会有多忙呢? 正发呆间,忽然辫子被人揪了下。 她回转身,君千弑乐呵呵站在她跟前,变戏法儿般取出一盒点心,“给。” 沈妙言接过,递给拂衣收着,疑惑地打量他,“你怎的不在宫中帮忙?” “嘁,那种无聊事,也就太子愿意干!”君千弑说着,目光悄悄扫过四周藏着的暗卫,凑到她耳畔,“要不要去泰和街看花灯?那儿可热闹了!” 沈妙言自是愿意的,拂衣他们正要跟着,她挥挥手,认真道:“今儿过节,你们不必跟着我,自己随便去城里玩吧。” 说罢,与君千弑一道,径直离开了太子府。 夜寒鬼魅般出现,蹙起眉头,“拂衣姐,这可如何是好?” 拂衣无奈,“若主子知道郡主是跟着厉王出去的,肯定要生气,咱们暗中跟着好了。” 可沈妙言与君千弑皆不是普通人,察觉背后有人跟踪,不过转了几条小街的功夫,就直接把他们甩掉了。 两人走在泰和街街头,但见远处深蓝色天幕下,数万盏花灯点燃,恍如彩山灯火,锦绣流灿。 街道尽头有彩纸扎成的文殊、普贤菩萨,各自骑着白象和狮子,内置万盏明灯,高达百尺,五指间还有水流如注,仿佛瀑布。 街道两侧又有锦绣绸缎搭建成的山棚,绘制着各种神仙故事和民间传说,百姓往来其中,孩童们提着花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两人皆是爱玩的性子,君千弑给沈妙言买了个大大的棉花糖,见前方有盏极为漂亮的宝蓝色绘仕女图走马灯,于是撸起袖子上前就要买。 谁知那小贩却说这走马灯是猜灯谜的奖品,不能用银子买。 第855章 她自幼就有婚约 君千弑耐着心挤到人群里面,跟着一起猜灯谜,然而他空有一身蛮力,脑子却并不算活络。 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吃掉最后一口棉花糖,觉着这男人有点儿像小孩子,倒是可爱得紧。 正观望时,忽有莲花异香自鼻端飘过。 她寻着香味,偏过头,只见身着火红色绣莲纹劲装的少年,提一盏羊角流苏灯笼,从人群中一闪而过。 “连澈?” 她狐疑地歪了歪脑袋,下意识地跟上去。 少年的身影在人群中隐隐现现,沈妙言着急地拨开人群去追他,最后追到永津河边,只见河面乌压压全是画舫,丝竹管弦声此起彼伏,竟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她踮着脚尖朝那些画舫中张望,没留神后面有人群挤过来,噗通一声,直接把她撞进了水里。 大冬天的落水,滋味儿自是不好受。 她在水中沉沉浮浮,明明会游水,却因猝不及防,小腿在水底下开始抽筋。 她呼喊着救命,然而远处却有一艘巨大的、灯火通明的画舫驶来,长欢街的几位花魁娘子披着轻纱在画舫高台上跳舞,伴着丝竹声和河岸边人群的喝彩,竟把她的呼救声盖了下去。 她连灌了好几口冷水,勉强支撑着游到一处画舫尾,哆哆嗦嗦地爬上去,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 她疼得倒吸口气,抬起头,面前站着的船夫身姿高大,目光冰冷地盯着她,“你是何人?” 她蹙眉,“落水之人。” “这画舫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赶紧滚开!”船夫说着,抬起木浆,又要打她。 “来者是客,住手。” 画舫里面传来冷淡的声音,船夫立即毕恭毕敬地放下木浆。 沈妙言揉了揉小腿,直到不再那么疼,才蹙着眉尖走向画舫。 侍女撩起珠帘,她踏进去,只见里面布置得金碧辉煌,博古架上一应玉器古董俱全,墙壁上则挂满了各式前朝字画。 地面铺着洁白的羊绒地毯,角落里燃着一只青铜小兽香炉,靠窗的位置,摆着套紫檀木矮几和两张蒲团。卡Kа酷Ku尐裞網 而坐在蒲团上的男人…… 其中一个,白衣胜雪,姿容倾城,不是君舒影又是谁。 另一人,身着纯黑外裳,革带束腰,脚踩一双牛皮长靴,长发垂落在背后,只余下鬓角两缕,编织成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面庞棱角分明,戴着牛皮额带,周身透着纨绔不羁。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看过来时,周身的戾气,仿佛尽皆消失不见。 君舒影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尖,“怎的弄成这样?” 对面的男人挑眉,“这姑娘,宣王爷认识?” “故人。”君舒影垂眸,“去楼上换身衣裳。” 带着命令的语气。 跪候在角落的侍婢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那名魏国男人,见男人点了头,才领着浑身湿透的少女上楼。卡Kа酷Ku尐裞網 楼上有备好的崭新裙装,沈妙言被侍女伺候更衣时,满肚子都是疑惑,那个男人的着装,看起来像大魏人。 她瞟了眼侍女,问道:“你们是魏国人?” 侍女正帮她系上腰带,听见她的问话,抿了抿唇瓣,并不答话。 房间里燃着火炉,沈妙言换了身衣裳,周身渐渐暖和起来,踩着木质楼梯下楼,朝那名陌生男人颔首,“多谢。” 男人偏头看她,她穿梨花白的窄袖对襟上衣,搭配绯红色绣暗金曼珠沙华长裙,腰间系暗金色绣云纹腰带,脚踩鹿皮短靴,长发利落地在头顶挽成男子发髻,别有一番韵味。 他托腮,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个少女的眉眼。 莫名有点面熟。 半晌后,他开口道:“过来,喝杯姜茶暖暖身。” 沈妙言一怔,下意识地望向君舒影,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于是上前,大大方方地在矮几一侧盘膝坐下。 男子眯起桃花眼,细细扫过她的五官,总觉得面熟得紧。 有侍女送姜茶来,沈妙言捧了,瓷杯暖暖和和,她尝了一口,这姜茶泡制得可口,并没有意料中的辣。 魏国男人笑眯眯的,“好喝吗?” 少女抬起眼帘,对上那双略显深邃的桃花眼,下意识地低头望向姜茶,生怕他在里面放了东西,不敢再喝,将那杯姜茶放到矮几上。 “啧,小东西戒备心还挺强……”男人摩挲着下巴,轻佻的视线扫过她的全身,“你穿这大魏的衣裳,倒是挺合身……你是魏人?” “我是楚国人。”沈妙言纠正他。 “楚国,”男人嗤笑一声,“蛮荒之地,岂能与大魏相提并论?罢了,你今夜开价多少?” 沈妙言懵了,“开价?” “呵,你们中原的女人真有意思,这永津河上的画舫,大抵都是秦楼楚馆的船,而久闻中原的好女人最讲究避讳,你衣冠不整地从水里窜出来,不是来游河的妓子是什么?”男人挑着桃花眼,“从画舫上跳到河里,继而爬上恩客的船春宵一度,啧,倒是蛮有情调的。” 沈妙言被他羞得面颊通红,只觉这男人简直是脑补过度,实在气得不轻,冷冷甩下句“懒得跟你说”,便起身离开。 男人挑眉,惊诧地望向她从水面掠走的背影,这中原的妓子,还会轻功的? 他摩挲起下巴,桃花眼笑成了弯月,如此,似乎更有情调了? 他正要同对面的君舒影说道说道,定睛看去时,对面哪儿还有君舒影的人影! “啧,这两人之间,有鬼啊!” 正感叹时,有侍女匆匆进来禀报:“王爷,郡主找来了!” 话音落地,身着华服的秀美女子踏进来,看到这个男人,急忙奔到他怀中,仰起头,可怜兮兮道:“表哥,你到这里看花灯,怎么也不与青青说一声?害得青青好找!” 魏长歌眼底掠过一抹厌恶,没搭理她。 沈青青将他抱得更紧些,“外祖母说了,等这次回魏国,咱们就成亲。表哥,咱们自幼就有婚约,你可要好好待我,不许偷偷找其他女人!” 第856章 姐姐长得美 魏长歌强忍住不耐,抬手将领口扯松了些。卡Kа酷Ku尐裞網 沈青青浑然不觉,还在抱着他蹭。 魏长歌心头火起,干脆将她推倒在地,欺身而上。 沈青青娇.吟一声,没有任何反抗。 珠帘低垂,跪坐在角落的侍婢屏息凝神,画舫在水中摇摇晃晃。 …… 另一边,沈妙言上了岸,被人误会成那种女人,实在是叫她觉得晦气,她早把找连澈的事抛到脑后,只快步朝太子府方向走。 谁知还未走出泰和街,身子一晃,径直被人拽到无人的偏僻巷子里。 她惊了惊,定睛看去,面前的男人白衣胜雪,不是君舒影又是谁。 她气急,从他手中挣扎开来,冷声道:“你做什么?!” 君舒影只盯着她,不说话。 这小女人出落得越发好看了,连魏国人都能勾搭上! 据他所知,他那个傻瓜六弟,最近似乎也往太子府跑得勤快,冲着谁去的,不言而喻。 沈妙言背靠墙壁,仰头看君舒影,越看越觉得这厮的表情和她四哥像。卡Kа酷Ku尐裞網 都凶巴巴的。 她忍不住朝旁边挪了挪,“你若无事,我先走了。” 君舒影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来,“魏人凶残,离他们远些。” 沈妙言被他勾起好奇心,试探着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魏帝的亲弟弟,镇南王魏长歌。” 君舒影说着,握着她的手越发得紧。 他早已将当年楚国的事情调查清楚,沈青青这个郡主是假的,他的小妙妙,才是真的魏国郡主。 可魏国郡主与魏长歌有婚约,无论如何,绝不能叫魏人察觉,小妙妙才是他们的郡主。 他蹙起眉尖,暗自寻思或许得给君天澜提个醒儿,随即又抬起眼帘,语气不善地对跟前的少女道,“四国盛宴,高手如云。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最好收起来,莫要在外人面前显露。” “三脚猫?”沈妙言不悦,“君千弑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凭什么说我是三脚猫?” 君舒影懒得跟她争执这些没用的东西,只冷冷道:“总之,你少在魏人面前出现,就对了!” “为什么?我瞧着那魏长歌长得人模人样,还挺俊俏,又不是吃人的野兽,为什么不能在他们面前出现?” 君舒影气急败坏,“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沈妙言抿住唇瓣,越发觉得这厮的脾气跟四哥像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轻哼一声,一字不吭地转身朝太子府走。 “你听没听见我的话?!”君舒影抬高音量。 少女已经吭哧吭哧地跑了。 她独自穿过泰和街,转过几处街角,刚踏进一条巷子,就瞧见巷子两侧的风灯在寒风中轻晃。 都是大红的喜庆颜色,可这街道空无一人,远处更是未知的黑暗,着实叫人害怕。 她朝前走了几步,隐约觉得背后有人。 转过身,灯笼将她的影子拉长,背后分明无人。 她下意识地攥紧别在腰后的弯刀,恰在此时,风将整条巷子的红绉纱灯笼,都吹灭了。 黑暗笼罩了一切。 沈妙言的呼吸微微加重,即便她有意想让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但是因为对黑暗的恐惧,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根本,无从隐藏! 背后有破风声传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紧忙转身招架,可背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彷徨无措时,冰冷的刀刃,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屏息凝神,想要努力去感受背后那人的气息,却发觉根本感受不到。 那人隐藏得极好,她连对方的呼吸都察觉不到! “你是谁?” 她勉强维持住声音镇静。 背后的人打了个响指,巷子两侧的风灯重新亮了起来。 架在脖颈上的刀消失不见,沈妙言转过身,唇上忽然一凉。 她陡然睁大眼睛,面前是一张少年清秀稚嫩、白白净净的脸。 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娆。 那双乌黑沉静的瞳眸,静静注视着她。 他的唇,还印在她的唇上。 沈妙言心陡然停止跳动,猛地朝后退去,谁知被石头绊了下,径直朝后方仰倒。 连澈上前,轻而易举揽住她的纤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声音淡淡:“我早就想那么干了。” 就在气氛僵持尴尬时,沈妙言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旋即拧住他的耳朵,“小兔崽子,你想吓死我啊?!” 连澈白净的面颊在昏暗中微微发红,抚开她的手,揉了揉耳朵,淡淡道:“姐姐的味道真甜。” 沈妙言呵呵一笑,抬袖擦了擦唇瓣,“几个月没见,你长本事了!” 连澈朝她逼近,面容始终保持着淡定,“是姐姐长得美,叫人把持不住。” 他如今比沈妙言高出半个头,这么逼近,竟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沈妙言嘴角抽得厉害。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四哥长那么高,她的好徒儿君千弑也长得好高,如今就连连澈,竟也长得比她高! 她内心不断哀嚎,正缅怀自己的身高时,巷子尽头传来脚步声。 连澈淡定地扫了眼那漆黑的巷口,忽然握住沈妙言的手腕,“我带你走?” “去哪儿?看灯吗?”沈妙言不明所以。 “去魏国。过不了几个月,大周就会发生内乱。你留在他身边,很危险。”连澈眼中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认真,“在楚国时,你护着我。如今我已长大,有能力保护你了。” 沈妙言抽回手,借着灯火,细细凝视他的面容,半晌后,灿然一笑,“我就待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我们约定好了的,我会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连澈的双眸中渐渐现出失望。 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什么都没说,身形如风,迅速消失在沈妙言视线中。 一缕淡淡的莲香遗落在少女鼻尖,沈妙言忽然有点儿难过。 她独自站了会儿,正要离开,背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刚刚,在和谁说话?” 她转过身,满脸惊喜,“四哥?” 君天澜身着黑色绣金松石大氅,背着双手,面容冷峻精致。 暗红色的瞳眸中倒映出沈妙言的衣着,远山般的眉尖,微不可察地蹙起。 —— 菜要崩溃了,今天更新的第一章,系统尼玛给我弄成以前的章节了,大家要是看着不对劲儿,可以试着把本书从书架删掉,顺带勾选删除本地文件,然后清理缓存,再加入书架,就可以了! 这几天网站风声鹤唳,菜发现前面有十几章都被屏蔽了,郁闷ing……明天申请修文权限,看看改了能不能放出来。 第857章 四国盛典 沈妙言跑到他面前,亲热地抱住他的腰,“你忙完公事了?” 男人只盯着她的衣裳,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顺着他的视线,立即明悟,忙将之前发生的事儿解释了一遍,只刻意省略掉连澈亲她的那点儿。 君天澜听完她的解释,一言不发地牵起她的手,转身朝泰和街走。 沈妙言乖乖跟着他,像个好奇宝宝,“四哥,咱们去哪儿呀?你这几天都忙到好晚,你不回府休息睡觉吗?” “陪你看花灯。”君天澜目视前方。 他原本在宫中忙着处理四国盛典的事宜,夜寒却匆匆进来禀报,说郡主和厉王去泰和街看灯,他们原本暗中跟着,谁知却被郡主甩掉了。 他哪里还坐得住,把事情分配给手下,就紧忙寻人来了。 他想着,余光瞥到少女轻轻依靠在他的胳膊上,是依赖的模样。 她还是他的。 他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 两人走到热闹的长街上,沈妙言一张小脸笑成了花儿,见什么都欢喜,好在君天澜料到她要买东西,因此荷包里揣了不少银子,走了一路,给她买了一路。 他望着她活泼开朗的背影,素来紧锁的眉尖,不禁稍稍舒展开些。 正事哪有忙得完的,趁着良辰美景,陪陪身边人,或许这人,才算是活着。 眼见着少女蹬着小皮靴跑远,他唤了声“妙妙”。 少女在人群中驻足,笑吟吟回头看他,声音清脆,“四哥!你快点儿呀!” 她眉眼弯弯,花灯万盏,可她那双琥珀色瞳眸里,却只倒映出君天澜一人。 君天澜快步上前,把她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声音沉稳,“这儿人多,别走丢了。” “嗯!” 少女使劲儿点头,欢喜地抱了抱他的腰身。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人群之外,君千弑提着宝蓝色绘仕女图走马灯,静静看着他们在明光万丈的菩萨灯像下拥抱。卡Kа酷Ku尐裞網 看起来,那么般配…… 俊俏的唇角流露出一抹苦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走马灯,沉默着转身离去。 正月十八,大周皇帝寿诞,万国来朝。 天还黑时,沈妙言就被拂衣从床上弄醒,三个侍女有条不紊地服侍她洗漱更衣,从衣着到发髻再到配饰,一切都务求精致完美。 “郡主生得好,这么仔细一打扮,等下去宫中参加万寿节,定然要惊艳所有人!”添香赞叹着,小心翼翼给她发髻簪上一排小东珠。 沈妙言盯着镜子,摸了摸项间挂着的长命锁璎珞,“女子容貌美丽固然是好事,可有时候,这张脸也会招惹祸端。” 她想了想,将髻上的金步摇取下,换成简单的并蒂莲花白玉簪,起身朝隔间外走去。 薛宝璋还在薛府,昨日遣了小厮递来口信,说是染了风寒,近日卧病在榻,恐无法回太子府,至于万寿节,也是参加不了的。 沈妙言独自坐在黑金马车中,想着薛宝璋的事儿,目光不由落在窗外,透过车帘缝隙,隐约瞧见君天澜身着明黄色绣五爪团龙太子礼服,单手握着缰绳,正随马车朝前走。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君天澜偏头望过来,她急忙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她又小心翼翼抬起头,车窗外的男人已经策马朝前。 她松了口气,心中有点儿隐晦的小兴奋。 薛宝璋不在,她其实,很高兴。 终于不必看见四哥和她并肩而立的模样,她怎能不高兴呢? 太子府的马车在重德门外停下,沈妙言扶着素问的手下了马车,却见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到处充斥着黎明前的薄蓝光雾,路边灯笼光照耀下,四周熙熙攘攘全是携带家眷的官吏。 萧城烨被君舒影派去镇守北狄,由其父萧战暂代禁卫军统领一职。 他站在宫门口,指挥禁卫军在各处守着,又让几个副统领引着官吏和家眷们分开,男子走正门,女子走偏门。 沈妙言顺着人流踏进偏门,忍不住朝正门侧目,低声道:“为何女子就得走偏门?” 素问跟在她身后,低声解释,“万寿节四国来朝,是大周最隆重的节日。走门的规矩,几百年前就定下了。郡主莫要东张西望,会被人指责仪态不端的。” “喔……”沈妙言收回视线,心里却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进了重德门,女眷们就被引着往锦绣大殿那边走。 沈妙言走到一半儿,忽然瞧见前方跟着王嘉月的谢陶,急忙拎起裙角奔过去,“阿陶!” 谢陶满脸惊喜,拉了她的手,赞叹道:“妙妙今天真好看!” 旁边王嘉月知晓这两人关系好,怕是有私房话要说,于是笑道:“乐阳郡主,弟媳就交给你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前面广场。” 沈妙言微微颔首。 两人避开众人,低声说起悄悄话,还没说上几句,君怀瑾风风火火奔过来,拽住两人的手,朝御花园一路狂奔,“今日四国盛典,本小爷要表演剑术!你俩过来给小爷瞅瞅,看看这套剑术如何!” 她一口气把两人拉到御花园,园中一树树梅花凌寒怒放,晨曦的微光落在梅枝的积雪上,折射出五颜六色,整座御花园都显得熠熠生辉。 清冷的剑光在花丛中挽亮,君怀瑾一身淡黄色飒爽男装,乌发利落的在头顶挽成髻,凌风而来,威风赫赫。 沈妙言与谢陶坐在八角亭中,忍不住拍掌喝彩。 君怀瑾在两人面前停下,将轻剑背到身后,挑眉,“如何?” “甚好!”沈妙言笑容满面,“不知这套剑法,可有什么响亮的名称?” 君怀瑾龇牙,灿然一笑,“容梅御景!” 沈妙言嘴角微抽,什么鬼名字,根本读不通好嘛! 这妞儿,压根儿是把人家谢容景的名字硬塞进去了! 谢陶对这样的事向来不敏感,只望了眼天边的朝阳,试探着道:“咱们是不是要迟到了?” 君怀瑾一拍脑袋,急忙拉起两人,朝锦绣大殿飞奔而去。 此次盛典,是在锦绣大殿门外的汉白玉广场上举办,三个姑娘急匆匆飞奔过来时,只见一条宽阔的红色地毯从远处的宫门一直铺到锦绣大殿殿门外,大殿的屋檐下,陈设着铺了黄绸布的香案,朝中有品级的官员已经在红毯两侧排列整齐。 第858章 赵婉儿的险恶用心 家眷们皆都站在官员们身后,肃穆以待。 君怀瑾在不远处停下,指着其中一处,惊讶道:“你们瞧,草原的人也来了!” 沈妙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眼看到鹤立鸡群的阿狮兰。 目光在阿狮兰身边转了转,他四周是一些草原贵族,其中并没有拓跋珠。 许是怀孕了,不能长途跋涉?她想着,又朝旁边看,惊诧地发现楚国贵族也到了。 谢陶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小声:“妙妙你瞧,那些男人都编着小辫子。” 她顺着谢陶的视线看去,瞧见最接近锦绣大殿的站位上,立着个身姿高大的男人,他脚踏牛皮长靴,裤腿很随意地扎进靴口,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件窄袖外裳,腰身劲瘦,一头长发扎成细辫披散在腰下,侧脸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含着几许轻佻的笑,正是那夜元宵节,在画舫遇见的魏国男人。 似乎是叫,魏长歌? 视线转了转,只见魏长歌身边,站着魏国的贵族,其中一名少女,仪容高贵,她瞧着有些面熟。 沈妙言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这女人不正是当初被四哥找到的魏国郡主,沈青青吗? 没想到她也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将目光放得更远些,只见她家四哥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魏长歌对面。 两人隔着红毯对视的模样,竟莫名有点儿敌意。 大周其他皇子,皆都面容冷肃地站在四哥身旁。 此时天光破晓,万缕金阳洒落在皇宫重重叠叠的琉璃瓦上,她看见她的四哥一身明黄色太子服制宛如镀着层金光,即便站在那些出众的皇子之中,也仍旧出类拔萃,仿佛天生的帝皇。 她正看得发痴时,宫门尽头传来一道道太监们响亮的高声唱喏:“大周帝后、魏国皇帝、楚国帝后、赵国太子、草原可汗及王后,到——” 那唱喏声回荡在整座皇宫。 沈妙言等三个姑娘急忙挤进红毯两侧的队伍中。 灿烂的朝阳中,沈妙言偏过头,看见君烈身着最隆重的金色龙袍,头戴十二垂珠的帝冕,执着顾皇后的手,走在最前面,沿红毯缓步而来。 威严,庄重。 围观众人,皆都按照身份等级,行大礼。 明明广场中人数多达上千,可此时却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皆都屏息凝神,唯恐惊扰了这四国盛典。 沈妙言撩起裙裾,正要跪下行礼,刚弯下膝盖,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她身形不稳,猛地朝前栽倒,正趴在红毯中央。 四周越发寂静,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余光注意到落在她身边的那双牛皮长靴,心头一怔,正要告罪,那人却弯下腰,疑惑地抬起她的脸。 她惊慌地抬眸,正对上魏帝深邃的双眼。 走在前面的君烈回转身,瞧见又是沈妙言闯祸,不由蹙眉,厉声道:“乐阳,你在做什么?!” “皇上恕罪,刚刚有人……” 她偏过头,自己刚刚站的地方,旁边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君烈颇有些气急败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来人,把她给朕——” “且慢。卡Kа酷Ku尐裞網” 温和的声音响起,沈妙言惊诧地抬头,魏帝负手而立,他蓄着美髯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姿容颇为高大出众,眉眼之间都是睿智。 他看了眼跪坐在地的少女,笑道:“大周皇帝,朕瞧着此女,甚是亲切,扰乱祭奠这事儿,就罢了吧。” 说着,不等君烈发话,低头朝沈妙言眨了眨眼睛。 沈妙言瞬间会意,急忙爬起来,朝君烈微一屈膝,“谢皇上恩典!” 话音落地,自动退至红毯一侧。 君烈嘴角微抽,不好再同她计较,只携着顾皇后,憋着股气继续朝前走。 沈妙言望了眼他的背影,抬手抚了抚胸口,悄悄松了口气。 锦绣大殿的台阶下,君舒影默默偏头望向君天澜。 两人视线碰了下,似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三国皇帝,加上赵国太子和草原可汗,一同在香案上祭过天,司马辰身着道袍走过来,又进行了一场庄重的仪式,念了些沈妙言全然听不懂的古老誓词,四国会盟才算告一段落。 众人进了锦绣大殿,落座后开始上歌舞,庄重端肃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沈妙言坐在君天澜身边,她右手边则盘膝坐着君怀瑾。 礼乐声中,君怀瑾凑到沈妙言耳畔,低声道:“刚刚,我看见是谁推你了。” “谁?” 君怀瑾斜眼望向正对面的赵婉儿。 沈妙言追着她的视线看去,赵婉儿正与沈青青亲切地说话。 琥珀色瞳眸,立即多出几分冷意。 四国会盟的盛典,乃是关系到天下和平的关键,自然不容人随意破坏。 若没有魏帝替她说话,她此刻或许早就被扔进天牢了。 赵婉儿年纪虽小,其心可诛! 正愤恨间,君天澜在桌案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赵婉儿的脸,淡淡道:“若嫌她碍事,等宴会结束,叫棠之动手。” 他的声音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沈妙言瞪了他一眼,“我要自己来。” 正说着,歌舞渐渐退下,四国的贵族,从楚国贵族开始,逐一敬献起寿礼。 沈妙言敛了眉眼,起身悄悄离席。 君怀瑾是凑热闹的性子,自然毫不犹豫地跟上。 出了锦绣大殿,沈妙言问了宫婢摆放礼物的偏殿在哪儿,匆匆朝那偏殿走去。 偏殿门口自然有禁卫军拦着,沈妙言从荷包里取出一枚白玉牌在那两个禁卫军面前晃了晃,两人紧忙把门让开。 君怀瑾吃惊地跟进去,捧住沈妙言的手腕,“我的好嫂嫂,这是个什么东西啊?是我皇兄送你的吗?好厉害!” 沈妙言白了她一眼,将白玉牌收到荷包里,“是君舒影的东西。” 这是她以前待在宣王府,君舒影给她的。 之前去慕情馆地宫时用过一回,她总觉得这玉牌来头不小,又好使得很,于是就一直藏在身上,好歹没让四哥给她搜罗走。 两人摸到赵国摆放礼物的隔间,沈妙言一眼看到红绸布盖着的四扇屏风。 第859章 她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宠 她将绸布掀开,只见屏风是玉白色半透明的丝缎,上面绣满了大周栩栩如生的山河,江山如画,烟波浩渺,大气磅礴,精美非常。卡Kа酷Ku尐裞網 君怀瑾围着屏风打量了圈儿,抬手敲了敲檀木屏风框架,冷笑道:“我猜这就是赵婉儿的礼物。不过,她那个傻子,也能绣得出这样好的刺绣?怕是绣娘代劳的吧?” 沈妙言拔下发髻上的并蒂莲花簪,按了下莲蕊,簪子一端立即跃出锋利的钢针。 君怀瑾瞪大眼睛,惊喜地瞅着那簪子,笑道:“这倒是件稀罕物。” 沈妙言唇角抿着冷笑,毫不犹豫地把那些绣线一根根挑断。 …… 两人摸回锦绣大殿,楚国的礼物刚刚献完。 沈妙言在君天澜身边落座,一抬头,就对上楚华年意味不明的视线。 她怔了怔,望向身边的君天澜,对方侧脸冷峻,好似刚与楚华年交过锋。 很快轮到赵国敬献寿礼,赵婉儿小脸上浮着甜甜的笑,起身走到殿中,朝君烈屈膝行了一礼,奶声奶气道:“兄长亲自打造了一副檀木雕花四扇屏风,婉儿亲手在其上绣制了大周的千山万水、锦绣江山,恭祝大周皇帝长命百岁,恭祝大周国泰民安!” 话音落地,几名赵国侍女立即抬着那四扇屏风进来。 赵婉儿满脸纯真,抬手揭开红绸布。 她的眼底难掩得意,这屏风乃是赵国最好的十位绣娘,花了整整六个月时间绣制而成,图样则是相爷亲手所绘,遍天下也难再寻到一副。 她站在屏风前,双眼盯着鞋尖,双颊微红,等着四周响起艳羡和赞叹的声音,等着大周皇太子赞叹她的手艺,等着过会儿摆出更加羞怯的表情。 然而预料中的这些,都没有。 她抬起眼帘,只见四国的人皆都满脸不解。 草原的人直率,拓跋烈饮下一杯酒,粗声道:“赵国的公主,你这……绣的是个啥?” “乃是大周的山水啊!” 赵婉儿天真地回答,下意识地看向屏风,却见偌大洁白的屏风上,分明只用丝线勾勒着几座简单小山包。 说好的千山万水,锦绣江山呢? 上座的君烈,脸色陡然黑了下来,手中的夜光杯,竟隐隐有裂纹纵横,“怎么,在你们赵氏兄妹眼中,这几座小土包,就是我大周的江山了?!” 话音落地,他猛地将夜光杯掷到殿中,“好大的胆子!” 赵家兄妹吓出一身冷汗,赵渝紧忙离席,与赵婉儿一同跪在殿中,拱手道:“误会、误会!一定是有人妒忌我兄妹礼物出众,暗中下黑手,才毁掉我妹妹绣制的屏风!请大周皇上明鉴!” 君烈怄得要死,好好的过寿,这赵婉儿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咒他失了江山吗?! 偏偏今日四国会盟,他轻易还动不得这两个晚辈! 为昭显大国风度,他还得给他们查明真相! 他冷冷拂袖,示意传看守礼物的禁卫军上殿。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婉儿看见那两个禁卫军,立即来了精神,起身呵斥道:“你们说,刚刚都有谁进了摆放礼物的偏殿?!” 两个禁卫军哆哆嗦嗦,余光悄悄扫了眼沈妙言,又悄悄瞅了瞅宣王和太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们当差的也很为难啊,谁不知道这乐阳郡主是太子殿下和宣王的心尖宠,若他们供出了乐阳郡主,今后还要不要在宫里当值了?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两人惶惶然跪下,不约而同道:“刚刚只有搬礼物的宫婢进出,并没有其他人。” “你们说谎!这些宫婢都是伺候本公主的人,不可能背叛本公主!”赵婉儿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在殿中气得直跺脚,继而红了眼眶,弱声道,“肯定是你们周国人干的,所以你们两个禁卫军,才会袒护她!” 君烈不耐烦得紧,他不管谁破坏了礼物,关键这礼物抬上来,本就寓意不详,这赵婉儿还在他寿诞上哭哭啼啼个没完没了,他这寿诞,还要不要过了?! 他正恼怒时,下方沈妙言呷了口茶,目光落在呜呜哭泣的赵婉儿身上,笑吟吟开口:“这事儿,也不难查。既然赵国公主说你亲手绣制了大周的山山水水,想必公主绣工十分了得。不若当场为咱们露一手,若果然绣技出众,咱们便都相信,你的确绣制了精美的山水屏风,只是可惜,遭歹人破坏。” 她这话靠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婉儿身上,拓跋烈高声道:“还磨蹭什么?你便赶紧为我们绣个鸟儿出来,叫咱们都见识见识你的绝技!” 赵婉儿站在殿中,紧紧揪着裙子,一张小脸又红又白,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开什么玩笑,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会绣东西! 众人见她一动不动,心中便都有了计较。 赵渝见势不好,急忙拉着她跪下,拱手道:“妹妹为绣这屏风,十指皆都受了伤,恐怕近日无法重拾针线。这屏风一事,是我们没看管好,叫歹人得手。等回去之后,小子必然重新备上厚礼,献给大周皇帝。” 这番话,也算是把今日这事儿圆过去了。 君烈挥挥手,让他们二人落座。 献礼的环节继续进行。 沈妙言察觉到一道怨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起头,正对上赵婉儿的视线。 赵婉儿急忙换了脸色,朝她柔弱一笑,看起来满脸天真。 沈妙言垂眸,再抬起眼帘时,精致绝艳的小脸上,同样噙着天真无邪的微笑,看起来比赵婉儿更加无辜。 赵婉儿表情僵了下,很快红着脸,只垂头用膳。 沈妙言轻笑,这宫斗,比的不光是段数,还有演技。 赵婉儿样样不如人,也不知谁给她的胆子,竟敢在她面前撒泼。 而两人之间的所有细节,皆都落入不远处魏长歌眼中。 他端着碗口大的酒杯,视线扫过沈妙言傲娇的小表情,不禁轻笑出声。 这位大周的乐阳郡主,倒是有意思。 旁边沈青青看见他唇角含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瞧见沈妙言。 —— PS:看不见更新章节的宝贝,把本书从书架删除,顺便勾选清理本地文件,然后清除QQ阅读的缓存,应该就能看到更新了。如果还不行,可能要等明天或者后天,编辑大大便菜菜前面被屏蔽的章节放出来,才能看到更新。 前面暧.昧的片段被菜菜修改得差不多了,今天修文修得要死要活……希望能编辑大大那里能通过。 怕系统又有延迟,所以今天提前一个小时更文。 第860章 猜谜 一想起沈妙言才是真正的魏国郡主,才是和镇南王魏长歌有婚约关系的人,她就又愠怒又害怕,只得小心翼翼凑近魏长歌,故意用胸前的柔.软蹭他的胳膊,软声道:“表哥,你在看什么呀?” 魏国民风开放,女子穿着更是怎么暴露怎么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才刚过元宵,以沈青青为首的魏国女子,就已穿起了薄薄的裙衫,那裙子领口开得极大,露出胸前**,又刻意挤作一团,腰身则用内置的鱼骨束起,窄袖口做的极短,露出半截如雪皓腕,引来殿中不少男子侧目。 魏长歌眼底瞬间冷凝,沉声道:“滚。” 沈青青面色一白,不敢乱来,只得讪讪坐好。 殿中又有其他国家的歌舞技艺献上,最后以君怀瑾一套华丽的剑舞收场,自是博得了满堂彩。 国宴结束后,魏国皇帝笑道:“中原人聪慧,朕的弟弟却甚是不服,因此特地千里迢迢赶来,想见识一番你们的智谋。正好午后无以为乐,不如四国来一场斗智,如何?” 他这番姿态,显而易见是有备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魏国兵强马壮,在这样的场面中举重若轻,他既提了出来,君烈自然必须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因此淡淡道:“不知魏帝有何安排?” “朕听闻周国皇宫有四道大门,而皇宫正中央的锦绣大殿,距离这四道门是同等距离。不如咱们四国各自安排一对人,随机选择宫门出发,中途设置重重障碍,以最快速度到达锦绣大殿的人,则获胜。大周皇帝以为如何?” 君烈轻抚胡须,目光从君舒影和君天澜身上掠过,又闻得魏帝笑吟吟添了一句:“为添些意趣,不如规定,参加者必须是一对男女。” 其实这种游戏,最有利的是大周人。 毕竟他们对皇宫了若指掌,自然能够通过捷径,率先从宫门回到锦绣大殿。 可魏帝能够提出这样一场游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备而来,乃是特地为了挑衅中原三国。 都道魏国百万雄师、兵强马壮,可如今,他们似乎也想让三国承认,他们并不只具备蛮力,他们在智谋上,同样比中原人强悍。 这场游戏,若他们赢了,是他们智谋过人,更衬托出大周人蠢笨。卡Kа酷Ku尐裞網 若输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因为他们对周国皇宫,本就没有大周人熟悉。 满殿寂静中,君烈轻笑出声,“倒也有趣……那便各自点兵出战好了。” 楚华年此次前来,特地携了皇后李氏。 他低声对李氏说了几句什么,李氏娇笑着微微颔首,于是楚国的大太监立即报出楚国参加的人选:楚国帝后。 那边赵家兄妹坐不住了,赵婉儿嫌弃贴身婢女都是蠢蛋,于是自告奋勇要求亲自上阵,赵渝也嫌弃自己的随从呆蠢,干脆也亲自上阵。 魏国毫无悬念,由魏长歌与沈青青出马。 大周这边人选就热闹了,君怀瑾和君千弑闹着要参加,君烈皱着眉扫过这一对儿女,只觉这俩货是他所有儿女中最呆的两个,想都没想直接否决,目光只在君天澜和君舒影身上逡巡。 君舒影淡然地呷了口酒,舒展开的笑容,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父皇,皇兄智谋过人,这场斗智斗勇的比赛,该由皇兄参加。” 他可没那个兴趣,给人做猴戏看。 更何况……细长妩媚的凤眸中,有暗光掠过。 君烈倒是比他想得多,反正这场游戏若是赢了也没什么,若输了,则大可怪罪君天澜无能,因此淡淡道:“那便由太子和乐阳参加吧。” 正抱着鸡腿啃的少女懵逼地抬起头,满嘴油光。 君烈嫌弃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看在她脑瓜子还算灵光的份上,他才不会让这丢人现眼的丫头去参加那什么斗智大赛! 魏帝瞧见沈妙言那张沾满油光的小脸,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怜爱,笑道:“那便请诸位抽签决定,各自去哪座宫门。” 很快有小太监捧着签筒过来,赵婉儿迫不及待地第一个抽,抽中的乃是南华门。 沈青青骄矜地抽了第二支,乃是东华门。 楚华年朝李氏微一颔首,李氏上前,抽中的乃是西华门。 君天澜牵住沈妙言的手,淡然地朝北华门走去。 这八人离开锦绣大殿后,魏帝抚着蓄了多年的美髯须,深邃的双眸现出点点轻笑,“至于这关卡,便由朕和大周皇帝一同指挥布置,如何?” 君烈视线掠过君舒影,重重咳嗽了几声,勉强道:“朕身子不适,舒儿,你来与魏帝商议,究竟布置哪些难关。” 他直接把君舒影推到了四国人面前。 大周众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皆都明白,这是皇上在给宣王树威。 魏帝饶有兴致地望向君舒影,朗声道:“久闻大周宣王姿容绝世,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君舒影对上他的视线,面容含笑,遥遥向他举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碰,又很快挪开。 很快,四对男女已经在各自的宫门前准备妥当。 锦绣大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有内侍燃放鸣天炮,示意比赛正式开始。 北门,君天澜牵着沈妙言的衣袖,刚迈出两步,就有禁卫军拦住二人,拱手道:“卑职这里,有一道谜题,二位解了,方能继续朝前走。” “你说,我们听着!”沈妙言满脸兴味。 那禁卫军摇头晃脑,“小姑娘,夜纳凉,带灯笼,闪闪亮,猜一动物。” “这个简单!”沈妙言声音清脆,“纳凉是指夏天,闪闪亮,那就是会发光,在夏天夜里出没还会发光的动物,我猜是萤火虫!” “郡主聪慧!”禁卫军立即抬手,“请。” 少女有点儿得瑟,抬头望向君天澜,“四哥,这谜题也太简单了!” 君天澜捏了捏她的鼻尖,但笑不语。 没过一会儿,四道门的小太监匆匆赶到锦绣大殿回报战况,说是第一道关卡,只有南华门的赵国太子和公主尚未猜出谜底,其余三队,已经朝第二关进发。 南华门处,报谜题的禁卫军把谜语复述了第十遍,“进洞像龙,出洞像凤,凤生百子,百子成龙。” 第861章 帝王之气 赵婉儿猜不出来,急得直跺脚,忍不住朝禁卫军吼道:“你出的这是什么破烂谜题!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的谜语,往难的方向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赵国?!” 禁卫军面无表情,宛如铁塔铜墙般站在原地,“卑职不敢。” “气死本公主了!” 赵婉儿抓耳挠腮,余光瞥见赵渝苦思冥想的模样,不仅又是一阵气恼,她这皇兄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沉湎酒色! 另一边,沈妙言与君天澜已经走到第二关。 只见第二道宫门前,站着位衣着暴露的劲瘦少女,她牵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正笑吟吟等着两人。 “见过太子殿下、乐阳郡主!”那驯兽少女屈膝行了个礼,“这是我大魏的烈马,性子狂野,请二位想办法在两炷香的时间里,驯服它。” 话音落地,旁边另一个驯兽师立即在小香炉中点燃一炷香。 “驯马?”沈妙言惊诧地望着那匹不停打响鼻的骏马,这马儿比寻常马匹生得都要高大,四蹄不停地原地踏步,眼中都是桀骜不驯。 她拉了拉君天澜的衣袖,“四哥?” 君天澜目光略带深意地扫过那匹骏马,继而安抚地摸了摸沈妙言的脑袋,狭长的凤眸掠过笑意,“妙妙可要一试?” “我能成吗?”沈妙言有点儿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虽能骑马,可马术确实算不上精湛。 更何况,时间只有两炷香。 君天澜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试试也无妨。” 沈妙言知晓这是她家四哥在锻炼她,于是鼓起勇气,上前几步,握住缰绳就想跨上马背。 驯兽师和君天澜都将道路让开,少女还没在马背上坐稳,那马儿就暴怒起来,高高抬起前蹄,不由分说地把她掀翻下马。 沈妙言就地一滚,单膝跪地,抬眸盯着那匹嘶鸣的烈马,不禁被它激起斗志,琥珀色瞳眸中满是兴奋,纵身一跃,潇洒上马! 烈马显然憎恶被人骑在背上,扬起四蹄,竟沿着宫巷飞奔起来! 沈妙言伏在马背上,马儿脖颈上的鬃毛在风中飞舞。 她伸手,勉强摸了摸烈马的毛发,柔声道:“马儿、马儿,你莫要再跑了!我可不想对你动鞭子!” 话音落地,这烈马疯魔般就地一滚,直接把她掀翻在地! 少女滚了一身灰,拍着裙子爬起来,就瞧见这马在不远处高声嘶鸣,双眸泛红,显然正处于暴怒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咬紧唇瓣,运起花间蝶影步,整个人化作道道残影,奔到马儿身边,足尖一点,再度翻身上马。 她懒得去握缰绳,只死死抱紧马儿的脖颈。 烈马在狭长的宫巷中跳跃飞奔,俨然一副恨不得将背上人儿弄死的姿态。 沈妙言迎风抬头,只见马儿不知何时又奔回到原地,扬开四蹄,从燃着香炉的香案上一跃而过。 她垂眸,香炉中第二炷香早已燃过一半。 “糟了……” 她将马儿抱得更紧些,这烈马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弄都停不下来。 她抬眸,隐隐瞧见马儿的双眸泛着诡异的血红色。 像是,失去了神智。 烈马忽然转了个身,嘶鸣着朝负手而立的君天澜疾驰而去,仿佛是把他当成了仇寇,一副要把他踩成肉泥的姿态。 香炉中的香,快要燃尽。 君天澜静静站在原地,对着迎面而来的烈马,不避不躲。 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不过刹那,沈妙言从发髻上取下并蒂莲花白玉簪,簪头五寸长的钢针瞬间探出,她面无表情地把那柄锋利的钢针,深深送进烈马的咽喉中。 半米。 烈马带来的狂风,将君天澜的广袖高高扬起。 他站在那儿,不动如山,凝望马背上的少女,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 少女一跃而下,那匹高大的烈马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 “可有吓到?”君天澜与她十指相扣。 沈妙言摇摇头,“没什么可怕的。” 大魏的美人驯兽师走过来,惊诧道:“郡主这是作何?” “驯马啊!”沈妙言转向她,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只有驯服的马,方能称得上良驹。这等烈马,留着无用,不如杀之。敢问我这关,可算是过了?” 她长得精致绝伦,可周身的气场,却强大到无与伦比。 驯兽师哑口无言。 “沈姑娘,多年未见,你冰雪聪慧一如往昔。” 沉静的声音响起,沈妙言抬眸看去,只见一名身着魏国官袍的高挑清瘦女子,正笑吟吟缓步而来。 她觉着有些面熟,认真端详了会儿,才惊讶地挑眉,“你是……张晚梨?!” 张晚梨信步而来,笑着朝她微微颔首,“郡主驯服的烈马,服食了疯癫的药剂,唯有杀之,才能解脱。这道关卡,郡主过了。” “原来是你出的考题……”沈妙言复杂地望了她一眼,总觉得张晚梨历经官场沉浮,周身的气质,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张晚梨抬手,“请太子和郡主前往第三关。” 两人走后,那名驯兽师忍不住上前,凝视他们的背影,赞叹道:“没想到这位乐阳郡主,竟是这般玲珑妙人儿,虽然国度不同,却也叫卑职敬佩。” 张晚梨唇角勾起,“她的确是个妙人儿……这般胆魄,寻常女子,哪里能有?” 润黑精明的双眸中,隐隐透出复杂。 张晚梨自诩这两年识人无数,刚刚沈妙言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就是沈妙言身后的男人—— 大周皇太子,君天澜。 那已并非超越寻常人的胆魄了,那是一种,帝王之气。 北华门这边,君天澜与沈妙言成功进入第三关。 没过多久,有四个随时窥战的小太监匆匆奔到锦绣大殿,把各自方向的战况报了一遍。 轮到南华门时,那小太监颇有些羞赧,“赵国太子和公主,还困在第一关……” 众人听见,忍不住嗤笑出声。 此时在君舒影的安排下,众人已从殿内搬到殿外屋檐下,汉白玉广场两侧,有来自四国的乐师们弹奏丝竹管弦,四国的舞蹈轮番上演,俨然一派天下太平、万象更新的场面。 君烈身子不适先行离去,场面全交由君舒影把控。 他同魏帝毗邻而坐,两人正轻声交谈着什么。 第862章 宫中密道 另一边。卡Kа酷Ku尐裞網 除了赵家兄妹,其他人正不紧不慢地闯着第三关。 沈妙言随君天澜朝前走了许久,却也不见前面有人过来出题。 她不由好奇,“四哥,这第三关到底是什么啊,咱们走了两刻钟,半个人影都没碰到!” 此时两人正沿着长长的宫巷朝前走,宫巷墙身是朱红色,上面盖着明黄的琉璃瓦,大气庄严,皇家风范昭显无疑。 君天澜驻足,目光落在其中一片瓦上,那琉璃瓦上隐隐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们刚刚,已经走过这个地方了。 暗红色的凤眸多了几分冷意,他淡淡道:“第三关,已经开始。” 沈妙言挑眉,“开始了?” 君天澜望向前方,但见宫巷尽头弥漫着浓雾,而不知何时,他和小丫头,已然置身浓雾之中。 他攥紧了她的手,只静立在原地不动。 沈妙言察觉到他的凝重,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后知后觉地问道:“咱们是不是被困在这儿了?” 她刚刚就觉着不对,没想到,果然是走回来了。 君天澜揽住她的纤腰,纵身站到宫墙上,举目四望,但见整座皇宫,从四面八方起了浓雾,将所有宫殿与可以分辨方向的标志物,彻底掩映在雾中。 沈妙言想起从前在书中读到过的,认真分析道:“宫墙是不可能移动的,所以定是有人在宫中布置了奇门八卦的阵法,配上浓雾,如此就能让深陷其中的人完全失去方向感。” 她顿了顿,又笑道:“据我所知,大周镐京有如此本事的,大约只有司天台判官,司马辰一人。” 君天澜刮了下她的鼻梁,“那你倒是说说,咱们如何破局?” 少女倚在他怀中,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又抬头望望天空,但见整座天空阴云密布,早上的好天气,都消失不见了。 如此,就无法根据太阳辨别方位。 她舔舔唇瓣,摇摇小脑袋,“我对奇门八卦并无研究。” 君天澜抱着她落到地面,牵紧她的手,“先走走看。” 两人沿着宫墙一路向前,走了约莫两刻钟,竟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四哥,这阵法就仿佛迷宫,无数个出口中,只有一道门,是生门。若找不到这扇生门,无论咱们怎么费劲儿地走,都是走不出去的。”沈妙言伸手去触摸宫墙,“我倒是怀疑,这墙上是不是有什么暗门啊……” 她话音落地,整个人被君天澜抱起,腾空跃到宫墙上。 两人拔地而起的刹那,无数根利箭,落在了两人刚刚站立的位置。 沈妙言掩住小嘴,“不是说斗智吗?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利用这出局,杀我。”君天澜声音淡淡。 沈妙言环视四周,只见四面八方都是身着黑衣、黑巾蒙面的暗卫。 他们个个背着弓箭、手持长刀,阵容肃穆,一看就知是训练已久的精锐。 远处浓雾之中,人影幢幢,还不知隐藏着什么危险。 “走!” 君天澜毫不恋战,身形一动,手臂夹着沈妙言就掠了出去。 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沈妙言被他夹在臂弯,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破风声,一时间小心脏提到了嗓子口。 她愤愤不已,这事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在布局。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夜元宵,她撞见君舒影和魏长歌在画舫中密谈,今日正巧出题的人是魏帝与君舒影,可见他们已然联手,想利用这出局谋害四哥! 大周皇宫比沈妙言想象的还要大,他们在宫墙上兜兜转转了许久,都没能找到方向和熟悉的建筑物。 身后那群蒙面暗卫还在紧追不舍,直到将两人逼进一处破败的宫院。 宫院中的宫室皆都破败不堪,褪漆的朱门和雕窗紧闭着,几盏褪色的红绉纱宫灯半掩在泥土中,花木不知有多久未曾修剪,破损的台阶上遍布青苔。 这里安安静静,半个人影都没有。 “是冷宫吗?”沈妙言想不出其他地方。 君天澜攥紧了她的手,他书房中藏有大周皇宫的详细地图,可如今四周都是浓雾,即便对那些道路了若指掌,也根本无法分辨哪条路才是通向锦绣大殿的。 两人穿过荒凉的草木,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妙言猛地回头,却见是一只猫窜了过去。 那猫有一身雪白长毛,两只眼睛是不同的颜色,正是顾皇后殿中那只。 她拉了拉君天澜的衣袖,指向那丛茂盛的矮冬青,“四哥,皇后娘娘的猫儿,跑到冬青丛里面去了。” 君天澜不以为意,正要拉着她继续朝前走,沈妙言却挣脱他的手,奔到那丛矮冬青前,把下面堆着的枯草扒拉开,这儿竟藏着一口井。 她朝井中瞅了瞅,这井已经许久没人用过,里面早已干涸,那只波斯猫,大约窜进了井里。 “四哥,这儿有口井。咱们要不要下去,把那猫儿带上来?” 她看见什么都好奇,君天澜有些不耐,走到她身边,正要带她走,却听见有成群的脚步声传来。 沈妙言抬头,“刺客追来了!咱们先躲到井里吧?” 君天澜没有多言,拎着她径直跃下枯井。 那丛矮冬青恢复原貌,纵横的树叶和枝桠,将井口严严实实遮盖起来。 脚步声从上方掠过。 井中一片昏暗,沈妙言看见蓝色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光。 “瞧,是那只波斯猫。”她说着,拽了君天澜,去逮那只猫。 波斯猫傲娇地“喵”了声,甩甩尾巴,转身就跑。 事实上,动物有时候远远比人聪明。 波斯猫消失在了井中, 沈妙言盯着井中的那条密道,惊诧地说不出话,好半晌后,才拉了拉君天澜的衣袖,“四哥……” 君天澜抬步,同她一道进了密道。 密道建造的粗糙,墙壁上却每隔几步就嵌着颗夜明珠,将一整条通道照亮。 沈妙言一眼看去,这密道遥遥不见尽头。 她不禁好奇,“四哥,你知道大周皇宫地下,有这么条密道吗?” 君天澜摇首,脑海中平静得过分。 这密道来得蹊跷,不过墙上镶刻的夜明珠,却有些眼熟。 —— 看不见更新的或者发现更新重了的宝贝,从书架删掉本书、清理缓存、重新搜本书《爆萌宠妃:邪帝,要抱抱》加入书架。没错,因为网站扫黄,菜菜的书名都改了,嘤嘤嘤,抱头痛哭…… 明天开虐沈青青~ 第863章 这种盟友,不要也罢 倒是有点儿像慕情馆和十八层宝塔地下,那四通八达的地道里嵌着的夜明珠。卡Kа酷Ku尐裞網 有没有可能,这皇宫地下的密道,与那些地道是连在一起的? 若真的连在一起,那么完全可以从皇宫外,通过密道进入皇宫。 等到起战事时,只消派一支军队通过密道进入皇宫,与外面的军队里应外合,拿下镐京城,将会容易很多。 他脊背发凉,这蛛网般的密道,几乎跨越了整座镐京城。 到底是谁有这个实力和财力,修建出这般浩大工程的? 两人很快找到了出口,乃是御膳房一口盛水的巨缸下面。 事实上那密道还很长,不过两人没时间去探索,就匆匆出来了。 君天澜推开巨缸,但见御膳房中空无一人。 两人从御膳房窗户翻出去,刚找到路,没走多远,迎面却碰到楚华年和李氏。 楚华年微微挑眉,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又很快恢复平静,笑容不达眼底,“沈小姐,好久不见。” 沈妙言对这个男人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只礼节性地颔首,“楚皇。” 君天澜携了她,正要同楚华年错身而过,对方却忽然出声,“国师,这周宫中危机四伏,你能确保活着回到锦绣大殿吗?” 君天澜驻足,微微侧目,“楚皇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楚国虽比不得大周与大魏国力强盛,却也有几分底蕴,耳目什么的,也是有的。据朕所知,贵国的宣王已与大魏秘密结盟,国师这太子之位,恐怕坐得不稳当吧?” 君天澜面容清冷,“楚皇有空操心我大周国事,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将贵国西南重新收归囊中。” 楚华年面色微变,当初君天澜离开,他以为能重新掌控楚国全境,却不料他竟然留了花容战带兵屯守南蛮。 花容战用兵如神,直接占据了楚国西南境,他几次调兵遣将想收回失地,可是对上花容战,竟半分胜算都没有。 楚华年很快稳住心神,淡淡道:“不如朕与国师做个交易,这次四国盛典,朕与国师联手对付魏国和宣王,国师命花容战撤兵西南,如何?” 君天澜面无表情,抬步朝前走,“狮子从不与羊做交易。” 楚华年的脸色,瞬间黑沉。 等走出一段距离,沈妙言才轻声问道:“四哥,你拒绝了楚华年,是有把握对付魏国和君舒影吗?” 君天澜声音淡淡:“没有。” 光是一个君舒影就已经很麻烦,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魏国。 “那你还……”沈妙言挑眉,没往下说。 君天澜垂眸,伸手捏了捏她嫩生生的面颊,“别忘了当初在楚国时,咱们是如何被他算计的。这种盟友,不要也罢。” 沈妙言看不穿他的打算,于是蹙起眉尖,一边在大雾中行走,一边认真道:“四哥不要楚华年做盟友无所谓,可楚华年若趁机站到君舒影那边,四哥就得不偿失了。” 君天澜轻笑,“他若敢在这个时候帮君舒影,楚国他也不必回去了。四国盛典,君舒影动作连连,你以为,我就没有任何动作?” 沈妙言抿抿小嘴,不解地望向他。 “容战带领二十万兵马,早已屯守在西南边境。若楚华年轻举妄动,容战会直接打向扬州城。扬州虽富庶,但却无重兵把守。扬州城破,你觉得楚国京城,还能守多久?” 沈妙言没料到他还备下这一手,不禁越发钦佩他的智谋。 两人在迷雾中又转了会儿,大雾不见消散,反而越发浓厚。 沈妙言有点儿气恼,“司马辰那个神棍,也不知躲哪儿布阵!” 她正要找个地方坐会儿,忽然灵光一闪,“四哥,皇宫里,最高的地方在哪儿?” 她曾经在一本志怪小说上看到过,说是要布阵施法,得在最高的地方进行。 君天澜听她这么问,瞬时明白她想做什么,把她拦腰一抱,两人拔地而起,朝皇宫中最高的听云阁掠去。 迷雾虽浓,却遮不住听云阁那淡黄色的琉璃瓦顶。 两人很快掠至听云阁外,这儿没人把守,沈妙言轻而易举窜上顶层,但见顶层建成了八卦罗盘形状,司马辰身着宽松的蓝色道袍,眉目悠远,阖眼盘膝,不动如山地端坐在八卦盘正中央。 “司马大人!” 沈妙言凑到他跟前,大喊一声。 司马辰从打坐中惊醒,瞧见面前放大的脸儿,骇了一跳,“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沈妙言满脸兴奋,“这皇宫的浓雾,还有像迷宫一样的阵法,是你施法弄来的吗?不愧是司天台判官,真厉害!小女佩服!” 司马辰接收到她背后男人冷冰冰的视线,下意识地朝后面挪了挪,主动与她拉开距离,“哪里哪里……郡主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司马大人,如今四国斗智,四国的人谁先抵达锦绣大殿,谁就是赢家。你身为周国人,自然也想四哥赢对不对?”沈妙言眨巴着漂亮的眼睛,言语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司马辰轻笑,“乐阳郡主,若我帮你们,对其他人而言,岂不是不公平?” “很公平。” 轻佻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一柄尖刀从背后指着司马辰的心口,魏长歌那双桃花眼挑着轻笑,“判官大人,请说出抵达锦绣大殿的路径。否则长刀无眼,大人这连媳妇都还没娶呢……” 说着,长刀朝前送了送,直接割开了司马辰的道袍。 司马辰满头冷汗,这前有虎后有狼的,他还能怎么办? 寂静中,他抬袖抹去汗珠,认真道:“此奇门阵法,名为魔雾奇宫,诸位虽从不同方向的宫门出发,可目的地却都是锦绣大殿。诸位离开听云阁后,进入宫巷,遇见岔路,须连着右拐三次,再左拐一次,如此反复,不消半个时辰,就能抵达锦绣大殿。” 话音落地,顶楼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君天澜对上魏长歌的视线,修长的手掌缓缓握住腰间佩刀。 魏长歌眯着双桃花眼,踩着牛皮长靴的脚不经意朝旁边岔开,下一瞬,两人猛地朝对方攻去。 既然两方都知道了正确路径,那么只有让对方受伤,另一方才能更快抵达锦绣大殿。 第864章 沈青青的杀意 两柄长刀相撞,火花四溅。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侧头,给了沈妙言一个眼神。 沈妙言会意,拎起裙摆,快速踩着楼梯离开听云阁。 沈青青不甘示弱,紧忙去追她。 司马辰见势不好,一甩拂尘,跟着跑了。 楼阁之上,两柄长刀碰撞在一块儿,随着二人的用力,而不停铮鸣作响,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抖动起来。 狭长的暗红色凤眸缓缓抬起,对上那双略显轻佻的桃花眼,君天澜面容冷肃,猛地抽回长刀,转身朝魏长歌的脖颈砍去。 魏长歌急速后退,堪堪用手中那柄折刀架住,两人大打出手,双刀不停碰撞出火花,映亮了两人的眸眼。 君天澜一想到这个男人才是小丫头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胸腔中的野兽就止不住地咆哮。 暗红色瞳眸像是在鲜血中浸润过,越发红得瘆人。 他手中动作越发敏捷狠辣,妙妙是他一个人的,谁都别想从他身边夺走! 魏长歌有些诧异君天澜的拼命,据他所知,这位大周皇太子是非常理智沉稳的一个男人,可今日他却招招致命,莫非是察觉到魏国与宣王的联手? 另一边,沈妙言、沈青青以及司马辰先后跑出听云阁,踏出去的刹那,楼顶陡然爆发出巨响,三人抬头看去,楼阁上的两人,竟生生将发顶震塌,就这么在楼顶的废墟中大打出手! “我的魔雾迷宫阵啊……”司马辰心疼得仿佛在滴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瞟了眼沈青青,见她对着听云阁楼顶发呆,唇角勾起腹黑的冷笑,运起花间蝶影步,身形化作道道残影,按照司马辰提供的生门路线,朝锦绣大殿方向掠去。 沈青青回过神,急忙去追她。 她在魏国的这几年,也不是一直混吃混喝的。 她自己知道她根本不具备魏国皇族血统,可外祖母和表哥他们却不知道,为了给她塑造出皇族人特有的体质,到处为她寻找游方术士炼造的神药。 那些珍贵的丹丸,她每日都当做糖豆吃下去,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把她的体质提升的比平常人稍稍好点儿。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还跟着最好的师傅学习功法,如今虽比不得绝世高手,却也小有成就。 她足尖点地追着沈妙言,目光紧紧锁在她背影上,每次午夜梦回之时,她都会想起,她如今得到的一切,荣华富贵、锦绣良缘,都是因为顶替了这个女人,才得到的。 会不会有一日,这个女人会回到魏国,夺回一切? 这个念头叫沈青青心中畏惧,连呼吸都无法保持均匀。 现在的一切她都喜欢,她不可以,不可以让这个女人夺走…… 杀意,自心底悄无声息地升起。 她抬手按在腕间的镯子上,那镯子是用特殊金属材质锻制而成,表面镶嵌着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绚丽珍贵非常。 这是外祖母送给她的礼物,既漂亮贵重,还有防身之用。 她脚下步伐未停,保持着和沈妙言同等的速度,手指却缓缓按在了其中一颗红宝石上。 半指长的绣花针,瞬间从镯子里弹射而出,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扎进了沈妙言后颈。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女的步伐一顿,麻痹感从脖颈处蔓延,直至全身。 她靠在宫墙上,惊骇得发现,她竟然动不了了…… 沈青青的步子慢了下来,直到停在她面前。 皇宫中的迷雾还未散去,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沈青青捏住她的面颊,盯紧了她这张国色天香的小脸,眼底都是嫉妒。 上天真是不公,不仅给了这个贱人那么好的出身,还让大周皇太子如此深爱她,就算是从楚国回到大周,也还要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得封大周一品郡主…… 还有这张脸…… 她还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嫉妒宛如藤蔓,在胸腔中蔓延。 她凑到沈妙言跟前,低声道:“沈妙言,故人相见,你难道不想打声招呼吗?” 少女全身都被麻痹,能活动的只有眼皮。 于是她抬起眼帘,静静盯着这个杀气四溢的女人。 “呵……”沈青青冰冷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儿,“我过去,只是楚国一个卖鱼郎的女儿,低贱,卑微。可如今,我是魏国的正一品郡主,与镇南王魏长歌是名副其实的未婚夫妻,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镇南王妃。” “而你,你在楚国时是君天澜的侍婢,到了周国,就算你被封为郡主,可据我所知,你如今依然住在君天澜的府中,可他已经娶了太子妃,你只能算是他的禁/脔,真可怜呐……” 沈妙言一声不吭,琥珀色瞳眸只静静注视着这个状似疯癫的女人。 这世上,有的人就是如此,好似非要把别人的幸福贬低到尘埃里,才能凸显自己的幸福。 沈青青以为她这些话,会让她嫉妒、发狂。 可事实上,并没有。 她反而觉得,沈青青很可怜。 因为只有生活在不幸中的人,才会有这种贬低别人幸福的心态。 她很快半垂下眼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麻药在她身体中游走,消化…… 没过一会儿,她试着动了动指尖,几根手指,竟然已经能动了。 沈青青忘却了面前这个少女,才是真正具备大魏皇族血统的女人。 那暗针上淬着的麻醉药,对其他人或许能管制两三个时辰,可对这名少女,却浑然无用! 大魏真正的皇族血统,就是这么霸道! 沈青青捏着沈妙言脸颊的手,缓缓收拢,她低下头,鼻尖抵着沈妙言的鼻尖,一字一顿,“从最开始在楚国国师府,我就讨厌你,到现在,还是讨厌你。如今我身份贵重,我若是毁了你的脸,你猜,会不会有人同我计较?” 她的指甲慢慢掐进沈妙言的脸蛋。 沈青青相貌只能算得上清秀,尽管这两年不停地用各种偏方美容嫩肤,可那粗糙的底子,却怎么都改变不掉。 而沈妙言的脸蛋,捏起来却又嫩又滑,叫她心中的嫉妒越发汹涌澎湃,几道指甲,已经掐了进去。 第865章 毁容 血液渗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青青松开手,盯着沈妙言脸颊上的几个月牙形指甲印,温柔一笑。 继而,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一手抽出腰间佩戴的锋利匕首,缓慢地在她脸蛋上游走,含笑轻语,“该从哪里下手好呢?” 沈妙言拼命吸收消化着身体里那股麻醉药。 沈青青的刀尖顿在她白嫩的脸蛋上,“先在这里划上几刀好了……” 话音落地,她猛地举刀,毫不留情地下手。 然而手腕却被人握住。 她瞳眸骤然放大,沈妙言仰头冲她展颜一笑,另一手攥成拳头,直接朝着她的腹部就是重重一拳! 沈青青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到宫墙上,砰一声跌倒在地,咯出大口鲜血。 沈妙言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攥起她的一束头发。 沈青青被迫抬头同她对视,眼中隐隐有着惊恐。 她这些年虽修习了不少功夫,却从未有过实战经历。 即便狩猎,她身边也侍卫成群,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反击,叫她惊慌失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妙言俯身在她跟前,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你这种货色,也妄图谋害本郡主,简直是痴心妄想!” 话音落地,她扬起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并蒂莲花白玉簪,簪头的钢针,直接划破了沈青青的脸蛋! 长长的血痕,从沈青青的嘴角,一直蔓延到耳根! 沈青青尖叫一声,猛地捂住脸,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整齐的石板路上,越滴越多,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的脸……我的脸!” 她张皇失措,天知道她在自己这张脸上花了多少功夫!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继而无视她的惊慌与恐惧,淡漠地抬步朝锦绣大殿而去。 琥珀色瞳眸平视前方虚空,蕴藏着浅浅的寒意。 这么多年,她早已受够被人欺负。 在府中不对薛宝璋动手,那是因为想把她留给四哥解决。 她想知道,到最后,四哥会如何处置薛宝璋。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容忍沈青青之流爬到自己头上。 这世道就是如此,别人欺负你,你若脾气好不还手,别人只当你好欺负,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宫中的迷雾,逐渐散尽。 少女独自行走在深深长长的宫巷中,那走路的姿势像极了君天澜。尽管身姿娇小玲珑,却偏有一股尊贵与凛凛不可侵犯,从骨子里、从灵魂里散发出来。 那是帝王才具备的气息。 此时听云阁之上,君天澜和魏长歌的战斗,生生毁掉了半座楼阁! 下方不知何时围了无数宫人,焦急地朝上方张望,可他们身份低微,根本劝不动那上面以死相搏的两尊大佛。 “轰”一声巨响传来,无数灰尘、砖瓦等物落下,两个身影从半空一跃而下,即便身处半空中,也仍然不停交手。 所有宫人自觉地后退数十步,唯恐被这两人的打斗殃及。 两人约战越酣,熟悉战斗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两人并不是在简单的打着玩儿,他们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分明是在以命相搏! 好在君无极和君千弑赶了来,费了老大劲儿把两人分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君无极望向魏长歌,认真道:“贵国郡主出事了,听闻是你的未婚妻,请你赶快过去瞧瞧吧。” 魏长歌平生难逢对手,好不容易碰到君天澜,一场酣战被打断,甚是不悦,冷冷道:“没用的东西!” 这说的乃是沈青青了。 他说罢,拎着折刀,黑着脸朝锦绣大殿方向走。 君无极又望向面色不虞的君天澜,轻声道:“是乐阳惹出来的事儿,我看,你也要过去看看。” 此时锦绣大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沈妙言慵懒地歪坐在大椅上,正捧着一张饼吃得欢。 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沈青青被医女们簇拥着,哭得十分厉害。 魏帝有些头疼,转向君舒影,“宣王,朕这表妹,乃是前些年才寻回国的,皇姑奶奶膝下仅这一个孩子,因此平日里甚是疼惜。你看,这事儿如何处置?” 他虽是魏国皇族人,却不似魏长歌那般凶悍,反而生得颇为儒雅。 即便说话,也给人十分庄重的感觉,没有任何咄咄逼人。 君舒影余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她仿佛压根儿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仍旧欢喜地吃着饼。 唇角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宠溺,魏帝和魏国的大长公主真是愚蠢,他们真正的郡主就坐在这儿,他们却把鱼目当珍珠,把那渔郎之女捧得跟什么似的。 他的指关节轻轻敲击着大椅扶手,声音柔和宛如碎玉敲冰:“听乐阳说,是贵国郡主先要伤她,她才还击的。” “可最后,到底是青青受了伤。”魏帝淡淡道。 君舒影跟他打哈哈,“魏帝放心,我大周太医医术高明,想来治疗之后,将来应当不会留下伤疤。” 魏帝还要再说什么,魏长歌提着柄刀,怒气冲冲地过来了,“没用的东西!输了比赛,怎还有脸在这儿哭?!” 他不提比赛,在座之人都要忘了,他们正在进行四国的斗智比赛哩。 沈青青哭声噎了下,侧过哭花的脸,给他看面颊上的那道疤,“二表哥,都是沈妙言害我,她故意划花我的脸,你要给青青做主啊!” 她哭着,眼底闪过淡淡的算计光芒。 这儿这么多人,她就不信,表哥不给她出头。 就算表哥不念着她,起码也得念着魏国的颜面不是? 然而可惜,她算计错了。 魏长歌当众冷笑一声,“沈青青,你有什么资格让本王为你做主?你输了比赛,害得魏国颜面尽失,怎么好意思,说出做主这种话?!” 说着,在沈青青震惊的表情中,冷冷道:“来人,把她带去行宫!少在这儿给本王丢人现眼!” 天可怜见,一开始,他得知自己的小未婚妻被找回来时,心中还有几分兴奋。 毕竟,他等了那么多年。 谁知道接触之后,才发觉这未婚妻未免太寒掺了些,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这几天大家看到章节乱,是因为前面的章节被屏蔽了十九章,才引起后面的乱,菜修改后申请解禁,还剩一章没被放出来了。如果看到章节重复,删书架、清缓存、重新加入就好。 特别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不离不弃,真的特别谢谢!!九月初有惊喜~ 第866章 拓跋珠,出事了 若非为了安抚皇姑奶奶,他说什么,都要退了这门他未出世时订下的亲事。 沈青青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心理,又委屈又愤怒地被宫婢带下去,临走前,不甘的眼神还在往沈妙言那儿飘。 君天澜回到锦绣大殿,见沈妙言完好无损地吃着饼,心头微微放松,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赢了?” “嗯!” 她使劲儿一点头,眉眼弯弯,小脸上都是骄傲。 不远处,君舒影把她幸福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莫名上翘了些。 很快有大太监登上汉白玉台阶,宣布比赛获胜方乃是大周。 君怀瑾凑到沈妙言跟前,拿折扇挡住嘴巴,笑呵呵道:“听说那赵家兄妹,还被困在第一关呢!” 沈妙言惊诧地瞪大眼睛,“还在第一关?!” 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他们竟然还在第一关猜谜,就这脑子,妩姐姐想要复仇,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本小爷打听到他们猜的谜语了,好似是:进洞像龙,出洞像凤,凤生百子,百子成龙。”君怀瑾摩挲着下巴,“别说,这谜语还挺难。便是我,一时半会儿也想出不来。” 她话音落地,四周听见的人都起了兴致,纷纷跟着猜起来。 君舒影微一思忖,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掠过暗芒,含笑望向旁边的魏成阳,“魏帝可知晓答案?” 魏成阳蹙着深眉,仔细想了会儿,目光落在魏长歌身上。 魏长歌正喝着烈酒,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辫子,笑道:“臣弟曾游览天下,这道谜题,答案是一种动物,咱们魏国没有。皇兄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说着,桃花眼含了几分挑衅,望向对面的君天澜,“不知大周太子,可知道答案是什么?” 君天澜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面容淡漠,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挽袖,亲自给沈妙言斟茶。 沈妙言正好吃饼吃的有些渴,接过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语气颇有些傲娇,“这谜题也太简单了,四哥都懒得跟你玩儿。” 魏长歌饶有兴致地挑眉,“乐阳郡主知晓答案?” 四周的大官贵族纷纷望向沈妙言,他们都猜不出来。 少女抬起帕子,优雅地擦拭过唇角,“答案正是,蚕。” “何解?”魏长歌越看越觉得这妞儿可爱,那眉梢眼角的倔强和傲娇,真对他的胃口! 沈妙言声音清脆,“进洞像龙,指的是蚕宝宝。出洞像凤,乃是指蚕宝宝破茧成蛾,可以飞。蛾子产卵,数量巨大,等孵化出来,就是好多条蚕宝宝。所以这答案,就是蚕。” 此时已临近傍晚,她身着隆重的绯色衣裙,坐在夕阳的柔光里,被狐狸毛衬着的小脸天香国色,仿佛神女降世,风姿卓绝。 加上眉宇间那抹灵动和骄傲,简直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 魏长歌有瞬间怔愣。 君天澜轻咳一声,淡淡道:“入夜之后,宫中备有夜宴,诸位可移步行宫,稍作歇息。” 说罢,握住沈妙言的小手,带她率先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魏长歌摩挲着下巴,视线追随沈妙言走远。 君天澜与沈妙言来到一座供人休息的偏殿,殿中燃着暖炉,非常温暖舒服。 沈妙言午后没睡觉,很有些困倦,于是一进去就踢掉绣花鞋跑到床上,将锦被拉到身上,眨巴着眼睛去瞅君天澜,“你要睡会儿吗?” 君天澜在床榻边坐了,让她躺下去,亲自替她将被褥掖好,“前朝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乖乖睡觉,夜凛也夜寒守在门外,有事唤他们。” 少女点点头,乖巧地闭上眼睛。 君天澜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暗红色瞳眸透着些微复杂。 今天早上进宫前,他特地让小丫头在府中吃了很多,因此用午膳时,她才没有在众人前暴露出那惊人的食量。 魏国皇族的血统实在太过令人注目,他不知道,她的身份还能瞒多久…… 他垂下眼帘,俯身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继而离开。 殿中点着安神香,沈妙言惬意地睡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夜色彻底笼罩皇宫,她才被门外一阵吵闹声惊醒。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冷声道:“吵什么?” 殿外响起夜凛的声音:“郡主,草原的阿狮兰想要见您。” 沈妙言下床稍作梳洗,端坐到一把大椅上,淡淡道:“让他进来。” 殿门被推开,身着草原服饰的高大男人跨进门槛,他身后,夜凛与夜寒寸步不离地跟着。 阿狮兰走到沈妙言跟前,侧头看了眼,冷冷道:“我要和乐阳郡主密谈,请你们出去。” 两人巍然不动。 沈妙言捧着杯热茶,给了两人一个眼神。 两人犹豫了下,还是退了出去。 “坐。”沈妙言抬手,目光从阿狮兰脸上扫过,只见他那头棕色的卷毛被随意束在脑后,海蓝色的双眼,透出复杂与从未有过的深邃,眼下还隐隐有着憔悴的青黑色。 她收回视线,记得上次看见阿狮兰时,他与阿珠站在一块儿,很是意气风发。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试探地问道:“阿珠出事了?” “你们汉人,果然聪明。”阿狮兰眸中都是燃烧的火焰,“上次来镐京,她的左腿摔伤了,巫医说只是轻伤,修养几天就会好。可是珠儿用了你们的药,不但没见好,反而更加严重!” 因为愤怒,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几近扭曲狰狞,“你知道吗?她的左腿废了,她再也不能跳舞了!她那么喜欢跳舞!” 沈妙言捧着茶盏的手,陡然收紧,“左腿,废了?” 阿狮兰气得一拳捶到花几上,“舞蹈是珠儿生命的全部,不能跳舞的珠儿,就是被剪去翅膀的蝴蝶!你以为,我来镐京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来报仇的!我要找到谋害珠儿的真凶,我要为她报仇!” 沈妙言垂下眼帘,她还记得拓跋珠穿着绣满金线的舞裙,在高台上恣意跳舞的模样,那么轻盈,那么美丽,像一只翩跹过花丛的金蝶。 第867章 我的小妙妙,我该把你怎么办 ——妙妙,我这些年,亲眼目睹了草原边境的一些战事。卡Kа酷Ku尐裞網我知道天底下还有很多百姓,痛苦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我啊,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草原的舞蹈带去四国,让天下黎民,少几分疼痛,多几分快乐…… 她还记得那个灵动的少女,卧伤在床时,曾跟她说过的这些话。 话音犹在耳畔,可那个给世间带来快乐的梦想,却再也没有机会完成。 鼻尖泛酸,她轻声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巫医检查了珠儿用的药,正是贵国宣王妃所赠的药物,让珠儿再也不能舞蹈!” 阿狮兰紧紧攥起拳头,那么高大的男人,此时眼中竟隐隐含着泪花。 他的珠儿,那么漂亮,那么骄傲,那么善良,竟然再也不能跳舞…… 而这一切,都是谢昭害的! “果然是她……”沈妙言闭上双眼,不让眼泪掉落。 她记得第一次去草原时,拓跋珠用跳舞打败谢昭,在天下人面前,展示了草原明珠的美丽。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谢昭就嫉恨上拓跋珠了吧? 她忽然睁开泛红的眼,轻声问道:“你可有把此事告诉可汗?他怎么说?” 阿狮兰更加气愤,“可汗他一口否定,绝不可能是谢昭所为!他说谢昭最是善良不过,不可能会谋害珠儿!就算我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也不肯承认!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珠儿是他的亲妹妹啊,他怎么能这般袒护凶手?!” 草原人性格率真简单,并不懂诸国的弯弯绕绕、蝇营狗苟。 可沈妙言却在瞬间就猜想到,拓跋烈为何会这么说。 第一,拓跋烈如今娶的王后乃是君子佩,是君舒影的亲姐姐,而谢昭,是君舒影的王妃,怎么算,都该是自己人。 第二,拓跋烈,或许看上了谢昭。 她并未忘记,当初谢昭一支掌上舞,是在拓跋烈手掌上跳的。 再加上,君舒影似乎特别嫌恶谢昭,就好像谢昭曾经做过什么肮脏的事一般。 所有被人忽略的细节,在此刻汇聚成河。 真相,呼之欲出。 “你想如何报仇?”她抬起眼帘,认真地盯向阿狮兰。 阿狮兰狠狠道:“杀了谢昭!” “我帮你。”沈妙言说的毫不犹豫,“今日万寿节,四国斗智,魏国输给了周国。凭着魏国的强势,恐怕还要再来一场比武博回颜面。而最好的比试场所,就是狩猎场。届时人多眼杂,刀剑无眼,宣王妃一时不察被箭射中,也是有的……” 琥珀色瞳眸在灯火下闪烁着光影,明与暗在其中交汇。 独属于少女的天真无邪,在滔天的愤怒下,早已消弭无踪。 阿狮兰走后,沈妙言望了眼角落里的滴漏,距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 她系了件厚实的绯色斗篷,捧着珐琅彩掐金丝小暖炉,不准夜凛和夜寒跟着,独自沿着游廊散步。 宫中游廊雕梁画栋,每隔几步,廊下就挂着一盏绘着仕女图的垂流苏宫灯。 一盏盏灯火映在游廊外的水中,隐约可见有锦鲤在其中游动,景致凄迷美艳。 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凛冽和梅花的清香,煞是好闻。 她漫无目的的走了片刻,忽然瞧见有巴掌大的金蝴蝶翩跹而过。 “这时节,竟也有蝴蝶出没……” 她望着那蝴蝶,金色的蝶,翩跹而舞,宛如草原上那个身着金色舞裙的少女。 她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蝴蝶径直飞入御花园。 在梅花枝头上飞飞停停,最后竟飞进了一座精致的木制朱楼小院。 沈妙言抱着暖炉站在朱楼外,忽觉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她也是追着一只金蝴蝶进了这紫竹小苑,不料却被君舒影发现。 他们的故事,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还是,更早之前? 她眸中复杂,抬步,推开虚掩的院门,进了紫竹小苑。 朱楼中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指尖拂拭过那些漂亮的竹制家具,一阵夜风从窗外袭来,让她忍不住将斗篷裹得更紧些。 她正要上前掩上窗户,却见洁白宽大的窗户帷幕翻卷飞动,无数穿着军靴的脚,从下方露了出来。 那只金蝴蝶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忽然落在她的发髻上。 心脏,骤然加速跳动。 她收回视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面无表情地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朱楼的雕花木门,却渐渐合拢。 身后传来绝美的叹息声,她听见那个男人用碎玉敲冰般的婉转声音,说出恶魔般邪恶的话,“我的小妙妙,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该把你怎么办呢?囚禁,亦或……灭口?” 妖娆的莲花香仿若枷锁,从背后萦绕到她的鼻尖。 那冰凉的刀刃,横在了她的脖颈前。 …… 周国皇宫很大,大到就算是皇帝,也有很多地方,根本未曾去过。 君天澜负手站在一座破败的宫室前,静静注视着庭院中的枯景。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游廊响起脚步声,身着魏国服饰的少女急匆匆过来,脸上还蒙着一块轻纱。 透过轻纱,隐约可见她的面颊上涂着厚厚的药膏,将那道从嘴角到耳根的伤疤尽皆覆盖住。 她快步走到君天澜身边,压低声音道:“不知太子殿下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这个总是冷峻沉默的男人,着实令她畏惧。 因此在她收到宫女递的消息后,就立即寻了个借口,偷偷潜出行宫赶赴过来。 君天澜只盯着院中雪景,半个眼神都不曾给她,“可还记得,你真正的身份?” 沈青青身子一僵,低下头,轻声道:“记得。” “你如今所享的锦绣荣华,原都不属于你。孤能将你送到魏国郡主的位置上,自然也能轻而易举把你从云端踩进泥里。” 沈青青也不算太蠢,知晓君天澜今日特地找她前来说这些,定然是有事情要交给她做。 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太子殿下若有事吩咐,青青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只要,让她继续享受如今的荣华富贵。 第868章 恨不得撕开她脸上那层伪善 “孤只要你做一件事,继续好好哄着魏国人,别露出任何端倪。妙言不会成为你的障碍,所以你不必对她下手。” 沈青青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原来她对沈妙言做的事情,这个男人竟然都知道! 她畏惧地抬眸看他,但见他侧脸精致却冷峻。 周身气度,威严赫赫更甚从前在楚国时。 她臣服地跪在他脚边,磕了个头,“是。” 沈青青走后,夜凉犹如鬼魅般出现在庭院中。 他朝君天澜单膝跪下,拱手道:“主子!” 君天澜缓慢地转动指间扳指,“立即出宫告诉白清觉,命他制作一枚可压制魏国血统的丹药。孤明日,就要用。” “是!” 夜凉面无表情地领命。 夜色沉沉。 沈妙言盘膝坐在紫竹小苑二楼的蒲团上,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慵懒地坐在她对面,正慢条斯理地煮茶。 房中没有任何熏香,只有弥散开的淡淡茶香。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女偏头望向窗外,远处的一座座宫殿灯火辉煌,隐隐有丝竹管弦声随风飘来,那是宫廷舞姬们在紧张地排练等会儿夜宴要跳的舞蹈。 君舒影优雅地斟了杯茶,递给她。 沈妙言把茶盏捧在掌心,见他先喝了,才凑近唇畔。 她轻嗅,茶水很香,没有异味。 她这才小小地抿了一口。 君舒影单手托腮,含笑凝视她警惕的面庞,“怕茶中有毒?” 沈妙言垂眸,拿绣帕轻轻擦拭唇角,并不说话。 “我若要杀你,易如反掌,用不着使这般卑劣手段。” 君舒影收回实现,心情莫名恼火。 这姑娘,到底把他想象成一个怎样恶毒的男人了?! 沈妙言静静凝视他灯火下的容颜,“你在朱楼里藏了很多甲兵,你……要逼宫?” “逼宫?”君舒影看她的目光犹如看待白痴,“父皇本就属意我为太子,我何须逼宫?” 见她满脸不解,他忽而轻笑,起身坐到她身侧,低头看她的小脸,“再过两刻钟,天下最有权势的人都将齐聚锦绣大殿。卡Kа酷Ku尐裞網若我趁机控制住他们,无论是兵强马壮的魏国,还是富庶的赵国,抑或秉持中庸之道的楚国,都将对大周俯首称臣。” 沈妙言惊讶地瞪大眼睛,“可他们是来做客的,你这般挟持他们,乃是无礼至极!” 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含着几许讽刺,君舒影伸手,轻轻覆在少女的发心,“我的好妙妙,想要夺取天下,光明磊落,是行不通的……” 沈妙言一把拍开他的手,气愤地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君舒影,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卑鄙无耻!” 男人慵懒地盘膝而坐,绝艳出尘的面庞上,噙起浅浅的微笑,“妙妙,从前的我,也会不耻这种行径。可人,总是会变的……想要得到,先要舍弃。” 他像是在说深奥的禅语。 沈妙言头疼不已,只瞪着他不说话。 君舒影捏住她只喝了一口的茶盏,将唇印在她留下的口脂红印上,细细啜了口茶,眉宇间舒展开妖娆魅惑的轻笑,“这世上,最仁慈的是时光,最残酷的,也是时光。人总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我如此,将来,你也会如此。” “我才不会!” 沈妙言劈手夺过那杯茶,谁知君舒影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大力把她扯到怀中。 少女若有若无的体香,迎面而来。 他低头望向怀中惊慌失措的少女,邪魅地挑起唇角,“好香……” 沈妙言浑身都在抖,这样的君舒影,她陌生极了! 君舒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面庞,“小妙妙桃花真多,勾搭了君天澜与我还不够,又去招惹我六弟与魏长歌……真叫我嫉妒。” 他话音落地,却察觉到脖颈一凉。 一根锋利的钢针,正抵着他的咽喉。 他微笑着松开抱住沈妙言的手,“小妙妙真是厉害,竟能无声无息地掌控我的命门……” 沈妙言跪坐在他面前,仍旧用那钢针抵着他的咽喉,“我认识的君舒影,不是你这样的!” 君舒影含笑,眉梢眼角仿佛挑着万种风情,“那是怎样的?” “他……”沈妙言凝望他微笑的脸,踌躇片刻,轻声道,“他志不在朝堂,他喜欢游山玩水,他喜欢漂亮的东西。他总是悲悯人间疾苦,他看起来有点儿冷血,但其实……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善良。” 因为手在发抖,那钢针微微探进皮肉,有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君舒影眸色黯淡,捏住她的手腕,淡淡道:“你这样,是要挟不了我的。” 说罢,他夺过那柄白玉簪,捏住她的下巴,缓缓给她簪上发髻,“那样的君舒影,得不到想得到的人。小妙妙,人的贪欲无穷无尽,而能够满足贪欲的,唯有权势。” 与此同时,锦绣大殿。 夜宴在即,一部分贵客已经入座。 阿狮兰独自拎着酒瓶站在殿侧的游廊上,这游廊横跨湖面,夜晚宫灯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湖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他难过地仰头灌下半瓶酒,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无法立即为拓跋珠报仇。 正在这时,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他偏头看去,只见七八个宫婢,簇拥着身着华服的谢昭,正匆匆朝这边而来。 谢昭瞥了眼站在扶栏边的男人,礼貌地微一颔首,便错身而过。 阿狮兰在来之前就已饮了许多酒,酒劲儿上头,一时间忘了规矩,猛地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谢昭驻足,唇角噙着浅笑,转身看他,柔声道:“不知王子有何要事?” “你……是你害珠儿左腿残废,你害她这辈子都不能在跳舞!” 阿狮兰盯紧了浅笑盈盈的女子,恨不得撕开她脸上那层伪善。 谢昭轻笑一声,“王子醉了。” “我没醉!”阿狮兰气急,“珠儿当初的腿伤根本就不重,是你送的药,你在药中下毒,害她的伤越来越严重,以致左腿彻底失去知觉!你知不知道,珠儿现在每日以泪洗面,你一个妇人,怎的如此歹毒?!” 谢昭轻笑出声,继而走到他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缓缓道: “草原部落的王子,你记住了,这世间的舞姿,只有本妃跳出来的,才是最美的。拓跋珠光芒太过,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 谢谢大家的订阅支持和投票打赏!菜菜爱你们,抱抱!! 第869章 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比得上她? “你……”阿狮兰瞪圆了双目,“果然是你,你嫉妒珠儿,所以才下狠手!” 谢昭那张美丽的容颜上,满是不解,“王子在说什么?本妃怎么听不懂?” 她翻脸不认账的功夫,叫阿狮兰亚眦欲裂。卡Kа酷Ku尐裞網 草原上的男人,崇尚力量与勇猛。 对待女子,即便算不得温柔,却也从不曾动手打过。 可今夜,阿狮兰胸腔中的怒火彻底爆发,他抬手,猛地甩了谢昭一巴掌。 谢昭猝不及防,整个人朝地面栽倒! 宫婢们尖叫出声,急忙上前把谢昭扶起来。 阿狮兰胸脯剧烈起伏,一想到他的珠儿或许此时此刻正在伤心哭泣,骨子里的莽撞就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竟不顾一切上前,想杀了谢昭。 宫女们此起彼伏地发出尖叫,眼见着场面即将失控,冷淡的女音从背后缓缓响起:“都给本宫住手!” 游廊中静下来,只剩下谢昭的哭声。卡Kа酷Ku尐裞網 阿狮兰回过头,只见一位衣着锦绣的美人扶着宫婢的手,一张妩媚到极致的面庞,正浮着几分嚣张和不耐。 “母妃……”谢昭哭着站起身,奔到萧贵妃跟前,“这位草原上的王子,不由分说地打了臣媳,求母妃为臣媳做主……” 萧贵妃冷冷扫了她一眼,“子佩,扶昭儿回甘泉宫。” 君子佩前几个月才嫁给了拓跋烈,此次正是趁着万寿节和四国盛典,才回到镐京的。 她颇有深意地打量了眼谢昭,唇角抿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跟我过来。” 两人离开后,阿狮兰懒得跟萧贵妃打交道,黑着一张脸就朝锦绣大殿走。 萧贵妃深深呼吸,抬步继续朝锦绣大殿走。 扶着她的女官轻声道:“娘娘,大公主这趟回宫,不是对王妃颇有怨言吗?您怎么,让让她们两个回甘泉了?若是起了冲突……” “起了冲突才好。”萧贵妃抬起戴着金色甲套的手,慵懒地扶了扶云鬓,“佩儿在草原受了那么多委屈,总要有个宣泄口不是?” “娘娘说的是呢。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的紫竹小苑内,君舒影披着件绣流云纹外裳,正站在窗边,眺望远处热闹喧嚣的锦绣大殿。 沈妙言盘膝坐在蒲团上,满脸都是恼意。 这座小楼里里外外全是高手,她根本出不去! 她又望了眼角落的滴漏,再过一刻钟,夜宴就要开始了。 四哥应该已经发现她失踪了吧,他肯定会起疑心,顺蔓摸瓜,他一定能察觉到今晚的夜宴有问题! 君舒影临着寒风站了会儿,转身走到她跟前,“为我更衣。” 沈妙言抬头看他,他站在灯火下,绝艳倾城的面庞,透出志在必得。 她收回视线,偏头望向竖立在房间一角的那副铠甲。 “妙妙,为我更衣。” 君舒影重复了一遍。 沈妙言死死盯着那套铠甲,老实说铠甲打造得很漂亮,上面的花纹细致繁琐,可见是工匠花了很多心思,才打制而成。卡Kа酷Ku尐裞網 可花了这么多心思打制而成的铠甲,却只是为了杀人。 面对少女的沉默,君舒影不悦蹙眉,“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沈妙言按捺住狂跳的心,抬头同他对视,小脸上是罕见的认真,一字一顿道:“君舒影,不要做天怒人怨的事。就算终会有人点燃天下战火,我也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君舒影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不希望我染上罪孽?” 沈妙言抿唇不语。 君舒影忽然在她跟前单膝跪地,双手捧住她的脸蛋,认真道:“若你是为了君天澜,才劝阻我动手,我明白告诉你,我绝不会放弃。若你是为了我……” 沈妙言无奈,“君舒影,你今夜若拿下三国的人,你一定会成为天下人的众矢之的。你曾在我走投无路时护了我,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别染上不该染上的血腥。” 君舒影捧着她脸的手微微下滑,不舍地握住她的手腕。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面颊微微有点儿泛红,又朝少女跟前凑了凑,“小妙妙……你不想我染上罪恶,是不是代表,你的心里,还有我的位置?” 他待她那么好,他始终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却不曾得到她半点儿回应。 所以他以为,她的心是石头做的,除了君天澜,谁都捂不热。 可是今夜,他分明看见少女柔情的一面。 他清晰地察觉到,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沈妙言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退,“我只是觉得,你并没有坏到骨子里。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若能把你从深渊拉回来,我会很开心。” “朋友?”君舒影诧异。 “不然呢?”沈妙言失笑,继而板起小脸,连眼底都是认真,“我小时候仰慕过楚云间,可那份仰慕,不过是对婚姻的憧憬。等我懂事,我遇到的第一个男人,是四哥。君舒影,我喜欢他,是一个女人,纯粹的对一个男人的喜欢。君舒影,我想和他共度一生。” 君舒影垂眸不语。 沈妙言凑近他,话语之中透着轻哄的暖意,“舒影哥哥,人这一生,很短暂,却也很漫长。你会遇上一个真正爱你懂你,愿意和你共度一生的女人。但那个女人,不会是我。” 君舒影的眼睫微微颤抖,竟渐趋湿润,“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我的小妙妙?” 那是沈妙言啊,是他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可爱的姑娘。 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的小姑娘啊! 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比得上她?! 沈妙言不知道说什么好,终究只是展开手臂,轻轻抱了抱他。 似是安慰。 少女很快离开。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红着眼圈坐在楼阁上,任由冷风从窗口灌进。 锦绣大殿的丝竹管弦声随风而来,可那都是别人的热闹,与他无关。 不过片刻功夫,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外。 一只纤纤玉手推开房门,端庄美艳的女子跨进门槛,顺手合上门,把他的失落尽收眼底,声音轻慢,“你让我失望了。” 第870章 昭儿知错 君舒影把玩着沈妙言用过的茶盏,轻笑出声,“她不让我用兵。” 薛宝璋拖曳着繁复隆重的裙摆,走到他跟前,缓缓蹲下,“我在薛府时,是你主动找上我,承诺,给我想要的一切。可如今,你的心被她引诱,你的承诺,还有用吗?” 她的双眸平静如水。 她已无法忍受,每日在太子府中过受活寡的生活。 哪怕那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是,她后悔了。 想要报复君天澜,她要他知道,舍弃她而选择沈妙言,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 见男人并不回答她的话,薛宝璋的胸口再度泛起一阵钝疼,“君天澜占据太子之位,你若想夺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功。如今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几个人就坐在锦绣大殿,只要你控制住他们,还怕其他三国不乖乖听话?!有此功勋,再加上北狄与草原辅助,大业可成!” 君舒影仍旧沉默不语。 薛宝璋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盯着他看了良久,冷冷道:“知道你哪里不如他吗?” 君舒影抬眸看她。卡Kа酷Ku尐裞網 “不是你晚一步遇见沈妙言,而是你的野心,比不过他。没有野心的人,如何与他争锋?” 薛宝璋抬起他的下颌,直视那双偏于妩媚的丹凤眼,“你从小就是这样,因为你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无需与人争斗,所有的好东西,都会主动送上你的门。可如今,君舒影,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带着从未有过的强势。他会把你在乎的东西,一一从你身边夺走。权势,爱情,你在乎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薛宝璋说完,男人只是淡漠地抚开她的手。 锦绣大殿的奏乐还在继续。 薛宝璋眼底的情绪彻底化为失望,她轻笑出声,“竖子,不足与谋!” 话音落地,她缓缓起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谁知刚迈出去两步,整个人就被拽回去。 君舒影似是恼羞成怒,旋身把她扑倒在地,用内力毫不犹豫地震碎了她的衣裳。 薛宝璋任由他为所欲为,只嚣张地挑眉。 君舒影疯狂地发泄着怨恨。卡Kа酷Ku尐裞網 薛宝璋勾住他的脖颈,沉浸在报复君天澜的快感之中。 看,他能在府中养着沈妙言,她不也能与其他男人,在府外逍遥快活吗? 呵…… 不疯狂,不成魔。 这一夜,注定沉沦。 …… 甘泉宫。 谢昭随着君子佩来到甘泉宫寝殿,君子佩在大椅上落座,随手捧了杯茶,淡淡道:“屏风后的柜子里,有我没穿过的新衣裳,你将就着换上吧。” 谢昭道过谢,不疑有他,抬步进了屏风后。 过了会儿,屏风后传出褪下衣裳的窸窣声。 君子佩眼神转冷,对侍立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宫婢打了个眼神。 那两个宫婢立即转进屏风后,不顾谢昭的呵斥与尖叫,直接将她拖了出来。 此时谢昭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瑟瑟发抖地望着君子佩,高声道:“子佩,你这是做什么?!” 君子佩秀美的面庞上,噙着的笑容隐隐泛出狰狞,她将手中茶盏掼到桌上,厉声道:“这句话,该由我问你!” 她说着,起身走到谢昭跟前,掐住她的面颊,“谢昭啊谢昭,你明明嫁给了我弟弟,偏还不知廉耻勾.引我夫君!真是不要脸!” 说完,她扬手就给了谢昭一个耳光。 谢昭被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擒住,压根儿动弹不得,美眸中蓄起涟涟泪水,声音柔弱,“子佩,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身心都挂念着宣王殿下,又怎会去勾.引拓跋可汗?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嚼舌根?这皇宫人心险恶,他们巴不得离间咱们的关系呢!” 君子佩冷眼盯着她,“哼,拓跋烈在草原喝醉酒时,嘴里一声声叫唤着你的名字,你当本宫是傻的?!” 谢昭心中大骇,没料到拓跋烈这般不靠谱,竟然直接把她出卖了。 她正想方设法要为自己辩解,君子佩却根本不想听她说话,直接在大椅上落座,“今晚不给你点儿教训,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来人,给本宫动手!” 那两个宫婢立即压着谢昭跪下,又有两名嬷嬷过来,手持绣花针,不由分说地朝谢昭身子上扎。 谢昭陡然发出一声惨叫,可甘泉宫的宫门却一重重掩上,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她连绵不断的凄厉惨叫。 皇宫是个变态的地方,什么样折磨人的招数,都能想出来。 用针扎人,是萧贵妃调教宫人常用的手段,既能起到震慑宫婢的作用,还不会叫外人发现宫人身上的伤口,全了她的贤名。 如今这手段,尽数被君子佩继承。 她端坐在大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昭在地面翻滚挣扎,那哭声一重盖过一重,可两个嬷嬷手下动作毫不停歇,只一个劲儿地扎她。 君子佩心中怨气稍解,用茶盖慢条斯理地轻抚茶面,“谢昭,你可知罪?” 谢昭整个人都蜷缩在地面,冷汗打湿了她的中衣,她看起来狼狈至极。 “昭儿知错……昭儿知错……” 她哭求着,跪爬到君子佩脚边,无力地扯住她的裙角。 君子佩满意于她的乖顺,这才用眼神示意两个嬷嬷住手,“记着你的身份,若哪日被我发现你再勾.引可汗,本宫保证,你绝对比现在更惨。” “是,昭儿谨遵大公主教诲……” 谢昭声音柔弱,泪水从美眸中不断滑落。 她死死咬着牙关,低垂眼睫,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恨意。 一百八十二针。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让君子佩跪在她的脚边,叫她也尝一尝,她吃过的这所有苦头! 夜色阑珊。 锦绣大殿的夜宴,终于散场。 谢昭恍恍惚惚朝宫门走,身上被针扎过的伤口,还在犯疼。 伺候她的宫婢早不知去向,她独自穿过光线昏暗的游廊,却看见身姿挺拔高大的男人,正站在一盏宫灯下。 他穿着草原服饰,头戴金丝编织成的抹额,不是拓跋烈又是谁。 谢昭稳了稳心神,红着眼圈,只当没看见他,径直走过去。 拓跋烈清晰地看见她满脸泪花,怔了怔,急忙握住她的手腕,“谁欺负你了?!” 第871章 有她在身边,真好 “可汗放手!”谢昭急忙抽回手,害怕地朝后面退了几步,“男女授受不亲,请可汗以后都不要再纠缠昭儿了!” 她说话时,一张脸宛如芙蓉泣露、梨花带雨,眼圈红得仿佛花瓣,一派柔弱可怜。 拓跋烈心中一阵钝痛,“你刚刚没去参加夜宴,君子佩也没去。她,是不是在为难你?” 他说完,谢昭哭得更加厉害。 拓跋烈顿时怒不可遏,“贱人!竟敢欺负我心爱之人!昭儿,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谢昭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可汗,您若去找她,她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对付我!昭儿求可汗,千万别去!” “难道你要本汗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拓跋烈怒目圆睁。 他喜欢这个柔弱的姑娘,从她站在他手掌上跳舞的刹那,就喜欢上了! 这样好的姑娘,不该被人欺负糟蹋的! 谢昭睫毛低垂,遮挡住瞳眸里复杂的算计,今夜过后,萧贵妃容不下她,宣王也容不下她,她在镐京城,除了被休,不会再有其他出路。 与其如此,不如…… 她抬起眼帘,瞳眸中满是哀求,“可汗,你当真爱我?” 拓跋烈立即举起手,“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对你的爱,乃是苍天可证,日月可鉴!” 谢昭面露欣慰之色,抬袖擦了擦小脸上的泪水,“听闻再过几日,四国将在城郊莽荒山下围猎。卡Kа酷Ku尐裞網若可汗当真喜欢昭儿,求可汗带昭儿走!” 拓跋烈双眸一亮,“你愿意与本汗回草原?!” 谢昭面带娇羞,微微颔首。 拓跋烈更加高兴,正要上前抱她,忽然拧眉,“可咱们怎么离开?宣王他,肯放人吗?” “莽荒山辽阔无际,听闻其中有山路一直通往南方。咱们只要从山中走,不会被人逮到的。更何况,只要带上可汗的王后君子佩,料想大周投鼠忌器,不会对咱们下杀手。” 拓跋烈顿时欣喜若狂,搂住谢昭一阵狂亲,“昭儿如此聪慧,真叫本汗如获至宝!” 谢昭半推半就,眼底都是冷芒。 等回到草原,她会叫君子佩生不如死! 另一边。 沈妙言艰难地扶着醉酒的君天澜走到宫门口,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他扶上马车。 她跟着爬进去,吩咐夜凛驾车回太子府。 车中弥漫开浓烈的酒味儿,她在冷水中拧干帕子,给君天澜擦拭面颊,轻声道:“那魏长歌号称千杯不醉,谁让你跟他拼酒的!” 说着,把帕子在温水里重新拧了一遍,给他敷脸,“有时候真不明白你们男人在想什么,酒桌上的胜负,真的那么重要?” 她念叨不休,君天澜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中一带,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沙哑,“很重要。” 他要让他的小丫头看见,他事事都比魏长歌强。 哪怕小丫头并不知道她与魏长歌的婚约,他也要身体力行地让她知道,他比他更强。 沈妙言不大喜欢他身上的烈酒气息,把他推开,坐起身,把帕子、木盆等物收拾好,又体贴地给他斟热茶,“我已经遣素问先行回府,让府里的人煮一碗醒酒汤。等下咱们回府,你就有醒酒汤喝了。” “我又没醉,何须醒酒汤?” 君天澜睁开眼睛,暗红色的瞳眸在昏暗的马车中散发出淡淡的光。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小丫头,也太看轻他的酒量了。 魏长歌千杯不醉,莫非他就会醉? “好好好,我们的皇太子没有醉!”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有些好笑地哄他。 君天澜捉了她的小手,亲了亲她的手背,抿唇轻笑。 有她在身边,真好。 翌日。 沈妙言晌午起床,拂衣进来,说是顾少夫人在前厅,想约她出去玩儿。 她立即睡意全消,急忙梳洗更衣,兴高采烈地去寻谢陶了。 谢陶穿着件云青色的夹袄,搭配樱草黄的罗裙,娃娃脸红润白嫩,正捧着热牛乳喝。 偏头看到沈妙言跨进门槛,她立即放下牛乳茶,“妙妙!镐京城好热闹呀,四国的客商都在兜售不同国度的小玩意儿,咱们去逛街吧?” 说着,兴奋地握了握腰间挂着的荷包,“大年初一的时候,钦原哥哥给了我一百两银票,我可以买好多东西呢!” 她的眼神里,满是纯粹的欢喜。 沈妙言喜欢她幸福的小模样,于是使劲儿点头,让拂衣告诉君天澜一声,就和谢陶出府去了。 镐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乃是泰和街,两人行走在街道上,果然瞧见来自五湖四海的客商都在摆摊做生意,赵国的海鲜,魏国的马匹,楚国的绸缎茶叶,还有各色两人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数不胜数。 如今还是正月,街头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百姓。 沈妙言徘徊顾盼,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盛世帝国之中。 在这里,四海八荒的东西都能买到。 在这里,百姓富足,安居乐业。 她的视线从四周人的面庞上扫过,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旁边谢陶看中一个魏国商人兜售的木雕,本想买下,谁知那魏国商人瞟了眼她手上的银票,摆摆手,说是不接受银票,只接受金银实物。 沈妙言回过神,从兜里取出几锭碎银子,替谢陶买下了那个木雕。 天下分裂已久,货币、量器乃至文字都不尽相同,这些商人只接受金银实物,也无可厚非。 她望着街头的繁华,忽然想起四哥从前说过的一句话。 统一天下,算不得难事。 治理好统一后的天下,才算是难事。 是啊,光是统一货币、文字等事,就已相当麻烦,更何况四国文化风俗不同,一个不小心,反而会造成再度分裂。 她思考着这些过去从未思考过的事情,站在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忽然觉得肩上似乎多了些重担。 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如今已经十七岁了,早已不是胡闹的年纪,对这天下,也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年初的空气清新美好,沈妙言抬手摸了摸心口,莫名觉得,这里似乎又开阔了些。 正在她出神间,一道奶声奶气的女音响起:“呀,乐阳姐姐!你也在这儿呀!” —— 祝大家七夕快乐哦,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872章 杀掉君天澜 她抬头看去,只见长街对面,赵婉儿拽着沈青青,笑容满面地奔了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青青仍然戴着面纱,虽然望向沈妙言时,眼底隐隐有着怨毒,可约莫是顾忌君天澜,因此不敢有分毫表露,很快就垂下眼帘。 “这位是?”赵婉儿好奇地望着谢陶。 沈妙言不喜赵婉儿,因此没心思给她介绍人,只淡淡道:“赵公主有何事?” “相遇即是缘分,乐阳姐姐,咱们都是来逛街的,不如一块儿?”赵婉儿亲昵地挽起沈妙言的胳膊,指向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古董铺,“那里面好像有很多宝贝,咱们过去瞧瞧吧?” 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沈妙言朝里面走。 沈妙言本不欲和她打交道,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赵婉儿年纪小,她只得蹙着眉尖,随她一道跨进古董铺子里。 这家铺子很大,四个姑娘在里面转了圈儿,沈妙言眸光闪了闪,一眼相中博古架上的墨玉发冠。 那发冠雕刻得古朴威严,她一眼看上去,就觉得非常合衬她家四哥。 她刚伸手去拿,却有另一只手同时伸了过来。 她偏过头,赵婉儿笑容娇俏甜美,“乐阳姐姐,这发冠是我先看中的。” 沈妙言勾唇一笑,不由分说地把那发冠抢到手,“我可不管是谁先看中的,反正现在是我先拿到手,那就是我的。” 赵婉儿没料到她竟然如此霸道,眼见着四周有顾客将视线投过来,于是瘪起小嘴,泪光涟涟,弱声道:“既然乐阳姐姐喜欢,那婉儿就让给你好了。” 说罢,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儿,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四周开始有人指指点点。 沈妙言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把玩着发冠,冷笑出声,“呵,好妹妹,你哭什么?这发冠就算我不跟你抢,你也买不起呀!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免得你待会儿没银子付账,把赵国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赵婉儿抬起哭红的眼,软声道:“乐阳姐姐是看不起婉儿吗?小小玉冠,婉儿还是买得起的。” 她哭哭啼啼得厉害,沈妙言此时也不想要这冠子了,面无表情地把墨玉冠递给她,“那你拿去好了!” 赵婉儿捧过,抬起泪眼,试探着道:“乐阳姐姐当真愿意割爱?” 沈妙言背着双手,视线慢条斯理地扫过博古架上的宝物,“你最好快点儿拿去付账,否则,也许我一会儿就会反悔。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婉儿抬袖擦擦眼泪,道了声谢,欢喜地捧着玉冠去结账。 她记得大周的太子哥哥喜爱黑色,这个黑玉冠,想来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掌柜的陪着一脸笑,“这黑玉冠乃是前朝玉器大师雕刻出的宝贝,距今已有数千年。既然照赵国公主喜欢,小的便为您打个折扣,一共六十六万两。这数字,吉利!” 赵婉儿呆了呆,“多少?” 掌柜笑呵呵的,“六十六万两纹银!” 沈妙言视线透过博古架,落在赵婉儿脸上,只见她脸色忽青忽白,异彩纷呈。 刚刚四周围观的人,也都或明或暗的把目光投向那边,看见赵婉儿面色不善,顿时暗道这赵国公主真是够穷酸的,都说赵国经济富庶,可她身为公主,却连六十六万两纹银都拿不出来! 看来,刚刚乐阳郡主与她抢那顶冠子,果然是在为她着想啊! 掌柜的试探道:“赵国公主,这墨玉发冠,您还要吗?” 赵婉儿咬牙,“包起来!纹银,你遣人去行宫问我皇兄取。” 她上次在云香楼请客,花了五十万两白银,早已把从赵国带来的金珠宝贝抵押的差不多了。 可她不能不要啊,否则,岂不是当众自己打自己脸面?! 只能求皇兄用太子印玺先押着,来日再想办法筹钱送过来。 此时古董铺子对面的酒楼里,魏长歌正临窗而立。 那双略显轻佻的桃花眼挑着几许兴致,他饮了口酒,注视着从古董铺里走出来的沈妙言,笑道:“贵国这位乐阳郡主,着实有趣。”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慵懒地靠坐在圈椅上,闻言,偏头望向长街,视线在触及到沈妙言时,霎时变得柔软。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捻起一缕长发在指间把玩,“她是我的。” “宣王爱美人不爱江山,魏某佩服。”魏长歌唇角笑意更浓,“只不过,我怎么觉着,乐阳郡主的一颗心,全都扑在了贵国皇太子身上?” 君舒影瞳眸冷了冷,呷了口酒,并未说话。 “再过几日,东郊围场狩猎。不知凭你我二人之力,是否能拿下君天澜?”魏长歌挑眉。 君天澜的手段,饶是他远在魏国,都有所耳闻。 若君天澜登基为帝,对魏国有百害而无一利。 最好的办法,是联合宣王,在君天澜登基为帝前,做掉他。 宣王虽有才智,可到底比不过君天澜雄才大略。 更何况,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根本就志不在朝堂。 “拿下君天澜?”君舒影瞳眸微动。 …… 傍晚,太子府东流院,小书房。 君天澜独自站在窗边,手中捏着一颗圆润的朱红丹药。 这是白清觉刚刚送来的,说是炼制了一天一夜,想来对压制魏国血统,会十分有效。 他端详片刻,将丹药收到袖中,转身朝花厅而去。 花厅里已经布置了一桌酒席,菜肴丰盛,全是他家小丫头爱吃的。 他抬袖示意厅中伺候的侍女都下去,端坐到椅子上,取出那枚丹药,轻轻一捻,那丹药尽皆化为齑粉。 他把粉末洒在蛋羹上,暗红色瞳眸冷静得可怕。 他绝不能让魏国人发现妙妙的异常,妙妙是他的,谁也不能从他身边抢走。 沈妙言回到太子府,已是傍晚。 她径直奔进花厅,瞧见君天澜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她回来开饭。 “四哥,我是不是回来晚了?”她欢喜地奔过去,抱了抱君天澜,才偏头望向桌面,瞧见那些佳肴时,眉眼都弯了起来,“全是我爱吃的!四哥,你待我真好!” 君天澜眉目如山,亲自端起那盅鸡蛋羹,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第873章 她是他的,谁都不能抢 沈妙言被他如此宠爱,心中甜蜜,张口“嗷呜”一下,把整勺鸡蛋羹都吞进了肚子里。 君天澜拿帕子给她把唇角擦干净,她砸吧了两下嘴巴,好奇地说道:“怎么有股怪味儿?” 凤眸低垂,他又舀了一勺蛋羹到她唇边,“里面放了些药材,对身体好。” “喔……” 少女未作他想,全然一派信服,乖乖地把那一整盅蛋羹都吃下肚。 她吃完蛋羹,又吃了两碗米饭和其他食物,摸着滚圆的肚子,央君天澜陪她去花园散步消食。 此时天际云霞正好,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晚霞,梅花开得热烈,一切都很美好。 少女痴缠地抱着男人的胳膊,她希望这宁静的时光,可以不要被任何人打搅。 想要和他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白发苍苍。 君天澜平视前方,暗红色瞳眸中仍旧平静得可怕。 如今还是正月间,夜里颇为寒凉,沈妙言怕冷,一向是缠着君天澜一起睡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只不过夜半时分,她却不安分地喃喃自语起来。 君天澜坐起身,就着昏暗的灯火,看见她的脸上全是冷汗,唇色极为苍白。 他心知是那药在发挥作用,于是拿帕子,不停歇地帮她擦汗。 沈妙言这症状就像是在发烧,但其实并不是,只是丹药起作用,把血液里那股属于大魏皇族的野蛮劲儿,尽数压下。 沈妙言难受得厉害,像是被烧得糊里糊涂,不停地唤着“四哥”,偶尔也会唤一两声“神仙哥哥”,到后半夜时,她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体温低得可怕。 他把她抱到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昏惑的光影中,那双暗红色瞳眸,透着恐怖而强烈的占有欲。 他用手指抚开少女面庞上被冷汗打湿的头发,“妙妙,你只能待在我身边。魏长歌也好,魏国的大长公主也好,谁都不可以把你抢走……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他的语气,低微地近乎虔诚。卡Kа酷Ku尐裞網 昏迷中的少女对此一无所知,只轻轻蹭着他,渴望汲取更多温暖。 夜色无边。 …… 翌日。 沈妙言从床上醒过来,只觉浑身瘫软得厉害,仿佛刚生完一场大病。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竟觉着有些吃力。 “渴……” 她轻声。 靠坐在床榻边看书的男人被惊动,翻身下床,从桌上给她倒了杯温水,扶她坐起来,把水凑到她唇边。 沈妙言急忙凑上去喝,喝得杯子见了底,才觉着没那么渴了。 周身的力气似是恢复了点儿,她惨白着一张小脸,懵懂问道:“四哥,我怎么觉得浑身无力,好像生病了似的?” “你昨夜发了高烧。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避开她的视线,转身去衣架上给她拿衣裳,又走回来帮她套上,“肯定是昨日在外面吹了太多风,这两天,不准出府。” 少女不疑有他,只乖乖点头。 等用早膳时,沈妙言察觉自己完全没有平时的食欲。 她只喝了小半碗鲜虾粥,就喝不下去了。 君天澜眼眸里闪过心疼,但很快被他掩饰好,只淡淡道:“你大病初愈,没有胃口实属正常。” 沈妙言总是信他的,对自己身体的异样,根本未曾察觉到分毫。 眼见着过了几日,四国狩猎的日期已到。 君天澜本不欲带沈妙言去,可她着实想见识见识大场面,又哭又撒娇,君天澜着实无法,只得带她过去。 此次狩猎地点定在东郊莽荒山下,那里有大周的皇家狩猎场,即便是冬日,也仍然有各种动物呆在里面。 沈妙言今日穿了身月白男式劲装,满头青丝用并蒂莲花簪高高束起,骑着雪白的掠影,一眼看去,英姿飒爽,颇为俊俏。 她身后跟着三匹毛光水滑的狼,随君天澜来到宫门口,但见重华门外车水马龙、旌旗招扬,包括草原在内,所有国度的人都到齐了,只等上面一声令下,就可以浩浩荡荡驶向东郊莽苍山。 没过一会儿,云云车盖从皇宫内驶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骑着宝马,一同朝这边而来。 沈妙言此生从未见过这般浩大磅礴的阵势,出城的路上,百姓夹道围观,四国和草原的旗帜,在北风中翻卷飞扬、猎猎作响,身着铠甲、背着弓箭的年轻公子们骑着骏马,排列整齐,一同朝前驰去。 衣香鬓影的小姐们,则端坐在队伍后面的漂亮马车里,车帘晃动,偶尔能露出几片华丽的裙摆,着实令人遐想连篇。 冬阳正好,她紧追着君天澜,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她策马而行,唇角止不住高高扬起。 她的飒爽英姿落在马车中一些小姐们眼中,惹得她们纷纷低声询问,跟在皇太子身后的小公子是谁,竟俊俏如斯。 赵婉儿端坐在轿辇里,听见背后那些议论的声音,忍不住举目看去,一眼认出沈妙言的脸蛋。 她心中越发嫉恨这个女人,她抢了大周太子哥哥的宠爱还不够,便是狩猎,都还要这般黏着太子哥哥,真是无耻! 她气得收回目光,把怀中盛着墨玉发冠的木匣抱得更紧些,等会儿到了营地,她一定要把这个墨玉发冠送给太子哥哥,叫他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 两个时辰后,车队终于在东郊外的莽荒山下停下。 早有禁卫军把帐篷搭好,沈妙言跨下马,不顾君天澜的叫喝,欢喜地蹦去找君怀瑾了。 今日阿陶没来,她只能和君怀瑾一块儿玩。 鬼鬼祟祟的赵婉儿潜到这边,发现沈妙言走了,顿时大喜过望,急忙捧着木匣凑到君天澜跟前,红着小脸,软声道:“大周的太子哥哥,这是婉儿从古董店里买下的东西,你……你瞧瞧,喜不喜欢……” 说着,把木匣打开。 君天澜把疾风的缰绳递给夜凛,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抬步朝帐篷里走。 赵婉儿震惊地睁大眼睛,追在他身后,高喊出声:“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守在门口的夜寒面色黑沉,抬手拦住她,“公主止步!” 第874章 若天不收你,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 赵婉儿双眸通红,不管不顾地在原地撒起泼来,“太子哥哥,我是婉儿啊!我是乐阳姐姐的好朋友,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是不是乐阳姐姐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乐阳姐姐一定是嫉妒我,才说我坏话的!” 帐篷内静悄悄的,半点儿回应都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气得不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夜寒冷冷道:“公主若再不走,这围观的人,可就越来越多了!” 赵婉儿急忙回过头,果然瞧见远处有不少贵女朝这边指指点点。 她臊得面颊通红,捧着匣子,一边哭一边跑向自己的帐篷。 等人马等安顿好,有雄壮的号角声响起。 众人寻着号角声而去,只见营地正中央,早已搭建好巨大的圆形广场,诸国的皇帝太子,都已到齐。 沈妙言与君怀瑾相携而来,刚坐下,就听见魏帝沉稳的声音传来:“前几日周宫中那场斗智,参加的人都表现得相当精彩。今日狩猎,不知在座的诸位勇士,可敢来一场狩猎大赛?” 他话音落地,群情调动,那些初出茅庐的贵公子们,纷纷嚷嚷着要参加比赛。 魏帝含笑望向君烈,君烈把玩着碧玺手串,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语带威严,“此次狩猎既为比赛,那么每国派出五名猎手。两个时辰后,哪国得到的猎物最多,就算是这场比赛的胜者。” 很快,各个国家的猎手都选了出来,周国这边,君天澜与君舒影也赫然在列。 君怀瑾不服道:“父皇,这不公平!” “如何不公平?”君烈抚须而笑。 “凭什么猎手全是男人?儿臣虽是女子,却也会涉猎,并且,射艺绝不亚于在座的任何男子!”君怀瑾骄傲地站起身,环视众人,“所以儿臣恳请父皇,也办一场女子的狩猎比赛!” 君烈最喜欢这个女儿身上的豪爽,于是斩钉截铁道:“怀瑾说的不错!男儿当自强,大周的女子,却也不能示弱!久闻魏国女子亦能从军,不知今日,魏国的郡主,能否一展大魏风度?”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青青身上。 沈青青没料到会被点名,慌了下,急忙稳住心神,起身走到场中,朝君烈和魏帝施了一礼,“青青定当不辱使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望向她,她脸上的伤还没好,仍旧蒙着一层面纱。 她垂眸,淡淡呷了口茶,唇角不觉勾起。 她知道她下手有多重,那么深的伤口,这辈子怕是都好不了了。 未婚妻被人伤成这样,那魏长歌竟然还无动于衷地数落沈青青,魏国人还真可怕。 她想着,下意识地望向魏长歌,好巧不巧,正对上那双深邃又轻佻的桃花眼。 她急忙收回视线,君怀瑾兴奋地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路奔向栓马柱。 解开缰绳时,沈妙言瞄见谢昭独自一人骑着枣红马,朝南方去了。 她不禁挑眉,谢昭一个闺阁女子,也会狩猎? 不过无论如何,她主动进山,倒是省了她和阿狮兰不少麻烦。 四国的年轻人逐一进了莽苍山。 山顶虽有积雪,可山脚下的植株仍旧郁郁葱葱。 沈妙言骑着掠影,目光落在远处,瞧见有一头矫健的驯鹿奔过去。 她拈弓搭箭,还未瞄准,旁边另一支利箭,呼啸着穿破空气,直射向驯鹿。 驯鹿来不及奔走,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几声怪叫响起,接二连三的马蹄声踏过来,沈妙言看过去,只见几名草原壮汉,甩着手中的长刀,正呼啸而来。 为首之人,棕发蓝眼,不是阿狮兰又是谁。 阿狮兰弯腰勾起那只驯鹿扔给随从,纵马驰到沈妙言跟前,“看见她人了吗?” “我进山的时候,看见她独自骑着枣红马进来,朝南边儿方向去了。”沈妙言指了个方向,握住缰绳,“可要去追?” 旁边君怀瑾一头雾水,“嫂嫂,你们要做什么呀?” 沈妙言随口敷衍,“阿狮兰有个得力手下不见了,我刚刚进山时看见了。你自己先去狩猎,我随阿狮兰去找人,等会儿在营地汇合。” 君怀瑾乖乖点头,沈妙言纵马,与阿狮兰等人一道朝南边儿疾驰而去。 追了整整两刻钟,沈妙言终于瞧见杉树林里,身着深紫色劲装的女子,骑在枣红马上,马蹄踏起积雪,正飞快朝前驶去。 阿狮兰双眼冒火,说了句草原语,他身后的几名长随,立即催马而出,几瞬赶到谢昭周围,把她团团围住。 谢昭大骇,勒马转身,就瞧见沈妙言与阿狮兰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 四周都是树林,放眼望去,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蹙起精致的眉尖,“你们想做什么?” 阿狮兰催马上前,用不算流利的中原话,高声道:“你害珠儿再也不能跳舞,心思恶毒至极!今日我阿狮兰要为爱妻报仇,收了你这个恶妇!” 谢昭瞳眸瞬间放大,目光落在徐徐而来的沈妙言身上,呼吸有些急促,“乐阳郡主,你莫不是认不得本妃?!我乃宣王正妃,是皇族的儿媳,你可知,谋害我,是何罪?!” 沈妙言歪头一笑,“抱歉,我只知道,你谢昭伤害珠儿、伤害阿陶,还妄图给北灵歌下绝子药,真正是丧尽天良,罪不可恕!若天不收你,我沈妙言便替天行道,收了你!” 语毕,她潇洒利落地拈弓搭箭,闪着寒光的箭头,笔直指向谢昭。 谢昭那张绝美的面庞陡然变得苍白,柔弱无骨的双手死死抓住缰绳,“沈妙言……你怎么敢?!” 沈妙言面无表情,在她话音落地的刹那,松开了手。 长箭穿透空气,带出漂亮的残影,笔直朝谢昭射去。 谢昭躲闪不及,正花容失色时,另一支利箭刺斜里射过来,将沈妙言的那支箭射落在地。 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响起,只见无数草原壮汉,挥舞着长刀,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为首的拓跋烈,面容冷肃,从后背抽出一支箭,毫不犹豫地朝阿狮兰和沈妙言瞄准。 —— 谢昭:多谢大家的挂念,没办法,本妃就是死不了。 菜菜:……祸害遗千年? 谢谢昨天十位亲亲的打赏!! 第875章 谢昭离去 沈妙言审时度势,攥紧缰绳,催马朝后退了两步,不过须臾,寒着小脸道:“走!” 阿狮兰又愤怒又含恨地瞪了眼拓跋烈和谢昭,不甘地带着自己那五六个长随疾驰离开。 拓跋烈赶到谢昭跟前,“没事吧?” 谢昭摇摇头,望了眼远去的沈妙言等人,“可汗,刻不容缓,咱们得赶紧逃走。否则等他们把消息带到营地,咱们就都走不掉了!” 拓跋烈毫不犹豫,把她抱到自己身前,一夹马肚,沿着林间小路飞快离开。 草原的汉子们,尽皆跟着他。 谢昭回过头,瞧见那些男人之中,君子佩双手被绑,嘴里塞着破布,正被挟持着跟随他们一同南下。 在接收到君子佩眸中的怒火时,谢昭美艳精致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轻笑。 沈妙言与阿狮兰逃到安全的地方,阿狮兰胸腔中满是滔天怒意,握着长刀,使劲儿朝一棵树砍过去,震得虎口都在发麻。 沈妙言同样压抑得难受,那么好的机会,若她的箭能快上几瞬,谢昭此刻早已横尸马下了! 只可惜…… 阿狮兰把弯刀挂到腰间,攥紧拳头,愤愤道:“拓跋烈把谢昭那毒妇当成了宝,他今日对我已然起了杀心。恐怕等我回到草原,古羌部落,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沈妙言亦是无可奈何,寒着脸催马朝营地方向走,“谢昭跟拓跋烈私奔之事,必须尽早告诉皇上。兴许,还能有机会把他们抓回来。” 两人回到营地,阿狮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却故意省略掉他和沈妙言想诛杀谢昭的事。 君烈脸色难看到极点。 谢昭是舒儿的王妃,如今她跟草原人私奔了,这是何道理? 舒儿的脸面还要不要,大周的脸面,还要不要?! 营地寂静得可怕。 无人注意的角落,顾钦原转身,面容冷峻地走到栓马柱旁,牵了自己的马,朝南方疾驰而去。 他穿过森林和溪水,越过冰雪,驰过无人知晓的密林小径,一路向南,直到停在视野开阔的悬崖上。 从悬崖上极目远眺,可清晰地看见天际的云彩和连绵起伏的山脉。 一行草原人骑在骏马上,正沿着蜿蜒的河流,朝南方疾驰。 他看见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女子,一身紫色劲装,骑在枣红马上,像一颗流星,朝南方的天际疾驰而去。 那么美……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鲤鱼佩,攥在掌心细细把玩,“昭儿……”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他坐在谢府后门,饥寒交加,快要死去时,是他的昭儿,救了他。 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 只是不知道,他和昭儿,此生是否还有缘再见? 他正怅惘时,背后响起马蹄声。 他不动声色地把玉佩放进怀中。 一名禁卫军冲过来,朝他拱了拱手,问道:“敢问顾公子,可有见到草原的拓跋可汗?” 顾钦原余光扫向远处,但见草原人的队伍已经进入了密林。 他随手另指了个方向,淡淡道:“刚刚听见那条路上,有马蹄声传来,不知是不是草原人。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名禁卫军立即振奋起来,指挥手下,一同朝那个顾钦原随手指出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禁卫军们漫山遍野地找拓跋烈和谢昭时,莽苍山深处,君天澜骑着纯黑色的疾风,如一阵风般朝最深处疾驰。 这里生长着不知名的植株,重重树叶,遮住了头顶的阳光,处处都散发出昏暗而危险的味道。 君天澜身后,君舒影与魏长歌紧追不放。 三匹马在丛林深处展开拉锯战,魏长歌任由坐下马儿飞奔,桃花眼微微眯起,拈弓搭箭,箭头直指向前方的的君天澜。 淬着剧毒的长箭,呼啸而来。 君天澜伏低身子,那箭从他头顶掠过,笔直地射进前方树木的枝干里。 纯黑色的疾风在转角处漂亮地拐了个弯儿,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倾斜过身子避开君舒影挥来的一剑,抬手抽出腰间长刀,毫不犹豫地砍向那两人。 密林深处的马上战斗,并不华丽,却招招致命。 刀剑撞击,君天澜以一敌二,冷峻精致的面容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狰狞。 正在三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上空陡然炸响一个信号弹,乃是召集所有猎手回营地的信号。 魏长歌和君舒影催马退后几步,静静盯着君天澜,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君天澜单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提着苍龙刀,冷峻的脸上毫无畏惧。 疾风打着响鼻,马背上的男人微微伏低身子,这是准备攻击的意思。 魏长歌捻着垂在胸前的细辫,轻佻的俊脸透着似笑非笑的风流,“皇太子好身手,本王佩服。” 话音落地,疾风宛如风驰电掣,载着君天澜,飞快朝他们二人疾驰而去。 两人屏息凝神,刀剑在半空中重重撞击到一起,苍龙刀挑开君舒影的剑,陡然转了方向,朝魏长歌的脖颈挥去。 刀光剑影,魏长歌堪堪架住那柄异常沉重的长刀,还未来得及反击,无数马蹄声响起,太子府的暗卫,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和君舒影团团围住。 两人的脸色倏然一变,局面的压制,瞬间颠倒。 君天澜暗红色的瞳眸,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他的手,悄然握紧刀柄。 就在下定决心前的刹那,又有一颗信号弹冲天而起。 握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他把刀插进后背的刀鞘中,握住缰绳,勒马离开。 太子府的暗卫跟着他,一涌而去。 魏长歌挑眉,“君天澜谋事布局太过缜密,咱们根本无从下手。” 君舒影面无表情,催马朝营地而去。 而密林另一边,韩棠之正随着信号弹,打马回营地,却瞧见前方草丛里,窜出只灰毛兔子。 他唇角勾起,拈弓搭箭,瞄准了野兔。 就在长箭射出去的刹那,另一支秀气的小箭呼啸而出,径直插进野兔子的脑袋里。 刺斜里响起高呼声,他偏头看去,身着梨花色劲装的少女催马而来,弯腰拾起那只野兔,瞧见野兔身上还插着另一支箭,不禁偏过头,正对上韩棠之的眼。 两人同时怔了怔。 第876章 休书 沈青青带着侍卫们跟过来,随着张晚梨的目光看去,不禁挑眉,“张大人认识他?” “故人。卡Kа酷Ku尐裞網”张晚梨轻笑,打马走到韩棠之跟前,大方地把灰兔子让给他,“喏。” “跟女人抢东西,非君子之风。”韩棠之轻笑,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张晚梨腰间的官带和脚上的官靴,“许久未见,曾经的相府小姐,竟也官拜正四品大夫,棠之佩服。” 张晚梨笑了笑,回头对沈青青说了句什么,沈青青便带着侍卫们先走了。 她同韩棠之一道,慢条斯理地催马朝营地而去。 两人叙了会儿旧,各自把这两年的境遇说了一遍。 韩棠之不时侧头看她,金色的暖阳从树林缝隙倾泻而下,把她那张清秀的脸,照的温暖灿烂。 他听着她说到魏国后的重重遭遇,尽管她叙述平平,可他却知道,一个没有任何后台的女子,想要在陌生的国度爬到正四品的位置上,有多么困难。 前方的景物逐渐开阔起来,营地就在不远处。 张晚梨目视前方,不经意地问道:“韩公子早已到了嫁娶的年纪,不知府中,可有夫人了?” 韩棠之心头莫名一颤,下意识地答道:“未曾。”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过了会儿,马儿在营地边停下,两人跨下马,把缰绳拴在栓马柱上。 韩棠之动作很熟稔,没一会儿就系好了。 他的余光瞥向张晚梨,见她似是系不好缰绳,于是上前,从她手中拿过缰绳,三下五除二就系了个结实。 张晚梨揉了揉手指,轻笑道,“这大半年鲜少骑马,就算骑马,也都是侍卫帮忙拴马,动作倒是生疏了。” 韩棠之注视着她清秀的面庞,沉吟片刻,语气透出不经意的试探,“你一个女孩儿随魏帝前来,你的夫君没有跟过来吗?” 张晚梨垂眸,面颊微微有些发烫,抬手把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轻声道:“我还未曾嫁人。” 她说完,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诡异。卡Kа酷Ku尐裞網 韩棠之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正要说点儿什么,忽然有一声清脆的“棠之哥哥”响起。 两人寻着声音看过去,穿着绣小碎花夹袄的少女兴奋地奔过来,手中还抓着一枝腊梅花。 她朝张晚梨微微颔首,算是见过礼,继而转向韩棠之,声音娇俏,“棠之哥哥,你打猎打到什么好东西了吗?你答应要打一只貂,给我做貂毛领子的!” 韩棠之以手做拳,挡在唇前咳嗽了声,介绍道:“这位是魏国四品大夫,张晚梨。这位是大周刑部尚书的千金,江梅枝。” 张晚梨背着双手,朝江梅枝点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过这少女,她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生得娇俏可人,眼睛里很是清澈,平常应该是被家中长辈保护得极好。 江梅枝也在看张晚梨,只觉这女子看起来器宇轩昂,眉宇之间透着英气,站在那儿的模样像一株青竹,气质着实非凡。 她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听爹爹说,魏国女子也可做官,今日一见,张大人身上气质,果然非寻常闺阁小姐所能比拟。” “江小姐谬赞。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寒暄了几句,江梅枝转向韩棠之,眼睛里都是崇拜和孺慕,声音很甜,“棠之哥哥,营地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皇上很生气呢!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吧?” 韩棠之转向张晚梨,对方只是客气地笑了笑,抬手示意他们请便。 他随着江梅枝往营地走,走出十几步,下意识地回过头,却见原地只有吃着草料的马儿,那个梨花般的姑娘,早不知去了哪里。 他收回视线,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上,这里有点儿…… 怅然若失? 韩棠之回到营地,只见广场上,气氛异常肃穆。 兵部尚书谢宁战战兢兢跪在下方,声音还在发抖,“……昭儿性情温顺,定是受人蛊惑,抑或是遭拓跋烈胁迫,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请皇上明鉴!” 他说着,伏地痛哭流涕。 君烈面色阴沉可怖,缓慢地摩挲着手中的碧玺珠串,目光落在君舒影身上,“舒儿,你怎么说?” 君舒影靠坐在大椅上,仍是一派慵懒,“拿纸笔。” 立即有小厮取来笔墨纸砚。 他蘸饱墨,手腕运转,字迹飘逸,在雪白宣纸上一挥而就。 他写完最后一笔,把那张纸随手抛到空中,眉眼淡漠地扫过谢宁,“本王与谢昭,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再无瓜葛!” 宣纸飘落在广场上,所有人都看见上面大大的“休书”二字。 乖巧坐在君天澜身边的沈妙言,小心翼翼地望向君舒影,却见他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了营地。 她心中滋味儿复杂。 平心而论,君舒影与谢昭之间,她的确看不出任何情意。 可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谢昭与拓跋烈私奔,打的是君舒影的脸面。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没入山野林间。 …… 谢昭与草原人离开,君烈派了无数禁卫军去山中搜寻,却都一无所获。 但其他三国的人还在这里,因此这场狩猎大会,还是要继续进行。 沈妙言与君天澜一道参加篝火夜宴,看见魏国人的桌案上,堆着大盆大盆的烤乳猪、烤鸡、烤鸭、烤鹿,然而不过三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消灭完了那几盆肉。 魏国的侍从们忙得脚不沾地,马不停蹄地把新烤好的食物送过来。 她张了张小嘴,魏帝和魏长歌,及随行的几名魏国皇族宗室,胃口简直不要太好! 君怀瑾端着一盘子切好的鹿肉片过来,“嫂嫂,快尝尝我亲手烤制的肉片!” 沈妙言已经吃过君天澜给她烤的兔腿,不知怎的,平时的好食欲自打那晚高烧后,就没有了,只吃了个兔腿,就已经很饱了。 不过她还是很给面子的尝了些鹿肉片,夸赞君怀瑾手艺不错。 魏长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余光始终关注着沈妙言,见她只吃了那么丁点儿,不禁笑道:“果然是中原的女子,猫儿似的,吃的可真少。” 第877章 若她是我们的小表妹,就好了 沈妙言不悦地鼓起腮帮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卡Kа酷Ku尐裞網 魏长歌这家伙,嘴里总是说不出好话,第一次见面,居然把她当成出来卖的,现在又说她是猫…… 君天澜放下吃完的兔腿,拿帕子给她擦拭干净唇角,“吃饱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 男人牵了她的手,同君烈告过退,朝太子府的帐篷走去。 魏长歌远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勾起,好心情地扯了一大块鹿腿肉。 魏帝抚了抚美髯须,低声道:“长歌,乐阳郡主再好,也不是你的良配。皇姑奶奶毕生心愿就是青青能嫁给你,你该知道分寸的。” 魏长歌吞下鹿肉,仰头喝了大杯烈酒,桃花眼中不辨喜怒,“皇兄从小就教我,人活着,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了肩上的责任。是皇姑奶奶带着我们兄弟俩长大,养育保护之恩,此生没齿难忘。她有意让我照顾沈青青一辈子,我自然不会推卸。” 他抬袖,擦去唇角的酒渍,目光仍旧盯着沈妙言的背影,“只是这些天,我也常常在想,若我要迎娶的女子,有那沈妙言一半儿的有趣,也是好的。皇兄,若沈妙言是咱们的表妹,那就好了……她,比沈青青更像咱们大魏皇族。” 魏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有舍,方有得。” 魏长歌闭上双眸,英俊深邃的面庞看起来一片平静。 沈妙言随君天澜回到帐篷,却瞧见帐篷里支着烤炉,侍从们架着一整只刷好酱料的鹿在上面烤,外皮烤得金黄酥脆,喷香喷香,正往外滋滋冒油。 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还温着几壶美酒。 “四哥,咱们有客人吗?”沈妙言好奇。 正说着,守在外面的夜凛撩开帐帘,顾钦原、君怀瑾、韩棠之、江梅枝一同走进来。 众人互相见过礼,一同在矮几旁围坐下来。 君天澜举起面前的酒盏,神色凛然,“孤回到镐京城,已有十个月。这段时间,多谢诸位相助。这杯酒,孤敬大家。”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顾钦原和韩棠之都客套了几句,帐篷中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眼见着已是月上柳梢,帐篷中弥漫着烤肉和烈酒的香,三个姑娘也跟着喝了不少酒。 君天澜与顾钦原在帐篷一角下棋去了,君怀瑾酒劲上头,拉着沈妙言哭诉谢容景待她与其他女子没什么区别,沈妙言听了会儿,余光瞥见韩棠之正轻声与江梅枝说着什么。 她竖起耳朵,听见江梅枝似乎哭了,断断续续道:“……是白天魏国的那位张姑娘吗?棠之哥哥心仪她?” 韩棠之拿帕子给她擦去眼泪,并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温柔,却是那种照顾妹妹的温柔,并没有参杂任何男女之情在里面。 江梅枝哭了会儿,推开他的手,起身冲出了帐篷。 早已是深夜,韩棠之自然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到处跑,于是跟君天澜告退后,立即去追江梅枝了。 顾钦原下完那盘棋,在韩棠之走后不久也离开了。 君怀瑾喜欢沈妙言,磨磨蹭蹭不愿意走,君天澜一个冷淡的眼神飘过来,她哆嗦了下,急忙乖乖离开。 夜色沉沉。 帐篷里的东西早已撤了下去,沈妙言摸着吃饱的肚子滚到屏风后的大床上,惬意地呼出口气,“今天骑马累了一天,可算能好好休息了。” “不沐浴更衣?”君天澜跟进来。 少女懒懒地摆摆手,“不了……我好累的。” 君天澜拿她没办法,只得自己沐浴过后,端来盛着温水的洗脚盆,替她脱掉短靴和罗袜,抱着她泡脚。 沈妙言靠在他怀中,狐疑地抬头看他,只能看见他弧度完美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 “看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低声问。 沈妙言蹭了蹭他,小脸上噙着浅浅的笑容,“四哥待我真好……” 君天澜薄唇抿起淡淡的弧度,把她放到床榻上,蹲下去给她搓干净脚丫子,用帕子擦拭干水珠,亲自把她的洗脚水拿去倒了,又换了小木盆,打热水给她洗脸。 等一切都忙完,已是深夜。 两人刚躺下,帐外传来狼嚎声。 沈妙言一跃而起,披了件外裳,匆匆套上短靴就往外冲,“毛毛它们回来了!” 君天澜没能拉住她,无奈地望着她跑出去。 沈妙言奔到帐篷外,月光下,只见两匹狼叼着猎物,从远处慢条斯理地朝这边走来。 它们已经长得很大了,皮毛顺滑,碧绿色的双眸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光,凶猛却又从骨子里透出优雅。 那是属于狼的骄傲。 “雪团子,小灰!” 沈妙言招招手,两匹狼立即加快速度奔了过来。 两匹狼把满是鲜血的猎物放下,坐在旁边,冲她摇尾巴,似是讨赏。 沈妙言奖赏般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好奇地望了眼它们来的方向,“怎么只有你们俩,毛毛呢?” 两匹狼歪了歪脑袋,雪团子扬起脖颈嗷呜了一声,沈妙言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沈嘉!”帐篷里传来君天澜不悦的声音,“你今晚还要不要睡觉了?” “我马上就进去!”沈妙言回头大喊出声,继而竖起食指挡在唇前,朝两匹狼摇摇头示意噤声,继而朝前方指了指,让它们俩带路去找毛毛。 两匹狼贼精贼精,立即转身,带着她朝远处奔去。 守在帐篷外的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主子。 他们犹豫的功夫,沈妙言已经独自跑远了。 沈妙言追在雪团子和小灰身后,两匹狼东走走西嗅嗅,俨然对寻找同伴并不着急的模样。 一人两狼很快来到一座悬崖旁,两匹狼在悬崖旁蹲下来,静静望向沈妙言。 沈妙言朝悬崖下方望了望,不禁挑眉,“毛毛掉到下面去了?!” 正说着,背后忽然有呼啸声传来。 她紧忙抱头蹲下去,一支利箭射过她的头顶,落入悬崖。 她惊恐地转身看去,魏长歌骑在骏马上,桃花眼含着几分轻佻的笑,缓缓收起弓箭,“乐阳郡主,这天一黑下来,山脉里就会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危险。” —— 啦啦啦,等待九月三号的惊喜吧! 第878章 他护着她,义无反顾 “我看,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沈妙言没好气,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去寻下悬崖的路。 魏长歌跨下马,提着马鞭走到她跟前,“你在找什么?” “与你何干?”沈妙言不喜这个看起来颇为轻佻的男人,主动与他拉开距离。 许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情,两匹狼立即龇牙咧嘴地拦在魏长歌跟前,不准他靠近沈妙言。 魏长歌勾起唇角,长鞭在空中挽了个响亮的鞭花,两匹狼往后退了几步,绿幽幽的双眸盯紧了他,仿佛随时准备把他吞吃入腹。 魏长歌瞟了眼沈妙言的背影,整个人化作残影掠过雪团子和小灰,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凑到沈妙言耳畔,“本王问你,在找什么?” 沈妙言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偏头望向他,却惊觉这男人放大的脸就在眼前! 她紧忙朝后退了几步,谁知那悬崖边的泥石颇为松散,她一趔趄,径直跌向悬崖下方! 魏长歌瞳眸骤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跟着跃了下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修长的手臂揽住沈妙言的纤腰,他几乎是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一手紧紧护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禁锢着她的腰,在坠落下几十米后,沿着渐缓的山坡滚了下去。 两人从沙石中滚过,一路滚进悬崖下的矮灌木丛。 魏长歌始终护着怀中的少女,直到躺在地上,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 他并非多情之人,即便是对自己的亲表妹,也没有任何眷恋。 可是对怀中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少女,却意外地有一种亲近感。 不止是性情相投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 原始而天生的亲近。 就好像,沈妙言才是他的亲表妹。 沈妙言趴在他身上,尽管一路摔下来时都被他护着,可后背却还是疼得要命。 许是刚刚滚下来时,脚踝撞到石头上了,脚踝处更是疼得厉害。 她勉强从魏长歌身上爬起,谁知刚站起来,脚踝一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痛得龇牙咧嘴,急忙重又蹲下。 魏长歌拍拍衣裳站起身,“啧,脚扭了?真是不小心。” 沈妙言抬头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我一遇见你就没好事!” 她说着,扳着手指头数落起来,“第一次碰见你,大冬天的我掉进了河里。第二次碰见你,沈青青想要毁掉我的容貌。今天碰见你,我从悬崖上摔了下来……” 她嘴角微抽,魏长歌这厮还真是衰神附体啊! 魏长歌咳嗽了声,掩饰掉尴尬,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举目四望,这里荒僻得很,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 “你背我回去?”沈妙言挑眉。 “嗯!” 此时并不是顾忌男女之防的时候,更何况君天澜这些年也没怎么教过沈妙言读《女戒》、《女德》,于是少女小心翼翼趴到他后背上,“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魏长歌拔出腰间的弯刀,斩断前方的荆棘,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但总得回去不是?一整夜的时间,足够咱们找到回去的路。” 沈妙言抿抿小嘴,没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魏长歌那些细长的发辫上,忍不住伸手捞起一个,笑道:“你们大魏的男人,都爱编辫子吗?” “只有皇族人才会编辫子。”魏长歌向来不爱同女人说话,可不知怎的,总觉得背上的姑娘亲近,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辫子数越多,代表这个男人越威武。” “此话何解?” 魏长歌笑了笑,桃花眼中隐隐闪烁着骄傲,“魏国皇族的男人,每次在斗兽场中徒手杀死一头雄狮,就有资格多编一条辫子。” “哇!”沈妙言忍不住惊呼,捧起他后背那些辫子,惊诧道,“那你杀死过好多狮子!起码有几十头吧?” 月光澄澈,遍洒在山野林间。 魏长歌不知怎的,心情意外的好,跟沈妙言描述大魏是什么样的,魏国首都凉城是什么样的,凉城里的斗兽场是什么样的。 沈妙言听着,仿佛自己也去过魏国,见过那些雄伟的建筑和魏国斗兽场中走出来的勇士。 她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语气透出十足的向往,“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去大魏看一看呢!你说的那些,我都想亲眼目睹见识一番。” 向来纨绔不羁的男人,桃花眼中呈现出莫名的温柔,连声音都变得轻缓,“一定会有机会的。” 两人正说着,有狼嚎声响起。 “是毛毛!”沈妙言激动起来,小手一指,“快去那边瞧瞧!” 魏长歌一手环住她的腿弯,一手拿着弯刀砍去面前丛生的荆棘,“若不是毛毛,咱们闯进狼群,那可就惨了。沈妙言,要是咱们被狼群包围,我一定把你扔给它们。反正你肉嫩,它们吃了你,就不会想吃我了。” 他说话时尾音上扬,仿佛是在哄小孩子。 沈妙言轻哼一声,“刚刚还说你自己有多么勇猛,用拳头杀死了多少头雄狮!合着全是骗我玩儿的?” 魏长歌轻笑,没再哄她。 两人寻着狼嚎声,果然发现了毛毛。 毛毛卧在草丛中,一条后腿被捕兽夹夹住,虽然没流太多血,不过模样却颇有些凄惨可怜。 魏长歌小心翼翼帮它解开捕兽夹,毛毛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掌,又去舔沈妙言。 毛毛显然知道如何回去,抬着受伤的后腿,非常乖巧地在前面领路。 魏长歌的长靴踩进及膝的草丛里,淡淡道:“野兽比人好,虽有兽性,却往往比人类更加忠诚。” 沈妙言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妙言,你跟大周皇太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关系?”魏长歌好奇。 趴在他背上的少女想了想,突然不知如何启齿。 魏长歌轻笑出声,“看在咱俩有缘的份上,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男人啊,向来是喜新厌旧。你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以为他成就大业后,就会念着你的好吗?别做梦了!那肉啊,免费吃习惯了,谁还会再愿意花银子买?” 第879章 你吃醋了? 沈妙言不喜欢旁人诋毁她和君天澜的爱情,于是淡淡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今后会负我。” “我只是从男人的劣根性出发,得出这一结论而已。”魏长歌怕她掉下去,把她往背上推了推,继续朝前走,“他有野心,这一点你得承认吧?当他坐拥天下时,无论是地方官还是朝堂大员,都会进献美人。也许开始时他会为你拒绝,可等到你人老色衰时,你凭什么笃定,他仍旧会为你拒绝那些鲜嫩的小姑娘?” 沈妙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闻言,蹙了蹙眉尖,抬头望向夜幕上的那轮明月。 魏长歌和薛宝璋曾经说过的话一样,他们都不相信,四哥会一直待她好。 但是他们并不了解四哥啊,这世上,还能有谁,比她更了解四哥? 察觉到背上少女的闷闷不乐,魏长歌唇角微勾,没再往下说。 他背着沈妙言穿过荆棘丛生的悬崖下,踏过溪水和密林,他想和沈妙言说点儿什么,刚回头,就瞧见少女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已然是熟睡的模样。 她睡着时红红的小嘴微微嘟起,一点月光落在挺翘的小鼻尖上,睫毛修长卷翘,在白嫩的面庞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可爱非常。 魏长歌驻足,凝视她的睡颜,内心莫名产生一股别样的宁静。 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到柔软的草地上,脱了厚实的外裳给她裹起来,又把她重新背着,一路尾随毛毛,终于找到了回到悬崖上面的路。 等他回到悬崖上方,正是晨光熹微的时候。 到处都是寻人的叫喊声,他看见那个身着墨色绣金松石劲装的男人,骑在纯黑色的骏马上,那双暗红色的瞳眸遍布瘆人的红血色,眼底都是青黑色的憔悴。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君天澜催马而来,跨下马,不由分说地从他背上抢过沈妙言,把她抱上马,不曾看魏长歌一眼,夹了马肚,飞快朝太子营地而去。 魏长歌只觉后背一轻,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怅然若失。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疾驰到营地,把她抱下马,大步跨进帐篷里。 少女心宽得很,到现在还在熟睡。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匆匆给她检查了一遍,瞧见她右脚踝肿得老高。 随行的素问很快过来,拿药草给沈妙言敷在脚踝上,又用纱布一道道缠起来。 沈妙言从沉睡中醒来,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帐篷中,忍不住对旁边坐着的黑脸男人笑道:“四哥,我昨晚做了个梦……我梦见毛毛丢了,我去找毛毛,结果和魏长歌一起掉下悬崖啦!” 她说着,却察觉脚踝处痛得厉害。 她望过去,脚踝被白纱布裹成了一个大球。 “呃……” 对上君天澜冷冷的眼神,她小心翼翼拿锦被盖过头顶。 回到太子府已是傍晚。 君天澜把她抱到隔间的小床上,掀过花被子给她盖好,坐到书案后处理公务。 少女双手抓着被子边缘,偏头看他,他一路回来,半个字儿都不肯开口,还沉着个脸,好似她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四哥……你生气了吗?”她软声问。卡Kа酷Ku尐裞網 “没有。”男人声音低沉,翻看公文的速度十分之快。 沈妙言往床榻外侧挪了挪身子,“那你是在吃醋?魏长歌挺好的,没有对我做什么坏事。” 男人视线一目十行地扫过公文,“呵。” 吃醋的男人最不可理喻,沈妙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躺回去对着帐顶发呆。 夜凛的声音从隔间外传进来,“爷,皇上传话,请您进宫,说是商议如何征讨草原。” 君天澜合上公文,望了眼床上的少女,淡淡道:“我去宫中,你不准乱跑。” 沈妙言从被子里探出一只小手,冲他挥挥。 眼见着窗外天色暗下来,拂衣端来饭菜,沈妙言吃了碗鸡蛋羹拌饭,就饱了。 拂衣诧异地笑道:“以往郡主胃口很大的,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是,我自打那晚高烧过后,胃口就小了很多。”沈妙言揉揉肚子,“吃得少也好,省得每次都被四哥嫌弃。” 拂衣把剩饭交给小丫鬟端去厨房,亲自打了盆水给她洗漱,“主子怎么会嫌弃郡主呢?主子喜欢你都来不及。” “你也觉得四哥待我好是不是?”沈妙言从湿帕里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总有人跟我说,等我年老色衰,四哥就不会喜欢我了。可我觉得,四哥分明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郡主自幼跟着主子,天底下,还有谁比郡主更了解他呢?”拂衣服侍她洗漱完,又帮她把头发上的发簪等物都卸下来。 主仆二人说着私房话,拂衣帮她把外裳给脱了,让她躺进被窝,又拿了两个暖炉进来,让她手里捧一个,脚边儿放一个。 沈妙言安心地躺下去,笑眯眯瞅着拂衣,“我贤惠的好拂衣,将来也不知谁有福气,把你娶回去。” 拂衣正给她放下帐幔,闻言,面颊一烫,很快红着脸退了出去。 她端着水盆走到寝屋外,脑袋却被什么东西砸了下。 那东西圆滚滚的,径直掉进了水盆里。 她走到庭院里,仰头望向屋顶,面容冷肃的夜凉在屋顶盘膝而坐,一本正经的模样,好似刚刚朝她扔苹果的人不是他。 拂衣有点儿恼,“夜凉,再敢砸我,我与你没完!” 夜凉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并不肯搭理她。 拂衣气恼地端着水盆离开。 等她走后,夜凉才睁开一条眼缝,从袖袋里摸出个苹果咬了口,声音寡淡:“蠢女人。” 隔间里暖暖的,沈妙言睡不着,正辗转反侧时,添香从外面跑进来,“郡主,赵国的太子和公主听闻您受伤,来探望您了。” “赵渝和赵婉儿?”沈妙言一想起这俩兄妹,就忍不住地蹙眉,“不想见客,打发他们走吧!” “可他们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大张旗鼓地过来的。若郡主不肯见上一面,恐怕要落人口舌。”添香无奈。 第880章 赵太子之死 沈妙言更加无奈。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婉儿和赵渝被请进来时,沈妙言披着件外裳,正靠坐在床上。 赵婉儿轻盈地蹦过来,在床榻边坐了,握住沈妙言的一只手,小脸看起来颇为天真甜美,“乐阳姐姐,听说你受了伤,我和皇兄都担忧不已,马不停蹄就来探望你了!” 旁边的赵渝细细凝望沈妙言,只见她满头青丝披散在腰后,身着雪白丝绸中衣,灯火映衬下,越发显得姿容艳丽,举世无双。 他看着看着,内心再度蠢蠢欲动。 沈妙言敷衍了赵婉儿几句,赵婉儿余光把她皇兄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乐阳姐姐,我刚刚进来时路过花园,看见园子里开了好多红梅,真好看。乐阳姐姐,你陪我去剪梅花好不好呀?” 沈妙言轻笑,“我脚都受伤了,怎么陪你去?拂衣,你陪婉儿去吧。” 这是监视赵婉儿,不让她在府中乱来的意思。 拂衣会意,朝赵婉儿抬手,“公主请这边来。” 赵婉儿转身,给了赵渝一个眼神,继而欢快地跟着拂衣离开隔间。 沈妙言自然不打算跟赵渝独处,淡淡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为不妥,赵太子,请移步前厅。添——” 她抬高音量,正要唤添香进来送客,赵渝恶从胆边生,猛地扑上去,大掌紧紧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喘息道:“好妹妹,自打第一次见你,本宫就看中你了!君天澜已有正妃,你跟着他,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不如跟着本宫回赵国,吃香喝辣,将来一个皇后之位,是跑不了的……” 沈妙言因为被喂食了压制血统的丹丸,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哪里有这个男人力气大。 她拼命想把赵渝推开,可赵渝就跟不要命般,把她的手脚都给钳制住,不顾一切地想要轻薄她。 帐中挣扎得激烈,沈妙言瞅准空隙,狠狠一脚踹到赵渝下身。 男人倒吸口凉气,亚眦欲裂,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本宫等着!” 他伸手就去拽沈妙言的衣衫,然而还未碰上去,整个人忽然被人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沈妙言惊魂甫定地喘着气,偏头看去,魏长歌不知何时出现在隔间里,平日里轻佻的桃花眼,此刻遍布怒意,宛如凝结着寒霜,令人生畏。 魏长歌个子高,比赵渝整整高出了一个头。 他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举起来,赵渝整个人都悬空了,双脚在空中乱蹬,不停地叫嚷出声:“镇南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魏长歌冷笑,“赵太子好雅兴,夜探乐阳郡主的闺房,可是想一亲芳泽?可本王瞧着,乐阳郡主似乎并不喜欢你呀。” 他的声音极致冷静,甚至尾音听起来,还有点儿调笑的意味。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他穿过珠帘进来时,看到赵渝这狗东西妄想对沈妙言下手时,他有多么怒火滔天。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最珍视的宝物,被人用肮脏的手玷污。 想要,剁掉那只手! 沈妙言理了理衣裳,朝魏长歌微微颔首,“多谢镇南王相救。” “哼,若刚刚受.辱的是我大魏皇族的女子,一定不会如你这般窝囊。”魏长歌没好气,“沈妙言,你就不能争气点儿吗?” 沈妙言语噎,说得她好像不愿意争气似的…… 魏长歌把赵渝扔到地上,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这个男人,如何处置?” 他这一脚重重踩下来,赵渝只觉肋骨都要断了! 他疼得连连哀求,“镇南王,你是不是喜欢乐阳?你若喜欢,咱们一同分享就是,何必如此对待本宫?!本宫好歹也是赵国的太子,咱们二人共享,也不算折辱你的身份不是?” 魏长歌低头,这个男人外表看起来玉树临风,可那双眼却透着一种过度沉湎酒色的憔悴与***,说出的话,更是令人作呕。 唇角的弧度越发凛冽,牛皮靴在他胸膛上重重碾了碾,赵渝立即爆发出骇人的惨叫。 惨叫声引来外面的侍女和暗卫,沈妙言抬手,“都出去。” 见自家郡主无恙,这些人连忙又退了出去。 魏长歌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挂着纨绔的笑,“这个男人,你想如何处置?” 沈妙言目光落在赵渝脸上,赵渝急忙道:“乐阳郡主,本宫可是出于好心才愿意娶你的!你做本宫的太子妃,将来那就是赵国的皇后,岂不比做君天澜的禁/脔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床帐后,少女的面容清冷寂静。 过了会儿,她勾起唇角,“我听闻赵太子在行宫中,常常欺辱伺候你的大周宫女。事后,却只用些金银作补偿。可怜那些宫女碍于权势,不敢告知旁人……” “乐阳郡主是在吃醋吗?”赵渝嘿嘿一笑,“男人嘛,大抵都是如此。也许君天澜在外面偷腥,也没告诉你呀!郡主生得美,本宫若得到你,定然会守着你一人,郡主放心就是!” 沈妙言越看他的嘴脸,越觉得可气,再加上妩红尘那笔账,她那双琥珀色瞳眸,逐渐渗出骇人的暗芒。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后,她抬头望向魏长歌,“如果杀了他,会如何?” 魏长歌轻笑,“镐京距离赵国数千里之遥,更何况,捏造死因于本王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赵渝仍旧笑嘻嘻的,“本宫的好乐阳,你这是在吓唬本宫吗?啧,正所谓打是情骂是爱,本宫就爱你这泼辣劲儿……” 他即便被人踩在脚底下,却还在胡说八道,调情也似。 沈妙言收回视线,声音淡淡,“那就动手吧。” 魏长歌弯腰,掐住赵渝的脖子,把从地上拎起来。 赵渝完全喘不过气来,这才察觉这两人是真心想要他的命,顿时恐惧非常,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下意识地想出声求饶。 然而他来不及发出半点儿声音,去呼喊求救,诡异的“咔嚓”声响起,魏长歌直接扭断了他的脖颈。 —— 解气不ヽ( ̄▽ ̄) 第881章 把他的尸身送去云香楼 魏长歌把他丢在地上,淡笑着拿帕子擦了擦手,望向帐后的少女,“怕不怕?” 沈妙言声音清脆,“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怕,人死如灯灭,他死了,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郡主好胆识。”魏长歌眼中掠过一抹欣赏。 沈妙言没搭理他的赞赏,认真道:“镇南王打算如何处理赵渝的尸体?” 魏长歌从荷包里取出一只装着粉末的小瓷瓶,“自然是用化尸粉化掉。” “太浪费了。”沈妙言撩开帐幔,仰起带笑的小脸,“这尸体,不如镇南王送与我?” “本王竟不知,郡主还有搜集尸体的癖好……”魏长歌撩开后裾,在圈椅上落座,“郡主打算如何处置?” “夜寒。”沈妙言唤了声。 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隔间中,朝她拱手,“郡主有何吩咐?” “把这具尸体送去云香楼,务必亲自送到妩姐姐手中。”少女细心叮嘱。 夜寒领命,立即扛起赵渝的尸首撤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揉了揉小脸,妩姐姐看到赵渝的尸身,应当会开心吧? 毕竟,赵渝也算是她的仇人了。 魏长歌指关节敲打着花几,饶有兴味儿地道:“郡主这性情,倒同我大魏人有些相像。” “呸,我是土生土长的楚国人,跟你们大魏有什么关系!”沈妙言没好气,使劲儿掩上帐幔。 魏长歌瞧着她在帐幔后若隐若现的小身影,摩挲了会儿下巴,唤道:“来人。” 轻风拂过,一名暗卫立即出现在房中,“主子?” “去找暗六,让他易容成赵渝,今夜去秦楼楚馆混迹一圈,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然后让他装醉,拎着酒瓶去永津河上晃悠,假装醉酒失足落水。”魏长歌语速淡漠,“再随便找个尸体,套上赵渝的衣裳配饰,直接扔水里。” 那暗卫立即应是。 沈妙言从半透明的帐幔后打量魏长歌,轻声道:“瞧你熟稔的样子,这种事儿,怕是做惯了的吧?” “本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郡主怕不怕?”魏长歌眯起桃花眼。 沈妙言撇嘴,“我才不怕……” 她总有一种,这货在把她当小孩子看待的感觉。 而另一边,赵婉儿跟着拂衣去花园剪梅花枝,她提着个精致的竹篮,剪了几枝梅花,就忍不住地往东流院方向瞄,也不知道皇兄有没有把事情办成,只要他和沈妙言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不用再和沈妙言抢大周的太子哥哥了。 她魂不守舍地又待了会儿,就急匆匆地要求回东流院。 拂衣自然没有二话,带着她朝东流院走,谁知穿过一条游廊时,却正巧碰到从宫中回来的君天澜。 赵婉儿眼睛都亮了,连忙奔上前,羞答答地见了个礼,“太子哥哥……” 君天澜淡淡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继续朝东流院走。 赵婉儿急忙跟上,笑靥如花,“太子哥哥,这是我从花园里剪的梅花枝,你看好看不好看?我替你插在书房,可好?” “拂衣,孤不是说过,不准人随便动花园里的花?”君天澜没理赵婉儿,却开始苛责起拂衣。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变相地斥责赵婉儿。 拂衣轻声道:“奴婢知罪。” 赵婉儿脸色涨红得像是猪肝,羞得不行,却还是厚着脸皮道:“太子哥哥……不怪拂衣的,是我自己要摘梅花……拂衣也是好心。” 她觉得男人大抵都喜欢善良柔弱的女人,所以特地在君天澜跟前,扮出这副模样。 如那沈妙言,不也常常在太子哥哥面前卖乖吗? 她沈妙言卖得,她赵婉儿自然也能卖得。 可她不知道的是,君天澜喜欢沈妙言,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善良柔弱。 他喜欢她,只因为她是她。 君天澜目视前方,冷冷道:“若再敢随意碰孤府中的东西,你这两只手,也不必留了。” 赵婉儿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背影,因为顿住步子的缘故,很快被他拉下一大截。 她回过神,紧忙追上去,“婉儿知错……婉儿年纪还小,太子哥哥就不要怪婉儿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透着刻意的稚嫩。 君天澜心中厌恶更甚,脚下步子迈得越发大。 赵婉儿只想着如何跟他亲近,因此不管不顾地小跑着追上去,满脸纯真地娇笑道:“太子哥哥是要去看乐阳姐姐吗?我皇兄正在乐阳姐姐房间同她说话呢。说起来,皇兄好像很喜欢乐阳姐姐,乐阳姐姐对皇兄似乎也略有不同……他们两个人待在隔间,却把我赶出来,不知道是要说什么秘密的事情!” 她说完,仰头望向君天澜,却见他正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咬了咬唇瓣,又下了一剂猛药,“我总觉得,乐阳姐姐似乎喜欢皇兄。太子哥哥,要不你把乐阳姐姐许配给我皇兄吧?” 回答她的,是君天澜低沉而平稳的脚步声。 她心中冷哼,一想到皇兄可能已经得手,也不急迫了,只随着他往东流院走。 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等太子哥哥进了隔间,就知道那沈妙言是他皇兄用过的破鞋。 他贵为大周皇太子,是不会喜欢一个破鞋的。 君天澜很快进了东流院,踏进隔间时,魏长歌已经离开,他家的小丫头正坐在灯火下看书。 赵婉儿跟在他后面,撩起珠帘,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装腔作势地惊叫出声:“乐阳姐姐,你和皇兄这是在做什么?!” 君天澜的背影很是高大,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只顾大惊小怪,却惹来君天澜和沈妙言同时看向她。 沈妙言合上书卷,似笑非笑,“我自然是在看书。怎么,婉儿看见什么了?” 赵婉儿瞧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床榻,愣了愣,随即小脸上涌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会这样?! “还是说,婉儿妹妹希望我和你皇兄,发生点儿什么?”床上的少女歪了歪脑袋,表情极尽懵懂无辜。 赵婉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看花眼了,看花眼了!” 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赵婉儿根本不敢看君天澜的表情,见光的老鼠似的,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她走后,君天澜在床榻边缘坐下,握住沈妙言的手,“发生什么了?” 第882章 楚国兴,郡主兴;楚国亡,郡主亡 沈妙言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听后,冷峻的面庞上,神情越发凛冽。 “四哥,赵渝已经死了,这事儿,就当它过去了,好不好?”沈妙言最怕君天澜吃醋发脾气,因此伸出小手牵了牵他的衣袖。 君天澜反握住她的手,把那只白嫩的小手塞进被子里,又扶她躺下,把被角掖好,淡淡道:“天色已晚,你好好睡觉。” 少女望着他暗红色的瞳眸,知晓这事儿怕不会就这么算了,于是应了声“喔”,乖乖地不敢跟他闹腾。 君天澜走到书案后,提笔写字,很快修书一封。 …… 却说赵婉儿回到行宫,直到深夜,还不见赵渝回来。 她气急败坏地在行宫中来回踱步,沉不住气地嚷嚷出声:“真没用,让他毁掉沈妙言的清白,他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气死本公主了!” 正焦急间,一名侍女气喘吁吁地奔进来,“公主,有太子的消息了!” “快说!” “咱们的人在城里打探了一圈,太子殿下正在花街喝酒,说今夜不回行宫。”侍女战战兢兢道。 赵婉儿越发生气,然而生气也终究是无可奈何,她的皇兄从懂人事起就开始沉湎酒色,父皇尚且管教不了,她一个做妹妹的,又如何能管教得好。 可是直到第二日早上,赵渝仍旧没回来。 赵婉儿只当他在花街醉生梦死还没起来,因此未曾放在心上,仍旧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跟大周的那些贵女们串门。 到了第三日,赵渝还没回来。 赵婉儿终于急了,把赵国所有随行的侍从全都派了出去,等了整整一天,没等到赵渝的人,却等到一具泡胀的、被鱼儿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侍卫哭着,说是太子三日前那晚,从花街喝醉了出来,拎着酒瓶想去永津河找花魁娘子,谁知许是河边泥湿路滑,这才不慎跌进水里…… 赵婉儿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呆呆地望着那具尸体,半晌后才尖叫出声,不可置信地抱住脑袋,转身就冲回了自己的寝殿。 饶是再如何有弯弯绕绕的肠子,她也不过十三岁,从小到大,何曾见过尸体! 还是被毁成那样的尸体! 赵渝之死,很快惊动了君烈,到底是死在大周,他必须彻查,哪怕没有结果,也必须给赵国一个交代。 整座镐京城,一时间风声鹤唳。 另一边,沈妙言这脚踝的伤,休养了七八日才算好。 她自个儿都有些奇怪,往日受那么重的伤,不过一两日就能痊愈,怎的这次就拖了这么久。 她问素问,素问支支吾吾,最后胡乱说她是身体里积蓄多年的内伤爆发,这才导致伤口恢复缓慢。 沈妙言将信将疑,然而素问她还是信得过的,因此也没往深处想。 因为受伤的缘故,她门也出不了了,只得每日里闷在府中,无所事事。 好在谢陶和君怀瑾常常来探望她,因此日子也不算太过难熬。 等过了正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沈妙言坐在屋檐下翻看杂史,拂衣过来禀报,说是楚皇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从书卷中抬起眼帘,眸中掠过深色,淡淡道:“请他进来。” 楚华年身着月白色龙袍,头戴金龙冠,从游廊一端负手而来,气度颇为温文尔雅。 沈妙言远远看过去,有瞬间恍惚。 总觉得,朝她走过来的不是旁人,而是楚云间。 楚华年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走到她跟前,“妙言。” 沈妙言放下书卷,拂衣扶着她起身,她朝楚华年微微行了个屈膝礼,“皇上万福金安。” 楚华年在一把大椅上落座,抬手示意她也坐,“镐京城的生活,妙言可还习惯?” 沈妙言垂眸,“和心爱之人一起,到哪儿,都是习惯的。” 楚华年轻笑,“君天澜已然娶了薛相的嫡出大小姐,妙言这心爱之人,怕是说不过去。” “呵……”沈妙言淡笑,并不与他争论,含笑转向拂衣,“看茶。” 拂衣施了一礼,下去斟茶了。 楚华年把玩着腰间玉佩,“今日过来,乃是特地与郡主辞行的。” “皇上慢走。”沈妙言毫不客气,更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 楚华年轻笑,“郡主且记着,你并非大周人,而是楚国人。若将来君天澜对楚国动手,朕希望,你能为楚国美言几句。” 以楚国如今的处境,北有草原,南有花容战,前后夹击,根本不是大周的对手。 沈妙言却瞬间恍然,原来这厮今日过来,绕了这么一大圈,竟是特地来求她的…… 红润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她抬头望着楚华年,笑容无辜纯真,“当初楚皇想杀我的时候,好像不记得,我当初还是你的臣民,还是楚国的功臣之后。” 楚华年含笑的表情有瞬间僵硬,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此一时,彼一时。郡主想在君天澜身边站稳脚跟,背后必定要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很明显,朕就是你最大的靠山。楚国兴,郡主兴。楚国亡,郡主亡。” “抱歉,我的命运,只在我自己手中。”沈妙言敛去所有的神情,“添香,送客!” 楚华年静静盯着她,“但愿郡主将来不会后悔。” 沈妙言倨傲地抬起下巴,“此生不悔。” 楚华年寒着脸,转身离去。 少女依旧端坐在檐下,盯着他的背影,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和楚云间,就连背影,都有几分相像。 几枝红梅从游廊外探进廊中,他头戴金龙冠,身着月白色龙袍,从红梅中穿过。 恍惚中,少女仿佛又看到当年浴佛节,那个男人站在火红的石榴树下,一身月白龙袍,笑得温雅,风华灼灼。 翌日。 沈妙言脚踝上的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君天澜不许她乱跑,非要她再在府中修养几日。 她坐在隔间里,瞧见绣篓里还有上次没用完的布料,不禁起了兴致,打算再给君天澜做一身中衣。 刚裁好一只袖子,拂衣进来,说是魏国镇南王来辞行了。 她放下袖子,挑眉道:“昨儿来的是楚皇,今儿魏长歌又来了……这东流院,还真热闹。” 第883章 辞别 魏长歌进了隔间,只见那个少女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正慢条斯理地缝一块布料。 他轻笑,撩起后裾在大椅上落座,“怎么,身为高贵的郡主,还需要自己亲手缝制衣裳?你的侍女呢?” 沈妙言扫了他一眼,骄矜地继续缝她的袖子,“有些事情,要自己亲手做才有意义。听闻沈青青是你的未婚妻,她不曾给你做过衣裳吗?” 魏长歌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唇角仍旧挂着那抹纨绔不羁的笑容,垂眸端起拂衣刚沏好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他喝了茶,目光再度落在那名少女身上,她今日穿着件梨花白的夹袄,腰间系着条十二幅石榴红罗裙,青丝随意披散在腰后,只用一根红绸简单地在发尾束起。 冬日的阳光从绿纱窗洒进来,把她那张白嫩的小脸镀成淡淡的金色,清丽而婉约。 真好看。 他想着,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开始没话找话,“中原人真是婆婆妈妈,居然喜欢慢条斯理地品尝这种苦树叶子泡出的水。” 沈妙言嘴角微抽,偏头望过去,这个男人大约不知道,他口中“枯树叶子泡出的水”,乃是正宗的松山云雾,在镐京城最好的茶楼里,这一盏约莫价值百两纹银。 “你看我做什么?”魏长歌挑眉,“我们魏国的男人,从来不喝这种东西,我们只喝酒,最烈的酒!” 沈妙言笑了笑,“镇南王什么时候离京?” “大魏的车队已经出了城门,我特地过来,与你道别。”魏长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此次大周一行,本王收获匪浅。” “你们是来试探中原三国实力的吧?”沈妙言缝着绣花针,声音淡漠。 魏长歌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立即涌现出笑意,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反而岔开了话题,“不出三年,天下必起烽火。郡主貌美,恐怕会引来男人觊觎。君天澜他,护不住你。” 绣花针刺破手指,沈妙言盯着那颗溢出的鲜红血珠,淡淡道:“四哥护不护得住我,不是你说了算的。” 魏长歌低低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左侧脸颊会有一个酒窝,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内敛的气质。 笑罢,他认真道:“郡主貌美,我心悦之。然,我做人亦有自己的原则,你如今既与他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强行加入。可是,若有一日,你与他分道扬镳,到那时,本王的府邸,一定为你敞开大门。” 一番话说的豪气干云、发自肺腑,颇有男子汉气概。 沈妙言很欣赏这种心胸宽广的男人,于是轻笑道:“那妙言先谢过镇南王了。” 魏长歌离开时,君天澜正好从宫中回来。 两人在东流院门口遇见,魏长歌桃花眼眯了眯,含笑离开。 魏长歌走到太子府门口,沈青青和一些随从都等在那儿。 见他出来,沈青青虽蒙着面纱,可双眼却很亮,“二表哥,咱们可以启程回凉城了吗?” 魏长歌沉默着翻身上马,一扬马鞭,朝西城门疾驰而去。 沈青青望了眼太子府,清秀的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喜色,喃喃自语,“沈妙言啊沈妙言,这辈子,你的身份,我沈青青要定了!大魏的郡主是我,镇南王妃,也是我!” 她说罢,一夹马肚,紧追着魏长歌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太子府中,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踏进隔间,瞧见他家的小丫头正在做衣裳。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身,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怎么又开始做衣裳了?” “闲着无聊,就找点儿事干呗。”沈妙言咬断丝线,微微侧头,蹙眉道,“我上此给你做的中衣,都不见你穿过。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样式?” “我很喜欢。”君天澜把她抱得更紧,“我只是……怕穿坏了。” 沈妙言噗嗤笑出声,“穿坏了又怎样,我再给你补呀!四哥真是,新衣裳不穿,放在箱底,是要等旧了再穿吗?” 君天澜亲了亲她的侧脸,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但笑不语。 两人正腻歪着,君千弑从外面不管不顾地奔进来,一眼就看到依偎着的两人。 他顿住步子,没好气地开口,“皇兄,能劳烦你先出去吗?我有要事和妙言说。” 君天澜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女纤细的腰肢,闻言,冷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凭什么?” 君千弑攥紧拳头,“你不肯走?” 君天澜声音淡淡,“不肯。” “那我就直接说了!”君千弑一张俊脸渐渐涨红,沉吟半晌,努力鼓起勇气,视线落在沈妙言身上,“妙言小表妹,我……我喜欢你!我考虑了好久,决定要娶你做厉王妃!我知道你你喜欢皇兄,但皇兄他给不了你名分,我,我可以给你名分!” 沈妙言抱着没做完的衣袖,挑眉道:“你这是受谁蛊惑,跑来跟我说这些?” 君千弑一急,朝她走了几步,“我没有受谁蛊惑……我是认真的!” 沈妙言皱了皱鼻尖,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儿。 “你喝过酒了?”她挑眉,“可是你在京中的那些狐朋狗友,撺掇你过来说这些话的?” 君千弑面颊更红,默认了她的话。 沈妙言望着他,这个男人长得高,然而面相看起来却分明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她叹息一声,“你快要回洛阳城了吧?你曾说洛阳的牡丹开得最美,等春天的时候,替我好好看一看那些牡丹,可好?” 君千弑眼圈通红,只抿唇不语。 良久后,他转身跑走。 君天澜执住沈妙言的小手,声音低沉,“妙妙身边的桃花,可真多。” 沈妙言娇笑,“啧啧,这是哪里来的醋味儿?” 男人把她的腰揽得更紧,香了香她的脸蛋,暗红色瞳眸里都是霸道,“反正,你是我的。” 却说君千弑跑出府,一路红着眼,骑马朝长欢街疾驰而去。 他随便进了一家秦楼楚馆,掷了几张千两面额的银票到桌上,厉声道:“上酒!” —— 其实菜觉得,魏长歌对妙妙,只是天生的好奇和血缘亲近,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每次写到他俩的互动,都会觉得挺温馨,特别是长歌在悬崖下背着妙妙那段,哈哈。 第884章 夺回他想要的东西 夜深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长欢街灯火通明,燕语莺啼,到处都是娇娇媚媚的姑娘。 君千弑面颊通红地趴在桌上,桌上横七竖八摆着好几个酒坛子,晶亮的酒水撒了一桌,整座雅室都氤氲着浓浓的酒香。 不知过了多久,雅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来者身着淡青色长袍,面容苍老,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正是燕虚大师。 他踏进雅座,顺手合上门,把桌上的酒坛子扶正,在君千弑对面落座,“千弑。” 君千弑醉得稀里糊涂,抬起朦胧泛红的双眼,“师……师……父?” 燕虚轻叹一声,“何必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师父……”君千弑双眉紧锁,声音透着痛苦,“您教我如何用刀,教我如何治理洛阳城,教我各种礼仪规矩。可那些,都不是我想学的。” 他难受得用手托着额头,另一手使劲儿捶着心口,“师父,在徒儿眼里,您是世上最博学多识的人……您能不能教教我,何谓‘情’?” 燕虚注视着他,苍老的面容透出复杂。卡Kа酷Ku尐裞網 “师父也不知道吗?”君千弑抬头,漂亮的丹凤眼略有些红肿,显而易见是哭过了的,“师父年轻的时候,可有喜欢过什么姑娘?” 燕虚垂眸,自顾斟了杯酒,饮下大口,淡淡道:“自是有过的。” “那她后来……” 燕虚双眸中呈现出一种回忆的光彩,“我出身名门望族,兄弟极多。她,同样出身名门,自幼就与我订有婚约。” “师父后来没有娶她?”君千弑诧异,据他所知,他的师父一身从未娶妻。 燕虚又饮了口酒,面容寂寥,“我们尚未成亲,父亲就离世了。兄弟们为争夺家产大打出手,她,最后嫁给了胜出的那个人。” 君千弑酒醉消弭了大半儿,面露惊讶之色,“她是嫌贫爱富的那种女人?” “她不是。”燕虚垂下眼帘,遮住了瞳眸里若隐若现的暗红色,“她不嫁,她就要死,她的家族,都要死。” 君千弑很是吃惊,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位慈和的师父,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卡Kа酷Ku尐裞網 燕虚又饮了杯酒,再抬起眼帘时,瞳眸中的暗红已然消弭无踪,只定定盯着君千弑,“这世界,向来是弱肉强食。你得不到她,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只是因为,你比不过另一个男人。千弑,若有朝一日,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你,你想得到一个女人,又有何难?” 灯火朦胧。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蛊惑,诱着君千弑想入非非。 是啊,若他和君天澜的身份对调一下,那么他是不是就能拥有乐阳? 一定可以的,只要有权势,这天下,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呢? 深藏心底的欲/望与贪婪,宛如破壳而出的野兽,渐渐把君千弑的整颗心都给吞噬掉。 他攥着酒盏,洛阳一带物产富饶,他手底下兵强马壮,只要起兵,只要起兵…… 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燕虚紧盯着他表情的变幻,声音徐缓,“你是老夫的爱徒,千弑,只要你想,无论任何东西,老夫都会帮你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师父……” 君千弑呢喃出声,年轻的脸在灯火下,逐渐变得迷离。 窗外是万家灯火的繁华镐京,夜幕上星辰交汇,深邃浩渺。 燕虚的声音听起来如梦如幻,仿佛蛊惑,“千弑,唯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夺回,想要夺回的东西。” “唯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夺回,想要夺回的东西……” 君千弑复述着,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许多画面。 他很小的时候和兄长们一起住在皇宫,那时候,每每父皇拷问他们功课,都会表扬他二哥和五哥。 唯有他,唯有他,总是被冷脸以待的那个。 他知道他母妃出身低微,他自己则性情乖戾暴躁不讨人喜欢,可他很小的时候,也很盼望父皇能够夸一夸他。 他努力地学习,想证明自己并不比二哥和五哥逊色,可无论怎么努力,父皇始终都看不到。 等到他长大些,父皇更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直接把他远远丢在洛阳城,只有过年时,他才有机会进京待上一个月。 如今,他好不容易遇上喜欢的姑娘,可那姑娘却同样不待见他,只因为她跟了比他厉害的四哥。 他真想,他真想也叫人刮目相看一回啊…… 他的双眸,逐渐坚定起来,呢喃出声:“唯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夺回,想要夺回的东西。” …… 万寿节早已结束,沈妙言坐在屋檐下继续给君天澜做衣裳,一针一线,都是绵绵心意。 素问捧了盘削好的水果拼盘过来,“郡主,你休息会儿吧,当心伤了眼睛。” 沈妙言应了声好,把没做完的衣裳放到绣篓里,瞧见有削好的新鲜水果吃,顿时面露欣喜,“这大冬天的,竟有这么果子吃!可真是稀罕了!” “是赵国人送来的,的确稀罕呢。”素问说着,把水果拼盘摆到花几上。 “赵婉儿送的?”沈妙言纳罕。 “是赵国的相爷。”素问朝四周望了眼,压低声音道,“听闻赵国的皇上得知赵太子死了,原本大怒,却被赵国的相爷三言两语摆平,还顺手拿出许多赵太子为非作歹的罪证。那么多条罪证,足以废太子。赵国满朝文武震怒,赵国皇帝迫于压力,只得被迫废赵渝为庶人。” 沈妙言用牙签戳了块甜瓜吃,“赵渝还真是死有余辜。” 她说着,想起什么,只把甜瓜含在口里,半晌没有咀嚼。 赵太子被废一事来得蹊跷,联想起当初四哥知道赵渝轻.薄她的表情,她怎么觉着,这事儿,像是四哥的手笔? 而且那日晚上,四哥好像有在写信来着。 她隐约记起当年在楚国,四哥被贬去西南,她独自在国师府处理账簿,听李斯年提过一句,好像赵国的丞相,与四哥私交甚好。 今日这出戏,倒证明了这个说法。 精致的黛眉微不可察地挑起,四哥的势力,可还真是遍布天下啊…… 她暗自感慨了会儿,又问道:“那赵婉儿呢?” 第885章 厉王造反 “听说赵公主不肯承认她皇兄被废,好像在咱们大周皇宫里闹得特别厉害,还非要皇上缉拿凶手。卡Kа酷Ku尐裞網”素问轻声,“不过再怎么闹都没用了,凶手根本查不出来,只能认栽。” 沈妙言继续吃甜瓜,表情十分淡定。 那枚压制血统的药丸早已失去药性,她这几日胃口又好了起来,很快把一盘子水果吃了个光。 正要继续绣衣裳,却闻得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她偏过头,赵婉儿穿着粉色的裙装,一边抹眼泪一边奔过来,“乐阳姐姐,大周的人都欺负我,我不活了!” 说着,抱住沈妙言的腰,哭得越发厉害。 沈妙言眼底都是厌恶,把她拨开些,淡淡道:“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我皇兄不会无缘无故落水,肯定是遭人陷害!可大周的皇帝,非说找不到凶手!那大理寺的薛远,还有刑部的韩棠之,他们也都推说找不到凶手!”赵婉儿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可能没有凶手的……不可能没有的……” 沈妙言端起茶盏,垂眸呷了一口,凶手的确是有,不过人家早就在千里之外了。 她喝了热茶,轻声道:“我又不会破案,你来找我有何用??” 赵婉儿擦了把眼泪,“丞相要带我回赵国,但我不愿意回去!可我又怕行宫里的宫女见我年纪小欺负我,所以,乐阳姐姐,你让我也住在太子府好不好?” 苦涩的茶在唇齿间蔓延开,渐渐在舌尖化为甘甜。卡Kа酷Ku尐裞網 修长的眼睫遮掩了眼底的冷漠与厌恶,沈妙言淡淡道:“这太子府是四哥的府邸,并不是我的,你求我,是没有用的。更何况,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国,才是正经。” “可丞相说,继任太子的是我二皇兄,我二皇兄是淑妃所出,一向最是厌恶我兄妹二人。若他以后继承父皇的位置,他不会叫我好看的……”赵婉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手紧紧拽着沈妙言的衣袖,“乐阳姐姐,我求你了,你那么善良,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她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救命的稻草,眼睛晶亮晶亮,“咱们住在一块儿,可以联手对付太子妃呀!乐阳姐姐,等咱们联手把薛宝璋从太子妃的位置上拽下来,你就可以成为太子妃了!我的话,我只要一个侧妃之位,就满足了!” 沈妙言对这个女人的异想天开,已经到了极端厌恶的地步。 她冷冷抽回袖角,“这种话实属大逆不道,素问,送客。” 素问寒着脸上前,不由分说地抓住赵婉儿的胳膊,拉着她朝外走,“赵公主,这边请。” 赵婉儿哪里肯依,不停地挣扎叫嚷:“沈妙言,本公主是看得起你,才让你与我共侍一夫,你不要不识抬举!” 沈妙言忍不住勾起唇角,懒得搭理她,只继续给君天澜缝制衣衫。 等到了傍晚,她与君天澜在花厅用晚膳时,才听他提起,赵婉儿被赵国的丞相带走了。 她吃完最后一口鸡蛋羹,“带走也好,省得在镐京城作天作地,没个安生。” 君天澜拿过帕子,细细给她擦拭唇角。 沈妙言抬眸看他,歪过脑袋,笑嘻嘻道:“四哥眼睛里的红色,好像消了不少。” “是吗?” “嗯!” 君天澜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给她夹了个大鸡腿。 又过了几日,洛阳方向忽有急报传来,消息之震撼,一时间惊动了整座镐京城。 沈妙言还在给君天澜做中衣,夜寒从外面回来,满脸都是惊骇,“郡主,大事不妙!厉王殿下,在洛阳起兵造反了!那个顶顶厉害的燕虚大师,成了他的军师,现在已经攻下两座城池了!” 沈妙言捏着的绣花针猛地扎进手指,她却浑然不觉,满脸都是震惊,“君千弑,造反?!你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毛头小子,也就是打架斗殴、喝喝花酒的胆儿,他敢造反?! “没错,就是厉王!”夜寒强调,“消息不会有误,妩姐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暗线传来的情报!千真万确,就是厉王!” 沈妙言目光呆滞,造反是个什么意思,她清楚得很。 如今大周尚算四海升平,他造反,用的是什么借口?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夜寒喝过素问递来的茶水,认真道:“听闻打的是大义灭亲的旗号,厉王宣布当初五王之乱后,那四位王爷的死,全是当今皇上所为。还说皇上无德,不仅收不回被他国占领的领土,反而还在万寿节时以好酒好肉招待那三国的统治者,是为对先祖的不敬。” “好一个对先祖的不敬……”少女面容清冷如霜,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遍布失望,“可他知不知道,若兵败,结局会是什么?” 好点儿的,从皇族谱系上划去废为庶人,囚禁至死。 糟糕点儿的…… 她垂下眼帘,不忍再想。 夜寒和素问对视一眼,他们知晓自家郡主和厉王是不打不相识,关系颇为不错,如今厉王闹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沈妙言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她抱着做了一半儿的衣裳,静静望向二月的天。 如今还是冬天,白云铺满了天空,视野一片洁白沉静,看不见暖阳,也看不见蓝天。 春天还有多久,才能来呢? 她垂下眼帘,并不知道这个答案。 入夜很久之后,君天澜才从宫中回来。 沈妙言破天荒地勤快了一回,替他脱掉大氅挂到衣架上,又端来盛着温水的木盆让他净手净面,“四哥,你在宫里用过晚膳了吗?小厨房里热着饭菜,你若还没用膳——” “妙妙。”君天澜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打断了她的话。 沈妙言抬头看他,他那双暗红色的瞳眸,在光影中看起来复杂深邃。 寝屋中寂静良久,他才轻声道:“君千弑造反,父皇大怒,派萧战做元帅,带军东征,灵均作为副元帅,随行。” “喔……”沈妙言只低低应了声。 君天澜走到软榻边坐下,把她抱到腿上,替她捋开额前的碎发,“妙妙,这场仗,君千弑他,赢不了。” —— 那什么,今天这两章是免费的喔,明天凌晨爆更33到35章,上次爆更只出来了一章,后面的被系统吞了,凌晨两点四十才吐出来,导致好多亲亲骂菜不守信用,啊,菜对爆更有心理阴影了…… 谢谢昨天打赏的五位小天使! 第886章 本宫要亲眼看着你登上那个位置 “妙妙,这场仗,君千弑他,赢不了。” 沈妙言什么都没说,只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男人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似是安抚。 而此时皇宫里,却上演着荒唐的一幕。 偌大的坤宁宫内,半个宫婢都没有,博古架被推倒在地,花瓶在地面破碎成无数片,玉器古董等物也皆都零零落落无一幸免。 绣金丝牡丹的华贵帐幔在夜风中飞扬,顾皇后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君烈靠坐在大椅上,周身萦绕着森森杀意,看起来十分可怖,“……他就是君焰!好一个君焰,好一个贤王,好一个燕虚大师!顾娴,他怂恿我儿造反,罪不容诛!” 顾皇后唇瓣翕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的面前摊着一封信笺,上面的字迹,她熟悉至极。 这是洛阳那边遣使者送来的战书,战书的背面,却是贤王君焰的血字:本王从地狱里爬出来,誓要颠覆你的江山! 盯着顾皇后,君烈冷笑了声,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她的长发,拖着她走到矮几旁,在她旁边蹲下,手中力道却不曾松开本分,“顾娴,你的老相好起兵造反了,你开心不开心,高不高兴?!” 他尾音上扬,话语听起来很诡异。 顾皇后被他揪着头发,只得被迫仰望殿顶,美艳端庄的面庞上毫无表情,双眸更是平静得过分,“臣妾自打嫁给皇上,心里眼里就只有皇上一人。” “好个只有朕一人!当年父皇还在世时,你与君焰自幼订有婚约,出双入对,镐京城中谁人不赞一声郎才女貌!你如今跟朕说心里眼里只有朕一人,你当朕是好糊弄的吗?!” 君烈陡然提高音量,那双丹凤眼看起来血红可怖,竟不顾一切地按着顾皇后的脑袋,把她朝檀木矮几上磕去。 “砰”的一声巨响,他抓着顾皇后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殷红的血丝顺着额头滑落,在白皙的面庞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君烈怒声:“顾娴,你老实给朕交代,你是不是他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你们顾家,是不是想要和他里应外合造反?!” “臣妾不敢。卡Kа酷Ku尐裞網”顾皇后呼吸急促,可声音却仍旧平静。 “呵,你们一定是在密谋夺取朕的江山!”君烈宛如神经质般喃喃自语,“你们想夺走朕的一切,想夺走舒儿的一切……” 他那双凤眸越发鲜红,忽而发狂般,猛地拽着顾皇后的头往矮几上磕,“贱人!这江山是朕的,等朕百年之后,就是舒儿的!你们谁都想别想染指!你们谁都别想染指!” 他激动地咆哮出声,整座大殿,就只能听得见他疯狂的咆哮声和额头撞击在矮几上的声音,以及顾皇后的尖叫。 守在外面的福公公生怕里面出事,听见顾皇后的惨叫,急忙带着侍卫奔进来,却瞧见殿中满目狼藉,皇后娘娘的脸上全是血。 皇上则宛如疯魔般,不停拽着皇后娘娘的头发,让她的脑袋撞击矮几。 “快快快,快拦住皇上!”福公公急忙指挥起几名侍卫。 君烈被那些侍卫隔开,一双丹凤眼仍旧猩红可怖,死死瞪着顾皇后,最后仿佛气怒攻心般,“噗”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晕厥了过去。 在场的人皆都吓了一跳,福公公连忙让人把君烈扶上软榻,立即命人传太医。 他很快把满脸是血的顾皇后从地上扶起来,搀扶着她走到软榻上,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这伤怕是不轻,等下也让太医瞧瞧……” 顾皇后的视线落在君烈身上,瞳眸里恨意弥漫。 到第二日黎明,顾皇后独自一人坐在满是狼藉的大殿中,额头缠着三指宽的纱布,静静盯着殿外。 程锦红着眼圈,端一盆热水进来伺候她洗脸,“娘娘,您这是何必呢?贤王无论在与不在,如今都与您无关了不是吗?您嫁的人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您偶尔服个软,又有什么关系?这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 顾皇后面色冷淡,目不斜视,“今日早朝之后,你去乾和宫,请太子过来。” “娘娘?”程锦惊诧,她家娘娘,已经很久不曾召见过太子和二公主。 君天澜晌午下朝,直接到了坤宁宫。 寝殿内还是一片狼藉,他跨过那些玉器、瓷器碎片,撩起袍摆朝顾皇后行跪礼,“给母后请安。儿臣不孝,让母后受委屈了。” “他昨夜在殿中,吐血了。”顾皇后眼眸缓缓转动,冰凉的视线落在君天澜脸上,“许是受君千弑起兵造反的刺激,他的神志,越发糊涂。天澜,你懂本宫的意思。” 君天澜神色仍旧冷峻如初,“母后不怕儿臣背上千古骂名?” “骂名?”顾皇后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骂名有何可惧?你以为你的好父皇是通过什么手段坐上那张龙椅的?!逼宫,他与大长公主联合,逼宫上位!” 她笑完,敛去脸上的多余的表情,垂下眼帘,余光落在旁边的花几上。 花几上摆着一盏茶,天青色冰裂纹薄胎茶盏,贵不可言。 她伸出手,平静地端起那盏茶。 因为刚刚的激动,额头的伤口崩裂,染红了洁白的纱布,鲜红的血液,再度顺着白皙的面颊蜿蜒滑落。 然而她一点都不在乎,戴着金色甲套的白嫩手指,轻轻揭开茶盖。 松山云雾特有的茶香,立即氤氲开来。 “知道本宫为何喜欢松山云雾吗?”她注视着淡青色的茶汤,面色极为平静。 “儿臣不知。” 顾皇后仿佛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唇角弯了下,继而仰头,把那盏茶一饮而尽。 她喝完,把茶盏掷到地上。 上好的茶盏碎裂成无数片,剩下的一点茶汤洒到地面,梨花木拼接成的地板,立即焦黑一片,燃起骇人的青烟。 君天澜瞳眸骤缩,“母后!” “牡丹醉……”顾皇后轻笑,“天下最难解的毒,若无解药,将醉酒般沉睡三日,三日后,暴毙于床。而这世上唯一的解药,在君烈手中。澜儿,母后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母后要亲眼看着你登上那个位置……” 第887章 意欲逼宫 她说罢,缓缓阖起双眼,直接醉倒在地。 侍立在角落的程锦,捂住嘴,低低哭了起来。 君天澜静静静静盯着顾皇后,直到过了一刻钟,都还仍旧跪在那里。 他的母后,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让他逼宫夺位。 如今君千弑在洛阳起兵造反,镐京城一部分军队跟过去征伐,而父皇又卧病在床,乍一眼看上去,似乎的确是最好的逼宫时机。 可是…… 暗红色的丹凤眼中满是顾虑,他垂下眼帘,缓缓站起身,叮嘱程锦照顾好顾皇后,沉重地转身离开。 回到太子府东流院,君天澜依旧愁眉紧锁。 沈妙言好奇地凑到他跟前,“四哥,你这是怎么了?皇上又为难你了吗?” 君天澜摇首,把她按进怀中,深嗅了一口她那股天然的体香,躁动不安的心,这才稍稍缓和些。 沈妙言料想应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可他不肯开口,她也不好多问,只得想方设法地哄他开心,可是讲了几个笑话他都只是配合地轻抿薄唇,根本不是发自肺腑的开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无奈,只得亲了亲他的额头,“四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君天澜沉默地把她抱在怀中,仿佛只有把她抱在怀中时,他的心情才是踏实的。 两人用膳沐浴过后,依偎着在软榻上看了会儿书,沈妙言闹困,捧着书就睡了过去。 君天澜小心翼翼取下她手里的书,把她抱到宽大的拔步床上,给她脱掉外裳,塞进暖暖和和的被褥里。 他又俯首亲了亲她红扑扑的脸蛋,这才放下帐幔,转身朝前院的书房走去。 此时书房内灯火通明,坐在里头的,全他的心腹之人。 顾钦原养了这段时间,身体早已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他一手按着盏茶,一手不安地敲击着她桌面,等看见君天澜进来,立即站起身。 其余人如李斯年、韩棠之等也都站了起来。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撩起后裾落座,环视众人一圈,“那件事,想来钦原已经与你们说了。” 众人皆都沉默地颔首。 “此事非同小可,若失败……”君天澜的视线扫过众人,没有往下说。 李斯年朝他拱了拱手,蹙眉道:“如今厉王虽在洛阳造反,分散了朝廷的部分兵力,皇上又重病在榻,可此时绝非逼宫的最佳时机。殿下回来这么多个月,都尚未探清皇上的虚实,如今贸然行动,成功的几率,着实不高。” 君天澜呷了口松山云雾,淡淡道:“我并未想过,这次能够事成。” 众人皆都面露诧异。 君天澜垂眸,“钦原,你来说。” 顾钦原声音冷静,“皇后娘娘苦心孤诣,以自身性命相逼,殿下若不行此事,就是弃娘娘性命于不顾。” “听闻解药藏在乾和宫,”李斯年轻抚胡须,“殿下大可遣暗卫去乾和宫搜查,何必要行逼宫险举?” “乾和宫守卫森严,即便是棠之,也无法突破防御,找到解药。所以,殿下的意思是,由他率领将士逼宫,牵引住皇上的注意力,棠之再趁机悄悄潜入乾和宫,找到解药。”顾钦原声音淡定,“即便咱们事败,棠之那边也能拿到解药。更何况,咱们未必会败。” “此话何解?”李斯年挑眉。 顾钦原微微一笑,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宣纸,在桌面摊开。 宣纸上绘制着详细的皇宫地图,只是比普通地图多出许多线条。 “这是?”李斯年诧异。 君天澜声音平静,“皇宫地下的密道。” 那日宫中四国斗智,妙言发现了那口连接密道的枯井,等斗智结束,他特地遣人悄悄搜寻秘道轨迹,绘制了这么一张图。 在场之人,盯着那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密道,皆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斯年的手有些颤抖,不可置信地拿起那张地图,“皇上他,可知道这些密道的存在?!” 顾钦原呷了口热茶,“我遣人进密道查探过,里面未曾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想来,应是不知的。” 书房中陷入寂静。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李斯年的指尖仍因激动而发抖,“原本殿下只有两成的胜算,有了这张地图,咱们的胜算,可算是上升到了五成!只是咱们还需细细筹谋,切不可有任何疏漏!” “没时间了。”君天澜眉尖微蹙,“过了今夜,母后就只剩下两天两夜的时间。太子府有五百精锐可用,孤会把他们尽数送进密道,潜入皇宫。灵均走前,把调动五支禁卫军的令牌给了孤,那五支禁军,孤会亲自带领,从北华门攻入。” 镐京城中禁卫军一共十五支,其中十支由萧战掌控,如今萧战征伐洛阳,兵权被君烈重新收归。 另五支,则一直是顾家在掌控。 夜凛和夜凉端来一副巨大而精密的皇宫地图,君天澜在地图上把所有规划和可能遇到的战斗圈都点明出来,最后指着其中几条密道的入口,“若事败,所有参与宫变者,皆可从这里撤退。夜凉,把这几个位置牢牢记下。” 夜凉这次是作为暗卫统领参与宫变的,因此面色十分郑重地点头,“主子放心。” 君天澜布置完逼宫事宜,又转向韩棠之,“棠之,解药的事……” 韩棠之起身,面容冷肃,“殿下放心。” 这边正秘密商议着,那厢顾明在外面叩了叩门,“殿下,韩三公子求见!” 韩棠之的父亲这一脉,乃是镐京城韩家的二房,大房有嫡子在蒙城做县令,乃是排行第一,而韩棠之排行第二,这排行第三的,自然是韩叙之。 韩棠之望向君天澜,君天澜示意夜凛和夜凉把桌上的地图都收起来。 韩叙之很快被领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瞄了眼书房,随即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何事?”君天澜冷声。 韩叙之自打去年春闺过后,就一直在礼部就职,眼见着韩棠之一步步升迁成为刑部尚书的得意门生,他却仍旧原地踏步,这叫他不得不急。 他把韩棠之能够升迁的原因归结于君天澜的大力提携,因此一从伯父那里得知韩棠之今夜来了太子府,他这就马不停蹄地跟过来,想着在君天澜面前刷刷存在感。 第888章 你我之间,还是不要纠缠不休了 韩叙之余光扫了眼韩棠之,恭敬道:“臣听伯父说,太子有急事召见兄长。卡Kа酷Ku尐裞網不知太子有何要事,是否需要臣效力?” 君天澜眼底多了几分冷意。 书房中的人面色各异,最后还是韩棠之开口道:“太子有意重新修缮府邸,这才召我们过来,问问风水和意见。叙之懂风水命相吗?” 韩叙之有意在君天澜跟前露脸显摆,哪里肯退缩,便是不懂,那也得装出几分懂的模样。 他望向君天澜,笑道:“臣无事时甚爱翻看《周易》,或许能为殿下分忧。” 他的余光注意到夜凛手中捧着一卷收拢的地图,立即上前几步,“来给我瞧瞧。” 说罢,伸手就去夺那卷地图。 夜凛眉心一跳,急忙后退。 韩叙之刚刚扯到一角,窥视到重华门口那些兵力标志,眸光骤变,却又在刹那恢复正常,笑道:“这是做什么?” 夜凛冷冷道:“此图并非太子府地图,容卑职给大人换图。” 君天澜缓缓转动墨玉扳指,目光从韩叙之脸上扫过,却见他满面春风,不似窥视到什么不该窥视的东西。 然而…… 他的视线又很快落在韩棠之脸上,韩棠之会意,起身道:“叙之,这边都已经安排布置好了,你随我回府。” 韩叙之心中不愿,本想与他争吵,可碍于君天澜和在场众人,只得讪讪笑道:“既然殿下不需要叙之出力,叙之就与兄长告退了。” 韩棠之带着韩叙之出了太子府,两人跨上马,韩叙之握住缰绳,侧头盯着他的眉眼,状似无意地问道:“刚刚夜凛手中拿着的舆图,你可看清了?” “舆图?”韩叙之面露讶色,“我只看见了几道墨水勾勒的线,还以为是什么风景画呢,原来是舆图……怎么,洛阳厉王叛变一战,太子也要参加?” 他自顾说着,好笑地弯起唇角,“我就说,他不可能把你们连夜召集过去,就只是为了修缮太子府!” 韩棠之见他眉目淡定、不似说谎,料想他应当的确没有看见地图里的东西,因此打消了心底的疑虑,轻笑道:“倒是被你撞破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兄长,我与你虽同父异母,却到底都是韩家二房的人。你若有升迁的捷径,可一定得告诉弟弟。”韩叙之难得对韩棠之如此认真地说话,“若兄长随太子出征洛阳,希望也能带上弟弟我。” 韩棠之只当他这段时间修身养性,改了过去的性子,因此颇为欣赏地望了他一眼,“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自然会提携你。时辰不早,回府吧!” 韩叙之盯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阴霾,却又很快掩去,催马跟上他。 韩氏兄弟走后,君天澜又与在场之人仔细商议布置了一番,直到天色熹微,方才敲定所有细节。 “大家今天好好休息,行动的时间,就定在今日傍晚。”君天澜暗红色瞳眸了多了几条血丝。 “这样急?”顾钦原蹙眉。 君天澜转动着墨玉扳指,淡淡道:“咱们兵力上不占优势,只能靠发动奇袭、出其不意。未免走失风声,所以时间上,越快越好。” 所有人皆都鸦雀无声,算是认同他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再度回到东流院,已是天光大亮。 他随手洗了把脸,翻身上榻,只见榻里的少女双手抓着锦被,睡得小脸苹果般红扑扑的,小嘴仿佛被风吹开的牡丹花瓣,鲜红夺目,格外勾人。 他看了会儿,沉默地躺下,伸手把她捞到怀里。 她很香很软,把她抱在怀里,他狂躁的心,霎时就宁静下来。 君天澜低头,亲了亲她嫩嫩的脸蛋,很快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他睁开眼,怀中的少女已经不知去向。 他急忙下榻,匆匆披上外裳,赤脚去寻人,刚迈出几步,寝屋的隔扇被打开,沈妙言端着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跨进门槛。 瞧见他醒了,沈妙言立即扬起甜甜的笑,“四哥,你醒啦!快坐下,我给你洗脸。” 君天澜在床榻边坐下,沈妙言服侍他好一番洗漱,才拿起衣架上的外裳,给他套上。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沉吟半晌,轻声道:“我去华容池沐浴。你……把柜子里那套中衣拿来。”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做的那套。” 沈妙言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 君天澜在华容池沐过浴,小心翼翼穿上他家小丫头给他做的中衣,又套上一袭纯黑色锦袍,系上四指宽的金腰带,犀簪束发,抬步朝花厅而去。 花厅里已经摆了一桌丰盛的午膳,他家小丫头双手托腮坐在桌边,正瞅着酱猪肘子流口水。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落座,亲自把那一盘酱肘子都端到她面前,“吃。” 少女略带诧异地抬眸看他,这厮平日里还挺重规矩,她吃得满嘴流油都要被数落几句,怎的今日直接把菜盘子给她端来了…… 君天澜见她不动,又把菜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沈妙言只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于是抱住酱肘子,“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君天澜看着她吃,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慢点儿吃。” “四哥,你今儿怎么了……”少女啃得欢,不忘用余光瞟他。 君天澜抿唇轻笑,并不回答她的话,“我已吩咐玉鸣姑姑等会过来接你,你用完午膳,就回郡主府。” 酱猪肘从少女手中跌落到盘子里,她盯着君天澜,抬袖擦掉唇边沾着的酱汁,琥珀色瞳眸里渐渐涌上惶惑不安,“我惹你生气了吗?你不要我了?” 暗红色瞳眸中现出不忍,君天澜收回视线,淡淡道:“旁人说的不错,你没名没分跟着我,于你清誉,的确不妥。” 沈妙言扯起唇角,轻笑出声,“事到如今,你倒是跟我提起清誉来了。我且问你,我如今,还有清誉可言吗?” 君天澜垂着眼睫,面色一如寻常淡漠,强忍着心中疼痛,冷声道: “我昨夜去了薛府,薛宝璋说,只要你在府里一日,她就不会回来。妙言,我考虑良久,我还是不能为你抛弃她,你当我混账也好,当我负心也罢,总之,你我之间,还是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第889章 成则锦绣富贵,败则身家不保 沈妙言静静盯着他,并不说话。卡Kа酷Ku尐裞網 花厅之中,气氛诡异。 良久后,沈妙言轻叹一声,“你要做的事,我其实都懂……” 她说罢,起身朝花厅外走去。 一只脚跨出门槛,她又回过头,小脸清寒,情绪莫辩,“四哥。”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 少女抿了抿唇瓣,认真道:“你一定要小心。” 她说罢,大步离开了花厅。 君天澜薄唇翘起浅浅的弧度,落在酱肘子上的目光,格外温柔。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外面刮进来,少女不知何时折身回来的,用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低头重重亲了下他的薄唇,这才真正离开。 临近傍晚,镐京城中夕阳如血,数万里晚霞横陈天际,自是瑰丽艳绝。 太子府中,君天澜身着黑金细铠,负手站在屋檐下。 他面前,是那五支禁卫军的首领。 所有人皆都表情肃然,郑重异常。 拂衣和添香为他们斟满酒,君天澜端着酒碗,仰头一饮而尽,继而把酒碗狠狠掷到地上。 其余禁卫军首领,皆都纷纷效仿,一时间庭院里都是碎瓷。 “此去前途凶险,成则锦绣富贵,败则身家不保。孤在这里,多谢诸位追随!”君天澜朝那五人郑重抱拳。 五名首领纷纷回礼,声音洪亮,“卑职誓死追随殿下!” 君天澜跨下台阶,面容冷峻,朝拴在东流院外的疾风走去。 那五名首领亦步亦趋。 拂衣和添香正收拾院子,夜凉啃着个苹果,鬼魅般出现在游廊下。 此时夕阳遍洒大地,他的目光落在拂衣脸上,扯唇一笑,随手把啃了一半儿的苹果丢向她。 破风声传来,拂衣扬手接住,见是被人啃了一半的苹果,顿时嫌恶地皱起眉头,“夜二!” 夜字辈中,夜凛排行第一,夜凉排行第二,这叫法也不算错。 “拂衣姐姐好涵养……”夜凉见拂衣没把自己的苹果扔出去,顿时笑得眯起眼来,随即双手枕在脑后,沿着长廊离开,“我要进宫了,你替我保管那半个苹果,等我回来吃。” 他吊儿郎当地走远,添香瞅向拂衣,笑道:“我怎么觉得,这夜凉是在调戏你?他怕是喜欢你吧?” “胡说八道什么!”拂衣面颊微红,神色却是一派凛然,“主子此去前途未知,咱们务必要守好太子府。” “知道啦,真是啰嗦的拂衣!”添香笑嘻嘻的。 长欢街上,早已废弃的慕情馆内一片肃然。 身着细铠的精锐,背着最精良的兵器,一路下至地宫,沿着地宫里的秘道,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夜凉身着黑甲,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前面。 若贤王君焰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些人身上穿的盔甲、配备的兵器,全都是他藏在皇陵中的那一批。 慕情馆对面,妩红尘身着火红色的宽袖大裳,倚在云香楼上,静静凝视着那座楼馆。 她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只盼望…… 他能事成。 皇宫,北华门。 十几名禁卫军提着长戟过来,神态严肃,“交班了!” 守门的那些禁卫军立即长松一口气,“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晚?这天都黑了!” 两队人错身而过,被交班的那群人正抱怨着,忽觉脖颈处一凉。 雪亮的长剑,划破了他们的咽喉。 夜凛摘下头盔,朝四周望了眼,迅速跃上城楼,毫不犹豫地杀了瞭望台上的人,直接开闸,把北城门高高吊起。 一支军队出现在城门外。 为首的男人,身着黑金色细铠,手提苍龙刀,背负飞云箭,从盔甲后透出的丹凤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格外令人畏惧。 他的身后,人含枚马衔铃,马蹄皆用厚布裹起,多达数千人的军队,竟半丝声音也没有。 夕阳的光芒越发妖娆红***耀在金色城门上,宛若鲜血。 守宫门的官吏站在城楼上,震惊地望着城楼外黑压压的军队。 君天澜面容冷肃,缓缓张弓拉箭,飞云箭瞄准了那名官吏的脑袋,箭头闪烁着一点血色,从弓弦上飞奔而出,呼啸着穿破空气,径直射向官吏。 那名官吏尚未来得及呼喊求救,脑袋陡然爆出一团血雾。 君天澜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苍龙刀,夹紧马肚,朝宫中疾驰而去。 他身后,装备精良的黑甲军队宛如流水,跟着他涌进皇宫。 所过之处,所有带刀侍卫、禁卫军、内侍、宫婢等等,皆都被斩于军队的马蹄之下。 穿过北华门后的宫巷,入目之处乃是飞云殿。 飞云殿的守卫早已探知风声,收拾齐整准备迎敌。 君天澜策马当先,盯着为首的带刀侍卫,冷冷道:“放下兵器,恕尔等无罪。” 那侍卫乃是当朝世家子弟,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盯着君天澜,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你大逆不道,你是在谋反!” “谋反又如何?”君天澜显然没了同他废话的耐心,直接拈弓搭箭,命中那侍卫的脑袋。 他不敢在皇宫外围耽搁太长时间,他耽搁的时间越长,乾元宫那边的防备,就会越充分。 这场战争,他唯一占的优势,就是出其不意。 疾风化作黑色残影,朝那些侍卫疾驰而去。 苍龙刀无声地划破空气,尽数收割了所有侍卫的性命。 血液溅到君天澜的盔甲上,那双暗红色瞳眸仿佛浴血,红得纯粹,红得可怖。 宛如恶魔再世。 君天澜带着无数身披黑甲的禁卫军,一路碾压过去,眼见着再绕过两座宫殿就是乾和宫,却不防四周的城墙上,涌现出数百弓箭手。 锋利的箭头直指向这上千名黑甲禁卫军,君天澜高高举起苍龙刀,呼喊出声:“盾阵!” “哗啦”一声巨响,所有被困在宫巷中的禁卫军,皆都手持圆形黑铁盾牌,遮过头顶,彼此遮掩,在宫巷中形成一道黑龙。 密密麻麻的盾牌折射出冰冷的凉光,队伍仿佛变成了一条蜿蜒的黑色游龙,盾牌化作鳞片,缓缓朝前方而去。 无数利箭射落在盾牌上,却丝毫不曾伤到这些甲兵。 他们穿过宫巷,自动散开成阵,朝乾元宫方向疾驰而去。 第890章 唯有他,是被抛弃的那个 夜色宛如泼墨,逐渐笼罩大地,渗透到镐京城每一个角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独自坐在太子府大门前的台阶上,面颊贴着台阶旁的一尊石狮子,琥珀色瞳眸黯淡无光。 玉鸣和素问从郡主府过来,玉鸣拿了件斗篷给她裹上,低声道:“郡主在这里做什么?更深露重,赶紧随奴婢回屋吧。” 沈妙言眨了下眼睛,睫毛上竟已然凝结了冰霜。 她摇摇头,“姑姑,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坐会儿。” 玉鸣和素问对视一眼,无法,只得回了郡主府。 沈妙言靠着冰凉的石狮子,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 在楚国时,她还小,她也曾这般枯坐在国师府门前,等他回来。 无论寒暑,他总会回来。 这一次,他是否还会准时回来? 已是冬末,夜空却飘起了雪。 洁白干净,在灯笼光照出的朦胧光晕中,凄迷飞舞,圣洁高贵。 她伸出手,接住几片晶莹雪花,缓缓合拢手掌。 与此同时,皇宫中。 四面八方都是火把。 君天澜勒着缰绳,细细的雪花落在他的头盔和肩膀上,使他看起来更多几分萧索。 他的军队在他背后排列整齐,而手持火把围住他们的,正是另十支禁卫军。 一名领头的萧家子弟出现在火把前,冷笑道:“君天澜,你以下犯上,罪不容诛!还不赶紧快快下马投降?!也许小爷心情好,留你一具全尸!” 他吆喝的模样,在火把中显得神气十足,眉梢眼角都是萧家人特有的骄傲与自信。 君天澜静静看着他,暗红色瞳眸在盔甲下流转出浴血的色彩,半晌后,他猛地策马,朝那名萧家子弟疾驰而去。 那油光满面的男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轻举妄动,骇了一跳,急忙躲到禁卫军后,嚷嚷出声:“给我杀,把这些人都杀了!快快快!” 他嘴里喊个不歇,挡在他面前的禁卫军纷纷抽出宝剑,不由分说地砍向君天澜。 疾风一跃而起,踏过几名禁卫军的脑袋,苍龙刀在黑夜中迸发出寒芒,刀光扫过,直接挑了那几名禁卫军的性命。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名萧家子弟尖叫一声,猛地抱头鼠窜,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夺过一具死尸的长戟,直接朝那萧家子弟背后投掷而去。 长戟直接贯穿了那名萧家子弟的心口,把他从马上射落在地,头破血流,再没有说话的机会。 四面八法的禁卫军被君天澜的手段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勒马后退几步。 君天澜环视四周,冷冷道:“还有谁敢拦我?” 他的声音穿破三军,透着龙威,令人畏惧。 那些禁卫军呆呆看着他,只觉这个男人在夜色中俊美异常,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祇,实在令人畏惧。 他们不约而同,再度后退几步。 就在这时,一道琴声,从高楼中传出。 那琴声像是随手抚就,透着漫不经心地自信,撩拨着那些畏缩的禁卫军,不知谁在其中高喊了句“杀太子者得金万两”,一时间群情踊跃,竟不顾一切地朝君天澜涌来。 君天澜面无表情,持刀砍杀。卡Kа酷Ku尐裞網 两方人马交战,一时间整座皇宫杀声震天,响彻一方天地。 君天澜黑衣黑马,驰骋在战场中,宛如一尊杀神,所过之处,收割了无数性命,马匹和盔甲上全被溅上血液,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眼见自家殿下如此神勇,跟着他的五支禁卫军同样骁勇无比,紧紧追随他,一路杀向乾元宫。 夜色中,领先的一骑快如闪电。 君天澜盯紧了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暗红色瞳眸眯了眯,座下疾风越发迅敏。 乾元宫殿前,是宽阔的汉白玉广场。 疾风载着君天澜,朝那扇高高在上的朱红宫门奔去。 暗红色瞳眸中掠过重重回忆,他清晰地记得,刚回镐京时,他双腿残废,进宫给他请安,却被他明里暗里,要求他跪下请安。 那么多大臣看着,他被两名夜凛和夜寒扶下轮椅,艰难地对他行了跪礼。 他记得后来的他的腿好了,风里雨里,入宫请安,却被他晾在乾元宫外,静静看着他的其他兄弟,坦然自若地进去请安。 唯有他,唯有他,是被他抛弃的那个。 就算不成器如君千弑,他分明也是关心的。 只有他,只有他,是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一支利箭射穿空气,笔直扎进疾风前面。 疾风扬起前蹄,在空中长嘶出声。 君天澜勒住缰绳,身着淡金色铠甲的高大男人站在乾元宫外,手持方天画戟,静静与他对视。 君天澜认得他,他是那个男人手中握着的王牌——龙卫的首领。 龙卫世代效忠大周皇帝,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那五支禁军杀出重围,紧跟着来到乾元宫外。 经过那十支禁卫军厮杀之后,他们的兵力只剩一半,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挂了彩,饶是夜凛,左臂也被砍中一刀。 然而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十支禁卫军,几近覆没。 夜凛喘着气,盯紧了乾元宫,俊脸上却颇有些兴奋,“殿下,只要突破这一层龙卫,咱们就得势了!” 君天澜握着长刀的手缓缓收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名龙卫首领。 钦原曾翻阅过烟波浩渺的古籍,却未曾从里面找出有关龙卫只言片语的记载。 他们只知道大周皇帝手中握有一支神出鬼没的暗卫军队,名唤龙卫,却不知这龙卫究竟有多少人,平时藏在何处,功力究竟如何。 今夜一见…… 君天澜清晰地从那个男人身上,察觉到了危险。 下一瞬,那个铁塔般高大的男人陡然拔地而起,手持双刃,面无表情地袭向他。 他身手极快,君天澜一跃而上,苍龙刀架住了他的一柄刀刃,他即刻以另一柄刀袭来。 君天澜翻身下马,同他在地面大打出手。 无数身着淡金色铠甲的龙卫从乾和宫涌出,把剩下的禁卫军包围了起来。 夜凛紧盯着君天澜与那龙卫首领的战斗,下意识地攥紧手中长剑。 那名龙卫首领,与他家殿下争斗,竟丝毫没落于下风! 第891章 无路可逃 这就意味着,从四面八方包抄来的龙卫,同样实力不凡! 眼看着淡金色铠甲越来越近,夜凛咬咬牙,怒声道:“杀!” 一声令下,四周由顾家掌控的禁卫军纷纷行动起来,不顾一切地与那些龙卫厮杀在一处。 乾和宫紧闭的朱红大门,徐徐打开。 只见里面点着上千盏灯火,君烈身着龙袍,正与君舒影对弈。 美貌的宫娥,端着茶果点心等物伺候在侧,端坐在侧的张祁云抱一把天机琴,半阖着眼帘,修长的手指拂拭过琴弦,行云流水般的琴音霎时倾泻而出。 君天澜余光扫过殿中景致,暗道不好,恐怕他逼宫的消息,早已被人泄露! 龙卫首领趁他出神的刹那,猛地扬起双刃,直取他性命! 君天澜堪堪避开刺向他脖颈的那刀,谁知胸口却中了一刀! 暗红色瞳眸此时早已化为血红,他从地面一跃而起,苍龙刀携带着雷霆之怒,猛地斩向龙卫首领! 那个铁塔般的男人唇角流露出一抹不屑,架起双刃相迎,谁知那刀势来的汹涌澎湃,他竟不能自已地朝后退了数步! 手中握着的双刀发出无力的悲鸣,刹那,双刀陡然破碎,苍龙刀直接砍到他的脖颈上,一道血雾喷薄而出,那龙卫首领大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倒地而亡。 无数身着淡金色细铠的龙卫,都朝君天澜涌过来,直到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君天澜刀尖撑着地面,仰起头,血红的眸子静静盯着乾元宫,他看见红绉纱宫灯在屋檐下摇曳,他看见他的父亲,正满面含笑,同另一个儿子悠闲而优雅地对弈。 琴音如流水,与四面八方的厮杀声融为一处。 殿中,良辰美景,父慈子孝。 殿外,火光四起,血流成河。 夜凛的马被人砍死,他徒步而战,眼见着这些龙卫数量不减反增,不由皱紧深眉,高喊出声:“殿下!” 话音落地,远处黑暗的地方,无数急促的军靴声响起。 他定睛看去,只见夜凉领着五百身着黑甲的精锐,正朝这边袭来! 夜凉带领人马,生生把龙卫的包围圈杀开一条血路,顿时太子府这边士气大涨,喊杀声震耳欲聋,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乾元宫,君舒影弃子而笑,“父皇棋艺精湛,儿臣不是对手。” 君烈面色略有些苍白,不过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却颇为精神奕奕,他起身,负手走到乾元宫屋檐下,削薄的唇挑着一抹笑,仿佛看戏般望着台阶下,那两拨人马的厮杀。 君舒影走到他身边,赞叹道:“皇兄的功夫又有长进了。” “呵……”君烈笑得不屑,“空有一身功夫,却到底不过是莽夫,不足为虑。” 君舒影叹息一声,又道:“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再玩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儿臣来结束这场战斗?” “去吧。”君烈慈眉善目。 阿蛛牵来一匹雪白的骏马,君舒影翻身上马,淡然地吹了声口哨。 更多的龙卫从黑暗的角落涌了出来,人数多达上千,不过刹那就包围了君天澜的人马。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被围困在人群正中央,双目血红,双手握刀,表情冷静得可怕。 那些龙卫们装备着最精良的铠甲,肩并肩在外围排成严谨的四方阵型,每人都手持盾牌和长矛,缓慢地朝中间推进。 长矛足有两米长,夜凛等人被围在中央,拼着伤亡惨重的代价,好不容易把第一层龙卫解决掉,后面的龙卫却迅速补上空缺。 四面八方都是锋利的长矛,君天澜等人,无路可逃。 天空又落了雪,簌簌的,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凄迷美艳。 君天澜喘息着,头上的盔甲早不知落在何处。 那双血红的眸子盯紧了人群外骑着白马的君舒影,下一瞬,他陡然拔地而起,踏着朝他举起的长矛,不顾一切地朝君舒影掠去。 君舒影拔出腰间佩剑,淡然相迎。 君烈负手而立,黑白两道身影在他瞳眸中翻飞交手,他声音徐缓地指点着君舒影,“舒儿,剑身不稳,杀气不够。” 君舒影勾唇一笑,在空中旋身而过避开君天澜的刀光,“对付他,足够。” 君天澜仿佛疯魔般,明明战斗了一夜,体力却依然强悍得令人畏惧。 君舒影不急不缓地同他缠斗,刀光剑影冲天而起,比晨曦的光,还要璀璨。 龙卫的矩形方阵还在继续推进,夜凛气喘吁吁地同夜凉脊背相贴,余光望向打斗中的君天澜,轻声道:“这一劫,咱们恐怕过不去了。” 夜凉舔了舔唇瓣上的鲜血,“我还有苹果没吃,我必须活着回去。” 夜凛皱眉,回头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旋即握紧手中长剑,随时准备突围。 与君舒影缠斗不休的君天澜,猛地跃上高空。 君舒影如影随形,瞧见他露出的破绽,毫不犹豫地挥剑砍向他的后背。 与此同时,璀璨的暗金色刀光宛如一柄巨大的弯月,映亮了整座汉白玉广场上的人脸。 龙卫组成的方阵,被他一人,生生从背后杀出一条血路。 他在半空中咆哮出声:“走!” 夜凛和夜凉俱是一惊,抬头望向半空,只见他们殿下后背生生被宣王的长剑砍中,满头青丝在寒风中飞舞,风神俊秀的面庞上全是点点鲜血,血色的凤眸,遍布仇恨。 夜凉当机立断,朝被君天澜打开的出口掠去,“撤!” 今日败局已定,他们留下,绝不会有一个活口。 保存实力徐徐图之,才是正经! 夜凛不舍地望了眼从空中坠落的君天澜,擦去眼角的泪水,急忙领着剩下的精锐,突围而出。 他们知晓宫中秘道,只要离开乾元宫,他们就能活着逃出这座皇宫! 只是殿下…… 奔跑途中,夜凛回头,看见无数龙卫朝向下坠落的君天澜举起长矛。 他家殿下,倒在长矛阵中,却又拼命跃起,以一己之力,再度斩杀数十名龙卫。 眼泪打湿了眼眶,他不敢再回头看,只拼命朝秘道出口奔去。 第892章 成王败寇 星辰隐去,东曦既驾。卡Kа酷Ku尐裞網 整座汉白玉广场上,都是尸体与凝结成冰的血水。 无数龙卫重重包围住君天澜,苍龙刀不知丢失在了何处,一柄长矛刺穿他的腹部,他猛地拔出来,在重伤情况下,用这柄长矛,再度挑杀了数名龙卫。 然而他战斗了一夜,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 他终于支撑不住,拄着长矛,单膝跪地,血红的眸子,透过人群缝隙,死死盯着远处的君烈。 四面八方都是龙卫,他们围着他,见他终于是强弩之末,一名略矮的龙卫鼓起勇气,从背后一枪刺向君天澜的后背。 君天澜喷出一口血,那个略矮的男人欣喜若狂,一脚把他践踏在地,高声呼喊道:“我擒住太子了!我擒住太子了!” 君烈早有悬赏,擒住君天澜者,赏金万两,封侯进爵。 其余人也想跟着尝点甜头,无数根长矛,从背后刺向君天澜。 到处都是血。 几名龙卫拖起生死未知的君天澜,把他拖上那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身后是长长的血迹,黑金铠甲早已残缺不全,浑身都是污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君烈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趴在台阶上的君天澜。 君舒影负手立在他身侧,白衣胜雪,姿容绝世。 天光大亮。 北风呼啸而过,良久的沉默中,君烈终于徐徐开口:“败狗,当如此。” 君天澜埋首于台阶中,闻言,低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君烈挑眉。 君天澜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原本风神俊秀的面庞此刻遍布血污,嵌着一双血红眸子,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开口,声音嘶哑,“笑你兄弟反目,父子成仇。上辈如此,此辈,亦然!” 君烈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 正在这时,有凌乱的脚步声自广场一角响起。卡Kа酷Ku尐裞網 穿着凤袍的女人,跌跌撞撞奔过来,几次摔倒在地,被紧跟着的程锦扶起来,就又急忙朝这边跑。 她长发未梳,曾经美艳端庄的面庞苍白憔悴。 等奔到君天澜身边时,那张苍白的脸早已泪流满面。 她吧君天澜抱到怀中,哭喊着唤他的名字,“澜儿!澜儿!都是母后的错,都是母后的错!” 君天澜见她安然无恙,知晓韩棠之那边算是事成了,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抬手,缓缓给顾娴擦去眼泪,声音很轻,“娘……” 君烈面无表情地盯着台阶下的两人,半晌后,冷冷道:“来人,送皇后回坤宁宫。再传朕旨意昭告天下,太子大逆不道,意欲谋朝篡位,酌废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生囚禁青云台。” 他话音落地,立即有金袍龙卫上前,不由分说地架住顾娴,想把她拖走。 顾娴紧紧揽着君天澜,急促地在他耳畔低声哭诉,“吾儿用太子之位,替母后的冲动妄为负责,母后惭愧……” 她还想说什么,龙卫却不允她多留片刻,直接把她拖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烈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君天澜,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进了乾元宫。 君舒影在君天澜面前蹲下,抬手托起他的下颌,从袖袋里取出一方雪帕,轻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好皇兄,听闻你在楚国行军打仗,从未有过败绩。今日一战,大约是你唯一一场败仗吧?真可惜,约莫,也是你此生最后一场战役了。” 他说完,把脏污的雪帕扔掉,站起身,正要吩咐龙卫把他扔去青云台,目光却凝在他的衣裳上。 针脚粗陋的中衣,从残破的外裳后透出,尽管沾染上了重重血迹,他也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小妙妙的针脚。 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起,不经意地碰了碰挂在腰上的雪绸荷包。 小妙妙送他一个亲手缝制的荷包,他已是欣喜若狂。 可君天澜,却得了小妙妙做的衣裳! 一股不甘从心底深处涌出,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用处难以掩藏的戾气,君舒影忽然抬脚,把君天澜从台阶上踹了下去。 乾元宫前的台阶足有八十一级,满身是血的男人,从最高一级,径直滚到最下面。 所有龙卫、内侍、宫女皆都屏息凝神视而不见,皇宫中就是如此,哪怕你曾坐拥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成王败寇,败了,就是败了。 败了,就会被所有人践踏。 “把他拖去青云台。”君舒影面色冰冷如霜,掠上白马,一夹马肚,“其余龙卫,随本王去太子府!” 父皇把后续事宜全权交由他处理,他要去太子府,去找她,告诉她,他君舒影才是最后的赢家,才是值得她托付终生的男人! 此时,太子府大门口。 裹着斗篷坐在台阶上的少女,紧紧依偎着石狮子,眼帘紧闭。 她的头发和睫毛上,都落了雪。 绯红的斗篷,也落了一层雪白。 围在狐狸毛中的小脸晶莹剔透,宛如霜雪铸就。 只脸颊上两团不同寻常的红晕,昭示着她似乎生了病。 沈妙言迷迷糊糊中,听见马蹄声起。 她睁开眼,看见巷子口,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骑在白色骏马上,斗篷在风中翻卷飞扬。 他身后,是无数统一身着淡金色铠甲的龙卫。 那些龙卫把太子府从前到后团团围住,引来远处不少百姓围观。 君舒影攥着缰绳,视线落在那个少女身上。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冰雪,嫣红晶莹的唇瓣,在看见他时变得极为苍白。 甚至,她开始发抖。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冷冷下达指令:“太子府所有人,格杀勿论。” 龙卫闻言,毫不犹豫地准备闯进去。 沈妙言挣扎着站起来,展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挡在大门前,“谁敢进去?!” 君舒影的视线再度落在她身上,淡淡道:“昨晚一役,君天澜兵败被擒,父皇有旨,把他废为庶人,终生囚禁青云台。” 沈妙言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家四哥定是败了。 她狠狠咬了咬唇瓣,艳红的血液不觉渗出,她浑然不顾,只死死盯着君舒影,“你若要杀这里面的人,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第893章 求你,不要杀他们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辩驳。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眉头骤然一紧,还未说话,却有脚步声从巷子另一头响起。 众人偏头看去,只见六名轿夫抬着一顶华丽的暖轿,缓缓朝这边而来。 暖轿停了下来,站在旁边的碧儿掀开轿帘,扶出端坐在里面的薛宝璋。 薛宝璋打扮明艳动人,系着件貂毛斗篷,手中还捧着一个掐金丝珐琅彩暖炉。 视线掠过太子府,她很快转向君舒影,“臣女有要事与宣王商议,不知宣王可否移步与臣女一叙?” 君天澜是废太子,她此刻,自然不方便再自称本妃。 而她的目光太过坚定。 君舒影沉吟片刻,翻身下马,同她走到软轿后。 沈妙言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还是玉鸣带着郡主府的侍女,闻见动静冲过来,才及时把她扶住。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软轿后,她不知道薛宝璋在单独与君舒影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今天一定得拖住君舒影,不能让他取了府中人的性命。卡Kа酷Ku尐裞網 薛宝璋与君舒影站到暖轿后,所有的轿夫侍女都主动避嫌站远。 薛宝璋仰头望着君舒影,一双明眸隐隐盛着水光,刚刚在人前的镇定自若,在此时尽皆化为忐忑惶恐。 君舒影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冷声道:“究竟是何事?” “宣王殿下可还记得,万寿节时,宫中夜宴,咱们在紫竹小苑度过的那个夜晚?”薛宝璋轻声,“那晚距离今日,已经一个多月了。” 君舒影是何等人,刹那间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目光不可置信地盯向她平坦的腹部,“你的意思是……” “不错。”薛宝璋轻柔地抚摸腹部,“这孩子,宣王想不想要?” “不想要。”君舒影答得毫不犹豫,“薛宝璋,这个孩子,不能留。” 这是一桩天大的丑闻,大周又向来以礼仪称著,若给人知晓他和薛宝璋做出这种事,还有孩子,他们两人,绝无颜面在大周待下去。 薛宝璋面颊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轻笑了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语毕,她白着一张脸,转身朝暖轿内走去,“孩子我会留下,但你放心,不会给你惹上麻烦。” “你要做什么?”君舒影的手停在轿门上。 薛宝璋抬眸看他,“我是他的正妃,这个孩子,你说是谁的?如今太子府有难,恐牵连薛府。还请宣王念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在皇上面前为薛府美言几句。” 轿帘被缓缓放下。 君舒影还愣在原地,远处的轿夫匆匆过来,抬起暖轿,离开了。 那名略显矮小的龙卫凑到君舒影跟前,巴巴儿地道:“宣王殿下,这太子府的大门,还要不要进了?” 他名唤殷禄,正是从背后偷袭君天澜的那人,因为生擒君天澜有功,所以被君烈封为了正二品定安侯,食邑万户。 君舒影回过神,目光落在那个倔强的少女身上,缓缓抬步,跨上台阶。 玉鸣等人急忙拦在他面前,他冷冽的目光扫过她们,“玉鸣姑姑,你觉得,若本王真要伤害乐阳,凭你们,能拦得住?” 玉鸣望向沈妙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们先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门的屋檐下,只剩对视的两人。 君舒影看见少女面颊上浮现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潮红,下意识地抬手去碰她的额头。 沈妙言一把打开他的手,“滚!” 君舒影并不恼,淡淡道:“你发烧了。” “与你何干?!”沈妙言有些支撑不住,退后几步,紧紧靠着朱红大门,琥珀色瞳眸满是戒备地盯着君舒影,却止不住眼前发黑。 “小妙妙,我对你,从无恶意。”君舒影静静看着她。 他比她高出许多,这么站在她跟前,在她身前投下大片阴影,压迫感十足。 沈妙言在台阶上度过了整个雪夜,风寒早已侵入体内,眼前一阵阵发黑。 再加上整宿担忧君天澜,压根儿不曾入眠,因此浑身都困倦得不行。 她再一次咬破唇瓣,用疼痛来刺激头脑保持清醒,可话语却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君舒影,你要进去杀人,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伤害他……” 雪花簌簌落下。 少女在男人投下的阴影中,眼帘急剧合拢,一个激灵,又逼着自己醒过来,重复道:“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他……” 君舒影静静看着她。 沈妙言已然快要支撑不住了,后背紧贴着朱红的大门,双手微微展开,死死护住那道门,嘴里迷迷糊糊地念念有词,“君舒影,放了他们好不好……你杀我,你杀我就好了……” 她说着,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来。 她的身躯顺着朱门缓缓滑下,最后顿在大门前,还不忘用双手护着背后的门,“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他们……” 泪水无知觉地溢出眼眶,她头重脚轻,终于忍不住扑到在地。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看见面前是一双绣莲花纹的洁白靴履。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淡淡莲香,她不管不顾地抱住君舒影的腿,汹涌而出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袍摆,“君舒影……我求你了,你不要害他,不要杀府里的人……呜呜呜……” 她烧得稀里糊涂,只隐约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大约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君舒影默然而立。 眼帘低垂,他看着她哭得在他脚边蜷成一团,不停地哭诉哀求,紧紧抱着他的腿,仿佛拼尽了一生的力气。 喉头滚动,他沉默良久,忍住内心的怜惜与爱,淡淡道:“他们是君天澜的人,我凭什么要放过他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妙言哭得声嘶力竭。 君舒影叹息一声,“好,我不杀他们……” 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的少女,仿佛被喂了一颗定心丸,哭声渐小,似是放了心般,逐渐晕厥过去。 君舒影弯腰把她打横抱起,走下台阶,跨上白马,朝宣王府疾驰而去。 他走后,龙卫们面面相觑。 其余龙卫问殷禄怎么办,殷禄的目光追着君舒影的背影,摸着下巴想了想,笑道:“王爷都说不杀,自然是不能杀。把太子府严密监视起来,等候王爷的吩咐。” 第894章 毒誓 这是软禁的意思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龙卫们会意,立即行动起来。 太子府朱红大门后,拂衣等人背靠着门,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的郡主,为了保全太子府,保全他们的性命,是如何不顾颜面哀求君舒影的,那些话,字字句句,他们永生难忘。 …… 却说沈妙言被君舒影带回宣王府,依旧是被安顿在蓬莱阁。 几名太医被君舒影从宫中急召回来,匆匆给沈妙言检查过,都道没有大碍,喝几帖药,好好休息,很快痊愈。 君舒影放了心,给她把锦被盖得更紧些。 沈妙言直到翌日清晨,才从昏厥中苏醒。 睁开眼,入目所及是绣着莲纹的绯红帐幔。 她偏过头,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闭着双眼,歪靠在床榻前,眼下隐隐有着两痕青黑,似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被褥,瞧见自己穿着一套新的中衣,而她自己原本的衣裳早已不知去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有些焦急,她的衣裳里还藏着君舒影从前给她的令牌,那令牌能自由出入皇宫各处,她还想用那块令牌进宫去找四哥来着…… 正胡思乱想间,君舒影睁开眼帘,正对上她那双焦急的瞳眸。 似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他翻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在想这个?” 侍女为小妙妙更衣沐浴时,从她衣裳里搜出了这个玉佩。 他原本还挺开心,她竟然会把他送的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后来才想明白,她之所以会带着,无非是因为这玉佩能给她带来诸多便利。 可笑看到的那一瞬,他心头还悄悄涌上欢喜…… 沈妙言伸手去他掌心拿玉佩,他却忽然将手握作拳。 他声音镇静,“当初你在永津河拱桥上与我绝交,还了我圆月弯刀,这玉佩,却不曾还我。” 沈妙言侧头瞥了眼摆在床头的圆月弯刀,继而失望地看向他的手,闷闷“嗯”了声,“这的确是你的东西,如今你拿在手中,也算我还给你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把玉佩放进袖袋,“太子府里的人被龙卫软禁在府中,本王并未要他们的命。” “多谢。” 君舒影的视线渐渐变得灼热而逼迫,“本王要的,不是你的道谢。”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渐渐攥紧成拳,她下意识地朝床角缩了缩。 君舒影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跟前,低头盯向她的双眼,“作为交换,本王要你发一个誓言。” “什么?” 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他声音格外平静,“本王要你发誓,你这辈子,绝不会嫁给君天澜。否则,你挚爱之人,皆都死于非命,葬于忘川河中,永世不得轮回。” 琥珀色瞳眸,骤然放大。 君舒影握着她胳膊的手,越发得紧,“你若不肯发誓,本王向你保证,你会陆续收到太子府那些侍女暗卫的人头,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手劲儿很大,沈妙言被捏得骨头生疼,面庞惨白惨白,“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本王从来就不是君子。”君舒影冷声,明知捏疼了她的手腕,却仍然不肯放手。 沈妙言垂下眼帘,思虑半晌后,才抬眸,认真道:“我愿意发这个毒誓,但你要允我进宫。他一个人在青云台,我得去照顾他。” 君舒影一字一顿,定定道:“薛宝璋才是他的妻。” 沈妙言朝他展颜一笑,一柄漆黑而锋利的弯刀,忽然横亘在她的颈间。 君舒影扫了眼床头,那把圆月弯刀,不知何时被她拿走的。 “你若不答应我的条件,那誓约也没有发的必要。”少女敛去所有笑意,面容清冷如霜,“他若死在青云台,我就死在蓬莱阁。君舒影,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姿容艳绝的男人,盯紧了她倔强的表情,拢在袖中的指尖,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小妙妙,竟为了君天澜,连命都豁出去了!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人,是君天澜?! 酸涩与苦楚自心底深处涌出,君舒影明明胜了,可他这一刻却浑身虚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良久后,他靠在床架上,气若游丝,“我答应你。”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把圆月弯刀取下,凤眸始终盯着沈妙言不放,似是等着她发毒誓。 沈妙言犹豫半晌,轻声道:“可我已经嫁给他了呀。” 丹凤眼倏地睁大。 沈妙言把那晚的事儿说了一遍,君舒影拢在袖中的手掌早已攥紧成拳,冷冷道:“阿蛛!” 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鬼魅般出现在房中,“主子?” “去青云台,让君天澜写休书。” 阿蛛望了眼沈妙言,立即拱手去办。 君舒影把沈妙言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声音凉凉,“等阿蛛拿到休书,你就可以发誓了。发完誓,本王送你入宫。” 少女垂眸,藏在被窝里的右手,轻轻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血玉镯子,雪白小脸上神情莫辩。 阿蛛在傍晚时分,回到了蓬莱阁,把一封折叠整齐的宣纸呈给君舒影。 君舒影展开来,一目十行地扫过,眼中掠过淡淡的欢喜。 沈妙言盘膝坐在床榻上,悄悄探着脑袋张望,一眼瞧见“休书”二字。 心口狠狠抽痛了下,她的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她的好四哥,还真狠得下心休她…… 是怕连累她吗? 可她并不怕被连累呀! 正想着,君舒影把休书交给阿蛛,吩咐他拿去书房锁好,继而转向沈妙言,“发誓。” 沈妙言毫无转圜的余地,只得举起一只手,低声道:“我沈妙言对天发誓,今生绝不嫁于君天澜。若违此誓……” 君舒影伸手去揉她的发心,“若违此誓,挚爱之人皆都死于非命,葬于忘川河中,永世不得轮回。” “若违此誓,挚爱之人皆都死于非命,葬于忘川河中,永世不得轮回。” 沈妙言缓缓念完,两行清泪从红透的眼眶中潸然滑落。 顺着白嫩尖俏的下巴,滴落在锦被上,晕染开一朵朵深色的泪花。 君舒影把她抱到怀中,仿佛怜惜般,揉了揉她的脑袋。 第895章 青云台 奢华安逸的暖轿,从宣王府一路抬向皇宫。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紧紧攥着裙摆,心中又是忐忑又是不安。 她很想问一问君舒影,她四哥的伤重不重,有没有请御医照顾,可她没办法对他开口。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距离,在今天黄昏变得格外冗长。 她时不时挑开轿帘,偷偷朝外张望,只恨不能马上去到君天澜身边。 在焦急的等待中过了许久,暖轿终于停下,宫门前的禁卫军不敢对君舒影仔细盘查,只稍稍做个样子,就放他们进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青云台。 沈妙言迫不及待地跳下暖轿,只见这里荒僻幽静,那宫殿名字取得大气磅礴,可实际上不过是一座掩映在枯枝败叶后的高楼。 地面积雪未扫,沈妙言踩上去,正要朝楼中飞奔,却被君舒影握住胳膊,“雪天路滑,前面有积冰,当心摔倒。” 沈妙言不耐他的爪子,使劲儿挣了下,却没能挣开。 对上他略带威胁的视线,沈妙言抿唇,沉着脸被迫与他一道朝高楼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楼中清冷,家具摆设一应具无,墙角生了潮湿而漆黑的青苔,甚至还长了几蓬乱草。 因为没有灯火的缘故,即便是傍晚,楼中却已是黑沉沉的。 有殷勤的小太监得知宣王到此,急忙提着灯笼从楼上下来,恭敬地抬手道:“王爷是来探望废太子的吧,这边儿请!” 木楼高达六层,年久失修,刺骨的北风从缝隙间吹进来,越发显得凄清冷寂。 沈妙言裹了裹斗篷,踩上木制台阶,台阶吱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塌。 那小太监一路上喋喋不休,“王爷金尊玉贵,若要见废太子,直接把他唤下去就是了,何必亲自上去!说起来这废太子倒也算个硬汉,奴才瞧见他浑身都是伤,可他自打上去,就不曾哼过一声,啧啧……” 他越说,沈妙言的心就越疼,恨不得三步并做一步,马上就去到君天澜身边。 终于上到顶楼,沈妙言看见四面墙壁透着寒风,只角落摆着一张破烂小榻,她的四哥浑身血污地趴在上面,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儿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鼻尖一酸,她立即奔过去,哭着唤出声:“四哥!” 床上的男人动了动,然而很快又陷入昏迷状态。 沈妙言把他抱起来,“御医呢?御医为什么不来?!” 那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站在君舒影身边,并不答话。 君舒影随意找了张完好的凳子,撩起后裾落座,淡淡道:“父皇不准。” “可四哥受了重伤!” 君舒影不置可否,指关节淡漠地敲击着旁边一张破损的桌子,“人你也见到了,跟本王回府。” “我不回!”沈妙言怒目以视,“你走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君舒影的脸色,刹那难看。 半晌后,他停下敲击桌案,声音越发寒凉,“你回不回?” 沈妙言只紧紧抱着君天澜,一点都不在乎染上他身上的血液,只愤愤道:“宣王厚爱,乐阳承受不起!我宁愿,我宁愿跟着四哥死在这里,也不要回你的金窝银窝!” “你承受得起,这世上,也唯有你承受得起!”君舒影双眸喷火,上前就去拽她的手腕,“你回不回?!” 那张雪白的面孔染上怒意,他像个被抢去玩具的孩子,死死拽着玩具的手,不肯撒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被他拽得手腕生疼,“君舒影,你冷静点!你松手!” “我不松!”君舒影咆哮出声,“明明是我赢了这场局,明明他都被废为庶人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选他?!” 沈妙言把唇瓣咬得毫无充血,眼泪潸然滑落,哑声道:“你让我发毒誓,我发了!我不嫁给他,但我必须陪着他!我不能抛弃他……就算你们都不要他了,我也不能不要他!” 她把君天澜抱得很紧很紧,渐渐哭得撕心裂肺,“君舒影,你什么都有,可他只有我,他只有我……” 君舒影呆呆望着她,握住她手腕的手,渐渐松开来。 床榻上的情景,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目。 她抱着他哭泣的样子,她抚摸他面颊的样子,她痛不欲生的样子…… 她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君天澜。 而他君舒影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她沈妙言。 世间就是如此,你爱着她,她却偏偏爱着他…… 想要得到的,永远得不到。 已经握在手中的,却仍嫌稀少。 贪欲犹如一颗种在心底深处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欲念成全了人,却也毁灭了人。 众生,皆苦。 丹凤眼被悲伤晕染,君舒影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下青云台。 小太监生怕伺候不周惹来宣王怒火,因此急吼吼地跟着冲出去,“王爷,这楼梯不结实,您慢点儿!” 房中,只剩沈妙言与君天澜两人。 沈妙言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袖擦去眼泪,决意振作起来。 她红着眼圈,仔细检查了一番他身上的伤势,伤口主要集中在背部,其中一处刀伤尤其致命,皮肉外翻,甚是可怖。 她急忙让他趴到床榻上,找遍房间也找不到一把剪刀,只得取下发髻上的并蒂莲花发簪,用藏在里面的钢针,小心翼翼划开君天澜的衣裳。 视线触及到那套遍染鲜血的中衣上,她眼眶一热,强忍住泪水,起身去找清水给他清洗伤口。 她医术虽算不得多么精明,可处理伤口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给君天澜清洗完伤口,又从袖袋中取出藏着的荷包。 她早料到或许君烈不会给四哥请御医,因此偷偷带了包草药进来,如今正派上用场。 伤口很快被敷上药草,她找来干净的布条给君天澜缠上,这次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早已入夜良久,房间中一灯如豆,昏惑的光影里,沈妙言疲惫地在小榻外侧躺下,躺了会儿,又怕自己睡觉不老实压到君天澜的伤口,目光一转,视线落在房间里那张破损的桌子上。 她正想过去睡桌子,一只大手忽然从被子里探出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第896章 泼辣的妙妙 夜如此寂静。 青云台外,夜雪簌簌飘落。 皇宫处处灯火通明,唯有这处楼阁,只阁顶上亮着一盏灯火。 北风从墙体缝隙间侵入,把灯笼里的火焰吹得明明灭灭。 昏暗的光影中,沈妙言偏头望向身边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四哥,你醒了啊?” “嗯……”君天澜声音低哑,仍是闭着双眼,“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沈妙言朝他依偎得更紧些,难得的乖巧懂事,“四哥,你安心养伤,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君天澜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缓缓睁开眼,侧过身,大掌轻轻揽住她的腰身,“妙妙……” “我在。” 感受着怀中又香又软的姑娘,君天澜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问道:“外面局势如何?” “听君舒影提起过,顾家一系,因为参与这次宫变,除了征伐洛阳的顾灵均,其余人等皆被罢官免职,似乎正在接受大理寺的调查。”沈妙言伸手,轻轻触摸他的眼睫,“顾皇后和怀瑾都被禁足,夜凛他们并未回府,想来是去别的地方暂时避难了。” 男人垂眸,暗红色瞳眸中情绪莫测。 深夜的青云台,处处冰冷刺骨。 床上破旧的薄被,无法提供丝毫温度。 沈妙言轻手轻脚地抱住沉默的君天澜,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他寒夜的温暖。 翌日,天明。 沈妙言从床上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回头望向里侧,君天澜似乎还在熟睡中。 她俯身亲了口他的额头,起身去楼下找吃食。 刚走到楼下,外面响起解锁声,一名小太监推开门,提着只食盒跨进来,看见沈妙言站在这儿,顿时吓了一跳。 沈妙言上前拿过他手中的食盒,淡淡道:“我是乐阳郡主,特地过来照顾我四哥的。” 那小太监犹疑地又望了她一眼,这才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打开食盒瞄了眼,里面只摆着一碗白米粥,稀得能清晰看见碗底沉着的几口米,叫人半点儿食欲都没有。 她胸腔中腾起一股火,把食盒盖上,大步冲出了青云台。 宫中人认得她是圣上亲封的正一品乐阳郡主,因此没人敢拦她,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御膳房,高声道:“管事的呢?!” 御膳房中的厨子、宫女、嬷嬷等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才有位端着拂尘的大太监慢条斯理地走出来,阴阳怪调道:“闹什么?闹什么?!” 有小太监在旁边轻声道:“张公公,是乐阳郡主来了。” 沈妙言看过去,他约莫近四十岁,生得白面无须,一派威严,想来便是御膳房的掌事太监了。 她冷笑了声,把那碗白粥从食盒中取出来给他看,“你问本郡主闹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给是我四哥送的是什么!” 张公公瞟了眼那碗白粥,扯了扯唇角,“咱家还以为乐阳郡主大驾光临,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如今咱们御膳房开支可紧着呢,一个废太子,有白粥喝已经不错了,怎么,他还以为他是龙子凤孙吗?他还想吃什么?龙肝凤胆?!呵呵……” 他的神情骄傲又轻蔑,俨然没把君天澜和沈妙言放在眼里,转身欲走。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气不过,几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把那碗清水似的白米粥扣到张公公脑袋上,“你自己吃吧!” 张公公整洁的头面被泼了一碗粥,顿时整个人都化作落汤鸡,抬手抹了把脸,气得翘起兰花指,指着沈妙言,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 “我什么?!”沈妙言扬起下巴,又转向御膳房那些看热闹的人,声音冷厉,“你们给本郡主记着,栽进深渊的龙,未必就没有再青云直上的机会!” 她鲜少有这般泼辣的时候。 所有人呆呆望着她,她一身绯红衣裙,眉宇之间都是霸道与冷艳,国色天香,不过如此。 张公公眼底都是惊艳,却很快遮掩去那抹艳色,咳嗽了声,凑到她面前,谄媚道:“好郡主,这次是御膳房的错。您等着,奴才马上就叫人赶紧重新做一份早膳,亲自给那废物——废太子送去!” 沈妙言怕他们在食物中动手脚,于是在一张大椅上坐了,冷声道:“我就在这儿等着!” 御膳房很快忙碌开,不过一时半会儿,就有一粥三菜出锅。 都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鲜菜,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好,菜肴盛在盘子里,看起来鲜艳欲滴,叫人胃口大开。 沈妙言自己也有些饿,于是叫他们又多煮了一锅粥,这才满载而归。 张公公笑眯眯目视她远去的背影,旁边有小太监好奇地问道:“张公公,您为何要这么给乐阳郡主面子?” 张公公老谋深算地瞟了他一眼,问道:“呆子,你瞧那乐阳郡主,好不好看?” 小太监望向沈妙言窈窕纤细的背影,面颊微烫,“自然是好看的……” “哼,瞧你张爷爷晚上出手,把她弄到咱们院子里,好好玩玩……” 宫中无趣,他们虽然没了根,可到底是男人,因此在宫闺里,总能想出些乱七八糟的恶心法子,狎玩貌美的宫女。 那小太监有点儿懵,“可是张公公,她可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啊!” “郡主又如何,搭上青云台那个废物,皇上只会怒不会喜。咱们玩了她,说不准,皇上心里还暗自高兴呢!”张公公挑眉,一派老谋深算模样。 小太监有点儿激动,搓了搓手,他这辈子都没碰过那么漂亮的姑娘,若能碰一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却说沈妙言弄到早膳,一路提进青云台,爬上高楼,却见君天澜已经起床,穿一套素白的粗麻中衣,披着件松松垮垮的墨色外裳,青丝垂在腰后,正盘膝坐在窗边的蒲团上,对着矮几临字。 惨淡的冬阳从窗外洒进来,他的面色也是同样的惨淡。 然而那双凤眸,却蕴着一点光彩。 仿佛他无论至于何种境地,都不会绝望。 像是屹立于悬崖峭壁的松柏。 她把两只食盒提进来,脆生生地唤他:“四哥!” 第897章 他本就是尊杀神 君天澜停笔,偏头看去,他家的小丫头满脸都是笑容,兴奋地在矮几对面盘膝坐下,把笔墨纸砚都清理到地上,又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摆上案。 “四哥,这是御膳房送来的早膳,我瞧着还挺丰盛,你尝尝!”沈妙言把粥菜摆好,亲自给他盛了一碗。 君天澜正要去接,沈妙言不知想到什么,乐呵呵地凑到他身边,用勺子舀起,吹温了,才送到他唇边,“张嘴,啊……” 她的小嘴水润鲜红,这么张开的模样,像是牡丹花缓缓盛开,带着一点儿水光,俏皮又艳丽。 君天澜眼中神情越发温柔,喝了她递来的粥,沈妙言开心不已,又舀了一勺送过来,“往日里总是四哥照顾我,我也想照顾四哥用膳!” 两人对窗而食,少女不施粉黛举止活泼,眉宇间的灵动可爱,像是一个发光的小太阳,把惨淡的冬阳,也照得和煦温暖起来。 君天澜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冷峻精致的面庞,像是被春风漾开的水,噙着浅浅的柔情,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 暗红色瞳眸里的孤寂冷清,仿佛也逐渐消弭无踪,只剩温柔。 等用完早膳,沈妙言把食盒等物收拾了,交给守在楼下的小太监,继续上楼陪伴君天澜。 她坐在床榻上无所事事,就开始盯着君天澜看。 这个男人,似乎对目前的处境一点都不担忧,仍旧淡然地对窗临字,一笔一划,俱都认真到极致。 她懒懒在床榻歪躺下来,一手撑着脑袋,好奇道:“四哥,你就不操心今后怎么办吗?顾家成了这样子,你在镐京城里的势力,也所剩无几……” 君天澜手腕运转,狭长的凤眸含着暗光,“人生有无数个起起落落,若这点困难都承受不了,将来又如何承受更大的风浪?记着,站在云巅之上时,面临的风暴,要远远比现在这般窘境多得多。” “得志时不骄傲自满,失志时不沮丧气馁,四哥可是这个意思?” 沈妙言跳到他身边,从容地为他研墨。 男人眼中笑意更盛,“不错。” 一整天在平静中过去,青云台与外界仿佛失去所有联系,两人并不知道外面都在发生着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唯一知道的是,严寒凛冬再如何难熬,也终有过去的那天。 入夜之后,张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亲自进青云台,给两人送膳食。 他指挥着小太监把菜肴一盘盘摆到矮几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两位请用,这可都是御膳房的大厨,精心烹制出的美食!冬日里吃了,最是暖身不过!” “多谢了。”沈妙言摆摆手,“你们出去吧,等吃完,我会亲自把餐具送回御膳房的。” 张公公连忙陪着笑脸道:“郡主说的是什么话!这样的事儿,哪里能劳烦郡主亲自跑一趟!你们吃、你们吃,奴才们就在这儿候着。奴才们晚上也没啥差事,多等等,也是无妨的。” 沈妙言本意是不想他们几个在这儿杵着煞风景,然而张公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微微颔首,与君天澜一道用起晚膳。 菜肴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是厨子精心烹制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一边吃,一边拿余光去瞅这三个太监,暗道莫非是自己早上在御膳房发的那通火,叫这些人改了性子? 她摇摇头,把杂念抛之脑后,只专注地陪君天澜吃饭。 两人很快用完晚膳,沈妙言正要收拾矮几,两个小太监上前几步,恭敬地道:“奴才们来收拾吧!” 他们很快把餐具收拾妥当,沈妙言单手扶额,眼睛慢慢眯起来,“四哥,我觉着有些困了……” “过来。”君天澜声音淡淡。 少女跪坐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脖颈,小脑袋靠在他怀中,不过片刻功夫,竟昏昏睡了过去。 张公公搓了搓手,那副恭敬的面孔,早被垂涎三尺的色.意所取代。 他双眼冒着狼.光,凑上去几步,伸出爪子,意欲从君天澜怀中捞出沈妙言。 谁知连衣角都没碰着,就被君天澜捏住手腕。 张公公诧异地望向君天澜,正对上他那双平静无波的凤眸。 他心中越发诧异,他在食物中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按道理,这个废太子也应该被迷倒的……莫非,是量不够? 他猜的还真不错,君天澜出身大周皇族,身体强韧异于常人,除了春.药、剧毒药物外,寻常迷药,还真奈何不了他。 诡异的骨骼碎裂声响起,张公公猛地发出高声惨叫。 君天澜生生捏断他的腕骨,才放开手,冷冷道:“滚。” 张公公托着手腕退后几步,满头都是冷汗,尖声道:“好一个废太子,竟敢对本总管如此不敬!给我打!” 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毫不犹豫上前,不知从哪儿摸出的木棍,直接砸向君天澜。 他们想得很简单,一个废物罢了,打死了,皇上都不一定在意,说不准还要感激他们。 君天澜眸中冷光更甚,在木棍落下的刹那,单手擒住那两个木棍,雄厚的内力直接震碎了棍子,激得那两名小太监倒退几步,唇角都渗出鲜血来。 “好、好厉害!”两人都有些呆滞,显然没料到,这个废太子即便受了重伤,实力却还是如此强悍。 君天澜把沈妙言小心翼翼放到地面,让她的脑袋枕在蒲团上。 他起身,面无表情地朝三人逼近。 即便身着麻纱素衣,他身上的气势,也仍然磅礴得令人畏惧。 那暗红色的瞳眸中像是流转着血光,他本就是尊杀神。 张公公吓得浑身发颤,翘起兰花指,厉声道:“你想干什么?赶紧退回去,退回去!” 君天澜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双手擒住那两名小太监的脖颈,把他们从地上提起来,诡异的喀嚓声在昏暗的楼阁中响起,两个小太监的脑袋以奇异的弧度,扭曲耷拉下来。 君天澜松手,两人立即趴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迹象。 张公公尖叫声震耳欲聋,然而青云台四周都被清空,半个人影都没有,无人能够听见他的求救。 第898章 偏偏,她遇上了君天澜 他退无可退,不顾一切地朝君天澜跪下去,“太子爷,是奴才有眼无珠,奴才不该打乐阳郡主的主意!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奴才吧!奴才给您磕头!” 磕头声在寂静的楼阁中,格外响亮。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血液从他额头渗出,在地板上晕染开,空气中都弥漫出丝丝血腥气息。 那血腥气在鼻尖萦绕不散,暗红色的瞳眸像是淬着血,君天澜伸手覆到张公公发顶。 下一瞬,张公公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的脑袋在君天澜掌下爆裂开,一团血雾弥漫出来,在昏暗的光影中,看起来触目惊心。 君天澜从袖袋中取出帕子,面无表情地擦拭干净自己的手,淡淡道:“清理干净。” 鬼魅般出现在阁中的几条黑影,立即把那三个太监的尸体带走,连带着地板都擦得干干净净。 君天澜推开木窗,冷风吹进来,屋中的血腥气息渐渐少了。 他把昏睡中的少女抱到怀中,正想着用体温把她暖一暖,沈妙言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原也不是特别厉害的迷药,再加上大魏皇族的血统起了作用,所以她醒得特别快。 今夜月明,琥珀色的瞳眸,倒映出窗外的明月,越发清澈纯净。 沈妙言皱了皱鼻尖,清晰嗅到屋中残留的一丝血腥。 她心思微动,联想到她吃了饭菜就昏迷过去,对那三个太监的企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是四哥对他们下了杀手。 只是不知,尸体弄去哪儿了? 她抬头,对上那双暗红色的丹凤眼,不禁微怔,抬手轻轻抚摸他的眼角,低声道:“四哥,你的眸子,好像比下午时更红了些……” “有吗?”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约莫是灯火的缘故。” 沈妙言察觉到他抱着她腰的手,似乎在轻轻发颤。 他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他的杀戮。 于是她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旋即笑道:“是我看错了呢!不过四哥这样颜色的眼睛很漂亮啊,跟别人的都不同,我喜欢!” 她说完这句,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手不再像刚刚那般颤抖。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暗自松了口气。 青云台的日子,无疑是清苦而平静的。 好在四哥在宫里还布置了暗桩,那四通八达的地道也并未被君烈全部摸清,夜凉他们悄悄从地道中摸进来,送来不少珍贵药材、衣裳、食物等物,一时间,凄凉破旧的青云台,竟也满满当当藏了不少宝贝。 沈妙言不知道君天澜究竟有何打算,可见他每日都平静地写字临帖,她也不怎么慌张了,只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可担忧的。 眼见着已是二月中旬,却终于有一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打破了青云台的冷清。 那日傍晚,沈妙言坐在绣墩上,正给君天澜缝制新的中衣,外面响起脚步踏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非常缓慢,沉重。 她竖起耳朵,朝紧闭的木门望过去,一只纤纤玉手把门推开,薛宝璋身着华服,云髻高耸,款款跨进门槛。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瞧见她的气色非常好,举止之间都是雍容大气,仿佛她还是那个艳绝无双的太子妃。 薛宝璋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淡淡道:“乐阳,我有话要跟他说。” 沈妙言望向跪坐在窗边临帖的男人,见他没有异议,于是起身离开,不忘替两人掩上木门。 薛宝璋在君天澜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挽袖为他斟了杯茶,“你不问我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你想要和离?”君天澜垂着眼帘,手腕运转,只淡漠地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薛宝璋面色一白。 若她肚子里没有那个小东西,她这趟进宫,倒的确是为了讨要和离书。 可偏偏…… 眼底划过黯淡,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不经意在茶面上抖了抖,她把那盏天青色的茶送到君天澜手边,淡淡道:“我不要和离。” 君天澜抬眸,略带诧异地望了眼她。 薛宝璋咬紧唇瓣,仿佛真情流露,“君天澜,外面那个女人,是你名义上的表妹。我薛宝璋,才是你的妻子……即便照顾你,也轮不到她。” “青云台的日子清苦孤寂,薛小姐恐怕受不了。”君天澜淡淡说着,重新拿了张宣纸,提笔写字。 薛宝璋看见他写下“和离”二字,急忙伸手按住那支毛笔,牡丹般艳丽的面庞,透出薄怒,“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得到这种东西!” 君天澜抬眸盯向她的双眼,轻叹一声,“当初娶你乃是迫不得已,是我耽误了你。我能给你的,唯有自由。” 薛宝璋美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她总觉得君天澜残酷嗜杀,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似乎只有沈妙言一个人。 可如今…… 他到了这般田地,竟还愿意为他不喜欢的女人着想。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田流淌出来。 薛宝璋咬了咬唇瓣,盯紧了他的双眼,认真道:“你知不知道,你若与我和离,就等于把相府推远。如今你四面楚歌,哪怕与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有相府撑腰,你至少,能在宫中活下去……” 君天澜难得在外人面前微笑,“薛宝璋啊薛宝璋,你是聪明而自私的女人。别告诉我,到如今这般田地,你还对我抱着期望。咱们的交易,于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比我更清楚。你还是完璧之身,你我和离,对你再嫁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林中流淌过白石的溪水,清泠泠的。 薛宝璋的脸色却很难看,她过去,一心想要成为天下最富有权势的女人,她觉得除了权势富贵,其余如爱情如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如今…… 偏偏,叫她遇上了君天澜。 这是怎样一个男人?! 他比君舒影更有担当,到了这种困境,他还肯为她考虑再嫁的问题…… 他才是女人的良配啊! 即便,即便他喜欢沈妙言,可她薛宝璋,也仍然有喜欢他的权利啊! 更何况,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第899章 他兵败的原因 像是想通了什么,她只觉心境豁然开朗。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视线扫过他手边那盏茶,很快垂下眼帘,为自己也斟了一杯,佯装大度地开玩笑道:“若我说,我爱上了你,你信吗?” 君天澜并不言语。 薛宝璋呷了口茶,美艳的面庞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无论如何,咱们也算夫妻一场,今日以茶代酒,薛吟敬你。愿终有一日,蛟龙脱困,碧海青天,任君施展!” 君天澜端起手边的茶,同她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 他把茶盏放下,提笔,和离书几乎一蹴而就。 “……此后男婚女嫁,永无争执。” 君天澜在角落署上性命,又按过手印,才把和离书推给薛宝璋署名按手印。 薛宝璋白嫩的手指顿在上面,好半晌后,轻声道:“我自打嫁入太子府,就从未与你有过亲近。今日既要分别,不知你可否满足我一个愿望?” “但说无妨。” 薛宝璋眉眼弯了起来,“与我对弈一局。” 与此同时,木门外。 沈妙言盯着身着正三品侯爷服制的男人,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来人并非是当初擒住君天澜的龙卫殷禄,而是—— 韩叙之。 昏暗的楼阁中,韩叙之颇有些意气风发,“多日未见,妙言妹妹可是认不得我了?” 沈妙言不是很愿意同他讲话,只淡淡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乃是薛小姐邀我同行的。此地不便说话,不如妙言妹妹与我去御花园走走,咱们也好说道说道?”韩叙之负手轻笑。 沈妙言望了眼紧闭的木门,想了想,正好也想从韩叙之口中知道些外面的局势,于是抬步同他一道下楼。 两人一路朝御花园方向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女们把宫灯点燃,借着灯火,沈妙言清晰地看见他眉宇间的得志之色。 “你怎么成了侯爷?”她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韩叙之目视前方,唇角始终弯着,“告诉妙言妹妹也无妨。妹妹可知,废太子,为何会兵败?” “为何?” 韩叙之停下脚步,转向她,双眸灿若星辰,“因为有人泄密,向皇上揭发了他的胆大包天。皇上震怒,在宫中早有准备,把所有龙卫都召集起来,这才没让他奸计得逞。” 他缓缓地说着,唇角始终挂着一弯微笑。 沈妙言朝后退了一步,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是你告密?!” “我那晚不小心闯入君天澜的书房,发现他召集了亲信,正在秘密商议大事。我恰巧翻看到夜凛抱着的地图,发现那地图竟是皇宫地图,上面还标记了屯兵情况……”韩叙之笑容转冷,“他可真是贼胆包天,竟意欲谋朝篡位!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真是罪不可——”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韩叙之捂着面颊,不可置信地盯向沈妙言。 沈妙言的面庞隐在光影中,从喉管发出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戾气,“混账!” 韩叙之忽然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推到廊柱上,双眸中都是燃烧的火焰,“你竟敢骂我?我是圣上亲封的侯爷,你怎么敢骂我?!我揭发他怎么了?!他大逆不道,莫非我还不能告密?!” 他愤怒地嘶吼出声,脸色青白交加,格外狰狞。 他不喜欢被人瞧不起,他如今是侯爷,沈妙言她凭什么这么骂他?! 沈妙言抬手攥住他的手腕,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小人得志!” 话音落地,她猛地攥紧手,韩叙之发出一声痛呼,沈妙言把他朝旁边一推,朝旁边退后几步,眉眼凌厉,“韩叙之,你真叫我恶心!你以后别再来找我,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说完,寒着小脸,转身朝青云台奔去。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韩叙之就追了上来,一把捏住她的肩头,“妙言妹妹,太子垮台了,他注定成不了你的靠山。” 沈妙言抬头冷笑,“我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能做我的靠山。韩叙之,有这样想法的你,永远都比不过他!” 韩叙之松开手,揉了揉被扇疼的脸颊,沉下脸色,淡淡道:“若他一辈子都被关在青云台中,你也要跟他一辈子吗?妙言妹妹,人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活,过去我把你送给他,是我不对。可我如今已幡然醒悟,我发现,我是喜欢你的。” 他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他看着她从小不点团子长成少女模样,他们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啊! 如今他贵为侯爷,这世上,还能有谁,比他更适合她? 沈妙言最是见不得这厮理所应当的模样,心中一阵恶寒,冷冷道:“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为我付出过多少?这么多年,我甚至不曾收到过你的礼物。连钱都舍不得为我花,我又怎敢奢望,你对我付出更贵重的情感?韩叙之,你的喜欢,可真廉价!” 韩叙之面色阴沉,“我送过你,是你自己不要。如今我送你侯爷夫人的位置,可比其他礼物贵重多了。妙言妹妹,你与君天澜不清不楚,镐京城里的世家贵族,是不会娶你的。也唯有我,愿意不计前嫌娶你。你能嫁给我,已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还想怎么样呢?” 乍闻这话,沈妙言把他扔进水里喂鱼的心思都有了! 她磨着牙,强按捺住胸腔里的火气,却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既然侯爷夫人的位置那么贵重,侯爷您还是留给镐京其他贵女吧!我沈妙言,承受不来这般厚重的福气!” 她阴阳怪调地说完,再度抬步朝前走。 韩叙之哪里肯依,又追上去,喋喋不休道:“皇上说要为我赐婚,妙言妹妹,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我提前过来跟你说这些,不过是叫你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赐婚圣旨下来,你手忙脚乱,叫人看笑话!” 沈妙言火冒三丈,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有完没完?!” “妙言妹妹,我可都是为你着想!我都想好了,等咱们成了亲,你至少要为我生两个儿子,然后咱们——” 第900章 我想跟他在一起 沈妙言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肝都气得发颤,愤怒之下,竟不顾一切,猛地把他拎了起来! 韩叙之显然没料到这出,顿时尖叫出声,还未说话,“噗通”一声巨响,沈妙言直接把他扔游廊外的池塘里了! 二月的天,池水冰凉入骨。 韩叙之挣扎得厉害,好在有宫人听见这边的闹声,急忙赶过来,这才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水里他拖出来。 韩叙之一张脸惨白惨白,指着沈妙言,半晌说不出话。 沈妙言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害四哥至此,这趟落水,不过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韩叙之,别再在我面前出现。” 韩叙之浑身都在哆嗦,望着她灯火下美貌的容颜,牙齿打战,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宫人很快把他拖走,在长廊地面留下一串长长的水.渍。 沈妙言独自立在廊中,宫灯把她的身影拉得纤长而孤寂。 因为愤怒,她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死死瞪着韩叙之远去的方向,都是他,四哥落到这般田地,都是因为他! “小妙妙。” 碎玉敲冰般的清越声音自背后响起,沈妙言转身,只见君舒影环胸靠在廊角,姿容倾城的面庞,透着淡漠。 沈妙言心情不好,没搭理他,只想赶紧回青云台。 然而君舒影今晚在青云台外逮着她,哪里肯轻易放她回去。 他抬步,走到她前面,抬手拦住她。 此时,青云台上。 夜色无边。 薛宝璋棋艺师从君焰,算是镐京城女子之中数一数二的了,即便与男人对弈,也能不落下风。 君天澜拈起一颗子,却莫名觉得浑身燥热难受。 他运功压下那股躁动,缓缓落了一子。 薛宝璋抬眸,看见他的面色,似乎比刚刚红了些。 她垂眸,紧跟着落子,指尖不经意从他指尖上碰过。 君天澜收回手,仿佛未曾发现那微小的触碰。 身体里涌起的异样感,铺天盖地而来。 他抬手,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 薛宝璋盯着棋盘,勾唇一笑,把手中的黑棋丢进棋篓,“我输了。” 她起身,在君天澜身边跪坐下来,从袖袋中取出帕子,为他擦拭干净额角的冷汗,“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君天澜推开她的手,从喉管中发出的声音,喑哑低沉,透着浓浓的警告和危险,“离开这里。” 薛宝璋满脸不解,“为何?” “滚!” 君天澜体内烦躁更甚,猛地把她推开,见她趴在地上比并不肯走,双眸越发赤红,上前攥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屋外拖。 薛宝璋下意识地扶住肚子,哪里肯轻易出去,软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刻意的诱惑。 但,这并不是妙妙的声音。 君天澜忽然松开手,低头望了眼刚刚碰过薛宝璋手腕的手,下意识地掠到水盆边,不停地冲洗。 薛宝璋站在原地,美艳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难堪。 半晌后,她抬步走到君天澜身后,轻声道:“我就这么叫你厌恶?” 君天澜背对着她,面无表情地搓洗着手,声音依旧低哑:“我说,滚。卡Kа酷Ku尐裞網” 薛宝璋脸上满是倔强,不依不饶地上前,正要去抱他的腰,却被他闪开。 君天澜强忍住体内汹涌澎湃的燥热,暗红色的瞳眸渐渐化为血红,死死瞪着薛宝璋。 两人僵持许久,君天澜忽然推门进了小隔间,“砰”一声把门关上。 过了片刻,里面传出水花声。 薛宝璋站在原地,盯着紧掩的房门,手脚冰凉。 他宁可独自忍受那种痛苦,也不肯碰她一下…… 因为羞恼,她的脸颊滚烫滚烫。 然而她绝不能离开,一旦错过今晚,她再到青云台来,这个男人势必会对她起疑心。 她轻轻抚摸着尚还平坦的肚子,她必须,必须要与他发生夫妻之实。 或者说,哪怕实在没办法发生,只要让他误以为他与她有了夫妻之实,那么这个孩子,都能名正言顺地生下来。 她不知在门外守了多久,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伴着男人痛苦的低吼。 她垂下眼帘,那药乃是兄长为她弄来的烈药,据说就算是大罗神仙,中了此药,也没有办法抵抗药效。 君天澜再如何心性坚韧,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他躲不了的…… 薛宝璋在床榻上坐下,面无表情地攥着绣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隔间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似乎是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个精光。 她不知道君天澜在忍受怎样的痛苦,但在她看来,那是他咎由自取。 现成的解药就在他的床上,他自己不肯用,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不知过了多久,隔间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她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君天澜一双眼猩红可怖,仿佛看不见她在这里,只大步走过来,翻身上榻,扯过锦被,漠然地合上双眼。 他的身上全是伤。 有旧伤,也有新伤,约莫是刚刚弄上去的。 “君天澜?”薛宝璋挑眉,轻轻唤了声。 男人仿佛已经昏睡过去,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薛宝璋抿了抿唇瓣,抬手褪去衣衫,挑开被褥,咬破手指,点了几滴血液到褥子上。 她静静看着血液在褥子上晕染开一朵朵梅花,又望了眼床上的男人,缓缓躺了下去。 她注视着阁顶,一颗心跳得极快。 但愿,但愿她没有走错路…… 游廊之中。 沈妙言盯着拦在她面前的那只手,冷声道:“你站在那儿,还没看够笑话吗?” 君舒影收手,慵懒地倚靠在廊上,随手把玩起一管玉笛,“良辰美景,灯火游廊,偶遇美人……如此邂逅,怎能说本王是在看笑话?” 沈妙言轻哼一声,绕过他就要离开。 君舒影把玉笛挂到腰间,不顾一切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给拉回来,将她狠狠抵在墙壁上,“小妙妙,韩叙之说了一大通废话,却唯有一句,说的不错。” 他顿了顿,认真道:“若他一辈子都被关在青云台中,你也要跟他一辈子吗?” 沈妙言仰头盯着他的双眼,琥珀色瞳眸纯净深情,“是。就算他不能东山再起,我也要跟着他。就算他永远困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楼阁上,我也要跟着他!我喜欢的,是他君天澜这个人,无关乎他的身份,无关乎他的处境。我想要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901章 你对得起我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少女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空寂的游廊中。 君舒影眼圈渐渐红了,他抓着她衣领的手,忍不住地收紧,声音低沉喑哑,“那我呢?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别跟我扯你我是朋友那种鬼话,沈妙言,我要的是什么,你一清二楚!” 他猛地欺身而上,把少女紧紧箍在他的怀抱和墙壁之间,不管不顾地去低头去亲吻那红润的唇瓣。 沈妙言挣扎之中,一巴掌扇到男人脸上,绝艳的面庞上,顿时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君舒影紧紧捏着她的肩膀,双眸猩红,“你打我?!” “你放开我!”沈妙言猛地把他推开,理了理凌乱的衣裳,眼眶同样湿润,“你别再欺负我了……”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含着哭腔。 君舒影站在灯影下,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含着一点水光,“我只是……想要你。” “这世上最容易得到的,是爱情。最不容易得到的,倾尽努力也无法得到的,同样是爱情。卡Kа酷Ku尐裞網”少女缓缓说着,白嫩的面颊上挂着几滴泪珠,“谢谢你喜欢我,可我真的……” 真的,没有办法报之以情。 她抬手捂住嘴,哭着朝青云台方向走。 君舒影踉跄着退后几步,凝望她的远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紧追几步,高声道:“小妙妙,小妙妙!你若后悔……你若后悔了,我就在原地等着你……” 他的声音透着痴意,仿佛只是个被爱情玩弄戏耍的痴情少年。 沈妙言走到青云台外,仰头望着六层楼阁上的那一点灯火,抬袖擦去泪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翘起唇角,拎着裙角走了进去。 楼层很高,她爬了好一会儿,才来到那扇木门外。 推开门,只见屋中凌乱,床榻上赫然躺着一对男女。 桌角的灯火轻轻跳跃。 沈妙言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正要转身离去,脚下的地板发出“吱呀”一声响,惊醒了床上的薛宝璋。 她坐起身,面容淡漠地穿好衣裳,声音透着随意,“你回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打扰你们了。”沈妙言仍旧垂着眼帘,转身朝外面走。 “慢着。”薛宝璋下床,套上外裳,盯着她的背影,“我不便在宫中过夜,还是你来照顾天澜吧。刚刚,比起我,他似乎更喜欢你……” 意有所指的话语。 薛宝璋穿衣的动作着实快,说完这几句话,衣带就都已经系好,抬步朝木门外走去。 沈妙言望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桌角的油灯渐渐湮灭。 澄净的月光从墙体缝隙透进来,屋中倒也视物清楚。 沈妙言缓缓掩上木门,手脚冰凉地走到床榻边。 仿佛若有所感般,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可眼底却一片混沌,仿佛尚还未恢复神志。 幽静的楼阁中,沈妙言掀开锦被,看见褥子上那几点鲜红的梅花血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抿了抿唇瓣,淡淡道:“四哥,你对得起我。” 她的声音仍是软软糯糯,可语气却格外冰凉。 床上仿佛神游天外的男人闻声,偏头看她,对上那张脸时,沉寂已久暗红色瞳眸,忽然燃起炽热的火光。 他伸手,径直把她拉到怀中。 沈妙言察觉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瞳眸骤然放大,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连连尖叫出声,“你放开我!君天澜,你放开我!” 君天澜面无表情。 他的臂力大得惊人,饶是沈妙言,都无法挣脱开。 月色微澜。 少女的挣扎呼喊,渐渐被哭泣的求饶取代。 而冬夜,最是漫长不过。 翌日。 温暖的冬阳从窗外洒进来,屋中气息糜.烂,床榻上更是一片狼藉。 君天澜睁开眼,暗红色的瞳眸逐渐聚焦,脑子却有些昏昏沉沉。 他低头,怀中少女浑身都是伤。 他猛地坐起身,“妙妙?” 少女连唇瓣都是苍白的颜色,只紧闭着双眼,并不回应他的呼唤。 君天澜仔细沉思了会儿昨夜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下了床,去隔间洗了个凉水澡,想了想,又亲自烧了壶沸水,重新弄了温热的洗澡水,把床上的少女抱去洗澡。 沈妙言仍旧昏迷不醒,他把她靠在浴桶上,踏出隔间,“来人。” 几条鬼魅般的身影照旧出现在楼阁中,他扫了眼床榻,淡淡道:“清理干净。” 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立即行动,把床榻上所有的被褥、枕头等物一起抱起来,又有人捧来崭新的一套被褥,在床上铺好。 君天澜回到隔间,把沈妙言从水里捞起来,给她擦洗干净,拿了套崭新的衣裳给她换了,这才又把她送到床榻上。 他独自盘膝坐在窗边,指关节轻轻敲击着矮几,又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了晌午,床上的少女终于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他起身走到床榻边落座,正要扶她靠坐着,沈妙言瞧见他,猛地推开他的手,几乎是怒吼出声:“你走开!” 君天澜收回手,冷峻精致的面庞上噙起一抹无奈的笑容,“这是怎么了?好大的火气。” 沈妙言狠狠瞪着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昨晚做了多么恶劣的事,怎么现在还敢摆出一副这样的表情?! 君天澜自然不知道薛宝璋的事儿,只当她是身子疼,于是软声道:“昨夜是我不对,你今天好好养着。” 沈妙言眼圈通红,“你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沈妙言眼泪掉得更欢,小手抓紧了锦被,“你昨晚……与薛宝璋……” 君天澜托腮,“我与她只是对弈,后来她走了。” 第902章 我会心疼 其实昨夜的事,他真的记不大清楚了。 他说完,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于是又伸手给她把被角掖好。 沈妙言心头火起,又推了他一把,“你走开!你碰了她,我回来的时候,你们是睡在一块儿的!床上,床上还有她的……” 她面颊涨得通红,实在无法接受昨夜所看到的那一切,哭着跳下床,不顾身体的疼痛,赤脚朝木门奔去。 君天澜坐在床榻边,暗红色瞳眸冷厉得可怕。 他并不知道,他与薛宝璋…… 他闭上双眼,努力地想把昨夜的事记起来,可是没用,无论如何回忆,得到的,都只是脑海中的大片空白。 沈妙言赤脚跑出青云台,尽管今日冬阳温暖,可再如何温暖,也还是冬天。 她拎起裙裾踏过枯草,穿过一条早已废弃的游廊,游廊上朱漆剥落,地面还有积水凝结的薄冰。 她踩在薄冰上,却并不觉得有多么冷。 她缓缓蹲下去,用双臂环住自己,只无声地流泪。 过去这五年,她看过很多书,经历过许多人情世故,也懂得了无数人生的道理。卡Kа酷Ku尐裞網 可那么多道理中,却没有任何一条,教她如何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她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搅动,撕心裂肺,难受得连嚎啕大哭都做不到。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哭红的脸,双眼已然肿得像是两个核桃。 她站起身,却因为蹲了太久的缘故,双腿发麻。 她及时扶住旁边的廊柱,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透过朦胧泪眼,偏头望向廊外的日头,现在已经是午后。 肚子叽咕叫了几声,她揉了揉肚子,垂下眼帘,正抬步准备回青云台找点儿东西吃,却发现脚丫子与地面的薄冰冻在一起了。 她试着拽了拽,脚板心的皮肉被拽的生疼,仿佛要拉扯下一块皮来。 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滑落下来,她抱着廊柱,哭得极为哀切。 游廊外,白衣胜雪的贵公子负手而立,丹凤眼静静注视着那个哭声悲切的少女。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身后跟着殷禄和其他在宫变一役中立下战功的人,这些人皆都面面相觑,他们本是过来瞧瞧废太子的,如今宣王爷却在这儿驻足,莫非真如传言那般,宣王深爱这位乐阳郡主? 他们正胡思乱想间,君舒影抬步,缓缓踏进游廊。 沈妙言还在哭,却察觉脚上一暖。 她低头,君舒影不知何时过来的,手掌运着温热的内力,覆在她脚背上,热流通过脚背运转至脚板心,不过片刻功夫,那薄冰就融化成水。 君舒影站起身,把她打横抱起,丹凤眼静静凝视她的双眼,“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糟蹋你的身体。否则,我会心疼。” 沈妙言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明明昨晚才向他放话,说要和君天澜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结果今日就…… 她狠狠咬住唇瓣,难堪地闭上双眼。 仿佛不与他对视,他就发现不会发现她的难堪似的。 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就这么抱着她,朝青云台而去。 那几名官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殷禄笑着率先跟上,“走吧。” 青云台,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君舒影抱着沈妙言,用脚踹开木门,一眼看到盘膝坐在窗边的君天澜。 君天澜偏过头,看到他正抱着他的女人。 两人视线在空中略一交锋,又各自挪开。 君舒影把沈妙言放到床榻上,从柜子里找了双罗袜,慢条斯理地给她穿上。 他还记得,当初君天澜,也是当着他的面,为小妙妙穿上罗袜的。 如今局势颠倒,倒是可笑得很。 殷禄等人跨进门槛,见屋中随处扔着几个蒲团,眯了眯眼,没有了落座的心思。 殷禄笑嘻嘻道:“都道青云台贫苦,本侯瞧着废太子这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如今青云台楼阁中,摆的都是那些暗卫和沈妙言托人从宫外运进来的好东西,住着自然舒服。 殷禄说着,朝乾元宫方向拱了拱手,敛去笑意,冷声道:“皇上有旨,让废太子在青云台闭门思过,可不是让你到这儿来过好日子的!” 他说完,朝身后的两名龙卫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上前,毫不犹豫地在房中砸起东西来。 整个房间很快化作一团狼藉,沈妙言唇瓣发白,视线落在君天澜身上,却见他仍然跪坐在窗边,淡漠地在矮几上临字。 那些龙卫砸完其他东西,瞧见矮几和旁边堆积的字画,不由分说地上前,其中一人直接踹翻了那张梨花木矮几,另一人拾起字画,撕碎成废纸,扔得满屋都是。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如此。 沈妙言暗暗抓紧锦被,眼中都是犹豫和挣扎。 君舒影在她身边落座,瞟了眼床榻,很快联想起薛宝璋那日说过的事儿。 很明显,小妙妙是撞破了薛宝璋和君天澜的好事,才哭成那个样子。 被背叛的滋味儿,自然是不好受的。 于是他试探着道:“小妙妙,随本王回宣王府?” 沈妙言望向窗边的君天澜,对方面容始终保持着冷峻,暗红色的眸眼,也在看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连不相干的人都在屏息凝神,仿佛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沉默良久,微微摇首,“多谢宣王美意。” 君舒影微怔,“就算发生了这种事,你也不愿意跟我走?小妙妙,他背叛了你!” “所以呢?我也要马上背叛他,如此才算扯平吗?”沈妙言对上君舒影的目光,无奈轻笑,“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楼阁中的气氛诡异起来。 半晌后,君舒影什么都没说,起身朝木门外走去。 快要跨出门槛时,他回头望向君天澜,“四月,父皇会封本王为太子。册封大典那日,本王允准你前去观礼。”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跨了出去。 殷禄等人紧忙跟上。 等出了青云台,殷禄才试探着道:“殿下既然喜欢乐阳郡主,为何不直接把她抢回府?” 第903章 我有身孕了 如今朝中无数官员被清洗,废太子一脉的官员,几乎所剩无几。卡Kа酷Ku尐裞網 宣王在朝中形势,可谓如日中天。 而殷禄因为在宫变那役中立下大功,所以完全把自己当成宣王的左膀右臂,争着抢着为这位未来的皇帝出谋划策,献媚讨好。 君舒影脚步未歇,背着手朝前走,“你不懂她。” …… 此时青云台内,整座楼阁都散发出死沉死沉的寂静。 直到夕阳西斜,沈妙言才从床榻跳下来,弯腰开始收拾地面的狼藉。 君天澜偏头看她,瞳眸比夕阳更加血红,试着跟她解释,“我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醒来时,睡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少女一声不吭,只默默收拾屋子。 不管他是被下药还是怎么样,做了就是做了。 她没那么大度,她没法儿绕开这个心结,马上就原谅她。 君天澜见她连一眼都不肯给他,于是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夺过那些破烂物,随手丢到远处。 他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沈嘉!” 沈妙言眉心深深皱起,她拨开他的手,背转过身,抬袖擦去忍不住溢出的泪花,“这几天,咱们还是不要说话了。我,我没办法原谅你。你让我静一静……” 她说完,从柜子里抱出一床锦被,到隔间去了。 君天澜独自站在原地,夕阳把他在地面的投影拉的很长。 他垂着眼帘,修长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的黯淡。 两人连着一个月,都没有交流过。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沈妙言却仿佛根本看不到这个男人的存在,每日里只安心地读书写字,偶尔下楼练一练刀法,日子过得极为平静。 君天澜想同她把话说开,可每次他一靠近她,她就立即寒着小脸离开。 若他纠缠得烦了,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离开青云台,去宫中其他地方。 期间薛宝璋曾来送过东西,他问了她那夜的事儿,薛宝璋只红着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整个人都烦躁起来,原本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儿墨色的瞳眸,又化为更红的颜色。 已是三月下旬,很多植株破土而出,嫩绿的颜色,叫人看着十分舒服。 眼见着册封太子典礼在即,沈妙言无事可做,独自在宫中乱晃,不知不觉晃到了君怀瑾的宫殿外。 宫门口守着两名龙卫,显然她还在被软禁着。 沈妙言瞟了眼那两个黑脸龙卫,背着手往宫殿后绕。 她绕到碧水宫后方,正寻思着翻墙进去探望下君怀瑾,谁料转过墙角,却瞧见朱红的围墙旁站了个负手而立的男人。 男人身姿修长如竹,穿着一品带刀侍卫的锦袍,巴掌宽的金丝腰带,把他劲瘦的腰身勾勒出来,一张俊脸清秀脱俗。 “谢容景?” 沈妙言挑眉,悄悄靠在拐角处,没上前去。 过了会儿,围墙后有声音响起,她探出半个脑袋看去,只见君怀瑾踩着梯子爬到墙头,冲下方的谢容景挥挥手,“容景哥哥!” 谢容景仰头看她,尽管面容仍旧十分严肃,可眼底却藏着浅浅的温柔,“你别爬太高,当心摔下去了!” “没事儿,下面有红叶和绿萝扶着梯子呢!”君怀瑾声音娇俏,“容景哥哥,我要的零嘴,你给我带进来了没?” 谢容景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身形一动,悄悄攀上墙头,“给,桂花酥皮鸭。卡Kа酷Ku尐裞網整只带进来太大了,我就只留了两个鸭腿。” 他们两人并肩坐在墙头,君怀瑾一边啃鸭腿,一边笑嘻嘻说着话。 沈妙言看见她穿着淡绿的宫裙,像是风中萌芽摇曳的柳枝,弯弯的眉眼中,充满了幸福与开心。 谢容景从袖袋里取出一方雪帕,温柔地给她把唇角沾上的油污擦拭干净。 所谓患难见真情,大约便是这个意思吧? 在君怀瑾得势时,谢容景总待她淡淡。 然而在她处境危急时,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倾尽所有,努力待她好,哄她高兴。 两人细声说着什么,君怀瑾轻轻倚靠在谢容景的肩头,春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拂起来,她脸上的幸福,似要把那封冻的蓝天也给融化。 沈妙言唇角下意识地扬起微笑,不忍上前打搅他们的幸福,转身悄悄离开。 她又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守卫更加森严,她绕了大圈,却发现连给她翻墙的机会都没有。 正无奈地打算离去时,却听得有歌声从里面传出。 是袅袅娜娜的戏曲,沈妙言虽听不懂唱词是什么,却听得出唱戏人声音里的平静与淡然。 一曲唱毕,里面传出鼓掌声,程锦姑姑的声音率先传出:“娘娘唱的真好,比待字闺中时,唱得还要好!” 沈妙言挑眉,这是顾皇后唱的? 她凝神细听,果然听见顾皇后笑嗔:“你这张嘴,是越发甜了!” 里面传来笑闹声,站在朱墙外的少女也抿唇跟着笑,继而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琥珀色瞳眸里倒映出白云和飞鸟的色彩,一个月来的黯淡无光,渐渐消失无踪。 春天到了呵…… 平静的心情里染上一点点快乐,她亲自跑了一趟御膳房,用金簪子换了几道贵重的荤菜,提在食盒里,欢喜地往青云台走。 谁知刚踏到楼阁上,推开门,却瞧见薛宝璋又来了,与君天澜隔着矮几对坐,正蹙眉细声说着什么。 看见她进来,两人同时望了过来。 沈妙言小脸上的笑容,由单纯的开心,化为嘲讽,“我打扰你们了吗?我离开。” 说罢,笑容骤然消失无踪,转身就要走。 薛宝璋注视着她的背影,声音淡漠:“乐阳,我有身孕了……” 沈妙言猛地转身盯向她。 薛宝璋抬手轻轻抚摸肚子,迎着她惊诧的视线,唇角浮起浅浅的微笑,“御医说,有一个月了。” 精致的描花食盒从手中坠地,里面的汤汤水水,泼了满地。 沈妙言缓缓扶住门框,脸色惨白惨白。 良久后,她终于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恭喜你们。” 第904章 战场易破,情场难解 话音落地,两行清泪从面颊上滑落,她转身,义无反顾地跑下楼。卡Kа酷Ku尐裞網 青云台的窗户开得很大,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楼阁中,薛宝璋缓缓抚摸过肚子,偏头望向始终面无表情的君天澜,良久后,从袖袋中取出一封卷起的宣纸,展开后弯腰放到他面前。 是那封和离书,她并没有签字,更没有按手印。 “我会把他生下来,好好抚养长大。”薛宝璋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寂静中,“天澜,我是你的妻,如今,咱们也有了孩子……你瞧,咱们三个,才是家。” 碧青色的翠玉耳环在她白皙的颈间晃荡,她的唇色鲜红艳丽,周身气度雍容华贵,一如她做太子妃时的样子。 她没有等到君天澜说什么,不过她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她抬步,慢条斯理地离开了楼阁。 玉白的纤手轻轻抚摸肚子,她目视前方,唇角始终噙着浅笑,若最终的赢家是君舒影,那么她会为他诞下第一个孩子,她在他身边的地位,将是无与伦比的重要。 若君天澜日后翻盘,那么她是他的妻,而他会一直以为她肚子里的种是他的,她在他的后宫中,同样将占有无比重要的位置。 这场局,她薛宝璋必然是最大的赢家。 沈妙言离开青云台,恍恍惚惚地游荡在皇宫中,最后越走越偏,竟闯进了冷宫里。 别处宫室都已是欣欣向荣,可这里的风景,却依然枯败萧索。 她站在一处冬青丛前,抬袖想要抹去眼泪,却发现根本擦不干净。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的腰身,淡淡道:“你瘦了。” 沈妙言身子一僵,急忙抹掉眼泪,盯着他投影在自己脚边的影子,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青云台,看见你哭着从里面跑出来,就跟了过来。”君舒影缓步上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取出锦帕,轻柔地为她擦去眼泪,“薛宝璋的事,我都知道了。妙妙,你跟在他身边,陪他同甘共苦,究竟得到的是什么?” 沈妙言全然不知眼前这人才是薛宝璋怀有身孕的罪魁祸首,只当他是好意,因此退后两步,垂眸道:“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能后悔。” “你可以后悔,也可以重新选择。卡Kа酷Ku尐裞網”料峭春风吹来,君舒影的广袖与袍摆在风中翻卷飞扬,“我说过,无论何时,只要你回头,我就在原地。” “宣王好意,妙言心领。”沈妙言如今对儿女情长,竟莫名产生畏惧之情,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想再掉进另一段情中。 她绕过君舒影,红着鼻尖朝前走。 君舒影追上去,牵住她的衣袖,笑容温暖,“如今回去,你同他又有什么可说的?我请你去紫竹小苑用晚膳。” 沈妙言其实也不想回青云台,于是微微颔首,随他去了紫竹小苑。 权当疗养情伤了。 两人来到御花园里的紫竹小苑,早有宫女在二楼布置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沈妙言这一个月没吃好也没睡好,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些胃口,谁知道却忽然得知薛宝璋怀了身孕。 即便面对这一桌珍馐美味,她也无法下箸,最后还是君舒影给她夹了些红烧肉,“你爱吃这个,我特地搜罗了擅长做这个的厨子进宫,今日可算派上了用场。” 沈妙言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食之无味地咀嚼了会儿,却无心再吃另一块。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指向旁边的门,“那里面是一间绣房,床榻、梳妆台和换洗衣物等都是现成的,你晚上若不愿意回青云台,可在这里休息。” 沈妙言双眸微怔,真心向他谢过,勉强吃了小半碗米饭。 君舒影盯着她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样子,试探道:“事情已经如此,你今后,打算如何?” “没想好。”沈妙言垂下眼帘,“能不能,暂时不提这件事?” “好。”君舒影答应得干脆,又给她面前的盘子里夹了好些菜。 眼见着已是入夜,少女沐浴过后在紫竹小苑的绣房中歇下,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闭眼躺了会儿,眼泪不自觉地从睫毛间隙淌出,顺着眼角滑落进软枕中。 她不知道她如今究竟算什么,她再出现在君天澜面前,是不是在打搅他的幸福呢? 果然她当初就该听安姐姐的话,不应该与君天澜有过多接触的。 如今可好,她陷入他编织的情网里,要如何才能爬出来? 无声的眼泪越流越多,她把自己蒙进锦被里,仿佛如此就能隔绝开尘世的一切烦恼。 君舒影一袭白衣,躺在紫竹小苑的屋顶上,默默仰望夜幕上的那轮皓月。 月华似水,把他整个人笼罩在朦胧的光影中,看起来更加姿容绝世,仿佛是踏月而来的神祇。 那双细长妩媚的丹凤眼盛着浅浅月光,透出从未有过的复杂和深邃。 而青云台中,冷峻精致的男人披着件墨色外裳,正临窗而立。 他曾是楚国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国师,也曾是大周血洗宫廷却最终兵败的皇太子,然而这两重身份,却都无法帮助他,整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女人往往比战争更加棘手。 他可以酣畅淋漓地打一场战争,却无法对那些原不该存在的女人果决。 他毁了薛宝璋的清白,甚至与她有了骨肉,作为男人,他该负责的。 可明明,他心中所爱,是他的妙妙…… 他们风风雨雨走了那么多年,他如何对得起她?! 暗红色的瞳眸遍布愁绪。 战场易破,情场难解。 他真的不知道,这场情,究竟该如何了结…… 春夜萧索。 满宫灯火,独对愁眠。 翌日。 沈妙言顶着两个黑眼圈坐起来,在宫婢的伺候下梳洗更衣完,就出去用早膳了。 君舒影早已坐在圆桌旁,见她出来,笑道:“今天早上有新鲜的鱼片粥喝,快来尝尝。” 沈妙言坐过去,君舒影给她盛了一碗。 她漫不经心地接过,拿勺子搅了搅,鱼香扑面而来。 若平时闻着那是极鲜香开胃的,可今日…… 她放下粥碗,捂住唇瓣,压抑住作呕的感觉,飞快奔进绣房。 第905章 我不原谅他,但我依旧爱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白着一张小脸,从绣房走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盯着她憔悴的样子,余光又扫了眼鱼片粥,丹凤眼中顿时若有所悟。 小妙妙她…… 拢在大袖中的手悄然攥紧,他收回视线,原想倒杯茶喝,却因为手指发颤,茶水溢满出来,晶亮的茶水从桌上洒出来,一直滴落到地。 “你怎么了?” 沈妙言瞟了眼他紧张擦拭桌面的动作,慢吞吞在原位坐下,皱眉盯了眼鱼片粥,忍不住把那碗粥推远些,让宫婢去给她弄碗小米粥来。 宫婢抬眼去看君舒影,君舒影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随口道:“弄碗红豆花生粥来,配菜弄点儿酸豆子什么的。” 宫婢应声去办。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儿想吃酸的?”沈妙言好奇挑眉。 君舒影心头微怔,犹豫了下,还是老实把猜测说了出来,“我这人不喜看兵书史书,却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涉猎颇广。医书方面,也读过些皮毛。我瞧着你,怕是有了。” “有了?”沈妙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啥了?” 男人绝艳出尘的脸,浮起淡淡的难堪,“你不是跟你府中那个侍女学过医术吗?你瞧着你这症状,像是有什么了?若不确定,把把脉试试。” 沈妙言听他这么说,略一回忆,顿时瞪大眼睛。 她紧忙给自己把脉,约莫是因为紧张,半天也没把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君舒影唤来御医,这老御医已经年逾花甲,在这方面的经验最是丰富。 他眯着眼,郑重其事地给沈妙言把脉,捋着山羊胡把了整整两炷香的时间,才收了脉枕,笑逐颜开地朝君舒影拱手,“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郡主这是有喜啦!整整一个月,不多也不少!” 君舒影脸色黑了下,淡淡道:“并非本王之子。” 老御医颇为尴尬地捻了捻胡须,又急忙起身道:“微臣去开些安胎药方。” 他走之后,沈妙言仍旧仿佛坠在云里雾里,不知所措。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半晌后,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肚子,“我有身孕了?!” 是了,上个月的这天,四哥把她按在床上…… 她闭上眼,面颊微烫,心思更是十分之复杂。 昨夜想着或许她从此以往都要离他远点儿,可如今她怀了他的骨肉,难道她要让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爹爹吗? 君舒影心情糟糕到极点,他不过是随便猜了下,谁知道居然偏偏被他猜中了! 他郁闷地喝了口茶,语气颇为不善,“无名无分就怀上身孕,小妙妙,你可知在大周,这是要受千夫所指的?” 沈妙言诧异,她倒是还没想到这一层。 君舒影的目光落在她尚还平坦的肚子上,犹豫良久,轻声道:“这事儿倒也不难解决,问御医要一副药——” “君舒影!”沈妙言打断他的话,精致的黛眉深深蹙起,“你别想打宝宝的主意。就算,就算是受千夫所指,我也想把他生下来……” 她说着,两腮越发沁出绯红。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从前并不知道为人父母是何种感觉,可现在肚子里突然揣了个小家伙,她忽然就产生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感觉…… 君舒影见她面露倔强,知晓无论自己如何劝,都打不消她的决心,于是低低叹息一声,“小妙妙,他和薛宝璋并未和离,你又不可能做妾,你打算自己一个人扛起这种事儿吗?” “我可以的。”沈妙言语气坚定。 实在不行,她可以带着宝宝离开镐京城,天高海阔,哪里不能去? “路途艰辛,就算你不畏人言、不怕吃苦,可你肚子里的小崽子吃得消吗?”君舒影难得耐心,“等他长大,你打算让他一辈子都没有爹爹?” 他说的这些,沈妙言统统没有考虑过。 她双手捂在肚子上,沉吟良久,只得求助于他,“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要不,我去杀了薛宝璋?” 话音落地,她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薛宝璋死不死无所谓,可她的孩子却是无辜的。我不能这么心狠手辣……虽然吧,我的确很讨厌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君舒影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模样,心头莫名发软。 究竟是有多善良,才能容忍情敌和情敌孩子的存在? 她真的,很好。 君舒影下意识地捧住她的双手,“还有一个办法。既能不让你受千夫所指独自背负一切,又不用违背良心去害薛宝璋,更不必担心小崽子出生了没有爹。” “什么?”沈妙言好奇询问。 君舒影眉目如画,掩着山光水色与款款深情,声音更是透出极致的柔情,“嫁给我,做宣王妃。” 沈妙言陡然睁大眼睛。 君舒影向她靠近,“小妙妙,你知道的,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红润微翘的唇瓣上。 喉头滚动了下,就在他即将贴上去时,沈妙言猛地把他推开。 少女粉面通红,使劲儿摇头,“不可以!” “为何?” “他……他不是你的宝宝!”沈妙言因为突然怀孕的刺激,脑子都转不过来弯儿了,语无伦次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因为我并不喜欢你呀君舒影,就算他背叛我,可你叫我马上忘掉他,我做不到啊!” 因为泪意,她眼角绯红,像是绽开的牡丹花瓣,“我知道结束一场战斗或许很快,可是走出一段感情,需要多久呢?有的人用了一天,有的人用了一个月,有的人用了一年,有的人用了十年……可还有的人,耗费一生,都无法走出那段情……” “君舒影,我不知道我要用多长时间才能遗忘他,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现在还是爱他的。我不原谅他,但我依旧爱他……” 她说完,房中陷入寂静,只有她抽抽搭搭的细弱哭声。 君舒影沉默良久,起身把她抱到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道:“别哭了,对小崽子不好……” “宝宝不是小崽子!你才是小崽子!”沈妙言哭着捶了他一拳。 第906章 君天澜,我有宝宝了…… 君舒影给她把眼泪擦干净,无奈道:“好好好,我是小崽子,行了吧?快别哭了,对孩子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摸了摸肚子,强忍住哭泣,有点儿茫然地坐下来。 正好宫婢送红豆花生粥过来,她怕饿着肚子里的宝宝,于是紧忙抱住粥碗,很快就吃完了。 君舒影又给她盛了一碗,“慢慢吃,别噎着。” 沈妙言吃完粥,情绪缓和不少,拿帕子擦过唇角,认真道:“我要去告诉他我有宝宝了,看他如何说。” 君舒影垂眸,不置一词。 沈妙言回到青云台,跪坐在窗边临字的男人惊诧地偏头,瞧见是她,暗红色瞳眸绽出淡淡的光,“回来了?” 沈妙言低着头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挽袖给他斟了杯茶,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郑重,“你还记得,上个月的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君天澜微微颔首,“那夜,是我对不起你。” “现在说对不起什么的,都没用了。”少女抬起头,琥珀色瞳眸一片清明,“我……我有宝宝了。” 楼阁中,顿时沉寂下来。 君天澜的视线,缓缓的,一寸一寸的,从她脸上,挪到她的肚子上。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平坦的小腹。 素日里向来冷淡自持的男人,在此刻竟无比紧张起来。 他连声音,都在发颤,“有宝宝了?” “嗯……” 沈妙言轻声应着,低头望向他的手,却清晰地看见他连指尖都在颤抖,仿佛不敢触摸她的小腹。 一股异样的暖流从胸腔中淌过,她伸手按在他的大掌上,“摸一摸,没有关系的。” 君天澜的手掌贴上她的肚子,虽然感受不到里面宝宝的动静,可他的一颗心却跳得极快。 半晌后,他忽然一把将沈妙言抱起来,朝着她的脸就是一阵狂亲。 “口水!口水!”沈妙言大呼出声,满脸都是嫌弃。 君天澜压抑住把她抛上半空的冲动,对着她又是一阵猛亲,亲够了,才把她紧紧抱到怀中,“妙妙……” “做什么呀?” “谢谢。” 他声音郑重,仿佛等待这个生命,已经等待了多年。 沈妙言哑然。 四哥已经二十五岁了,那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在这个年纪,不说正室,侧室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想要一个宝宝,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只是…… 琥珀色瞳眸很快黯淡下来,她推开君天澜,后退几步,轻声道:“薛宝璋也有四哥的孩子了,双喜临门,四哥的确应当高兴。” “那不一样。”君天澜凝视着她的面容,“你知道的,那不一样。”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只低头不语。 君天澜上前,牵着她走到床榻边坐下,温柔地把她抱在怀中,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因为是你,所以不一样。薛宝璋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沈妙言倚靠在他的胸膛上,男人的心跳沉稳有力,叫人很有安全感。 她蹙了蹙眉尖,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的几天,君天澜好像格外的忙碌。 沈妙言不清楚他在忙什么,只是每次从外面散步回来,都看见楼阁上有几名黑衣人,君天澜正同那些人秘密交谈着什么。 而每次她一回来,他就会抬手示意那些人离开。 许是因为肚子里揣了个娃娃的缘故,君天澜这些天待她格外好,事事殷勤,连她沐浴用的热水,都是他亲自烧的。 她坐在浴桶里,隔间点着灯火,她看见他负手立在屏风外,仿佛很紧张地在守着她。 她用帕子轻轻擦拭手臂,淡淡道:“你不必这样守着我。” “我愿意守着你。”男人声音低沉。 沈妙言抬眸望着屏风外的影子,咬了咬唇瓣,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几****虽待她极好,可有些事,其实很难弥补。 薛宝璋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们中间,就算有一天拔出来,可扎出的洞,却仍然真实存在。 谁也忽视不了。 烛火幽幽,沈妙言洗着洗着,抬头望向屏风后那个松柏般挺拔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摸了摸尚还平坦的肚子,水汽缭绕中,一颗颗晶莹的眼泪,无声的从通红的眼圈中涌出来。 若没有薛宝璋,此时他们三个,一定会很幸福…… 沈妙言怀了身孕的风声,被君舒影和君天澜同时瞒了下来。 许是因为心情不好,连带着她的胃口都跟着不好。 君天澜实在无法,想尽办法给她弄来各种酸辣的食物,君舒影更是带着各种美食,一日三趟地往青云台跑,两人仿佛暂时休战般,只围着她一个人打转。 沈妙言坐在左边,感受着左右两道灼热的视线,实在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勉强吃了一盘超级辣的麻婆豆腐。 “我昨晚翻了翻书,有道是酸儿辣女,想来小妙妙这胎一定是个女孩儿。”君舒影单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沈妙言。 关切的模样,仿佛沈妙言怀的是他的种。 然而沈妙言很不给面子地往盘子里夹了许多酸溜溜的醋溜白菜,厨子有刻意烧得酸,她吃着吃着胃口大开,就着一盘醋溜白菜,连吃了两碗米饭。 君天澜唇角微翘,他倒是希望妙妙能怀上个野小子,等野小子长大,他们父子俩就可以一起保护她。 沈妙言在两人欣慰的目光中吃饱,摸了摸肚子,淡淡道:“我下去散步,你们别跟着我。” 说罢,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两个大男人坐在饭桌边,在诡异的寂静中各自用膳。 而沈妙言不知不觉走到御花园,四月初的天,花园中各种春花繁艳,美不胜收。 晚霞如血,御花园中的灯,已经渐渐点了起来。 沈妙言找了座八角凉亭坐下,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夕阳沉下。 等夜色笼罩了四野,远处的天幕上,却有巨大的烟花绽放。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从芍药花丛后绕出来,负手凝望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她仰着脸,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出璀璨的烟火,明明绚烂至极,可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寂寥至极的。 他缓缓走上前,“烟花不好看吗?” 第907章 计出青云台(上) “好看……”沈妙言仍旧仰望那些七彩烟花在夜幕上炸开,“只是,太短暂。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站在她身侧,同她一头观看那些烟花,唇角漾起轻笑,“人一生犹如白驹过隙,在自然造化面前,同样短暂如同烟花。可烟花尚且努力绽放出自己的美,小妙妙,你又为什么要这般消沉呢?” 沈妙言收回视线,默默不语。 君舒影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的手很温暖。 沈妙言轻轻把脑袋靠在他劲瘦的腰身上,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舒影哥哥,这寒夜,太凉了啊……” 若有若无的叹息,在寂寥的夜色中,逐渐弥散开。 君舒影轻轻抚摸她的发顶,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满是惆怅和犹豫。 若他说出薛宝璋肚子里的种是他的,小妙妙一定会重新开心起来。 可是…… 可是,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和君天澜幸福吗? 他不是圣人,他做不到! 暗芒从眼底一闪而过。 他喜欢她,哪怕不要这江山,他都想得到她! …… 四月初,太子册封大典在即。 这日,天还未亮皇宫中就热闹起来。 尽管君舒影再三要求沈妙言前去观礼,可沈妙言此时哪有心情去看那什么册封大典。 她记得当初君天澜被封太子时,皇上不过是随便派了个太监去王府宣个旨就了事了,这君舒影被封太子,却竟然弄得这般隆重,偏心也偏得太过了些。 她躺在隔间的小床上,正腹诽着,却闻得外面起了动静。 她起身,披上外裳打开隔间的门,看见君天澜已经开始梳洗更衣。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君天澜转身看她,一边系上腰带,一边淡淡道:“观礼。” “你观礼?观哪门子礼?”沈妙言挑眉,“当时君舒影不过是想奚落你,你若真去,等下大典上,肯定还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笑话!” 淡色的薄唇扬起性感的弧度,君天澜笑道:“妙妙在关心我?” “呸,我才不会关心你!”沈妙言面颊微烫,“砰”一声关上木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在床榻上坐下,正气得不行,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她走过去,打开一条门缝,穿戴整齐的君天澜站在门口,淡淡道:“等下观礼,你就不要去了,安心待在青云台。” “你能去,我为何不能去?”沈妙言不悦。 君天澜面容冷峻,“总之,你不要出去。” 他眼中满是认真,沈妙言隐隐觉得可能等会儿的大典会发生什么,于是勉强点头,“那我睡回笼觉了。” 君天澜似乎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沈妙言毫不犹豫地重重关上门。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中,唇角扯出淡淡的弧度,转身朝外面走去。 沈妙言有心想睡回笼觉,可她即便身处偏僻的青云台,也仍然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歌舞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拿枕头蒙住耳朵,实在是睡不着,干脆起床梳洗更衣,偷偷摸摸往锦绣大殿走。 今天观礼的人多,她躲在人群中,君天澜发现不了她的。 这么自我安慰着,她一路走到了锦绣大殿附近。 锦绣大殿下方是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台阶外是宽阔的广场。 此刻广场上人声鼎沸,镐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已携带家眷到场,阵仗之隆重,堪比登基大典。 沈妙言躲在广场两侧的石狮子后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在人群中找了好久,才找到君天澜的身影。 他站在君无极身边,似是有大臣过来奚落他,君无极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把他护在身后,亲自上阵同那位大臣争执起来。 君无极吵架的功夫还是相当厉害的,没过一会儿,那大臣甘拜下风,涨红了脸,甩袖走开。 其余宣王派系的官员见状,纷纷自觉地站在自己位置上,不敢再对君天澜指手画脚。 君无极拍了拍君天澜的肩膀,俨然一副哥俩好的阵仗。 这边正热闹着,那厢礼炮声起,有太监高昂尖锐的声音回荡过来,册封典礼正式开始。 沈妙言望向锦绣大殿屋檐下,顾皇后并未到场,坐在君烈身边的女人乃是雍容妩媚的萧贵妃。 宝蓝色绣金莲锦毯尽头,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目不斜视,缓步而来。 几乎所有人都敬畏地投之以崇敬目光,原本熙熙攘攘的大殿广场,顿时落针可闻。 君舒影姿容绝世,踏在锦毯上的模样,仿佛是踏月而来,格外高贵典雅。 路过石狮子像时,他的视线微微一动,朝藏在狮子背后的少女扫了眼,唇角泛起温柔的笑,又很快收回视线,走到台阶下。 沈妙言是第一次看册封太子的典礼,整个典礼冗长繁多,衣裳冠式等加了一道又一道,礼部和司天台的官员,把所有细节都做到了极致,一板一眼,了无生趣。 众人皆都屏息凝神地观礼,这礼虽无趣,可人却好看。 君舒影此时穿着明黄色绣五团祥龙纹锦袍,露出内衬雪白的领口,玉带束腰,犀簪束发,脚踩九星邀月皂靴,比刚刚的绝艳出尘的姿容,更多了几分威严。 沈妙言暗暗撇嘴,果然人靠衣装,这话没错。 司马辰身着道袍,作为司天台判官,甩了甩拂尘,正要高喊“礼成”,忽有阵阵破风声响起。 只见官员的家眷中,出现了无数蒙面者,手持凶刃,运着轻功,不管不顾地朝君舒影和君烈涌去。 他们人数多达百人,出现的又很突然,禁卫军和龙卫一时措手不及,竟叫他们都涌到了太子和皇帝跟前。 众人尖叫出声,胆小的贵女们乱作一团,惊恐地到处乱窜。 君舒影眼眸一眯,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佩剑,谁知还未动手,一道墨色残影凌空而来。 所有官吏都张大嘴巴,惊诧地看着废太子凌空跃起,一掌劈死几个刺客,墨色广袖与袍摆在料峭春风中飞扬抖动,一双暗红色丹凤眼透着杀气,简直是气势如虹! 他这一动手的功夫,禁卫军和龙卫纷纷回过神,急忙提起兵器,冲过去护驾。 君烈高喊着“留活口”,君天澜一脚将其中一名蒙面刺客从空中踩落到底,刚伸手揭下刺客的面罩,谁知那刺客忽然七窍流血,死了。 第908章 计出青云台(下) 这些刺客没能取君烈和君舒影的性命,却反而收割了不少在场官员及家眷的命,一时间整座广场哀鸿遍野,血流横飞。 好在禁卫军和龙卫及时制服所有人,然而活着的刺客皆都不约而同地咬破唇齿间藏着的毒囊,直接七窍流血而亡。 最后一个刺客亚眦欲裂,高喊道:“皇帝无道,弑父杀兄!厉王得天命,与天下共讨之!” 他喊完,也同样七窍流血而亡。 整个广场安静得可怕。 众人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些刺客,不消多想,这些死士,肯定是厉王君千弑派来的。 沈妙言抿抿小嘴,目光落在君天澜身上,他负手站在春阳下,面容冷峻,身姿笔挺,宛如悬崖峭壁上不会弯折的松柏。 琥珀色瞳眸越发沉寂,她想起早上的时候,他叫她不要去锦绣大殿观礼。 想来,他早就知道会有刺客吧? 或者不如说,这些刺客,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目的显而易见,乃是为了戴罪立功,计出青云台。 风声鹤唳的诡异寂静中,忽有马蹄声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士兵骑在马上,不顾一切地奔过来。 那士兵背后插着旗子,衣裳凌乱肮脏,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士兵在广场上翻身下马,哭着朝君烈跪倒,“皇上,虞州和明州失守了!那燕虚大师用兵如神,特地设计引诱我军出城,萧大元帅不顾顾副元帅的劝阻,带着十万兵马去围剿燕虚大师,岂料中了对方的埋伏,全军……覆没!” 他哭着以头磕地,最后哭着哭着,竟因为千里跋涉而来的疲惫,直接晕厥过去。 广场上越发安静,只有春风拂过的声音,和天空上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虞州和明州都是洛阳通往镐京的重要关卡,易守难攻,却居然都被厉王拿下! 众人消化着这个消息,皆都面色苍白。 片刻后,君天澜忽然转向满脸愤怒地君烈,撩起前裾跪下,拱手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君烈冷冷看了他一眼,“说!” “宫变一事,乃是儿臣不孝。儿臣听闻奸人挑唆,说父皇意欲杀掉儿臣,令五弟取而代之,因此一时心急,才发动宫变。此次虞州明州失守,朝廷缺少将才,儿臣在楚国时,曾领兵作战对付南蛮,在战场上颇有经验。因此,儿臣恳求父皇,让儿臣领兵出战,保我大周万寿无疆!”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丞相薛慎低着头出列,在他身边跪下,拱手道:“启禀皇上,太子悔过之意甚重,求皇上允准太子所求。” 户部尚书韩悯也同样出列,跪在旁边。 君烈把玩着碧玺手串,冷笑出声,“让你带兵出战?!怕对战洛阳是假,从朕手里哄走兵权,才是真的吧?” “儿臣不敢。”君天澜眼帘低垂,“不瞒父皇,贱内宝璋已怀有身孕,若皇上不放心,可令她入宫作为人质。” 他话音落地,满场都响起倒吸气声。 都道废太子与前太子妃关系不好,可人家薛宝璋,分明就怀了废太子的骨肉,哪里是关系不好了? 君烈同样挑眉,他这段时日忙于舒儿的册封大典,对君天澜这边并未过多关心,倒是不知薛宝璋竟然怀了龙嗣…… 君家出情种,也出疯子。 算起来,他的几个儿子,最大的二子君无极,府中侧妃侍妾无数,却仍是没有子嗣。 舒儿和那个混账君千弑更别提了,整日不知在忙活什么,对女人兴趣乏乏,莫说子嗣,一个正妃跟野男人跑了,一个连正妃的影儿都还没有。 如今君天澜这边,倒是他第一个孙儿…… 饶是再如何憎恶君天澜,因为孙子的缘故,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不少,却仍然不放心,“你连逼宫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都能做出来,让朕如何相信,你会在乎薛宝璋?” 君天澜面色不动如山,“母后和怀瑾都还在宫中。如果她们都不够……” 他的目光落在石狮子上,“再加上乐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躲在石狮子后面的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 无数目光落在石狮子上,沈妙言脸色惨白地走出来,下意识地朝君烈行了个礼,“给皇上请安……” 君烈朝百官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御医出列,过来为沈妙言把脉。 很快,那御医朝君烈拱手,“回禀皇上,郡主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子。” 人群之中,薛宝璋面色陡然变得雪白雪白。 她涂着鲜红丹蔻的手覆在肚子上,眼神复杂地盯着沈妙言,这个女人,竟然怀了君天澜的子嗣…… 怎么会这么巧?! 百官及家眷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君烈深深呼吸,君天澜对沈妙言的感情,他还是清楚的。 若用沈妙言做人质,倒是比用薛宝璋做人质管用。 思及此,他脸色难看,冷冷道:“朕允你领兵作战。不过,你须得立下军令状,若兵败,哪怕仅仅只是败了一场,朕也会立即召你回京,杀无赦。” “儿臣遵命!” 君天澜面无表情。 君烈闭上眼,心中的郁气一重盖过一重。 顾娴的儿子实在可恶,明明都被幽禁青云台,却还有办法出来…… 不过好歹,自己多了两个孙儿。 君家开枝散叶有望。 册封大典草草结束,君天澜站起身,踏上那九九八十一级台阶,朝锦绣大殿里走,他要跟皇帝和其他将领拟定作战计划。 有宫人们过来清理广场,不过片刻功夫,整座汉白玉广场重新变得光亮整洁,一尘不染。 沈妙言扶着石狮子,眼圈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身着墨袍的男人终于出来了。 君天澜看见她眼圈通红的模样,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把你留下来当人质,生气了?” 沈妙言打开他的手,小脸上难掩怒意,“早知道你会如此利用我,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怀有身孕之事!” 男人失笑,牵住她的小手,软声道:“我都是为你好。你以为我为何要把你留在镐京?如今他是太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保你。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在前线好好对付君千弑。” 他俯身到她耳畔,压低声音:“只有立下军功手掌兵权,我才能东山再起,才能护你周全。” 第909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妙言知晓他做出的每一个抉择,都有他的道理。 然而他有道理是一回事儿,她不接受,是另一回事儿。 于是她转身,面无表情地朝紫竹小苑走。 君舒影说了,那里的房间她可以随便使用,若和君天澜闹脾气,青云台不方便回,她总得有个去处不是? 这礼物着实比其他礼物好得多,所以她很欣然地接受了。 君天澜望了眼她要去的方向,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长腿一迈,握住她的手腕,“他已经答应让我回太子府,跟我回去。” “我不走!”沈妙言甩开他的手,语气中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我是人质,待在宫里才对,去太子府做什么?更何况你如今也不是太子,那座王府,称哪门子的太子府?!” 沈妙言有个毛病,只要一急,就会忍不住说伤人的话,像个扎人的刺猬。 君天澜并不恼,“这个时候,你还在计较什么?我后日就要启程,便是陪我,你也该与我一道回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鼓起腮帮子,倒是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要走。 见她不说话,君天澜拉着她,朝宫门方向走去。 锦绣大殿的屋檐下,君舒影身着太子服制,静静目送沈妙言离开。 张祁云坐在一张圈椅上,身着淡青色麻纱袍子,下巴蓄着把不符合年龄的山羊胡,正抱着把天机琴,有一下没一下的调弄琴弦。 一声刺耳的音律响起,君舒影蹙眉看向他。 张祁云抬眸,漆黑的眼眸迎上那双不满的丹凤眼,他轻笑,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弄起琴弦,“你猜,那些死士,究竟是不是厉王的人?” 君舒影不语,视线重又落到远去的沈妙言背影上。 流水般的琴音回荡在整座汉白玉广场上,张祁云半垂着眼帘,姿态极为闲适优雅,“殿下心中有答案,却为了想得到与乐阳郡主独处的机会,而故意放君天澜出青云台,甚至让他获得带兵东征的机会……好一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太子殿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把他话语中的嘲讽听得明明白白,淡淡道:“张祁云,孤是太子,你是谋臣。有些事,莫要逾矩。” 张祁云轻笑了声,“自打君天澜回到镐京,殿下就屡屡出错。唯一正确的事,还是在我的建议下,夺得秦熙手中那二十万兵权,娶北狄皇女为侧妃,派萧城烨北上守住北狄王庭……殿下,你若再沉迷儿女之情,恐怕要不了多久,你真的会走上我为你留的那条后路。” “够了!”君舒影蹙眉,拂袖进了锦绣大殿。 张祁云仍旧拨弄着琴弦,目光落在君天澜逐渐化成黑点的背影上,琴音中隐隐传出刀剑争鸣,杀伐声起。 宫外早有一辆青皮马车等着,驾车的人是夜凛,他如今也是皇城的通缉犯了,只得戴上斗笠,勉强遮一遮容貌。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上了马车,马车徐徐朝王府驶去。 他执了沈妙言的手,细细同她叮嘱:“我走之后,君烈势必会派龙卫盯着你的一言一行,绝不会让你离开他的视线。你肚子里怀有皇嗣,是他的孙子,他不会舍得对你下手。所以,直到你临盆前,你在镐京城中都是安全的。” “皇上不是讨厌你吗?又怎会喜欢我们的宝宝……”沈妙言不解。 君天澜眯了眯凤眸,“大周皇族比起魏国皇室与赵国皇室,子孙后代相当凋敝。所以,他绝不会厌恶咱们的宝宝。他厌恶我,是因为……” 他想起后来夜凉调查到的一切,忽然垂下眼帘,没再往下说。 “因为什么?”沈妙言好奇。 君天澜抬手,轻轻抚摸她白嫩柔软的面颊,眸中极为平静,“因为,我很肮脏。” “肮……脏?” “是,肮脏。”男人低垂着眼帘,注视身边少女那双纯净的眼,带着指腹的手指按在她的唇角上,“母后之所以能怀上我,乃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他说的很囫囵,可沈妙言却瞬间领会他的意思。 大约,顾皇后是下了药,才爬上君烈的床的。 君天澜唇角扬起一抹苦笑,“当时他还是皇子,母后若不能怀上子嗣,在王府中地位将岌岌可危。后来果不其然,她刚怀上我们,萧贵妃就进门了。” “原来是这样……”沈妙言惊叹,旋即又很快捕捉到一个点,“你们?你和怀瑾吗?” 君天澜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淡淡道:“我和兄长。母后怀上的,是孪生子。” “孪生子!”沈妙言再度惊叹,很快意识到,二皇子君无极和四哥之间,的确空出了一个位置,“那……你的兄长呢?” “当年五王之乱,整个镐京城都乱成一团。父子相争,兄弟倾轧。母后亲眼看见父皇的长子被其他王爷毒死,她回府之后,当机立断,让人送我和兄长离开大周避难。只是,兄长在流亡途中,还是被其他王爷派出的刺客所杀。” “原来是这样!”沈妙言略有些感喟,“皇族之争,还真是可怕。大家一团和气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争那个位置?当皇帝也没有什么好的,日理万机累死累活,哪有做个闲散王爷来得快活?” 她的声音透着娇气,全然一副懒懒的态度。 君天澜的声音却郑重了几分,“有时候,不是你想不争,就能不争的。有没有叛变之心,你说了不算,别人只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更何况诸位皇子背后的家族,也容不得他们不争。” 沈妙言又是一阵唏嘘。 两人说着这些宫闺秘辛,很快回到王府前。 君天澜扶着沈妙言小心翼翼下了马车,少女抬头,却见“太子府”匾额早已被人摘掉,只挂了“共月府邸”这块普通匾额。 “共月府邸……可是有什么典故?”沈妙言好奇。 君天澜俯身凑到她耳畔,“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性感,沈妙言身子一酥,急忙朝前走了两步,红着脸道:“还磨磨蹭蹭干什么,我要回东流院休息了!” 君天澜负手轻笑,抬步踏上台阶。 第910章 她也要玩阴的 从宫中出来到现在,两人的关系仿佛有所缓和。 谁知刚回到东流院门口,一名脸生的丫鬟匆匆过来,朝君天澜行了个屈膝礼,“爷,夫人她肚子疼,请您过去瞧瞧。” 君天澜被废为庶人,薛宝璋自然也由太子妃变成了夫人。 君天澜冷冷盯了眼那丫鬟,余光扫向沈妙言,果然见她刚刚红润起来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语气不善,“肚子疼,该请大夫。去吧。” 那小丫鬟肩负使命而来,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争辩道:“大夫已经去了,可夫人说她想见见您,大夫也有些话,要对您叮嘱呢!” 君天澜还未说话,旁边沈妙言先道:“你去吧,总不能叫人家一直等着。” 说罢,转身回了东流院。 小丫鬟心中窃喜,谁知君天澜竟一个转身,也跟着进去了。 她一急就要跟上,守在门外的夜寒潇洒地抬手,“主院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那小丫鬟狠狠瞪了眼他,只得皱着眉头回去给薛宝璋复命。 薛宝璋在听到君烈免了君天澜被禁足青云台后,就心知他肯定要回来,于是一从宫中出来,就直接回了荣安院。 她身着宽松的长裙,慵懒地倚在窗边贵妃榻上,听完小丫鬟添油加醋的禀报,淡漠地笑了笑。 那小丫鬟满脸不解,“夫人,公子不肯来探望您,您为何还笑呀?” “去去去,就你话多!出去斟茶!”碧儿怕她惹薛宝璋烦,直接把她打发出去了。 薛宝璋眼睫低垂,把玩着涂了鲜红丹蔻的长长指甲,声音淡淡:“碧儿,你可能看出,我为何发笑?” 碧儿是个大嘴巴,口风不牢,可揣摩主子心意这点儿本事,却还是练到家了,笑嘻嘻道:“夫人故意让那小丫鬟当着沈妙言的面说那种话,乃是为了给沈妙言找不痛快。她那样倔强刚烈的性子,怕是最受不得这种事儿。” 薛宝璋唇角微翘,明眸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彩。 而东流院中,君天澜追到隔间,却看到沈妙言趴在床上哭。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他无奈,坐到床榻边,想把她抱起来,却被她推开,“薛宝璋的事,我会解决。卡Kа酷Ku尐裞網” “你解决什么?你什么都解决不了!”沈妙言跳起来,恼火地把枕头扔到他脸上,“你走,你走开!不许你待在我房间!” 君天澜被她连推带搡地弄出隔间,站在珠帘外,好一阵无可奈何。 他站了会儿,拂衣进来通报,说是顾二公子求见。 他又望了眼珠帘后的少女,轻声道:“我去与钦原拟定这次东征的计划,你乖乖的,晚上等我回来用膳。” 趴在床上的少女并不理睬他。 他又看了她片刻,才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沈妙言从床上爬起来,动作迅速地收拾了一个包裹,还挑了几件武器装进去。 然而收拾好,却想起自己似乎被他当做人质留在了镐京…… 她身边,一定藏着很多暗暗盯梢的龙卫吧? 单枪匹马,跑是跑不掉的了…… 她吁出一口气,百无聊赖地盘膝坐在了床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托腮沉思,很快脑袋就转过弯儿。 薛宝璋是什么人,那么聪明一女人,会无缘无故派个小丫鬟过来请君天澜去荣安院探望她?以她的聪慧,早该料到四哥是不会去的。 她故意派丫鬟过来,很明显是想要激怒她、膈应她。 薛宝璋很了解她的性子,她知道一旦她生气,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四哥。 到时候,她只消坐享渔翁之利就好。 “好你个薛宝璋,差点儿被你骗了!” 沈妙言咬牙,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正抬脚打算去荣安院,却又忽然顿住。 她现在去那边大闹一场,反而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说她善妒、容不下薛宝璋之类的话。 人家跟她玩阴的,她不能跟人家来阳的啊…… 少女一番思索,想了个好主意,冷笑几声后,仔细去翻她的衣柜了。 而前院书房,顾钦原和李斯年都在。 君天澜盯着桌上的舆图,淡淡道:“这次他只给了我两万人马,加上萧战和灵均那边剩下的残兵,加起来也不过四万。而洛阳,有十五万雄兵。” 顾钦原和李斯年俱都盯着舆图上虞州和明州两个城池。 半晌后,顾钦原道:“如今大哥退守凛州,正好和明州相对。凛州四周有高山河流,比那两个城池更加易守难攻。咱们后日出发,行军速度若是快些,大半个月就能赶到支援。但我,不建议这么做。” 君天澜和李斯年都望向他。 顾钦原呷了口茶,笑道:“当初表兄南下治理水患,提拔了一名治理洪水的天才,名为梁羽……哦,也就是当初在江城芦苇丛里苦等穆娉婷的那个傻子,白鹭。表兄对他可有印象?” 君天澜微微颔首。 顾钦原拿过一把戒尺,指向舆图上的一条弯曲的细线,“他把整条永津河都治理了一遍,以前从镐京到洛阳的水路,虽被泥沙堵塞,可如今却已经疏通,可行大船。在臣弟和李老先生带兵赶赴凛州城时,表兄不妨弄几条大船,带上五千精锐,沿水路直接包抄洛阳城。” 李斯年抚须,“此计高明!只是,须得先派人弄清楚,洛阳城里留驻了多少兵马。” 顾钦原点头,“是要及时探明。” 两人一齐望向君天澜,君天澜盯着那副舆图,半晌后,拍板决定,按照这个计策行军。 三人一起敲定了诸多细节,这才各自散去。 君天澜回到东流院,拂衣跟上来,细声问道:“主子,是在花厅摆膳,还是就在寝屋?” 君天澜扫了眼珠帘,在寝屋的圆桌旁落座,“就在这儿。” “是。” 沈妙言从隔间里蹭出来,语气比下午时要缓和不少,“你们商量好作战计划了?” “嗯。”君天澜拉过她的手,把她拉到身旁凳子上坐下,温热的大掌轻轻覆到她的肚子上。 “听说燕虚用兵如神,你打算如何对付他?”沈妙言好奇。 君天澜薄唇微勾,“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第911章 装神弄鬼吓唬她 “呸!”沈妙言一把推开他的大掌,没给他好脸色瞧,“不给你摸了!” “我的宝宝,为什么我不能摸?”君天澜邪气挑眉,一手箍着她的腰,另一手就要再去摸。 沈妙言想着他后日就要离京,战场险恶,万一出了什么变故…… 思及此,琥珀色瞳眸里多了几分温柔,她没再把他的手推开。 两人用过晚膳,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君天澜身上伤口刚刚痊愈,让拂衣收拾了一套衣物,带去华容池泡温泉了。 华容池中放了不少药材,多泡泡,对身体恢复大有裨益。 沈妙言换上下午从衣柜里搜罗出的裙子,那裙子样式宽松简单,颜色是纯白色的,她套上去,又把满头青丝放下来垂在腰间。 梳妆台上有现成的胭脂水粉,她把小脸抹得苍白,又随手点了些红胭脂在唇上,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可怖的一张“鬼脸”,转身踏出隔间。 她掠上东流院的屋顶,这副装扮,把坐在上面巡视四周状况的夜凉骇了一跳。 沈妙言撩了把秀发,朝夜凉“嗷呜”一声伸出两只爪子,咧开红艳艳的嘴,“可怕吧?” 她有刻意把红胭脂从嘴角往耳根勾画,这么咧嘴的模样,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女怪物。 夜凉抱着剑,凉飕飕道:“郡主要去吓唬人也该等到深夜。这个时辰灯火通明,府中人都还未睡,郡主想吓唬谁呢?” 沈妙言一想,认为他说的甚是有理,于是同他一道坐在屋顶上,随口闲扯开来,什么你几岁开始跟着君天澜啦、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啦、没有的话她可以给他介绍一个啦等等,各种婆婆妈妈的问题,问得夜凉直皱眉头。 沈妙言惊觉自己今夜话多,连忙掩住小嘴,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怎的自己怀了身孕,连性子都开始转变了呢…… 不过听御医说,怀了身孕之后,对食物的口味会产生变化,相应的,性子也可能会有变化。 这么说来,她这是正常现象。 她放了心,又与夜凉随口扯了半个时辰,见府中灯火大片大片黯淡下来,这才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我该行动了。” 她身姿轻盈,掠过屋顶,一路朝荣安院方向去。 此时荣安院华丽的朱楼里,薛宝璋睡在梨花木镂山水大床上,柔软的帐幔低垂着,沈妙言从屋檐倒挂下来,小心翼翼推开木窗。 桌角点着一盏灯笼,整个闺房的光线非常柔软。 也是老天爷在帮她,寂静的春夜里,忽然起了一阵冷风。 薛宝璋本就处在浅睡状态,她睁开眼,望向窗户,陡然瞧见窗外倒挂着个脑袋。 那女人一头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舞,血盆大口咧开,也不知是在微笑还是在做什么,两只手还试图朝屋子里伸来。 她尖叫一声,烛火适时熄灭,整个闺房陷入黑暗,唯有窗边月光洒落进来,那个女鬼的身影越发清晰。 薛宝璋从小饱读诗书,是不相信世上存在鬼魂的。 可沈妙言的造型,却着实骇人…… 薛宝璋早没了平日里的端庄镇定,花容失色地叠声尖叫,睡在隔壁的几名侍女急忙衣衫不整地奔过来,手中还擎着好几只灯笼。卡Kа酷Ku尐裞網 “夫人!夫人!”丫鬟们匆匆奔过来,左右护住薛宝璋,“怎么了夫人?!” “有鬼!”薛宝璋胆子稍稍大些,偏头望向窗户,只见窗户洞开,清风朗月,哪有半个人影。 众丫鬟面面相觑。 然而无论刚刚是错觉还是真的瞧见了,薛宝璋这夜到底是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了,让碧儿等人拿来铺盖,都睡在她房中。 共月府邸中,若此时有人仰头看一看上空,就能瞧见一个女鬼模样的少女,掠过重重屋檐,正朝东流院飞快掠去。 夜凉还守在屋顶上,瞧见她回来,正要开口问一问结果怎样,却见她捂着肚子在屋顶上打滚。 他心头一惊,以为她胎像受损,正要带她下去,却瞧见沈妙言分明是捂着肚子大笑! “乐死我了!你没瞧见薛宝璋受惊的那个模样,哈哈哈,她向来以稳重端庄自居,从没露出过那种神色,太好玩儿了!” 她自顾乐着,夜凉在旁边松了口气,“郡主,属下多嘴,您怀着身孕,就不要到处折腾了。” “你这话我就不喜欢听了,”沈妙言坐起来,摸了摸肚子,满脸认真,“有身子的人,就是要多运动,将来宝宝才能健康。” 夜凉撇嘴,他一个汉子,当然不知道这种细节。 沈妙言笑够了,翻身一个跟头朝庭院而去。 她堪堪落地,身着墨色宽松大袖外裳的冷峻男人正好迎面而来。 “四哥……”戏弄了薛宝璋,她心情不错,因此还挺愿意唤他一声。 君天澜走过来,见她这副妆容,不禁蹙了蹙眉尖,“你这脸……” 少女浑然不在意,冲他挥挥手,转身踏进寝屋去洗,“我刚刚扮鬼玩,是不是很像呀?” 君天澜嘴角微抽,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的还这般幼稚…… 他叹息一声,跟进去碎碎念,“我后日就要离京,你在镐京城,切不可乱来,更不要出去招惹事端。若有麻烦找上门,你解决不了,可让君舒影帮忙。记清楚了?” “哦。” 沈妙言钻进隔间,在水盆边拿毛巾搓脸,回答得漫不经心。 君天澜跟进来,“这段时间,我让清觉每日都来府中给你把脉。你要乖乖听他的话,好好安胎,切莫再同今夜一般,装神弄鬼吓唬人。若是觉得府中无趣,可邀请谢陶与你安姐姐来府中小坐,但你却不可随意出府,你——” “四哥,”沈妙言擦干净脸上的妆容,回过头瞅他,“你在外人眼中,总是冷峻少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男人挑眉。 “因为你所有唠叨的话,都对我一个人说了。”沈妙言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说的我都知道!” 君天澜见自己被人嫌弃,薄唇微抿,只得闭嘴。 眼见着到了出征这日,天还是黑的,沈妙言就察觉到背后抱着他的男人醒了。 第912章 看她看过的风景 这一夜她其实睡得并不好,尽管不愿意承认,可心里确实是在担心君天澜。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轻手轻脚地起床梳洗更衣,临别前,忍不住回到床榻边,借着微弱的灯火,细细凝视他家小丫头的睡颜。 沈妙言只觉他的目光无比灼热,这么盯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睫毛微颤,就要坚持不住假睡时,男人忽然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个吻很轻,像是生怕打搅她睡觉。 君天澜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声音放得极轻柔,“和宝宝一起,乖乖等我回来。” 他说罢,又凝视了她一会儿,才终于转身离开。 沈妙言背对着隔间的门,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瞳眸不知何时蓄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抬袖擦眼眼角的液体,坐起身,站到窗前,借着窗外黎明的微光,巴巴儿地看他远去。 君天澜走后,共月府邸的日子于沈妙言而言,简直是无聊到极致。 好在那些暗中监视她的龙卫并不怎么限制她的自由,她约了谢陶去逛街,又常常去探望安似雪,说些姑娘家的私房话。 没过三五天,这种日子很快又让她觉得无趣,她总觉心中缺了一块儿,她知道那是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君天澜。 君天澜走后第七天,她觉得她就像是朵快要枯败的花儿,了无生趣。 她趴在床上,咬着一束头发,沉吟了小半夜,终于下定决心,去前线找人。 做了这个决定后,她只觉浑身舒畅,盘膝坐起,支颐沉思片刻,想出个她觉得相当完美的计划,于是立即翻身下床,匆匆收拾了个塞满金银细软的小包裹,把那包裹抱在怀中,这才上床安寝。 翌日,宣王府。 如今君舒影得封太子,这宣王府的匾额,早改换成了太子府。 君舒影歪坐在蓬莱阁二楼窗户上,嘴里叼着一颗糖,正无聊地朝湖面张望。 这是小妙妙曾经最喜欢坐的地方,他坐在这里,看她看过的风景,仿佛如此就能靠她更近一点。 他身后的圆桌上,几位宣王府的幕僚正愁眉苦脸地为他处理奏章。 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章原是君烈布置给君舒影的任务,可他实在不感兴趣,因此全都扔给幕僚解决,自个儿坐在窗台上看风景。 他正感慨着众生皆苦就连他堂堂大周太子都不例外时,有侍女急匆匆进来禀报:“太子殿下,乐阳郡主给您下帖子了!” 君舒影眼睛一亮,招手示意那侍女上前。 他打开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帖子,薄唇不觉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备马!” 张祁云正从外面摇着羽毛折扇进来,闻言,挑眉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小妙妙约我骑马。”君舒影喜上眉梢地朝他扬了扬信笺,从窗台一跃而下,径直出了门。 张祁云望向他急不可耐的背影,不由轻轻叹息。 他的亲表兄君无极是个不可靠的家伙,这君舒影,也未必可靠啊。 他投奔君舒影自然是出于私心,军天澜身边已经有顾钦原、李斯年等谋士了,他过去,很难得到重用。 若待在君舒影这边,第一军师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等到君舒影登基,他张祁云好歹也能混个相爷或者国公当当。 张家数百年驰骋商场,不知被多少人戳脊梁骨骂他们张家人一身铜臭。 所以张家急需出一名高官,堵住那些人的嘴。 思及此,他微微摇头,只盼着君舒影能争气点儿。 君舒影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来到共月府邸前,没等多久,朱门打开,夜寒牵着掠影出来,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跟在掠影旁。 “小妙妙。”他招招手。 沈妙言笑容纯真,从夜寒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笑道,“我这几日无事可做,可把我闷坏了。舒影哥哥,你今日好好陪我赛马,可好?” 君舒影对她向来有求必应,笑道:“自然。” 两人握着缰绳,慢条斯理地穿过熙攘的街头。 君舒影余光扫过掠影的鞍囊,只见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了很多东西。 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多了几许深思,他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咱们去何处赛马?” “我从前住在你府上时,你曾说过你在东郊外的有一座赛马场,咱们去那儿,好不好?”沈妙言满脸单纯,眼睛里含着浅浅的欢喜和期盼。 君舒影眼底掠过复杂,不过只是一瞬,很快就被他遮掩过去了。 他笑道:“好。” 街上人很多,两人不便策马,因此只一路慢慢地穿过人群往前走。 君舒影安静了会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从马鞍旁取下一柄纯黑色的弯刀,“你的东西。” 沈妙言接过,眼中浮现出一抹回忆,“我的圆月弯刀……” “我想着咱们如今关系和好,这柄刀,应该还给你。你用它,比用其他武器更加衬手吧?” 毕竟是她此生第一把兵器。 沈妙言眼睛里现出浅浅的温柔,爱惜地把云月弯刀挂到马鞍旁,“不错。” 兵器对练武之人而言,犹如孩子。 第一个孩子,自然是珍而重之的。 两人终于穿过满是人群的长街,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东城门。 如今守城的人都是君烈的心腹,那些禁卫军瞟了眼沈妙言,满脸为难,鼓起勇气上前拦人,“乐阳郡主,皇上有令,您不得出城。” “我只是出去赛马,我不会乱跑的。”沈妙言坚持。 “皇命不可违,请郡主速速回府。”几个禁卫军低头拱手。 沈妙言满脸不悦,鼓起腮帮子,瞅向君舒影。 于她而言,君舒影就仿佛是一把行动的钥匙,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打不开的门。 他咳嗽了声,冷冷道:“有孤与乐阳一起,你们担心什么?就算父皇怪罪下来,也有孤顶着。让开!” 几名禁卫军深知这位新册封的太子,深得皇上宠爱,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君舒影眉尖微蹙,“是不是要孤亲自进宫禀报父皇,问父皇求了手谕,你们才肯放人?!” 第913章 平生志向 他的声音透出几分冷芒,带着赫赫威严,令这些禁卫军不寒而栗。卡Kа酷Ku尐裞網 几人低头沉思片刻,为首的禁卫军终于在君舒影的威压下,不情不愿地让开路。 沈妙言长长松了口气,跟着男人策马出了东城门。 君舒影带着她来到自己的赛马场,沈妙言放眼看去,只见赛马场碧草如茵,占地广阔,三三两两的驯马师正在里面驯服烈马。 “过来。”君舒影带着她,一路朝前疾驰而去。 沈妙言一夹马肚紧忙跟上,两人来到一处院落前,男人翻身下马,伸手去扶她。 沈妙言没让他扶,潇洒利落地翻下马背,好奇地朝院落中张望。 男人收回手,含笑踏进院子,“进来。” 院中养着几只花母鸡,身边还跟着一群小鸡仔。 角落的笼子里关了几只毛茸茸的白兔,两个三四岁的娃娃,正抱着白菜喂兔子。 见君舒影进来,两个娃娃急忙扔掉白菜,朝他奔过来:“大哥哥!” 沈妙言挑眉,有些被眼前的画面惊悚到。卡Kа酷Ku尐裞網 总觉得,君舒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人。 君舒影从怀中摸出两颗糖分给两个娃娃,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眯眯道:“白兔吃饱没有?” 两个娃娃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腿,仰着头,奶声奶气道:“兔兔吃饱了!兔兔最喜欢吃白菜了!” 君舒影余光瞥到沈妙言惊悚的表情,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另一粒糖果,“你也要吃?” 少女紧忙摆手,“不吃不吃!” 院子里正说着,穿着朴素的妇人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瞧见君舒影,顿时又惊又喜,喊道:“五公子来了!哎呀,你们两个瓜娃子,抱着五公子的腿做什么?!五公子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刚准备开饭咧!公子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吃?哟,这位是您夫人吧,生得真是标致!” 沈妙言正要否认,君舒影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笑道:“那叨扰了。” 两人在后院的桌子旁坐下,沈妙言望着挂满墙头的辣椒、玉米等物,忍不住道:“你好像和这家人很熟。” 君舒影单手托腮,微笑着凝视她的面庞,“他们颠沛流离,被山匪欺负,我正巧路过,就救下他们,把他们安顿在这里。都是老实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每次我过来,他们都会烧好大一桌菜,用他们觉得最好的方式,报答我。” “看不出来,你倒也会做好事。”沈妙言睨向他。 君舒影含笑,伸手给她斟了杯茶,“小妙妙不了解我的地方还有很多。” 沈妙言挑眉。 君舒影把粗陶茶杯递到她手边,“比如,小妙妙知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不问世事,游离于山水之间,尽享人间自由?” “非也。”君舒影恢复单手托腮的慵懒姿态,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中,倒映出对面少女纯真又妩媚的面庞,“此生志向,乃是与心爱之人在山野林间搭一小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养些兔子、鸡仔逗弄,在屋前种上病梅两棵,屋后掘一池塘,养些莲藕、鲤鱼……闲时登高望远、写字作画,夏日在树荫乘凉听蝉鸣,冬夜置一红泥火炉,把酒言欢……” 他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和深情,仿佛被轻风漾开的春水。 沈妙言听着他的诉说,脑海中无端回忆起她和四哥当初在棉城的日子。 月光下的棉花田,飞舞的萤火虫,沉默内敛的男人…… 那么美好。 君舒影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妙言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喝水,面颊却有些泛红。 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家人的午饭终于算是做好了。 一对相貌普通的夫妇端着各种各样的菜上桌,沈妙言看过去,木桌正中央摆着一大盆鲜老母鸡炖竹笋汤。 “刚杀的鸡,新鲜着呢,公子和夫人快尝尝!”农妇兴高采烈地拿碗,君舒影和沈妙言一人盛了一碗。 两个奶娃娃垫脚站在木桌旁,巴巴儿地看鸡汤里的鸡腿,“腿腿……”、“想吃鸡腿!” 说着,挥动小短手就想往桌子上抓。 男主人急忙打了下两个娃娃的小胖手,“这不懂事的瓜娃子!鸡腿是客人的,你俩抢什么!” 两个娃娃捂着手背,怯怯望了眼君舒影和沈妙言,哥哥特别懂事地说道:“那我们不抢,鸡腿给哥哥和姐姐吃……” 沈妙言轻轻抚摸肚子,心中一片柔软,连忙起身把鸡腿扯下来,递给他们兄弟俩,“哥哥姐姐都是大人,不喜欢吃鸡腿,你们拿着吃。” 那女主人很是不好意思,急忙呵斥道:“还不赶紧说谢谢!” 沈妙言听着俩娃娃奶声奶气的道谢声,忍不住唇角上扬。 这对夫妻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一顿午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饱午膳后,女主人强烈拒绝了沈妙言帮她收菜洗碗的好意,笑眯眯让她和君舒影在去外面走走,说是独处才能培养夫妻感情。 沈妙言几次三番想说明她与君舒影并非那种关系,可君舒影却很喜欢被人误会是那种关系,拉着沈妙言的手把她拖出院落,同她在四周走了一圈消食。 这里三面环山半面绕水,景致极好。 再加上又是四月初,天气不冷不热,这么闲散地走着,叫人心情都舒畅起来。 “小妙妙,”君舒影偏头望向身边的姑娘,“你觉得像他们那样活着,快乐吗?” 沈妙言点点头,“他们过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 “那你……想过这种生活吗?”君舒影试探着问。 “自然是想的。”沈妙言含笑。 君舒影忽然顿住步子,把她扳正过来。 少女不解地抬头看他,他神色难得一见的郑重内敛,“你若愿意,我可以……我可以给你这种生活,就如我用膳前所言那般。” 沈妙言仰头盯着他,他那张神仙般的面庞,正逐渐浮起一点红晕。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他从山林草木中走来,白衣胜雪,遗世独立。 他是唯一能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男人。 第914章 他留不住她 可这样一个神仙般的男人,竟然在此刻同她说这样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舍弃了他的信仰,舍弃了他的皇座,舍弃了他的一切,只为了陪她过那种远离世间喧嚣的平静生活…… 她的心头,莫名柔软下来。 她可以不喜欢他,但她不可以糟蹋这份心意。 于是她抬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认真道:“谢谢你喜欢我。我并非无心之人,你待我的好,你曾陪我胡闹,我都记得。只是舒影哥哥——” “不必再说。”君舒影垂下丹凤眼,唇角的笑容透出孤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舒影哥哥……” 君舒影很快抬起眼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做出这般为我担忧的模样,放心,我都被你拒绝多少次了,这点儿打击,我还是承受得了的!” 他一派云淡风轻,好似根本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沈妙言尴尬地笑了笑。 “不是说要赛马吗?走吧!”君舒影朝拴马的地方走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很快骑上马背,君舒影随手指向东方,“那边景致最好,去那边?” 沈妙言瞧见他指的方向,眼中掠过欢喜,很快被掩饰好。 君舒影却早已把她的小情绪收到眼底,只轻笑着扬鞭,朝东方疾驰而去。 从这里到东边山脚下的路有很多,两人策马进了杉树林后,岔路越发多了。 渐渐的,两人分隔开来。 沈妙言把身子伏低,小心翼翼望了眼四周,见没有君舒影的人影,才催着掠影再快一点。 她的手按在鞍囊上,这里面装着她收拾的金银细软。 她要去前线找君天澜,她要告诉他,即便他惹出薛宝璋那种糟心事,她也愿意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面对。 不知跑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离赛马场越来越远了。 前方出现了一道低矮的栅栏,应当是赛马场的围栏。 掠影长啸一声,抬起四蹄,径直越过栅栏,继续朝东边走。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的高山之上,骑在雪白骏马上的贵公子,这个默默看着她远去。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走,从一开始拿到帖子时,就猜到的…… 他留不住她,无论他怎么对她好,都留不住她…… 细长妩媚的丹凤眼莫名有点湿润,他自嘲地勾唇一笑,婉转纯净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这风真大,把沙子都吹进我眼睛里了……” …… 五月中旬,沈妙言单人单骑,来到凛州城。 她一副小公子打扮,因为长途跋涉、餐风露宿,而显得灰头土脸。 她打马穿过街市,听见城里百姓议论,说是废太子的军队已经入驻凛州城。 她心中雀跃,急忙跨下马,拉住茶肆里的一个男人,好奇问道:“大叔,那军队,什么时候到的?” 那名大叔见拉他的人形容落魄像个小乞丐,急忙扯出自己的衣袖,挥手道:“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乞丐!这种军事机密,也是你能打听的?!” 说罢,继续与同伴喝茶吹牛。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见不远处有个客栈,低头发现自己衣裳果然脏死了,于是牵了马,打算去客栈开间房,好好洗个澡休息一晚。 客栈的伙计见她给的银子多,急忙殷勤地让人把掠影牵到后院喂草料,又亲自带她上楼住宿,“不是我吹,我们这客栈,那可比绝大多数客栈要来的干净整洁!公子这边请!” “我问你,听说前太子的军队进城了,可是真的?”沈妙言拎着袍摆,声音淡淡。 “哪儿能啊!前天是有一拨士兵过来,可那都是先行队!您称那人一声前太子,他到底也是做过太子的,像他们那种皇族贵戚,定然是娇生惯养,肯定是跟着大部队在后面慢慢走,多享点儿福。您说,小的分析的有理不?” 沈妙言忍住笑,没搭理他。 她很快进了自己住的房间,叫小二抬几桶温水上来,躲到屏风后的浴桶里,好好泡了个热水澡。 等收拾干净,窗外已是日渐西斜。 她身着干净的白袍子,一边擦头发一边眺望街景,这凛州城治安似乎甚是不错,街道井然有序,百姓们仍旧高高兴兴的,好像一点儿要打仗的苗头都没有。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她放下毛巾,转身去开门,小二的探进来半个脑袋,“公子,这晚饭……” 话未说完,眼睛却黏在了沈妙言身上。 沈妙言低头,只见自己中衣微敞,隐约露出里面半痕雪白。 她急忙捂住衣裳,冷声呵斥道:“乱看什么?!” 小二急忙收回实现,红着脸道:“这世道真是怪,好好的女儿家,非要扮成男的出来……看着像是长途跋涉而来,也不知是为啥。” 沈妙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晚膳送上来!” 说罢,“砰”一声重重合上门。 小二揉了揉鼻子,又深深望了眼紧闭的的房门,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笑嘻嘻下楼了。 入夜之后,沈妙言盘膝坐在床榻上,静静托腮思考人生。 她独自一人一骑,抄小路风雨兼程而来,比起军队的行军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 没想到她会比四哥先到,不知道四哥现在走到哪里了? 她歪倒在柔软的床榻上,抱住枕头滚来滚去,全然孩子心性,完全忘记她肚子里还揣了个宝宝。 不过,不知是她原本身子就好,还是大魏皇族的血统好,沈妙言这胎怀的非常稳,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后面一点儿孕吐现象都没有,胃口方面更是吃嘛嘛香。 她独自在床上滚了会儿,扯过被子,因为太过疲惫,很快就沉睡过去。 夜渐渐深了,外面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稀少,直至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客栈楼下,白天的小二哥正殷勤地给掌柜倒水:“……看清楚了,跟画像上的姑娘长得真像咧!若能想办法把她运到洛阳城,献给厉王,厉王殿下一定能赏咱们很多宝贝!”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眼中都是对财宝的贪欲,“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办?!” 小二兴奋地应了声,急忙去办了。 第915章 把她献给厉王殿下 沈妙言涉世未深,并不知道江湖险恶。 这客栈原就是买卖人口的黑店,不知有多少孤身一人的少女美妇住进来后,被客栈弄晕,打包卖去别的城池。 运气好点儿的姑娘能卖给别人做媳妇做妾,运气不好的,就是沦落青.楼的命。 此时楼上熟睡的姑娘,并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一根芦管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探进来,丝丝缕缕的白烟弥散在房中,沈妙言翻了个身,因为嗅入那些白烟,而睡得越发深沉。 …… 再度醒来时,却觉身子摇摇晃晃。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手脚都被绑缚,正躺在一条渔船里。 那个小二打扮的男人,笑嘻嘻在船尾撑一干桨,“小美人,哥哥送你去洛阳城享福,你乖乖的不要乱动,也能少吃些苦头!” “你们是黑店?!”沈妙言皱紧眉头坐起来,绳索把她的双手捆在背后,她怎么都挣不开。卡Kа酷Ku尐裞網 “什么黑店,”小二不喜地挑眉,“小美人,哥哥可是要送你去享福,你应当感谢哥哥才是!” “感谢你二大爷!”沈妙言怒极,恨不得一脚把这个男人踹下水,然而她双脚也被绑着! 她咬紧嘴唇,费了老大劲儿,眼见着就要被她挣开,谁知她背后走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见她力气奇大,俱都惊讶不已,急忙又给她把绳索加固。 “放开我!”沈妙言怒喊出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进了老子的店,那就是老子的货物!”那小二回头,神色狰狞可怖,“再他妈吵,老子叫兄弟们把你在船上办了!” “……”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妙言紧忙闭上嘴。 小船一路沿水向东,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沈妙言就瞧见远处朦朦胧胧出现了一座城池。 它矗立在远处的薄雾中,同镐京城庄严恢弘的美全然不同,反而更偏于一种精致绝伦。卡Kа酷Ku尐裞網 小船徐徐靠岸。 沈妙言被拖上岸,她还未来得及观察周遭景色,脑袋上就被套了个麻袋,有板车的声音倾轧过来,她整个人被拎起,藏进板车上堆着的稻草里。 “喂,贩卖人口犯了大周律法,你们就不怕被抓起来吗?!”她闷闷喊出声。 拖板车的马儿长吁一声,似乎被那小二哥驾着离开河岸。 小二哥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声音里透着快活,“什么律法不律法,对老子来说,金子银子才是律法!小美人,我瞧你也是个聪明人,等以后你到了厉王府,好好表现,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等着你哩!” “厉王府?!”稻草堆的少女暗暗挑眉。 小二哥又吹了声口哨,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意味,“说起厉王,那可是个厉害人物!你瞧瞧,他都已经打到凛州城外了,这天下之争啊,若他能赢,你跟了他,好好听话服侍,说不准将来就是皇妃娘娘!到时候,小兄弟我可还仰仗你照顾一二呢!” 沈妙言的脸都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快接近洛阳城门时,那小二跳下车,拿帕子把沈妙言的嘴堵上,又把她捆得更结实些,重新把她藏好,这才慢悠悠地往城里赶。 守城的卫兵,显然和他是老相识,接了他扔过去的一包碎银子,直接就放行了。 板车在城中行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绕到一家秦楼楚馆的后院,静悄悄地驶了进去。 沈妙言身上的稻草被人扒拉开,脑袋上的麻袋也被取下。 她好奇地朝四周张望,只见庭院里晾晒了许多艳丽的衣裙,款式大小各不相同,显而易见这里该是妓.院。 她蹙了蹙眉尖,那小二哥弯腰替她解开脚上的绳索,笑嘻嘻道:“厉王今儿晚上会过来看香香馆的表演,等会儿会有侍女带你去沐浴打扮。晚上可要好好表现呀,若能进厉王府,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沈妙言的脸色再度黑了黑,懒得搭理他。 此时还是白天,香香馆内静悄悄的,想来那些姑娘都还在睡觉。 沈妙言被两名侍女服侍着沐浴更衣,其中一个婢女娇笑道:“姑娘这身肌肤者真是白白嫩嫩,剥壳的鸡蛋似的,真好看!” “是呀,比香迎小姐的肌肤还要白嫩,晚上厉王殿下一定会看中您的!” 此时房间中没什么守卫,沈妙言只双手被缚,想要逃跑,易如反掌。 不过来都来了,不见君千弑一面就走,似乎有点儿遗憾。 她也正想当面问问他,为何要发动叛乱。 “厉王常常来你们这里吗?”她盯着镜子,随口问道。 正拿熏笼给她熏头发的一名侍女笑了声,“香香馆乃是洛阳城有名的温柔乡,厉王殿下自然也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沈妙言不觉腹诽,好小子,这日子倒是过得舒坦! 此时窗外已是黄昏,两名侍女很快给她梳好高耸的云髻,又取出匣子里的香粉,给她敷脸:“姑娘不是洛阳人士,因此不知道这洛阳香粉的贵重。” “这香粉乃是牡丹花制成,上百斤牡丹花瓣,也只能做出这一小盒香粉呢。敷上脸,又轻又薄,白里透粉,那些男人可看不出你这是上了妆,只道姑娘气色好,肤色好!” 沈妙言望向镜子,她这一路长途跋涉,肤色偏于苍白,抹了这些粉,气色看起来果然非常红润透亮。 另一名侍女取出掐金色珐琅彩胭脂盒,轻轻打开来,立即有馥郁的玫瑰甜香弥散出来。 她用尾指挑了些,轻轻涂上沈妙言的唇瓣,笑道:“这是玫瑰珍珠口脂,一盒价值千金。便是香迎小姐,也不够资格用呢!” “好香……”沈妙言嗅着玫瑰甜香,只见镜中少女一点朱唇,那红是最正的红,越发衬得面若牡丹,肤若凝脂。 两名侍女又取来华贵的朱红色丝缎襦裙,沈妙言乖巧地换上,但觉这襦裙轻薄飘逸,大约是洛阳的特产丝缎。 她套上外面淡金色的大袖衫,正巧最后一缕夕阳的光洒进来,她背光而立,整个人仿若神仙妃子下凡。 那两名侍女皆看得有些痴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急忙把房里的灯火点亮。 第916章 画中人 此时外面早已热闹非凡,莺莺燕燕的娇声不断传进来。 雕花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穿着大红裙衫、容貌艳丽的女子跨进门槛,一眼瞧见站在窗边的沈妙言。 两名侍女急忙见礼,“香迎小姐!” 香迎目光定定落在沈妙言脸上,沈妙言也同时在看她。 这个香迎,竟与她的容貌有两三分相似…… 香迎很快回过神,皱了皱鼻子,嗅见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玫瑰甜香,不由垮下脸,冷声道:“她是谁?!谁让你们给她用流花坊的玫瑰珍珠口脂的?!” 她显然平日里在楼中作威作福惯了,两名侍女畏惧地低下头,瑟瑟发抖道:“是妈妈让奴婢给她用的……” 香迎盯着沈妙言的脸,冷哼一声,不屑地甩了甩绣帕,“什么玩意儿,也妄想从本姑娘手中夺取厉王爷的恩宠!咱们走着瞧!” 说罢,扭着小蛮腰,气哼哼地离开。 沈妙言淡定地在圆桌旁落座,自己斟了杯茶,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身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尊贵,其中一名侍女忐忑解释,“王爷自打回洛阳城,就亲手做了几幅画,画上都是同一个女子,刊印后散播出去,大肆搜罗与画上女子长得像的姑娘。卡Kа酷Ku尐裞網这香迎小姐原是我们香香馆的姑娘,因为和画上女子长得有几分相像,所以被厉王爷另眼相待,一时间在馆中风头无两。” “是啊,”另一名侍女忍不住嚼舌根,“香迎小姐嫉妒心强,因为被王爷另眼相待,于是利用王爷的权势,把香香馆原本的花魁落知姐姐,打发到下等的窑子里去……没过几天,奴婢就听说,落知姐姐被折磨致死,扔去了乱葬岗……” 两个侍婢皆唏嘘不已。 沈妙言轻轻摇晃杯中茶水,唇角都是冷笑,“你们可有那画像?” “有的、有的!”一名侍女急忙从抽屉里取出一幅画。 沈妙言看过去,画中人身着绯色衣裙,俏立在一柄重尺上,眉眼灵动,青丝飞扬。 她对画中景有些印象,这不正是她当初在云香楼,与君千弑大打出手的一幕吗? 旁边的侍女瞅瞅画像,又瞅瞅沈妙言,赞道:“奴婢瞧着,姑娘比香迎小姐,还要像这画中人呢!” 因为画中人本来就是我! 沈妙言腹诽,把那画子随手一扔。卡Kа酷Ku尐裞網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下来。 锣鼓声起,馆中的喧嚣渐渐小了下来。 丝竹声起,沈妙言步出房间,悄悄朝楼下张望,只见楼下正中央搭着高台,几名美貌的女子正在上方舞蹈。 她看了会儿,就有丫鬟过来请,说是带她去天字号雅座。 这是要去见君千弑的意思了,沈妙言想着,抬步跟上那侍女,往雅座而去。 雅座中乌烟瘴气,几名贵公子打扮的男人靠坐在大椅上,其中还有两人正拿着烟袋抽烟。 她被呛了下,打开弥漫在眼前的烟雾,定睛看去,只见端坐在中间的男人身着锦袍,左手揽着香迎的腰,正张嘴吃香迎递过来的葡萄。 他那张脸沈妙言熟悉至极,可此时此刻看着,却觉着陌生。 香迎最先注意到进来的沈妙言,玉臂环住君千弑的脖颈,娇笑道:“好哥哥,妈妈又给你寻了个美人来……你的桃花这么多,人家可是要吃醋的!” 君千弑未曾朝雅座门口看上一眼,只把她揽得更紧些,大掌探进她的裙底,笑容透着几分邪气,“瞧迎迎说的,世上还有谁,能比得过迎迎你?” 香迎娇哼一声,满足于他的甜言蜜语,挑衅般朝沈妙言挑眉。 君千弑翻身把她压在椅子上,正要去扒香迎的衣裳,肩头忽然被人点了点。 他回过头,沈妙言冲着他的脸,扬手就是一巴掌! 君千弑懵了,香迎懵了,整个雅座里的人,都懵了。 半晌后,君千弑终于回过神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妙言,“你……” “我什么我!”沈妙言随手拉开一把圈椅坐下,毫无形象地翘起二郎腿,冷冷扫了眼香迎,“好徒儿,你这日子倒是过得潇洒!” 君千弑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还覆在香迎身上某个不可言说之处,他急忙收回手,巴巴儿地跑到沈妙言跟前,俯身盯着她的脸左右端详,最后忍不住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扳着又端详许久。 沈妙言被他看得烦,猛地推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君千弑顿时眉开眼笑,“妙言小表妹,还真是你呀!你怎么跑到洛阳来了?!” 他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恭敬,叫在座之人愈发惊诧。 香迎立即意识到,面前坐着的少女,就是厉王在画像上真正要找的人——乐阳郡主。 这些时日以来,她早把君千弑那点儿小心思摸清,他搜罗与乐阳郡主长得像的女人,不过是为了缓解对乐阳郡主的思念。 也就是说,她香迎,不过是乐阳郡主的替代品。 她紧紧咬住唇瓣,盯着沈妙言在灯笼火光下精致清丽的眉眼,胸腔中就像是堵了一口气,叫她浑身都不舒坦。 很快,她掩去眼底的嫉妒,娇笑道:“王爷,您怎么知道她就是乐阳郡主啊?乐阳郡主身份贵重,自然该留在镐京城。听闻废太子率领兵马正在赶往凛州的路上,这个女人紧跟着就突然冒出来,还真是巧合……莫非,是废太子派来的间谍?听闻江湖上有一种秘术,称为易容术……” 她说着,君千弑眼底的热切,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盯着沈妙言,仿佛也不确定,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表妹。 沈妙言冷笑了声,“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你去东流院同我道别。当时你让四哥走开,四哥不肯。于是你当着我俩的面,说了些……你的心里话。我则告诉你,让你替我看一看洛阳牡丹,是也不是?” 君千弑眼神一亮。 香迎轻笑,“如今我倒是更加怀疑,你是废太子派来的间谍。定是废太子担心无法打胜仗,所以把这些对话都告诉了你,然后送你来洛阳城,骗取殿下的信任,以此获取洛阳城的情报!你好歹毒!” 第917章 别叫我小表妹 君千弑目光定定落在沈妙言脸上,狭长的凤眸中充满了疑虑。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见他这般轻而易举就被一个妓.子蛊惑,心头火起,站起身推开他,不由分说地掠到香迎面前,抓住她的头发,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香迎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少女傲娇地扬起下巴,“你再敢胡乱嚼舌根,杀了你信不信?” 她气场全开,朱红与淡金色的衣裙把她衬得尊贵凛然,整座雅间安静如鸡,一众公子呆呆望着这个刁蛮任性的姑娘。 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识过这样泼辣的姑娘咧! “你……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厉王殿下他绝不会放过你!你这个冒牌货,你离我远点儿!” 香迎不停地尖叫,甚至试图用脚去踹沈妙言。 少女低头望了眼裙摆上被她踹出来的脚印,目光冷凝,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朝着她的下腹就是一拳。 香迎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到雅间的博古架,琳琅满目的瓷器掉落下来,把她砸得七荤八素,差点儿晕厥过去。 沈妙言漠然立在原地,一身风华,令人目眩神迷。 寂静中,君千弑忽然一拍大腿,笑嘻嘻道:“是了!动作这般潇洒利落,除了小表妹,旁人实在模仿不来!” “别叫我小表妹,恶心!”沈妙言白了他一眼,继而皱着眉头道,“你可知我是怎么来的?” 君千弑满脸纯真,“骑马来的?” 少女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君千弑,这香香馆背后做的是人口买卖生意,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不知道?!” 君千弑懵逼脸。 沈妙言见不得他犯蠢的样子,皱了皱眉,抬步往外走。 君千弑急忙追上她,“好表妹,你同我说道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来来来,这边下楼梯,我领你去厉王府。” 厉王府的软轿就停在香香馆外,沈妙言被他哄上轿子,把自己出镐京城之后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千弑越听越恼,“我倒不知,洛阳城里还有这般肮脏的勾当!凛州城山高路远我管不着,但你放心,洛阳城里的恶人,我一定清理干净!” 轿子里悬挂着几颗夜明珠,沈妙言借着珠光,看见他面容冷肃,眼睛里都是认真。 只是他的轮廓还很青涩,仍是少年模样。 她想起了前线的战事。 沉默片刻,她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发动叛变?” 君千弑早料到沈妙言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只是却没料到,她竟然问得怎么早。 他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嗫嚅半晌,轻声道:“我喜欢你……我觉得,如果我当了皇上,我肯定能拥有你。而且,而且那个人待我不好,我想让他知道,我这个儿子,也很出色……” 他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沈妙言静静盯着他,唇角嘲讽地勾起,“君千弑,你还是三岁小孩儿吗?!” 君千弑猛地抬头看她,却清晰地从那双琥珀色瞳眸里看见了不屑与鄙夷。 他皱紧剑眉,恼羞成怒,“我见你一面,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沈妙言,我喜欢你,你到底懂不懂?!刚刚看见你时我那么欢喜,我想你孤身到我身边,我是不是终于有了追求你的机会!” 他攥紧拳头,一张俊脸涨红得厉害,“我还在想,等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看洛阳城的牡丹,带你去看城外永津河的风景!我掏心掏肺对你好,不是为了听你嘲笑我!” “看牡丹?看风景?”沈妙言没好脸色,“你知道前线还在打仗吧?那么多人因为你的贪欲,背井离乡、抛弃妻子上前线,你却还有心思带女人去闲逛……” 君千弑只觉委屈得很,他努力想讨心爱的人喜欢,结果没得到一声夸奖和感谢,反而被臭骂一顿,他哪里做错了?! 软轿中陷入寂静。 两人都是倔脾气,彼此相对,却都保持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软轿终于停下。 君千弑一言不发地率先踏出轿子,不情不愿地朝轿中的少女伸出一只手。 沈妙言看也不看那只手,自个儿走下软轿。 君千弑收回手,指了指耸立在夜色中的一座巍峨府邸,颇有些没精打采,“这就是厉王府,进去吧。” 沈妙言仰头看去,这王府修建得很是华美气派,屋檐下一排红绉纱风灯随风摇曳,惹得下面垂着的红流苏也同样轻曳。 她跟着君千弑踏进王府,穿过几道垂花门和游廊,往后院儿去。 “你来得突然,我怕准备的厢房不够好,怠慢了你,所以你睡我的房间好了,我去书房睡。”君千弑声音闷闷,显然还在不高兴。 沈妙言“哦”了声,“我的东西还在人贩子那里,你——” “我已经派人去捉拿他们归案了,连香香馆一起调查。”君千弑打断她的话。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踏进主院。 沈妙言拎着长长的裙摆,随他一道跨上台阶,却见里面伺候的丫鬟迎了出来,大约有七八个那么多,声音甜甜地对君千弑屈膝行礼,“给殿下请安!” 沈妙言挨个儿看去,顿时无比尴尬。 这些少女,皆都与她有两三分相像,连衣着打扮,都是模仿着她来的。 君千弑忘了院子里的这堆美人儿,面皮顿时涨得通红,连忙以手做拳挡在嘴巴前咳嗽了声,又急忙挥挥手,“去去去,都去前院待着!” 那群美人不明所以地望了眼沈妙言,七八双眼睛里都闪现出不服气的色彩,却到底不敢违逆君千弑的话,纷纷离开主院。 四周安静下来,君千弑领着沈妙言跨进寝屋,指着靠东面的一张拔步床,“你就睡这儿好了,等下我拨几个侍女进来伺候你。换洗衣裳有现成的,我等会儿让人送进来。” 他说罢,生怕沈妙言又要怪他,脚下生风地离开了寝屋。 沈妙言打量这座屋子,瞧见书架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古籍,于是走上前,随手抽了本书翻开来,却见那书不过是书壳正经,里面塞着的分明是一本市井上常见的画本子。 第918章 肚里揣着小崽子 她又翻了翻其他书,所有看似正经严肃的古籍,都不过是个充门面的壳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有的古籍壳子里,甚至还夹着春.宫图! 她无语地把书放好,溜达到书桌边,只见桌上有几个蒙着白布的东西。 她好奇地把白布掀开来,白布下面是几个铁笼子,笼子里关着蛐蛐儿,正安安静静地蛰伏在角落。 她把白布盖好,余光扫到寝屋角落,那里扔着四五个藤球,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可见屋子主人很喜欢玩藤球。 整座屋子看似充满书香气息,可细细观察之下,却能清晰地察觉出,这屋子的主人不过是个爱玩爱闹的少年。 可是这少年,如今却踏上了根本无法回头的路…… 她正叹息间,外面响起脚步声,五六个相貌乖巧的侍女捧着衣裳首饰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她请安。 其中一名年长的侍女笑吟吟道:“隔壁耳房热水已经备好,请乐阳郡主沐浴,以洗去旅途疲惫。” 沈妙言“哦”了声,抬步往隔壁走。 跨出门槛时,她看见屋檐下的长廊里,还站着一长排侍女,手中皆都捧着盛各色衣裳、绣鞋、首饰的托盘。 少女嘴角微抽,默默进了耳房。 她沐过浴,早已是夜半时分。 她回到寝屋,拔步床上的被褥枕头等都已换成新的,侍女彬彬有礼地请她就寝,还十分贴心地为她放下帐幔。 侍女正要吹灭灯笼,她轻声道:“留两盏灯火吧,我怕黑。” 侍女笑着应是,见她和善,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殿下人善脸皮薄,奴婢从他小时候起就伺候在身边了,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般挂怀。他是少年心性,若有怠慢郡主的地方,还望郡主多多见谅。” 沈妙言笑了笑,“好。” 隔扇被合上。 安静的寝屋中,沈妙言静静仰望帐顶,琥珀色瞳眸里盛着浅浅的忧虑。 她不知道该如何规劝君千弑,也不知道这场叛乱,最终会以什么结果结束。 但君千弑不是四哥,四哥能够做到东山再起,他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最终疲惫地睡熟过去。 梦中,落花有情,万物安好。 …… 沈妙言自打住进厉王府,一连几天,君千弑都未曾来探望过她。 那位年长的姑姑解释说是因为他们殿下脸皮薄,沈妙言坐在屋檐下,不置可否。 连着过了七天,君千弑仍旧不曾露面。 沈妙言有些气,难道她来这里,是要害他吗? 这般躲着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气冲冲去书房找人,却被告知君千弑去了前厅。 等她找到前厅,却又被告知君千弑出门狩猎了。 她气得不行,冲进他的书房,把他搜集的那些小玩意儿都给砸了,却仍然无法激他出来,与她见上一面。 而就在她砸东西的第二天,府中忽然张灯结彩,似是要进行什么喜事。 她拉了那位年长的姑姑,对方支支吾吾,最后被逼无奈,说是殿下要娶王妃了。 “娶王妃?娶谁?!” 那位姑姑反拉了她的手,碎碎念道:“奴婢听闻,娶得乃是虞州城守城将军之女,郡主莫要难过,殿下心中还是有您的……” “呸,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就是怕他真的回不了头!”沈妙言没好气,“姑姑,你是从镐京城出来的,你知道大周的实力有多强悍。他起兵发动叛乱,最终会落个什么结果,你比我更加清楚。倒不如现在就投降,或许皇上念在骨肉之情上,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事。” 侍女无奈摇头,“殿下从小就是倔强性子,决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如今有燕虚大师帮忙筹谋,也未必没有获胜的可能。” 沈妙言叹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三天后,厉王府大婚。 沈妙言是没心思去观礼的,只坐在房间里想自己的心事,谁知不出门也能招惹祸端,她好端端坐着,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莫名其妙就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好不热闹!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只见自己身着凤冠霞帔,寝屋中的布置,更是都换成了大红颜色。 身着大红新郎喜服的少年郎站在桌案旁,正认真地给一对龙凤喜烛剪灯花。 沈妙言静静端详他片刻,实在是被他弄得烦恼,一把摘下头顶的纯金凤冠砸到地上,怒吼出声:“君千弑,你有什么毛病?!” 君千弑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非常平静,好似胡闹的是那个人是沈妙言。 他很快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把手中的金蛟剪放到桌案上,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弯腰把地上的凤冠拾起,继而在她身边坐下。 满室都是喜庆的颜色,君千弑抱着凤冠,认真道:“我想娶你。我知道你不愿意嫁,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妙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你打败我的那刻起,就喜欢上了……” 所以,这货是喜欢会揍他的女人?! 沈妙言腹诽,窝了一肚子气,只觉再要和这家伙啰嗦下去,他不疯,她都要疯了! 沉默良久,她终于一字一顿地开口:“且不说我对你无感,君千弑,你可知道,我肚子里揣了宝宝?!” 君千弑震惊地挑眉,目光不可置信地盯向她的肚子,“是谁的?谁的小崽子?!” 沈妙言嘴角抽的厉害,是不是君家的男人,对于不喜欢的宝宝,都要称呼小崽子啊? 皇帝是这样,君舒影是这样,君千弑还是这样! 她强压抑住不悦,认真道:“他是我和四哥的宝宝,不是小崽子。” “嘁,那不就是小崽子?!”君千弑盯着她的肚子咬牙切齿,半晌都舍不得挪开目光。 仿佛这么一直盯着,就能让里面的宝宝消失不见。 沈妙言被他的目光弄得浑身瘆得慌,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离他远点儿,“我早就是四哥的女人了,你可不能乱来。” 君千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沈妙言有身孕了。 他坐在她旁边,呆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却还是舍不得把目光从她肚子上挪开,瓮声瓮气地问道:“可取好名字了?” 第919章 还有没有以后 沈妙言轻轻抚摸肚子,动作很是温柔,“尚未取名。” 君千弑搓了搓手,强忍住牙根发酸的醋意,试探着道:“那……我给他取名,好不好?” “又不是你的宝宝,你取哪门子名儿?”沈妙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取名字,自己生个宝宝去。” 君千弑一张俊脸难堪了几分,语带傲娇,“我读的书多,比较有文化,我一定能取个好名儿的,我不骗你。” 沈妙言冷笑,“读的书多?我可是亲手翻过了,你书架上那些古籍,也就书封正经。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没看到?!” 君千弑面皮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揪住袍摆,臊得说不出话来。 沈妙言又想了想,笑道:“罢了,看在你是我徒儿的份上,让你取个小名儿吧!” “谁是你徒儿……”君千弑没好气,可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又忍不住叮嘱道,“那说好了,小名儿我来取,我取了,你可一定要用啊!” 沈妙言鲜少在男人身上看见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可爱,于是微笑着颔首。 结果这婚,在外人眼中是成了,可屋子里的两人,却跟没事人般,该干嘛干嘛。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天色刚刚黑下来不久,还没到睡觉的时辰,沈妙言端着碗燕窝粥斜倚在檀木雕花床架上,慢条斯理地舀着吃。 房中灯火通明,不远处的圆桌上,堆了满满几摞书,君千弑坐在书堆后,正紧张兮兮地翻看那些厚厚的、满是灰尘的典籍。 “从前年少时不知道用功,如今过了弱冠,却开始看起书来了……”沈妙言语带慵懒,“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书到用时方恨少,大约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君千弑从厚厚的书堆中抬起头,不悦地瞪她,“我辛辛苦苦取名是为了谁,你倒好意思怪起我来了!” 沈妙言搅了搅燕窝粥,轻笑,“是你自己哭着闹着要取名的,与我何干?” “谁哭着闹着了?!”君千弑挑眉。 “那好吧,你别取名儿了,我自己来。”沈妙言作势起身,朝桌边走来。 “别别别!你离我远点儿!”君千弑急忙伸手揽住面前重重叠叠的书卷,使劲儿地瞪她,“去去去,小厨房那边还在给你做燕窝粥,你只管吃粥,别来烦我!” 沈妙言嘴角微抽,她记得,这厮好似对她表白过吧?好似,说是喜欢她吧? 怎的现在看来,她还不如她肚子里揣的这小崽子了?! 少女默默脑补了以后和她家四哥生活的画面,总觉得脊背莫名发寒,好像她地位即将不保似的…… 她咳嗽了声,凑到君千弑跟前,俯身望向他手侧的小本子,“这是你想的小名儿?” 那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十几个名字,虽然字迹歪歪扭扭宛如鸡扒,但看得出来都是用心想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蓁蓁,”她轻念出声,“可是取自《诗经》?” “不错,‘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取其繁茂的意思。”君千弑用毛笔杆杵着下巴,“不过总觉得做小名似乎不够亲切……” “琬琰……”沈妙言盯着第二个名字,不觉蹙眉。 “‘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君千弑摇头晃脑,“琬琰,乃是美玉的意思。” 沈妙言摇首,“太复杂了,你见谁家孩子,取个这么复杂的小名?” “也是……”君千弑挠挠头,“那第三个呢?” 沈妙言撇嘴,“我能说我不认识那俩字吗?” 君千弑立即嘿嘿笑起来,“瀼瀼,发‘嚷’字音,同样是茂盛的意思。卡Kа酷Ku尐裞網” 接下来的十几个,字形一个赛一个复杂,到最后一个,沈妙言没好气地把小本子丢到他面前,“你自己认不认得这俩字?” 君千弑瞅着那个名字,瞅了半天,面颊微烫,“好似是《山海经》里的神兽名,怎么发音,我也忘了……” 沈妙言丢给他一个白眼,“罢了,以后慢慢想,也不急于一时。” 屋中灯火温暖,君千弑捏着小本子,垂眸轻笑。 他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 夜色渐渐深了,君千弑去前院书房睡觉,沈妙言躺在寝屋床榻上,自是辗转难眠。 君千弑心思简单,也就喝喝花酒的胆子,哪有贼心起兵造反。 恐怕这场叛乱,根本就不是他谋划的。 眼前又浮现出燕虚大师的身影,她阖上眼帘,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和敌意。 翌日。 沈妙言早上在府中乱晃消食,走哪儿都被人称一声“王妃娘娘”,吓得她紧忙躲回寝屋,派人把君千弑喊来,好一通埋怨。 君千弑全然不在意,上前捏住她的衣袖,认真道:“洛阳牡丹最是一绝,如今暮春,芳菲园里的牡丹开得正好。当初我曾邀你与我一道观赏,如今你来了,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才不算白来了洛阳城。” 沈妙言倒也愿意见识一番芳菲园的绝色,于是稍稍收拾一番,与君千弑出了门。 君千弑唯恐骑马颠着她和宝宝,特地弄了架十六人抬的华丽轿子,一路仆从随扈无数,浩浩荡荡往芳菲园去了。 到达芳菲园时已是傍晚,此时园中早已清场,沈妙言走下软轿,触目所及,乃是一片不见尽头的牡丹花海,春风吹拂,花纹荡漾,仿佛世外桃源。 夕阳如饶,远处花间矗立着几座亭台楼阁,有丝竹管弦声乘风飘来,美人衣着锦绣凌风而舞,更衬得此间烟波渺渺,不见凡尘,宛若仙境。 沈妙言呆呆望着这片花海,直到衣袖被人攥住。 她回过神,君千弑拉着她的袖角,领她踏进牡丹花海中。 谁知刚一踏进去,就引得花中千万只蝴蝶翩跹而起。 它们在夕阳的花田中飞舞,沈妙言下意识地伸出手,一只雪白蝴蝶扑动羽翼停在她的指尖,须臾,又腾空而起,领着群蝶与风共舞。 “真美……”少女由衷感叹。 怕是所谓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君千弑见她出神,抿了抿薄唇。 他攥紧了沈妙言的衣袖,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朝她的指尖摸去。 因为紧张,他的额间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少女察觉到他的意图,“啪”一声重重拍在他的手背上,“你做什么?!” —— 爆更结束!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真的特别谢谢,没有你们,就没有《爆萌》。 第920章 守株待兔 君千弑吃痛地缩回手,揉了揉手背,很是委屈,“就想碰碰你……我碰一下你又不会少块肉!” “你不碰我,你也不见得会少块肉。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没好气。 正在这时,几名身着轻纱的歌姬舞女从高台楼阁上一跃而下,每人手中托着一只精致的水晶碟,纱衣在晚霞中飞舞缭绕,宛若神仙妃子。 她们笑吟吟落到君千弑跟前,款款屈膝行礼,声音温婉如水,“给殿下请安!” 君千弑攥了沈妙言的袖子,“这些是牡丹制成的点心,还有牡丹酿成的美酒,来尝尝。” 沈妙言瞧见其中一只水晶碟上,盛着五块晶莹剔透的粉色点心,点心里有一朵盛开的立体牡丹,仿佛是把真花给藏进去了。 “洛阳的女子都是美人,这点心,也比别处更加精致……”沈妙言随口说着,拈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口。 她这话说得好,不仅夸了点心,还特别自然地夸了眼前这几位姑娘,惹得她们面颊绯红,暗道这乐阳郡主当真是个妙人儿。 “怎么样,好吃吧?”君千弑凑到沈妙言跟前,递给她一只小小的碧玉瓷杯,“尝尝这杯牡丹酿。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吃完那小块儿点心,接过那杯牡丹酿,酒酿入口醇香,暗含着牡丹的甜香,算不得烈酒,却令人产生一种飘飘欲仙之感,仿佛即将凭虚御风,羽化登仙。 两人在芳菲园里用过晚膳,才回城。 软轿打长街走过,沈妙言挑开帷帘,但见洛阳城夜市繁华,熙熙攘攘不输镐京。 她欣赏了会儿街景,忽然注意到大街上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 琥珀色瞳眸暗了暗,她直觉洛阳城似乎有点儿同他们出门前不大一样。 软轿刚在门口停下,管家就匆匆过来禀报,似是有些避讳沈妙言,只凑到君千弑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然而君千弑是个没心眼的,笑眯眯道:“师父从明州回来了?快,带路!” 那管家悄悄瞟了眼沈妙言,嘴角微抽,只得带着自家缺心眼的殿下去书房。 沈妙言只身回到寝屋,坐在窗前,双手托着腮发呆。 四哥都带着兵马去明州城支援了,按道理前线战事该紧张才是,燕虚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她咬了咬唇瓣,大街上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想来定是燕虚安排。 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忽然安排那么多侍卫巡城呢? 她摸了摸肚子,目光落在寝屋墙壁挂着的一副舆图上。 这是最新的大周舆图,大周国新添了哪些城池、新开凿了哪几条河流,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她静静注视着用蓝线标注出的永津河,新的永津河改了河道,从西北山脉发源,途径镐京城与洛阳城,一路向东入海。 她记得她出了凛州城,也是被那个店小二带着,一路顺水来到洛阳。 莫非…… 四哥他并未带兵去凛州城,而是抄水路,打算直接端了君千弑的窝? 恰恰他的行动被燕虚察觉,所以燕虚才突然赶回来…… 烛光在琥珀色瞳眸中跳跃,沈妙言偏头望向隔扇,思绪良多。 此时书房中,争执异常激烈。 君千弑面颊涨得通红,声音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她是我欢喜的女子,她不是用来威胁君天澜的筹码!” 看上起六七十岁的男人,眉眼平静地端坐在桌案后,“这场仗,你到底想不想赢?” “想赢!但不是用这种方式!”君千弑气得眼圈都红了,“师父曾教我为人处世该光明磊落,明明是咱们男人的战场,用一个女人做诱饵算什么?!莫说她是我喜欢的女人,就算她只是普通女子,我也绝不肯答应!” 他君千弑从不认为他自己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可他是男人啊,男人存在的意义,男人上前线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保护老幼妇孺吗?! 燕虚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浅浅呷了一口,苍老的声音透出看破一切的寂静,“等你失去一切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不知道我失去一切时,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我绝不会后悔今天的抉择。” 燕虚抬起眼帘,他眉眼尚还很稚嫩,仍是少年意气模样。 他缓缓垂下眼帘,“你既如此坚持,为师依你就是。” “多谢师父成全……”君千弑轻声。 夜渐渐深了。 寝屋中一灯如豆,寂静中,床上熟睡的少女忽然睁开眼帘。 自打当初在客栈被人弄晕谋害,她如今在外面,便是睡着了,也都留着几分心眼。 她听到细微的声音从隔扇传来。 紧接着,令人头晕脑胀的味道在房中弥漫开。 她屏息凝神。 过了会儿,隔扇“吱呀”一声被打开,面容苍老的男人缓步踏进来,走到床榻边,把她连同被子一起从床上抱起。 沈妙言只装作昏迷过去的模样,在男人不注意的时候,从睫毛缝隙中,悄悄看清了他的相貌。 燕虚。 她在被子中保持着不动声色,燕虚带着她掠上屋顶,一路朝洛阳城门掠去。 他的身手完全称得上矫健,哪里还有过去微微佝偻的苍老模样。 沈妙言心中越发好奇这人的来历和本事,因此仍旧装晕,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后,燕虚洛阳城楼上停下。 他把她放到城楼的大椅上,几位守城官员凑过来,轻声道:“军师估计得不错,这些天,城中的确来了好些不速之客。有的已经被卑职解决,有的逃出了城。” 燕虚俯瞰城楼外的景象,此时夜色浓浓,天际一片深蓝,黛碧群山起起伏伏,有大河闪烁着磷光自山脚下缓缓流淌过。 他轻轻捋了捋胡须,“我将他在楚国的所有战役,全都细细观摩了一遍。无论是他的战术,还是顾钦原的战术,都喜出其不意。三月时镐京城逼宫那出戏,他也打得是出其不意的主意。只可惜,被奸细走漏了风声……否则,这皇位上坐着的,哪里还是君烈。” “军师的意思是,他今晚就会率兵攻来,而咱们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其中一名军官好奇问道。 第921章 久违的龙涎香 “不错,守株待兔。卡Kа酷Ku尐裞網” 燕虚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几名守城军官忍不住望向大椅上“昏迷不醒”的沈妙言,对视一眼后,皆都跟着露出志在必得的轻笑。 沈妙言睫毛微动,仍旧继续装晕。 洛阳东城门,正对着一片沼泽地。 碧绿的芦苇荡一望不见边际,芦苇掩映之下,上百艘漆着绿漆的轻舟小船鬼魅般在水面行驶。 乘坐在小船上的人,皆都身着墨绿色劲装,头戴新草编织成的斗笠,人数多达上千,夜幕掩映之下,他们屏息凝神,几乎与芦苇荡融为一体,叫人无从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为首的男人微微抬起斗笠,朝东城门望去,那张俊脸透着严肃,不是夜凛又是谁。 他朝后方打了个手势,轻舟靠岸,上千名精锐弓着腰,踩上坚实的陆地,迅速穿过不见边际的河边灌木丛。 与此同时,从洛阳城中经过的永津河支流里,正冒出一串串微不可察地泡泡。卡Kа酷Ku尐裞網 夜色尚未褪去,连从河面经过的渔夫都未曾察觉到,水面诡异地探出十只芦管,这十只芦管还非常有组织性地顺流而下。 水底,君天澜目光落在前方的拱桥上,旋即朝身后跟着的九名暗卫打了个手势。 九人会意,在游到拱桥下方时,悄无声息地贴上桥墩,用内力烘干衣裳和头发,观察到街上行人稀少,立即摸上岸。 君天澜随手戴上兜帽,暗红色瞳眸掩进黑暗中,面无表情地朝厉王府方向走去。 东城门,沈妙言听见燕虚与其他几名守城军官转身去旁边的屋子里议事了。 她悄悄睁开一条眼帘,瞧见前方一字排开十几名侍卫,个个手持长矛,尽忠职守的守着城门。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叹一声,轻轻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脚,继而站起身,走到一名队长模样的人身旁。 她抬手拍了拍那侍卫的肩膀:“兄弟,你瞧着,是有敌人要来进攻了吗?” 侍卫队长一本正经,努力睁大眼睛瞪着远处的黑暗,正色道:“不好说。但军师大人说废太子会率领人马从水路到洛阳城,军师大人料事如神,绝不会说错。” 沈妙言托腮,默默眺望远处。 那侍卫队长回答完才猛地偏头看她,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我怎么了?”少女好笑地挑眉,全然一副玩心颇重的稚女模样。 就在此时,旁边高处的瞭望台上,忽然响起沉重的青铜钟声。 城楼上所有守卫瞬间变了脸色,沈妙言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城楼上的火把陡然大亮,她踮起脚尖朝城楼下方看去,只见无数墨绿色的点朝城门移动,为首之人身姿她很是熟悉,正是夜凛。 一片混乱中,无数侍卫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各种武器出鞘声,在暮春之夜里听起来格外寒凉。 少女舔了舔唇瓣,趁着混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留下来只会成为燕虚握在手中的把柄,等会儿夜凛攻城,必然投鼠忌器。 足尖点着重重屋檐,不过几瞬的功夫,她就已然离开数十丈远。 燕虚等人从议事房中冲出来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沈妙言悄无声息地回到厉王府,从天而降落进自己住的那间寝屋,匆匆把圆月弯刀挂在腰间,又把自己原本的包袱系在身上,抬脚就准备往外走。 谁知还没踏出去两步,外面就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急忙坐回床榻,把身上的行头藏进褥子里。 隔扇被人推开,君千弑捧着本古书,兴高采烈地奔进来,“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宝宝的小名儿了!” 沈妙言下意识地朝旁边避了避,清晰地瞧见他眼底都是青黑,看起来一夜未眠。 “妙妙你瞧,”君千弑靠近她,把书凑到她面前给她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她听,“泰器之山……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见则天下大穰。” “哦……”沈妙言点头,有点儿紧张地捂住身后的褥子,生怕藏在里面的圆月弯刀和包袱被他发现,“你想说啥?” “我的小侄子,小名就叫文鳐,好不好?”君千弑凤眸睁得溜圆,瞳仁乌黑湿润,看起来竟有点儿像是小狗眼,“文鳐乃是瑞兽,虽是鱼,却能在天上飞!一旦文鳐现世,天下就会丰收,多吉利的名字呀……” 他说着,满脸都是兴奋,若有条尾巴,想必这个时候一定摇到天上去了。 沈妙言不忍打击他这副兴奋的样子,于是微微颔首,“那小名就叫文鳐好了。” 君千弑长舒一口气,合上古籍,有些困倦地揉揉眼睛,“我得去补个觉,妙言小表妹,你也再睡一会儿吧!” 他说罢,朝沈妙言挥挥手,抬步离开房间,还不忘贴心地为她掩上隔扇。 困困的君千弑看起来蠢萌蠢萌,像只傻狍子。 沈妙言抬头望向屋顶,心道还好这傻瓜没发现屋顶上的洞…… 然而这一抬头,却正对上屋顶那双暗红色的凤眸。 她眨了眨眼睛,君天澜朝她伸出手。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抽出弯刀和包袱,身形一动,迅速掠上屋顶。 此时,第一缕朝阳穿透云雾,洒在了厉王府的琉璃瓦顶上。 沈妙言还未在瓦片上站稳脚跟,君天澜一把扣住她的纤腰,沉默着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清晰地嗅到久违的龙涎香。 她已有整整十五个月,不曾在他身上闻到这个味道。 而他的吻霸道强势,透着不顾一切地野性。 沈妙言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应他一下,君天澜适时结束这个简单却充满侵占性的吻,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低沉:“走!” “掠影还在马厩里……”少女在黎明的轻风中低呼出声。 “夜凉已经把它带出去了。” 沈妙言闻言,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厉王府。 金碧辉煌的王府在朝阳中越发显得明光灿烂,许是东城门那边派人过来递了消息,她看见君千弑披着衣裳,顶着两个黑眼圈奔到庭院里,气急败坏地怒骂着什么。 第922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整个王府,一团混乱。 她收回视线,呢喃出声:“文鳐……” “嗯?”身边的男人偏头望过来。 “没什么。” 沈妙言以为君天澜会直接带她出城,谁知这厮竟然胆大到直接挑了间环境不错的茶楼,要了个雅座,握着她的手上楼。 两人坐下后,沈妙言担忧地望了眼窗外,“四哥,你到这儿做什么?” “用早膳。”君天澜声音淡淡。 说着,小二哥极有效率地捧着茶托上来,茶托里盛着牡丹瘦肉粥、牡丹饼还有牡丹茶。 茶点和小果皆都制作的十分精致讲究,沈妙言奔波半夜,正好饿得慌,因此也不跟君天澜客气,拈起一张牡丹饼就往嘴里送。 连吃了两块饼,见对面男人一动不动,她不禁盯向对方,却见君天澜正看着她的肚子。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不由挑眉,“四哥,你不顾追兵,把我带来这儿吃东西,不会是因为惦记肚子里的娃娃挨饿吧?啧,你待他可比待我好……” 君天澜拿帕子替她擦去唇角的面屑,凤眸中都是无奈的宠溺,“妙妙吃的是哪门子醋?你私自离开镐京的帐,我还没跟你算,你倒是先闹起来了。” “哼,你留我一个在那满是牛鬼蛇神的地方,还好意思说是为我好,我才不想承你这份好。”沈妙言说着,低头喝粥,断断续续道,“总之……你别想唔……抛下我。” 君天澜眼中宠溺更甚,端起面前的粥,一边偏头看长街上跑来跑去搜人的侍卫,一边沉默着喝完粥。 两人用完早膳,天色早已大亮。 君天澜握了沈妙言的手,带她下楼,早有小二哥牵着疾风过来,“这位爷,您的马!” 君天澜扔给他一锭银子,跨上马背,把手伸给沈妙言。 沈妙言又望了眼厉王府的方向,沉住气,把小手搭在了他的大掌上。 疾风奔驰在长街上,速度果真如它的名字一般。 厉王府的侍卫注意到这边的异动,急忙追过来,可惜平常的马匹尚且不及疾风的速度,凭着他们的腿,又怎么可能追的上疾风。 疾风宛如一阵黑影刮出城门,沈妙言瞧见君天澜去的方向好似正是芳菲园。 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襟,“四哥,前面是芳菲园,你的马,会把牡丹踩坏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低头望了眼怀中的女孩儿,唇角无奈的勾起,“数日未见,妙妙倒是风雅起来了。” 少女面颊微红,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君天澜目视前方,淡淡跟她解释:“芳菲园那边看守力量最为薄弱,咱们得迅速离开洛阳,从水路去往凛州。” “哦……”沈妙言不知该说什么,比起几株牡丹,似乎逃命更为要紧? 她寻思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疾风已经飞奔进了芳菲园。 牡丹花在人眼中是美的,可在马儿眼中,与草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也就是口感上的区别了。 那些妍丽盛开的牡丹在疾风的四蹄下,被践踏得零零落落,花瓣四散飞舞,虽别有一番风姿韵味,可一想到这般荼蘼美景乃是这些植株活着的最后一瞬,那么这美便也透上了些许清冷萧索。 两人正朝着天际飞奔时,身后忽然响起另一阵马蹄声。 沈妙言回过头,只见君千弑一身劲装,背负漆黑重尺,身子伏低,握着缰绳,正拼命追赶他们。 他的眼圈通红通红,一双凤眸死死盯着她,苍白的薄唇抿成了线。 “君千弑追来了……”沈妙言轻声。 不知为何,在对上君千弑的目光时,她忽然有些内疚。 可究竟内疚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嗯。”君天澜并不在意,声音仍旧低沉平稳。 君千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弓箭,在风中怒吼出声:“沈妙言,你就这般不待见我吗?!我哪里不如他,我哪里不如他,叫你这样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他说着,猛地射出一支利箭。 却射偏了。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不知该说什么。 君千弑紧追在后面,再度拈弓搭箭,嘶吼的声音已然带上泪腔,“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沈妙言,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明明喊着这般决绝的话语,可如今的局面,却是他在追赶她。 这一箭,自然又射歪了。 沈妙言看见他拼命夹着马肚,甚至用马鞭凶猛地抽打坐下骏马。 可这世上,又有几匹马,能跑得过疾风呢。 花田一望无际,风从四面八方拂过,沈妙言呆呆望着紧追不舍的那个少年,她不知道他追了多久,她只能看见他坐下的马生生跑死,哀叫着倒地不起。 君千弑一身劲装,哭着朝她射出一支箭。 却再度射偏。 他的声音几近沙哑,哭着扔掉弓箭,“沈妙言,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花瓣纷飞中,那个玄衣少年忽然不顾一切地丢掉重尺和弓箭,拼了命地在花田中奔跑起来:“沈妙言,沈妙言,沈妙言!” 他呼喊着心爱女孩儿的名字,拼尽力气地奔跑,践踏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洛阳牡丹。 他追赶了一程又一程,眼泪在风中风干了一行又一行,直到无力地扑倒在不见边际的花海中。 昨日傍晚的蝴蝶围绕着他飞舞,它们并未通灵,因此不解人间痴情。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君千弑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见那个女孩儿,坐在别的男人的骏马上,缓缓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悲凉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 山一程,水一程…… 将来,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沈妙言紧紧攥着君天澜的衣襟,她遥望那个幼稚的少年哭得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却没有勇气跳下马,回去安慰他一下。 她已经劝过他了啊,他一意孤行,她能怎么办呢? “别想他了。”君天澜终于开口。 已经离开洛阳城有一段距离了,疾风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少女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疲倦地闭上双眼:“四哥,若你赢了,他……会如何?” —— 不知道妹妹们有没有注意过,本文里,四哥身上的熏香,一共换过三种。 楚国时熏龙涎香,刚回周国时熏山水香,黑化后熏大象藏香,现在改回了龙涎香。 第923章 这场战役,由我主场 “最好的下场,是囚禁终身。” 君天澜平视远处的河流,语气淡淡。 沈妙言捏着他衣角的手忍不住收紧,都道少年轻狂,君千弑性子未定,怎么可能耐得住被囚禁的荒凉凄苦。 若是囚禁他,还不如杀了他。 “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她试探着道,“我瞧着,他真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做出谋反的事,定是燕虚在背后怂恿的。” “无论是谁推动怂恿,他做了,就是做了。”君天澜声音淡淡。 疾风已跑至芳菲园的尽头。 沈妙言回头,零落的牡丹花与蝴蝶一同在风中飞舞,格外艳丽。 她轻声:“那他……他就算被囚禁,不也可以像四哥这般戴罪立功吗?若能立下大功,这件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君天澜单手握住缰绳,另一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心,“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这般简单。” 沈妙言抿唇不语。 两人来到河流边,夜凉等人牵着几艘船,雪白的掠影正踩在上面,一双乌黑的眼睛巴巴儿地瞅着沈妙言。 君天澜抱着沈妙言下马上船,疾风站到另一艘船上,小船顺流而下,朝永津河驶去。 少女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朝远处的洛阳城张望,“不知道夜凛那边如何了?” 话音落地,就听见东城门那边有信号弹冲天而起。 沈妙言挑眉,“这声信号,是什么意思?” 君天澜在她身边坐下,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平静的视线扫过她的肚子,已经两个月了,他想着,淡淡道:“此次东征洛阳,乾元宫那位一共派了两万人马给我。钦原带着一万五千人从陆路赶往凛州城,剩下的五千人马走水路,被我带到了这里。” 琥珀色瞳眸快速转了几下,沈妙言笑道:“四哥让夜凛带兵攻城,却特地亲自带着夜凉他们潜入洛阳城,想来,夜凛那边不过是声东击西。卡Kа酷Ku尐裞網” “不错,”君天澜凤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几人潜入洛阳城,一为救你,二为探清洛阳虚实。” 他也是听说君千弑忽然娶什么厉王妃,才猜测到沈妙言到了洛阳。 而他鲜少用这种赞许的眼神看沈妙言,沈妙言心中略略有些得意,红着脸轻轻倚靠在他的肩上。 从永津河逆流而上,回到凛州城已是七天后。 军队驻扎在凛州城外,大周有不得带女眷进军营的规定,沈妙言只得稍作打扮,把自己扮成个男人。 她穿过一座座帐篷,跟着君天澜踏进最中间的主帅帐篷,只见萧战、顾灵均、顾钦原、李斯年等人都在,还有萧家的几名远房子弟,也赫然在列。 少女眼中划过了然,看来,顾钦原带来的那一万五千兵马,已经与萧战他们汇合了。 只是如今萧战是大元帅,四哥却又是皇上钦差,这军中调度安排,也不知究竟该听谁的? 她扮成侍从,与夜凛一道立在君天澜身后,果不其然,这帮人刚坐下,就对着舆图剧烈争执起来。 顾钦原建议趁燕虚还未赶回来时,立即向明州进军,萧战却不阴不阳地反对,还问顾钦原,若是兵败,他是否能承担全部责任。 然而行军本就是一种赌博,胜负实在家常便饭,若要求一名参谋承担兵败的全部责任,未免太过苛刻,将来谁还敢为军营献策? 他们两派吵来吵去,向来沉稳的顾灵均原打算劝一劝,谁知到最后也跟着吵起来。 这里武将居多,不知是谁率先拔出佩剑,一时间整座帐篷的人都跟着拔剑,互相威胁,围着桌上的舆图喋喋不休、口水四溅,就差打起来了。 沈妙言汗颜,她从未行军打仗过,只道军营是个威严冷肃的地方,从不知这些指挥官们还能吵成这样。 夜凛余光扫见她的表情,轻声道:“武将多的地方,就容易发生争吵。这还算是好的,卑职追随主子在西南行军时,那吵得才叫一个激烈!到最后打起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做一场行军部署,得死一半参谋。” 沈妙言:“……” 君天澜端坐在大椅上,面容冷峻,在萧家一名武将即将要动手时,冷冷咳嗽了声。 声音不大,却含着十足的威慑力,那些争执得面红耳赤的人,皆都停下争吵,转头看他。 “我七天前才去过洛阳,燕虚带了不少精锐回去,如今还未来得及过来。若想夺回明州城,最好的出兵时机,就是现在。” 他眉眼沉寂,话语透出不可反驳的强势。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明明是废太子,只穿着寻常的墨色长袍,可他端坐在那里的模样,却仍然高贵威严,透着天生的贵不可言,只消一眼,就叫人知道,他并非池中物。 半晌后,萧战黑着脸道:“恕本帅多言,君公子三月时才干出逼宫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谁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和君千弑叛贼在洛阳碰头联合,哄骗我大军入虞州城,埋伏了陷阱谋害我们……皇上虽遣你来前线,可本帅却信不过你。” 他说完,萧家派系的武将,纷纷自主站到他背后,以表达对君天澜的反对。 沈妙言望着君天澜的背影,只见他仍旧坐得四平八稳,还闲适地端起桌上清茶,浅浅呷了一口,缓缓道: “短短两个月,萧元帅却连丢两座城池……如此失败的元帅,早该引咎辞去元帅之位才是,如今,却敢说信不过我,呵……” 他最后那个“呵”字,透出浓浓的刻薄与嘲讽,瞬间就激怒了萧家派系的官员,纷纷提剑指向君天澜,仿佛他再敢多笑一声,他们就会立即冲上来把他碎尸万段。 顾家派系的军官,则纷纷持剑护在君天澜左右。 双方,对阵鲜明。 僵持片刻后,君天澜优雅地把茶盏放到桌上,暗红色凤眸毫无感情地望向对面的萧战,“既如此,我与元帅打个赌,如何?” “你想赌什么?” 君天澜挑起一边的眉毛,“我与灵均带兵五千,夜袭虞州城,元帅则按兵不动坐镇凛州。若我能拿下虞州,你辞去元帅之位,带着你的部下返回镐京。这场东征洛阳的战役,由我主场。” 第924章 黑袍猎猎,所向披靡 “哼,本帅行军打仗多年,岂会怕你区区小辈?只是不知,若你输了,又该当如何?”萧战声如洪钟。 “好办……”君天澜凤眸中多了些许笑意,“若我输了,自刎明州城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家这边的武将纷纷七嘴八舌,试图劝阻君天澜。 而萧家那边,以萧战为首,几乎所有人眼中都绽出了光彩。 萧战缓缓摩挲着桌上宽大的舆图,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君天澜。 如今君天澜虽被皇上废为庶人,然而其才华仍旧不可小觑,只要他一日不死,他就一日是舒儿的威胁。 若能借此役把他弄死,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他捏了捏胡须,唇角逐渐噙起一抹微笑,“君公子恣意轻狂,叫本帅刮目相看。既然你想与本帅赌这一局,本帅定当奉陪。来人,取军令状!” 话音落地,立即有帐中文官拿来文书纸笔。 当着所有军官的面,两人同时在军令状上签字画押。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已近黄昏。 君天澜与顾灵均走出主帐,朝旁边副元帅的帐篷走去。 等进去之后,夜凛与夜凉立即在帐篷外把守起来。 君天澜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指着舆图,“天色暗下来后,我与灵均带三千轻骑,从山路绕到明州城后,一举攻入明州城。” 顾灵均立即拱手,“是!” 沈妙言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座,无聊地剔起指甲来。 正剔得兴起,忽然察觉到帐中非常安静。 她抬起头,正对上君天澜平静的目光。 “看我做什么?”她好奇。 君天澜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过来。” 她听话地挪过去,君天澜指着舆图上的一座山口,“你带两百兵马,在这里守着,命士兵每人砍伐些树枝木头拖在马后。一旦听见上次夜凛放的那个信号弹,就立即命两百人就地疾驰。记住,务必闹出动静,动静越大越好。” 沈妙言盯着他手指按着的那个山口,半晌没说话。 君天澜大掌覆在她的发心,轻轻揉了揉,“听见没有?” 沈妙言这才回过神,诧异地抬头看他,指向自己的鼻尖,“你让我带兵?!” “做不到吗?”男人声音低沉醇厚,宛如酿制数十年的美酒。 沈妙言望向帐中其他武将,其中有羡慕她的,有嫉妒的,有怀疑的,也有少数信任的。 她再度仰头,对上君天澜暗红色的凤眸,半晌后,咬咬牙,“做得到!” 君天澜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帐中备有现成的盔甲,各种大小的都有。 君天澜亲自给沈妙言挑了套银白色的,身体力行地教她如何穿上。 沈妙言盯着镜子里英姿飒爽的姑娘,心跳得极快。 她还不明白君天澜为何要她带两百兵马在那里拖木头,但她相信他必然有他的用意。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她好怕那些人不听她的话,到最后出纰漏,让四哥输了这场赌局……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君天澜抱起银白头盔,凤眸直视她的双眼,“怕?” 沈妙言摇摇头,又点点头。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薄唇微翘,俯身亲了亲她的脸蛋,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山口的位置很重要,钦原是文官,要坐镇帐篷不叫萧战起疑心,而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他说完,却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中,满是懵懂与忐忑。 沈妙言杀人还不错,然而叫她担此重任,她却对自己很没有信心。 她从来没有行过军、打过仗,万一那些人不听她的怎么办?万一她搞砸了怎么办?! “四哥……要不,你让夜凛来?或者夜凉?他们都比我靠谱呀……”少女抬手抚摸身上的盔甲,小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犹豫。 然而君天澜铁了心要让她在三军面前露脸立功,因此仔细地给她戴上头盔,“你是奉我之命行事,若他们不听,就是违背军令。妙妙,我的命令,就是军令,” 沈妙言一怔,从他平静的眉眼中,看见了独属于帝王的霸道与强势。 她咬咬唇瓣,强行稳住心态,“我答应你!” 夕阳如血,她身着银白盔甲,头戴银色莲花纹头盔,头顶的红穗子顺滑地垂落,看起来雌雄莫辨、英姿勃发,竟也担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去点兵了。”男人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蛋,凤眸中都是缠绻深情。 此时主帐内,萧战靠坐在大椅上,正闭目养神。 有侍卫从外面匆匆进来,朝他拱手:“元帅,那边的兵已经点完,他带了两千轻骑,似乎打算从山路走,绕到明州城后偷袭。” 萧战缓缓睁开双眼,冷哼了声,“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怎么,他在楚国与那些蛮夷打赢几场仗,就觉得我大周攻城略地同样简单?” 旁边的武将谄媚道:“元帅放心,这场仗君天澜他必输无疑!连您都夺不回来的城池,他区区二十多岁的小子,怎么可能夺得回来?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虽如此,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要有所动作……”萧战抚摸着花白胡须,眼中精光熠熠,“你点三千人马,乔装成洛阳士兵围堵在明州城后。他们此去明州城,若是兵败逃出来,咱们就趁机把他们全部解决。若胜了,两败俱伤,同样有利于咱们行事。去办吧。” “末将领命!” 萧战盯着那昂首阔步出去的武将,老眼中都是志在必得。 他要让君天澜,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镐京! 君天澜那边,人衔枚马衔铃,正沿着陡峭的山路,绕向虞州城后。 虞州城四周多山,易守难攻。 许是料到这点,虞州守城官吏并未在山中多设关卡,因此君天澜的人马,轻而易举就解决掉零零星星的几个看守,迅速摸到了虞州城后门。 夜色沉沉。 夜凛和夜凉仗着轻功绝顶,悄无声息地摸进虞州城中,点燃了他们的粮仓。 粮仓着火,虞州城内大乱。 趁着守城官兵们救火的功夫,君天澜竖起一杆长枪,毫不犹豫地拔地而起。 他带来的两千人马在黑夜中仰望城楼,只见城楼星火点点,他们的大将,单枪挑下数十名敌兵,暗红色凤眸闪烁着点点血光,黑袍猎猎,所向披靡! 第925章 这个男人,是她的神 不过片刻功夫,那驻守城楼的官兵,竟已所剩无几! 远处的山口中,沈妙言骑在掠影上,仰望着那个立在城楼高墙上的男人,他的衣袂在风中翻卷飞扬,手中长枪猛地顿地,声音透着震彻天地的威冷:“开!” 夜凛与夜凉立即吊起城门。 两千轻骑,霎时如洪水般冲进明州城。 少女呼吸着林间的新鲜空气,琥珀色瞳眸中难掩崇拜与仰慕。 那个男人,对她而言,就像是…… 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妙言抬头望向逐渐西沉的月,心慢慢被吊起。 城中的战争应当快要结束了吧,信号弹,不知何时会发出来? 她望了眼火光四起的虞州城,想了想,冷声命令道:“你们五十人,去砍五十棵树。然后你们一百人,把这些树分割成两百份。还有你们五十人,负责把切割好的树木树枝拴在马匹身后。” 她的声音很冷静,任务分配的也很公平。 当初她和君舒影在镐京城四处撒钱结果引起骚乱,四哥就教过她,于百姓而言,不患寡而患不均。卡Kа酷Ku尐裞網 想来治军,亦如是。 她筹谋得很好,可总有人不服气。 负责砍树的五十人中,一名队长模样的男人策马而出,脸上透着不屑,“城中都没有信号传来,现在砍树是几个意思?万一不需要咱们行动,岂不是白白浪费我们的体力?” 在他眼中,沈妙言生得娇俏白嫩,想来不过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小公子。 这样的人,想指挥他们,脸未免太大了些。 沈妙言静静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脸上现出一抹骄色,“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王蔚是也。” “王蔚是吧?我记住你了。你今晚的表现,我会一五一十告诉公子,等他回来之后,看他怎么说。”沈妙言面色不虞,转向剩下的四十九人,“你们呢,我让你们砍树,你们有意见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有胆小的三三两两结伴,去不远处砍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一有人行动,剩下稍微胆大些的,犹豫地望了望沈妙言,最终还是决定乖乖砍树。 王蔚轻蔑地笑了声,继续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树很快被拖来,被分配去切割树木的一百人倒是毫无怨言,果断干起来。 此时,虞州城仍旧有喊杀声隐隐传来,并没有信号弹的声音响起。 沈妙言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座城池,生怕错过任何信号。 而那一百人很快把树木均匀分割成两百份,剩下的五十人立即动手,准备把树枝栓到马匹后。 谁知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那个王蔚又开始叫嚷,“我说,公子他在城中,还不知胜负如何。依我看,咱们不如杀入城中救援,万一公子正好需要咱们救援呢?” 他这话说的,仿佛有些道理。 一些人立即停下手中动作,低声讨论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有个五大三粗的声音响起:“王蔚说的不错,我兄弟仨儿,决定跟你一起去明州城支援公子!” 随着他话音落地,越来越多的人响应起来,纷纷叫嚣着要冲进明州城,叫敌人好看。 沈妙言面冷如霜,“我奉公子之命,带领你们在此守候。我知道你们是出于好意,可军令如山,即便他兵败,你们也不许离开半步!” 她比谁都想进明州城看看战况如何,可她不懂行军布阵,她只知道,听四哥的话,就是对的。 王蔚冷笑,“也不知道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东西,三言两语,就想让兄弟们放弃救援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也许公子被困城中,就差咱们这两百人的帮助呢?!” “我才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沈妙言唇角勾起,满脸都是冷讽的笑,“先是阻挠我遵循公子的命令砍树,后又怂恿兄弟们离开这里,你可知,你这是在违反军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王蔚冷声,“我看不出咱们守在这儿,究竟有何意义!” 点点月光中,沈妙言唇角笑意更浓,“恐怕,你是想杀入明州城,对公子献媚示好,以此立功吧?” “呵,一派胡言!我王蔚行事最是光明磊落,怎么会有这般龌龊的想法?!”王蔚说着,却稍稍别过脸,避开沈妙言的视线,梗着脖子道,“总之,这明州城我是入定了!你们谁要追随我?!” 立即有人响应起来,很快,响应声连成了片。 王蔚兴奋不已,一甩马鞭,高声道:“咱们走!” 他的马朝前奔了几步,身后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实在快得不同寻常,他回过头,面容冷清的少女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弯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王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缓缓落到马背上的沈妙言。 他的背后喷出大片血雾,不过片刻功夫,他就保持着震惊的表情,从马上跌落。 原本嚷嚷着要追随他的士兵们,盯着他的尸体,霎时安静如鸡。 沈妙言用绣帕缓慢擦拭过沾血的弯刀,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有谁,想去明州城?” 众人皆都闭口不语,纷纷行动起来,把切割好的木材捆到马尾巴后。 沈妙言把弯刀挂到腰后,抬头望向远处的明州城,厮杀的嘈杂声渐渐隐去,城中的战役似乎已经结束,只余下滚滚浓烟。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啸天的信号弹,陡然响起。 在场众人皆都震惊,又暗暗庆幸,幸好这位小公子出手解决了王蔚,他们才没傻傻冲去明州城。 沈妙言稍稍分派了下,命一半人在山口处,催马从左到右奔驰,另一半人从右到左,务必要让马拖着树枝,制造出大动静来。 众人纷纷照做。 此时君天澜早已占领虞州城,留下了上千人马守城,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兵马,往凛州城的营地赶。 刚出城不久,就碰到了伪装成洛阳士兵的萧家军队。 此时他只剩下五百兵马,而对面萧家军队,足足有三千人。 —— 那个拖树枝,是参考三国里面张飞在长坂桥喝退曹操兵马的那段,当时刘备兵败被曹操百万大军追赶,张飞只带着十几骑吧好像,在长坂桥拦住曹操,曹操看见他背后人影晃动,还有拖树枝很响的声音,以为有伏兵,不敢追击,张飞手绰蛇矛,立马桥上,大喝:“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来决一死战?”吓得曹军立即溃散,丢盔弃甲者不计其数,据说那声大喝,还把曹操的一名大将夏侯杰给活生生吓死了……吓死了…… 第926章 青云直上,游龙在天(上) 五百人,对三千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双方无声的对峙中,萧家军队领头的将领,忽然听到咆哮声和铺天盖地的马蹄声。 不止他听见了,他身后的军队,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坐下的战马纷纷紧张的打着响鼻,所有人都狐疑地寻着声音方向张望。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持着长枪,他安排小丫头所在的位置,乃是进山口,正对着无数大山,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成数倍,更何况是两百匹骏马来回拖曳树枝的嘈杂声。 暗红色瞳仁中满是平静,长枪直指对面萧家军队,君天澜的声音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镇定自若,“对面是洛阳的援军,杀无赦!” 话音落地,纯黑色疾风率先如风般刮了出去。 萧家的将领本就疑心君天澜在山口处设了伏兵,如今见他带着区区五百兵马就敢攻过来,更加肯定,那铺天盖地的声音肯定就是援军。 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拽紧缰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示好。 旁边有副将坐下的马儿,被疾风的气势震慑,竟忍不住朝后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一退,后面跟着兵马,皆都开始往后退。 不过须臾,不知是谁率先失了阵脚,那三千兵马整个乱起来,跟在最后面的步兵们不顾一切地朝后方退去。 步兵一乱,前面的马兵也跟着乱起来,丢盔弃甲者不计其数。 几名将领叫都叫不住,那名萧家将领正要击鼓,君天澜如影随形,手中长枪轻而易举就把他挑下了马。 将领都死了,剩下的人早就吓破了胆,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溃散逃跑的萧家军队。 君天澜面无表情,声音含着十足的威慑力:“我的援兵正从山口赶来,诸位是没机会逃出去的。要么投降,要么死。”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野林间,那些混乱的萧家士兵纷纷恐惧地回头看他,有胆子小、求生欲强的士兵,已经成群结队哭着奔过来,朝他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恕罪!都是萧元帅命我们过来围堵您,都是萧元帅的主意!” 其他胆子稍大些的士兵,纷纷回头望向君天澜这边,不知他究竟会如何处置投降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的目光中,君天澜翻身下马,把长枪递给随从,走到那些投降的士兵面前,亲自把其中一人扶起,“萧战妄图指使咱们互相残杀,犯下弥天大罪,罪不容诛。尔等无辜,不必自责。都起来,随我回营。” 他看起来格外宽宏大度,霎时,其他犹豫不决的人仿佛找到主心骨,纷纷涌了上来,三千人,齐刷刷跪在君天澜面前,呼声震彻山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天澜是废太子,可他们却尊称他一声太子,可见,是真心投降。 事实上他们今夜根本就不想来参加这一场杀戮,都是从洛阳出来的兵马,他们甚至还有亲戚兄弟在君天澜的阵营中,萧战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们实在是不愿。 君天澜负手而立,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 山口处,沈妙言清晰地听到,那回荡在山脉间铺天盖地的呐喊。 她静静注视着明州城方向,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夜凛骑一匹骏马而来,朝她拱手:“郡主辛苦了!主子交代,这边可以撤了。” “好。”沈妙言微微颔首,示意那些人停下动作,继而与夜凛一起,带着他们翻山回营地。 此时营地静悄悄的,萧战坐在主帐中,还在等前线的消息。 有腿脚快的先回来报信:“元帅,明州城已经夺下!君天澜拨了一千人马,镇守明州城。他自己带着剩下的五百人,与咱们的军队撞上了!” 萧战身着宽松的丝绸中衣,正懒懒地闭目养神。 闻言,他睁开眼,轻笑道:“五百人对三千人,他便是神,也逃不了一死!再探!” “是!” 探听消息的小厮走后不久,已是晨光破晓。 萧战一夜未睡,在蒲团上伸了个懒腰,正欲去床上休息会儿,一阵风把主帐的门帘吹开了。 他抬眸,声音冷冷:“还不把帘子拉上?!” 然而外面守门的几个士兵,并未回应他。 他皱起眉头,只当他们是在偷懒,正要起身去训一训他们,身着黑色劲装的夜凉缓步踏进来。 他手中提一柄刀,鲜红的血液从刀刃滑落到刀尖,滴到地面,很快融进泥土之中。 而他的眼睛,正闪烁着嗜血之意。 萧战瞳眸微缩,“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夜凉并不说话,只一步步朝他靠近。 萧战连连往后退,高声叫嚷出声:“来人!来人!” 可惜,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情急之中取下挂在墙上宝刀,夜凉唇角噙起一抹冷笑,身形一动,已然跃至他面前。 双刀剧烈地碰撞到一起,震得萧战的手微微发抖。 他已有多年未曾执刀杀敌,只念着自己年轻时,一把雪花大刀耍的令三军喝彩,谁知对面这个年轻人力气和内力大的恐怖,竟生生将他逼退数步。 他微微喘着气,盯着夜凉,威声道:“你是谁的人?!可知本帅是何人?!” “自然知晓,你是萧战嘛。”夜凉声音透出漫不经心,脚下步伐仍旧缓慢而沉稳地朝他逼近。 “是君天澜派你来的?他想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萧战面色灰白,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我家主子活得好得很,劳元帅挂心。”夜凉翘起左半边唇角,高高举起长刀,刀芒映亮了他的双眼,“我家主子派我来跟元帅传话,萧家军队,他接手了!您黄泉路上走好!” 话音落地,他猛地举起长刀。 萧战急忙用自己的大刀相迎,谁知刚举起来,就发现他的刀竟在刚刚那一击中,出现了裂缝,如今刚举起来,就断成了两截! 夜凉的刀,没有丝毫迟疑地落下。 …… 副元帅帐中。 顾钦原披着外裳,跪坐在蒲团上,正翻看一本兵书。 夜凉挑了帘子进来,手中拎着一个圆滚滚的布袋。 顾钦原抬头,只见布袋下方被鲜血浸透,里面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第927章 青云直上,游龙在天(下) 他合上兵书,冷峻的面庞浮起浅淡的笑容,“做的不错,当记一大功。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凉把萧战的首级放到顾钦原面前的矮几上,正色道:“如今萧战已死,萧家这边树倒猢狲散。主子统领军队拿下虞州和洛阳,指日可待。” 顾钦原目光落在帐外,眼中同样满是志在必得。 蛟龙之困已解,他要亲眼看着表兄,青云直上,游龙在天! 君天澜在翌日晌午时率军回到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萧家的军队彻底编排整合进他的军队之中。 在顾钦原的授意下,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三军都知道他们的大元帅以权谋私,竟然在前太子攻打明州城的当晚,派兵袭击他们! 好在前太子有上苍保佑,不仅拿下了明州城,还识破萧战的诡计。 而萧战因为犯下谋杀朝廷钦差的大错,在军帐中畏罪自杀。 沈妙言穿着件男式的锦袍,拎着个食盒去打饭,排队中听见四周的士兵议论纷纷: “听说前太子以一人之力打开明州城门,威严赫赫势不可挡!” “我听说呀,昨晚太子站在城楼上的时候,有人看见他头顶上盘旋着发光金色巨龙!” “哎呀,太子一定是老天爷派来的神仙,是来辅佐我大周重新一统天下的!” 他们越说越夸张,几乎把君天澜捧成了神。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唇角微微翘起,琥珀色眼眸里是止不住的欢喜。 队伍又往前挪了挪,她听见身后又有人议论: “你们都说错了!太子之所以能赢,乃是因为有位身着银色盔甲的小公子鼎力相助!我听说,那小公子带着十万天兵天将守在山口,所以太子才能识破萧战的阴谋!” “呸,十万天兵天将?!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明明只有五百天兵天将!” 沈妙言微垂着脑袋,面颊绯红。 她沾了四哥的光,竟然也成这些人口中的神仙了! 等领完饭,她拎着食盒回到主帐,只见君天澜站在圆桌旁,正俯身盯着桌面那副巨大的舆图。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到旁边矮几上,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劲腰,声音软软绵绵,“四哥……” “嗯?”男人目光盯着洛阳城的位置,大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该吃饭了!”沈妙言反拽住他的手。 君天澜把她拉到身前,让她看舆图,“妙妙觉得,如何才能攻下虞州与洛阳?” 沈妙言扫了眼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路线与城池,只觉脑子都大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哥再不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君天澜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俯身亲了亲她白嫩的脸蛋。 “四哥!”沈妙言推了他一把。 然而男人像是只难缠的大狗,又很快贴了过来,把她抵在圆桌前,一手让她的后脑勺紧贴着他的胸膛,一手箍住她的腰肢,俯身继续亲她的脸蛋。 少女还未发作,帐帘忽然被人掀开,一名小将兴冲冲闯进来:“钦差大人——” 话未说完,却瞧见帐中这一幕。 “呃……” 那小将呆呆站在原地,他们的前太子,是在吻一个男人?! 他急忙擦擦眼睛,再睁开眼时,只见君天澜已经放开那位小公子,正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裳,“何事?” 他急忙收回视线,轻声道:“顾公子遣卑职过来,说顾副元帅已经带领军队,朝虞州进发了。” 君天澜“嗯”了声,抬手示意他下去。 那小将忍不住又瞄向那位白衣小公子,却见他许是因为被外人撞破刚刚的羞事,而面颊绯红地躲在他们太子背后。 他好奇地看得起劲儿时,一道冷厉的视线扫来,他抬头,对上君天澜暗红色的凤眸,浑身一个激灵,急忙后退着离开。 他走后,沈妙言快步到矮几旁跪坐下来,端起一碗白米饭,就朝嘴里扒拉。 君天澜把玩着舆图上的军队模型,偏过头,将她脸颊上的红晕尽收眼底。 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侧,盘膝坐下,“脸红什么?” 沈妙言从饭碗中抬起小脸,琥珀色瞳眸看起来湿漉漉的格外可怜,“你没瞧见刚刚那个小将军的眼神吗?他以为我们是……” 她刹住话头,白嫩的脸儿,在此刻红得仿佛滴血。 君天澜拿帕子给她擦去唇角的米饭粒,“然而并不是。” “四哥就不怕人家在背地里说三道四散布谣言?”沈妙言挑眉,“比起我,四哥似乎更应该受到困扰才是吧?要不,我明天换回本来的裙装?” 君天澜大掌揽住她的纤腰,低头凑到她耳畔,似笑非笑:“我倒觉着,小妙妙穿这身儿劲装,别有一番风味。” 沈妙言脸颊发烫。 君天澜给她碗里舀了几勺鸡蛋羹,随口道:“咱们从芳菲园回来时,我瞧着那楼阁上几名花女穿的衣裳甚是不错。等攻下洛阳,妙妙不妨穿那身衣裳给我瞧瞧。” 沈妙言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穿花裙子、系花围裙的模样,不由一阵恶寒,“君天澜,你有什么毛病?!” 男人舀了勺鸡蛋羹拌饭送到她唇边,“一点小癖好。” 沈妙言:“……” 好想揍他怎么办? …… 君天澜统一军队,士气大振,军队势如破竹般攻下虞州城,与洛阳成对峙之势。 拿下虞州城的当晚,君天澜下令犒赏攻城士兵,并在城中摆流水宴,庆祝胜利。 沈妙言与那些士兵一道狂欢,直到夜半时分才返回城中的一处府邸。 她醉醺醺推开房门,只见君天澜已经沐过浴,身着墨色丝绸中衣,满头青丝披散在腰下,正临窗而立,仰头注视着夜幕上的那轮明月。 她踉踉跄跄奔进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脸颊贴上他的后背蹭了蹭,“四哥……” 君天澜转身,少女立即扑进他怀中。 “喝了多少?”男人声音低沉醇厚,扶着她往床上走。 “唔……”少女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下,“这么多……” “三瓶?”君天澜把她放到床榻上,转身去给她端醒酒汤。 第928章 惟愿今夜,此梦安好 沈妙言扒着他的手臂,“咕噜噜”喝完醒酒汤,笑嘻嘻道:“军队里的人,都在称颂四哥的雄才大略呢!他们都不叫你废太子了,他们都直接称呼你……太子嗝!” 君天澜仍是那副冷峻淡然的面容,用衣袖仔细拭去她唇角的醒酒汤。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握住他的手腕,琥珀色瞳眸里的醉意,渐渐消弭。 被另一种缠绻的深情,所取代。 “四哥……”她缠上来,尾音发颤。 月华从雕窗外洒进来,透着迷离之意。 君天澜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面颊,暗红色瞳眸中,有火焰在跳动。 他缓缓俯下身,亲吻她的唇瓣。 然而尚未触及那柔软,外面却响起敲门声。 他拉开与她的距离,声音冷淡:“进来。” 夜凛捧着一封信笺踏进来,目不斜视地呈给君天澜,“镐京送来的消息,请主子过目。” 君天澜接过那封信,夜凛行了个礼,立即退下去。 沈妙言挣扎着挪到男人身边,勾着脖子去看那封信,只见君天澜缓缓把信笺拆开,展开里面的信纸,上面言简意赅地把镐京城的局势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事儿,唯一有点严重的,是顾皇后身体不大好。 君天澜捏住信纸,不过片刻,那纸就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四哥,怎么办?”沈妙言酒醒了大半,“也不知皇后娘娘是生了病,还是忧思过度导致身体不好……” “无妨。”君天澜声音淡漠,“写信的人是我安插在宫中的心腹,若是病重,他会同我禀报的。想来,只是单纯地忧思过度。咱们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然后赶回镐京。” 沈妙言点点头,认为是这个理儿。 三天后,两军对垒。 沈妙言趴在城楼上,遥望两方人马在平原上决一死战,即便隔了很远,她也依旧能听见响彻天地的厮杀声。 琥珀色瞳眸中隐隐呈现出敬重,这世上最该受人尊敬的职业有很多,士兵,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双方对错,做出决策的只是上层贵族,而在战场上厮杀的,却大抵都是最下层参军的百姓。 他们舍下妻儿,踏上战场保家卫国,该受人尊敬的。 她正想着,却见一骑黑色残影从对面阵营中冲出来,挥舞着一柄重尺,与君天澜战在一处。 她正色,“君千弑……” 顾钦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摇着一把青竹折扇,淡淡道:“郡主和他很熟?” 沈妙言偏头望了他一眼,怕他心里又有什么鬼主意,于是认真道:“并不算熟,仅仅几面之缘罢了。” “仅仅几面之缘,却能让他甘心娶你做厉王妃……这‘几面之缘’,倒真是贵重。”顾钦原唇角噙起冷笑,“说起来,似乎宣王也对郡主情根深种?” 沈妙言厌恶地扫了他一眼,“顾钦原,我不是阿陶,我不会容忍你的无礼。” 她说罢,拢了拢斗篷,冷着脸离开城楼。 与洛阳的战役,半个月内大大小小打了七八场。 双方胜负各占一半,谁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 沈妙言倒是得了空闲,每日专注养胎,吃好睡好,一张脸白里透红,称之为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君天澜每晚势必要抱着她睡,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即便沐过浴,再用龙涎香稍作掩盖,却依然瞒不过沈妙言的鼻子。 而他每每归来都是深夜,少女睡得正熟,被他捞进怀中,血腥味儿萦绕在鼻尖,直接就被熏醒了。 她颇有些厌恶这气味儿,忍不住拿脚把他踹远些,“熏到我就是熏到宝宝,莫非你从小就要把宝宝培养成嗜血的杀手吗?” 君天澜哪里肯下床,声音闷闷的,却透着蛮不讲理,“我洗不干净。” 他鲜少有这样梗着脖子同沈妙言讲话的时候。 沈妙言正要说什么,却察觉他主动往床榻外面挪了挪,离她远了许多。 烛火的微光中,他声音沉闷:“这样……好些了吗?” 沈妙言回头看他,正对上那双暗红色的瞳眸。 眸子里带着些许无奈与宠溺,隐隐还有不舍。 被这样的眼睛巴巴儿望着,沈妙言没来由的心软。 沉默片刻,她低声道:“只许抱一刻钟。” 男人饿虎扑食似的,立即扑过来。 帐幔低垂,他抱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宝宝,只觉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他忍不住碰了碰她尚还平坦的肚子,“都三个月了,怎么还没动静?” 少女依偎在他怀中,轻声道:“要四个月,才能显怀,才能摸到他在里面动。” “哦……”男人拖长音调,“名字想好了吗?” “没,你来取吧。”沈妙言觉得自己没读过太多书,肚子里的墨水比不得君天澜,取得名儿肯定没他取得好,“不过,小名叫文鳐好不好?” “为何?” “文鳐是瑞兽啊,一旦出现,天下就会丰收,多好。”少女垂下眼帘,遮挡住了瞳眸里的暗光。 君天澜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这副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记得他带她出厉王府时,她嘴里就念叨了一声“文鳐”。 沉默片刻,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依你。” 沈妙言缩在他怀中,掐算着时间,觉得一刻钟已经过了。 她推了推他,“四哥,时间到了。” 然而男人仍旧箍着她的腰,动也不动。 她抬起头,男人冷峻精致的眉宇中,正透着深深的疲倦。 她默了下,终是不忍推开他。 夜色漫漫,大周东征洛阳,南伐草原,中原的土地上,已经燃起烽火。 白嫩的小手轻轻摩挲着男人的面庞,琥珀色瞳眸中满是眷念。 少女仰头,亲了亲他遍布胡茬的淡青下巴。 群雄逐鹿,谁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 惟愿今夜,此梦安好罢了。 …… 与洛阳的胶着,在五月底终于被打破。 洛阳距离赵国颇近,赵国出了援兵,一路支援过来,直接切断了洛阳的粮草供给。 君天澜率兵一举攻入洛阳城,城门被破的那天,沈妙言站在城楼上,看见她的男人一骑当先,宛如天神般冲入洛阳城。 她呆呆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不顾一切地系上披风,跨上掠影,朝洛阳城疾驰而去。 —— 第929章 再见,混小子(上) 兵荒马乱。 到处都是厮杀的士兵,地面血流成河,平常看起来令人恐惧的断肢残骸被扔得到处都是,然而并没有人在乎那些肢体都是谁的。 对杀红了眼的士兵而言,此时唯一重要的,是不停砍杀面前的敌人。 少一个敌人,他们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沈妙言单枪匹马,夹杂在潮水般的士兵中,如旋风般冲进洛阳城。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白嫩的脸蛋早已溅上无数鲜红的血珠,血腥味在她周身挥之不去,可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中,却满是坚定。 想要—— 见那个混小子一面。 他曾唤过她几声师父,他惹出这样大的事,她总得罩着他不是? 她仗着一手弯刀耍得分外出彩,大胆地闯进城门。 此时战斗还在外城进行,内城也不知如何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个混小子今天就没露过面,这样关键的时刻,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想着,穿过混战的人群来到内城门外,将城门拍得轰轰作响。 楼上的士兵只当她是敌人,都要准备从城楼上拿石头砸他了,谁知正好被燕虚看见,他眸光微闪,示意打开内城门。 城门开了个口子就被重新合上,沈妙言策马进入甬道,只见十几名士兵,手持长矛,正警惕地盯着她。 “下马!” 其中一人冷喝。 她翻身下马,把圆月弯刀挂在马背上,淡定地举起双手。 立即有人上前,稍稍搜了身,这才领着她上城楼。 她登上城楼,燕虚背着双手,双眼注视着战场,似是懒得再伪装出那副苍老的模样,脊背笔直,修饰过的面容也已恢复正常,虽年近四五十岁,却有一种历经岁月风霜的俊美。 “你倒是大胆……”他开口,声音低沉威严。 “我想见君千弑一面。”沈妙言盯着他的侧脸。 “呵……”燕虚薄唇微勾,“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你见他做什么?我听闻,你怀了君天澜的孩子,你不是应该在后方好好养胎吗?战场凶险,女人,还是少来为妙。” “他怎么了?”沈妙言蹙眉。 燕虚仍旧盯着远处的战场,清晰地看着那个身着黑金铠甲的男人,在双方阵营中所向披靡,宛如神祇。 他淡淡道:“在君天澜手里吃了几场败仗后,就死活不肯再上前线了,这样没用的东西,我留他做什么?自然是杀了。”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小脸仍旧平静得过分,“我听闻,贤王素来以贤明仁善闻名于世,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却唯独难以改变一个人的心。你有千万种性情,却唯独没有残酷。” 她话音落地,燕虚皱眉看她,眼中略带着一点诧异。 半晌后,他冷冷道:“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沈妙言盯着他狭长的眼眸,“君家人,都生着一双凤眸。更何况,你现在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眼底那暗红的血光。我知道大周皇族天生有阴暗面,四哥曾经癫狂时,一双瞳仁宛如在血液中浸泡过。你虽比他好点儿,可眼睛里那特殊的红色,却骗不了人。” 燕虚——君焰,威冷的面庞上忽然噙起一点微笑,“仅凭这点,就断定我是贤王?” “慕情馆地下有四通八达的地道,皇宫也有。而这些地道,都与大周皇陵中的贤王墓相连。我听四哥说,贤王墓中藏着无数盔甲与兵器,想来,无论是秘道还是盔甲武器,都是你在为逼宫做准备。” 沈妙言顿了顿,唇角的弧度透出些讽刺意味,“只可惜,你的所有算计,都被四哥识破,直接占用了你的秘道与兵器。” 君焰转向驰骋战场的君天澜,“他很不错,若无奸细出卖,此时坐在大周皇宫里的,就不是君烈那个小人了。” 沈妙言此趟本是为了找君千弑,可此时碰到君焰,忍不住多嘴了几句,“说起来,即便大长公主扶持君烈上位,她也终究是你的亲姑姑,你怎么能杀她?” “亲姑姑?”君焰品着这个词,眼中笑意更浓,“按照你的说法,我是她的亲侄儿,那么当年她又为何一门心思置我于死地?!乐阳,大周皇族,绝无亲情可言。” 沈妙言不知该说什么,按道理她应该手刃这个男人为大长公主报仇,可事到临头,她却一点儿动手的欲.望都没有。 众生皆苦。 “君千弑在哪儿?”她又问了句。 “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他会去哪儿?”君焰反问。 沈妙言默了下,转身往城楼下走。 刚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又轻声道:“四哥前些天收到洛阳的来信,顾皇后身体似乎不大好。”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君焰的目光仍旧落在战场上,可双眼,却逐渐迷离起来。 沈妙言骑上掠影,一路朝芳菲园疾驰而去。 一望无际的牡丹花田中,到处都是尸体。 许是受了鲜血的滋润,那些牡丹开得越发妖娆艳丽。 沈妙言远远看见花田的高台楼阁上,那个少年身着沾血的盔甲,手持一柄重尺,冷冷睥睨着围在楼下的士兵。 “这里也打起来了?”她喃喃自语,很快回过神,策马朝楼阁疾驰而去,“君千弑!” 隔得太远,她的声音湮没在风中。 她眼睁睁看着少年从楼阁上一跃而下,无数士兵向他举起手中长枪,他单脚点在枪尖上,重尺被挥舞得赫赫生风,将距离最近的几名士兵打得头破血流。 “都住手!” 沈妙言尖叫出声,可惜那些杀红眼的人,谁都不肯听她的话。 君千弑以一敌百,一双凤眸血红血红,身上盔甲都烂了,殷红的血液汨汨渗出,却仍然不肯放弃地厮杀。 他的威武与冷厉叫围攻他的士兵心生忌惮,然而不知是谁在其中高声呼唤:“太子有令,得厉王首级者,赏金万两!兄弟们,冲啊!” 一声呐喊,士气大振。 沈妙言眼睁睁看着无数刀刃砍向君千弑,终于无法忍耐,策马向前,圆月弯刀出鞘,径直收割起人命。 她杀出一条血路,把手伸给君千弑,“上来!” 第930章 再见,混小子(下) 君千弑喘着粗气,抬眼看见是她,血红的凤眸稍稍清明了些,立即握住她的手,毫不迟疑地跨上掠影。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一上来,就因体力不支,整个压在沈妙言背上。 沈妙言一夹马肚,掠影朝东边疾驰而去。 然而士兵们怎肯放过君千弑,不顾一切地围上去,甚至有人拈弓搭箭,试图射杀掠影。 掠影马屁股后挨了一箭,哀哀长嘶一声,稍稍停顿的功夫,那些人已经围了过来。 沈妙言怕连累掠影,于是跳下马背,直接拔下那支箭,掠影疼得长嘶,竟载着君千弑,发疯般朝前方奔驰。 君千弑意识朦胧,回头一看,只见那个身着雪白劲装的少女,手持漆黑的圆月弯刀,拼命与那些妄图追赶他的士兵厮杀起来。 他的心猛地被提起,拽住缰绳,试图让掠影返回。 可掠影如何肯听他的话,他拽缰绳的功夫,骏马已经奔出去数百米远。 君千弑满脸急色,干脆翻身滚下马,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发疯般奔向被围攻的少女。 沈妙言对付这些人很有些吃力,然而刚一回头,就瞧见那傻子拖着把重尺,又朝她奔回来了! 她心头火起,一时不查,被身后一人砍中后背,气怒之下,回转身就是一刀,解决了偷袭的那个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千弑很快赶到,杀进重围,抡起重尺,直接砸死了好几个人。 沈妙言与他靠着背,喘气道:“你回来做什么?!找死?!” “我不回来,莫非要看着你死?!”君千弑冷声,“我是男人,男人天生就该保护女人!” 四周的人围着他们,没敢轻易发动攻击。 沈妙言嗤笑,“我看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傻子!” 刀光剑影,以命相搏。 君千弑脸上都是血,可眼睛里却全是神采,“妙妙,我今儿怕是活不成了,你好好替我活下去,听见没?” 沈妙言不停收割着那些人的性命,闻言,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活不成?莫非你不想看看你侄子?我都跟四哥说好了,宝宝小名就叫文鳐!你取的名儿,你总得唤他一声不是?” 君千弑挥舞着重尺,余光瞥见有人从背后偷袭沈妙言,几乎毫不迟疑地扑上去,用后背生生替她挨了那一刀,无力地靠在她的后背上,咯出的鲜血喷进少女的颈间。 他气息紊乱,目光复杂地落在她的小腹上,“文鳐……” 四周还剩下数十人。 沈妙言一手扶着他,一手紧紧攥住月圆弯刀。 掌心的汗水,浸湿了缠在刀柄上的丝绳。 她喘着气,低声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总能,带你平安出去。” 她扶着君千弑,不知厮杀了多久。 君千弑默默看着她的侧脸,那白嫩如玉的面颊上,此刻溅满了血点,汗水从额角滑落,潮湿的鬓发紧贴着她的脸,看起来格外狼狈。 然而在他眼中,却分外艳丽好看。 他想起当初云香楼中,她一身红妆,自信又骄傲的模样。 真好看…… 薄唇勾起深情的弧度,就在沈妙言再也支撑不住时,他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无数锋利的长枪,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后背。 他咯出的血,喷了沈妙言满脸。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女呆呆望着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君千弑……” 少年虚弱地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轻轻触摸她的眉眼,“妙妙……妙妙……” 他的动作,珍惜而小心翼翼。 许是疲惫虚弱至极,他的眼皮,开始缓缓合上。 沈妙言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抱着他坐起来,仿佛魔怔般想给他包扎伤口: “君千弑,你睁开眼睛,你快睁开眼睛!咱们回镐京,咱们去看花灯好不好?元宵节时,你不是给我赢了一盏水蓝色的走马灯吗?你都还没送给我,君千弑,你快起来,咱们回镐京看花灯……”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四周那些人紧张地盯着他们,许是觉得君千弑可能还没死,于是又攻了上来。 谁都想拿到君千弑的人头。 沈妙言抱着君千弑,沉默地垂下眼帘。 在他们攻过来的刹那,少女整个人化作残影,月圆弯刀在空中划出巨大的黑色残影,宛如一轮黑色圆月,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她的身影太快了,快到谁都捕捉不到。 那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防备,脖颈间就出现相同的一道血线。 无数血雾,在四周喷涌而起。 少女面无表情,自半空中缓缓落下。 刚一落地,就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她抱住君千弑,轻轻地晃他。 君千弑只剩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勉强睁开一条眼缝,抬手从自己衣裳里拽出一个吊坠,塞到她的手心,“我娘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送给你……”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漆黑的瞳眸中,倒映出沈妙言的小脸。 薄唇泛起温柔如水的笑容,他满足地阖上双眼。 再也无法睁开。 少女抱着他,眼泪无声滑落。 …… 已是黄昏。 身着黑金铠甲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田上。 他静静看着她和君千弑,凤眸沉寂,看不出喜怒哀乐。 如血残阳把芳菲园照得宛如地狱,牡丹残败凋零,到处都是尸体与鲜血。 他的女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双眼红肿地流着泪,却没有发出丁点儿哭声。 他慢条斯理地踏过牡丹和尸体,在她跟前停住步子,把手伸给她,“起来。” 沈妙言低下头,泪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君千弑的尸体上,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也没用。”君天澜语气很淡,“洛阳已经拿下,随我回城。” 说着,伸手就去握她的手腕。 沈妙言打开他的手,声音沙哑,“是你害死了君千弑……” 君天澜沉默。 “你悬赏千金,要他的首级,可他不是你的弟弟吗?你明知道以他的心性,是不可能造反的,你明明知道……” 沈妙言带着哭腔,哽咽着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君天澜仍旧沉默。 少女哭了一会儿,才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四哥,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了权势,还是为了斩草除根?” 第931章 千弑番外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大周皇宫。卡Kа酷Ku尐裞網 除夕刚过,宫中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各宫的彩灯陆续挂起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元宵佳节。 后宫一处荒僻宫室,庭院中杂草丛生,掩埋了原本的路径。 殿门的石阶旁种着两棵冬青,积雪堆在枝桠上,越发衬得那冬青枝干碧绿蓬勃。 屋檐下挂着两盏红绉纱宫灯,却早已破旧不堪。 宫室内安安静静,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小少年,穿着件半旧不新的袍子,跪在床榻边,紧紧攥着床上女子的手,小脸上满是眼泪。 那女子面容秀丽却苍白,双眼紧闭,胸口半点儿起伏都没有。 “娘……娘,你醒醒……” 小少年哭着唤娘,声声哀切。 一位侍女匆匆进来,把他从地上扶起,给他擦了擦衣袍,轻声叮嘱:“奴婢刚刚去了趟坤宁宫,把娘娘走了的事儿禀告给了皇后娘娘。等下皇后娘娘派人过来敛尸,殿下可莫要哭哭啼啼,更别当着外人的面喊娘,只能喊母妃,记住了?” 小男孩儿哽咽不已,哭得小脸通红:“就因为宫中除夕要办宴会,所以我娘亲走了,还要拖到今天才能禀报皇后娘娘……就因为那狗屁规矩,我连一声‘娘亲’,都不能唤吗?” 侍女辛酸不已,却无言以对。 “姑姑,我讨厌这皇宫!” 小男孩抱住侍女的腰,哭得越发厉害。 侍女在他跟前蹲下来,指向窗外的冬青树,轻声哄他:“娘娘活着时,要殿下像冬青一样坚强,不惧严寒,傲雪而立。殿下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却在这里懦弱的哭哭啼啼,娘娘知道,要生气的……” 小男孩望着那碧绿的冬青树,抬袖擦擦眼泪,眼圈却越发的红。 很快到了元宵,宫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小男孩儿混在贵人中,捡了几盏别人不要的灯笼抱在怀里,想着带回去给娘亲住过的宫殿装点一下,若娘亲的亡魂还游荡在那间寝殿中,也好叫她看了跟着热闹热闹。 他生得瘦小,而进宫的贵人又都是看人下碟的,知晓他就是那个不受宠的六皇子,于是几名贵公子结伴,变着法儿地欺辱他,到最后,甚至抢走了他捡来的灯笼。 彼时的小千弑胆小怕事,被人欺负,只会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地方哭。 他缩在角落,看见他的五皇兄身着雪白锦袍,被人前呼后拥地经过,花灯洒在他的面庞上,他看起来眉眼精致,唇角的笑容自信又骄傲。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瑟缩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半旧的棉袍,只觉自己在这皇宫里,活得像条狗。 夜深的时候,他伤心地往回走,却瞧见不远处花灯的光影里,不知是谁遗落了一盆花。 是一盆牡丹,约莫是被人养在温室中的,如今虽不是盛放的季节,却仍然结了花蕾。 他瞅见四周无人,急忙把这盆牡丹抱起来,做贼似的奔回了那座破败的宫殿。 宫中没有温室,他就去外面捡人家不要的炭回来,把寝殿烧得暖暖和和。 不过几日光景,那牡丹花蕾竟然开了。 伺候他的那名侍女颇觉惊讶,笑道:“只听过梅花在雪天盛开,没想到这牡丹,也能在冬天绽放。” 小千弑双眸灼灼,忽然语出惊人:“姑姑,我不想做冬青树。冬青和梅花,原本就是耐寒的植株,自然能在雪天里长得好。” 那侍女摸了摸他的脑袋,打趣道:“那殿下想做什么?” “我要做这枝牡丹!大家都说牡丹开在五月,可我偏就要开在冬天!严寒算什么,北风算什么,我就要在冬天盛开!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我都要!” 他双眸坚定,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卡Kа酷Ku尐裞網 侍女心头一震,第一次觉得,她家的小殿下,似乎与从前那个懦弱的男孩子,不一样了。 再后来,到了上太学的年纪,小千弑拼命学习,只盼望那个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能多看他一眼。 可是,并没有。 这世间多的是残酷与不公平,并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换来等价的回报。 很多事情,从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 那日父皇来太学院探望他们,随意抽了几个问题考验他们几位皇子,二皇兄和五皇兄都因为贪玩没好好学,所以答不上来。 他兴奋地举起小手,滔滔不绝地回答了父皇的拷问。 他回答得都是正确的,却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夸奖。 他永远都记得那日,父皇含笑的目光,刻薄的话语: “这么爱出风头,怎么不去戏台子上唱戏?没看见你几个皇兄都回答不上来吗?你想跟你皇兄,争什么?” 大约数九寒天时兜头泼下的一盆冷水,都没有这话令人心凉吧? 他再也不愿意好好用功了。 他整日整日与太监们厮混在一块儿,偷鸡摸狗,胡作非为。 没过几年,他就被父皇打发了去洛阳。 他其实挺开心的,听说洛阳的牡丹最是有名,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就是牡丹。 再后来,他在那一年的万寿节回到镐京,遇到了他此生最爱的姑娘。 云香楼上,那个女孩儿一身红妆,漂亮得像是团火焰,璀璨耀眼,仿佛能将世上所有的黑暗尽皆燃烧殆尽。 只一眼,他就牢牢记住了那个叫做沈妙言的女孩儿。 到后来,他告白被拒,才知道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可他就像是暗夜里的飞蛾,被那火焰吸引,一头扑进去,义无反顾。 想要看她对他笑,想要听她软软糯糯地唤他表哥,想要带她去看洛阳的牡丹花田,想要把他所有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 他终于造反了,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想着哪怕登顶那个位置的机会只有一丢丢,他也想为了她,去试一试。 也或许,他是想让她看见,想让父皇看见,想让所有人看见,他君千弑,也并非是个只会偷鸡摸狗、喝喝花酒的废物。 他是暗夜里的飞蛾,扑进火焰,却并非是为了火焰的光芒。 而是,想要燃烧掉自己羽翼,叫所有人都看到,他这个混小子,也能发出自己的光。 他,再也不是元宵节时躲在黑暗中哭泣的懦弱傻瓜。 他用命,向她证明了自己。 他想他此生最美的刹那,大约是那年五月,带着心爱的姑娘去牡丹花田,看晚霞日落,看成群蝴蝶,看不见边际的妖娆牡丹。 而他多么幸运,死在了他最美的时光里。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 有没有人被感动到啊? 第932章 伏惟尚飨 究竟是为什么,君天澜也回答不上来。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悬赏万金,夺取君千弑首级之事。 约莫是钦原为了斩草除根,才背着他下的令。 他注视着那个满脸泪水的小姑娘,良久后,在她跟前单膝跪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低沉醇厚,“埋了吧。” 沈妙言又哭了会儿,最后连流泪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君天澜亲自掘了个坑,把君千弑葬了进去。 男人沉默着搬来一块石碑,苍龙刀出鞘,在上面刻下了“君千弑之墓”。 沈妙言喘过气,挣扎着站起来,摘了几枝艳丽饱满的牡丹,摇摇晃晃走到坟冢前,郑重地把牡丹摆放在墓碑前。 夕阳的最后一缕柔光,轻轻笼在坟冢上,像是温柔地为那个少年,盖上一层薄被。 她伸手温柔地抚摸墓碑,声音嘶哑:“傻子,你大约,是喜欢这里的吧?” 君天澜递给她一捧花瓣。 她抬头,把花瓣尽数扬散在风中:“伏惟尚飨……” 她双眼一黑,倒了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适时抱住她,吹了声口哨,疾风自远处奔来,载着两人朝洛阳城疾驰而去。 沈妙言醒来时,察觉自己正睡在厉王府的寝屋里。 两个脸生的小丫鬟伺候在侧,见她醒了,立即恭敬地伺候她梳洗更衣。 她坐在窗下的梳妆台前,偏头望向庭院,明明是暮春初夏,庭院里却透出萧索。 院子里种着几棵大树,树上还有用木头做成的鸟窝,不用想,都知道出自那个混小子之手。 小丫鬟见她脸色苍白,于是拿来牡丹香粉给她上妆。 少女只是静静注视庭院,没有丝毫反应。 外面有侍女端着托盘进来,恭声道:“郡主,该用早膳了。” 沈妙言挪到圆桌前,早膳很丰盛,该是小厨房精心烹制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也着实饿了,食量比平常大了整整一倍,只惊得侍女们目瞪口呆,全然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骨架小小的乐阳郡主,竟能有这般好的胃口! 沈妙言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道:“我去府中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她的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善,几位侍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嘴。 她今日穿了件宽松的梨花白长裙,长发梳成简单的堕马髻,鬓角簪一朵白牡丹。 跨出门槛,没走几步,就到了君千弑生前的书房。 她推开门,只见暮春的光从雕窗外洒进来,整个书房仍旧是原来的模样,仿佛那个人还在这里。 沈妙言走到桌案后落座,掀开绸布盖着的蟋蟀笼子,许是多日未曾有人进来喂食,那几只蟋蟀缩在角落,都已死去。 默默看了半晌,她又盖上绸布。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牡丹花香。 她垂眸,从脖颈间取出一截红绳,红绳下的吊坠是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颜色是最纯正的朱红,宛如火焰燃烧。 这是那个少年临死前,赠给她的东西,说是能保平安。 白嫩的面庞浮起冷冷的笑,她猛地攥紧那颗烈焰珠,若这些凡物果真能保平安,他又怎会离世?! 都是哄骗人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泪珠从睫毛间隙滚出,滴落到手中,顺着手指缝隙,缓缓渗进烈焰珠里。 暮春的阳光,书房盛开的牡丹,在此刻尽皆显得苍白,悲凉。 厉王府前院。 大书房内,只有君天澜与顾钦原两人。 顾钦原身着白衣,跪在君天澜面前,俊秀的面容透出狠厉,“是我下令又如何?他活着,对表兄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只有他死,表兄才能顺理成章接手洛阳的一切。” 君天澜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冷峻如冰,“我父皇背负着弑父杀兄的罪孽,每日每夜活在痛苦中。钦原是希望,我也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吗?我想得到这天下,但并不想通过极致残酷的手段来得到。钦原,我是有血肉灵魂的人。” “从前,表兄绝不会与我讨论手段问题。”顾钦原抬眸同他对视,“是因为沈妙言?因为他,表兄开始心软了?我早就说过,她不该留在表兄身边。” 顾钦原的固执冷硬令君天澜头疼,他阖上双眼,声音淡漠:“退下吧。” 他用的是“退下”。 顾钦原站起身,明明是褒衣博带的书生打扮,气质风度俱是绝佳,可眉梢眼角的狠辣,却令他与“国士无双”这个词错身而过。 他朝门外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表兄,我再也不愿看见,你沦落到被软禁青云台那种地步。这么多年,咱们吃过的苦头已经足够多,我只盼表兄能够青云直上,再不会陷入任何被动的境地。” 他说完,冷着脸退了出去。 君天澜独自坐在暮春的光中,一张俊脸难辨喜怒。 这一日,洛阳城无比忙碌。 封府库,点册籍,开粮仓。 入夜之后,洛阳街头更是大摆流水宴,犒赏三军。 厉王府的匾额被摘下,换上了“寿王府”三个大字。 虽然镐京城并没有传来消息,说恢复君天澜的皇子身份,可在李斯年的明示暗示之下,随军幕僚皆都恭敬地称君天澜一声寿王殿下。 寿王府今夜同样大摆宴席,宴请立下军功的将领们,以及洛阳城的本地官员。 沈妙言本不愿出席,可君天澜执意带她在这些将军官员们面前露脸,因此直接命侍女给她沐浴更衣,打扮漂亮后,把她送过来。 宴席是摆在庭院里的,四周侍女们手执灯盏,树上也挂了不少灯笼,直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沈妙言到的时候,只见六张圆桌俱都已经坐满,那些官员们谈笑风生,俨然十分得意恣肆的模样。 她的视线落在上座,君天澜身着黑袍,手中捏着一盏酒,灯火下的侧脸冷淡精致,周身的气度更是透着凉意,仿佛将一切热闹隔绝开来。 她沉默着走过去,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 她本就生得美,再加上怀有身孕的缘故,越发衬得整个人宛如明珠生晕、倾国倾城。 第933章 为本王而战 一些将领和官员从未见过她,只道是寿王养的女人,因此纷纷打趣起来: “殿下好艳福,竟能得此佳人!” “依下官看,殿下是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哈哈哈!” 这两句勉强可看作是拍马屁,然而总有些喝高的官员,摸着滚圆的肚子,摇晃着肥厚而通红的脸,粗声道: “不知这位美人从何处而来?可能唱些小曲儿助兴?” “是啊,席间无以为乐,小美人儿,你若能跳个舞,那就更是美妙。” “也叫咱们这些俗人开开眼界,瞧瞧皇子看上的女人,究竟是有何等本事!” 说这些浑话的人,都是洛阳当地的一些士族。 他们安逸日子过久了,从前君千弑在时,又总是带着他们游手好闲喝花酒,因此根本没觉得这些都是得罪人的话。 沈妙言面无表情,只低垂着眼帘,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为首的一名官员身上,“想听她唱曲儿,想看她跳舞?” 那名官吏生得脑满肠肥,因为喝多了的缘故连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抛之脑后,闻言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嘿嘿直笑,“不错、不错!不知下官等,可有这个荣幸?” 君天澜偏头望向沈妙言,薄唇噙起浅浅的微笑,大掌捉住她的手轻轻揉搓,“妙妙觉得呢?” 沈妙言缓缓抬起眼帘,视线扫过一圈,迫不及待等她表演的人,大抵都是洛阳城及附近的地方大员。 这些官吏,过去曾效忠君千弑,其中几位,她在香香馆里还曾碰见过。 如今君千弑尸骨未寒,他们就已然投靠君天澜,妄图攀附君天澜,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呵,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儿? 琥珀色瞳眸杀气四溢,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起身走到那名脑满肠肥的男人身后,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搭在他的双肩上: “除了那两样,你还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酥软至极。 庭院中一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望向那边。 顾钦原看向君天澜,对方呷了口酒,暗红色瞳眸中的光,在灯火中明明灭灭。 那个肥胖的男人一脸受宠若惊,色眯眯伸手,想捉住沈妙言的小手,“小美人倒是格外主动……” 沈妙言脸上的笑容越发冷漠,避开他的猪蹄,双手徐徐按在他脑袋上。 寂静之中,众人只听见诡异的“咔嚓”声响起。 那是脖子被生生扭断的声音。 沈妙言收手,眸光冰冷地扫过其他人,继而转身,面无表情地朝寝屋走去。 刚刚那个男人,脑袋以诡异的角度垂落下来。 脸上,还保持着色眯眯的笑容。 他的同僚哪里见过这等死法,顿时吓得尖叫出声,纷纷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倒退数步。 一片混乱中,君天澜搁下手中杯盏,暗红色的瞳眸宛如淬了鲜血,红得可怖:“本王的女人,不是你们能够肖想的。” 那群官吏双股战战,其中一人被推了出来,他不敢正式君天澜那双诡异的瞳眸,只盯着他的下巴,声音发颤: “我们刚刚酒喝得有点多,才口不择言。可她一言不合,就杀了下官的同僚,行为实在太过恶劣。殿下既然入主洛阳,就是洛阳的父母官,殿下该还我们一个公道!” 君天澜周身冷意更甚,“公道?” 另一个男人大着胆子,嘟囔出声:“正所谓杀人偿命,求殿下把她交给我们处置!否则,我们不服,洛阳的百姓也不服!听闻当今太子仁善,若殿下不肯为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只好联名写奏折,把洛阳发生的一切都禀告给皇上和太子!” 这是在变相地威胁君天澜。 君天澜把玩着天青色绘牡丹杯盏,不怒反笑,“你们以为,本王今夜请你们前来赴宴,果真是请你们吃酒的吗?尔等怂恿厉王叛变,妄图入住镐京封侯拜相……见厉王失势,就纷纷倒戈相向,开城门投降……一群庸人饭桶,也配吃本王的酒席?” 他已经许久不曾说过如此刻薄的话。 庭院中寂静良久,那些地方官吏的脸纷纷涨成猪肝色,对着君天澜冷漠的眉眼,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其中为首的一人黑着脸,甩袖道:“谁稀罕吃你的酒席?竖子不足与谋,咱们走!” 十几人刚转身,还未踏出去半步,就瞧见不知何时,上百名身着盔甲、手持刀刃的精锐士兵,围在庭院边缘的黑暗里,俱都严阵以待。 刀锋剑刃在黑夜中闪烁着寒芒,令人胆战心惊。 “殿下这是何意?!”他们恼了,纷纷转过来问君天澜,“我等乃是朝廷命官,殿下若敢伤害我们,那就是谋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 君天澜背靠大椅,慢条斯理地晃悠杯中的牡丹酒,“哦。” 一群人顿时瞪大眼睛,他“哦”一声,是何意思?! 似是察觉到他们的不解,君天澜薄唇微翘,明明是笑容,却透着令人脊背发毛的冷意,“动手吧。本王治下,不需要一群饭桶。” 黑甲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这是一场简单而迅速的杀戮。 那些官员素日里最常做的就是吃好玩好,如今面临屠杀,竟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 整个院落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其他几桌人仍旧端坐在桌旁,冷汗从他们额角沁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桌面。 细看之下,能清晰地看见他们面色煞白,双眼惊恐。 不过一时半刻,那十几具尸体被尽数运了出去,侍卫们的动作干净利落,地面连一点血都没留下。 曾经躺过的地面,甚至还被摆上了几盆开得正好的牡丹。 君天澜的视线扫过其他人,“本王知道,你们之中,曾有不少人效力萧家。本王也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跟着本王的。今夜,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离开,本王会命人送你们足够过完这辈子的财宝;第二,留下,为本王而战。” 夜风拂过,灯笼在夜色中轻轻摇曳,将地面的投影拉的纤长。 第934章 她对他的喜欢,无关风月 丝丝缕缕的牡丹花香遗落在夜色之中,明明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甜香,可在这些人嗅来,却分明是催人命的滋味儿。卡Kа酷Ku尐裞網 半晌后,不知是谁领头,几十人在院中跪成一片,纷纷道:“愿誓死效忠寿王,永不反悔!” 端坐在侧的顾钦原,仿佛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才算真正是夺下军队,与洛阳城。 君天澜并未立即叫他们起来,只漠然地仰头,饮尽杯中酒。 上好的牡丹佳酿,醇厚清冽。 …… 夜深了。 沈妙言身着中衣,在床榻上假寐。 她心中仿佛堵着口气,实在难受得紧,以致无法入眠。 正难过时,隔扇被人推开,那人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过了片刻,那人掀开被褥躺进来,顺手把她捞进怀中。 甜冷的龙涎香把她整个人包裹住,像是缠绕住她的道道枷锁。 “还没睡?”男人声音低沉,开口的时候,喷吐出醇厚的酒气。 沈妙言背对着他,睁开眼盯着墙壁,没说话。 “你在生我的气吗?”君天澜把她抱得更紧些。 沈妙言用胳膊肘把他推远些。 帐中沉寂。 良久后,君天澜唇角嘲讽般勾起,“妙妙,君千弑,并非是我下令悬赏的。” 少女仍旧不语。 帐中沉寂。 烛火燃了大半。 君天澜为她掖好被子,“睡吧。” 翌日,天晴。 沈妙言起床时已是晌午,身边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大约又是忙清理洛阳城的事儿。 她淡漠地用过早膳,却有女医上门,说是奉了寿王之命,前来诊脉。 旁边侍女娇笑道:“郡主真有福气,寿王这般体贴,是旁的女子盼都盼不来的呢。” 医女也跟着附和。 沈妙言始终不言不语,等那医女开完安胎药,才淡淡说了声“有劳”。 房中伺候的人都瞧出来这郡主与寿王似乎不和,因此俱都沉默下来,不敢随便再称赞寿王。 等那医女走后,一名胆大些的侍女轻声劝道:“郡主,奴婢多嘴,王爷金尊玉贵,如今又立下赫赫战功,将来前程锦绣不可限量。您如今虽受宠爱,可将来变数那么多,谁能担保,您能一辈子受到宠爱呢?” 沈妙言抬眸看她。 她顿了顿,又道:“奴婢斗胆多言,若王爷将来能夺得那个位置,三宫六院肯定是少不了的,您真不能再任性下去。奴婢的小姐妹昨儿晚上收拾酒席时,偷听到有将军悄悄商议,说是要给殿下献上美人……” 沈妙言垂下眼帘,仍旧不发一语。 那侍女在心底叹了口气,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沈妙言在房中静坐良久,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穿过游廊,轻轻抚摸肚子,已是怀胎三月有余,这肚子摸起来,已经有些显怀了。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花园里。 花园里有一大片茵茵草地,几个藤球架子竖在两侧,还有几只半旧的藤球堆在角落。 她默默看着,恍惚中,仿佛看见君千弑带着一帮少年,兴奋地在草地上踢藤球。 鲜衣怒马,少年轻狂。 正出神间,背后传来低沉的男声,“你在想他?” 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总觉得,他不该枉死。他身上,有咱们都没有的东西,他应该带着那些东西,纯粹而快乐地过一辈子。君天澜,他不该死的。” “生死有命,谁也勉强不了。”君天澜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你怀胎辛苦,我带你回去休息。” 沈妙言目不斜视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男人这些日子都在战场上厮杀,好不容易攻下洛阳城,又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精神力早已到极限。 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空的手,神色阴狠,“沈嘉,我君天澜才是你的男人!君千弑他算什么东西,为了他,你与我冷战数日,值得吗?!” 沈妙言瞳眸微微收缩,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他。 这般刻薄的话,她已有多年未曾从他口中听到过。 她朝旁边退了两步,“他是你弟弟,你说他是什么东西?” 君天澜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伸手去拉她,“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沈妙言连连往后退,“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过不去那道坎!” 沈妙言于君千弑而言,是照亮黑夜的火焰。 可君千弑于沈妙言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别人身上,总有自己没有却向往的东西。 君千弑的纯粹、热情,是沈妙言童年时才拥有过的东西。 她喜欢他的纯粹与热情,因此当他死在她怀中时,她甚至觉得死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对他的喜欢,无关风月,更似手足。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 她一向都是倔强的女孩子,他知道的。 他上前两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轻哄,“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离世,可你肚子里,却还孕育着一个生命。妙妙,好好活下去,才不枉费他对你的情意。” 沈妙言紧紧攥着衣角,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君天澜缓慢靠近她,抬袖给她拭去泪水。 然而少女终究是一把推开他,不管不顾地跑走了。 男人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后,偏头望向那些藤球,暗红色瞳眸中流转的情绪,不知是忧伤,还是妒忌。 入夜之后,沈妙言独自在寝屋用过晚膳,想起医女要她饭后走走的叮嘱,于是提了个灯笼,心情郁卒地沿着游廊漫步。 谁知刚拐过几个廊角,却瞧见不远处凉亭中设了丰盛的宴席,几位将领簇拥着君天澜,正热切地寒暄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顿住步子,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有位身姿袅娜的少女,蒙着面纱,款款走进凉亭。 那少女穿轻纱广袖罗裙,行走间香风四溢,一双美眸仿若倒映着星辰,格外美丽勾人。 沈妙言扶着朱红栏杆,琥珀色瞳眸倒映着不远处的热闹。 她觉得权势真是个好东西,不必开口,任何东西都会有人主动送上门,哪怕是活生生的美人。 而那美人走进亭中,声音婉转:“给寿王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935章 本王答应过她,此生只她一人 “这是卑职的妹妹,小字芙蓉。她久仰殿下大名,今夜特来拜访。”一名将领搓了搓手,恭敬地陪着笑,“芙蓉琴棋书画、歌舞茶功皆是一绝,殿下若不嫌弃,可带在身边以作驱使,洒扫庭院也是可以的。” 他说的客气,然而将军的妹妹,哪里是用来当丫鬟使的。 柳芙蓉眉眼低垂,保持着标准的行礼姿势。 君天澜呷了口酒,目不斜视,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起。” 那名将领察言观色,急忙给少女使眼色,“还不快给殿下斟酒?” 柳芙蓉轻挽罗袖,灯火下,十指如玉如葱。 沈妙言倚在扶栏边,默默看了会儿,觉着无趣,转身离开。 “殿下请用。”柳芙蓉双手捧着白玉杯盏,恭敬地呈到君天澜面前。 君天澜目光从她的手上掠过,眼底掠过一丝不喜,并未去接那杯盏,只重新拿了个杯子,亲自斟了杯酒。 在场之人皆都面面相觑,柳芙蓉更是涨红了面皮,双手顿在半空中,半晌说不出话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殿下这是何意?”那名将领面子上挂不住。 妹妹是他从小疼到大的,这容貌、这身段,莫非给君天澜斟酒,还委屈了他? 君天澜把玩着手中玉盏,神态冷淡,“将军的好意本王心领,只可惜,本王心中已有良人。本王答应过她,此生只她一人。” 话音落地,亭中人皆都安静下来。 暮春之夜,亭外流水汨汨,虫声寂寥。 那名将领尴尬地笑了一声,“殿下征伐洛阳,蛟龙脱困,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这世上,有权有势之人,谁没有三妻四妾?殿下若登顶那个位置,三宫六院,又如何少得了?便是为了繁衍皇族子嗣,也该在后院多备些女子。” 君天澜目光冷淡,“将军虽出于好意,可本王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亭中气氛越发尴尬。 柳芙蓉斗胆抬眸望向君天澜,只见他面容英俊,周身萦绕着赫赫威严,实在是令人心动的男子。 更何况,他虽身居高位,却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说出此生只她一人这种话…… 杏眼中闪烁着暗芒,这样的男人,真叫人心动。 夜宴自是不欢而散。 侍女等人送这些将领出厉王府,那位柳将军叹息道:“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芙蓉也莫要难过,等将来,哥哥再为你寻个好的。” “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像寿王殿下那般好?”柳芙蓉一改刚刚的恭敬,秀美的面庞流露出淡淡的戾气,“哥,我就要嫁给寿王殿下。” “你没听见他说吗?他已有心爱的女子——” “那又如何?”柳芙蓉打断他的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见过我的人都称赞我是洛阳最美的女子,我就不信,这世上,还要女人比我生得更好。男人不都是好色的吗?若我常常出现在他身边,他一定会为我心动。” 她语气之中满是骄矜与自信。 那晚庆功宴时,柳将军因为在府中养伤,所以未曾出现,也因此并未见过沈妙言的面容。 他闻言望向自己的妹妹,月光下,他也觉得他妹妹天姿国色,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比拟的。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莫名又生了些信心出来,笑道:“既然妹妹坚持,哥哥也只有听你的了。” 柳芙蓉唇角微翘,眼中都是志在必得。 另一边,君天澜回到寝屋,却见他家丫头靠坐在窗边的大椅上,正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史书。 他走到她身后,视线掠过史书,上面记载的乃是大周开国的历史。 “灯这么暗,当心看坏了眼睛。”他俯身,轻轻蒙住少女的双眼。 他的手带着薄茧,以及淡淡的龙涎香。 沈妙言面容寂静,“四哥不打算与我解释什么吗?” “看见了?”君天澜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薄唇轻勾,“我都拒绝了她,妙妙吃的是哪门子醋?” “并非是吃醋。”沈妙言推开蒙着她双眼的手,“这种事儿,今夜既然发生了,将来毕然就不会少。咱们如今看起来是平等的,可将来,四哥若果真登顶那个位置,我们还会是平等的吗?四哥穿上龙袍的那日,恐怕就算是我,也需要对四哥行跪拜大礼吧?若身份不对等,又何来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说?” 屋中沉寂下来。 屋角的青铜小兽香炉,静静地燃烧着。 良久后,君天澜低声:“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透着淡淡的疏离。 沈妙言不语。 君天澜叹息一声,忽然握住她的小手,“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他说得很认真,如同一个郑重的承诺。 数日之后,镐京的圣旨到了洛阳。 圣旨上嘉奖了君天澜及随军将士,并要求君天澜即日班师回朝。 圣旨到的时候,沈妙言还在寝屋梳洗打扮。 前院的小丫鬟匆匆忙忙过来,兴高采烈地屈膝行礼:“郡主,镐京城来圣旨了,奴婢估摸着是宣殿下回京的。您赶紧换身衣裳,也去前院接旨吧?” 少女对镜梳妆,闻言,面无表情地簪上那支白玉并蒂莲花发簪,“不去。” 小丫鬟愣了愣,随即脆声道:“郡主,您和殿下置气,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置气呀!若给人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就得不偿失了!” “抗旨不尊?”沈妙言盯着镜中美人,唇角微翘,“不会。” 小丫鬟满脸不解地退了下去。 沈妙言轻轻梳理如云秀发,那封圣旨,大约的确是让四哥回镐京。 可蛟龙既然脱了困,又岂会再轻易回那个囚笼? 君烈他,不该放四哥出来的,更不该把兵权交到他手上。 他失策了,并且,恐怕已然没有后悔的余地。 果然如同她所料那般,前院,君天澜接了旨,却推说洛阳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毕,恐怕无法回京。 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君天澜这是打算在洛阳拥兵自重,自立为王。 传旨的太监又惊又怕,却拿他无可奈何,连杯茶都没喝上,宣读完圣旨,即刻就滚回镐京了。 第936章 他的温柔 过了半个时辰,那小丫鬟满脸惊诧地回到寝屋,却瞧见沈妙言正优哉游哉地靠坐在窗边贵妃榻上,由着两名侍女帮她在指甲上涂满朱红的牡丹花丹蔻。卡Kа酷Ku尐裞網 “郡主好生厉害,”她由衷赞叹,“殿下果然没有提回镐京之事呢!” 沈妙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几日,洛阳城的府库、典籍等,都已被顾钦原带人彻底清理完毕,君天澜一一查验无误,才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他和顾灵均又重新部署了洛阳、明州、虞州三座城池的兵力,几乎做好了随时与朝廷开战的准备。 这些都忙完后,他的时间才稍稍空闲下来。 此时临近傍晚,他从书房里出来,见天色不错,于是朝沈妙言的寝屋走去,刚跨进门槛,就闻见屋中一股馥郁的牡丹花香。 他看过去,只见那丫头慵懒地靠坐在软榻上,两只白嫩如玉的小手搭在扶手上,晶莹的指甲涂了鲜红的丹蔻,越发衬得手指洁白细腻。 他走过去,抬手示意屋中伺候的丫鬟都退下,轻轻执起她的一只手,见小手指的指甲还未涂上丹蔻,于是在软榻上坐了,亲自拿起花汁为她涂抹。 沈妙言半眯着眼,淡淡道:“今日倒是回来得早,没有应酬吗?” “事情都忙完了,自然回来得早。”君天澜目光始终落在她的小手指上,涂丹蔻的姿势小心翼翼。 沈妙言斜睨过去,他涂得很均匀,倒也不丑。 把指甲涂满,男人又低头吹了口气,“晚上,咱们在岳明楼吃饭。” 少女挑眉,“就我们俩?” “嗯。” “那我换身衣裳。” 君天澜把她抱进怀中,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暗红色凤眸中都是缠绻,“不必换衣裳了,妙妙穿什么都好看。” 他的大掌覆在她的肚子上,有意无意地摩挲,仿佛随口一说般,漫不经心道:“已经三个多月了……” 意有所指的话语。 沈妙言没往深处想,小手搁在他的手背上,“是啊,都有些显怀了……夏天快到了,我该做些宽松的衣裳。” 君天澜目光越发深邃,仿佛一头没吃饱的狼,“大夫说,三个月之后,是可以行房事的……” 少女挑眉,语带警告:“君天澜。” 君天澜只得收起那副欲.求不满的姿态,握住她的小手,淡淡道:“等会儿用完晚膳,我陪你去看布料。” 岳明楼乃是洛阳有名的一家酒楼,两人到的时候,小二恭恭敬敬地迎出来,“寿王殿下,您的雅座早给您备下了!楼上请!” 沈妙言随他上楼,打量四周,但见酒楼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两人在楼上雅座落座,不过须臾,就有美貌的侍女端着各色菜肴进来。 她着实有些饿了,因此也没怎么顾及自己形象,就着红烧肉,很快吃完两碗米饭。 君天澜给她夹了个四喜丸子,声音透着无奈的宠溺,“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快做什么?” 少女咽下一口米饭,“说来也怪,我本就吃得多,如今怀孕,食量竟是从前的两倍!四哥,别说伺候我的侍女惊讶,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卡Kа酷Ku尐裞網四哥,你说,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说完这几句话,她又开始大快朵颐。 君天澜眼底掠过异色,却被他掩饰得极好,“妙妙身体很健康,吃得多乃是好事,再者,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何必忧心?” 沈妙言想想也是,那么多人给她把过脉,都说她身体倍儿棒,怎么会生病! 她吃了几棵蔬菜,砸吧砸吧小嘴,随口道:“说起来,魏国皇族的食量倒是惊人得很,万寿节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君天澜垂下眼帘,只当没听见她的感喟,继续优雅地用膳。 两人吃完,有小厮过来请,说是顾公子请殿下回府议事。 君天澜余光望向沈妙言,小丫头正低头扭着衣角,安静得不像是她。 他淡淡道:“本王还有正事,告诉钦原,一切事务,他可代为处理。” 小厮惊了下,不敢违拗他的话,立即领命去办。 沈妙言拿了块牡丹糕细嚼慢咽,小眼神不停地往君天澜身上瞟。 “看什么?”男人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慢条斯理地饮酒。 “没看什么。”少女迅速收回视线,呷了口茶,终是忍不住,撇嘴道,“你倒是还知道守信。” “说好了陪你去看衣裳料子,自然会陪你。”君天澜不以为意。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长街灯火通明。 君天澜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搁在桌上,握住沈妙言的手,同她一道下楼。 洛阳没有宵禁,夜市极为繁华。 两人进了一家装修颇为奢华的绸缎庄,里面挂满了各色绫罗绸缎,还有不少小姐、贵妇等人在其中挑选衣料。 沈妙言一一看过去,挑中了几匹,偏君天澜不同意,要么评价太素像是披麻戴孝,要么又说太艳没品味,总之逛了一圈,没有两人同时能相中的。 掌柜的知晓这两位身份贵重,急忙领着他们进了里间,“二位贵客,这里面还有更好的,二位瞧瞧可有满意的?” 两人看过去,果然这里的布料比外面大堂好许多。 君天澜拉了拉沈妙言,“那匹缎子如何?” 少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匹绯红色丝缎,上面遍布暗红莲花纹,看起来很有质感。 她走过去摸了摸,触感也相当不错。 她正要让掌柜的把这匹布包起来,身后却传来女子的娇俏声音:“那匹绯色的布料不错,掌柜的,包起来吧。” 她回过头,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柳芙蓉。 柳芙蓉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君天澜,连忙屈膝行礼,“臣女见过寿王殿下!殿下也是来买布的吗?” 君天澜不语。 柳芙蓉的视线自然而然转向旁边,瞧见她挑中的布料旁站了个姑娘。 屋内灯火明亮,她望着沈妙言,眼中都是惊艳。 不过须臾,那惊艳就被妒忌取代,她淡淡道:“这位姑娘,这是我要的布料。” 第937章 此生,只心疼你一人 沈妙言松开捏着布料的手,静静站回到君天澜身旁,“四哥,咱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柳芙蓉一怔,这个女人,认识寿王?! 杏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君天澜牵住那个女人的模样。卡Kа酷Ku尐裞網 莫非,这女人就是殿下口中心仪的女子? 她盯着沈妙言的面容,心头嫉妒更甚。 原以为她自己的容颜,完全担得起“天姿国色”四个字,可如今碰见这个女人,才知道她从前全然是坐井观天。 跟这个女人比起来,她就像是明月旁边的星辰,渺小而微不足道。 她暗暗攥紧绣帕,强笑道:“这位姑娘,我刚刚并不知道你与寿王殿下相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这匹布,算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沈妙言本就对她没好感,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咱们又不认识,你送哪门子的见面礼?若是看在四哥面子上对我这般客气,那完全不必。总归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 她这话相当的直。 柳芙蓉当即挂不住面子了,死死攥着绣帕,半晌后,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姑娘说的是什么话?芙蓉并未看你不顺眼。” 沈妙言目光淡漠地扫过她的双手,“你都快把你的手帕撕成两半儿了,又怎能说看我顺眼?不瞒你说,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看见四哥得势,就迫不及待想往他身边黏。可四哥失势时,却不知道你们在哪里。” 屋中一片寂静,所有客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沈妙言顿了顿,又道:“这世上,若非要挑出一个女人,足够资格陪在四哥身边,也只有我沈妙言。肝胆相照,金石不渝,不离不弃,这就是我对四哥的态度。”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饱含着力量,底气十足。 她并没有觉得她的话有多么霸道或者夸张,她从楚国一路陪着四哥,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她都陪着他闯过来了。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比她付出更多呢? 君天澜不由垂眸望她,清晰地察觉到她眼底的那抹强势。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看着,薄唇忍不住扬起浅浅的弧度。 柳芙蓉面颊又白又红,胸脯剧烈起伏,忍不住回嘴道:“这种话,岂是姑娘家能当众说出口的?!我从没说过仰慕殿下,你无中生有毁我名誉,其心可诛!” 沈妙言冷笑一声,“昨晚寿王府中,我都听见你说你愿意侍奉在四哥身边了,你哥哥还说哪怕做个洒扫的丫鬟都无所谓。柳芙蓉,你敢说却不敢承认,面皮薄成这样,还好意思与我争四哥……” “不瞒你说,这些年喜欢四哥的女人不在少数,随便拎一个出来,段数就甩了你几十条街。我劝你还是尽早死心,少打我四哥的主意了!” “你……”柳芙蓉的脸都青了,指着沈妙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人忍不住发笑,这姑娘也不知是谁,竟然这般大胆。 虽说她说的话很露骨,但是却并不叫人生厌。 反倒是这位柳小姐,藏藏裹裹的上不得台面,这么一对比,寿王喜欢身边那姑娘,也无可厚非,换做他们,他们也喜欢那姑娘啊! 柳芙蓉向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般气,眼泪都淌出来了,哭着离开了绸缎庄。 沈妙言胸腔里连日的郁气稍稍缓解,拉过君天澜的手,没个好脸色:“下次,你自己赶桃花,可别等我出手,叫人家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你又心疼……” “谁心疼了?”君天澜无奈轻笑,伸手戳了戳她鼓鼓的脸蛋,“这一生,我就心疼你一个。”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 自打这事儿以后,那个柳芙蓉再也没有出现在沈妙言或者君天澜面前。 两人在洛阳城过得倒也安稳,只是君天澜每夜抱着沈妙言睡觉时,总觉得两人之间好像隔了层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觉得这东西令他非常不舒服。 另一边,镐京。 御书房中,君烈听传旨的太监回来禀报了情况,气得直接掀翻了龙案。 “孽障,孽障!”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凤眸危险地眯起,“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会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当初就不该遣他去洛阳,失策,是朕失策……”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猛地转向跪在地上的传旨太监,“萧战呢?萧战怎么没回来?!” “萧元帅……萧元帅他……”那太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奴才听洛阳的将领碎嘴,萧元帅去了!说是妄图刺杀寿王失败,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君烈猛地抬高音量,一把掀翻旁边的博古架,“好一个畏罪自杀!竖子怎敢如此欺我!” 他发了好大一通火,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道:“传旨,宣薛宝璋进宫!” 舒儿放跑了沈妙言没关系,他手中还握着薛宝璋。 他就不信,那个孽障会不在乎薛宝璋肚子里的孩子!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薛宝璋就到了御书房。 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瞟了眼满地狼藉的御书房,捡了处干净地面,小心翼翼跪下:“臣女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安?!”君烈猛地走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的发髻,“你还好意思跟朕请安?!你知不知道,那个孽障在洛阳拥兵自重,他要反了朕?!” 薛宝璋吃痛不已,只觉面前的皇上似乎神志不大清醒,于是软声道:“皇上息怒,臣女并不知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 君烈猛地把她推倒在地,疾步在书房中转了一圈,忽然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朕要杀了你,朕要把你的尸体送到洛阳,叫他看看,得罪朕是什么下场!” “皇上!”薛宝璋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往后退,“皇上,君天澜心中只有沈妙言,根本没有臣女的位置,就算臣女死了,对他而言,也是无所谓的呀!皇上,请您冷静些!” 君烈拔出宝剑,剑尖抵着薛宝璋的肚子,冷笑道:“他不在乎你没关系,他总该在乎,你肚子里他的骨肉吧?!” —— 再说一下,薛宝璋肚子里的宝宝,不是四哥的哈…… 第938章 只希望这天下,再无战争 “不——!” 薛宝璋猛地尖叫出声,双手死死握住宝剑。 血液顺着她的指缝淌落,她抬起惊恐的脸:“皇上,臣女肚子里的骨肉,并非是君天澜的!而是,而是太子殿下的!” 君烈顿了顿,随即面露不信,“你敢欺君?!” “臣女不敢!”薛宝璋面色苍白,“若皇上不信,大可传太子进宫,一问究竟。” 君烈见她满脸镇静不似撒谎,缓缓收回剑,“来人,传太子进宫!” 过了会儿,身着太子服制的俊美男人,缓步而来。 君舒影扫了眼御书房中的狼藉,又瞥了眼惊魂甫定的薛宝璋,心下了然,于是淡定地朝君烈拱了拱手:“父皇。” 君烈靠坐在龙椅上,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儿臣一时糊涂。那晚,儿臣喝多了……” 君舒影说着,面露愧疚之色。 君烈眸光不善,“荒唐!” “儿臣知罪!” 君舒影撩起袍摆,跪在薛宝璋身侧。卡Kа酷Ku尐裞網 君烈看着薛宝璋的目光复杂起来,半晌后,才道:“这事,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薛宝璋转向君舒影,目光中隐隐有着哀求。 君舒影沉默良久,轻声道:“此事错在儿臣,薛小姐并无过错,若薛小姐愿意为儿臣诞下一子,实乃儿臣的荣幸。” 薛宝璋闻言,长长松了口气。 君烈盯着二人,其实以薛宝璋的身份,配舒儿也不算高攀。 更何况,如今二人不仅早已有夫妻之实,还有了孩子…… 君舒影察觉到君烈盘算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父皇,儿臣早已心有所属,所以恐怕不能以父皇所愿,迎娶薛小姐。” 君烈早料到他会如此说,知晓他心中还念着沈妙言,于是有些疲惫地摆摆手,“罢了,你们自己惹出来的事儿,自己看着办。” 两人从地上起来,行过退礼,恭敬地离开。 君烈在他们走后,以帕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他低头看向帕子,明黄色的帕子上,清晰可见一滩血迹。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轻叹一声。 御书房外,君舒影与薛宝璋一前一后走下汉白玉台阶。 薛宝璋刚刚被君烈吓到,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台阶。 君舒影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稳脚。 她盯着君舒影的手,苍白的唇泛起一抹轻笑,“我记得,多年前,你也曾这般扶过我。当时年少,一眼情深,只以为你是良人,却不知,你的心何其薄凉。” 她和镐京城其他贵女一样,都曾为君舒影的外貌所迷惑,都曾真心实意地爱慕过他。 可是长大了才知道,女子择婿,最不要紧的,就是外貌。 君舒影听着她的评价,绝艳的面容上,浮起浅浅的笑容,“你也说了,当时年少。” 两人在汉白玉台阶上驻足,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 皇宫朱墙黄瓦,庄严气派。 天空很蓝,偶有飞鸟掠过,宛如惊鸿一瞥。 暮春的光影中,不知是谁发出轻叹,“当时年少……” 翌日,君烈召集百官,意欲亲征洛阳,却遭到群臣反对。 “皇上身体抱恙,实在无法支撑您御驾亲征,还请陛下三思!” “寿王大逆不道,微臣请命,率军东征!” 其余武将纷纷请命,一时间满朝都是征讨君天澜的声音。 君烈始终不发一语,目光逡巡过众人,似是在考虑究竟派谁去更为稳妥。 一片嘈杂声中,君无极忽然语出惊人:“父皇,咱们大周屡屡发生内战,实在贻笑大方。四弟不会无缘无故造反,必然是事出有因。儿臣请命,作为说客前往洛阳,消除与四弟的误会。” 君烈斜眼睨着他,这个儿子实在不像君家子嗣,君天澜那崽子,反了就是反了,哪儿来那么多借口? 最后还是君舒影出列,拱手道:“儿臣不才,愿带兵前往洛阳,围剿叛贼。” 君无极震惊地望着他,显然没料到,他竟然这般干脆就把君天澜定义为叛贼…… 君烈望着君舒影,心中十分熨帖。 舒儿若能拿下那孽障,也算是大功一件,还能在群臣中立威,对将来登基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眼中露出赞许的光来,很快,就允准了君舒影带兵东征,还特地令殷禄和韩叙之随行。 早朝散后,君无极追上君舒影,蹙眉道:“五弟,你若东征,咱们和四弟间的手足情谊,可就彻底断送了!” 君舒影面容淡漠:“我与他,从未有过什么手足情谊。” “可是——” “二哥,从他回到镐京开始,我与他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君舒影声音里透着沉重,又仿佛含着几分嘲讽,“自始至终把他当兄弟的,也只有你一人。” 君无极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眼睁睁望着君舒影走远,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君舒影东征的消息,很快传到洛阳。 君天澜听顾钦原说起时,正在凉亭同沈妙言对弈。 “……随行的有殷禄和韩叙之,分别作为副将和参谋。”顾钦原盯着石桌上的那盘棋,声音淡淡。 “都是与我结仇之人。”君天澜轻笑,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子,“来得好,可以报之前的仇了。” 顾钦原没有多话,看了会儿棋,就告辞离开。 沈妙言落子,“你们终究发展到了这一步。从楚国时,我就觉得,你们将来肯定会打起来。” 君天澜闻言,抬眸看她,她今日穿牡丹红的罗裙,衬得肤白如玉。 微风拂面,把她额前的碎发吹拂起来,那双琥珀色瞳眸中满是淡定自若。 这样的妙妙,着实好看。 他伸手,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那么,妙妙希望,谁赢下这场战斗呢?” 沈妙言保持着笑容,却是答非所问:“宿命之战,很有意思。” “妙妙。” “嗯?” “我在问你,希望谁赢。” 沈妙言抬眸看他,他那双暗红色的瞳眸中,藏着淡淡的压迫。 她抬手,把垂在胸前的一缕碎发勾到耳后,语气透着漫不经心,“你们不会因为我而停战,却来问我希望谁赢……可我只希望,这天下,再无战争。” 第939章 只会是你,只能是你 君天澜的手掠过棋盘,轻轻抓住她的小手,目光灼灼: “魏国雄心勃勃,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两年之内,这天下也会由他们掀起战火。妙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天道轮回。你我,无法阻止。” 沈妙言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握得很紧,她根本抽不回来。 她只得抬头同他对视,坦言道:“我不喜欢战争。经历过在乎的人死于其中,我对战争,深恶痛绝。” 男人声音低沉:“可你没有选择。我们,都没有。” 傍晚的风从水榭中拂过,两人俱都不再言语。 而君天澜不会想到,数年之后,那场席卷天下的烽火,将由面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姑娘,携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亲手点燃。 临近七月中旬时,君舒影的军队,终于兵临明州城下。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与军队奔赴明州,双方紧张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沈妙言的胎已有四个月,因为吃得好,看起来珠圆玉润,气色极好,宛如明珠生晕。 君天澜从军营中回来时,就看见她身着梨花色宽松罗裙,斜倚在贵妃榻上,三千青丝铺散在绣花软枕上,斜簪一根白玉莲花簪,整个人慵懒妩媚,别有一番风韵。 他走过去,在贵妃榻上坐了,轻轻揽她入怀,“我去军营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少女在他怀中把玩着玉葱般的指甲,声音清泠泠宛如碎玉敲冰:“发呆。” 她顿了顿,又道:“小家伙下午时踢了我。” “看来是个调皮的宝宝,跟你小时候一样。”君天澜说着,大掌覆到她的肚皮上,过了会儿,忽然挑眉,“我好像摸到了……好像有个小人儿,在里面吐泡泡。” “我觉得,像是一条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沈妙言也跟着摸起肚子来。 君天澜低头望着她沉静的眉眼,忽然忍不住,低头在她面颊上重重香了一口。 少女抬头看他,他箍在她腰间的手收得越发紧,凤眸隐隐发红:“妙妙,谢谢你。” 沈妙言避开他的视线,撇嘴道:“有什么可谢的……” “上苍待我极好,叫我遇上了你……”君天澜声音低沉,捧住她的小脸,羽毛般的吻,轻飘飘落在她的眉眼间,“等一切都结束时,我答应你,一定补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身边的那个女人,只会是你,只能是你……”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面颊微烫,只默默不语。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显然心情极好,又同她轻言慢语了好一会儿,才牵了她的手,带她出去吃晚饭。 两军对峙时,正临近中元节。 双方不约而同地立下约定,等中元节过后,再进行战争。 君天澜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妙言时,原以为她会开心些,可小丫头只是淡然地撇撇嘴,“只不过把死亡时间拖后了些,有什么可高兴的?” “妙妙怀孕了,脾气倒是越来越差了……”男人把她拥进怀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蛋,“越发牙尖嘴利,跟当初到我身边时,完全成了两个模样。” 他的下巴生了淡青色胡茬,这么蹭沈妙言的脸蛋,叫她面颊生疼。 她把他推远些,没个好脸色,“大夫都说了,女人怀孕,脾气本来就会变差。是你让我怀上身子的,到头来,你还敢嫌弃我?” “不敢不敢!”君天澜轻笑,“自己养出来的小祖宗,跪着也得宠完不是?” 少女脸色缓和了些,却仍然只肯给他一个绷紧的侧脸。 男人牵着她起身,拍了拍她的屁股,“去换衣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沈妙言懒洋洋发问。 “中元节,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妙言看他神秘兮兮的,也不再多问,慢吞吞去换衣裳了。 两人很快准备妥当,君天澜没让她骑掠影,把她抱上疾风,一扬马鞭,朝虞州城外疾驰而去。 君舒影的军队驻扎在锦州,与虞州遥遥相望,中间隔着数座大山。 在这些山脉中,还分布着一些零散的村落。 疾风载着两人,逐渐深入大山内部。 周遭的景致渐渐荒凉起来,沈妙言好奇道:“四哥,你不会打算把我卖到大山里给人做媳妇吧?”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我要卖,有人敢买吗?” 沈妙言嗤嗤笑起来。 又行了一段路,前方渐渐响起喧嚣声。 沈妙言望过去,只见前方乃是一个巨大的村落,此时大约是集会,到处都扎着帐篷,随处可见叫卖各色小玩意儿的人,老幼妇孺,皆都身着新衣,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中元节,这里的百姓喜欢聚在一起赶集。” 君天澜解释着,勒住缰绳,疾风的速度慢下来,沈妙言瞧见果然那些人叫卖的东西里,有纸糊冥器、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等物。 她越发好奇起来,“四哥,咱们来这里,到底是见谁?” 君天澜并不说话,马儿穿过集市,在一座帐篷前停了下来。 他把沈妙言抱下马,牵了她的手,守在帐篷门前的小厮恭敬地行过一礼,撩起帐篷,请二人进去。 沈妙言进了帐篷,才知道今儿是来见谁。 帐中陈设奢华大气,居中摆一把黄花梨木大椅,慵懒歪坐在上面的男人,一身白衣胜雪,三千青丝垂落在腰间,面容绝艳出尘,眉梢眼角斜挑着湖光山色,不是君舒影又是谁。 她呆滞了几瞬,抬眸望向君天澜,“四哥,你们这是?” 君舒影适时睁开双眼,凤眸含着缠绻情意,“小妙妙,数日未见,你更加漂亮了。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君天澜牵着她的手踏进去,与他隔着圆桌坐下。 沈妙言挑眉:“你们今儿,闹得是哪出戏?” 君天澜始终握着她的手,另一手轻轻为她捋开眼前的碎发,“君千弑的事情,我很抱歉。君家历代皇族,皆是如此,至死方休。我与君舒影之间,同样必有一死。” 少女挑眉:“所以,你们把我弄到这儿,是打算三人共进最后一餐了?” 第940章 遥不可及的圆月 君舒影坐正了,接过话茬,“正逢中元节,我与他都想着,或许你会愿意,一起吃这顿饭。” 沈妙言面无表情,“吃了又如何,你们终归会打起来。”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俱都默默不语,最后还是君舒影拍了拍手,示意侍女摆膳。 三人难得共用一顿午膳,若忽略掉桌上略显尴尬的气氛,这副画面倒也养眼。 等用完膳,君舒影提议去集市上逛一逛,君天澜没有异议,见沈妙言似乎还有精力,于是带着她一道,逛起了集市。 三人模样生得好,乍然出现在这山野间的小集市,吸引了不少人惊艳的目光。 君舒影趁着君天澜去买糖葫芦的功夫,扯着沈妙言来到一个卖花她小摊前,“拿一束栀子花。” 他说话时唇角翘起,越发显得姿容绝世。 卖花姑娘被惊艳到,好半晌才回过神,红着脸把花递给他,“五个铜子……” 君舒影随手掏出张百两面额的银票,神采飞扬地在卖花姑娘面前晃了晃,“你说,这栀子花,可配我夫人?” 沈妙言挑眉。 那小姑娘脸红到脖子根,悄悄瞅了眼沈妙言,急忙点头:“配的!夫人生得真好看……” 君舒影笑嘻嘻把银票递给她,转向沈妙言,“我家夫人人比花娇,不仅配得起栀子花,便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也是配得起的。” 周遭人见他平易近人,于是纷纷围拢过来,想同他说说话。 乡下人最是朴实不过,一位大娘由衷赞道:“二位就好似那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着实般配得很!” “我瞧着这位小夫人大约是有身孕了吧?啧啧,二位这般好相貌,这孩子必定长得神仙也似!” 君舒影眉开眼笑,朝众人拱手,“若夫人将来诞下孩儿,我定然请乡亲们喝酒!” 四周都是欢呼声,谁也不去计较他这话的真假。 沈妙言扯了扯他的衣袖,“君舒影,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白日做梦也不准吗?小妙妙未免管得太宽了吧?”君舒影含笑挑眉,“好娘子,好不容易逮到那个死鬼去买东西,你让我过过夫妻瘾,你又不会少块肉!” 他全然是一副泼皮无赖模样,沈妙言咬牙切齿,懒得搭理她。 等君天澜拿着糖葫芦总算找到两人时,却发觉周围的人,看着他家小丫头和君舒影的目光,犹如看待一对夫妻。 他走过去,刚握住沈妙言的手,就有大娘挤过来,从挎着的篮子里掏出一捧草莓,笑得一脸慈祥,“孩子,这草莓甜着呢,你拿在手上,和你相公一起吃!别跟老婆子客气,咱们这山里鲜少来客人,这点草莓算作一点小礼物,你可别嫌弃!” 说着,不等沈妙言解释,又转向君天澜,“哟,这位是大舅子吧?来来来,你也吃!大舅子瞧着长得也俊,家中可有娶妻?” 四周不少女子望过来,目中俱是含羞带怯。 君舒影咳嗽了声,笑道:“大舅子,人家婆婆问你话呢!” 沈妙言莫名想笑,瞅了眼君天澜发黑的脸色,软声道:“哥哥家中并未娶妻,莫非婆婆有合适的,想介绍给哥哥?” 君天澜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面色越发黑如锅底。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的少女们却越发激动起来,连连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偷偷望向君天澜。 甚至于,还有胆大些的姑娘,把手中新摘的花朵抛到君天澜怀中。 男人恼了,冷着一张黑如锅底的俊脸,转身就朝帐篷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君舒影摊开手,“我可不愿去哄他,你去吧。” 沈妙言只得独自跟回帐篷,悄悄掀开布帘,探进半个脑袋,见男人正独自坐在桌边生闷气,于是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脖颈,“生气了?吃醋了?” 君天澜低头翻阅手中书卷,并不理睬她。 “啧……”沈妙言绕到他跟前,挤到他怀中,在他大腿上坐了,笑眯眯捧住他的脸,“好哥哥,你这吃的是哪门子醋?不过是玩笑罢了。” 君天澜抬眸,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瞳眸,见她眉眼弯弯,心情似是比前些天要好上许多,心中那股子郁气顿时消散了些。 他拿开她的双手,淡淡道:“这种事,不准开玩笑。” “知道啦!”沈妙言直起上身,亲了亲他的下巴。 君舒影入夜之后,才从外面回来。 他手中提着两只剥好皮的兔子,笑容满面,“今晚吃烤兔子。” 三人在山谷中设了烤架,沈妙言从集市上买来几坛果酿,“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你不是有身孕吗?你能喝酒?”正忙着烤兔子的君舒影从烤架后探出脑袋。 “呃……”沈妙言低头瞅了瞅手中拎着的几坛酒,讪讪道,“之前庆功宴时,我喝了好多瓶,没见出什么事啊。可能我身子好?啊,不管了,我今夜就想喝酒吃肉!” 她说着,兴冲冲奔到石桌旁,把那几坛酒的封泥给一一揭开。 君舒影望向君天澜,却见他端坐在侧,双眉微蹙,似是在思考什么。 他走过去,抬起下巴指了指沈妙言的方向,声音压得很低:“魏国皇族血统,还能让她孕中喝酒?” “许是。”君天澜轻声。 事实上,他们两人对魏国的皇族血统了解的并不透彻。 那是魏国皇族的机密,就算他们的耳目遍布天下,也无法轻易搜寻到那些皇族秘辛。 暮春的夜,透着丝丝凉意。 天际是绵延不见尽头的墨黛群山,近处是成片的山林,偶有几只萤火虫飞过,将夜点缀成安详的颜色。 夜风骤起,酒香四溢。 沈妙言拿木瓢舀了果酒,酒水之中倒映出夜幕之上的一轮明月,越发衬得酒水晶莹剔透。 她嗅着醇厚的酒香,发馋地舔了舔唇瓣,仰头喝完满满一瓢酒。 夜风送来集市上的笙歌,那些山里人围着篝火,边跳边唱驱鬼的歌谣。 山谷里,三人吃完烤兔子、喝完美酒佳酿,坐在草地上,一同仰望那轮遥不可及的圆月。 —— 今天这几章,算是温馨日常吧! 谢谢“柠檬草”和“风轻琳舞”的打赏! 第941章 你不是菩萨,你救不了他们 静谧的夜,一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沈妙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外面正吵得厉害。 她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察觉自己正待在帐篷中,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 帐外是铺天盖地的叫嚣声,她匆匆披了件衣裳奔出去,只见火光四起,一名身着金甲将军模样的人,正吆喝着让所有村民都跪在一起,高高举起双手。 透过火光,她隐隐记得那个男人正是靠着偷袭四哥,而一举封侯的金甲兵,殷禄。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把君天澜藏到哪里去了?!”殷禄手持长鞭,骑在马上耀武扬威,视线扫过那些战战兢兢的村民,刻薄的面容上不禁流露出一抹狞笑,“不说是吧?” 长鞭猛地在空气中炸响,他竟然用鞭子卷起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儿,又从半空中把她活生生抛了下去! 那小女孩爆发出一声惨叫,她的爹娘急忙接住她,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嚎哭。 “本侯爷问你们话,到底把君天澜藏到哪里去了?!”殷禄提高音量,眼中凶芒毕现。 “大人,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君天澜啊!”那些村民哭得厉害,纷纷对着殷禄磕头,“将军饶命啊!” 殷禄正要发怒,一骑马从黑暗中走出来,韩叙之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些村民,“告诉我,今天你们这儿,可有出现什么可疑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后,其中村长模样的人才站出来,颤巍巍道:“将军,今儿咱们这里,的确来了几位客人。可他们傍晚时分就已离开,将军恐怕找错地方了。” 沈妙言听见他的话,不禁心中一暖,这村长,是在刻意帮他们。 韩叙之和殷禄半信半疑,又连着盘问了多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找找?”韩叙之试探着问。 殷禄点点头,眼中闪烁着贪欲的光芒,“虽然太子殿下不准咱们今夜行动,可咱俩若是能抓到君天澜,那也是大功一件。不过……” 他残酷的目光落在那些村民们身上,“这些人,倒是不必留了。省得把咱们偷袭君天澜的事儿传出去,到时候咱们脸上也不光彩。” 韩叙之不置可否,并没有拦住他的意思。 殷禄淡淡道:“来人,屠村。” 沈妙言瞳眸骤缩,毫不犹豫地出声:“住手!” 韩叙之听见她的声音,顿时眼前一亮,“妙言妹妹?” 殷禄望过去,眼中光芒更盛,一边摸下巴一边笑道:“哟,这不是乐阳郡主吗?你既然在这里,君天澜定然就在附近……他在哪儿?” “我凭什么告诉你?!”沈妙言怒极反笑,“好一个定安侯,不思量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却为了自己的名声,妄图作出屠杀百姓的事!” 那些村民满脸惊骇,全然不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殷禄冷笑,“屠杀又如何?等锦州和虞州开战时,他们夹在中间,总会成为炮灰!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便宜了我殷禄,也好叫我手下人提前熟悉熟悉杀人的滋味儿!” 沈妙言惊诧地盯着他,她从不知道,一个该为百姓而战的将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的视线慢慢挪到韩叙之身上,“你也是这样想的?” 韩叙之沉默了下,认真道:“妙言妹妹,这世间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你不是菩萨,你救不了他们。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他,摇头轻笑,“枉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 殷禄不耐烦起来:“休要废话耽搁时间,来人,把乐阳郡主给我抓起来!其他人,立即屠村,不得留一个活口!” 漆黑的圆月弯刀适时出现在手中,沈妙言护在那些百姓面前,一字一顿:“若要杀人,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她认为她自己并非君子,可哪怕是个路人,也无法坐视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惨遭屠戮吧? 殷禄的脸上流露出焦躁,鞭花在空中炸响,他抬手冲着沈妙言就是一鞭。 沈妙言迅速后退,圆月弯刀迎上鞭子,她身形一动,整个人化作残影,向殷禄扑去。 殷禄眯起眼:“乐阳郡主,你自己送上门,可休怪在下无礼!” 两人在月光下大打出手。 而另一边,远处山坡之上,君天澜与君舒影并肩而立,正默默注视着山脚下发生的一切。 君舒影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小妙妙还是和从前那般爱管闲事。若换做其他人,我定是要鄙视一番的。可为什么当那个人是她时,我怎么看怎么顺眼呢?啧,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君天澜盯着沈妙言的招数,见她比从前似乎更有长进,于是按捺住去帮她的心思,淡淡道:“连下属都约束不好的人,有资格在这里鄙视旁人?” “呵……”君舒影舒展开眉梢眼角,并不理会他的话。 沈妙言从殷禄手底下过了四十招,最后倒退数步,龇牙咧嘴地盯着他。 几位大娘急忙上前扶住她,叠声劝她可顾念着些肚里的孩子,莫要再打了。 沈妙言心中恼怒,只盯着殷禄,双手死死攥着弯刀。 殷禄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给我上!除了乐阳郡主,其他人格杀勿论!” 山坡上,君舒影身形化作雪白残影掠下高坡:“该咱们上了!” 君天澜如影随形。 殷禄带来的人正要大开杀戒,一柄长剑从天而降,笔直插进马蹄前。 “谁敢动一下试试?” 碎玉敲冰般的声音响起,君舒影如神仙般出现,一身胜雪白衣在夜风中招展,整个人气质空灵清艳至极。 殷禄和韩叙之俱是一愣,急忙下马行大礼:“太子殿下!” “谁让你们来这儿的?”君舒影周身散发出冷冷的戾气,“啧,还想屠村,孤可真是收了几个好部下!” “微臣知罪……”韩叙之惶恐不已。 殷禄却不肯认罪,双眸盯紧了君天澜,扬声道:“臣知道殿下与叛贼约好了中元节后再动手,然而正所谓兵不厌诈,如今叛贼孤身一人,实乃将其诛杀的好机会……” 第942章 你给不了妙言妹妹幸福 君舒影在他跟前俯身,笑容满面:“既然这么多想法,要不,你来当这个主帅?” 殷禄面色一白,“微臣不敢!” 君舒影敛去脸上多余的笑容,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既然不敢,那就带着你的人,滚!” 殷禄一张脸又红又青,急忙跨上马,匆匆离开。 韩叙之慢他几步,牵着缰绳,双眸紧盯着沈妙言,“妙言妹妹,两军交战在即,你跟着他,是没有前途的。不若趁着太子殿下在这里,与我们一道回锦州城?” 沈妙言还未回答,君天澜先把她护在身后,“你倒是挖的一手好墙角……” 韩叙之并不怕他,跨上马,冷冷道:“我们二十万大军临境,你兵败身亡,不过是时间问题。你给不了妙言妹妹幸福,还不如趁早放手。” 君天澜站在原地,薄唇掀起刻薄的弧度,“那么,韩侯爷是觉得,自己能给妙妙幸福?” “那是自然。”韩叙之朝镐京城方向拱了拱手,“妙言妹妹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郡主,而我乃是当朝侯爷,与妙言妹妹门当户对,自是般配的。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尽早放手,也好成全我与妙言妹妹。”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起来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味。 君天澜凤眸中都是淡漠,“本王拭目以待,你到底给不给得了妙妙幸福……” 他说这话时,刻意加重了“幸福”二字。 然而在场之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韩叙之一夹马肚,朝殷禄方向追去。 那些百姓们纷纷站起身,对着三人千恩万谢。 君舒影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四皇兄,今夜过后,咱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君天澜声音淡淡,“我以为,我们一直是这种关系。” “呵……”君舒影轻笑,朝沈妙言走近几步,大掌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妙妙,等我打败他的时候,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去!”沈妙言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 君舒影轻笑出声,与君天澜对视一眼,转身潇洒离去。 君天澜吹了声口哨,疾风从黑暗中疾驰而来。 他抱着沈妙言上了马,握着缰绳朝前行了几步,忽然偏头望向那些村民,从袖袋里取出几张面额极大的银票送到村长手中,“今夜让诸位受到惊吓,十分抱歉,这些银票作为一点小心意,还请诸位笑纳。” 村长借着篝火的光芒看清银票面额,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想把银票塞回去:“公子太客气了,这可使不得!” “无妨。这儿快起战火了,这些银票就当做诸位的迁家费。另外……”他平静的视线转向这些村民,“我才是她的夫君,穿白衣裳的那个,不是。” 他说完,不等那些村民反应过来,一夹马肚,往山外而去。 坐在他身前的沈妙言汗颜,她怎么觉得,这个男人绕了这么一大圈,最后那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中元节过后,双方在平原地带打了几场仗,却都还处在试探对方的阶段,因此伤亡倒也不算惨重。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会些医术,常常与军医们一起救治伤员,一时间颇受将士们敬重。 这夜,她待在帐篷中,正忙着帮一名伤患处理胸口的刀伤,却听得帐外传来欢呼声,过了会儿,那些声音由远而近,她回过头,却见身着铠甲的君天澜与顾钦原一道,约莫是来巡视军营的。 “……啊!痛痛痛!” 她发呆间,伤患惊叫出声。 她急忙回过神,歉意地朝那伤患笑了笑,继续给他消毒伤口。 君天澜与顾钦原从她身后经过,她听见他们似乎是在商讨新的战术。 “……青叶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殷禄立功心切行军偏于急躁,不若把他引入青叶谷,然后命人封锁谷口,再让埋伏于山谷两侧的人马放火箭。如此,可将殷禄所带军队,一举歼灭。” 君天澜闻言,微微颔首,“可以。我会亲自带一小队兵马,装作窥视锦州城,以诱惑他率军出城。” “表兄身份贵重,不若让我来做诱饵。” “无妨。” 两人说着,从沈妙言背后经过。 沈妙言察觉到一注尚算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后脑勺,很快就挪开了。 她偏过头,那两人正渐行渐远。 她收回视线,朝伤患露出一抹微笑,“你的伤口包扎好了。” 那伤患连连称谢,挠挠脑袋笑道:“殿下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咱们军队里,都说殿下是阎罗王转世、杀神附体。不过郡主妙手回春,大家都说郡主是菩萨转世呢!” 沈妙言扑哧一笑,面颊微微发烫,“我哪里称得上是妙手回春了?” “反正在咱们眼里,郡主就是活菩萨!”那个伤患红着脸,不敢多看沈妙言,“等战争结束,我回家娶妻时,也一定要找个像郡主这样善良的!” 他说罢,面颊更红,捂着伤口,匆匆出了帐篷。 沈妙言独自在一张板凳上坐了,捧起一杯苦茶提神,想着刚刚那个伤患说的话,心头没来由地涌上浅浅的欢喜。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呢? 她正悄悄高兴时,外面响起嘈杂声,帐帘被掀开,几名士兵抬着一个担架匆匆跑进来:“大夫、大夫!” 她急忙放下茶盏,奔过去一瞧,才看清楚担架上躺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男孩儿双腿以下都是血,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弟弟!”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紧紧攥住沈妙言的衣袖,就差给她跪下了,“我弟弟巡逻时被敌人暗算,求求你救救他!” 沈妙言冷静地给那个孩子检查过身体,心中忐忑,呢喃出声:“这伤太严重了,必须截断双腿……” 她话音未落,就被那个汉子猛地推了一把,“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我弟弟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截肢?!” 沈妙言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第943章 我救的人越多,你的罪孽,就越少 旁边有受过沈妙言恩惠的人,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好言劝道:“郡主不会害人,她懂医术,她说要这么办,那肯定就是要这么办!” 那个汉子显然无法接受,抱着他弟弟,呜呜咽咽地哭嚎出声:“图什么啊……我们上战场,到底是图什么啊……” 沈妙言静静望着他,琥珀色的瞳眸掠过不忍。 这些天她虽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是…… 视线从担架上掠过,这个孩子,才十三四岁。 帐中寂静,只能听见那个汉子呜呜咽咽的哭泣。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担架上的孩子忽然缓缓睁开眼,苍白瘦弱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姐姐,双腿和性命,只能选一个,是不是?” 沈妙言一怔,微微颔首。 “我……我想要活下去……”男孩子脸上笑容更盛,“姐姐,我想要活下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沈妙言鼻尖发酸,强作镇静道:“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嚎啕大哭的汉子被其他战友拉开,沈妙言示意打下手的几名小厮替她拉上帘子。 她是第一次给人做截肢,托人寻来最后一点麻药给那孩子用了,又取出一把锋利的锯子,在火上细细消过毒,深深呼吸,示意人按住那孩子,自己咬住唇瓣,用锯子锯了下去。 尽管用过麻药,可断腿之痛,岂是一点麻药就能缓解的! 那孩子眼泪簌簌落下,拼命咬着一块木头不发出声音。 沈妙言手中动作越发迅速,眼泪一颗颗掉落,不停地问自己,这些人上战场,究竟图的是什么? 若大周无法为百姓谋利,反而带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灾难,那么这些百姓,又为什么要为大周抛妻弃子、出生入死? 她动作利落地为那孩子包扎好伤口,又写了几副药方,叫来夜凛,命他亲自去抓药。 床上的孩子早已晕厥过去,她命人打来干净的水,小心翼翼给那孩子擦拭干净脸,又叮嘱值夜的小厮多注意照顾他,千万不能让他发烧着凉。 都安排好后,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主帐,帐中灯火通明,君天澜正端坐在桌案边,聚精会神地翻阅兵书。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只望了他一眼,就去屏风后沐浴了。 沐过浴已是长夜过半,她走到床榻上,刚躺下去,君天澜也正好过来睡觉。 他如同过去那些夜晚一般,把她抱在怀中,用下巴亲昵地蹭她的脖颈:“刚刚巡逻军营时,我看见你了。那些士兵,都在称颂你。我的小妙妙如此良善,倒是叫为夫羞愧不如。” “你少跟我说浑话。”沈妙言把他推远些,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满,“今夜我救了个孩子,他看起来才十三四岁,你怎么会容许这么小的孩子上战场的?” “大周男子,十二岁就会接受军事训练。”君天澜又贴近她些,大掌轻轻抚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凤眸中掠过重重暗色,“军营中血腥味太重,对你身子不好,以后别去了。” “我不!”少女转向他,琥珀色瞳眸中满是倔强,“你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我就要救回来多少人!我救的人越多,你身上的罪孽,就越少!” 她的声音带着天生的稚气。 君天澜却有瞬间的呆滞。 帐中烛火摇曳,他忽然不顾一切地扣住她的后脑,在她脸蛋上猛亲起来。 “口水!” 少女无比嫌弃,然而男人紧紧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挣扎,暗红色凤眸中狂潮涌动,点点滴滴,都是累积了多年的情愫。 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 翌日。 直到晌午时分,床上的少女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揉着腰坐起身,暗暗在心里问候了几遍君天澜的祖宗,刚试着下床,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 她想起昨夜时,那个该死的男人搂着她,在她耳边念着小乖乖、好宝贝,还说有多么多么喜欢她,还说一定会温柔…… 结果呢?! 到后面,她怎么求饶都没用,她昨晚并非是睡过去的,而是活生生晕过去的! 沈妙言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地红了眼圈,因为实在疼痛,甚至开始掉泪珠子。 君天澜春风满面从外面开完早会回来,就瞧见他的心肝宝贝哭得稀里哗啦,别提有多委屈。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男人一见她哭就心疼,急忙上前几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你走开!”沈妙言气恼,一张小脸通红通红,“都怨你!” 君天澜朝她身下瞄了眼,薄唇掀起浅而温柔的弧度,“这种事,多做做就习惯了。” “多做做?!”少女彻底炸裂,“你倒是想得美!今晚咱们分床睡,我这还怀着宝宝呢!” “大夫说,三个月之后就——” “滚!” 君天澜讪讪,不敢碰这个炸药包,默默转身离开。 于是守在外面的夜凛和夜凉,只看见他们主子春风满面的走进帐篷,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灰头土脸地被撵出来了。 好不容易尝到鲜的男人,只开了一次荤,就被迫分床睡,他盯着对面床榻熟睡的姑娘,整夜整夜抓心挠肺地难受,好几次试图摸进沈妙言的被窝,被对方察觉,毫不犹豫就把他踹下床,并扬言他若再敢爬床,就不止是分床睡这么简单了。 君天澜只得生生按捺住内心的如饥似渴,眼巴巴盯着对面的嫩肉入眠。 与锦州的对峙还在继续,过了多日,他带着十几骑人马在锦州城外转悠时,终于吸引到殷禄的注意。 殷禄和韩叙之立功心切,几乎没等君舒影的军令,直接就开了城门,带着三千人马,朝他们袭来。 君天澜带人迅速朝青叶谷方向退去。 殷禄盯紧了他,心中十分得意,一路策马狂追。 跟在他后面的韩叙之却有些顾忌,“殷兄,我看还是撤兵吧?君天澜此人狡猾多端,恐怕有诈!” 然而殷禄眼中只有高官厚禄,哪里顾得上他这些劝告,得意道:“韩兄贪生怕死,可别拉扯上我!活捉君天澜的功绩,我殷禄是拿定了!” 人都有攀比的心理,韩叙之唯恐被殷禄抢去全部军功,因此生生按捺下内心的不安,跟着闯进了青叶谷。 —— 明天虐渣渣…… 谢谢今天五位小天使的打赏,么么哒!! 第944章 殷禄之死 青叶谷上方,君天澜这边的士兵皆都身着淡青色衣裳,头戴藤草编织成的帽子,几乎与绿色草丛融为一体。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个将领模样的男人聚在一块儿,其中一人紧张道:“他们要进谷了。” 旁边的灰衣男人盯紧了韩叙之,紧紧攥住手中弓箭,眼中都是怒火。 紧张的那个男人搓了搓手,好奇道:“李兄这是怎么了?好似跟那位韩二公子有仇?” “是有仇……”灰衣男人眼眸中都是火焰。 另一位将领知晓他们的恩怨,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道:“韩叙之此人看似君子,实则心机叵测、狼心狗肺,乃是小人中的小人。他至今未曾娶妻,明面上是因为痴恋乐阳郡主,可私底下,却不知玩弄了多少京中贵女!李兄的嫡亲妹妹,就是被这个畜生坏了清白!” 一席话,令旁边的将领们纷纷对韩叙之侧目。 “乖乖,那咱们今儿个可要好好收拾他一顿,给李妹妹报仇!” 此时谷底下方,君天澜已经引着殷禄和韩叙之的人马深入谷地。 韩叙之越追越觉得不对劲儿,可殷禄追得兴起,一把大刀耍的灿若星辰,“君天澜,你一味逃跑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停下,与爷爷打个痛快!” 可君天澜未曾理他,带着那十几骑兵马往旁边一转,就没了踪影。 此时,殷禄的三千兵马已全部深入谷地腹部。 韩叙之追上殷禄,“殷兄,我怕咱们中对方的埋伏了!趁现在对方还未出现,咱们赶紧撤吧?” 殷禄扫视四周,整座谷地安静得近乎诡异,上空连一只鸟都没有。 他心下惊骇,急忙道:“撤军!” 话音落地,却有铺天盖地的叫杀声响起,谷地上方,无数士兵站了起来,手持火箭,朝下方射去。 殷禄用长刀打歪一支火箭:“妈的!君天澜竟然敢暗算我们!” 三千兵马大乱,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谷地外退去,一时间人仰马翻、互相践踏,伤亡人数倒是比火箭造成的伤患更多。 殷禄夹在乱军中,一边挥舞长刀打落密密麻麻的火箭,一边高呼出声:“君天澜,你设埋伏算什么本事?!有种你过来,咱们堂堂正正来一场战斗!” 一身墨金细铠的男人骑在疾风上,面无表情地从谷地上方俯视殷禄。卡Kа酷Ku尐裞網 微风从他冷峻精致的面容上拂过,他看起来沉稳威冷,帝王之气暴露无遗。 下方殷禄叫骂的越来越难听,甚至连君天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上了。 君天澜身边的将领气不过,怒声道:“殿下,卑职愿意下谷地,活擒殷禄!” “不必。”男人声音淡淡,暗红色凤眸中都是漠视,“他这是在用激将法,你若下去,就中他的计了。” 旁边将领悻悻,“殿下足智多谋,卑职佩服!” “……君天澜,你这个叛贼,竟敢埋伏老子!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出去,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让你的女人沦为军.妓,让她千人骑万人睡!” 他喋喋不休地怒骂着,三千士兵已损失不少。 “殷禄,正所谓兵不厌诈,这个词,本王今日送还给你。”君天澜面无表情,从夜凛手中接过穿云箭。 殷禄听着上方传来的淡漠声音,整个人一怔。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事。 当初乾元宫广场上,为了封侯拜相,他从背后偷袭君天澜: ——我擒住太子了!我擒住太子了! 前几日中元节山村里,他罔顾军令,再度带兵偷袭他: ——臣知道殿下与叛贼约好了中元节后再动手,然而正所谓兵不厌诈,如今叛贼孤身一人,实乃将其诛杀的好机会…… 他仰头盯着上方,他是通过使诈,才坐到今天的位置上,他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他光明正大呢? 君天澜拈弓搭箭一气呵成。 穿云箭射破空气,呼啸着朝殷禄而去。 殷禄高高举起长刀,正试图抵御那支箭,可那箭仿佛生了眼,险险避开他的长刀,笔直射入他的左眼。 血流满面。 殷禄在乱军中爆发出高亢的尖叫,君天澜另一支箭如影随形,直接命中他的胸口。 他满脸是血,完好的右眼紧紧盯着遥不可及的君天澜,手中长刀缓缓跌落在地。 他从马上倒了下去,因为身上的伤并不致命,所以还留着一口气。 他哑着嗓子想叫人救他,可无数纷乱逃窜的人涌过来,直接从他身上践踏过去。 他望着高高在上的君天澜,怎么都想不到,他殷禄,竟然是被活生生踩死的。 那个男人,那个宛如神明的男人,射艺那么好,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留他一口气,就是为了让他死得更加痛苦…… 好强的报复心啊…… 殷禄临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君天澜那双毫无感情的暗红色凤眸。 主帅一死,手底下的士兵越发慌乱。 夜凛适时出现,高呼出声:“寿王仁慈,给予诸位投降的机会。凡降者,皆免去一切罪责,编入洛阳军队,军饷翻倍!” 谷底的士兵正往谷口退去,可谷口处早有军队阵列在外,他们根本退无可退。 听见夜凛的话,剩下的两千士兵十有八九都选择了投降,剩下的一小部分,犹豫了下,最终也选择了投降。 韩叙之灰头土脸地混在投降的人群中,被那个灰衣将领一眼识破,亲手把他擒住,送到君天澜跟前:“殿下!当初出卖您的叛徒在此!” 韩叙之满脸惊恐,几乎不敢直视君天澜的双眸。 夜凛瞟了眼那名灰衣将领,策马到君天澜身边,低语了几句。 君天澜微微颔首,目光颇有深意地扫了眼灰衣将领:“既是李将军的仇人,李将军便看着办吧。” 李将军立即红了眼眶,撩起袍摆给君天澜跪了下去:“多谢殿下大恩!” 青叶谷大战的同时,明州城外。 三万铁骑把明州城包围得水泄不通。 顾钦原登上城楼,远远瞧见君舒影白马白盔,横刀立马于三军之前,气势十足。 沈妙言随后而来,目光掠过城下的军队,淡淡道:“四哥引诱殷禄的人马,却原来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945章 你给朕滚出来 她说着,转向顾钦原,“你没跟四哥一起去青叶谷,莫非是早就料到,君舒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攻城?” 顾钦原摇开一把白纸折扇,微微挑眉,“自然。卡Kа酷Ku尐裞網我是表兄座下第一军师,随便一个决策,牵扯的都是数万人的性命,所以任何事情,我都必须顾虑到。” 沈妙言遥望远处的兵马,轻声道:“很明显,君舒影是打算通过牺牲殷禄,来换取明州城。只是不知,四哥能否及时回城,带兵反攻君舒影……” 顾钦原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他不会回来。这个时候,他该在去锦州的路上。” 沈妙言:“……” 忽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怎么办? 然而世上有聪明脑袋的,从来不止顾钦原一个。 在他以为能守住明州城,并顺利拿下锦州时,君舒影手底下的暗卫,以蜘蛛为首,早已通过明州的护城河,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明州。 君舒影与蜘蛛里应外合,不过两个时辰,就顺利闯进明州。 顾钦原带着君天澜留下的几千守城将士,在城中摆出失传多年的八卦阵,原以为好歹能支撑个几天几夜等来君天澜的援军,谁知对方的军师在这个节骨眼,抱一把天机琴,慢悠悠出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觉得她或许到死都记得那个场景: 褒衣博带的士子,怀抱天机琴,抱一把琴,慢条斯理地从军中走出,冠帽后的两条缎带在风中飞扬,顾盼之间,神采毕现。 正是张祁云。 他独自一人步进八卦阵,在阵眼里坐下,素手拨琴,琴音宛如高山流水,瞬间倾泻到四面八方。 “阵破!” 曲至高潮,他陡然大喝一声,凛冽的目光投向东南方。 随着他目光所指,君舒影的军队一拥而上,从东南方的生门进来,直接破了顾钦原的八卦阵。 明州城的守城官兵,被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最后完全守不住城,落花流水、丢盔弃甲而逃。 沈妙言骑在掠影上,与顾钦原等人一道逃出明州时,目光十分复杂地盯着他的侧脸。 顾钦原许是觉着面子上挂不住,面颊微红,“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怀。卡Kа酷Ku尐裞網” “我只是觉得,有一种军师,叫别人家的军师。”沈妙言声音淡淡,“顾钦原,他抱一把天机琴踏进八卦阵的风度,你这辈子都学不来。” 说罢,策马扬鞭而去。 顾钦原盯着她的背影,却是不置可否。 八卦阵并非什么无解的阵法,他只是没有料到,君舒影的身边,还藏着张祁云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张祁云…… 他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策马去追沈妙言了。 此时他和沈妙言都不会想到,日后,他们的命运会与张祁云产生多大的重合与瓜葛。 两人带着剩下的几千兵马,行了整整大半日才看见锦州城的影子。 此时锦州城硝烟四起,城门大开,城楼上遍插旗帜。 沈妙言仔细看去,回头对顾钦原道:“是咱们的旗帜,四哥已经拿下锦州了!” “嗯。卡Kа酷Ku尐裞網”顾钦原声音淡淡,催马朝锦州城而去,“咱们进城。” 此时君天澜正在锦州城主府内验收战果,听见夜凛禀报说顾钦原和沈妙言到了,语气淡淡,“请过来。” 他带兵攻城时,发现锦州几乎是个空城,立即猜到可能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顾钦原把事情同他细细说了一遍。 他端坐在那里,微微颔首,“我这边收编了殷禄他们的两千兵马,总得看来,这场战役,咱们还是占据了些微优势。” 李斯年轻声道:“经此一役,恐怕对方不会再轻举妄动。这场战事,适时歇一歇了。” 沈妙言点头,认为他说的不错。 可君天澜却淡淡道:“恐怕君舒影也是如你这般想的。” “表兄的意思是?”顾钦原挑眉。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君天澜执了沈妙言的手,在掌心细细揉搓,“钦原,去点一千兵马,我今夜就要奇袭明州。” 顾钦原和李斯年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犹豫。 君天澜淡漠地扫视过他们,“信不过我?” 顾钦原便什么都不说了,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去点兵了。 众人各自忙碌开,沈妙言想去军营帮助照顾伤患,却被君天澜拒绝,一时间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她静静趴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下方,来来往往都是伤兵,几乎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哭声遍野,实在令人心悸。 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同情的光芒,若天底下,没有战争就好了。 可诚如四哥所言,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必然要重新统一,才能构建新的太平世界。 也不知她这辈子,究竟能不能看到天下一统? 她正发呆时,有小兵匆匆爬上城楼,恭敬地朝她微一拱手:“郡主,军中一名俘虏,想要见您。” “俘虏?谁啊?”少女好奇。 “乃是韩家二房的公子,韩叙之。” 沈妙言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告诉他,我没时间去见他。” 那小兵显然是拿过韩叙之的好处,因此没轻易放弃,认真道:“郡主,韩叙之说,求您看在过往青梅竹马的份上,去见他一面。他说您今天若是不去,他就要死在军营中了。” 这话就很严重了。 沈妙言踌躇半晌,淡淡道:“你带路吧。” 就在君天澜与君舒影菜鸡互啄时,镐京城正风起云涌。 君天澜造反,连累皇后顾娴,君烈下令,将其迁入听云阁,没有他的手谕,不得出来半步。 而君烈疯癫的毛病似乎越来越严重,这日黄昏,他不知发了什么疯,独自一人闯进听云阁,嘴里不停嚷嚷着顾娴的名讳。 听云阁设有小佛堂,此时顾娴正独身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为君天澜祈福。 闻见外面的动静,她眉头微蹙,却是一声不吭,继续祈福。 君烈提着一柄剑冲进来,随手撕扯掉佛堂外的珠帘,因为愤怒,胸膛起伏得很是厉害,“顾娴,你给朕滚出来!” 第946章 她是他的江山 顾娴睁开眼,面容淡漠:“皇上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她话未说完,君烈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长发,“贱人,你为什么还有脸在这里祭拜神明?!你怎么还不去死?!” “皇上,”顾娴端庄明艳的面庞,遍布寒意,“我如今是你的妻子,你这样对我,打的是你自己的脸面!” 她话音落地,脸颊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半边脸都红肿起来,跪坐在地,双眼含着倔强,死死盯着君烈。 “你看什么?!”君烈居高临下,“朕告诉你,朕已经派了无数人去搜查君焰的下落!等着瞧吧,不出十日,朕一定把他的人头送到你跟前!”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的,眼中满是蓬勃的怒火。 顾娴默了下,淡淡道:“陛下今日发怒,可是因为还没有他的消息?据臣妾所知,自从厉王兵败后,他就没了踪影……” 她一语戳穿君烈的心思,顿时惹得男人又是一阵怒火滔天,猛地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别妄图挑战朕的耐心!” 话音落地,他不给顾娴喘息的时间,直接把她朝后面一推。卡Kа酷Ku尐裞網 顾娴的后脑重重撞击到香案一角,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霎时红了眼圈:“君烈,你是男人吗?!” 君烈整个人都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闻言,冷笑出声,“朕若不是男人,你那两个肮脏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他用的是肮脏二字,来形容君天澜和他的兄长。 顾娴许是被逼到绝境,强忍着后脑的痛苦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君烈:“不许你如此侮辱烬儿和澜儿!” 她出身将门,本就会些拳脚功夫,再加上为母则刚,她的一拳,竟命中君烈的脸! 君烈朝后倒退几步,捂住面颊,骂了声“贱人”,直接拔出佩剑,不过刹那就架在了顾娴的脖颈上! 顾娴喘着粗气,美眸中满是愤恨。 可君烈却忽然停手,想起什么,怪笑出声:“对了,你还不知道,薛宝璋她怀的——” “砰!” 他话未说完,听云阁的窗户猛地破开一个大洞! 出现在阁中的男人,一身黑衫,面容冷厉威严,眉宇之间虽饱经风霜,却透出一种历经岁月洗礼才能拥有的儒雅。卡Kа酷Ku尐裞網 听云阁内,立即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顾娴忽然不顾一切地奔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腰,“五哥哥!” 冷静自持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在这一刻,如不经人事的少女般泪如雨下。 “我回来了……”君焰轻轻抚摸她柔软的长发,冷厉的面容,悄然化为绕指柔,“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他本来能率领洛阳的军队,多坚持一段时日,他甚至能把自己的身份公布出去,如此,凭借二十多年前贤王在洛阳一带的口碑,他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彻底收获百姓的拥戴。 可是,他做不到。 当沈妙言说,他的娴儿身体不好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回镐京见她。 哪怕失去一切,也没有关系。 哪怕得不到这江山,也没有关系。 他想见她,因为她才是他的江山。 两人拥抱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君烈的双目。 他握着剑的手越发用力,最后忽然尖叫了声,提剑猛地刺向二人。 君焰眸光冰冷,抱着顾娴转了个圈,堪堪避开那把剑,继而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宝剑,毫不犹豫与君烈战成一团。 听云阁狭小,君焰把顾娴推到旁边,顾娴惊魂甫定地望着他们的战斗,想上前帮忙,可这二人的剑术皆是无双,她根本插不上手。 听云阁附近的人早被君烈驱赶得一干二净,因此尽管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可皇宫中却根本无人注意得到。 君烈身体本就濒临极限,如今与君焰这等高手过招,身体更是以加倍的速度垮掉,不过三十招,就在原地剧烈咳嗽起来。 他倒退数步,用帕子紧紧捂住嘴,那手帕上逐渐晕染开乌黑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君焰盯着他,神色十分复杂,“这些年,你坐在这张位置上,过得并不好。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执迷不悟,定要与我争这个位置?” 君烈笑得十分凄惨,“我不像你们,从一出生,就有父皇的宠爱、显赫的母族。所以在皇宫中,我总是受到排挤的那个。可咱们都是父皇的孩子,你们都有的东西,我凭什么没有?!” “是不平之心,激得你做出弑父杀兄的事?”君焰冷笑,“可你后来终于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然而,你又是如何对待你的孩子的?知道君千弑为何会造反吗?他正如当初的你一样,他也想向他父皇证明,他并不是个孬种。只可惜,他没有你这般好的命……” 君烈满脸不肯相信,“弑儿造反,都是你唆使诱导的!休要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君焰脸上笑容更冷,手中长剑直袭向君烈。 他亲眼看着君千弑一步步走向死亡,虽然其中有他诱导的部分,可若是君烈待他哪怕好一点点,他又何至于真的造反? 君烈眼见着自己处于下风,忽然身形一动,迅速朝顾娴掠去。 顾娴瞳眸骤然放大,尚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已被君烈紧紧箍在怀中。 她站的位置是刚刚君焰闯进来造成的那个大洞旁,被君烈带着朝后退了几步,身后赫然是百尺高的断层。 君焰没料到他会忽然对顾娴出手,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君烈笑得邪恶,一手掐住顾娴的脖颈,一手抬起宝剑指向君焰,“放下剑!” “不要!” 顾娴惊呼出声,君烈的指甲却立即刺进她脖颈几分。 君焰沉默着,缓缓放下手中长剑。 君烈笑得越发张狂可怖,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快感,“君焰啊君焰,二十五年前你输给了我,如今,你还是得输!你的娴儿貌美倾城,不知道若是从这样高的地方摔下去,是不是落地的姿势,也会比旁人更美上几分?” 他说着,轻轻舔.舐了下顾娴的耳垂。 —— 看不见更新的宝宝,把本书《爆萌宠妃:邪帝,要抱抱》删书架,然后清除缓存,重新加入书架试试! 谢谢“。”打赏10000+1888书币!谢谢空城简、风轻琳舞、柠檬草的打赏!! 第947章 一起死 与此同时,锦州的军营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被那个小兵领着,穿过驻扎在城内的诸多帐篷,最后停在一座其貌不扬的帐篷前。 里面传出男人痛苦的呻.吟,正是韩叙之的声音。 小兵面露恐惧,轻声道:“郡主自己进去吧……” 说罢,垂下眼帘,轻轻为她揭开帐帘。 沈妙言踏了进去。 扑面而来都是阴冷的气息,帐篷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最右边的十字架上,韩叙之赤着上身,双脚双手皆被绑缚其上。 他整个人蓬头垢面,嘴里呢喃出声,“水……水……” 沈妙言目光落在墙上,见上面挂了个水囊,于是走过去取下,拔开塞子后送到韩叙之嘴边。 韩叙之连忙大口大口喝起来,仿佛多时未曾喝过水似的。 水囊很快见了底,韩叙之微微睁开双眼,看见是她,忽然就哭出了声。 沈妙言暗暗惊了下,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也没在韩叙之身上看见什么伤,不过就是渴了些,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韩叙之却哭得越发厉害,不顾形象地哀求她:“妙言妹妹,过去都是我对不起你……你放我出去好不好……你放了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胡作妄为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声音沙哑,泪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一张脸苍白而憔悴。 “你是四哥的俘虏,我没有放你出去的权力。”沈妙言替他把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四哥不会虐待俘虏的,你老老实实认个错,即便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四哥也不会对你如何。” 韩叙之只是崩溃大哭。 “你到底怎么了?”沈妙言不解。 正在这时,那位李将军从外面回来,目光掠过沈妙言,低声道:“郡主来这里做什么?” 随着他的声音传进来,韩叙之整个人都瑟缩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恶鬼。 “我来探望战俘。”沈妙言声音清脆,瞟了眼韩叙之,“李将军既然回来了,我也不便多留。叙之哥哥,我以后再来看你。” 说着,垂眸便往外走。 她刚迈开步子,韩叙之就在后面哀叫出声。 她回过头,只见韩叙之眼中满是乞求。 帐中气氛十分诡异,半晌后,她终是看在二人过去的情面上,硬着头皮对李将军道:“这个男人乃是我过去的朋友,他虽做过不少混账事,可还是请将军大人有大量,让他少吃些苦头。” 李将军沉着脸在大椅上落座,眼神含着满满的仇恨,愤怒地盯向韩叙之,“他已经不是男人了。” 话音落地,帐中瞬间寂静。 沈妙言缓缓转过身,被绑在木架上的男人,只呜呜咽咽的哭泣。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下身,却又很快移开,淡淡道:“你这么做,四哥他知道吗?” “这个战俘,殿下全权交由我处置。”李将军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劝郡主莫要多管闲事。” 沈妙言只是沉默。 见她似是不肯走,李将军抬首,眼中的憎恶毫不遮掩,“他生了副谦谦君子的外貌,却长着一副黑心肝。不仅坏了我妹妹的清白,还坏了京中其他贵女的清白。” 沈妙言没料到韩叙之竟然还干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不禁揉了揉眉心,“他犯下这样大的过错,将军不如一刀杀了他,也算得上痛快,何必这般折磨羞辱?” “杀了他?!”李将军盯向韩叙之,眼圈越发的红,“我妹妹因为他干的好事,怕被人知晓给家族蒙羞,直接一条白绫结束了性命……杀他?他倒是想得美!” 沈妙言也望向韩叙之,对方只是痛哭不止,并未反驳李将军的话。卡Kа酷Ku尐裞網 显然,李将军说的,都是事实了。 琥珀色瞳眸中流露出无奈,她对韩叙之道:“你自己犯下的罪孽,我帮不了你。” 说罢,转身离去。 韩叙之透过泪眼目送她离去,满脸都是悔不当初。 可世上,从无后悔药。 …… 镐京,皇宫。 顾娴高高仰着脖颈,她和君烈身后,正是百尺高楼。 “君烈,”对面君焰缓缓开口,“从一开始,我和娴儿,就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兄长和弟弟们欺辱你时,在你身边帮你的人,是我。” “呵……”君烈满脸憎恶,“你和他们的出生和存在,于我而言,本就是一场罪过!君焰,我如今病入膏肓,我不怕死。但即便死,我也想拉上一个垫背的。你和她,只能活一个,你来选。” 君焰面无表情,“放了他,我跟你一起死。” 顾娴睁大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五哥哥……” 这么多年过去,她好不容易与他重逢,可尚还未说上几句话,他就又要离开了吗? “不愧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五皇兄。”君烈轻笑,“把剑踢过来。” 君焰抬脚,毫不犹豫地把剑踢到他脚边。 君烈脚尖一勾,那柄剑径直跌落到听云阁外。 “你过来。”他冷笑。 君焰缓步走向他。 两人相距不过半尺时,君烈忽然攥住他的手腕,猛地把他拉过来,另一手紧扣住顾娴的手腕,整个人朝后方仰倒。 他的速度极快,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刹那。 三人一起,往下方急速坠去。 然而刚坠下一层楼的高度,君焰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把匕首,深深扎进听云阁的墙壁里。 他反握住君烈的手,君烈则紧攥着顾娴的手腕。 三个人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怎么,五皇兄怕死?!” 君烈冷笑,刻意晃动了几下身子,扎进墙壁里的匕首立即往下滑动了几分。 君焰的目光透过他,落在顾娴脸上。 顾娴仰头看他,唇角的笑容透出罕见的温柔。 那眼神之中的意味很明显,她不怕死。 君焰唇角弯了下,忽然松开了君烈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如风,呼啸着揽住顾娴的腰,匕首再度深深扎进墙壁。 “娴儿……”他低头,却瞧见君烈死死攥着顾娴的脚踝。 君烈抬头咧嘴,朝他露出白森森的牙。 君焰瞳眸瞬间骤缩。 不过刹那之间,君烈拽着顾娴的脚踝,与她一道急速坠落。 “娴儿——!” 第948章 烈焰番外顾娴,是他的救赎 三十五年前,镐京皇宫。 年仅十岁的君烈,乃是后宫中出了名的狼崽子。 因为母妃去世得早,他在宫中无人照拂,很小的时候,就连御膳房送膳食的太监都变着法儿地欺负他,常常送一些馊了的饭菜给他。 他被欺负得狠了,本就想狠狠揍一顿那个太监,熟料正好被他看到那太监故意给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指错路,于是直接扑上前与那太监大打出手。 君家人武力值还是相当靠谱的,他用拳头把那太监揍得半死不活,可是自己身上也挂彩严重。 他跌坐在地喘息时,就听见有温和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他那位素有贤名的五皇兄,身着天青色锦袍,站在牡丹花丛中,正笑盈盈看他。 “你笑什么?!”他只觉这人的笑容很是刺眼,因此连声音都透着狠劲。 “笑你如此拼命,真像个狼崽子。”君焰负手而立,眉眼之间都是温和,“下次若再有人欺负你,不必亲自动手。只消告诉我,我自然会替你出头。” 君烈自是不信的,“你会有这么好心?!” 君焰笑而不语。 君烈正犹疑间,一名身着烟青色绣柳枝的小姑娘欢快地蹦过来,声音清脆:“五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宫学那边都要开始授课了!咦,这是谁?” “十一皇子,你称呼他十一哥哥就好。”君焰轻笑。 小姑娘声音甜脆爽快:“十一哥哥!我是顾家的姑娘,闺名一个娴字。” 她出身将门,并不拘于男女礼法那一套。 君烈许是觉得在一个姑娘家面前,就这么坐在地上很没有面子,于是站起身捋了捋衣裳,眉眼冷淡:“呸!谁是你十一哥哥?!” 小姑娘望着他傲娇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五哥哥,他真可爱!” 君烈从未听人说过自己可爱,霎时红了脸,狠狠瞪着她。 君焰唇角仍噙着浅笑,“我们要去宫学听课,十一弟可要与我们一起?” 彼时的君烈,不过十岁年纪,虽然爱面子,却也很想与同龄人一道,去那座有名的学府看个究竟,于是内心稍稍挣扎了一番,就红着脸同意了君焰的提议。 后来的几年,三人关系一直不错。 可这样的关系并没有维持太久。 年少时总容易对美貌的异性产生好感,君烈也不例外。 然而少年表达喜欢的方式,总和旁人不一样。 他就喜欢欺负她,扯她辫子,用毛笔在她脸上作画,在她装书的包裹里塞进小青蛙。 他早已忘记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顾娴的,却唯独始终想用这种方式,吸引她注意自己。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告白时,却在御花园中,看见顾娴与君焰手牵手漫步在花丛中。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早已有婚约关系。 原来自始至终,他的心意都是个笑话。 他甚至觉得,这世上最后两个他亲近的人,联手欺骗了他。 一种愤怒油然而生,他开始想方设法地去谋夺那个位置,他开始觊觎一切不属于他的东西。 皇室的血雨腥风在皇子们逐渐成年时拉开序幕,他目睹了兄弟之间的互相倾轧,也开始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妄图在权力的争夺中分一杯羹。卡Kа酷Ku尐裞網 到父皇快要不行了时,他们兄弟只剩下五人。 从那出著名到足以载入史册的五王之乱开始,为了那个位置,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他的五皇兄是五王之中唯一一个希望兄友弟恭的人,所以即便身负贤王之名,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君焰继位,一定会带领大周走向更加强盛的局面,可五皇兄终究因为心软,被其余兄弟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彼时五皇兄和顾娴还未成亲,因为他获罪入狱,所以这门亲事也不幸告吹。 而当时的顾家在镐京可谓权势鼎盛,他的几位皇兄为了得到顾家的支持,几乎踏破了顾家的门槛,妄图求娶顾娴。 可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人,却是他君烈。 他利用大长公主的威势,向顾家施压,并以君焰的命威胁顾娴,逼得她不得不嫁。 明明是年少时倾慕过的女子,可是在得到她的那一刻,他脑海中所想的,却只剩下报复他们的快感。 他在娶她做王妃之后,为了让她难堪,又立即与萧家嫡女约为婚姻,约定来年迎娶萧艳做侧妃。 而顾娴为了稳固她的位置,为了维护顾家在朝堂的位置,不惜动用下作手段,爬上了他的床。 就是那次之后,顾娴怀上了君天烬与君天澜。 君烈也曾想过借此机会,与她重新开始,可是无论他如何待她好,得到的只是她的冷漠,以及偶尔含着同情的一瞥。 他根本无法忍受这种目光,于是他再也不曾踏足她的院子。 等到他们的孩子出生,却因为他的不小心,导致那对双胞胎被一位皇兄暗算。 顾娴费了大力才将那对双胞胎送出大周,她不肯告诉任何人他们的去向,甚至连他都瞒得紧紧。 仿佛在她心中,他会谋害他们的孩子似的。 虽然他后来走火入魔的确干出过那些事,可那都是后话了。 孩子的事成了他们关系越发恶化的导火索,再后来,同为将门出生的萧艳成了他的新欢,也或者是因为她的身上有顾娴年少时的影子。 他在争夺权力的过程中,逐渐忘记当年的一切,他只记得,他的王妃曾经和别的男人背叛过他。 他终于踏着其他兄弟的鲜血,坐上了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顾娴成了他名正言顺的皇后。 其实按照当时萧家的势力,萧艳完全可以取顾娴而代之。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把皇后的位置交给她。 这些年,即便顾娴未曾得他半分宠爱,他也仍然在暗中均匀她和萧艳在后宫的权势。 不想让她受到别人的欺负,哪怕他已经不再喜欢她。 对她的暗中保护,似乎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补偿当初对五皇兄落井下石的愧疚,补偿对五皇兄横刀夺爱的愧疚。 其实他的心底,仍旧住着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狼崽子。 而顾娴,是他的救赎。 这救赎,无关风月。 第949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风呼啸而过。 顾娴与君烈从半空中双双坠落。 君烈盯着她已不再年轻的容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问题,他用这皇宫,困了她多少年呢?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 一生? 那就,困她一生吧。 他紧紧抱住她,血色凤眸中满是癫狂,却轻柔地在她耳畔呢喃出声:“阿娴,咱们都回不去了……一起死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只是,只是下辈子,可别再遇上我……” 顾娴的眼泪喷涌而出。 她的声音几近嘶哑:“可是……十一哥哥,我想活下去啊……” 她独自在这吃人的皇宫中苦苦支撑,只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回来。 她从青葱少女变成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一直在等,她从未放弃。 她甚至,即将看到她的孙儿了…… 她终于等到了他…… 可她却要死了…… “十一哥哥,我想……活下去……” 再没有什么念头,比活下去还要热切。 君烈呆呆盯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耳畔萦绕着她一声又一声“十一哥哥”。 她有多少年没有叫过他十一哥哥了? 年少时的记忆,犹如洪水来袭。 那些柔软的、隐秘的、温暖的记忆…… 终于,令男人冷硬的心脏,化为绕指柔肠。 他忽然拼尽力气,把顾娴推了上去。 君焰正不顾一切地奔下来抢夺顾娴,看见他的动作,微微愣住。 他一手抱住顾娴,一手紧紧扣住窗棂,低头的刹那,看见那个即将落地的男人,做出“好好活着”的口型。 说完这四个字,他就在坚硬的地面,绽放成了一朵血花。 夏日的风,带着几分灼热。 君焰有些茫然地望向这座华丽端严的皇宫,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觉得这皇宫像一座吃人的野兽了。 他带着顾娴重新进了听云阁,帮她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口,柔声道:“他下手还是有分寸的,都是些不严重的外伤,修养些时日,就没有大碍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顾娴微微颔首,轻轻抱住他的劲腰,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淌落,“这些年,我好想你……” 君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唇角的温柔,仿佛三月里融化的春水。 顾娴想起什么,忽然抬头,好奇问道:“除夕宫宴前,我曾在坤宁宫的琉璃窗外看见你的身影,当初我以为那是幻觉,莫非当时那个影子,真的是你?” 君焰笑得温柔,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替她拂拭去眼泪,“自然。” 顾娴握住他的手腕,忍不住重重咬了口他的手臂,“那你当时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一晃神就不见了!” 君焰低低笑出声,轻柔地为她把一缕白发藏到耳后,“咱们出宫。” “出宫?” 男人低头凝视她的容颜,声音坚定:“嗯,我带你出宫。” 顾娴没有问出宫以后他们去哪儿,也没有问该如何出去,只全身心地信赖着这个男人,仿佛出嫁的新娘般含着几分羞涩,与他十指相扣,缓缓步出听云阁。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 半个时辰后,身着华服的萧艳,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听云阁外。 她静静望着那摊血肉模糊的尸体,过了好半晌,才垂下眼帘,“昭告天下,皇上驾崩。” 她的声音游离于往日里的慵懒妩媚之外,带着些沙哑,仿佛就快要哭了。 不过一时半刻,太医院的人过来检查尸体。 她望着那双仍然睁着的凤眸,缓步上前,轻轻为他阖上眼。 在尸体被抬走的时候,她仰起头,闭上眼。 睫毛颤抖得厉害,她仍然记得,当年她才七八岁,与小姐妹落了单,想去宫学听课,向一名太监问路,那太监却七拐八绕,故意想占她便宜。 她急得快要哭了时,那个像狼崽子一般的小少年,猛地从草丛中扑出来,把那个太监狠狠摁在地上揍。 当时他的眼神很凶,可她却觉得他好厉害。 有时候打动少女心,并不需要什么金银珠宝,而仅仅是一份保护,就已足够。 泪水从睫毛缝隙滑落,明明是六宫专宠、艳绝天下的皇妃,却在此刻哭得像个孩童。 她抬起手背,胡乱擦拭去泪珠,“你说仰起头闭起眼睛就不会流泪,可我还是流泪了……你说让女人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可你却让我哭了……嫁给你做侧妃时,那夜你弄疼我,我哭得厉害,你说从今往后我所有的眼泪都由你来擦,可你再也不能帮我擦眼泪……” 偌大的皇宫中,响起皇帝驾崩时的钟声,惊飞了无数鸟儿。 朱墙黄瓦的宫廷,对外人而言奢华端严,可对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却与牢笼没有什么两样。 天空不知不觉落了雨,四周起了白茫茫的雨雾。 萧贵妃默默仰望天空,雨水和泪水,静静陪伴着她的悲伤。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 半个月后,君烈驾崩的消息,传至天下。 大周一时间群龙无首,再加上君天澜和君舒影的内战,越发显得大周宛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魏国和草原皆都蠢蠢欲动,天下局势,在这个夏日,莫名紧张起来。 沈妙言得到消息时,正在寝屋中研究兵法。 她听夜凛说了这个事儿,立即扔掉兵书,朝君天澜的书房奔去。 书房中安安静静,她推开门,只见房中帷幕低垂,那个男人端坐在书案后,光线太暗,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缓缓走过去,“四哥?” 君天澜朝她伸出一只手。 沈妙言反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抱住他。 “原以为我恨他,可是在听到他驾崩的消息时,我并不快乐。”他低沉沙哑地开口,“过去我与他争斗,与他挑衅,也被他惩罚,被他算计……可无论如何,那个时候,他都还活着……我都还有希望,与他冰释前嫌……” 沈妙言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脖颈间。 男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妙妙,我没有爹爹了……” —— 告诉菜,你们有没有被感动!! 谢谢“空城简”、“桃菀”、“噗”、“柠檬草”、“风轻琳舞”的打赏,抱…… 第950章 登徒子 混沌的光影中,男人的眼泪一颗颗滴落进她的脖颈间。 灼热,却又冰凉。 那泪水顺着少女白腻的肌肤,缓缓滑落进她的罗裳里,透出凄迷的艳丽。 沈妙言扶着他的脑袋,她从没有看过四哥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一直都觉得他很强大,眼泪这种东西,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 此时此刻,她仿佛看见很多年前,她的四哥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少年,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回到镐京,想见他爹爹一面,想与他爹爹亲亲热热。 然而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他只能衣衫褴褛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他爹爹与另一个孩子亲近。 这么多年过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以为,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只能看着别人幸福的小孩,他早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实际上,那个一无所有、孤单无助的孩子,一直都住在他的心里。 他的渴望,从没有停止过。 沉默中,她忽然拉着君天澜的手,轻轻覆到她的肚子上,“四哥,你还有我和宝宝……” 男人抬起头,透过朦胧泪眼,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温柔。 原来当初那个只会在他怀里哭泣的小姑娘,早已长成亭亭玉立、善解人意的女子。 薄唇微翘,他把她紧紧箍在怀中,声音嘶哑,却含着几分熨帖,“妙妙……” 沈妙言仰起头,看见他眼下都是青黑,于是软声道:“四哥操劳军务辛苦,还是睡一觉吧。” 男人听话地点点头,抱着她上了书房的床榻,就算入睡,也不想松开手。 沈妙言由他抱着,凝视他合起眼睛的模样,伸手轻轻为他抚平紧锁的眉间。 又过了会儿,见他似是睡着了,她才起身,从书房出来。 她掩上门,转身时却瞧见顾钦原、李斯年、夜凛等人正巴巴儿地瞅她。 “看我做什么?”少女挑眉。 “表兄他,如何?”顾钦原望了眼书房大门,轻声问。 沈妙言满脸认真,“需要冷静和休息,今天你们别进去打扰他了。” 众人点点头。卡Kа酷Ku尐裞網 “我去城楼上转转。”少女说着,抬步离开。 锦州城与明州城遥遥相望。 她登楼远眺,看见明州城上的旗帜尽皆换成了雪白,守城士兵们也都穿着银白铠甲,似是祭奠。 她默默看了会儿,头也不回道:“咱们这儿的旗帜和着装,也都换成白色的吧。” 夜凛应了声是,立即去吩咐众人了。 少女抿了抿唇瓣,又道:“夜凉。” 夜凉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郡主有何吩咐?” “遣人去明州,就说天子已逝,为服丧,我们这边愿意与其约定,休战三天。” 夜凉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掠过敬佩,“卑职亲自去传话。” 说罢,如风般消失在原地。 君天澜醒来时,已是日暮。 房中弥漫着肉糜粥的香味,面容沉静的少女坐在床边看书,见他醒了,于是起身拧干水盆里的帕子,给他擦脸。卡Kа酷Ku尐裞網 “什么时辰了?”男人握住她的手腕,眼底隐隐可见紧张之色。 沈妙言望了眼窗外的夕阳,笑道:“四哥在担心军营里的事?放心,军营里有顾钦原和李斯年看顾,不会出幺蛾子的。” 说着,又把她改换旗帜颜色的事说了一遍,“……四哥这次起兵本就理由不足,如今服丧,也是情理之中。好歹叫百姓知道,四哥也是注重孝道的,如此也能挽回些微名声。” 她端来肉糜粥,舀起一勺递到君天澜唇边。 君天澜吞食下去,“妙妙如今做事,倒是越来越稳妥了。” “是四哥教的好。”少女笑吟吟,又喂了一勺过来。 君天澜吃下,忽然拿过粥碗和勺子,也舀了一勺送到沈妙言唇边。 沈妙言从不会浪费他的体贴,于是含笑吃下。 “吃东西总是不肯好好吃。”男人说着,取出帕子,给她把唇角的粥擦拭干净,又喂了一勺。 少女仿佛故意和他作对,又弄得唇角上沾了不少汁液。 君天澜抬手,正要帮她擦拭,忽然又顿住,俯身到她面前。 他的气息很灼热,带着特有的霸道与强势。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晶莹红润的唇瓣上。 下一瞬,舌尖卷过她的唇角,把残余的粥汁尽数吞进口中。 少女的瞳眸倏然放大。 男人薄唇挑着几分笑容,与她拉开距离,“嗯,干净了。” “登徒子!”沈妙言没好气。 “与夫君就是这么说话的?” “不理你了!” 少女面颊微烫,夺过他手中的粥碗,飞快离开房间。 君天澜靠坐在床榻上,含笑看着她害羞的模样,郁卒的心情在这一刻彻底平息。 这些年,他失去了很多,却也得到了很多。 若是妙妙能一直陪着他,今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吧? 沈妙言奔到外面,红着脸盯着脚尖,走了几步,却差点撞上人。 “妙妙!” 那人清脆开口。 沈妙言抬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阿陶?!” 谢陶笑眯眯拉起她的手,“我是刚刚才到的!殿下遣人回镐京,把将领的家属们都接了过来……你瞧!” 沈妙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城楼下有好多辆马车过来。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了然,如今君烈驾崩,镐京城定然大乱,将士们挂心家属,定然没办法好好打仗,如今四哥把他们的家眷接到身边,也好让他们放心地打仗。 谢陶背着个小包袱,小心翼翼拉了拉沈妙言的衣袖,“妙妙,钦原哥哥他……他在哪儿呀?” 沈妙言回过神,好笑地捏了把她的脸蛋,“就知道惦记你家男人,真没出息。” 谢陶脸红得厉害,脑袋垂得低低,仿佛生怕被沈妙言看到脸上的红云。 沈妙言故意吓唬她:“你的钦原哥哥,前些日子救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如今正打算迎娶那姑娘做妾室呢。你这趟倒是来得正好,明儿就能喝到他小妾敬你的茶了!” 谢陶闻言,倏然睁大眼眸,连声音都发起颤来:“小妾?钦原哥哥他,要纳妾?!” 第951章 一切羞辱,都是她咎由自取 沈妙言未及回答,泪珠子就从谢陶眼眶淌出来,她抬手捂住脸,呜呜咽咽地痛哭出声:“钦原哥哥不要我了吗?!我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急着纳妾,呜呜呜……” 沈妙言:“……”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又从袖袋里取出帕子,给她把眼泪擦干净,无奈道:“我哄骗你的呢!你家钦原哥哥处理军务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纳妾?乖,快别哭了!” 谢陶红着眼圈,狐疑地看她:“真的?” “真的!”沈妙言握住她的手,笑眯眯道,“我领你去见他?” “好啊好啊!”谢陶激动地朝前迈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步子,低头望了眼风尘仆仆的自己,蹙眉道,“钦原哥哥最爱干净,我得沐过浴,才能去见他。卡Kа酷Ku尐裞網” “都老夫老妻了,还兴这个?”沈妙言轻笑,可接收到谢陶渴求的视线,她终是无奈,“好好好,先沐浴……” 谢陶花了一个时辰沐浴打扮,把自己收拾得香喷喷的,这才满意。 沈妙言见她连日赶路脸色有些苍白,于是拿出自己的胭脂水粉给她仔细装扮了下,又取出君天澜这段时间送她的一根八宝翠玉发簪,细致地别到她的发髻上。 “好看吗?”谢陶忐忑。 “好看。”沈妙言点点头,“走,去见你夫君。” 听到“夫君”两个字,谢陶脸上更红,盯着鞋尖同她一道往军营走。 快到军营时,谢陶又不安起来,“妙妙,我的样子难看吗?钦原哥哥会不会嫌弃我瘦了?” 沈妙言对上她的双眼,清晰地看见她眼睛里的惶恐。 她抬手,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柔声道:“一点都不难看。若这世上还有人觉得阿陶不好看,那一定是眼睛不好使。” 谢陶抿着小嘴,笑得很是羞赧。 两人来到帐外,小兵进去通报过,彬彬有礼地出来道:“军师说现在没空,请郡主和夫人晚上再过来。” “没空?”沈妙言一把推开那小兵,直接拉着谢陶闯进军帐,“顾钦原!” 帐中点着好闻的宁神香,顾钦原与李斯年正面对面下棋。 沈妙言冷笑,“好一个没空!对军师而言,下棋比看自己夫人,更加重要?” 谢陶眼巴巴瞅着顾钦原,完全没把沈妙言的话听到肚子里,只觉得多日未见,她的夫君似乎瘦了许多…… 她心疼地扑过去,像一只归巢的鸟儿扑进他的怀里,“钦原哥哥,我好想你!你在军营里,是不是很苦呀?你都瘦了!” 沈妙言:“……” 李斯年老脸一红,咳嗽了声,朝谢陶微微颔首,“顾夫人。” “李先生!”谢陶急忙起身还礼。 “二位数月未见,想来定是有很多话要说。正好老夫还有要事处理,就不打扰二位了。”李斯年说罢,对顾钦原礼貌地点点头,离开了军帐。 沈妙言原不想走的,她总想提点些谢陶,然而谢陶这副模样,估摸着也是听不进她的话的,于是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李斯年离开。 帐中只剩下两人。 谢陶亲昵地蹭了蹭顾钦原的手臂,娃娃脸上都是满足,“钦原哥哥……”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进棋篓,“你怎么过来了?” “殿下派人去镐京城,把我们这些将士家属一起接过来的。”谢陶抱住他的手臂,“钦原哥哥有想念我吗?我每天都念着钦原哥哥呢!前段时日,我还和嫂嫂去庙里上香,祈求钦原哥哥平安!” 她叽叽喳喳说着话,上下扫了眼顾钦原,见他并无受伤的痕迹,于是笑道:“定是佛祖听见我的恳求,钦原哥哥一点伤都没有呢!” 顾钦原垂眸遮掩住瞳眸里的不耐,语气冷淡:“我是军师,又不必上战场,怎么会受伤?” “喔……”小姑娘被浇了一头冷水,却也不恼,只依恋地紧抱住他。 顾钦原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淡淡道:“我还有军机要事处理,你去找沈妙言,让她给你安顿房间。” 谢陶有点儿不情愿,“可是我都还没有和钦原哥哥说够话……” “谢陶,如今局势紧张,我没时间与你儿女情长。”顾钦原的眉宇已经带上若隐若现的厌倦,拾棋子的动作也粗鲁了几分。 小姑娘抱着他手臂的动作渐渐松下来,“喔”了声,垂着头起身朝帐篷外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回头,大眼睛里忽闪着光彩,“钦原哥哥,你今晚忙完了,会去找我吗?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顾钦原垂眸把棋盘收好,声音透着冷淡:“你的话从来都是废话。别再用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占用我的时间。” 谢陶静立良久,眼圈一红,低头跑出了帐篷。 顾钦原收拾棋盘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望了眼徐徐落下的帐篷,脸上的表情有些微悔意,却不过瞬间就化为淡漠。 他本就不喜欢她,一切羞辱,都是她咎由自取。 沈妙言刚让人弄出间幽雅的厢房给谢陶住,正在里面晃悠着寻思还缺什么东西,谢陶哭着奔进来,一把抱住她的腰,“呜呜呜妙妙……” “他又欺负你了?”沈妙言叹息。 谢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一个劲儿地哭。 沈妙言拍拍她的背,与她一道在床榻上坐下,“大多数男人都是不靠谱的,你越对他们死心塌地,他们就越是觉得你廉价,越是看不起你。阿陶,以后别把全副心思都交给顾钦原,不值得。” “我……我说我想跟他说话,”谢陶哽咽,“可他说,我说的都是废话,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但是……但是妙妙,我想同他说很多很多话,并不是因为真的想同他说那些事情……我只是,我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就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她说着,趴在沈妙言肩头,哭得越发厉害。 沈妙言心中同样酸楚,可她到底是局外人,她无法插手别人的爱情。 谢陶哭累了,再加上连日跋涉的艰辛,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第952章 他的小姑娘 沈妙言把她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给她脱掉鞋袜和外裳,又为她盖上锦被。 她凝神细看了她一会儿,叹息着离开房间。 谢陶中间饿醒过来一次,起身拿了桌上的点心果腹,望了眼依旧紧闭的房门,抬起手擦去溢出的泪水,翻身上床继续睡觉。 她闭着双眼,却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淌落,渗进绣枕中,逐渐染湿大片。 夜渐渐深了。 厢房的门被人推开,褒衣博带的男人跨进来,缓缓走到床边。 床上的少女已经熟睡,娃娃脸看起来恬静可爱。 只是……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那漆黑的睫毛中,还隐隐有泪珠闪烁。 他在床榻边落座,凝视她良久,少女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双眉渐渐蹙起来,一颗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男人伸手,用食指轻轻接住那颗泪。 他把食指凑到眼前,泪水晶莹剔透。 他用舌尖尝了尝,滋味很苦。 这不该是她的味道。 寂静的长夜中,顾钦原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褪去外裳,小心翼翼在她身边躺下,如同他们成亲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那般拥她入怀。 翌日,天明。 谢陶醒来时,就看见抱着她的顾钦原。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见这并非梦境,顿时欣喜不已,大力扑进男人怀中,“钦原哥哥!” 顾钦原被她惊醒,却仍旧闭着眼睛,大掌直接把她摁进被子里,声音透着晨起的不悦,“大早上的,嚷嚷什么?” 谢陶急忙压低声音,“我不嚷嚷了……钦原哥哥,你继续睡,我保证不打搅你……” 而约定好的停战三天,很快结束。 双方在平原地带打了一场仗,却是胜负各半。 收兵时已是日落,沈妙言静立在城楼上,看着那些负伤的士兵被抬回来,琥珀色瞳眸中掠过不忍。 视线放得更远些,对面君舒影那边也在处理伤员。 琥珀色瞳眸越发黯淡,这么打下去,真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她正难过间,夜凛匆匆过来禀报:“郡主,端王来了!主子与幕僚们在分析战况不便见客,要不您去见见他?” “端王,君无极?”少女挑眉,“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她很快回到锦州城的城主府中,只见大厅里,一身素白袍子的男人正在喝茶。卡Kа酷Ku尐裞網 听见脚步声,君无极抬头,瞧见是沈妙言,几乎快要喜极而泣了,“小表妹,我可见着你了!四弟呢?四弟在哪儿?快叫他出来见我!” “四哥在处理军务,暂时抽不出身。”沈妙言走到他身边落座,“你怎么来了?镐京如今情况如何?” “很糟。”君无极直言,“以薛慎薛丞相为首的寿王派,和以萧贵妃为首的太子派,几乎天天在朝堂上打架。除此之外,妩儿那边还收到情报,说魏国很有可能与草原勾结,妄图趁乱攻打我大周……” 他喝了口茶,“我瞧着情况不妙,就赶紧过来找人了!小表妹,你是明白人,你应该知道,咱们内战越久,国力损耗就越是严重。他们两人,必须停战。” “你见过两只狮子争领地打架,打一半忽然不打了的吗?”沈妙言摇头。 君无极抓抓脑袋,“这事儿还真麻烦……” 大厅中陷入沉默。 沈妙言挽袖斟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品。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博古架上,上面放着一些古书,其中几本她从前还曾读过。 她看着看着,一道光忽然从她眼里闪过,她起身道:“我有办法让他们停战了!” 说完,也不跟君无极解释,拔腿就往君天澜的书房跑。 此时书房中坐满了幕僚,她突然闯进来,所有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少女无视这些人,只大步走到君天澜跟前,双眼十分明亮,“四哥,小时候你教我读史,可还记得春秋战国时期,晋国国君过世,他的两个儿子,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争位一事?” 后一步跟来的君无极恰好听到她的话,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暗道他这小表妹就是聪明,不愧是四弟放在手掌心百般宠爱的女人! 君天澜端坐在大椅上,“你的意思是……” “不错!”少女神采飞扬,“公子小白和公子纠约定,谁先回到国都,谁就是新的国君。当时的情况,与咱们现在的情况不是差不多吗?四哥也可以与君舒影约定,谁先回到镐京,谁就是新帝!” 她话音刚刚落地,对面就传来一声呵斥:“胡闹!” 她抬眸看去,顾钦原正襟危坐,冷声道:“国之大统,岂能这般草率?!” 沈妙言轻笑,“那么依顾先生的意思,这仗,还得继续打下去?那么我请问顾先生一句,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若魏国与草原果真入侵,又该由谁去抵御?” 两个问题,皆都是顾钦原回答不上来的。 沈妙言淡漠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定定望向君天澜,“四哥觉得如何?” 君天澜半垂着眼帘,深思片刻,淡淡道:“倒也不是不可行。” “表兄——” 君天澜抬手,制止了顾钦原的劝阻,抬眸看向君无极,“二哥既然来了,不妨做一次公证人,如何?” “我之所愿,乃是大周强盛。你们能停战,莫说叫我做个公证人,便是叫我死,那都是使得的。”君无极松了口气,认真道,“我现在就去询问五弟的意思。” “我也去。”沈妙言毫不犹豫地跟上。 君无极嘴巴笨,她怕他把事情搞砸。 再者,她与君舒影也算有几分交情,她出面做说客,对方同意的概率会大很多。 君天澜眯起凤眸,“妙妙?” 沈妙言回头,眉眼弯弯:“四哥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君天澜默了下,微微颔首。 他与她都清楚,在场的这些人里,实在没有比她更适合做说客的人了。 城楼。 君天澜一身黑金细铠,静静目送沈妙言与君无极远去。 她骑在雪白的掠影上,素白的斗篷在风中猎猎翻卷飞扬。 他的小姑娘,当初那个只会哭闹撒娇的小姑娘,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了? —— 菜(扳手指头):君天澜是寿王派,君舒影是太子派,绿葱皇子,你是什么派? 君无极(高深莫测):夹心派。 谢谢夕颜、柠檬草、不成佛亦成魔、噗、风轻琳舞的打赏!! 第953章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皇位与我何干? 明州城的官兵仔细检查过君无极和沈妙言,见他们身上没携带武器,这才放行。 两人被领到城主府大厅,却并不见君舒影出来接待。 身着天青色麻纱袍子的男人,摇一柄羽毛扇,笑吟吟从座位上起身,“恭候二位多时,快快请坐!来人,给端王殿下和乐阳郡主看茶。” 两名美貌侍女从屏风后绕出来,恭敬有礼地给两人上茶。 “今年的雨前龙井,味道甚是不错,二位可仔细品尝一番。”张祁云笑着,十分讲究的以袖遮口,先行尝了一口。 “我们不是来喝茶的。”沈妙言蹙眉,“叫君舒影出来见我们,他父皇驾崩,他二哥长途跋涉来见他,岂有他这般待客的?” 张祁云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郡主有所不知,正因为先皇驾崩,所以殿下这段时日忧思过度,一时间卧病在床,身体虚弱,这才无法亲自招待二位……” 说着,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不如二位先住到厢房,等殿下身子好些了,再见二位也不迟。” “他几时能好?”沈妙言不悦,总觉得张祁云在坑她。 “休息个一两天,想来就没什么大碍了。郡主不是不知道,殿下对皇上的感情是很深的,没能见到皇上最后一面,这一时伤心过度,实属情理之中。” 沈妙言无言以对,只得与君无极先去厢房歇下。 两人走后,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才从屏风后漫步而出。 那双桃花眼还透着几分红肿,可见他之前哭了很久。 “都安排好了?”他开口,声音透着几分沙哑。 张祁云微微颔首,“端王倒是不必在乎,只是乐阳郡主实在聪慧,咱们必须防住她。” “你看着办吧。”君舒影在大椅上坐了,有些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 沈妙言被领进厢房,抬手让房中伺候的丫鬟都退下,独自在房中漫步,只见这间房布置幽雅,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朱钗首饰等物一应俱全,不像临时准备的,倒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张祁云早就料到她会过来谈判? 若如此,他把自己请到这里,又意欲何为呢? 目光落在窗外,她此次前来,代表的是四哥,张祁云拖住她,就等同在拖延与四哥的谈判。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哥那边还在等消息,若张祁云趁此机会发动奇袭,四哥未必能有防备。 想到这里,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朝门外跑。 然而刚跑到门口,就有两个丫鬟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她:“郡主留步!” “让开,我要见君舒影!” 沈妙言厉声,可那两个丫鬟只是保持着阻拦的姿势,纹丝不动。 少女心头火起,“张祁云命你们拦住我的,是不是?!” 两人并不回答。 沈妙言毫不犹豫出手。 这两个丫鬟都会些拳脚功夫,可到底不是沈妙言的对手,不过交手数招,就双双被放倒在地。 沈妙言运着君舒影过去教她的花间蝶影步,飞快闯出了后院。 行至前院,阻拦她侍卫越来越多,她被堵在外面,不停叫嚷出声:“君舒影,你给我出来!我要见你,你出来!” 书房里,君舒影正慢条斯理地写字作画。 “君舒影!君舒影!我有重要的正事来见你,你缩在屋子里算什么?!”少女不停叫嚣,“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了!你听见没有?!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现在是关键时期,咱们不能内战!你出来,咱们把话说清楚!” 她嘴上不歇,手上动作同样没停。 那些侍卫不敢对她出手,所以她轻而易举就放倒不少人。 书房中,男人执笔的手微微一抖,沉黑的墨点落下,宣纸上那副山水图立即晕染开难看的墨晕。 “放她进来。”他沉声。 书房中的侍女福了福身子,转身走出去。 很快,沈妙言出现在书房中。 她理了理衣裳,盯向君舒影的背影,上前几步,“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说客。”男人声音低沉,重新换来张宣纸作画。 沈妙言噎了下,认真道:“也不全然是说客。对我而言,你也是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们继续——” “跟他一样重要吗?”君舒影打断她的话。 沈妙言沉默。 君舒影背影纤直,许是受君烈驾崩的刺激,连语言都刻薄起来,“我这人有个毛病,要做就做最好的那个。若只能做你的普通朋友,那我一点都不稀罕。”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绘制梅花。 沈妙言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夺过毛笔,抬头看他的刹那,清晰地把他泛红的眼圈收入眼底。 她默了下,牵住他的衣角,“我不会害你,所以君舒影,你要听我的。如你所知,先皇驾崩,大周内乱,魏国和草原蠢蠢欲动。攘外必先安内,可你和四哥旗鼓相当,恐怕短时间内是分不出胜负的。” 君舒影直视她的双眼,“所以?”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们在最短时间内决出胜负。” 沈妙言认真地把她的打算说了一遍。 君舒影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这是你想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我自己想的,很公平,是不是?”那双琥珀色瞳眸闪烁着浅浅的光泽,“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法子,若不想两败俱伤,就按照我说的来。” 君舒影的大掌覆到她的脑袋上,使劲儿地揉了揉,终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小妙妙,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我要你明白,我并非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才答应的。我答应,只是因为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仅此而已。” 少女瞳眸微微收缩。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皇位与我何干?我毕生所求,不过是与你共游山水之间。若能有一天,你我结庐于山野林间,冬日煮酒,夏日听风,此生足矣。” …… 沈妙言独自回到后院,君无极紧张地站在廊下,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去:“如何?” “他同意了。” 君无极立即大喜过望,“如此甚好!” 说着,注意到沈妙言脸色不大好,不由敛去喜色,“小表妹,他可是对你有什么非分要求?” 第954章 初心不改 沈妙言摇头。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沈妙言又摇摇头,慢吞吞走回厢房。 掩上门后,她坐到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莫名有些沉重。 君舒影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可她偏偏还在消耗对方的人情。 今后,她该用什么来偿还呢? 入夜之后,有侍女来请沈妙言,说是他们军师请她于初心亭品茗。 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沈妙言料想这人应当不敢对她如何,于是稍稍沐浴梳洗,前往初心亭。 今夜天气极好,夜空上遍布星辰,银河横跨夜幕,看上去一派浩渺。 她穿过花园,远远看见花团锦簇,那座八角亭就建在锦绣花丛中。 走近了,只见张祁云身着天青色麻纱袍子,一副乡野村夫打扮,正跪坐在蒲团上煮茶。 她在他对面落座,茶水正好煮沸。 张祁云满面从容不迫,挽袖斟茶。 茶香四溢。 “极品松山云雾,郡主尝尝。”张祁云含笑递来一盏茶。 沈妙言接过,茶香自是无可挑剔,观茶汤色泽,亦是十分纯正。 张祁云眉宇之间都是恬淡悠然,“久闻乐阳郡主最擅长煮松山云雾,不知在下这杯茶,是否能入郡主的眼?” 沈妙言以袖掩唇,矜持地尝了小口,认真道:“张公子煮的茶滋味极好,并不下于我。况且,我也仅仅只会煮松山云雾,张公子这般问我,乃是抬举我。” 张祁云抚掌而笑,又道:“郡主可知,这八角亭的名字?” “刚刚走进来时看了一眼,名为初心亭,可是有什么深意在里面?”沈妙言淡淡问道。 “自是有深意的。” “愿闻其详。” 张祁云给自己斟了杯茶,嗅了嗅茶香,声音缥缈:“人之一生,比起自然,实在短暂。当我们过完这一生时,临死前或许会想,这百年,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有人为金钱而活,有人为权势而活,有人为责任而活……各种各样的杂事纠缠着人,使得他们在欲.望的轮回中,逐渐忘记最初的心。卡Kа酷Ku尐裞網” “譬如追逐金钱的人,当他们走到生命尽头时,或许会幡然醒悟,他们追逐金钱的初衷,不过是为了买一颗小时候买不起的糖果。可他们早已忘记糖果的甜美,他们记得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贪念。如此抛弃初心,真可谓是虚度一生。” 沈妙言又呷了口茶,淡淡道:“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是,初心不改,方得始终。”张祁云轻笑,“不知郡主的初心,是什么?爱情,还是天下苍生?” “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一颗心只有丁点大,装不下天下苍生。可若我的男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那么我势必跟随。” 一番话,掷地有声。 张祁云笑着拍了拍手,“郡主好气魄。只是不知,在君天澜心中,郡主与天下苍生,孰轻孰重?” “你什么意思?”沈妙言挑眉。 “只是随口一问,郡主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张祁云轻笑,盯着沈妙言的她脸,随口念叨出声,“五,四,三……” 当他数到一时,沈妙言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立即朝茶桌上倒去。 她手中握着的茶盏倾倒下来,晶亮剔透的金色茶水泼了满桌。 张祁云目光掠过那摊水,轻轻摇晃羽毛扇,眼中都是凉薄。 两日后。 锦州与明州的交界处,君舒影与君天澜各自带着亲信前来会盟。 临近八月,正是酷暑天气。 虽是清晨,可双方都穿着厚重的盔甲,远远看到对方,两相憎恶,后背早沁出一身的汗。 君天澜一方先到那座大帐,没等到君舒影,却只等来了张祁云。 端坐在西面的顾钦原冷声道:“怎么,宣王不肯诚心与我们会盟?” 张祁云轻笑出声,“宣王有事要忙,特地遣我过来,与寿王殿下说声对不起。不过,会盟照旧进行,全权由我代替殿下谈判。” 他话音落地,君天澜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出大帐。 君舒影派了军师过来,他自然也不会亲自谈判,平白矮了身份。 帐外有君舒影的侍卫守着。 漆黑的苍龙刀直接架到其中一人的脖颈上,他声音低沉清冷:“可有看见乐阳郡主?” 那名侍卫被吓个半死,战战兢兢道:“没……没看见!寿王饶命!” 君天澜收了刀,暗红色瞳眸中掠过不耐与戾气。 果然,他不该让妙妙去找君舒影谈判的…… 正懊恼时,夜凉骑着马匆匆奔过来,“主子!” 君天澜望过去,夜凉满头大汗地滚下马,“不好了,宣王带着兵马,偷袭锦州城!” 夜凉是夜字辈暗卫中做事最沉稳的一个,他慌成这样,可见情况不妙。 君天澜大步转回帐内,“张祁云,你们怎敢欺我?!” 张祁云眉眼带笑,“这是怎么了?” 君天澜的苍龙刀直接架到他脖颈上,周身气息冰冷如数九寒冬的霜雪,“他遣你前来拖延本王的时间,这就是他君舒影的会盟之道?!” 张祁云慢条斯理地推开苍龙刀,“兵不厌诈。” 话音落地,无数弓箭手涌了进来,俱都是君舒影的人。 张祁云面上笑容越发灿烂,“殿下若现在回锦州救援,兴许还能保住锦州。”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良久,转身大步离去。 顾钦原瞥了眼张祁云,紧跟着他离开。 张祁云盯着他们的背影,摇扇笑了笑,起身道:“走小路去锦州。” …… 君天澜带兵回到锦州,只见城门紧锁,城楼上的旗帜早已更换成了君舒影的旗帜。 锦州,失守。 握着缰绳的手狠狠收紧,暗红色的凤眸宛如淬了鲜血,满满都是愤怒。 不过须臾,城楼上出现了无数士兵,每个人手中都推着一名将士的家眷。 有老人,也有妇孺,俱都被麻绳绑缚,哭声连成一片,几乎响彻一方天地。 君天澜身后的将领们纷纷动容,有的按捺不住,已经开始轻呼自己妻子孩儿的名字。 比他们早一步回到锦州的张祁云出现在城楼最高处,身后的暗卫蜘蛛推着沈妙言出来。 第955章 我的答案是你,始终都是你 沈妙言晕晕乎乎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缚。 她看清眼前的局势,顿时吓了一跳,“张祁云,你搞什么?!” 张祁云眼中笑意更盛,悠闲的摇着扇子,“一边是天下苍生,一边是郡主和肚子里他的孩子……郡主就不好奇,君天澜究竟会选择哪个吗?” 弄明白这厮的意图,沈妙言整个人都怒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张祁云,你这是什么变态癖好?!赶紧放了我你听见没有?!” “抱歉,我不是我家殿下,对你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宠你的必要。”男人好整以暇地摇着羽毛扇,兴致勃勃地朝君天澜喊话,“寿王,你的家眷,和你将士们的家眷,只能活一方,你选择哪个?” 他的声音很大,城楼下的所有人几乎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将士们纷纷惊悚地望向君天澜,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私心,当然是希望选择他们的家眷活下去…… 沈妙言整个人晒在太阳底下,宛如被火炙烤,冷汗顺着她的脸滴落在地,被夏阳烤得滚烫的地面立即响起一阵“嗤”声。 她缓缓偏头望向张祁云,这个男人的攻心计,实在太可怕。 若四哥选了她,那么这些家眷都得死,还是死在四哥手底下那些将士们的面前。 那些将士,如何能忍?! 势必会反了四哥…… 四哥只能选,她沈妙言去死。 她紧张地望向那个穿着黑金细铠的男人,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滑落。 他会让她去死吗? 她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 张祁云坐在阴影中,见君天澜不说话,摇着扇子笑道:“把那些家眷,朝城楼边缘推一推。” 他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一些胆小的家眷已经开始大哭出声,小孩子们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君天澜静静骑在疾风上,他清晰地听见,他的身后,已经起了骚动。 顾钦原瞟了眼谢陶,淡淡道:“我无所谓。对我而言,她死了,也没有关系。” 他觉得何止是没有关系,于他而言简直是一种解脱。 谢陶自然听不见他的话,尽管被用绳索捆绑得紧紧,却仍然在烈阳下,朝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甜美笑容,仿佛盛开的太阳花,明媚可爱得叫人心动。卡Kа酷Ku尐裞網 “钦原哥哥,我在这里,你看见我没有?”万众瞩目中,她喜滋滋地大喊出声,“钦原哥哥,我们和妙妙都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那么厉害,一定会把我们都救出去的!” 她的笑容里透着自信,那是对顾钦原满满的信任。 旁边,坐在阴影里的张祁云轻笑出声,“谢家的姑娘吗?倒是个有趣的。听闻,不被顾钦原宠爱?” “人家的家事,与你何干?”沈妙言恼怒。 “怎么没有关系,我瞧着她倒是顺眼得很,说不准我一高兴,就把她留下来做夫人了。”张祁云满脸不正经,“瞧着年纪怪小的,可有及笄?罢了,童养媳也是可以的。” 他自顾说着,忽然抬高音量,“寿王到底选好没有?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好好考虑清楚。” 君天澜不动如山,静静遥望沈妙言。 他们隔得太远,他甚至没有办法看清楚她脸上表情。 他的身后,那群将士,眼看着妻儿在城楼上哭泣,有的承受不住,堂堂七尺男儿,竟也跟着哭泣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军心已然涣散。 沈妙言遥遥望着君天澜。 他比一般男人都要生得高大,横刀立马于三军之前,即便隔了这么远,也一眼就能看见。 她知道他是个非常理智的男人,他会选什么,她很清楚。 唇角的笑容苦涩了几分,她知道现在她最应该做的,是自己跳下城楼,如此也好让他不必为难。 可是…… 可是,她有点儿不甘心啊。 哪怕明知道他选择让将士们的家眷活下去,是正确的选项,换做自己或许也会这么选,但毕竟处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是她。 “四哥……” 琥珀色的眼睛里,不觉蓄上泪水。 她其实很想活下去,她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的宝宝呀! 张祁云瞟了眼旁边的香炉,淡淡道:“一炷香的时间已到,不知寿王殿下,选择让哪一方活下去?” 沈妙言紧紧盯着君天澜的薄唇,此时此刻,四周的风仿佛静止,蝉鸣声也尽皆消失不见。 亘古的寂静中,她看见君天澜的嘴唇动了动。 她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她缓缓闭上眼。 那是她预料之中的答案。 张祁云饶有兴趣地扫了她一眼,抬手示意放人。 那些家眷们劫后重生,纷纷哭着奔下城楼,去找寻远处的亲人。 谢陶往下奔了两步,又蹙眉望向沈妙言,不过须臾,她仿佛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不顾一切地冲向她,“妙妙,你不要死!” 她想奔过来抱住沈妙言,可张祁云却对蜘蛛打了个眼色。 蜘蛛毫不犹豫地把沈妙言推下城楼。 谢陶瞳眸骤然放大,毫不犹豫就跟着往下跳。 张祁云鬼使神差地从背后抱住她,低声道:“她不会死。” 谢陶身子一僵,低头朝城楼下方看过去,只见白衣胜雪的贵公子不知从哪儿出现,自半空中搂住妙妙的腰,缓缓坠地。 她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被陌生男人抱着,于是急忙推开他,“男女授受不亲,你抱我做什么!” 张祁云轻笑,“我若不抱着你,此刻你早摔成肉饼了。” 谢陶面颊微红,朝他礼貌地微一点头,“是我错怪你了。” 说罢,急急忙忙地奔向楼下。 张祁云目送她远去,捻了捻手指,微微挑眉,触感不错…… 此时城楼下方,沈妙言推开君舒影,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子。 “委屈了?”君舒影声音淡淡。 “没有……” 君舒影抬起她的下巴,“无论什么时候,他选择的永远是天下苍生。小妙妙,若换做我来选,哪里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去思考究竟选谁。那些人死了,对这世界一点影响都没有。可你若没了,我的世界就彻底没了。所以我的答案是你,始终都是你。” 第956章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说着这些话,细长妩媚的丹凤眼里,盛着异样的水光。 那眉梢眼角的风流,不知何时消弭无踪,只剩下被岁月浸润的深情。 沈妙言无言以对,盯着自己脚尖看了良久,才闷闷道:“你不要对我太好,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报答你。我的心已经不是我的了,就算他选择的是天下苍生,可你叫我停止对他的爱,我做不到。” 顿了顿,她笑得有些苦涩,“君舒影,人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的。” “是啊,我们生而为人,自诩是世间最高贵的生物,可我们却连自己的心都无法控制……”君舒影跟着笑起来,凉薄的目光重又落在沈妙言身上,“那么,你想重新回到他身边吗?” 沈妙言摇摇头,“暂时,让我冷静一下吧。” 她能够理解君天澜的选择,甚至若她在四哥那个位置上,她也会那么选。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君舒影微微颔首,“我带你去厢房梳洗。” 君天澜那边,将士们纷纷与家眷团圆。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下令,命所有人退守虞州。 军队缓缓离开锦州,夜凛策马来到君天澜身后,有些犹豫,“主子,咱们不等郡主吗?” “她不会来的。”男人注视着前方,声音淡淡。 夜凛应了声是,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于是不再多嘴。 顾钦原始终跟在君天澜斜后方,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轻声道:“表兄早就知道,沈妙言不会有事?表兄对她很有信心?” “我对她没有信心。”男人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但我对君舒影,有信心。” 尽管不想承认,但君舒影对妙妙的确是用情至深。 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妙妙死在他手下,他一定会去救她。 “那如果……”顾钦原眸光微凝,“君舒影不在呢?表兄会如何选择?” 江山,还是美人? 疾风不急不缓地朝前走。 马上的男人垂下眼帘,暗红色的瞳眸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顾钦原紧跟在他身后,就在他以为得不到答案时,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我仍旧选择,保全几百个将士的幸福……” “然后,陪她去死。” 夏日的风,带着特有的灼热和窒息感。 顾钦原沉默良久,终是无言以对。 保全将士们的家庭,那是他身为主帅的责任。 陪心爱女人和孩子赴死,那是他身为夫君和父亲,对他们最深沉的爱。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沈妙言在锦州城的城主府住下,虽然夏天闷热,可君舒影却不知从哪里弄来几缸冰块儿,摆放在她的房间中,倒也还算凉爽。 她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这日傍晚外出散步时,拐过廊角,好巧不巧,正好碰见张祁云。 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因此沉下脸,转身就走。 张祁云笑眯眯摇着把羽毛扇,“乐阳郡主这是把我当成什么吃人的怪物了吗?” 沈妙言停住步子,拧巴着眉毛转身看他,“你又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张祁云慢悠悠踱步上前,“郡主自打住进来,就不曾去探望过殿下。今夜殿下在前院为情买醉,郡主该去看看他。” “我倒是不知,张公子这军师当的,竟连自家主子的私事都上了心。尽职尽责至此,不知月俸有多少?”沈妙言说话时夹枪带棒。 “呵……”张祁云笑意愈深,“郡主莫非忘了,我张家乃是大周首富,月俸那种东西,还不被张某放在眼里。” “哦,那你可真是财大气粗。”沈妙言阴阳怪调地说着,越看他脸上那笑容,越是不痛快。 她眸光闪了又闪,淡淡道:“前几日那出戏,张公子恐怕早就算计好了,就算四哥选择让我活下去,你也仍然不会杀那些家眷吧?若你杀了他们,还不知会激起那些将士们怎样的愤怒。众志成城,你们刚刚得到的锦州城,恐怕根本守不住。” 话音落地,张祁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夏夜的风徐徐吹过,他摇着羽毛扇子,笑意不达眼底,“好聪明的女人。幸好,你没留在君天澜身边。” “张公子过誉了。”沈妙言冷笑了声,转身就走。 张祁云一步不落地跟着她,慢条斯理道:“我家殿下对郡主的心意,郡主已然了解。若郡主能与在下一道,全力辅佐殿下,等到大业功成的那天,郡主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周皇后。以殿下对郡主的喜欢,六宫专宠并非什么难事,何乐而不为呢?” 沈妙言面容冷清,“我已心有所属。” 张祁云见她油盐不进,只得顿住步子,盯着她的背影,轻飘飘叹了口气。 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夜风中,他独自在长廊呢喃出声,“此女心机着实不可小觑,得此女者,得天下。若不能为殿下所用,不如毁去……” 锦州一败,君天澜重新回到虞州励精图治。 因为他舍弃自己妻儿而选择保住将士们家属的行为,一时间他越发为人所拥戴,在军队中的威信更上一层楼,几乎被所有将士看做神灵降世。 而君舒影这边,也忙着重新接手锦州城的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南境传来消息,说草原大败周国南境军队,攻城略地,草原铁骑所向披靡。 两人几乎同时收到南境的求援。 消息传来时,君舒影正在书房给沈妙言画像。 少女穿一身梨花白的衣裳,手持团扇坐在大椅上,保持着甜美的笑容,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我早就说过,你们再不休战,人家都要打到你们家门口了。” 君舒影淡定地继续画画,“现在再用你的方案,也不是来不及啊。” 沈妙言挑眉,“你失信过一次,你觉得他还会再一次信你?” 君舒影轻笑,“大敌当前,也容不得他信不信了。” 张祁云亲自带礼物奔赴虞州,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竟成功说动君天澜,双方再度进行盟约。 不过这一次顾钦原出面,要求会盟地点定在虞州城,以防他们再耍花招。 第957章 舍了天下,又何妨? 张祁云是诚心会盟的,在他眼中君天澜并不是使下作手段的人,因此倒也没有意见。 君舒影带着人马去往虞州,并未带上沈妙言。 沈妙言懒懒躺在藤椅上,望着窗外的大树发呆。 这些天,她的心结始终没有解开。 现在不见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三天,君舒影从虞州回来了。 他跨进少女的厢房,在她对面落座,把手里的盟约递给她看,“我们已经约定,谁先回到镐京,谁就是新帝。妙妙,你希望我赢,还是他赢?” 沈妙言正抱着个碟子嗑瓜子,视线扫过那份盟约,不禁笑道:“他比你更适合坐那个位置。只是,你已经身在游戏中,无法退出,你必须要去争。” 君舒影默了下,忽而淡淡道:“也不是非争不可……妙妙,你若愿意与我在一起,不争又何妨?舍了天下,又何妨?” “别!”少女坐正了,正色道,“你可别把我牵扯进来,没得叫人误会,戳我脊梁骨说我是红颜祸水!” 君舒影笑了下,此时夕阳从绿纱窗透进来,她整个人坐在微光里,姿容倾国,灿若神明。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摸了摸下巴,“妙妙这副姿容,倒也担得起红颜祸水四个字。” 沈妙言给了他一个白眼。 因为盟约已经生效,所以锦州这边,张祁云已经命人速速收拾,连夜朝镐京出发。 君舒影本欲带上沈妙言,张祁云却特地前来劝解:“郡主已有四个月的身子,此次旅途辛劳,不若把她留在锦州好好养胎。” 君舒影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于是同沈妙言略一商量,见她并不反对,便也同意了把她留下。 他们走后,少女无所事事,翻了几本有关女人怀孕的医书,发现上面说胎教对宝宝好,于是特地搜来几本君天澜往日里最爱看的史书,每天都要读给宝宝听。 就这么过了三天,这日傍晚,忽有人送信前来。 她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游龙走凤,分外潇洒。 看完之后,她的脸色却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叫她活着就是祸患? 什么叫她活着就是挡君舒影的路?! 总之,这是一封极端侮辱人的信,各种难听的话引经据典、层出不穷,非常考验读信人的耐力。卡Kа酷Ku尐裞網 而非常巧,沈妙言是个没什么耐性的姑娘。 她愤愤把信纸撕了个稀巴烂,扔到地上踩了几脚还不够解气,干脆叫人准备好她的掠影,打算去镐京城跟张祁云问个明白。 锦州城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然而君舒影临走前并未嘱咐说不准郡主出城,因此沈妙言轻而易举就离开了。 她身上带了大周的地图,仔细研究一番后,决定从小路走。 虽然需要翻山,可是比走大路近多了。 山脉起伏不定,她在里面走了半天,见前方有一个茶棚,于是策马过去,点了大份米饭。 她怀孕之后胃口越发好,专心致志地吃着米饭,谁知吃了一半,余光却瞥见过来送菜的小二哥脚上的靴子。 是官兵才会穿的厚底黑靴。 她继续吃米饭,左手悄无声息地落在腰间的圆月弯刀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在那小二哥把菜放在桌上的刹那,圆月弯刀直接架在了小二的脖颈上。 那小二面色陡然变化,茶棚四周的食客与掌柜,同时起身,从桌下拔出刀剑,发狠般刺向沈妙言。 沈妙言直接收割了那小二的性命,转身与这些人战在一起。 她迅速解决了三四个人,退守到茶棚外,“张祁云派你们守在这里的?他想要我的命?!” 那名掌柜冷笑了声,“郡主果然聪慧。军师说,郡主的聪慧不能被吾主所用,留着始终是个祸患,不如毁去!” 沈妙言紧紧攥着圆月弯刀,冷笑出声,“张公子智谋无双,这般评价我一个小小女子,当真叫我受宠若惊!” 想来,那封信,也是张祁云的激将法了。 他早就料到,她会无法容忍信上的内容,单枪匹马离开锦州。 而她一旦离开锦州,君舒影给她留下的那些侍卫,就都成了虚设。 好狡猾的算计! 那掌柜的满脸阴鸷,吹了声口哨,不过几瞬的功夫,四面八方都出现了早已埋伏好的兵马。 已临近八月中旬。 天气虽凉了许多,可大中午的,这树林里仍然十分闷热。 细汗从沈妙言额头沁出,她的衣衫也早就被汗水浸透。 她有把握对付十个人,也或许勉强能对付几十个人,却没把握对付这一百多人。 逃命? 目光落在掠影身上,她距离马儿实在太远。 那掌柜的吹了声口哨,无数人朝她涌了过来。 张祁云…… 少女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他可真够心狠手辣啊…… 杀戮紧张地进行着。 沈妙言不知道自己砍杀了多少人,因为疲倦,她的四肢已经逐渐开始僵硬。 然而对方的人似乎一点都没少,把她围得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她想杀出一条血路,却发现终究只是徒劳。 她已经累的抬不起胳膊。 琥珀色瞳眸中满是薄凉,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把剑朝她砍来。 她倒退数步,实在没有力气再招架。 她闭上眼睛。 就在她以为要死掉了时,四周响起喊杀声。 她睁开眼,君天澜的手下突然出现在树林,人数多达几百! 生的喜悦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她拼尽力气拦住那柄朝她砍来的利剑,夜凛带人冲过来,不由分说地展开了单方面的杀戮。 顾钦原骑着骏马,从后面徐徐过来,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郡主在这里做什么?” 尽管私心厌恶这家伙,可到底对方救了自己,沈妙言也不好摆架子,因此收了圆月弯刀,走过去牵来自己的掠影,语气还算友好,“去镐京找人。” 顾钦原盯着她,声音仍旧淡漠,“沈妙言,表兄那日抛弃你,乃是有他的理由。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而恨他,更不希望你为此背叛他,站到君舒影那一边。” 沈妙言牵马的动作顿住。 第958章 阳光到达不了的地方 半晌后,她偏过头望向顾钦原,琥珀色瞳眸平静得过分,“顾公子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与你一般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顾钦原噎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女站在大树的阴影中,低笑出声,“我说过,他们兄弟的争斗,我不会搅合进去,顾公子放心就是。” 说罢,潇洒地翻身上马。 顾钦原盯着她洒脱离开的背影,眼底掠过几分复杂。 表兄与君舒影约定,先到镐京的人,就是下一任大周新帝。 这个盟约在订立的那一刻起,就已昭告天下,如今所有大周子民,都盯紧了镐京,谁都想知道,究竟是谁先一步进京。 众百姓只知道两位皇子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才没有继续内斗,可他们却不知道,表兄前段时日才被君舒影摆了一道,以致丢失锦州。 君舒影不讲信用玩阴的,他们又何必与他玩光明正大的阳谋? 再者,从锦州到镐京的路,重要关卡都是萧家的人把守,这场赌局从一开始,表兄就不占优势。 他思索着这些事,目光再度落在沈妙言身上。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寂静,唯有林风吹过的声音。 “夜凛。”顾钦原缓缓开口。 夜凛抱拳:“军师有何吩咐?” “想不想,咱们殿下赢得这场赌局?” 夜凛立即爽快回答道:“自然是想的!” 顾钦原唇角微微勾起,“你附耳过来。” 烈阳穿透树林,在地面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阳光能到达很多地方,却也有很多地方,是它到达不了的。 譬如,阴暗的人心。 …… 君舒影与君天澜一路星夜兼程,抢着往镐京赶。 正如顾钦原分析的那般,因为沿途关卡大部分都是萧家人把守,所以君舒影的速度要领先君天澜半日。 七天后,君舒影带着军队出现在了镐京城附近的城池,再赶半天路,就能抵达镐京。卡Kа酷Ku尐裞網 探子回报,君天澜的人马还在百里之外的地方。 君舒影特意让众人休息一夜,明日早起进京。 因为激动,整个军队的将士皆都彻夜难眠,不知是谁领头,干脆不睡了,起来办一场篝火盛宴。 军帐中,张祁云摇着羽毛扇子,同样面带笑容,“这场赌约,咱们赢定了。附近已经有商贾特地送来礼物,祝贺殿下得胜。” “哦?”君舒影慵懒地歪躺在软榻上,随手把玩着几粒冷玉棋子,唇角的笑容颇有几分漫不经心,“不知道小妙妙现在在做什么,这么些天,一封信都没送过来,可真叫我伤心。” 正说着,外面有侍卫进来,“殿下,锦州城那边有消息来了!” 君舒影挑眉,从软榻上坐正,“可是小妙妙送信来了?” 侍卫摇头,“锦州那边的守城士兵说,郡主八日前离城,好似是来镐京找军师。” 君舒影不悦地看向张祁云,“她找你做什么?” 张祁云漫不经心地摇着羽毛扇,“我怎么知道。” 这么说着,眼底却有异光一闪而过。 他派出去诛杀沈妙言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莫非是刺杀失败? 正想着,又有士兵急匆匆奔进来,“殿下!不好了!殿下!出大事了!” 张祁云暗自一喜,莫非是给沈妙言报丧来了? 他很快敛去喜色,淡淡道:“何事慌张?” 那士兵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战战兢兢地望向君舒影,“殿下,外面有传言,说乐阳郡主给山贼掳走了!小的知晓殿下喜欢乐阳郡主,所以才特地把这消息通报给殿下!” 话音落地,张祁云脸色都变了。 他望向君舒影,对方早已从软榻上站起,冷着脸往外走,“我去寻人!” 张祁云狠狠白了眼那个传话的士兵,起身去追君舒影,“殿下且慢!这消息不辨真假,若是君天澜的诡计,殿下这么贸然过去,岂不是把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人?!” 君舒影目光复杂,沉吟道:“可刚刚锦州的人带来消息,妙妙已经离开锦州前往镐京。一路多山,她若是在山中被土匪劫掠,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祁云突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早知道这么多事,他说什么都不会把沈妙言引出锦州! 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然而此刻打消君舒影去寻人的念头才是最要紧的,因此他好声劝道:“殿下,当务之急,乃是明日入镐京一事。至于乐阳郡主,在下会派遣一千精锐,定会把乐阳郡主完好无损地送到殿下面前!” 说罢,不等君舒影表态,立即风风火火地出门点兵了。 君舒影在帐中来回踱步,虽然仍是不放心,可一千精锐出马,对付什么山匪都够了! 好容易捱到第二日黎明,君舒影刚阖上眼就被张祁云唤醒,找了侍女过来伺候他梳洗。 他让侍女给君舒影打扮得很是隆重,一身银白莲花纹细铠,头戴垂明黄色流苏头盔,腰间配一把嵌宝石佩剑,脚踩祥云纹皂靴,整个人俊美宛如天神下凡。 他步出大帐,跨上白马。 此时朝阳从山谷中升起,他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姿容绝世,倾国倾城。 三军阵列在前,只觉面前的太子殿下哪里是什么人间太子,分明就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俊美迫人,令人不敢直视。 不知是谁起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口呼太子千岁。 张祁云眼中流露出满意,“殿下,可以去镐京了。” 君舒影心不在焉地领着军队往镐京走。 两个时辰过后。 君舒影和他的军队,出现了在镐京东城门外。 此时无数百姓都守在城门外看热闹,见终于有皇子到了,也不管先到的人是谁,只激动地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鲜花等物向其军队抛洒。 城楼上则挤满了官兵,与那些百姓一道,纷纷对着君舒影跪下,口呼太子千岁。 张祁云笑道:“殿下,该进京了。跨过那道门,您就是大周至高无上的新帝。” 君舒影握着缰绳,茫然地朝四周张望。 昨夜派去找小妙妙的人,还没有回来…… 小妙妙出事了吗? “殿下,该进城了!”张祁云蹙起眉尖。 —— 啊哈,大家觉得舒舒是进城还是去找妙妙? 第959章 一眼心动,终成他今生的妙不可言 四周的百姓见那个天神一般的男人静止不动,欢呼声渐渐小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纷纷低声询问这是怎么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仰头望了眼那座宏伟的城门,又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已是八月半,临近中秋,天已经凉下来了,山峦被秋意染成金黄,一眼望去秋高气爽,令人分外舒服。 他深深呼吸,正要进城,忽有小兵策马而来,当众疾呼出声:“殿下,郡主她危在旦夕,求殿下救人!” 说罢,翻身下马,哭着举起一根并蒂莲花白玉簪:“殿下!” 君舒影接过那柄白玉簪,瞳眸骤缩,这是妙妙的贴身之物! “怎么回事?!”他厉声。 小兵哭诉道:“我们一千人去找郡主,最后终于发现郡主的线索,谁知那些山匪甚是厉害,仿佛有组织一般,兄弟们不敌对方,反而中了对方的埋伏。那些山匪发话,若想郡主平安无事,必须殿下亲自前去要人!” 他话音落地,张祁云立即出声:“殿下,您距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莫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成千上万名百姓,皆都安安静静地望着他们的太子殿下,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君舒影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他的军队上。 数万萧家军,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知道他若在此时放弃皇位,大约今后都没脸见他们。 可是…… 可是,他的小妙妙还在山匪手上受苦……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缓缓摘下沉重的头盔与铠甲。 “殿下,你疯了不成?!”张祁云大骇,急忙跳下马背,不依不饶地拉住君舒影的缰绳,“殿下不能走!往日里你任性妄为也就罢了,唯独今天,不行!” 他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生生红了眼圈。 君舒影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声音低沉,却能令所有人都听见,“对不起……” 他一身白衣,三千青丝无风自舞,甚是潇洒绝伦。 他勒转马头,毫不犹豫地朝锦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张祁云整个人宛如疯魔一般,疯狂地朝他追去,“殿下!莫要糊涂!殿下!君舒影,你为女人弃皇位不顾,弃这些随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不顾,你的良心如何能安?!君舒影,你回来!”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出声,最后猛地朝前跌倒在地。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抬起头,君舒影早已如箭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徒留下扬起的尘埃。 “君舒影,你这个疯子……” 他哑声,眼泪淌落,滴进了泥土里。 无声的压迫,降临于镐京城外。 这一日,三军涕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蜘蛛策马上前,低声询问:“军师,咱们不如打进镐京,先把都城占领了再说?” 张祁云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目光落在北方:“传我军令,所有人马,退守北狄。” 君舒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要美人不要江山,直接对那个赌约做出了他的抉择。 他们就算占领镐京,也不会被天下人承认。 更何况,也没有百姓愿意认这样一个纨绔皇子当他们的新帝吧? 等到君天澜的军队过来,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命运,不言而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手脚发抖地上马,深深望了眼那座巍峨宏伟的皇城,随即收回视线,忍痛扬鞭朝北方而去。 秋风从他耳畔呼啸而过。 他不知道君舒影此生还有没有问鼎天下的可能,但他张祁云,一定还会回来! …… 他们走后两个时辰,君天澜带着军队出现在了镐京城外。 早有暗哨禀报了君舒影的情况,他骑马而来的时候,百姓们的欢呼声一重盖过一重,不知是谁抢先跪下,其余人等尽皆争先恐后的跪下,原本是称呼王爷千岁的,却渐渐转为皇上万岁。 身着牡丹红绣青鸾纱裙的美人,摇一柄象牙柄绢纱团扇,笑吟吟立在城楼之上。 她身边,薛远一身细铠,随她一道遥望君天澜。 “他赢了……”薛宝璋笑靥如花,“兄长,开城门,率军出迎。如此,迎立新帝之功,便是咱们薛家独有的。” 薛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还是想做皇后?” “是。”薛宝璋眉梢眼角透出淡淡的欣喜与得志,“天助我薛家,皇后之位,我薛宝璋就不客气了。” 薛远脑后中掠过沈妙言的音容笑貌,终是什么都没说,指挥守城官员打开城门。 秋风萧瑟。 身着黑金细铠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来跪迎他的薛远及其他官员,他们跪在马下,“皇上万岁”的高呼声经久不绝,回荡山间,响彻四野。 暗红色瞳眸无悲无喜,这般壮阔局面,他求了多年。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并没有想象中快乐。 四周人山人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般盛大的一天,他的小姑娘却不在他的身旁……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喧嚣声在他耳中渐渐隐去。 他策马徐徐进城,眼前浮现出多年前,楚国京城的那一幕: 十二岁的小姑娘站在国师府前,踮起脚尖对他咬耳朵:“等我长大,你若愿意娶我,我倒是也愿意送你一片锦绣河山!” 热情的姑娘们夹道围观,把各种鲜花扔到他身上,一朵玫红雏菊正好落在他的手边。 他拾起那朵雏菊放在鼻尖轻嗅,他记得妙妙第一次进国师府,像是小鸟般活泼地穿过玫红色的雏菊丛…… 一眼心动,岁月情深,终成他今生的妙不可言。 薛宝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注视着那个风华绝代、权势遮天的男人,却见他不知想起什么,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凤眸中都是缠绻温柔。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那不该是出现在帝王身上的深情。 薛宝璋往后踉跄了一步,沈妙言,沈妙言…… 他,还是念着沈妙言吗?! 在君天澜入京的同时,君舒影一骑绝尘、跋山涉水,已然来至锦州外的连绵山脉中。 他凭一己之力,一座座山头搜寻过去,终于在一座废弃的山洞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沈妙言。 第960章 昔日的承诺 山洞里吃食、衣物等一应俱全,看守的人大约撤了,整座山洞,只有沈妙言一人。 只是她的手脚皆被铁链绑缚,所以无法离开这里。 他奔过去,抽出腰间佩剑斩断铁链,把她拥进怀中,“小妙妙?” 沈妙言嘤咛一声,渐渐苏醒,扯住他的衣袖,唇角展开一个虚弱的笑容,“你来救我啦?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说着,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攥着君舒影衣袖的手,忍不住发抖,“他害我……顾钦原,他害我……君舒影,你有没有上他的当?!你现在是皇上了吗?” 男人沉默。 沈妙言望见他的表情,攥着他衣角的手渐渐松开,声音之中透出浓浓的绝望,“你为什么这么傻……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 昏暗的山洞中,君舒影取出帕子,为她擦干净脸,丹凤眼极为平静,“不必自责。我放弃那个位置,并非仅仅是因为你。我不喜欢那座皇宫,不喜欢受拘束的生活。如我过去曾说过的,我志在山水之间。” 他这么说,沈妙言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好受。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这个时候,他应当早已入城。你想回到他身边吗?” 沈妙言盯着洞外的阳光,手掌覆在隆起的肚子上,沉默良久,轻声道:“不想。” 镐京,有薛宝璋和他们的孩子,她回去做什么? 更何况,她失踪这么久,也不见他派人来寻过。 他已得到皇位,他还会在乎微不足道的她吗? 君舒影眼中多了几分灼热,“那你……有什么打算?” 沈妙言慢慢走出山洞,扶着林间的树木,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思虑,好半晌后,才淡淡道:“我先找个地方安顿,也好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君舒影站在她身侧,看见她眉眼之间都是倦怠,仿佛说这几句话,已用尽她的力量。 他静静看着她朝树林外走去,她怀孕之后身子稍见丰腴,可从背影看,却根本看不出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反而很是玲珑窈窕。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原本周身气度可称得上雍容高贵,然而此时看来,却分明透出一种心灰意冷。 这样的妙妙,很不开心。 他默了下,随手从旁边扯了枝野花别到腰后,含笑追了上去,“小妙妙!” 沈妙言望向他,他变戏法儿似的把那枝野花变出来,“送你。” 少女嫌弃地瞟了眼那枝花,“开得这么小,一点都不好看……” 君舒影含笑给她插上鬓角,“牡丹有牡丹的国色天香,可野花,则自有一股天真烂漫,那是牡丹无法比拟的美。”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鬓角的花,到底没把它拽下来。 两人无处可去,下到山脚,却见这里有村落依山傍水,景致极好。 远处是一大片棉花田,正是吐棉的季节,雪白的棉絮从棉桃里争先恐后地涌出,一眼看去丝丝缕缕都是纯白,好似枝头落了积雪。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回忆,沈妙言想起数年前,她和四哥去棉城的情景。 当时,那座小城开遍了棉花,那夜星晴,他们走在棉花田中,有无数萤火虫从田地里飞出来,身边的男人沉默而内敛,那是个非常安静祥和的夜晚。 她还记起那夜他们的对话: ——国师,若我大仇得报时,你爱上了我,那,你能和我一起回到这个地方吗?咱们就住在棉城,每日晨起而作,日落而歇,耕田织布,做一对不问世事的夫妻,可好? ——到时候,再说。 ——棉城很漂亮啊……到时候,咱们也建一座小木屋,依山傍水,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纯白棉花田,再远的地方,是安宁祥和的小镇。再养一只像大黄的狗,等你傍晚回来,大黄跑出去迎接你,我在家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系着围裙,扶着门框等你,多好……国师,咱们以后,一定要回棉城,好不好? 天真幼稚的声音犹然还在耳畔,可那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昔日的承诺,早已被时光的洪荒吞没,徒留下不见边际的悲伤。 不,那夜,他根本未曾答应。 他的回答是,到时候再说。 呵,他连承诺都没有做出啊! 沈妙言眼圈通红,低头在荷包里好一阵翻找,最后找出几张银票,握在手中就往村子里走。 “小妙妙,你做什么?”君舒影跟上她。 “我要买一座木屋子。”沈妙言表情有些痴呆,直勾勾盯着那些漂亮的木屋,眼中隐隐流露出羡慕向往之意,“君舒影,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 “那我陪着你。” 沈妙言抬头看他,见他眼中都是温柔,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妙言出手很大方,没买到木屋子,却让满村的壮年心甘情愿为她重新建造一座木屋。 她的木屋临水而建,一共两层,还带着个漂亮的小院子。 她穿一身寻常粗布衣裙,三千青丝用银簪挽起,临窗而坐的模样,宛如出水芙蓉,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肤白若雪,甚是动人。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君舒影从外面回来,手中还倒提着一只野兔,“妙妙,看我从山里捉来什么了!” 沈妙言含笑从大椅上站起,“今晚吃烤兔子?” “嗯!”君舒影走到小厨房,娴熟地给兔子扒皮,“这几日,咱们吃的都是鱼,你也该吃腻了,换换口味。” 沈妙言蹦跶到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他解决那只兔子,“下午的时候,我在咱们院子里走了走,院子挺大的,你说种点儿什么好?” 她用的是“咱们院子”。 君舒影剥兔子的手顿了顿,心中暖洋洋的,回头笑道:“种几株梅花、几丛秋菊,如何?” “甚好!”沈妙言笑眯眯的,“如今正是秋天,市集上的菊花应当开得极好,咱们明儿去集市上转转,顺便买几株回来。种梅花也好,等冬天的时候,咱们在自家院子里就能赏梅了!” 君舒影侧头,望着她脸上简单恬淡的笑容,温暖而满足。 第961章 新帝登基 这座木屋一共有四个房间,采光最好的沈妙言的卧室,君舒影的寝屋紧挨着她的,再旁边是两人共有的书房。卡Kа酷Ku尐裞網 另一个房间,被沈妙言用来做客房,虽然他们并不会有客人到访。 第二日,两人一起去集市上买花儿。 集市距离村落有点儿远,君舒影怕累到沈妙言,于是问村长借了一架牛车,慢条斯理地赶着牛车,沿山路去集市。 沈妙言懒懒趴在牛车的稻草堆上,手中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晃悠,唇瓣咧开甜甜的弧度,“君舒影,若是被张祁云和萧贵妃看见你在这里赶牛车,估计得被你气死。” 男人目视前方,笑容一如从前俊美潇洒,且更添了几分自在逍遥,“天高任鸟飞,如今他们哪里管得了我?” 沈妙言坐起来,把狗尾巴草折成几段,“你娘亲在宫中,会不会有危险啊?” 君舒影回眸,看见她眉宇间的担忧,心情越发得好,“放心,我母妃比我狡猾多了,估计在收到我没有进城的消息时,就已经收拾金银细软离开了周宫。” “那就好。”沈妙言松口气。 两人一路来到集市,这里是附近村民每天赶集的地方,虽然卖的东西远远没有镐京或者洛阳丰富贵重,可行走在其中,却能被村民发自肺腑的笑容所渲染,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样朴实的幸福,千金难求。 “来来来,新鲜的瓜果,十文钱一篮!” “胭脂水粉呐,自家研磨的珍珠膏啦!” 摊贩们吆喝着售卖自家的东西,沈妙言一一看过去,只觉无比新奇,忍不住掏银子卖了许多小玩意儿。 君舒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后面,笑道:“我离开的时候没带银票,今后,小妙妙可要包养我。” 沈妙言闻言,回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歪过头笑眯眯道:“看在你长得还算不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养你好了!来,先叫声好姐姐给我听!” 四周的人笑闹着望向两人,君舒影也不恼,凑到她跟前,眨了眨丹凤眼,声音低沉醇厚,“我的好妙妙,叫你一声姐姐,你可得养我一辈子……” 明明是正经对话,偏被他弄得不正经起来。 沈妙言听见他说“一辈子”,面颊莫名发烫,急忙朝后退了几步,却不慎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下,轻呼一声朝后方仰倒。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身形一动,已然揽住她的腰。 对视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中间萌芽,生出深深浅浅的羁绊。 四周的人瞧着这两人俨然有戏的样子,一些胆儿大的、脸皮厚的忍不住出声道:“亲她,快亲她!” 君舒影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的唇红润柔软,他记得她的滋味很甜。 他缓缓靠近,下意识地抬眸望了眼她的双眼,却见她眼中都是惊慌。 男人心头微凛,连忙松开手,不过瞬间就恢复成翩翩公子人如玉的模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笑道:“妙妙半天不起来,莫非果真在等我亲你?” “呸!”沈妙言红着脸,在四周人的哄笑声中,急急忙忙地冲到前面去了。 君舒影盯着她的背影,丹凤眼中掠过几抹轻笑。 他也算是摸清小妙妙的性子了,这小东西吃软不吃硬,对她最紧要的就是要有耐心。 如今君天澜顾及不到这里,他可以慢慢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 两人来的时候,牛车上只装着沈妙言,回程的时候,几乎称得上是满载而归,琳琅满目,全是沈妙言的宝贝。 菊花和梅花也都买到了,几株菊花上甚至已经结了苞,种进土里好好伺候,今年就能开花。 快要进村时,沈妙言看见那大片棉花田,棉花已经成熟,一眼望去雪白雪白。 夕阳如饶,山风送来泥土和植物成熟的味道,这是秋天时在山野林间才能嗅到的气味,令人产生一种满足温暖的感觉。 她坐在牛车上,抱着今天买来的花儿,轻轻哼起了儿时的歌谣。 …… 与此同时,镐京。 乾元宫外的汉白玉广场上,文武百官皆都身着最隆重的朝服,整齐有序地站在两侧。 夕阳西下,若仔细观察,可清晰地看见百官们脸上的焦虑。 他们低声窃窃私语,不停朝那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上张望。 今日乃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可他们从天还未亮时就等在这里,整整站了一天,却仍然没能等到新帝出现。 乾元宫寝宫中,君天澜身着明黄色丝绸中衣,负手立在窗前,静静看着外面的秋色。 顾明年纪大了,君天澜给了他一大笔丰厚的银钱,让他安享晚年,可顾明见坤宁宫无人,于是主动请缨去坤宁宫当值,君天澜知晓他对顾家情深,于是便允了他,让他主持坤宁宫一切事宜,直到他母后归来。 福公公仍然继续做太监总管,负责近身伺候皇帝起居。 他站在君天澜身后,满面无奈,“皇上,您再不去参加登基大典,这天都要黑了!外面文武百官都等着您,您可不能学前太子犯糊涂呀!”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更衣。” 寝宫中站着几十名宫女,个个手持托盘,盘子里放着帝冕、金簪、龙袍、敝屣、绶带等物,一眼看去皆是威严的明黄色。 两刻钟后,文武百官终于等到了他们的新帝。 尽管有不得直视龙颜的宫规,可他们实在难掩好奇,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瞅君天澜,看完之后俱都不约而同地吸气。 这世上,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把龙袍穿得这般威严俊美了吧? 那通身的气度,一看便知是要君临天下的! 君天澜对这些人的反应丝毫不关心,在司马辰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祭过天,又取香祭拜先祖,并改年号为嘉和元年。 登基大典结束后,照例是册封百官。 薛家开城门有功,他不好剥去薛慎和薛远的官职,虽然对薛家无感,却还是加封薛慎为正一品安国公,封薛远为安国府世子。 谁知福公公刚宣完,薛慎忽然出列,朝君天澜跪下,认真道:“启禀皇上,微臣恳求皇上收回成命,赏赐臣其他东西。” 百官俱都奇怪地望着他,正一品国公爷的爵位都不要,这薛相爷是疯了不成? —— 有妹纸反映妙妙不应该叫少女,但菜觉得吧,妙妙才十七岁,叫少女差不多也可以吧。 哪个女人心里没住着一位少女呢,等菜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时,也仍然想保留一颗少女心呀! 只要咱们想,咱们永远都是不会老去的少女,哈哈! 第962章 他最大的让步 君天澜声音淡淡:“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薛慎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声,郑重道:“皇上,臣女薛吟,乃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且还怀着皇上的骨肉。如今皇上登基,按照规矩,该迎吟儿入宫,免得吟儿母子凄凉。微臣愿用爵位,换取女儿入宫。” 他一把年纪,做出这么凄凄惨惨的模样,一时间叫金銮殿中的朝臣尽皆起了怜悯之心。 薛家的门生故旧多达数十人,纷纷出列,跪在薛慎身后,恳请君天澜立薛宝璋为后。 薛慎保持着以头磕地的姿势,唇角缓缓勾起一道奸猾的弧度。 他女儿进宫当皇后,岂不比他做什么有名无实的安国公来的痛快? 皇座上,君天澜的视线缓缓扫过跪着的这些人,最后落在薛慎身上,“古代圣人有言,知恩图报,善莫大焉。朕过去被先皇禁足青云台,乐阳虽无名无分,却甘愿与朕共患难。没有乐阳,就没有今日的朕。敢问那个时候,薛小姐在做什么呢?” 薛慎身子一僵,跪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君天澜正要示意他们归列,薛远忽然低声道:“启禀皇上,臣的姐姐已然有了皇上的骨肉,莫非皇上要让她带着您的孩子,孤苦一生吗?” 这话已经有些顶撞的意味。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盯着他,他声音很是急促,“当初先皇宠妾灭妻、宠庶灭嫡,那种痛苦,想必皇上至今仍旧了然于心。纵便臣的妹妹有错,可稚儿无辜,求皇上成全!” 随着他声音落地,薛家一派的官员,尽皆高诵出声:“稚儿无辜,求皇上成全!” 那声音震耳欲聋,响彻金銮殿,回荡在整座周宫上方。 君天澜仍旧面无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他过去曾发誓,若他将来有孩子,一定不分亲疏,都同样地喜欢。 上苍还真是喜欢与他开玩笑……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淡淡道:“朕会册封她为贵妃。”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卡Kа酷Ku尐裞網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终是无奈妥协。 薛宝璋的事情解决后,继续册封百官。 君天澜以龙恩浩荡为借口,仍旧逼着薛慎去当正一品安国公,一些官员看不清事态,只道皇上宠爱薛家,却不知君天澜直接借着这个官职,夺了薛慎的丞相之位。 大周的国公爷空有头衔、爵位与俸禄,手中却并无实权,这是变相的削掉薛家的权力。 而顾钦原则因有功,顶替薛慎成为新的相爷。 韩棠之从刑部分出来,被封为京兆尹,一时间与顾钦原在京中风头无两。 谢家因为站队成功,谢容景也被提了上来,从副将军变为禁卫军统领。 总之,君天澜在镐京重要的职位上,全用了自己人。 虽然一部分老臣不服,但木已成舟,他们目前并没有本事把君天澜从皇位上拉下来。 等忙完册封百官的事,已是子夜时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留下顾钦原在宫中过夜,顺便与他商量要事。 两人沐过浴,在寝宫中对弈。 顾钦原本是稳妥之人,只是今日实在高兴,因此多嘴了几句,“表兄终于赢了这场仗,实在可喜可贺。” “不,”君天澜慢条斯理地落子,“这场仗,我输了。” “此话何解?” 君天澜捻着掌心的几颗棋子,声音淡淡:“派出去找她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顾钦原眼底掠过异色,却很快被他遮掩好,“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那日赶赴镐京,你因处理洛阳事宜,比我晚出发半日,途中经过锦州时,可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君天澜忽然抬眸望向他。 “表兄是在怀疑我?”顾钦原轻声,唇角的弧度透出几分萧索,“我至始至终,一腔热血,不过是为了表兄登上这个位置。为此,哪怕叫我豁出命去,我也不在乎。表兄这般怀疑我,真叫我心凉!” 他说着,忽然将手中的棋子掷进棋篓,撩起袍摆,朝君天澜跪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既然信不过微臣,微臣恳求皇上允我辞官归乡!” 他说着,仿佛因为不被信任的愤怒,而全身发起抖来。 君天澜默默注视他的发顶,良久后,亲自把他扶起来,“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何必如此?罢了,我再遣夜凉他们带人,仔细搜寻就是。” 顾钦原眼圈通红,默默不语。 如今大周局势已定,表兄需要迎娶朝中重臣之女平衡朝堂,沈妙言的存在,着实碍了表兄的路。 她与君舒影一起消失无踪,对表兄是最好的结局,对她自己,亦如是。 两人继续对弈,君天澜又道:“刚刚在朝堂上,薛家的门生故旧,可都看清了?” “是,已经都记在心里。”顾钦原认真,“薛慎那只老狐狸,俨然一副要凌驾于表兄之上的架势,实在可恶。今日表兄虽然削去他的丞相一职,可他手下仍有不少人效忠。我会想办法把那些人一一从朝堂上铲除,表兄放心。” 君天澜微微颔首,“朝堂这边的事,我就全权交由你来处理。过几天,我会南下亲征。” 顾钦原抬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御驾亲征?” “是。南方已经接连失守三座城池,军心涣散,我过去,对局面有益。”君天澜淡淡说着,继续在棋盘上落子,“听闻拓跋烈已休弃君子佩,并立谢昭为草原王后。君子佩是君舒影的姐姐,自然也算得上是我的姐妹。姐妹无辜被休,南方百姓遭到侵扰,这场仗,我师出有名,容易获胜。” 顾钦原沉吟半晌,正要开口说什么,君天澜忽然抬眸看他,声音冰冷:“你的夫人是谢家嫡出小姐,莫要亏待人家。” 意有所指的话语。 君天澜说罢,起身朝龙床而去,“夜已深,你也该入寝了。” 拂衣走过来,恭敬地请顾钦原去偏殿。 顾钦原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道:“表兄,谢昭于我有救命之恩,还望你对她,手下留情。” 第963章 她可曾入眠? 回答他的是沉默。卡Kа酷Ku尐裞網 “多谢表兄。”他自顾说完,垂下眼帘,缓步而出。 殿中寂静,角落的龙涎香散发出甜冷的气息,枝形灯盏的烛光在夜风中跳跃。 殿外落了雨,秋夜的雨带着一股寒意,无孔不钻般侵入被衾,令人遍体生寒。 龙床上的男人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注视明黄帐顶。 他的小丫头最怕冷了,这个时候,她可曾入眠? 千里之外的锦州城外,位于深山中的小山村依山傍水。 瑟瑟秋夜雨绵绵,雨丝落在湖面,在黑夜中漾开圈圈涟漪。 床上的少女辗转难眠,今晚很冷,被褥生寒,她怎么都睡不着。 正难受间,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她闭上眼,轻缓的脚步声靠近床榻,有微光在床头亮起。 是君舒影吗? 他进来做什么? 心中起了一股防备,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住身下的褥子,若他敢对她胡来,她一定叫他好看…… 这么想着,她却忽然察觉到身上重了些。卡Kа酷Ku尐裞網 紧接着,一股暖意从上方沁出来。 微光被熄灭,脚步声又悄悄远去。 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一床被子。 是他的被子…… 她伸手握住被子的边缘,琥珀色的瞳眸在黑夜中变得无比复杂。 翌日天明。 秋雨已经停了,沈妙言起床,梳洗过后走出去,只见堂屋里已经摆好碗筷,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淡淡的南瓜粥香。 “醒了?”男人从楼梯上来,俊美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瞧瞧这是什么?” 沈妙言看过去,只见他一手举着一个扁圆扁圆的金黄南瓜。 他走到她跟前,炫耀般将南瓜在她眼前晃了晃,“今早才从菜园子里摘的,可新鲜了!” “你偷的?”沈妙言瞄了眼四周,做贼般压低声音。 君舒影白了她一眼,举着南瓜进厨房,“我早上睡不着,看见村尾的奶奶搬南瓜费劲儿,就帮她把地里的南瓜都送到她家了。为表感谢,她特地送了咱们五六个大南瓜,加上这两个,我都取回来了。啧,闻见粥香没有?” 沈妙言尾随他进厨房,听见他说早上睡不着时,忽然想起他把他的被子给了她。 她抬头望着他的侧颜,这才察觉他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好像是染了风寒。 视线又落在他的衣服上,他只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与他过去那些讲究的穿着有着天壤之别。 君舒影用抹布端起架在炉子上的白陶瓷锅,快步往堂屋走,“来吃粥!” 揭开锅盖,更地道的南瓜粥香涌了出来。 小米粥炖南瓜,盛在雪白的陶瓷小碗中,色泽金黄十分诱人。 “用材是今年的小米和今早采摘的南瓜,口感和新鲜度不是从前镐京酒楼里那些食物能比的。”君舒影笑眯眯取出一个白糖罐子,“虽然南瓜已经很甜,但还可以再甜一点。小妙妙,要加勺糖吗?” 他说着,目光落在沈妙言脸上,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泪流满面。 他心中一咯噔,放下糖罐子,坐到她身边,抬手给她擦眼泪,“好端端的,哭什么?是不是不喜欢南瓜粥?那咱们不吃了,咱们去锦州酒楼里吃好吃的,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透着一股轻哄,连擦泪的动作也小心翼翼至极,仿佛眼前这个姑娘,是一碰就碎的珍宝。 “我不去酒楼……”沈妙言哭得厉害,红着一张小脸,捧起面前的粥碗,“我喜欢南瓜粥……” 说着,直接就喝了大口。 “嘶……”君舒影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夺下粥碗,“傻妙妙,你不怕烫的?” 沈妙言后知后觉,急忙用手掌给自己扇风。 君舒影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她一气喝完,这才稍稍好受些。 沈妙言喝完茶,悄悄去看君舒影,却见他正舀起一勺南瓜粥,慢条斯理地吹凉。 “张嘴。”他把勺子递到她唇边。 沈妙言吃了粥,温度正正好。 “连吃粥都不会,若我没跟着你,你一个人可怎么活?”君舒影垂眸吹粥,声音里带着调侃。 他说完,却察觉一只小手轻轻攥住他的衣袖。 他抬眸看过去,少女双眼泪盈盈的,“君舒影,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两人视线在空中对碰,彼此都没有避开。 君舒影沉吟了下,认真道:“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对她好吗?我小时候就发过誓,若我能遇上深爱的的姑娘,我一定要倾尽全力对她好。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送到她的窗前。” 他收回视线,又搅了几下南瓜粥,“这世间凡人多达数亿,但其实人终其一生,是很难遇上真正爱的人的。所以,一旦遇上,就一定要拼尽全力去爱。因为,咱们并没有下辈子。” 他的睫毛很长,垂眸的时候,丹凤眼眼尾斜飞入鬓,衬着纤长的睫毛,有一种如画却悲伤的美。 木楼寂静。 沈妙言忽然攥住他的衣袖,“那么,这辈子就陪着我吧!” 君舒影惊讶地望向她,少女面颊绯红,别扭地避开他的视线。 他灿然一笑,反握住她的手,“好!” 像是一个约定。 两人下午又去了集市,买了两床崭新的棉被。 搬上牛车的时候,沈妙言看见有老婆婆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个低矮的木盆,盆里垫着稻草,几十只巴掌大的小鸡、小鸭在里面挤成一团,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想要?”君舒影挑眉。 沈妙言点点头,“好可爱!” 于是两人又多买了六只小鸡、六只小鸭,还有一对圆滚滚的小白兔。 牛车缓慢地行驶在山道上,君舒影回头,看见那傻丫头抱着一对小白兔,龇着牙笑。 他禁不住也跟着笑,赶了会儿牛车,瞧见前面有棵柿子树,不禁开口道:“妙妙,你要不要吃柿子?” 沈妙言双眼一亮,“要吃!” 君舒影把牛车停下,那棵柿子树很高,不过他仗着轻功绝好,很快就摘了一大兜。 他把那兜柿子丢给沈妙言,又上去摘新的。 沈妙言打开布兜,不禁咋舌,“你摘这么多,咱俩吃得完吗?” 第964章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树上的男人摘着柿子,绝艳的面庞隐在枝叶间,分外英俊潇洒,“熟的柿子,送十几颗给村尾的奶奶,剩下的咱俩吃。卡Kа酷Ku尐裞網吃不完,咱们可以做成柿饼藏起来,等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在火炉边给你当零嘴吃。” 沈妙言又翻了翻布兜,“呀,你怎么把没熟的也摘下来了?这还有点青呢!” “青的做成脆柿呀!”男人瞅见头顶上方有个大柿子,小心翼翼地摘下,“你吃过脆柿没有?很甜的。” “当然吃过。”沈妙言仰头看他,“可你会做吗?” 男人在光影中,低头一笑,“有什么是我不会的?” 尽管身着粗布麻衣,尽管身处山野林间,可他的笑容艳绝倾城,宛如集世间所有光华于一身,令人目眩神迷。 若是从未见过他的人,那么定然不会相信,世间还有如此光风霁月、潇洒绝伦之人。 沈妙言看得有些发痴,直到他从树上跃下,才回过神。 君舒影把装满柿子的布兜,放进牛车,跳到赶车的位置坐下,随口道:“你脸怎么红了?被蚊虫咬的?回头擦点驱虫的药。” 沈妙言摸了摸滚烫的脸蛋,闷闷应了声好。 回到木屋,沈妙言先把小鸡小鸭还有小兔子放到院子里。 君舒影捏着个盛凉茶的碗,靠在后门上,一边看沈妙言逗兔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啜饮。 “君舒影,我觉得咱们还缺几个小棚子。若是下雨,小兔子他们都没地方去呢。”沈妙言坐在台阶上,一边用小白菜喂兔子,一边认真道。 “我下午来做。”男人认真。 “你还会做小棚子?”少女回头。 “有什么是我不会的?除了政事,其余的我都会,做菜煮饭,劈柴洗衣,纺织种地,木匠花匠,就没我不会的。”君舒影挑眉,嫌弃地瞟了眼台阶上的姑娘,“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沈妙言脸蛋涨得通红,然而对方说的都是事实,她不好辩驳,只得转移话题:“你是皇子,怎么会做这些事?” “皇子就不能学这些吗?”君舒影面露傲娇之色,“以前年少叛逆,我曾不告而别,自个儿跑到山里住了小半年,可把我父皇母妃还有满朝文武急坏了,我回来的时候,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哈哈哈……” 他笑了几声,不知想到什么,又没笑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站起身,在台阶下仰头看他。 细碎的秋阳洒在他脸上,那双丹凤眼透着淡淡的寂寥与悲伤。 君烈,对四哥而言并非是好父亲,可对君舒影而言,却是一位慈父。 但他连君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走上台阶,轻轻抱住君舒影的腰。 山村寂静祥和,两人在梅花树下,看上去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不知过了多久,沈妙言松开手,笑道:“该吃午饭了!” 午饭也是君舒影煮的,厨房的灶台是土灶,煮饭用的水是山泉,烧的木柴是果木炭,煮出来的米饭格外香甜晶莹。 米饭下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金黄色锅巴,君舒影知道沈妙言爱吃这个,特地给她把锅巴留下,把从集市上买的虾仁肉丁辣椒酱敷在上面,吃起来又香又辣又脆,直吃得沈妙言辣红了眼圈。 她辣得抬手朝自己嘴里扇风,“我从没吃过这个,真好吃!” “大户人家的锅巴,连下人都瞧不上,都拿去喂动物了,你自然没吃过。卡Kа酷Ku尐裞網”君舒影轻笑,拿帕子给她擦去唇角沾上的酱汁。 两人吃过午饭,君舒影要做脆柿,让沈妙言去厨房拿个汤碗出来。 沈妙言从厨房出来,却见这厮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坛酒,撕了封泥,醇厚的酒香立即弥散出来。 君舒影拿葫芦舀了一瓢,嘴馋地尝了口,赞叹道:“今年新酿的桂花酒,味道极妙!” 沈妙言捧着大碗过来,好奇道:“哪儿来的?” “借牛车的时候,从村长家里拿的。”男人舀了一瓢酒到汤碗里。 “拿?你是偷的吧?”沈妙言嫌弃。 “好酒配君子,怎么算是偷呢?”君舒影振振有词,“更何况我在他藏酒的地方放了一锭银子,妙妙的话,着实是严重了。” 沈妙言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跟人家说一声你要买酒会死吗?” 君舒影笑着挨了这一脚,把没熟的柿子一一泡进桂花酒中。 泡了一会儿,他让沈妙言取来密封的坛子,把柿子挨个儿放进去。 “这就好了吗?”少女双手托腮坐在桌边,“多久能吃呀?” “三四天吧。”君舒影封上坛子,嗅了嗅酒香,忍不住又喝了一瓢。 沈妙言从他手中夺过葫芦瓢,眉宇之间嫌弃更甚,“你别喝了!等会儿要给小鸡做窝的!” 君舒影望着她,薄唇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沈妙言有点儿恼,“你笑什么?” 君舒影伸手,掐了把她的脸蛋,“笑你像个啰嗦的婆婆。” 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对视之间,仿佛有火花生出。 沈妙言率先挪开视线,红着脸跑下楼。 君舒影把玩着那坛柿子,唇角笑容更盛。 两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用青砖在后院里盖了三座低矮的小屋子。 沈妙言取来稻草铺在里面,笑道:“咱们就不做门了,下雨的时候他们可以自己钻进来避雨。” “都依妙妙的。”君舒影在水盆里洗手,尾音上扬。 沈妙言见夕阳还未落山,又找来几块木板,刻上“兔之窝”、“小鸡之窝”等字样,挂在小屋子外。 可那些小动物们显然并不给她面子,兔子住进了小鸭的窝,小鸡则住进了兔窝。 “君舒影,他们乱来!”坐在小板凳上的沈妙言双手托腮,有些委屈。 君舒影拿着湿帕走过来给她擦脸,“他们喜欢,随他们去。” 擦完脸,沈妙言仰头正要和他说话,却见他盯着角落,变了脸色。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两只小兔正在吃那丛开得艳丽的菊花。 “呃……”她急忙起身,把兔子赶跑,笑得尴尬,“明天给你的花做个花篱笆吧?” 君舒影应了声好,弯腰拎起一只兔子,凶巴巴地吓唬它:“再敢吃我的花儿,就把你炖了!” —— 农村土灶的锅巴,裹进酱汁,真的特别好吃。用老母鸡汤或者老鸭汤来泡,也特别香! 第965章 世间有千般因万般果 小白兔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危险,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惹得另一只也想坐在他怀中,攀着他的腿往上爬。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汗颜:“它们都不肯让我抱,凭什么你抱就可以!” “因为我长得好看。” “……”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过了几天,眼见着进了深秋,沈妙言在夜里被冻醒,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到了晌午才醒过来,浑身虚弱得爬不起来,闻见满室药香,很快听见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君舒影正抱着棉被进来。 他把棉被铺到床上,“厨房在煎药,过会儿就能吃了。先把被子盖好。” “是你的棉被吗?”沈妙言连声音都哑了。 “去集市上买的。”男人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宇间都是忧色,“我去端药。” 沈妙言看见他鞋子上的泥土,眼圈微红,轻声道:“君舒影。” “嗯?”男人回头。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扶着门框,笑得无奈,“你的事,怎么会是麻烦?小妙妙,你记着,这辈子,我都不会嫌你麻烦。” 他说着,离开了屋子。 沈妙言躺在温暖的褥子里,偏头望向窗外的景致,忽然有点喜欢现在的生活。 那个人…… 那个人和他的江山,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镐京。 君天澜这段时间准备御驾亲征事宜,刚提出来时,朝堂上一派老臣反对。 然而他心意已决,那些老臣联合上书也好,集体跪在御书房外也好,都不为所动,群臣无可奈何,这件事便也就这么定下了。 只是御驾亲征前,薛宝璋进了宫。 她如今得封锦贵妃,赐居过去萧贵妃的甘泉宫,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她是后宫唯一的妃子,自是身份尊贵。 可知情者,却都知晓这贵妃之位是安国公舍下老脸才讨过来的,皇上心中只有那位消失无踪的乐阳郡主,这锦贵妃看着风光,实则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 这日,碧儿气冲冲从外面回来,怒声道:“娘娘,今儿奴婢又听见宫里那些不长眼的宫婢在乱嚼舌根,真是气人!” 薛宝璋抱着一只波斯猫,慢条斯理地给它顺毛,“哦?她们说什么了?” 波斯猫在她怀中眯着眼睛,看上去一派慵懒高贵,正是当初顾皇后养得那只。 “她们说,娘娘能入宫,全是靠着老爷出力!说皇上根本不喜欢您,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碧儿狠狠扯着帕子,“她们还说,等乐阳郡主回来,这后宫中就没您说话的地儿了!” 薛宝璋轻笑,“她们说的没错啊,有什么可生气的?” “娘娘!”碧儿奔到她身边,“如今沈妙言不在,正是您抓住皇上心的好机会!我打听过了,皇上傍晚的时候,最喜欢去御花园新建的衡芜阁赏景,听说还有好几晚,直接歇在那里了呢!娘娘,这眼见着就是傍晚,不如奴婢帮您盛装打扮,咱们也去御花园,与皇上来个偶遇?” 薛宝璋淡然地抚弄波斯猫,沉吟良久,淡淡道:“本宫如何拉得下这个脸?” 她原是镐京城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与谢昭有着“京城双姝”之誉,不知曾有多少贵公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后来她嫁给了她看不起的男人,也曾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她看不起他的意思。 如今这个男人登基为帝,她又有何脸面,去见他? 更何况…… 她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她这肚子里揣的种,可不是他的。 若有朝一日被发现…… 眼底掠过惧色,她很快又自我安慰般摇摇头,不会有人发现的,君舒影与君天澜本就是兄弟,君舒影的孩子,自然也会有几分像君天澜。 她很快回过神,望了眼殿外的天色,叹息一声,起身道:“伺候本宫梳洗。” 碧儿立即来了精神,叫来几个梳头宫婢,给薛宝璋打扮得非常明媚艳丽。 薛宝璋又吩咐厨房蒸了碗桂花羹,放到精美的食盒里,亲自提了去衡芜阁找君天澜。 她来到御花园,果然瞧见衡芜阁上,那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站在二楼雕花扶栏边,满面淡然地遥望远方。 她示意碧儿等人止步,独自进了衡芜阁。 里面并没有伺候的太监宫女,她轻而易举上来,恭敬地福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君天澜背对着她,眉尖微不可察地蹙起,“谁让你进来的?” 薛宝璋眼底掠过难堪,又很快恢复正常,缓步走到他身边,温言慢语,“秋景虽美,秋风却甚是寒凉。皇上站在风口,最伤身子。” 君天澜无动于衷。 薛宝璋把食盒放到桌上,捧着桂花羹到他身边,“臣妾亲手熬制的桂花羹,皇上尝尝?” 许是觉得她实在烦人,君天澜偏过头,直视她的双眼,一字一顿,“朕以为,你是聪明人。” 薛宝璋与他直视,那双暗红色瞳眸含着十足的压迫,即便是她,都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寒意。 她倒是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初刚回到镐京城,那个无依无靠、落魄潦倒的皇子。 更不是青云台上,那个失去圣心、浑身是伤、被废为庶人的皇子。 他如今,是大周最至高无上的君王。 若当初他刚回镐京时,她以真心待他,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若当初她真心待他不曾朝三暮四,那么她是不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世间有千般因万般果,她自己种出的苦果,唯有自己品尝。 萧瑟秋风中,男人声音低沉清冷:“退下。” 薛宝璋沉默地收拾了食盒,在他背后行了个屈膝礼,失魂落魄地下楼。 她出了衡芜阁,回头望了眼那块金字匾额,随口道:“为何会叫衡芜阁?” 恰好福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送晚膳,闻言,顺口道:“乃是因为皇上在楚国时住过的院子叫衡芜院,所以才在这里建了座衡芜阁,大约是用作念想。” 说罢,朝薛宝璋施了一礼,急匆匆上楼了。 “念想?”薛宝璋盯着匾额呢喃出声,唇角嘲讽地勾起,“怀念他过去和沈妙言在一起的日子吗?呵……” 一阵秋风吹来,她双眼一黑,整个人宛如被风吹倒的牡丹,晕厥在地。 第966章 赢了天下,却失了她 “娘娘!” “娘娘!” 宫女们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薛宝璋一概记不得了。 她醒过来时,发现在自己身着中衣躺在甘泉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香。 碧儿见她醒了,急忙捧着温热的药汤过来,把她扶坐起来,“娘娘,您醒了!御医刚走,说您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以后万万不可出去吹风了!” 薛宝璋目光落在空寂的殿门外,美眸中泛出浅浅的水色,“他……可有来过?” 碧儿默了下,又堆起一脸笑容,“陛下政事繁忙,抽不出空来探望娘娘,不过福公公代替陛下亲自探望过了,还送了好些补品呢!娘娘,来喝药。” 薛宝璋张口喝下她喂过来的药,目光仍旧落在窗外。 红绉纱宫灯在夜风中寂寞摇曳,除了风声,这座华丽的宫殿实在寂静得诡异,可见这座宫殿的主人,究竟有多么不被他待见…… 碧儿给她喂完药,嗅到空气中的苦涩,脸色忽然一变,急忙起身从抽屉里取来蜜饯,“瞧奴婢这记性,竟忘了在药汤里放糖!娘娘,来吃颗蜜饯甜一甜!” 薛宝璋厌倦地推开她的手,躺进被褥,淡漠地闭上双眼,“嘴里再如何甜,心里却是苦的。卡Kа酷Ku尐裞網本宫要这甜,又有何用?” 烛火轻曳,碧儿自是无言以对。 三日后,君天澜御驾亲征草原。 顾钦原率领文武百官,在大周皇宫外拜送他远去,城中百姓也皆都夹道相送,目中俱是依依不舍。 他们并不了解君天澜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但他们知道,他一定是个好皇帝。 这三日,君天澜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惩处了朝廷的一部分贪官,把他们贪污的田地均分给城中没有土地的流民,一时间酒楼茶棚中都是称颂他的折子戏。 夜凛骑着大马跟在君天澜身后,悄悄听着那些百姓的恭祝,轻声道:“皇上,百姓都祝您早日凯旋。” 旁边的夜寒面带微笑,“皇上得了民心,这一场仗,不愁打不赢。” 身着暗金盔甲的男人单手握着缰绳,对他们的话无动于衷。卡Kа酷Ku尐裞網 若赢了天下,却失了她,他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许是察觉到他心情不悦,夜凛试探着安慰:“皇上在担心郡主吗?夜凉已经带着所有精锐去找人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君天澜始终面无表情,缓缓策马出城。 没有沈妙言的君天澜,宛如一头失去枷锁的野兽,毫不收敛他的锋利,利爪与獠牙毕现。 到达南境时,南方官吏只道新帝登基、年轻气盛、道行不深,原本还想拿个乔作个秀,倚老卖老给君天澜一点下马威,谁知接风宴被君天澜办成了鸿门宴,直接罢黜了接连作战失败的几名老将军,重新提拔副将上来。 他对那些副将有知遇之恩,自然得到他们心甘情愿地拥护。 对草原的第一场战役,他单枪匹马挑杀了草原的七八名战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姿势宛如修罗,被三军敬畏地奉为战神。 大周对草原连胜五场,消息传至天下,大周子民尽皆扬眉吐气,只道新帝是上苍派来的神祇,乃是为了让大周重新统一天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各种各样有关君天澜的传说不胫而走,就连千里之外,高烧未愈卧病在榻的沈妙言,都听到关于他的传说了。 她烧得小脸通红,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两个君舒影请来照看她的大婶。 那俩大婶一边缝补衣裳,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夸张地说开了: “听说咱们的新皇帝,那可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他去南边儿打仗,有十万天兵天将助阵,雷公电母都在帮他,就没有一场输的!” “啧,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咱们皇上用情至深,别的皇帝后宫三千,可咱们皇帝呀,后宫却只有一位娘娘呢!” “那位娘娘可真走运,能嫁给咱们皇上!我听说,皇上以前还是个落魄皇子时,那位娘娘就陪在他身边了,与他同甘共苦,这才能得到专宠。” 沈妙言闭着眼睛,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他,后宫专宠薛宝璋一人吗? 帝后伉俪情深? 呵…… 君舒影从镇上买药回来,谢过那两位照顾沈妙言的大婶,摸了摸沈妙言的额头,却察觉她烧得更加厉害。 精致的剑眉微微蹙起,他转身去厨房煎药,心中满是忧虑。 午后,君舒影喂沈妙言喝过药,她又沉沉睡去。 男人坐在床边削柿子皮,丹凤眼低垂着,隐隐有着思量。 他今日去集市,听闻君天澜打了胜仗,等他肃清周边的敌人,他会不会全身心开始搜查小妙妙的下落? 他知道他应该带着小妙妙去北狄,那里有他的军队,君天澜奈何不了他。 可是…… 他缓缓抬眸,视线扫过这座简单淳朴却充满温馨的木屋,他似乎爱上了这里的生活,他…… 不愿离开。 已是傍晚,窗外霞光万里。 床上的姑娘朦胧中听见有人唤她吃药,她睁开眼,眼前的男人有一双很温柔的丹凤眼。 她迷迷糊糊地被那人扶起来,用舌尖尝了尝汤匙里的药汁,霎时红了眼圈,委屈地推开汤匙,“苦……不好吃……” 那人声音温柔带着轻哄,“乖,吃了药,病才会好。来,张嘴。” “不想吃药……”她抓住君舒影的衣袖,烧得稀里糊涂,“四哥,我要吃糖……” 君舒影端着药碗的手,倏然收紧。 她还是,忘不了那个男人吗? 沈妙言靠在他怀中,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君舒影根本听不懂。 她哭累了,君舒影才托起她的小脸,抬袖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沈妙言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打了个哭嗝,“想看烟花……” 君舒影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个时候就算进城,恐怕也买不到烟花。 怀中的姑娘并不安分,带着泪腔娇唤出声:“四哥,想看烟花……” 君舒影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面颊,沉默了下,软声道:“好,咱们去看烟花。” 第967章 打树花 秋夜寒凉,他用被子裹住沈妙言,把她抱起,朝木屋外走去。 村头有一棵大榕树,榕树对面是一座废弃的砖墙,君舒影把沈妙言放到树下,再三叮嘱她哪里都不准去,乖乖等他回来,并向她嘴里塞了颗糖。 糖果很甜,沈妙言乖乖点头,君舒影立即离开。 过了两刻钟,他提着一只大铁桶回来了。 他把大铁桶放到砖墙边,奔到榕树下,又往沈妙言嘴里塞了颗糖,摸了摸她的脑袋,薄唇扬起温柔的笑,“乖,马上就能看到烟花了!” 沈妙言听话地点点头,像小孩儿第一次去私塾那般,盘膝坐得十分端正。 君舒影穿上羊皮袄、戴上斗笠,走到砖墙下,拿起柳树根做的木瓢,往半空中高高扬起一瓢那大铁桶中的滚烫铁水,泼洒到砖墙上。 无数铁水迸溅开来,在黑夜中绽放出数万朵金色火花。 一瓢接着一瓢的铁水被泼出去,火星儿漫天落下,犹如盛开的金色巨大树冠,照亮了整座山脚,照亮了无边黑暗,壮观绝美,世所罕见。 琥珀色瞳眸被点亮,少女呆呆望着那极致的美,在这一刻几乎忘记呼吸。 她的视线慢慢落在金色树冠的正中间,那个男人宛如挥毫泼墨般在黑夜中画出浓墨重彩的艳丽,如此美妙…… “四哥?” 她嘴唇泛白,轻轻唤了一声后,忽然凝神,不,那不是四哥! 为她展现这副绝美画卷的人,是君舒影! 满满一铁桶的铁水见了底,男人摘下斗笠,缓步走到榕树下,却见他的姑娘正仰头望着他,不知怎的,又哭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好笑地给她擦去泪水,“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烟花不好看吗?” “那不是烟花。”少女嘟嘴。 君舒影的手指顿在她绯红的眼角上,唇角仍旧含着宠溺的笑,“那等妙妙的病好了,我带妙妙去锦州,看真正的烟花,好不好?” 四周是秋虫的鸣叫,一道月牙儿高挂星空,山野林间的气息,沁人心脾。 沈妙言认真地握住他的手腕,直视他的丹凤眼,“虽然不是烟花,却比烟花更加好看,更加珍贵。五哥哥,谢谢你。” 她闭上眼,轻轻靠在君舒影怀中。 君舒影瞳眸骤然放大,低头望向怀中的姑娘,却见她小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仿佛幸福至极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咱们回家?” 沈妙言用力地点点头。 翌日,沈妙言高烧退了下去。 她起了个大早,特地煮了两碗喷香的鸡蛋面,忙活好一切才去敲君舒影的房门:“起床吃饭啦!” “啊,马上来!”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 沈妙言回头望了眼撒着碧绿葱花的鸡蛋面,满心欢喜地等着他从里面出来。 里面传出水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推开。 君舒影走到餐桌前,见那面条雪白细腻,上面盖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着些嫩绿葱花,颜色搭配实在漂亮。 他笑眯眯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娘也会下鸡蛋面,真不容易!” 沈妙言把多的那碗面推到他面前,分给他一双干净的木筷,“我做的面很香很好吃的,你快尝尝!” 君舒影应了声好,吃了几口,却发现自己的面条下还藏着两个荷包蛋。 余光悄悄瞟向对面,小妙妙的碗里并没有。 心中涌出一股奇妙的感觉,他夹起一个蛋,装作不经意地放进她的碗里。 沈妙言面颊微烫,默默吃着面条,盯着那个蛋不说话。 两人吃完面,沈妙言想在后院弄一块菜地出来,君舒影自然没有意见,主动拿了把锄头去翻地。 沈妙言坐在青石台阶上,抱着只小白兔顺毛,“五哥哥,咱们种点儿什么好呢?” “适合秋季的蔬菜有很多,”君舒影说着,擦了把汗,放下锄头,热的脱掉上衣,露出健美的上身,“像小白菜、白萝卜、土豆和韭菜,都挺耐寒的。” 沈妙言不敢看他,脸蛋红红地收回视线,继续捋兔子毛,“小白菜又甜又嫩,就种小白菜吧。多种一点,等收获了藏进地窖,冬天和牛肉一起烫着吃。吃不完的菜帮子,还能拿来喂兔子呢。” 君舒影笑眯眯地继续翻地,“都依妙妙的。” 沈妙言悄眼看他,却惊讶地发现他后背上全是被火烫过的伤痕。 她想起昨夜那场漂亮的打树花,那么多铁水被抛上半空,一定有不少溅到他身上…… 怪不得今天早上,他起得比平常都晚,而且房中还有水声…… 他一定是痛了整夜,只能不停地用凉水冲刷伤口。 鼻尖泛出酸意,她放开白兔子,朝院子外奔去:“我去找个东西,你等等我!” 君舒影好奇地望着她的背影,只当她是去玩儿,于是继续翻地。 沈妙言独自穿过半座树林,终于在老树下找到了一丛不起眼的草。 她把这些草全都拔起,兴冲冲地返回木屋,用水洗干净,在小碗里捣碾成汁,捧着碗走到后院,“五哥哥。” 君舒影放下锄头走过来,“怎么了?” “坐下。”她朝台阶上努努嘴。 君舒影挑挑眉,淡定地坐下来。 沈妙言在他背后蹲下,用湿帕替他擦去背上的汗珠,仔细地把草药敷到伤口上。 草药很凉,君舒影身子僵了下。 “若我不曾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放任伤口不管?”沈妙言语带责怪。 他的肌肤雪白如玉,那些被火花溅上的伤口遍布其上,看上去实在叫人心疼。 君舒影笑着转移话题,“妙妙用的是什么草药?敷上去好舒服。” 沈妙言淡淡道:“垂盆草,味甘性凉,可清热解毒,外敷解火伤。” “小妙妙懂得好多,好厉害!”男人由衷赞叹。 沈妙言推了把他的脑袋,继续认真地给他敷药。 琥珀色瞳眸里,却有一阵恍惚。 那个人,从没有像君舒影这般夸奖过她。 从小时候起,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在他眼里,似乎从来都不值一提。 —— 啊,白菜恬不知耻地客串了一把。 打树花是一种别具特色的古老节日社火,至今已有500余年历史,也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过听说好像快要失传了,菜没看过现场版,但是看视频觉得好震撼! 第968章 昭儿性子最是仁善不过 千里之外的大周南境,君天澜端坐在大帐中,正面无表情地骂一名副将。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发动了一次大战,原本是大获全胜,却因为这年轻名副将激进冲动,贸然带着三千人马深入草原内部,结果中了对方的埋伏,三千兵马,只有百人生还。 那名副将倒也倔强,跪在地上,任由泪水淌下,却死死不肯发出声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所以大周的江山才变成今日这种局面。”君天澜语带刻薄,许是连日征战杀人的缘故,那双凤眸越发鲜红,“贪功冒进,结果却害死几千兄弟,那点军功,那么重要吗?” 那名副将只是默默流泪,并不说话。 帐中李斯年有些看不下去,出声道:“皇上,如今正值非常时期,小将军也是爱国心切,才犯下大错。” 他辅佐君天澜十几年,如今高居太师之位,前几场战役出谋划策良多,颇得三军信任。 君天澜却没给他面子,“贪功冒进就是贪功冒进,李卿何必为他求情?” 跪在地上流了许久眼泪的小将抬袖擦去泪水,忽然梗着脖子仰头望向君天澜,“皇上不必多言,要杀要剐我欧阳杰悉听尊便!” 君天澜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来人,欧阳杰罔顾军令,斩立决。卡Kа酷Ku尐裞網” 两名侍卫立即进帐,一左一右架起欧阳杰往外拖。 李斯年急忙朝君天澜跪下,“启禀皇上,老臣有话说!欧阳小将军追击敌军,乃是事出有因!小将军一门忠烈,其祖父、父亲和几位叔父皆是死于草原的铁骑之下,他报仇心切,这才导致他中了敌人的奸计。” 他话音落地,满帐沉默。 君天澜盯着欧阳杰,声音淡淡:“家中还有几人?” “只剩微臣和姐姐两人!”欧阳杰继续擦眼泪。 君天澜缓缓转动指间的墨玉扳指,“明日那场战役,你做先锋。若胜了,算是将功补过。若输了——” “若输了,微臣以死谢罪!” 君天澜抬手示意他退下。 很快,大帐中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钳了块龙涎香投进黄铜小兽香炉,冷甜的气息弥散出来,充斥了整座帐篷。 他嗅着这香,又吃了颗凝神静心的丹丸,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是难以遮掩的焦躁。 夜凉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他的妙妙,究竟在哪里? 越是见不着她,他的脾气就越发暴躁,今日甚至还下令处死了草原的数百战俘。 他的妙妙,已然成了压制他心魔最有用的药…… 此时草原大帐中,气氛格外凝重。 拓跋烈满脸烦躁,仰头大口大口喝着酒。 打扮艳丽妩媚的女人端坐在他身侧,笑容倾城:“诸位大人过去都曾受过可汗的恩典,怎么,大周的军队一来,你们就都忘了那些恩典,嚷嚷着要投诚?” 那些草原部落首领们对视几眼,其中一人道:“王后,不是我们贪生怕死,实在是这场仗,完全没有打得必要。当初起兵乃是因为大周局势不稳,而如今大周新帝即位,国内欣欣向荣,咱们根本无机可乘。卡Kа酷Ku尐裞網” “呵,你们莫非忘了,你们有多少兄弟,死在君天澜手中?!那些仇恨,你们都忘记了吗?”谢昭冷声。 端坐在拓跋烈下手处的阿狮兰,冷笑了声,饮了口羊奶酒,“其实我比较关注的是,我草原政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邦的女人做主了?” 他话音落地,“砰”一声巨响,拓跋烈直接把酒坛子砸到阿狮兰脚边,“怎么跟你的王后说话的?!” “她不是我的王后,我从未承认过!”阿狮兰淡定地继续饮酒,“你别忘了,你妹妹如今失去左腿,都是谁害的!” “昭儿性子最是仁善不过,怎么会害珠儿?!”拓跋烈怒声。 “仁善?”阿狮兰冷笑,目光落在帐篷一角,那里跪着一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奴。 那女奴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细看之下,她掩在头发后的脸遍布伤痕不堪入目,竟是生生被匕首毁了容。 阿狮兰声音更冷,“把她过去的嫂子君子佩害成如此形状,倒真担得起‘仁善’一词!” “你懂什么?是这贱人自己犯错,昭儿出于无奈,才小惩大诫!”拓跋烈继续为谢昭辩驳,“你若对昭儿不满,就是对本汗不满,就是与草原作对!阿狮兰,你是不是想造反?!” 阿狮兰厌倦地盯了眼他醉醺醺的模样,起身往帐外走,“这场仗,我退出,我会带珠儿回到自己的封地。” 拓跋烈火气更盛,“你们还有谁想走?!要走的赶紧滚!” 那些部落首领面面相觑,继而忐忑地起身,相继离开。 到最后,竟是一个人都没留下。 拓跋烈气得直接掀翻了桌子,“等我打下大周,有他们后悔的!” “可汗威武,明日的战役,定然会大获全胜!”谢昭小鸟依人地靠着他,美眸中秋波流转,自是无限情深。 拓跋烈捏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大笑着去亲她的脸。 谢昭半推半就,帐中逐渐上演起活色.生香。 跪在角落的君子佩抬起头,愤恨的目光悄悄扫过两人,暗自攥紧了双手。 云雨过后,拓跋烈起身去帐外处理战事。 谢昭披着薄纱,慵懒地靠在虎皮大椅上,含笑瞟向角落,“佩奴,还不过来为本后更衣梳洗?” 君子佩忍受着她的侮辱,小心翼翼端来一盆温水走到她面前,在她脚边跪下,“王后娘娘。” 谢昭扫视她一眼,优雅地洗手洗脸,“君子佩,你过去从未想过,你会有今日吧?” 君子佩低着头,只是不语。 谢昭洗完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唇角忽然翘起腹黑的弧度,抬手就打翻了水盆。 一盆水兜头泼下,君子佩全身都在发抖。 “手滑了……”谢昭含笑,慵懒地歪靠在大椅上,“还不赶紧把地上清理干净?” 君子佩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是……” 谢昭又唤来个小丫鬟,取出一盒点心给她,语带深意,“去送给拓跋珠,就说是可汗送她的饯别礼。” 第969章 他的珠儿,他的妻子,没有了 那小丫鬟听话地屈膝行了一礼,捧着点心盒子立即去办。 此时阿狮兰刚回到自己的大帐,命人收拾行装,明日就会古羌族的封地。 拓跋珠了无生气地坐在床上,看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轻声道:“你又和哥哥吵起来了呀?” “你不必管。”阿狮兰坐到床榻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都是我没用,找不到机会给你报仇。” 因为许久不曾晒太阳的缘故,拓跋珠的皮肤几近病态的苍白,抬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瓣上啄了一口,笑道:“没关系的,我现在已经不在乎那些了。你陪着我,就好。你不要责怪哥哥,他一时糊涂才会如此,等将来他清醒过来,一定会还给我们公道的。” 阿狮兰望着善良的妻子,心中一片柔软,又亲了亲她的脸蛋,“我出去收拾行装。” 拓跋珠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阿狮兰离开不久,一名小丫鬟捧着点心盒子进来,恭敬地朝拓跋珠行了个礼,“公主,可汗知道你要走,特地遣奴婢给您送一盒点心,以作饯别。” 拓跋珠记得这丫鬟是伺候拓跋烈的,于是笑道:“拿过来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打开点心盒子,里面摆着两块十分精致的点心。 那小丫鬟笑道:“是现做的点心,公主得趁热吃。” 拓跋珠想起小时候,她哥哥待她真的很好,她的骑术、射箭,都是她哥哥教她的。 她有点想念那时候的拓跋烈,于是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 点心入口即化,是她喜欢的味道。 “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马奶糕,哥哥他竟然还记得……”拓跋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果然,哥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那小丫鬟只是笑。 拓跋珠又吃了另一块,随即从枕下取出一条火红色璎珞,“我向中原女子学习了很久,这条是我亲手编织的璎珞,你把它交给我哥哥,说是我的回礼。” 那小丫鬟接过,应了声好,又带上空了的点心盒子,这才离开大帐。 她回到谢昭的帐中,把经过说了一遍,又把璎珞交给她。 谢昭把玩着那条精致的璎珞,正逢拓跋烈进来,于是起身迎了上去,“可汗……” 拓跋烈揽住她的腰,好奇地望向她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是璎珞,可以挂在腰间做装饰。”谢昭娇笑,亲自给他挂在腰间,“是昭儿亲手编织成的,可汗喜欢吗?” 拓跋烈爱不释手,“昭儿竟然知道本汗喜欢火红色!昭儿心意可贵,本汗当然喜欢!” 翌日,阿狮兰带着自己的部落往封地而去。 他骑在枣红色骏马上,身边是一顶精致的马车,车帘在风中摇曳,依稀可见里面拓跋珠的侧脸。 “……珠儿,咱们回去以后,生一个男娃娃,我来教他骑马射箭。再生一个女娃娃,珠儿来教她跳舞。珠儿想用舞蹈给天下人带来快乐的梦想,可以让咱们的女儿为你实现。” 阿狮兰平视前方,碧青草原一望无际,与蔚蓝的天际相连,成群洁白的绵羊在慢条斯理地吃草,溪水平静地淌过绿地,有兔子和长颈鹿快活地啜饮溪水。 秋高气爽,清风拂面,令人通体舒畅。卡Kа酷Ku尐裞網 “珠儿,咱们今后,每天都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明月星辰。去草原深处看萤火虫,去雪山看澄净的湖泊。就算咱们老去,我也仍然想和你一起。” “珠儿,咱们会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他说了许多话,却不见马车中有人回应。 他偏头看向马车,目光陡然一凝。 “停车,停车!” 他发疯般冲进马车,里面的人儿七窍流血,早已没了呼吸。 “珠儿——!!” 响彻天地的呐喊,带着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伤悲。 那个曾经单纯快乐的草原王子,抱着他的姑娘,在此时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童。 他的珠儿,他的妻子,没有了。 …… 已是十月,天气日渐冷了。 君舒影总怕沈妙言冻着,去集市买小白菜种子时,特地多买了两床新棉被。 他赶着牛车回来时,远远看见他的姑娘系着围裙站在村口的槐花树下,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头上扎一块深蓝色小碎花头巾,笑得非常恬静。 牛车缓缓靠近,他含笑翻身下车,摸了摸她的脑袋,“守在这里做什么?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沈妙言仰头看他,笑容甜蜜,“我想早点儿见着你,所以就跑到这里等你。饭已经煮好了,有你爱吃的豆角!” “真傻!”君舒影把她扶上牛车,把车赶去村长家里相还。 沈妙言咬着嘴巴笑,望着他背影的目光中,满是安心。 两人谢绝了村长挽留他们用饭的好意,回到自己的木屋,君舒影瞧见饭桌上果然摆好了几道菜肴。 “前几****煮饭都煮糊了,今儿可没糊!” 沈妙言说着,正要拿起木铲盛饭,却触碰到君舒影的指尖。 君舒影也正要拿铲子,不防碰到她的手,也有些怔愣。 半晌后,沈妙言笑道:“我来吧。” 君舒影在桌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米饭,丹凤眼中都是动容。 夕阳西下,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温馨,这是金银也买不来的东西。 “多吃点肉。”君舒影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沈妙言吃了他夹的肉,见他还要夹,急忙用自己的筷子按住他的,“别!” 君舒影一怔,她红着脸,轻声道:“带出来的银票快要用完了,咱们家今后可能吃不到什么肉了……你,你白日里做的活多,你应该多吃点肉才对。” 她听村子里的大婶们说,家里的肉,一般都要留给男丁吃的,因为他们是家中最辛苦的人。 君舒影的心几乎快要融化了,他凝望着这样的妙妙,不知怎的,竟有些鼻酸。 他红着眼圈,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银子的事,不必担心。其他的我或许给不了你,可银子,还是管够的。” 沈妙言抱着饭碗,满脸怀疑,“可你当初,还让我养你呢!” 第970章 一座木屋,一个良人 “真是傻丫头……”君舒影的大掌顿在她脑袋上,宠溺地轻叹一声,“我与你说玩笑话,你就当真了?我君舒影若真要女人来养,倒不如死了算了!” “不许说胡话。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凶他。 君舒影笑了声,又给她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 两人吃完饭已是天黑,君舒影在厨房洗碗,沈妙言则去了书房,把里面的灯盏全部点燃。 书房中摆着两座书架,一座放君舒影喜欢的书,一座放沈妙言喜欢的书。 沈妙言剪完最后一枝灯芯,就走到自己的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翻看。 她其实并不喜欢那些严肃的经史子集、医书典籍,所以她的书架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画本子。 她看得正认真,忽然嗅见珍珠玫瑰膏的甜香。 回过头,君舒影不知何时出现,手里躺着个圆圆的珐琅彩掐金丝小盒子,笑眯眯道:“集市上买的,送你。” 沈妙言接过,男人忽然捧住她的双手,丹凤眼中都是认真:“我不希望这双手,因为我而变得干燥、难看,我的小妙妙,应该永远保养得美美的。” 沈妙言并没有抽回手,只红着脸,任由他握着。 被人这样疼爱,其实真的很幸福。 书房中烛火跳跃,在这一刻,她忽然萌生出一种念头,想和他…… 就这么过下去。 那些刀光剑影,那些朝堂纷争,她统统不想理会。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儿,她心里装不下江山、装不下苍生。 她能装下的,只是一座木屋,一个良人。 两人各自捧了喜欢的书,对坐在书桌两侧,就着烛火的光翻看。 窗外落了夜雨,君舒影起身掩了窗户,坐回位子上翻了几页书,忍不住抬头去看对面的姑娘。 许是看到什么好玩的部分,她唇角翘起,笑得单纯。 而他单手托腮,静静看她。 翌日天晴,沈妙言与君舒影吃过早饭,在村子里散步消食,偶尔遇见的村民,对两人的态度都十分友好。 沈妙言看着他们去田地里收获,又朝村子里望了望,拉拉君舒影的衣袖,“你看他们屋檐下晒了好多东西,咱们要不要也晒点儿?” 君舒影摸了摸下巴,“回头去市集买点儿肉,做成腊肉和熏肠。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有玉米和干辣椒,你瞧那些蔬菜挂在屋檐下多好看!” 君舒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一座座木屋燃起袅袅炊烟,屋檐下,金黄的是玉米,火红的是辣椒,门前的空地上,还晒了稻谷,几个小孩子在四周奔跑,笑闹着驱赶偷吃稻谷的麻雀。 即便只是远远看一眼,他也能感受到这座村落散发出的自由和幸福。 这样的生活,真好。 丹凤眼弯成了月牙儿,他笑道:“回头咱们也弄些蔬菜挂着就是。”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沈妙言指着路边的一个菜园子,“你瞧,这家人的小白菜,没有我们家的长得好!” 君舒影凝望她的侧脸,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这一刻踏实安心。 后院里的菊花开开落落,直到梅花树枝上结了无数花蕾,已是冬至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早上起来,堂屋里放着一盘煮好的水饺,闻起来很香。 君舒影靠窗站着,好像在削什么东西。 她拿起筷子尝了个饺子,是香菇荠菜肉馅的,吃起来很鲜,“五哥哥,这是你包的饺子吗?” 男人偏过头看了眼,“村尾的奶奶送来的。” “怪好吃的!”沈妙言在桌边坐下,给君舒影分了一碗出来。 君舒影走到她身后,把一根木簪簪进她的发髻。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这是什么?” “冬至的礼物。”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捧起饺子开吃。 沈妙言取下发簪,有些被惊艳到。 这是乌木所制,簪头雕刻成莲花形状,看起来极为精致,光是这刀工,便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把木簪又插进发髻,喝了口饺子汤,笑道:“若银子花光了,倒是可以去卖你雕刻的簪子,那些姑娘肯定都喜欢——” 说罢,却觉着不妥,急忙刹住话题。 他是天家皇子,她怎么能让他去卖簪子呢? 君舒影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这个谋生手段倒是不错,小妙妙真聪明。等我再去寻些乌木过来,也好多雕刻些簪子。”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别!”沈妙言急忙叫住他,“今天是冬至,咱们要在家过节!” 君舒影顺势在她身边坐了,偏头看她,声音里透着意味深长:“好,在家过节……” 明明只是复述她的话,可沈妙言却觉得,这厮总是意有所指话里有话,闹得她都不能好好吃饺子了! 君舒影清晰地看见她泛红的耳根,唇角笑意更盛。 锦州这边有风俗,冬至夜里,全村的人要聚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吃酒席,以庆祝今年丰收。 沈妙言与君舒影也被邀请了,两人到的时候,只见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满院子都坐着人,女人们在大厨房忙进忙出做酒席,男人们聚在一起喝着烫热的烧酒,谈论今年哪家的稻谷收成最好,小孩儿们则提着自己做的纸灯笼到处撒欢。 两人踏进院子,那些人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到他们身上,老村长招招手,热情道:“孩子,快过来坐。” 两人对视一眼,在他那张桌子坐下。 他们生得极好,坐在灯影中的模样宛如金童玉女,叫人挪不开眼。 旁边有大叔夸赞道:“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小伙和姑娘!二位瞧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是家里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私奔到咱们幕村来的?” 这村落的人大都姓幕,因此称作幕村。 君舒影瞟了眼沈妙言,笑道:“正是如此。” “咱们这里过着倒也安逸,你们来了,暂时就不要走了。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另一个大爷喝得面颊酡红,高声嚷嚷。 “多谢大爷美意,我和娘子,也正有此意。”君舒影声音澄澈,含笑望向沈妙言。 沈妙言身子僵了僵,悄悄瞪了他一眼。 —— 这边幕村的逍遥生活,大概过两天就结束了,嗯,四哥快和妙妙见面啦。 第971章 咱们成亲吧(上) 君舒影端起面前的一杯烧酒,起身道:“我与娘子年轻不经事,承蒙叔伯兄弟的照顾,这杯酒,在下敬诸位!”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卡Kа酷Ku尐裞網 这酒是农村人自家酿的烧酒,最是烧喉不过,他这么爽快地干了,不禁让在场的老少爷们儿交口称赞:“小兄弟好酒量!” 村长笑道:“对了,你们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入乡随俗,既然这是幕村,那么称呼我幕疏影即可。”君舒影笑吟吟望向沈妙言,“我家娘子在家中排行第三,唤作三娘。” 众人纷纷笑着应是。 君舒影凑到沈妙言耳畔,悄声道:“是排行第三吧?” 沈妙言无语,“你不确定你刚刚还说的那么言之凿凿?” 君舒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很快,各种好吃的被端上饭桌。 沈妙言看过去,这里的酒席,与镐京那些酒楼里的都不相同,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刀功、装饰,有的只是盆满钵满的喷香鸡鸭鱼肉。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咬了口鸡翅,虽然卖相普通,但是,真的很好吃! 四周觥筹交错,正热闹喧嚣时,忽有叫杀声响起。 众人一愣,一个满脸嗜是血的男人奔进来,“不好了!村长,附近的山匪来了!” “快!快把食物藏起来!”村长急忙吩咐。 沈妙言不解地望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君舒影轻轻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众人慌慌张张地把鸡鸭鱼肉都藏好,外面已然响起无数脚步声。 过了会儿,院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手提一把大刀,粗声粗气道:“幕老头,今年的平安银呢?!赶紧给老子交出来!” 那村长搓着手走到他跟前,笑得有些尴尬,“大王,今年的收成不好呀!您看,能不能少点儿?” “收成不好?”那大汉扫了眼红光满面的村民,又望了眼屋檐下悬挂的菜蔬,冷笑一声,突然抬脚就把村长重重踹了出去,“以为老子闻不到酒味吗?!交银子,五百两纹银,再加一百坛酒,半个子儿都不能少!” 众人急忙把村长扶起来,一些胆小的孩童躲到娘亲身后,害怕地望着那些土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垂眸,五百两纹银,这是逼着幕村拿出所有积蓄啊! 若真拿出去,这个冬天,这些村民要怎么过? “大王通融则个,能否可怜可怜我们,少收些平安银?”老村长实在无法,只得腆着老脸,苦苦哀求那些人。 其他村民也跟着讨饶,可那些山匪眼中没有丝毫同情,有的只是不耐烦。 那名为首的大汉一把刀插进酒桌,正要发怒,余光却注意到沈妙言。 他目光一亮,挑眉道:“这位美人,倒是眼生得很……” 说着,眼里隐隐流露出垂涎之意,缓缓舔了舔嘴角。 虽然怀孕了,可瞧着月份不小了,等生下来,这女人岂不是随他享用? 若生的是个女儿,嘿嘿嘿…… 他盯着沈妙言笑得猥.琐,其余土匪注意到沈妙言,惊艳了下,不约而同地目露淫.光。卡Kа酷Ku尐裞網 几名村妇骇了一跳,尽管她们也害怕,却还是不着痕迹地挡在沈妙言面前。 沈妙言望着她们的背影,不觉心中温暖。 那山匪头子几大步跨到沈妙言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想到这山村里还藏着位大美人,啧啧,跟爷回山寨可好?爷让你做寨主夫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岂不比你窝在这穷村子来得快活?” 沈妙言往君舒影背后一躲,笑道:“寨主夫人?我才不稀罕。” 山匪头子这才注意到君舒影,不禁再度被惊艳到。 他是个男女通吃的,因此笑呵呵上前,“这位小公子,不如与你的夫人一道上山?好吃的好喝的,尽都管够!” 院子角落盛开着一株梅花,君舒影随手掐下一枝,笑容绝艳倾国,“我夫人怀有身孕,怕不能让大王尽兴。在下一人作陪,如何?” 山匪头子没料到他如此主动,不禁大悦,搓手笑道:“好好好,没想到公子竟是同道中人!来来来,这边请!” 君舒影拈花一笑,抬步朝院门外走去。 那山匪显然心情不错,对村民们道:“银子先记着,过几天我们再来!” 说罢,耀武扬威地带着大帮人离开。 他们走后,那些村民俱都围住沈妙言,几个大老爷们酒醒了大半,摇头叹息,“这些人年年都要到咱们这里打劫,今年竟然掳了人!” “三娘,你也不要忧心,等明天天亮,我们几个就去锦州报官,应当能把小兄弟救出来的。” 沈妙言倒是不怎么担心君舒影,该操心的是那些强盗的性命。 她笑了笑,轻声谢过那些村民,便回了自己的木屋。 她在堂屋生了炭火,一边取暖一边烤年糕吃。 不到夜半,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偏头看去,君舒影笑眯眯踏上来,“小妙妙在吃什么好东西?” “烤年糕。”沈妙言递给他一块。 君舒影接过,在她身边坐下,咬了一口,赞道:“小妙妙烤得东西,其他美味都比不上。” “你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沈妙言小口小口吃着年糕,清晰地嗅到他身上一股血腥味,“那些土匪,都死了?” “一群作恶多端的财狼野兽,不全灭了,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君舒影答得漫不经心,帮她把铁架上的几块年糕翻了个面儿。 沈妙言笑了声。 大山里的村落,深夜时分总是寂静的。 两人坐在一起,只能听得见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彼此的呼吸。 烤架上的年糕,很快被吃得一干二净。 沈妙言从旁边匣子里取出柿饼,掰了一半递给君舒影。 柿饼上结了一层雪白柿霜,吃起来很甜。 两人默默不语地吃完,火炉中的炭也正好快要燃尽。 “我回房了。”沈妙言朝他笑了下,起身进屋。 君舒影吃掉最后一口柿饼,纠结了下,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大步走到她前面,拦住她开门的动作。 第972章 咱们成亲吧(下) 沈妙言不解地望向他,他双眉拧巴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儿忐忑,“妙妙,现在的生活,你喜欢吗?” “喜欢。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直言,与他对视时,琥珀色瞳眸中都是坦诚,“我现在,已经很少想起过去的事情,也很少想起那个人。更多的,是在想明天吃什么,想兔子和小鸡小鸭是不是该喂食了。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琐事。虽然琐碎,但在我眼中,却很重要。” 君舒影心中涌出一股冲动,胸腔里的悸动,已然无法克制,“那,那……那……” 他盯着沈妙言的双眸,因为紧张,甚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妙言静静与他对视,唇瓣忽而咧开一个甜甜的弧度,“五哥哥,咱们成亲吧!” 君舒影的瞳眸倏然放大。 寂静良久,他终于回过神,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当真?!” 沈妙言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平静却幸福。 这并非她一时冲动,而是思虑良久的想法。 那个人已经有他的生活,她,也该重新开始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对君舒影,自然不是将就。 而是,真的喜欢。 喜欢他放下身段为她洗手作羹汤,喜欢他送她的平常却温馨的生活。 她想要,就这么幸福下去。 正出神间,她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君舒影腾空抱起,在半空中连着转了几个圈,才拥她入怀。 他俯身,将脸埋进她的长发中,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妙妙……我好幸福!” 沈妙言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你不介意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不就是个小崽子吗?妙妙的孩子,我自然会视若亲生。”君舒影试探着摸了摸那隆起的肚子,“咱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是不是?” 沈妙言仰头看他,清晰地把他眼睛里的渴望收入眼底。 她笑了笑,抬手为他捋开额前的碎发,“是,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两人把婚期定在了腊八,君舒影特地去了趟锦州城,订做了一套华贵的锦绣嫁衣及凤冠,又买来红绸缎、红灯笼、红纸、龙凤喜烛等物。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在楼下亲手布置了一间喜堂,又把沈妙言的房间改作新房。 这日天晴,难得出了暖阳,君舒影把桌案搬到后院,沈妙言认真地研磨,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旁边男人的脸上。 他满头青丝用乌木簪束起,微微侧着头,如玉般的手执一杆毛笔,丹凤眼低垂着,正认真地在请柬上一一写下那些村民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飘逸俊秀,典雅清艳,一如他这个人。 沈妙言拿起他写好的一张,吹干墨迹,仔细放到一旁,“五哥哥太讲究了,都是住在一起的,直接上门跟人家说一声不就得了,为何还要自己写请柬这么麻烦?更何况,村里识字的也只有村东的老先生。” “因为是与你的婚事,所以一点都不想马虎。”君舒影写完最后一张请柬,又提笔蘸了金墨,在每一张请柬上描摹出并蒂金莲。 “真是仔细。”沈妙言轻笑,歪了歪脑袋,认真道,“也给我画一张吧?我要好好留着,以后跟孩子们说,瞧,你爹爹当年就爱弄这些花样!” 君舒影轻笑,应了声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兔子和小鸡小鸭已经长大很多,好奇地围着两人打转,仿佛知道自己的主人即将办喜事一般,叫得比平常都要欢快。 沈妙言起身,笑吟吟从旁边撒了把碎菜叶子和稻谷给它们,“嘘,可别吵着五哥哥画画儿!” 写完请柬已是黄昏,木屋中灯火通明,到处都是鲜艳的大红色。 从喜堂一侧上楼时,君舒影忽然握住沈妙言的手,“妙妙。” 他的手很暖,沈妙言并不排斥,仰头看他,“嗯?” “再过几天,咱们就会在这里拜堂了……”君舒影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你现在若要反悔,还来得及……” 他脸上全是不自在,眼底还有着担忧与不自信。 沈妙言没来由一阵心疼,反握住他的手,“为何要反悔?我喜欢你,比以往都要喜欢。我想和你一起走完剩下的日子,只要你不反悔,我就不反悔。” 她的眼神很坚定。 君舒影脸上的局促这才消失,望着她的目光,渐渐化为安心。 冬夜寒凉,因为沈妙言的房间用作喜房此时不便住人,君舒影就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让给她,自己则去睡书房。 沈妙言辗转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抱着被子去了书房。 书房位置不好,比其他房间都要冷。 君舒影披着件外裳,正坐在榻上看书。 见她抱着被子进来,他不禁挑眉:“小妙妙这是……迫不及待要与为夫圆房?” “呸!”沈妙言脸上臊得厉害,把被子丢给他,“我是怕你晚上冷,给你抱床被子来!” 说罢,气冲冲离开了房间。 君舒影摸了摸尚还带着她温度的被褥,丹凤眼中都是温柔。 已是深夜。 沈妙言睡得迷迷糊糊,只觉身上很冷。 她最怕冷,下意识地往暖和的地方挤。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床上的君舒影低头看她钻进他的怀中,在黑夜中叹息一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自己怕冷,还把被子给我,小妙妙,你是不是傻?” 睡梦中的姑娘毫无所觉,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像一条卷起尾巴的猫。 君舒影的手指缓缓穿过她的长发,倾城绝艳的脸上,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柔,“我的小妙妙这么好,余生,我该倾尽一切待你好,方能报答一二……”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跟着沉沉睡去。 翌日。 沈妙言昨夜睡得极好,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窝在君舒影的怀中。 她尖叫一声,急忙坐起身,“你跑我床上来做什么?!” 说着,却瞧见君舒影只穿着宽松的中衣,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膛,修长的身姿舒展开来,几乎占据了大半张床榻。 三千青丝铺散在枕上,衬着那张颠倒苍生的倾城面容,丹凤眼半阖着,睫毛在脸庞上投下两扇阴影,姿容之绝艳,宛如遍体生出光华来,实在叫人心动。 第973章 她这是,被撩了? 沈妙言被这美色诱惑了下,很快回过神,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快起床!不许睡在我这里!” “昨晚你可是主动往我怀里钻的!占了我的清白,早上就不认账了,真是残忍啊……” 男人声音还带着几分困倦,仍旧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红着脸,又推了他一把,“起床!不许睡了!快起床!” 君舒影抬手遮住眼睛上的冬阳,声音带着致命性感的沙哑,“再睡会儿……” “君舒影——!”沈妙言手脚并用地开始闹了。 君舒影被她闹得睡不安稳,一手撑着床,半睁着眼坐起来,“好好好,起床起床……” 沈妙言嘟嘴看他,只是温暖的冬阳洒进来,镀在他身上,他看起来慵懒又高贵,透着一股别样的妩媚,简直比女人还要美。 她没来由想起冬至那晚,那些土匪宁愿要他当压寨夫人,不禁一阵气短。 嫁个长得好的男人,也未必是好事啊…… “在想什么?”君舒影从眼缝中注意到她脸上的不忿。 沈妙言嫌弃:“你长得太好看,咱们一起出去,大家都只关注你。站在你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侍女呢!” 君舒影低笑出声,勾起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忽然啄了下,声音带着起床时特有的沙哑性感,“而这么好看的男人,是你一个人的。” 说罢,淡定地下床,游魂般飘出房间。 沈妙言独自坐在床榻上,抬手摸了摸唇瓣,脸颊烫得厉害。 她这是,被撩了?! 她气鼓鼓地抱住被子,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个男人。 明明分开不过几个月,可她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曾经说好了要在一起,可如今看来,真的是彼此陌路了呢。 可见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其他,而是足以改变一切的光阴。 大周南境,军帐中,君天澜正握着一只荷包发呆。 那荷包是用黑色丝绸缝制的,针脚粗陋,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捡。 可在君天澜这里,却仿佛是贵重的宝贝,必须随时随地戴在身上,旁人碰一下都不行。 他端坐良久,夜凛从外面进来,满面都是喜气:“皇上,那欧阳杰作战很英勇,这几场战役,都是咱们赢了!听说两个月前,那些草原部落的首领皆都抛弃了拓跋烈,如今他被围困没有援军,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君天澜盯着荷包,淡淡嗯了一声。 正在这时,一名小兵欢天喜地地冲进来,“皇上!拓跋烈投降了!” 夜凛大喜过望,正要说恭喜的话,余光却瞟见他们主子脸上,毫无喜色。 他愣了愣,心中不禁滋味复杂。 失去郡主的主子,仿佛赢再多场仗,都显得无动于衷。 当初锦州城外,绑架乐阳郡主他也有份,可丞相严禁任何人提起,并且直言只有乐阳郡主消失,主子才能真正成为一方霸主。 为此,他们都不敢告诉主子,乐阳郡主的下落。 更何况,郡主或许早就离开了那座山脉,就算现在告诉主子,那也于事无补。 帐中安静了会儿,君天澜收起荷包,淡淡道:“把拓跋烈带过来。” 夜凛领命,正要去办,身后又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让他把君子佩和谢昭也带上。” “是!” 午膳过后,拓跋烈一行人来到大帐。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早没了过去草原之主的意气风发,显得灰头土脸,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失魂落魄地给君天澜行了大礼。 君子佩和谢昭在他身后跪下,俱都战战兢兢。 君天澜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君子佩身上。 君子佩一张脸早已毁得面目全非,只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还能叫人隐约瞧出昔日身为大周皇族的美貌。 他的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案,“皇姐可愿回大周?” 君子佩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显然没料到他竟然愿意为她做主。 眼中涌出浓烈的欢喜,她连忙道:“愿意愿意,自是愿意的!” 君天澜摆摆手,立即有两名侍女进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君子佩离开军帐。 谢昭满面惶恐,她以为君天澜是君舒影的敌人,按道理他不应该帮君舒影的姐姐,可为什么…… 是她把君子佩折磨成了这个德行,君天澜他会报复她吗? 都怪拓跋烈这废物没用,还说什么草原铁骑所向披靡,却分明连一场战役都没能赢,枉费她对他报了那么大的希望! 她和拓跋烈跪了很久,君天澜才示意他们起身。 帐中并未给他们准备椅子或者蒲团,两人只得站着听君天澜训话。 事实上君天澜并不愿意在他们身上多费口舌,只冷冷道:“你依然是草原的可汗,只是朕会另外派人接手草原的一切。可有异议?” 这是要在草原设立大周官员的意思了。 拓跋烈哪里敢有异议,急忙道:“是是是,一切但凭周皇做主!” 君天澜抬手示意他退下。 拓跋烈犹豫地望了眼谢昭,到底不敢和君天澜讨价还价,只得讪讪离开。 谢昭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裙摆,眼中都是恐惧。 君天澜静静打量她,她穿一袭繁琐华丽的紫色长裙,领口开得很大,露出洁白的脖颈和胸前半痕雪白。 腰间系一条红色腰封,脸和指甲都涂得很艳丽。 就是这样的女人,当初救了钦原?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谢昭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心中不禁涌出一个猜想,莫非,君天澜喜欢她? 他单单留下她一个人,定是想要和她独处。 这么仔细地打量她,定是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怪不得他一登基就御驾亲征,想来御驾亲征是假,过来抢她回去,才是真。 她越想越觉得兴奋,听闻薛宝璋只是入宫做了个区区贵妃,莫非君天澜是特地为了她留的皇后之位? 如今,他这是要迎她回镐京做大周皇后了! 她的脸上逐渐露出妩媚,抬起泪意盈盈的眼,小心翼翼、含情脉脉地望向君天澜,“皇上,昭儿在草原过得生不如死,求皇上带昭儿回京!” 说罢,缓缓朝君天澜跪了下去,端得是梨花带雨、媚.态横生。 —— 关于章节错乱:菜每天都按时更新的,最近网站扫.黄,前面写得暧昧的章节都被屏蔽了,所以会出现章节错乱。看不到更新的妹妹,可以试试把《爆萌》从书架删除,删除时勾选删除本地文件,然后再清理缓存,重新搜索本书,应该就能够看见更新的章节了。不过这个办法群里有妹妹试过有用,有妹妹试过没有,如果没有用,可能要等一两天。 第974章 嫁衣,合适吗? 君天澜眼底流露出一抹厌恶,看在钦原的面子上,他可以不要谢昭的命,却无法容忍她回京祸害钦原。 他这么沉默的功夫,谢昭已经跪行到他面前,伸手牵住他的袍角,眼圈通红,格外惹人怜惜,“皇上,一切都是拓跋烈逼昭儿的,昭儿其实……其实……” 她话未说完,君天澜冷漠地抽回袍角,“你既已是草原的王后,朕希望你日后行事,处处以大局为重,莫要再做出如今狐媚惑主的模样。看在你曾救过钦原的份上,朕这一次就放过你。来人,送她回拓跋烈身边。” 谢昭整个人都愣住了,合着君天澜留下她,并非是因为喜欢她,而是……警告她? 她的脸立即臊得烧了起来,却又很快抓住关键点,君天澜说,她救过顾钦原,她什么时候救过顾钦原? 她这辈子害人无数,却从未救过什么人,说她救顾钦原,简直是笑话! 不过有这等天大的人情,她自然不会否认,抬袖擦了擦眼泪,随着侍女出了大帐。 拓跋烈急忙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昭儿,君天澜可曾为难你了?他是不是……是不是看中你的美色,想要占你便宜?!” 谢昭还未回答,牵马过来的夜凛立即不屑道:“我家皇上英明神武,才不会如可汗这般没眼光!二位请上马吧!” 他说完,拓跋烈和谢昭脸上都臊红得厉害,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跨上马鞍,飞奔回草原。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进了大帐,却见自家主子靠坐在大椅上,满脸疲倦地揉捏眉心。 明明收服了草原,可主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郡主的离开,就像是带走了他所有的快乐。 像是他这一生,都不会再笑了。 夜凛站在那里,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上前跪倒在地,拱了拱双手:“皇上,卑职有事起奏!” “嗯?” 夜凛低垂着眉眼,把利用沈妙言陷害君舒影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君天澜面无表情,怪不得君舒影莫名其妙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却原来…… 他心头抽搐疼痛得厉害,妙妙被关在那个山洞,是否盼望着他去救她? 可她最终等到的,也只是失望…… 年轻的帝君,面对千军万马时未曾慌乱过,却在这一刻心乱如麻。卡Kа酷Ku尐裞網 “启程去锦州。” 他开口,却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夜凛应了声是,想是将功赎罪尽快找到沈妙言,于是马不停蹄地号令三军,立即班师回京。 大帐中,君天澜想钳一颗龙涎香放进香炉,却因为手抖,钳了几次都没能钳起来。 那粒香滚落到地面,沾上了很多灰尘。 他疲惫地靠在大椅上,双手轻轻蒙住自己的脸。 他太清楚妙妙的性子了,他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她,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并不想回到他的身边。 听闻君舒影也不曾回北狄,难道他们两人…… 一股深深的不安,在心底逐渐弥漫开来。 傍晚时分,整支军队整装待发。 君天澜骑在疾风上,风一般朝锦州方向掠去。 暗红色瞳眸遍布隐忍与渴望,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幕村。卡Kа酷Ku尐裞網 正是傍晚,沈妙言独自在房中试穿嫁衣,那衣裳鲜红艳丽,裙摆上绣满了层层叠叠的凤穿牡丹,因为格外宽松的缘故,所以不大看得出来她怀了七个月的身孕。 她端坐在铜镜前,盯着镜子里的人儿,不觉微微出神。 说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穿嫁衣。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柔滑的缎料,心情没来由地忐忑,这是独属于她的嫁衣呢。 外面响起脚步声。 “别进来!”她紧忙跳起来奔到门前,用后背抵住房门。 君舒影在外面有些诧异,“怎么了?” “我……我在试穿嫁衣,你不能看!”她低头,语气带上了羞赧,“会不吉利的!” 外面沉默了下,那个男人的声音含着几分轻笑,“合适吗?” “嗯?” “嫁衣,合适吗?” 沈妙言攥着层层叠叠的正红色裙摆,正要点头,却后知后觉她在里面点头,他在外面也看不到,于是认真道:“刚刚好呢。” “那就好。” 那人的声音透出几分愉悦。 两人都没再说话。 沉默中,沈妙言看见窗外落了雪。 洁白晶莹,静谧安好。 尽管隔着一扇门,可彼此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天色逐渐暗下来,沈妙言率先打破沉默:“我去更衣。” “好。” 君舒影的声音透出温柔。 临近成亲,天气倒是放了晴。 山中残留着积雪,万物沉睡,山脚下的幕村却是鲜活的。 君舒影问村里人借了不少桌椅板凳,在空旷处一一摆好,又花银子请了村里几位做菜好吃的大婶,约好了明日婚宴时,由她们主厨。 因着两人的喜事,整个幕村都喜气洋洋,几乎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沈妙言坐在后院梅花树下的椅子上,望着君舒影在不远处认真地清点喜糖等物,唇角不觉扬起甜甜的弧度。 两只白兔已经长大许多,乖乖趴在她的绣花鞋上睡觉。 君舒影清点完喜糖、桌椅板凳等物,确保万无一失,才回到后院。 他走到沈妙言面前,大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心,那满满的温柔,几乎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语气里颇有些嫌弃意味,“头发要揉乱了。” 君舒影从头顶的梅花树上掰下一枝梅花,俯身给她别到鬓角,“我家娘子,怎么样都好看。” “君舒影,你这张嘴这么甜,怪不得镐京城里有那么多贵女喜欢你。”沈妙言仰着头,颇有些吃醋的意味,腮帮子不高兴地鼓了起来。 君舒影在她跟前蹲下,捧了她的双手在掌心细细揉.搓,“手怎么这样凉?” 沈妙言傲娇地抬起下巴,“那你去给我弄个手炉来。” “瞧把你惯得……”男人轻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双手,“我给你揉揉,就暖和了。” 他揉了会儿,忽然把耳朵贴到她隆起的肚子上。 沈妙言饶有趣味地低头看他,“能听见什么吗?” 第975章 暖暖的 男人含笑,“听见他唤我爹爹。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他那么小,怎么会唤你爹爹!你又哄骗我!” 这么说着,眼睛却忍不住地弯起。 君舒影起身走到旁边石桌旁坐下,石桌上摆着一架漆黑古琴。 他望了眼沈妙言,信手拨琴。 琴音如水,倾泻而出。 冬阳温暖,梅花树下,少女闭着双眼仰起头,静静聆听他的琴音。 修长的手指从琴弦上掠过,男人偏头看她,她穿梨花色对襟盘扣短袄,脸庞白嫩,阳光洒落梅花枝,在她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斑,漆黑的睫毛微微翘起,唇角的弧度透出一种岁月静好。 丹凤眼中不觉含了更多的温柔和宠溺,在他手中,连琴音也变得温婉。 两只白兔在祥和的氛围中逐渐睡去,枝头的雀儿停止喧嚣,几朵梅花零落在少女的肩头和裙摆,凭空为她增添了几分艳色。 君舒影收回视线,琴音越发低婉。卡Kа酷Ku尐裞網 翌日。 因为就是自家办婚礼,所以时间不用太赶,可沈妙言为显郑重,仍旧在清晨时就起床了。 她刚洗漱完,村里几个年轻小姑娘就上来闹她,笑嘻嘻地问她讨要喜糖。 沈妙言大方地给了每人一把,小姑娘们高高兴兴地揣进口袋,其中一个女孩儿有些羞赧地站出来,“三娘,在村子里我手最巧,我为你梳妆吧?” “是呢,巧巧梳的发髻最好看了!巧巧以前还在锦州城里,给那些富家小姐梳过头呢!”其他姑娘纷纷应是。 沈妙言含笑坐到梳妆台前,“那就有劳了。” 她性子平易近人,这段时间,与村里的这些姑娘相识相交,人缘相当不错。 沈妙言这边忙着梳妆打扮,另一边,君舒影在房中换上了新郎的衣裳。 他鲜少穿红色,打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挤在楼外看热闹的村民皆是呼吸一滞。 一位大娘不知怎的竟然激动得落了泪,“见过长得俊的,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怕是九天上的神仙,也没有这么漂亮吧?!” 一些小媳妇也都悄悄红了脸,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多看他一眼。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轻笑,走到老村长身边,朝他拱了拱手,“今日晚辈大婚,有劳伯父为晚辈主持婚宴。” “自然、自然!”那村长捋着胡须,笑得满脸慈祥。 君舒影转身上楼,去看沈妙言了。 楼上的姑娘们听见脚步声,急忙把房门锁住,嬉皮笑脸道:“大婚之前,新郎官可不能见新娘!” “就是!去去去,幕公子若有空,不如去陪叔叔伯伯他们喝酒,不许跟新娘说话!” 她们在房中闹腾得厉害,君舒影听了会儿,没听见沈妙言的声音,于是从袖口中取出几个红封,从门缝中塞进去,笑道:“几位妹妹可否行个方便?” 那几个小丫头捡起红封,打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幕哥哥这么大方,自然是可以的!” 坐在床上的沈妙言脸蛋通红,紧紧攥着裙摆,低声道:“他给你们银子,你们就开门啦?不许开门!” 称呼还直接从幕公子变成了幕哥哥! “三娘,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些小姐妹,也就是闹个热闹,若闹得过火,那就没意思了!”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三娘和幕哥哥有话慢慢说,我们就不留在这里啦!” 说罢,打开房门,揶揄地瞅了瞅君舒影,小鸟般欢快地散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踏进房间,沈妙言已经眼疾手快地拿过红盖头,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君舒影望着端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看得出来很局促。 他沉下气,在她身边坐下。 房中沉默片刻,君舒影偏头望她,“妙妙,你若与我拜了堂,可就不能再反悔了。” 沈妙言声音坚定,“举棋不悔。” 又寂静了会儿,君舒影目光落在她素白的双手上,鼓起勇气,轻轻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妙妙……” 沈妙言清晰地从他声音中听出不安,她反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君舒影很想亲亲她,目光在触及到她的红盖头时,终是按捺住冲动,紧了紧她的手,笑道:“我去招待客人。过一会儿,咱们就该拜堂了。” 盖头下,沈妙言唇角的弧度极为温柔,“好。” 君舒影走后,她独自坐在床榻上,摸了摸被君舒影握过的那只手,那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很暖。 很快,木屋的后院里挤满了前来恭贺他们成亲的村民。 大家都带了礼物来,有的是一块自家腌制的腊肉,有的是几截熏肠,有的是一串铜钱,有的是一篓鸡蛋,尽管并不贵重,却都是这些人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礼物。 君舒影一一谢过众人,那张绝艳的脸上,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眼见着到了中午,君舒影与几个毛头小伙一块儿,拿了火红的鞭炮燃放起来。 所有人都在笑,乖乖坐在房中的沈妙言,也在笑。 距离幕村不远的地方,身着黑金细铠的男人骑在马上,循声望向鞭炮响起的方向。 夜凛和夜寒等十几名侍卫跟在他身后,他们已经在锦州附近找了多日,却仍旧没有郡主的下落。 “那边在做什么?”君天澜淡淡发问,“腊八节,需要燃放炮竹吗?” 一名虎头虎脑地侍卫答道:“启禀皇上,卑职之前去看了一眼,前面那村子称作幕村,今日是他们村子里一对新人成亲的日子,所以才会燃放鞭炮。” “成亲?”君天澜遥遥望着幕村的方向,那些欢声笑语影影绰绰地传过来,令人也跟着高兴。 他淡淡吩咐:“备些礼物送过去。” 说罢,调转马头,继续去找沈妙言。 夜凛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备用的一些金珠宝贝,交给那名侍卫,便带着其余人马跟上君天澜。 那名侍卫带着礼物赶到,只见新郎正被那些村民簇拥着朝喜堂走。 他无心参加这个热闹,把礼物交给负责看管礼物的一位大叔,就匆匆去找君天澜了。 第976章 看见没有,那个姑娘,是我娘子 喜堂布置得红彤彤的,沈妙言被两个小姑娘搀扶着走下楼,目光悄悄透过红盖头朝堂中张望,看见喜堂里挤满了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都是热闹的喧嚣声,她正手足无措时,盖头下方出现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那是他的手。 她沉吟了下,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 男人的手指缓缓收拢,牵着她,走到喜堂正中央。 老村长红光满面,高声道:“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朝着门外拜下。 君舒影的余光始终注意着沈妙言,见她拜的并不犹豫,高悬的心不禁松开。 他真怕,他真怕这个时候,小妙妙又忽然告诉他,她心中,还是念着君天澜。 “二拜高堂!” 因着萧贵妃在北狄,所以两人朝着北边儿拜了拜。 满堂的人都激动起来,老村长故作庄重的咳嗽了声,高声道:“夫妻对拜!” 两人对面而立。 众人屏息凝神中,他们朝着对方,郑重地拜了下去。 君舒影悬着的心,彻底落地。卡Kа酷Ku尐裞網 “送入洞房!” 已经有好事的孩子抢着大喊出声。 君舒影微笑着,牵住沈妙言的手,在众人的目送下,带着她上楼。 楼上的新房是两人一起布置的,桌上摆着对龙凤喜烛,床榻上是一水儿的大红色。 梳妆台上是君舒影从锦州里买来的胭脂水粉和首饰,衣柜里摆着两人的衣裳,他们各自的东西在这间新房融为一体,昭示着他们已是夫妻。 照规矩,君舒影该出去陪客人喝酒,可他却不肯走,拿起桌上的秤杆,仿佛生怕吓到床榻上的姑娘,声音放得很轻,“妙妙,我现在揭盖头好不好?” 床上的姑娘微微点头。 君舒影握着秤杆的手无端颤抖,小心翼翼靠近那绣金丝莲花的盖头,轻轻从底部挑起。 他的娘子戴着纯金凤冠,面容娇怯,半垂着白皙红润的小脸,不敢抬头看他。 他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拿掉那顶沉重的凤冠。 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她看起来似莲花不胜凉风般娇羞,眼波流转之间,都令他心动。 “娘子。”他唤出那个他想了多年的称呼,光明正大。 沈妙言头垂得更低,脸蛋火烧云般的红,连耳光都染上了那红晕。 君舒影仔细替她把长发捋到耳后,指尖轻轻拂拭过她的面颊,声音动听,“我家娘子貌美如花,为夫甚是欢喜。” 沈妙言悄悄抬起长睫,看见他那双丹凤眼透着时光沉淀出的深情,千金不换。 君舒影低头,怜惜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我去楼下陪他们喝酒,等我。” 沈妙言点点头,乖巧地目送他离去。 新房中只剩她一个人,她轻轻掀开被褥,褥子下面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等物,颗颗饱满漂亮。 她知道,这些果实,全是他一个人,一颗颗精挑细选出来的。 当时她还取笑他,可他却回答,他希望他和她的婚礼,每个细节都能完美。 沈妙言望着那些漂亮的果子,不知怎的,鼻尖有些发酸。 君舒影他,真的很好! 一场酒席喝罢,已是日暮。 客人渐渐散去,君舒影脚步踉跄地走进后院,扶着一棵梅花,呼气之间都是小团小团的白雾。 天际乌云压境,不知何时落了雪。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仰头望向二楼的新房,窗户上倒映出他家娘子的身影,她正点燃那对龙凤喜烛。 雪花落在他的发丝和肩膀上,他举目四望,只见四周黑沉沉的,只有他和她的新房,燃着温暖的烛火。 真好。 他想着,注意到小白兔在攀爬他的腿,不禁低头拎起那两只兔子,笑容是发自肺腑的幸福,“我终于娶到妙妙了……” “看见没有,窗户里的那个姑娘,是我娘子!” 他语气之间都是骄傲和炫耀,很快丢掉两只白兔,快步上楼。 另一边,君天澜带着十几骑人马,在深山中转悠了许久,也仍然不见沈妙言的线索。 夜凛手持火把,望了眼天色,蹙眉道:“皇上,今夜恐有暴风雪,这样的天气,郡主也不会在这深山老林里转悠,咱们赶紧出山吧?明日再继续找?” 君天澜单手攥着缰绳,沉默着目视远方,雪花落在他的肩膀和盔甲上,他看起来格外肃杀。 火把的光影中,那双暗红色的凤眸愈发深沉可怖。 因为连日不曾好好休息,他的眼睛里还遍布着血丝。 雪渐渐大了。 夜寒提议道:“皇上,刚刚不是路过那幕村吗?不如咱们去那里暂时借宿一晚?” 君天澜最后望了眼远处的沉沉夜色,一语不发地勒转马头,朝幕村而去。 他身后,众人同时松了口气,纷纷跟上他。 这连日找人,且不说皇上身体吃得消否,光是他们这些随从,都在疲惫中丢了半条命。 杀人,都比找人来的轻松啊! …… 君舒影推开房门,扑面而来都是暖意。 他的娘子端坐在床榻上,正望向他。 他走过去,她便站起身,不高兴地蹙起双眉,“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他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躺到床榻上,伸手细细抚摸她的眉眼,“我紧张……” 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 沈妙言坐起身,从床头取来两杯酒,递给他一杯,“合卺酒。” 手腕交错。 君舒影始终凝视着她的面容,随她一道,缓缓饮尽那杯酒水。 “妙妙。”他忽然出声。 “嗯?” 君舒影抬手,指了指唇角,“酒液。” 沈妙言赧然,正要抬起衣袖去擦,君舒影忽然倾身,吻住她的唇角。 琥珀色瞳眸,倏然睁大。 君舒影很快松口,含笑给她把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捋到背后,“干净了。” 沈妙言从来不知道这厮竟然这般撩人,屋中又寂静片刻,她咬了咬唇瓣,“你……要不要去沐浴?” 君舒影嗅了嗅自己的衣裳,“酒味有点大,熏到你了吧?我去沐浴,你若无事可做,可去书房拿本画折子看。” 沈妙言目送他去隔间,不禁腹诽,这样的情景,叫她看书,她如何看得进去。 隔间里很快传来水声,她等了会儿,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敲门声:“借宿!” —— 必读!!!明天凌晨的更新挪到23号中午12点,到时候会有一个小爆更(大概八到十章),所以明晚大家不用等更新,么么哒! 谢谢柠檬草打赏一万书币,激动!! 谢谢桃酥味儿、玉湮、丘北书城杨晓颖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投的票票! 更新通知 怕大家没看昨天作者的话,所以开单章说一下:今天的更新挪到中午12点,大概七到十章,大家今晚不用等了。 真的特别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从《鸾凤还巢:锦绣嫡女倾天下》到《爆萌宠妃:邪帝,要抱抱》,菜一路坎坷地走过来,也曾迷茫过,也曾恐慌过,也曾自暴自弃过,然而幸好有你们不离不弃。 在无法坚持下去时,能够得到大家的肯定,人生幸事,不过如此。 《爆萌》会好好写下去,大家放心! 晚安! 第977章 他来了 她蹙起眉尖,擎起一盏烛火,起身去楼下看个究竟。 走下台阶时,她听见外面有骏马打响鼻的声音。 莫非是锦州城的官兵路过? 今夜是她和五哥哥成亲的夜晚,这大半夜的过来借宿,怪叫人讨厌的。 她胡思乱想着,走到门后,伸手拉开门栓。 打开门的刹那,正对上夜凛的的脸。 脑海中瞬间放空,她的视线一寸一寸挪到夜凛背后不远处,那个男人暗红色的凤眸,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手中的烛火跌落在地,她猛地关上门,因为恐惧而眼圈通红,不顾一切地想逃往楼上。 君天澜盯着那紧闭的木门,脑海中什么都没剩下,只有她穿着火红嫁衣的模样。 一股滔天怒火,从他胸口升腾而起,合着白日里他错过的婚礼,是他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礼?! 他甚至,还派人送了礼物! 风声掠过,夜凛等人只能看见一道黑色残影掠过,那道可怜的木门碎裂成无数木屑,他们的主子出现在屋中,紧紧攥住乐阳郡主的手腕。 乐阳郡主尚还未跑出几步,惊恐地回头,眼睛里都是泪水。 君天澜凤眸宛如被血液浸过般,鲜红可怖,手上力气极大,几乎快要捏碎沈妙言的腕骨,“你和君舒影,成亲了?!” 沈妙言紧盯着他,浑身发抖,并不回答。 “说话!”男人愤怒地抬高音量。 “别动她。”碎玉敲冰般的声音自楼梯上响起,君舒影套着正红色的新郎服,缓步走下来,“如你所见,我与我家娘子已经成亲。就算你是皇帝,也没有强抢别人娘子的道理。” 君天澜的双眼被他们两人身上共同的红色刺痛,盯紧了沈妙言的眼,“今夜,我偏要强抢她,你待如何?!” 话音落地,他与君舒影同时出手。 沈妙言往后倒退几步,傻傻望着打斗的两人,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愤怒的君天澜宛如一尊杀神,两人从屋子里打到屋外,沈妙言追出去,看见她和君舒影细心栽培的梅花树在灯笼的光影中,被两人打得零零落落,到处都是飘散的梅花瓣,凄美绝丽。 “砰”一声巨响,君舒影被君天澜从空中踹落在地。 他紧随其后,抬脚重重踩到君舒影的胸口,声音透着来自地狱般的冰冷,“写休书。” 君舒影喷出一口血,笑容却依旧倾城,“不写!” 君天澜弯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一拳砸到他脸上。 君舒影倒在雪地里,满头青丝铺散开来,丹凤眼中都是倔强,唇角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一字一顿,“死都不写。” 君天澜面无表情,“那就打到你写。” 拳头朝着君舒影落下。 到处都是血。 沈妙言哭得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奔过去,死死抱住君天澜举起的拳头,“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君天澜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脸上的那些泪水,如她身上的嫁衣般刺目。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挣开她的手,一拳砸到君舒影小腹。 他的内力雄厚,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君舒影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到兔窝上,把兔窝砸得稀巴烂。 两只白兔子瑟缩在角落,不解地望着这一切。 君天澜踏着白雪,面无表情地走到君舒影身边,厚重的军靴猛地踩到他的胸口,“写休书。” “不写。”君舒影仍旧微笑,血液从他的嘴里溢出,染红了他的牙齿。 君天澜冷笑了声,脚下力道加重。 黑夜中,隐隐传来肋骨断裂的声音。 沈妙言哭得嗓子都哑了,“噗通”一声跪在君天澜面前,抱住他的腿,“不要打他……你不要打他……是我要嫁给他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君天澜冷漠地望向她,“你为他,下跪?” 他的血眸实在令人惊惧,沈妙言整个人瑟瑟发抖,不敢同他直视,只死死抱着他的腿,重复着同一句话,“都是我的错,与他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宛如失常般喋喋不休,眼泪流得越发厉害,仿佛要在这里,流尽一生的泪。 君天澜冷冷盯着她,“拿纸笔。” 夜凛小心翼翼取来纸笔和一张矮桌。 君天澜抬起脚,夜寒和另外一个侍卫立即制住君舒影,长刀横在他的脖颈上,不容他挣脱了去。 君天澜在沈妙言身后蹲下,把毛笔塞进她手中,直接把她摁在矮桌前,“他不肯写,你来写。一炷香的时间,我要看到你写好的和离书。否则,我不介意送他去死。” 沈妙言哭得双眼红肿,被他按在矮桌前,眼泪顺着香腮滑落,在宣纸上晕染开。 那宣纸已然不能用,君天澜粗暴地扯开宣纸,又给她换了张新的,直接捏住她的手,在宣纸上落笔。 “我不想写……我喜欢他,君天澜,我喜欢他……” 她哭诉的话语,越发叫君天澜心中狂暴。 他不管不顾地攥着她的手写完和离书,又直接按着她的手,按了手印。 视线扫过和离书,薄唇勾起冷漠的弧度,他把和离书交给夜寒,让他拿去给君舒影画押。 沈妙言无力地趴在矮桌上,眼泪打湿了鲜红的嫁衣。 君天澜却不肯让她好过,一手攥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望向对面,低头在她耳畔低语,“沈嘉,看好了,你的夫君,只能是我君天澜。其他男人,想都别想!” 君舒影自然不肯按手印,然而他被君天澜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夜寒等人把他按在雪地中的,直接按了手印。 男人趴在雪地里,眼圈通红。 君天澜攥住沈妙言的手腕,直接撕掉她身上那碍眼的喜服,摘了自己的斗篷裹住她,跨上疾风,眸光冰冷地扫了眼那座院子和小楼,冷冷道:“烧了,” 夜凛等人点燃了院子和木楼,在火光中扬长而去。 君舒影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君天澜带着他心爱的女人消失在视野中,双手深深抠抓进雪地,眼泪无声淌落。 “妙妙……” 第978章 朕的皇后,只能是她 雪夜,大火在他背后熊熊燃烧,烧毁了他们的房屋,也烧去了这段安宁祥和的岁月。 雪花簌簌落下,落在他的睫毛和喜服上,他趴在雪地里,心如死灰地阖上双眼。 到了锦州城外的驿馆,君天澜跨下马,扛着背上泣不成声的女人,大步跨进厢房。 房中炭火烧得很旺,暖得令人只穿薄薄的中衣也不会觉得冷。 君天澜把沈妙言丢到床榻上,面无表情地捏住她的下巴:“看着我。” 沈妙言缓缓抬起眼帘,她的眼睛早已哭得红肿,此时琥珀色瞳眸仍然湿润,眸中隐隐可见仇恨。 男人冷笑,“恨我?” 沈妙言别过视线,不语。 “说话!”君天澜陡然提高音量。 他整个人都濒临崩溃的边缘,天知道他看见她穿着那身红嫁衣时,他有多想杀人! 他亲手带大的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却要嫁给另一个男人,凭什么?! 他捏着沈妙言下巴的手陡然用力,沈妙言疼得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却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儿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僵持许久,君天澜终是不忍松手,望着她下巴上那触目惊心的红痕,心中软了下,正要拥她入怀,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 他脸色变了又变,紧盯着她,却见她退到床角,受伤般紧抱住双膝。 “我抢回自己的女人,不觉得有什么错。你好好冷静下。”君天澜说完,起身朝外面走去。 厢房中只剩沈妙言一个人,她默默流了会儿眼泪,忽然下床,推门离开。 驿馆中全是君天澜的人,那些侍卫亲眼看见身着雪白中衣、怀着身孕的女人,不管不顾地走出驿馆,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夜雪很大,可她却仿佛浑然不觉,只继续朝前走。 夜凛见鬼似的匆忙去禀报君天澜,君天澜正坐在书房里的火炉边看折子,闻言,脸色黑得能吃人,把折子丢到一旁,起身就追了出去。 他骑上疾风,速度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沈妙言独自在风雪中奔跑。 三千青丝在风雪中飞舞,她跑得气喘吁吁,却仍然不愿意停下。 马蹄声中背后响起。 沈妙言恐惧地回过头,那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策马而来。 眼泪流得更凶,她跑得更加快。 可再快,又哪里快得过疾风呢。 脚下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她不小心被绊倒在地,双手深深抠进雪地中,盯着那漆黑的山林,不停地流眼泪。 君天澜不紧不慢地策马上前,弯腰把她拎到马背上,转身朝驿馆走。 他穿着狐裘斗篷,怀中很暖。 可沈妙言却无端觉得冷,想要与他保持距离,却被他摁着脑袋,被迫靠在他的胸膛上。 风雪很大,沈妙言嘴唇翕动,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放我回去……” 她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几分哀求。 君天澜握着缰绳的手越发收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 “君天澜,放我回去……”沈妙言鼓起勇气,仰头看他,“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可以有自己的选择。现在,我选择他,我选择君舒影。” 君天澜听不得她在他跟前说君舒影的名字,眼底神色越发冰冷,“你没有选择。” “当初是你主动放弃我!你选择了江山,如今又凭什么来找我?!”沈妙言在他怀中大闹,“君天澜,跟着你我不幸福,我不幸福!我喜欢君舒影,我喜欢五哥哥!你放我回去,呜呜呜……” 她哭闹得厉害,君天澜眼底杀意毕现,声音是极致的冰冷:“沈嘉,你想回到他身边,不是不可以。” 沈妙言停下哭闹,透过朦胧泪眼看他,眼中闪烁着光。 男人低头,与她对视,薄唇扬起一个残酷的弧度,“我不介意杀了他,然后让你为他守坟,如何?也算得上是回到他身边了。” 这是在拿君舒影的命,威胁沈妙言。 沈妙言望着他如野兽般血红的眸子,心一点点沉下去。 良久后,她瑟缩在马背上,小脸遍布惊惧。 君天澜满意于她的乖巧,策马朝驿馆飞快掠去。 从锦州到镐京的十几天路程,沈妙言都没有再闹。 却也没有再和君天澜说过话。 君天澜倒是无所谓,他们的时间还很长,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的小姑娘重新接纳他。 眼见着距离镐京不到一个时辰的车程,如今刚刚是午后,可君天澜却吩咐不必再赶路,就在蒙城稍作休息。 沈妙言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到了傍晚,有侍女进来为她梳洗,请她去花厅用膳,她同样不肯。 侍女回禀君天澜时,他正和几名蒙城官员喝酒。 “……郡主脸色很差,状态也不好,并不肯与奴婢说话。奴婢瞧着,或许皇上需要请个大夫看看。”那侍女认真道。 君天澜抬手示意她退下。 蒙城县令是韩家大房的嫡子韩明之,闻言笑道:“早就听棠之说过,乐阳郡主乃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今日不能见上一面,甚是遗憾。” “不必遗憾,”君天澜饮了口酒,声音透着漫不经心,“明日随朕进京,封后大典上,总能见着。” 他话音落地,在场之人皆都有些吃惊。 韩明之惊奇道:“封后大典?皇上的意思是,封乐阳郡主为后?!” 君天澜颔首,“朕的皇后,只能是她。”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随即在韩明之的带领下,一同恭喜了君天澜。 此时镐京皇宫中,薛宝璋正倚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翻阅一本史书。 殿中燃着安神香,正寂静时,碧儿从外面匆匆进来,“娘娘,公子求见!” “哥哥?”薛宝璋放下书,微微挑起眉,“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 “请进来。” 薛远身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袍,缓步从外面进来,满脸正色地给薛宝璋行了个礼,“给娘娘请安!” 薛宝璋亲自下榻扶起来,“这里又没有外人,哥哥行此大礼做什么?” 兄妹俩在圆桌旁坐下,碧儿殷勤地给两人添茶。 “哥哥此次进宫,不知所谓何事?”薛宝璋问道。 第979章 要么做他的皇后,要么去给前太子守坟 薛远与她直视,踌躇半晌,轻声道:“皇上明日便要回京。” “皇上打了胜仗,这次归京,必然会被百姓拥戴。”薛宝璋笑道。 薛远垂下眼帘,不忍去看自己妹妹的表情,张了张口,却到底是说不出口。 “哥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薛宝璋歪了歪脑袋。 薛远抬起头,又沉吟了下,终是艰难开口:“早上快马传来消息,皇上今夜歇在蒙城,明日进京……和乐阳郡主一起。” 薛宝璋眼神变了变,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沈妙言……她回来了?” “嗯。”薛远盯着她的表情,缓慢地张口,“皇上还有手谕,令礼部的人,准备封后大典。” 薛宝璋端着茶盏的手禁不住抖了起来,她已然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封后……大典?” “是。”薛远担忧地望着她,“妹妹,我如今也算是看开了,咱们家只要不得罪皇上,荣宠必然还在。你又怀着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平安生下来,在这后宫就始终有一席之地。妹妹,咱们不去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好不好?咱们薛家,平平安安就好。” 他说得很诚恳,然而薛宝璋却只是冷笑了声。卡Kа酷Ku尐裞網 “我自幼随燕虚大师学习谋略,熟读各种兵书史籍,兄长不是不知道我的野心!你让我安于做区区贵妃,如同是生生剪掉我的羽翼!兄长,你于心何忍?!” 薛远沉默。 两兄妹无言良久,薛宝璋淡淡道:“封后又如何,历史上那么多皇后,又有几个能够善终?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她沈妙言抢得了一时,却抢不了一世。” “可是皇上深爱着乐阳——” “兄长,皇上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而沈妙言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废物。有资格站在皇上身边的,只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我。”薛宝璋冷声。 薛远沉默。 他是男人,他知道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其实并不是看对方的才情的。 没等他再想出劝说的话,薛宝璋又道:“兄长早已是娶亲的年纪,不如早些准备。本宫也会为兄长相看,京中可有适宜的姑娘。” 她用的自称是“本宫”。 薛远起身,内敛地朝她拱了拱手,“不劳贵妃娘娘费心,微臣心中早有良人,纵便无法得到她,微臣也愿意远远守候。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转身离去。 薛宝璋被他激怒,“薛远!连你也向着沈妙言吗?!” 薛远脚步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开。 薛宝璋气得把手中茶盏掷了出去,在薛远身后发出一声脆响。 她闭上双眼,深深呼吸。 她已有许久不曾发这样大的火气,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沈妙言! 大殿窗户未关,凉风从外面吹进来,她的头脑逐渐变得冷静。 她要的,是后位。 暂时得不到没有关系,她总会得到的。 君天澜暂时看不见她的好也没有关系,她可以等,等他对沈妙言厌弃的那天。 再度睁开眼时,那双明眸已然变得无比坚定。 翌日,天还未亮,沈妙言正睡得迷糊时,被侍女从床上摇醒,“郡主,该起床了。” 她闭着眼睛坐起来,透过睫毛间隙的光,看见房中站着许多侍女。 她宛如一个木偶,被她们推过来推过去,仔细在隔间沐浴过,打扮得比平日更加隆重,连妆容都格外精致艳丽。 被送上马车时,她看见四周的侍卫骑在马上,那个男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她也不在意。 马车徐徐往镐京方向而去,车厢中很暖和,她坐了会儿,双眼开始打架,不过片刻,又靠着车壁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身在镐京城外。 马车徐徐停下,过了会儿,车帘被掀开,拂衣笑吟吟的脸儿出现在沈妙言面前,“郡主,您可算回来了!” “拂衣……”沈妙言呢喃。 添香笑嘻嘻从旁边探出半个脑袋:“郡主,奴婢也来啦!” 沈妙言循声看去,却见添香身边素问也来了,跟在马车旁,正朝她点头轻笑。 “微臣给郡主请安!” 两道男音响起,沈妙言看过去,只见大学士文仲清和兵部尚书谢和端着什么东西站在不远处,正恭敬地给她行礼。 她微微挑眉,虽说她是正一品郡主,可她是女子,这正一品不过是虚名,并没有什么实权,哪里能让这两人给她请安。 不过既然他们要请安,那她受着就是。 她垂下眼帘,抬手示意免礼。 端着金册、金宝的文仲清和谢和对视一眼,暗道这乐阳郡主倒是真够淡定的,他们这两个被礼部请来负责册封皇后的正使、副使都出城相迎了,郡主却还这般漫不经心。 若放在寻常女子身上,那早就激动得无法自抑了。 果然皇上的眼光,就是与众不同。 两人寻思着,各自跨上马,领着马车朝城里走。 城里一如往昔热闹,可沈妙言却半点儿心情都没有,心心念念,都是锦州城外山脉里的那个小小幕村。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 “恭请郡主换乘轿辇!” 文仲清高声。 拂衣上前,把沈妙言从马车中扶下来,缓步走向停在宫门旁的轿辇。 沈妙言目光顿住。 那轿辇乃是贵重的金色,其上雕刻凤穿牡丹的图案,四面垂着金色绣牡丹薄纱,不是皇后的轿辇又是谁的! 她如同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般,急急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要做他的皇后,她想回去找君舒影…… 四周金碧辉煌的皇宫在她眼中全然褪去了颜色,变成那会吃人的囚笼,仿佛她只要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回不去,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山脚下普通的小村落,再也看不到他们养的兔子和小鸡小鸭,再也吃不到那个人亲手做的柿饼。 谢容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朝她拱了拱手,低声道:“皇上口谕,若郡主不肯入宫,那么前太子的命也不必留着了。要么母仪天下,要么去给前太子守坟,请郡主自行挑选。” 眼泪瞬间流淌出来。 沈妙言眼圈通红,死死攥着裙摆,整个人在寒风中发抖。 好狠…… 他,好狠…… 第980章 与他一起,君临天下 再如何不甘愿不甘心,沈妙言还是坐上了那架凤辇。卡Kа酷Ku尐裞網 凤辇缓缓朝太和殿而去,沿途,无数宫女内侍下跪行大礼,所有人都用艳羡的余光,悄悄打量这位即将成为他们皇后的乐阳郡主。 沈妙言面无表情,只端坐在凤辇内,静静目视前方。 太和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群臣分列在两侧,俱都屏息凝神,静候新皇后的到来。 太和殿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负手而立,望着那顶金色凤辇缓缓靠近,薄唇不觉勾起浅浅的弧度。 礼部下属的乐部,早已带着各色乐器陈列在太和殿外,虽着凤辇的到来,庄严的编钟声齐鸣,奏响的乃是最隆重的国乐。 沈妙言坐在凤辇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太和殿内正中南向,有礼部与鸿胪寺官员设的节案,左西向设立着册案,右东向则设立着一座玉案。 内阁门内,则设着两座雕工宏伟的龙亭。 那个男人长身玉立,隐约可见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那双凤眸中的暗红色,也仿佛稍稍减轻。 她看着,琥珀色瞳眸冰冷了几分。 凤辇缓缓停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司马辰手持拂尘,笑容满面,声若洪钟:“请乐阳郡主下轿!” 拂衣与添香一左一右扶住她,她起身,踩上正红色的地毯。 她与那个人相距百米,她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步步踏过红毯,走到汉白玉台阶下。 这台阶一共七七四十九级,司马辰扫了眼这一上一下的两个人,眼中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笑意,高唱道:“见吾帝,拜——!” 沈妙言面无表情,朝着上方那个男人跪下,行大礼。 “起——!” 拂衣和添香扶起她,她缓步踏上那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与他越近,她眼中的冰冷,就更盛。 然而君天澜恍若未觉,在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主动朝她伸出手。 沈妙言看都不曾看他伸出来的手,低垂眼帘站到他的身边。 这个小小的细节被下方的薛宝璋注意到,她微微挑眉,眼中掠过一丝兴味。 君天澜收回手,转身,与沈妙言一同接过宫婢递过来的香,插进香案中祭天。 司马辰见两人把炷香插好,又高声道:“再拜——!” 拂衣和添香扶着沈妙言,朝君天澜跪下。卡Kа酷Ku尐裞網 “起——!” 两人把沈妙言扶起来,便听得司马辰又唱道:“加衣——!” 一名宫婢捧着精致的红漆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一套极为精致的浅红色里衣。 拂衣和添香除去沈妙言的外裳和里衣,只留着一套素白中衣。 君天澜亲自从托盘中取出里衣,给沈妙言穿上,仔细地一颗颗扣好盘扣。 “二加——!” 另一个宫婢捧来一套深红色镶金边襦裙,君天澜接过,认真地给沈妙言穿上。 带着温度的指尖从沈妙言胸口掠过,他清晰地察觉到,她的心跳一如平常,仿佛她现在并不是在封后大典上,而只是寻常起床更衣。 而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这个念头令男人心头火起,低头盯着她的眼睫,带着薄茧的指尖拂拭过她的下颌,“连笑都不会吗?” 沈妙言沉默以对。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原本瞳眸中的欢喜渐渐被怒意取代,他的指甲嵌进她的肌肤里,“朕让你笑。你若不笑,朕让君舒影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他一提君舒影,沈妙言就想哭。 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淌落,在外人看来,乃是新皇后高兴地哭了,可只有挨得近的人,才能看清楚,那笑容分明是悲痛至极。 沈妙言哭着,唇角却还是翘起一个弧度,努力地笑给君天澜看。 这笑的,却分明比哭还难看。 君天澜拢在袖中的手倏然收紧,司马辰急忙赶在他发怒前,高声唱道:“三加——!” 素问捧来纯金托盘,上面摆放着一袭格外华丽贵重的大袖凤袍。 君天澜垂下眼帘,拿起凤袍,给沈妙言穿上。 司马辰见他并未当场发怒,不禁松了口气,“三拜——!” 沈妙言流着泪跪在君天澜面前。 庄严的乐声中,拂衣捧来嵌满宝石的金盘,那盘子上盛着最隆重的一顶崭新凤冠,金丝编织成的凤凰栩栩如生,羽翼轻盈,在风中微微舞动。 红宝石的凤眼格外高贵,仿佛睥睨众生。 君天澜拿起凤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心中一阵滋味复杂。 原本,他并不想进行这样的封后大典。 想让她与自己平起平坐,与自己一同君临天下。 可是,他太气了,气她的背叛。 “加凤冠——!” 君天澜垂眸,缓缓把凤冠加到她的发髻上。 凤冠很沉,沈妙言有一种把它摘下丢出去的冲动。 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她强忍着这股冲动,死死咬住唇瓣。 “起来。” 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抬眸,看见面前停着他的手掌。 修长有力,因为长期练武的缘故,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她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手放到他的掌心。 君天澜拢起五指,紧紧攥住她的手,带着她起身,面向群臣。 福公公一甩拂尘,“百官行大礼——!” 乐声倏然停止,沈妙言看见广场上,那些文武百官皆都撩起官袍,郑重地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都跪在她的脚下,包括屡次害她的顾钦原,包括素来厌恶她的薛宝璋。 此时此刻,他们都跪在她脚下,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她半分不好。 她静静盯着他们,唇角的弧度,逐渐化为残酷,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可以叫人生、可以叫人死,可以夺人所爱,可以让人穷困潦倒也能叫人青云直上。 君天澜执着她的手,并未注意到她眼底那抹讽刺,只低头凑到她耳畔:“昔日我曾向你承诺,两年之内,给你大周江山。如今,我做到了。” 沈妙言目不斜视,“是,你做到了,可我却不稀罕了。” 君天澜的手倏然收紧,凤眸中全是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君天澜,我现在,不稀罕你的江山,更不稀罕你的宠爱。” 似是嫌弃给他的刺激还不够,沈妙言抬头,冲他笑得讽刺。 第981章 没有朕的宠爱,你活不下去 从他当众选择那些将士们家眷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或许再也不能好好在一起。卡Kа酷Ku尐裞網 如她过去所言,她能够理解他,却无法原谅他。 从前她以为没有这个男人她就活不下去,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没有他,她依旧能好好活着。 她甚至还可以去喜欢君舒影,去喜欢那宁静的生活。 人只有活着,才知道人生有无数种可能。 君天澜别过视线,面无表情地牵着她的手,走下那七七四十九级台阶,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沈妙言才能听见:“后宫之中,没有朕的宠爱,你活不下去。” 沈妙言目视前方,声音同样压得很低,“我可以。” 她的声音饱含力量,仿佛她再也不需要依赖身边这个男人。 君天澜心如乱麻,这样的妙妙,让他觉得无法掌控。 两人走下台阶时,他克制着心底的悸动,说出违心的话:“那朕拭目以待。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执着她的手,沿红毯缓缓朝锦绣大殿而去。 群臣夹道跪拜,整座皇宫看起来格外肃穆端严,所有人都在用余光悄悄打量大周新的帝后,他们只能看到两人紧牵的手,却看不见他们之间那道深深的鸿沟。 国宴设在锦绣大殿,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笑,不时有贵女与命妇上前拜见沈妙言,沈妙言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未曾发出半点儿声音,只面容淡漠地抬手示意她们免礼。 宴会直到傍晚时分方才罢休,却紧接着又有晚宴开场。 沈妙言无心用膳,随意吃了两口,就以困乏为由,起身离席。 她走后,君天澜盯着她的背影,生生捏碎了玉盏。 拂衣领着沈妙言进了凤仪宫,笑道:“娘娘,这是皇上特意为您准备的宫室,里面的花木都是您喜欢的。”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踏进去,触目所及是几十株在雪夜中盛开的梅花。卡Kа酷Ku尐裞網 沿着路径继续朝前走,可以看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巍峨宫室,耸立在七七四十九级台阶的须弥座上,如同黑夜里的一颗奢华宝珠,诱惑着行人进去。 沈妙言站在台阶下,仰头注视那座宫室,心里很清楚,这一进去,她可能再也出不来。 生死荣枯,她都将与这座皇宫息息相连。 拂衣注意到她的犹豫,笑得温柔:“娘娘,皇上安排了白夫人在殿中等您,还特地为您和白夫人置办了一桌酒席。” 沈妙言盯着屋檐下招展的金色宫灯,琥珀色瞳眸透出讽刺:“他总能准确抓住我的弱点。” “殿下也是关心娘娘。”拂衣轻声。 沈妙言不置可否,抬步走上那高高的台阶。 凤仪宫内,陈设极为华丽,博古架上摆着的都是珍宝,前朝的秘色瓷与古董字画,世间难得一见的手工珍奇,皆都陈列在这里。 那个男人,好似是把半个国库的宝贝都搬了来。 转过几道月门,一名宫婢撩起珠帘,沈妙言就瞧见安似雪抱着个奶娃娃,正坐在桌边轻哄。 “安姐姐!”她唤了声,疾步上前。 安似雪闻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她的打扮,不由笑道:“他倒是个守信用的,没把你给忘了,好歹让你做了他的皇后。” 我倒宁愿他忘了我……沈妙言心中想着,面上却还是噙着浅浅的笑容,在安似雪身边坐下,好奇地捏了捏那奶娃娃的小手,“安姐姐,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奶娃娃认不得沈妙言是谁,只咧着嘴对她笑。 “并不是我生的。”安似雪凝望着娃娃,声音含着几分宠溺,“前些时日落了大雪,下人起来时发现后门被人扔了个篮子,打开一看,妞妞就在里面了,大约是被她亲生父母抛弃了。我和你姐夫一商量,就把她收养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是呢。”沈妙言点头,拿起桌上的一面拨浪鼓逗她,“妞妞,你叫妞妞啊!” 安似雪扫了眼沈妙言的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她那张仍旧稚气未脱的脸,不禁握住她的手,“我听人说,你回宫前,准备嫁给前太子?” 沈妙言望了眼拂衣她们,几人行过礼,退了出去。 沈妙言这才开口,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安姐姐是他请来的说客吗?可我如今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他,安姐姐,若换做是你,你会原谅姐夫吗?” 安似雪轻叹一声,“我选择白清觉,不止是简单的因为喜欢,而是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我今后的生活中,或许不会有那么多麻烦。妙妙,我从一开始,就选择的是简单的生活。而你,在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选择了麻烦的生活。你逃不掉,躲不开,自己选择的路,唯有你自己走完。” 沈妙言垂眸,眼中无端闪现出泪光,“是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他今后的路,一定不会有那么顺利。我只是,只是……” 只是没有想到,会不顺利到了这个地步。 安似雪想起什么,把妞妞放到沈妙言怀里,弯腰把脚边的一只红木箱抱到桌上,“你寄放在我那里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你点点看?” “点什么点,我还信不过安姐姐吗?”沈妙言无奈,见桌上有现成的美酒佳肴,不禁挽袖为安似雪斟了杯酒,“安姐姐,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妙言的照顾。” 安似雪笑了笑,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两人又说了会儿子话,天色不早,沈妙言才让拂衣送安似雪和妞妞出宫。 她独自抱着红木箱回到自己的寝宫,把旁边伺候的宫女都被撵了出去,小心翼翼打开木箱,里面琳琅满目都是她的东西。 她低头从脖颈间取出君千弑临死前送给她的烈焰珠放进去,不知不觉间里面已经藏了五颗珠子:七彩玲珑珠,半捧雪,蓝月光石,青鱼珠以及烈焰珠。 她看了会儿,打开木箱的夹层,里面赫然摆着两个明黄色的小包袱。 打开来,两粒肃穆的玉玺在灯影下流转着光辉,比世上所有珍宝都要华贵好看。 她看了会儿,外面响起脚步声。 她垂下眼帘,动作极快地把玉玺放回夹层。 第982章 薛宝璋的恭维 君天澜负手而来时,正好看见她正慢条斯理地合上木箱。 沈妙言把木箱放到床头,“皇上过来,连让宫女通报都不会吗?” “朕的皇宫,何须通报?”君天澜声音淡淡,走到床边,伸手去摸那只木箱,“这是什么?” 沈妙言的心提了起来,盯着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曾经放在安姐姐那里的小东西。怎么,皇上还要一一检查吗?” 说着,忽然起身,貌似冲动地去掀开那木箱的盖子。 君天澜按住她的手,“不必。” 沈妙言冷笑了声,走到梳妆台前坐了,取下头上那沉重的凤冠。 满头青丝垂落,她拿起一柄象牙梳,慢条斯理地梳头。 君天澜在床榻坐了,静静注视她在镜中的容颜。 今夜帝后大婚,长夜寂静,只能听见桌上那对长长的龙凤喜烛燃烧时的轻微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君天澜终于淡淡开口:“你准备梳多久?” 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铜镜,“你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梳完。” 男人微微蹙眉,“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沈妙言唇畔噙起冷冷的笑容,“我前阵子在幕村,就已经大婚过了。” 君天澜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起,“你一定要在今晚激怒我?!” “这就叫激怒了?”沈妙言回头,笑得百媚横生,“皇上器量未免太过狭小。” 君天澜的双目被她脸上的笑容刺痛,几个箭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给了你江山,给了你后位,给了你我的心,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那双暗红色瞳眸在灯影中格外瘆人,仿佛野兽的双眼。 沈妙言想挣开他的手,挣了半天却还是挣不开,于是冷笑道:“我想要自由!你给得起吗?!” 君天澜攥着她的手越发得紧,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除了这个,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卡Kа酷Ku尐裞網妙妙,除了逃离我的身边,你要什么,都可以。” “可我只想要自由。”沈妙言毫不躲避地同他对视。 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君天澜先放了手,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我去别宫休息,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妙言目送他离开,眼中的戒备稍稍放松,转向镜子,继续梳头。 拂衣和添香进来,对视一眼,拂衣劝道:“娘娘这是何必,且不说您今夜把皇上逼出去,那些史官会如何写,光是宫中的流言蜚语,就足以让人吃不消了。” “那些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娘娘不受皇上待见呢!宫里的人都是墙头草,说不定会对娘娘不利。”添香补充。 素问同样担忧地望着沈妙言。 沈妙言沉默地起身,展开双臂示意她们更衣。 三人无奈,只得细心为她把那身繁复的凤袍褪下。 沈妙言只穿着简单的素白中衣,披散着乌发走到床边坐下,“那样更好,他不来我宫里,我才能过得自在。卡Kа酷Ku尐裞網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厌弃了我,那样我就可以回幕村了。”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天真,瞳眸中都是期盼。 三人对视一眼,俱都无可奈何,只得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沈妙言趴到凤榻上,偏头望向窗外的落雪,在这一刻非常想念她和君舒影的木屋子。 此时凤仪宫外,薛宝璋身着华服,正带着碧儿立在寒风中。 碧儿搓了搓手,不时朝凤仪宫望上几眼,“娘娘,您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出来呀?今天是封后大典,皇上肯定会宿在凤仪宫的呀!” “他倒是想宿在这里,可沈妙言未必肯让他睡。”薛宝璋捧着手炉,定定目视那紧闭的朱红宫门,“虽不知她究竟为何与皇上争执,可她心高气傲,只要我在这后宫,她就绝对不会原谅皇上。” 话音落地,宫门果然打开, 一群宫人恭恭敬敬地行大礼:“恭送皇上!” 碧儿一眼瞧见那个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顿时双眼一亮,低声道:“娘娘,您真的料事如神啊!” 薛宝璋不以为意,缓步走上前,朝君天澜福了福身子:“给皇上请安!” 君天澜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抬步离开。 薛宝璋起身,跟上他:“皇上今夜不宿在凤仪宫,可是与皇后娘娘生了嫌隙?若皇上不嫌弃,倒是可以去臣妾宫里小坐。” 君天澜无动于衷,继续往乾和宫走。 “这世上的人皆是如此,得到的不会再去珍惜,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皇后娘娘不在乎皇上,可有人却很在乎。”薛宝璋声音含着几分轻笑,“皇上若愿意给臣妾几分薄面,就请移驾甘泉宫。一来让臣妾在这后宫中容易生存些,二来也好仔细观察皇后的态度,看看她究竟在不在乎皇上。” 君天澜脚步慢了下来,似是在思考她的话有几分可行性。 薛宝璋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不过片刻,君天澜的脚步停下。 福公公竖起耳朵,听见他声音淡淡:“摆驾甘泉宫。” 碧儿大喜过望,薛宝璋只唇角浮起点点微笑。 甘泉宫中很冷,伺候的宫婢早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连地暖都没有。 碧儿望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趁机道:“这些婢子也太不像话了!平日里偷懒耍滑也就罢了,如今皇上来了,竟然还是这般德行!” 君天澜瞥了眼薛宝璋隆起的肚子,想起君烈对母后和自己的冷落,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如他当初所发过的誓言那般,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于是他淡淡道:“宫里的人,经常如此?” 这话薛宝璋不方便回答,碧儿抢着道:“回皇上话,就是如此!那些人都说皇上只念着皇后娘娘,根本不在意贵妃娘娘的死活。” 君天澜在一处蒲团上跪坐下来,抬眸望向薛宝璋:“以你的手段,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薛宝璋在他对面落座,挽袖为他斟茶:“这后宫中的女人,凭的哪里是自己的聪慧,分明是皇上的宠爱。皇上冷落臣妾,其他人便都会跟着效仿。皇上宠着臣妾,就无人敢害臣妾。” 她说得言之凿凿,然而她与君天澜心知肚明,她纯粹是在拍马屁。 第983章 巴不得后宫大乱 君天澜罕见地扯起唇角,笑了下。 薛宝璋暗自挑眉,她还以为皇上油盐不进,今夜看来,分明也是凡人一个,也会爱听别人恭维。 甘泉宫的几十个宫婢姗姗来迟,皆都惊恐地跪下,口呼万岁。 “你想如何处置?”君天澜声音淡淡。 那些宫婢大惊失色,纷纷望向薛宝璋。 她们一直以为这位锦贵妃不受宠,可皇上竟然在帝后大婚的夜里,前来探望锦贵妃,这哪里是不受宠,分明是受宠至极啊! 薛宝璋把她们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在眼里,饮了小口热茶,笑道:“皇上若不介意,那就都打发了去浣衣局吧。” 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朝中重臣的眼线,她一个个拔出来怪麻烦的,倒不如趁此机会一下子打发了。 况且有君天澜亲自插手,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那些宫婢往日里只觉得薛宝璋好欺负,却不料她竟然这么狠,于是纷纷磕头求饶。 君天澜淡淡道:“都拖下去。” 整个甘泉宫在今夜大换血,关键职位,全都换上了薛宝璋自己的心腹。 一时之间,薛宝璋倒成了封后大典的最大赢家。 君天澜在甘泉宫与薛宝璋论了会儿道,见天色不早,这才起身离开。 薛宝璋亲自送他出宫门,直到他走出很远,才慢条斯理往回走。 碧儿好奇道:“娘娘,您为何不留皇上过夜啊?” “留不住。”薛宝璋唇角微翘,“他心心念念都是沈妙言,我开口留他,他拒绝了,反倒叫我自己没脸。倒不如趁着他们冷战的机会,一点一点,把他的心争过来。” 碧儿恍然大悟,连声道:“娘娘聪慧,奴婢自愧弗如!” 薛宝璋双手拢着小手炉,淡淡望了眼落雪的夜空,“记着,咱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沈妙言不会一辈子都能得到皇上的宠爱,皇后之位,我要定了!” “是!” 翌日。卡Kа酷Ku尐裞網 在君天澜的授意下,几名伺候沈妙言梳洗的宫婢,有意无意地在旁边碎嘴:“娘娘,听闻皇上昨夜歇在了甘泉宫。” 身后给她梳头的宫女轻声道:“外面已经传起皇上和娘娘不和的谣言了,要不娘娘今晚去请皇上来咱们宫里?” 沈妙言盯着镜子,镜中的女子一张年轻的面庞已是无欲无求。 唇畔浮起浅浅弧度,她淡淡道:“是他让你们与我说这些话的?” 几名宫婢俱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沈妙言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琥珀色瞳眸呈现出点点玩味,“本宫既是皇后,就该替他打理好后宫才是。锦贵妃为何还不来向本宫请安?” 几名宫婢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一茬。 正好拂衣进来,以为她是在吃醋想借机教训锦贵妃,于是笑着走过来,接过宫婢手中的象牙梳给她梳头,“娘娘要见锦贵妃,你们还不去传话?” “是!”几人回过神,其中一个急忙退了出去。 琥珀色瞳眸中的冷漠一闪而逝,快的谁都没有捕捉到。 沈妙言是在正殿接见薛宝璋的。 薛宝璋进来的时候,瞧见她穿正红色绣凤穿牡丹夹袄,歪坐在正座,戴着金色甲套的手优雅地捧着一盏白骨瓷绘金莲茶盏,脚边还匍匐着三条毛色光滑的巨狼。 她的面容看起来仍旧稚嫩,可眉宇之间却透出淡漠的厌世情绪,以致周身的气势,竟能完美地压下那身华贵的衣裳和纯金凤冠。 注意到薛宝璋打量的目光,沈妙言缓缓抬起眼帘,“锦贵妃在看什么?可是艳羡本宫这身凤袍和凤冠?” 她说着,仿佛刻意显摆般,抬手扶了扶那顶凤冠。 薛宝璋收回视线,在碧儿的搀扶下朝她行福身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刚刚是觉得娘娘的衣裳甚是好看,这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妙言盯着她,薛宝璋一如从前那般难缠,即便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可表面功夫仍旧做的很全。 她无端想起当初年幼时,她看见楚云间,压根就不想给他行礼。 若今日她与薛宝璋的位置对调,恐怕她也不会如她这般,恭恭敬敬地给自己的仇人请安。 唇角的笑容透出几分冷讽,她并未让薛宝璋起身,品了两口茶,慢条斯理地把茶盏放到案上,笑道:“本宫既是后宫之主,那么一切礼仪就该用起来。你是妃嫔,合该每日为本宫请安。” 君天澜不是让她做皇后吗? 那她做给他看就是了。 把这后宫闹得不得安宁,看他如何说。 薛宝璋压下心头的不满,仍旧保持微笑,“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愿意常常伺候在娘娘身边,只是如今天冷,宫中路滑,臣妾摔着了不要紧,可若摔着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不禁紧了紧,目光扫过她的肚子,唇角讽刺更盛,“锦贵妃说的甚是有理。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好让你天天过来请安了。” 薛宝璋借势起身,“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沈妙言盯着她,清晰地看见了她眼底的自得。 她轻笑了声,忽然话锋一转:“本宫与你都怀有身孕,这几个月都无法伺候皇上,不如多安排几位姐妹进宫,贵妃觉得如何?” 薛宝璋的笑容立即僵住。 她还想在沈妙言与皇上闹矛盾时趁虚而入,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般大方! 皇上赢了这天下,本就册封了不少功臣,那些功臣谁没有女儿,都巴望着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好不容易被皇上回绝,沈妙言倒好,竟是巴不得让这清静的后宫热闹起来! 她几乎要碎了一口银牙,好不容易才保持住笑容,“这样的事,自然要与皇上商量才行,臣妾不敢过问。” 沈妙言微微一笑,挥挥手,“你退下吧,本宫心中自有计较。” 薛宝璋僵着一张笑脸退下,暗道你能有什么计较,看起来就是一副巴不得后宫大乱的模样!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沈妙言不在乎皇上了,可她薛宝璋在乎啊! 若她这么闹下去,恐怕最后吃苦头受牵连的,还是她薛宝璋。 第984章 明明是妙偶天成 薛宝璋郁郁离开,沈妙言摸着雪团子的脑袋,淡淡道:“这个时候,也该下朝了。卡Kа酷Ku尐裞網素问,你跑一趟乾和宫,请顾钦原过来。” 素问应了声是,立即去办了。 顾钦原被请过来时,还以为沈妙言是打算找他算锦州城外的那笔账。 谁知,对方客客气气请他坐了,上了好茶,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如今皇上登基,百废待兴。前朝如此,后宫亦如是。如今后宫只有本宫与锦贵妃两人,未免太过冷清。依本宫所见,不如为皇上广纳后宫,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顾钦原怔了怔,没料到沈妙言竟然会转了性子,说出这种话。 他沉吟片刻,细观沈妙言的脸色,见她不似说伪话,于是认真道:“此事臣也有考量。臣以为,等春节过后,可为皇上广纳秀女。” “春节过后?”沈妙言蹙起精致的黛眉,“怕是太晚了吧?本宫瞧着皇上在房事方面挺急迫的,锦贵妃肚子都大成那个样子了,他昨晚还迫不及待地钻进甘泉宫。这样吧,你传本宫懿旨,去那些大臣家中问一问,可有姑娘愿意主动入宫的。若是有,赶在年前,一同接进宫里来吧。” 一番话,叫顾钦原当即变了脸色。 他表兄姿容举世无双,言行举止皆合乎君子法度,什么叫在房事方面挺急迫的?! 还年前接世家小姐入宫,这不知道的,传出去还以为他表兄有什么急色的毛病! 他深深望了眼沈妙言,沈妙言正漫不经心地剔指甲:“丞相不愿意吗?年后,本宫或许就没心情替他张罗纳妃之事。卡Kа酷Ku尐裞網本宫向来善妒,丞相不是不知道。” 顾钦原垂下眼帘,知晓她说的的确是这个理儿。 这女人向来难对付,何不趁着她主动的机会,帮表兄多张罗些美人? 这么想着,他的表情渐渐松懈下来,朝沈妙言拱了拱手,“臣遵旨。” 沈妙言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掠过重重冷意。 她恨极了这个男人,若不是看在阿陶的面子上,她不介意想个主意送他归西。 午后,沈妙言用过午膳,刚卸去妆容在凤榻上躺了,一阵疾步声传来,还伴着宫婢们惊恐的劝说声。 她睁开眼,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满面怒容地踏进来,“沈嘉,你干的好事!” “哟,四哥哥这是怎么了?”沈妙言一手托腮,笑吟吟望着他,“好端端的,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她虽是笑着的,可眼底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君天澜几大步冲到她跟前,一把将她从床上拖起,“你就那么想让朕宠幸别的女人?!你就那么讨厌朕?!” 他的凤眸一片猩红,原本俊美的面容,如今看来狰狞可怖。 沈妙言被他晃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推开他的手:“你发什么疯?你自己说我是你的皇后,在其位谋其政,我自然事事为你考虑。难道这样,也是错的吗?更何况同意我意见的人是顾钦原,你只会欺负我,你为什么不去责问他?”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整理好衣裳,不着痕迹地挪进床榻里侧,与他拉开距离。 “在其位,谋其政?”男人薄唇的弧度逐渐变得残酷,“如你所愿。” 他说罢,翻身上床,顺手拉下帷帐。 太阳向来东升西落,河川向来东流至大海,这是世上的定律。 对君天澜而言,人间只有一个沈妙言,可以如此轻易就牵动他的心绪,这是他的定律。 他的所有快乐,所有悲伤,所有愤怒,都只是因为一个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世上若无沈妙言,又哪来如今的君天澜? 她是沈妙言,而他是君天澜。 妙偶天成,不过如此。 帐中渐渐传出女子的啼哭与呜咽。 数年的情丝,在此刻将两人紧紧缠绕。 再锋利的刀剑,也割舍不断这情丝;再柔软的眼泪,也融化不了这情丝。 那是他们早已注定的宿命。 …… 两个时辰后,日渐西斜,君天澜穿戴整齐,冷着脸离开。 拂衣等人进来,看见帐中的人儿,眼泪立即掉落下来。 沈妙言虚弱地睁开眼,琥珀色瞳眸里都是讽刺。 素问给她把过脉,低声道:“皇上到底顾念着娘娘,刚刚并没有给娘娘造成伤害。” 这是在为君天澜变相地说好话。 沈妙言只当没听见。 这件事后,君天澜再未踏足凤仪宫。 眼见着已近年底,宫中越发忙碌。 凤仪宫这边守卫松懈,沈妙言心中那股子蛮劲儿蠢蠢欲动,她总觉得君舒影还在幕村等她,于是终于按捺不住悸动,想通过之前发现的那条宫中秘道逃出宫。 她准备得很充分,甚至连干粮都准备好了。 她找到当初冷宫中的枯井,见四周无人守护,心中窃喜,谁知刚跳下去,就发现那秘道的门被堵上了。 不止如此,头顶上方还传来了石头挪动的声音。 她抬起头,夜寒的半张脸儿从石头后面露了出来,双眼中都是无奈,“皇后娘娘,卑职奉皇上之命,过来罚您,您可别怨卑职啊!” 说罢,径直把井口给堵上了! 四周黑茫茫一片,狭窄又潮湿。 沈妙言呆了半晌,猛地跌坐下去,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 过去被君天澜关进地牢的记忆悉数涌来,那些黑暗的、饥饿的、焦渴的、不见天日的记忆…… 她哀哀哭了起来,“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君天澜,你放我出去!” “君天澜,我害怕!呜呜呜……你放我出去!” 可是,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呼救与求饶。 无边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她不停地发抖,最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半日时间过去,井口上方的石头终于被挪开。 君天澜落到井底,看见他的女人已经晕厥过去,双手紧抱着她自己,小脸上保持着惊恐的表情,双腮上还挂着泪痕。 他在她身边蹲下,抬手缓缓为她擦去泪珠。 “你为什么……不肯乖一点?” 幽幽叹息回荡在井底,他把她打横抱起,朝井外掠去。 —— 啊,小爆更结束啦,今晚恢复平常更新! 谢谢“。”打赏的一万书币哦,还有其他四位小天使的打赏!! 第985章 她是他的 沈妙言从井里出来,就高烧不止。 素问束手无策,君天澜只得把白清觉请进宫,命他仔细为沈妙言把脉。 白清觉把完脉,冷笑了声,“皇上的眼睛可还好使?” 君天澜坐在床边,给沈妙言掖被子的动作顿住,抬眸看他。 白清觉走到桌边,一边写药方,一边冷声道:“皇上看不见妙言怀着身孕吗?既是能看见,为何还要那般捉弄她?!她十二岁时失去双亲,你亲手把她带大,理应比旁人更加心疼她。” “她如今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究竟是怎样狠辣的心肠,才做得出把她关在井底半日这种糊涂事?莫非你忘了,她曾经在你手上吃过的苦?!明知她害怕黑暗与狭窄的空间,却仍然把她一个人丢在井中……皇上,你到底是怎么干出这种事的?!” 他一气说完,君天澜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良久,他盯着床上女子苍白憔悴的脸儿,低声道:“是朕错了。” 白清觉完全不想搭理他,只把药方交给素问,让她好好照顾沈妙言,自己背着药箱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望了眼君天澜,也不大想搭理他,于是闷着头离开寝殿去煎药。 拂衣和添香对视一眼,只对君天澜草草行了个敷衍的礼,转身离去。 角落的安神香袅袅燃烧,殿中寂静,只能听见床上姑娘匀净轻缓的呼吸。 君天澜紧紧执着她的手,暗红色瞳眸里有后悔有无奈,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儿睫毛颤了颤,好似即将醒来。 君天澜不知怎的,竟不大敢面对她,于是急忙起身,躲到月门后。 正好素问端着药进来,瞟了眼他,只当没看见,走到床边,“娘娘,您醒了,来喝药。” 说着,扶沈妙言坐起身。 沈妙言喝完她喂得药,眼圈止不住发红,“素问……” “娘娘有什么吩咐?” 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沈妙言紧紧攥住她的衣袖,连声音都在发颤:“我怕他……素问,我怕他……你让他今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透着恐惧,琥珀色瞳眸中都是受惊之后的不安。 素问心疼不已,反握住她的手,软声道:“娘娘不必害怕,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沈妙言几近崩溃地抱住她,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帷帐后,君天澜低垂眼帘,修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素问好歹把沈妙言哄得睡下,端着空碗离开寝殿,还不忘对君天澜投去眼神复杂的一瞥。 君天澜缓缓走到凤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捧着沈妙言的手,眼眸通红,低喃出声:“从前我们什么都没有时,总能过得格外幸福。如今,我什么都能给你了,我们却为什么反而不幸福了?妙妙,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重新得到你的心?” 他像是在问床上沉睡的姑娘,又像是在问自己。 角落的香渐渐燃尽,他终于决定了什么,亲了亲沈妙言的脸蛋,眼神坚定地起身离开凤仪宫。 无论如何,哪怕他的妙妙要与他闹一辈子的脾气,他也不愿意放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是他的。 第二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因病迁居明湖之上的长生殿。 明湖位于皇宫东南角,占地极广,湖中心有一座巧夺天工的朱红楼阁,称作长生殿。 从湖岸到长生殿,只能依靠湖上一叶小船,因此那长生殿称作孤岛也不为过。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宫中哗然。 宫人只当这位皇后触怒龙颜,所以才会被远远贬去那座孤僻的长生殿。 他们皆都暗自议论,道这位乐阳郡主也不过如此,到底出身不明,比不得定国公的嫡出小姐有本事。 在皇宫中,花开锦绣算不得什么,花开百日红,才是真本事。 沈妙言接到圣旨时,眼中掠过冷讽,那个男人终于厌弃她了吗? 她穿厚厚的袄子坐在船尾,只带了拂衣、添香和素问三人,以及那三只成日黏糊她的狼。 三只狼崽子早已长成巨狼,毛皮雪亮光滑,前后围着沈妙言,明明是林中凶兽,却偏偏扮出一副大狗模样,不时嗷呜两声,看起来格外乖顺。 透过湖面上的薄雾,前方隐隐出现一座精致的朱楼。 小船靠岸,拂衣扶着沈妙言踏上汉白玉台阶,沈妙言仰望着那块匾额,唇角的笑容透出冷讽:“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这样好的殿名,用在这里,未免可惜。” “皇上是怕其他人打搅娘娘养病养胎,所以才请娘娘迁居这里的。”拂衣小声解释。 沈妙言深深呼吸,望了眼四周白茫茫的湖面,送他们来的那尾小舟渐渐驶离,不见踪迹。 她垂下眼帘,“他并非是想让我在这里养病,也不是厌弃了我……他,是想把我关在这里,叫我逃不出去。” 三个侍女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妙言抬步,缓缓走上台阶。 既然这座皇宫于她而言是一个囚笼,那么无论是凤仪宫还是长生殿,都是囚笼。 住哪里不是住呢,最起码在这里,还不用看见那个男人。 她推开朱门,殿中陈设精致,一如凤仪宫那般华美。 添香有意缓和两人的关系,笑道:“皇上对娘娘还是很上心的,奴婢听说,这里面的布置,全是皇上熬了一整夜,亲自从国库挑选出来的呢!” 沈妙言漫不经心地往寝殿走,“囚笼再华丽,也还是囚笼。” 长夜寂寂。 沈妙言用过晚膳,拿了本书在窗边翻看,可心却无法静下来,那些字全都化作幕村的一幕幕画面,和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中盘旋,经久不去。 烛火噼啪,有脚步声传来。 她并未回头。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从背后绕过沈妙言的脖颈,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在她身后坐下,下巴搁在她的颈间,细细嗅闻她的味道。 灼热的呼吸喷吐在沈妙言颈间,令她很不舒服。 “妙妙……”君天澜低声,压抑着心底的渴望,“喜欢这里吗?” 第986章 秀女进宫 “我说不喜欢,你会放我离开这里吗?” 沈妙言低头,翻了页书。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替她把一缕碎发捋到耳后,“不会。” 沈妙言唇角翘起:“那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 君天澜抬手取下她发间的金簪,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他歪过头,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蛋:“你若说喜欢,我心情好,说不定会带你出宫走走。” “在你身边,宫中与宫外,又有什么区别?”沈妙言又翻了页书,语气之中已然带上了不耐。 君天澜胸腔火起,夺过她手里的书,一言不发地把她打横抱起,朝凤榻走去。 沈妙言被他扔上床,紧攥住衣襟,闭上眼,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 翌日。 她醒来时,男人早已不在。 拂衣把她扶起来,给她穿上衣裳。 添香端着玫瑰温露进来,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不忿道:“听说皇上把协理六宫的大权交给了锦贵妃!今儿那些世家女进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给锦贵妃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六宫之主呢,好气呀!” 沈妙言用玫瑰露沾湿的热帕子敷脸,面容始终淡漠。 旁边素问也有点儿忧心,“娘娘,您和皇上闹别扭,那些新进宫的世家女,会不会趁虚而入啊?” “娘娘和皇上有多年的情分,哪有那么容易被趁虚而入。”拂衣扶着沈妙言走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头。 “说的也是……”素问点点头。 添香娇笑道:“这你们可就不懂了,娘娘当时叫顾丞相去选秀时,可是让他挑自愿进宫的姑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这世家贵族里,自愿进宫的,能是什么好姑娘?都是些心比天高想当人上人的。这样的女人,皇上未必瞧得上。” 沈妙言挑眉看了她一眼,这话倒是明白话。 此时甘泉宫中,七八位相貌出挑的女子,身着统一的淡粉色宫装,齐齐拜倒在殿中:“给贵妃娘娘请安!” 薛宝璋打量着她们,眼中掠过淡淡的冷意,唇角却保持着合宜的弧度,“诸位进了宫,咱们就是一家的姐妹了。卡Kа酷Ku尐裞網今后,希望各位互相帮助,莫要争锋吃醋才好。” 众人声音袅袅地应下。 薛宝璋喝了口热茶,又道:“皇后娘娘居住在明湖上的长生殿,她最近病了,喜好清静,各位姐妹最好不要去打搅她,可记住了?” 那些美人再度齐声:“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行了,都退下吧。” 宫婢送那些美人离开后,碧儿笑道:“娘娘,奴婢瞧着,这些新进宫的,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娘娘貌美!” 薛宝璋闲适地用茶盖轻抚茶面,“后宫中,想获得圣宠,凭借的从来不是美貌。你瞧着,刚刚那些人里,哪些人可用?” 碧儿仔细想了想,认真道:“奴婢瞧着,盛贵人和安贵人皆貌美,虽不及娘娘,却也艳色夺人,若能为娘娘所用,必然是后宫一大助力。奴婢还听闻徐常在擅抚琴,才艺颇为出众,也很难得呢。” 薛宝璋呷了口茶,“盛晴清高,安子璇冲动,徐思棋出身低微,她们身上都有弱点,也只有依附本宫,才能在这后宫生存下去。” 说着,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眼里掠过浅浅笑意。 此时长生殿中,沈妙言百无聊赖地坐在寝殿中抚琴,添香正激动地跟她说那些秀女的情况。 等她说完,跪坐在沈妙言身后的素问蹙起眉尖,“她们第一天进宫,为何不来给我们娘娘请安?” 添香摊开手,“这还用问,明显是没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 两个侍女皆都不平,弹琴的女子却仿佛压根儿不曾听见她们的议论。 她低垂着眼帘,回忆着那日幕村中,冬阳温暖,梅花树下,五哥哥所弹的旋律。 他弹得是一曲《清平调》,古琴中最简单不过的曲调。 可如今她再如何回忆模仿,也都不及他弹出的十分之一的韵味。 “早知道当初,该请他教我抚琴的。”她自言自语。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俱都无奈。 添香轻声劝道:“娘娘,这都什么时候在了,薛宝璋都开始拉拢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了,您怎么还有心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那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沈妙言正色,“至于你们所言,薛宝璋愿意料理后宫,那就由她料理便是。她愿意拉拢嫔妃,也由她拉拢就是。只要不来惹我,我倒也乐得清闲。你们退下吧。” 她说罢,单手托腮,垂眸盯着那架古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 偌大的殿中,只剩她一个人。 她弹了会儿琴,自己都觉得这琴音有些不堪入耳,于是没再弹下去,改为双手托腮的姿势继续思考人生。 君天澜不肯放她离开,可薛宝璋和那些嫔妃,却巴不得她消失在这座皇宫中。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忽然坐直身子,眼睛里有暗光一闪而过。 “拂衣!”她大喊了一声。 拂衣从外面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沈妙言兴致勃勃:“去告诉薛宝璋,我明日要亲自见新进宫的嫔妃,让她领着她们到长生殿来!反正他不准我出去,却没说不准那些人过来给我请安!” 拂衣不明白她这份激动从何而来,只当她有什么鬼主意,于是笑着应是。 第二日,薛宝璋尽管不情愿,却还是亲自带着那几位新册封的嫔妃过来了。 沈妙言坐在殿上,一眼看去,那小船缓缓靠岸,那些女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个个迈着袅袅娜娜的步子,一步三娉婷地在拂衣的带领下走进殿。 她抚摸着小灰的脑袋,低声道:“去。” 小灰抖了抖毛发,站起身,狼眼闪烁着幽绿的光,陡然长啸一声,猛地奔向那些嫔妃。 这些女子都是深闺小姐,哪里见过这架势,吓得尖叫出声、花容失色,连仪态都不顾了,纷纷朝殿外奔去。 沈妙言好奇地打量她们,只见其中薛宝璋扶着碧儿的手尚算镇静,还有个穿贵人服制的美貌女子面色虽苍白,却好歹还顾忌着仪态,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大吼大叫。 第987章 悄悄去长生殿 视线转到更远处,落在后面进殿的一名清秀女子,倒是格外镇定,只盯着小灰不动。 她微微一笑,“回来。” 小灰耀武扬威般地嗷呜了声,迈着优雅霸气的狼步走回到沈妙言身边,乖乖匍匐在她脚边。 “不好意思啊,小灰喜欢捉弄人,吓到诸位妹妹,本宫心中甚是不安呐。”沈妙言开口,面带无辜。 明明是你让它过来吓唬人的! 众人腹诽,却都唯唯,不敢说出口。 无论是否如外界传闻那般,皇后失了圣心,但她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就是皇后。 并不是她们这些刚进宫的嫔妃,能够比拟的。 薛宝璋白着脸,朝她屈膝行了个福身礼,继而在一旁坐下。 新册封的嫔妃一一上前,在殿中跪了,以头贴地:“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紧接着,她们又一一向沈妙言介绍过自己。 沈妙言单手托腮,注意到那个穿贵人服制比其他人都镇静的美貌女子自称盛晴,说话之间眉目清冷,似乎不大喜欢说话。 她的视线转向另一个人,那个后进来的清秀女子自称徐思棋,是个常在,能进宫的女子要么美貌出众,要么才情出众,这位徐思棋,想必是有才之人了。 她打量这些嫔妃的时候,那些嫔妃也在悄悄打量她。 只见这位传说中的皇后穿宽松的凤穿牡丹长裙,上身套着件镶狐狸毛绯色夹袄,长发梳成精致的牡丹髻,虽是十七岁的年纪,可眉眼看起来却分外稚嫩,好似不过十四五岁尚未及笄,比她们这些人都要小。 然而眉眼虽稚嫩,却难掩倾国之色和一颦一笑的灵动,怪不得皇上力排众议也要立她为后。 沈妙言收回打量她们的视线,淡淡问道:“不是说有七个妹妹进宫吗?怎的只有六位?” 薛宝璋正喝着热茶,闻言,放下杯盏,答道:“还有位安贵人,昨夜染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娘娘,所以并未前来。” “哦……”沈妙言点点头,心道这还真是巧了,她一传唤就说染了风寒,大约是不想来拜见她这位有名无实的皇后吧? 毕竟薛宝璋掌管六宫,抱紧她的大腿似乎比较有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胡思乱想着,旁边拂衣低声提醒:“娘娘,该叫她们起来了。” 沈妙言抬手,“都起来吧,赐坐。” 几人站起身,谢过她,规规矩矩地在位置上落座。 沈妙言想起自己的计划,瞅了眼薛宝璋,笑道:“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诸位妹妹有什么需要,只管与锦贵妃提便是。若锦贵妃满足不了,大可来找本宫,本宫与皇上说道说道,一定能满足妹妹们。”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皇后第一次传唤,大都会问读过哪些书啦、擅长什么才艺啦,或者明里暗里为难一下,这位倒是奇葩,她们皇后是这样好讲话的吗? 薛宝璋面色却不大好看,沈妙言这话,分明是在质疑她手中的权力,和炫耀皇上对她的宠爱。 她抬起绣帕擦了擦唇角,笑容得体端庄,“皇上赐臣妾协理六宫的权力,想来各种事都有能力处理一二,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哦,那好吧。”沈妙言仍旧保持着托腮的慵懒模样,“说起来,贵妃的封号赐的甚妙呢!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初皇上幽禁青云台,贵妃都没怎么来探望过皇上。如今皇上得势,定国公却不懂事的在朝堂上哭闹,非要皇上让你进宫,这可真真符合贵妃的封号。” 她满脸天真,仿佛是无心才说出这番话的。 在座之人脸色各异,她们还曾羡慕过紧贵妃的封号,却原来这封号是这个意思! 薛宝璋脸上更是异彩纷呈,拢在袖中的手,几乎生生折断了自己的指甲。 她勉强才维持住冷静,笑容依然端雅:“无论这封号是何意思,都是皇上亲自取的,皇上隆恩,臣妾自然喜欢。” 沈妙言盯着她欢喜的表情,心中不由一阵恶寒。 不过她今日激怒薛宝璋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摆摆手,“本宫乏了,各位请便。” 说罢,扶着拂衣的手,起身离席。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这大费周章把她们喊过来,随口说了两句就打发她们走,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随意得紧啊! 盛晴深深望了眼沈妙言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抹不屑,她还以为这位活在传说中的乐阳郡主有多么不同凡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除了小心眼当众给薛宝璋难堪,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至于薛宝璋…… 连这个乐阳郡主都对付不了,想必也是个蠢的。 她想着,眼底难掩清高孤傲之色。 众嫔妃离开后,沈妙言独自坐在寝殿的窗前,静静望着飞雪。 湖面落雪的景致很美,白茫茫一片,宛如仙境。 琥珀色瞳眸中满是考量,她激着薛宝璋对她下手,凭着薛宝璋的才智与嫉妒,应该有办法陷害她吧? 那个男人不会杀她,只会把她贬入冷宫,或者运气好点,说不定直接把她废为庶人丢出宫。 到那个时候,她想去哪里去不了呢。 这办法是蠢了点,但胜在有效,只盼着薛宝璋能聪慧些儿了。 傍晚,御书房内,君天澜批完折子,起身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身子。 福公公上前,恭敬地把今天长生殿的事禀报给他,“……奴才寻思着,莫不是皇后娘娘是在吃醋?不然为何会放狼吓唬人呢?” 他拣着好话说。 “吃醋?”君天澜凤眸暗了暗,“她没原谅朕,又怎会为朕吃醋?” 正说着,敬事房的小太监欢欢喜喜地捧着托盘过来,“给皇上请安!皇上瞧瞧,今晚是去哪位娘娘宫里歇息?” 托盘上摆着新制的木牌,精致地雕刻着新册封的嫔妃称谓。 君天澜视线扫向那些木牌,周身戾气却不觉重了些。 福公公赶在他发怒前,急忙道:“去去去,今晚皇上歇在乾和宫,哪儿都不去!” 那小太监没讨着好,莫名其妙被赶了出去。 福公公这才恭敬道:“皇上,今晚可还是要悄悄去长生殿?” 君天澜听见她说“悄悄”,不禁又是一阵烦恼。 他去他皇后那里睡觉,光明正大地去怎么了,偏偏…… 偏偏,他们还在赌气。 —— 谢谢小天使们投的月票票和推荐票票,谢谢十位宝贝的打赏! 第988章 莫非是想凭着美貌勾引皇上? 君天澜来到长生殿时,沈妙言已经沐过浴,只穿着套宽松的中衣,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 她的侧脸很安静,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安宁,与从前那个叛逆灵动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他看了会儿,走过去,依恋地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在看什么?” 沈妙言周身的安宁气息在他接近的刹那,就化为生人勿近的冰冷,僵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这份疏离让君天澜恼怒,轻轻嗅闻着她的甘甜,双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又是一夜痴缠。 而此时的甘泉宫,薛宝璋倚在贵妃榻上,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史书。 碧儿从外面匆匆进来,“娘娘!老爷从宫外传进消息,打听到沈妙言与皇上闹别扭的原因了!” 说着,附在薛宝璋耳畔一阵低语。 薛宝璋听罢,挑起一边儿眉毛:“她和君舒影在幕村拜堂成亲了?” 碧儿啐了一口,“她真是不要脸!残花败柳,还有脸进宫做皇后?!” 说罢,想起自家主子,又紧忙闭嘴。 薛宝璋脸色冷了冷,很快压下心头的不悦,“你附耳过来……务必要在明天早上前,让这个消息传遍后宫。” “是!” …… 翌日晌午,沈妙言从床上醒来,一番梳洗过后,在床上呆坐了会儿,实在是觉得这长生殿无趣,于是开口道:“我想去御花园看梅花。” 端着早膳的拂衣闻言,考虑了下,认真道:“娘娘先用早膳,奴婢去问问皇上,看能不能放娘娘出去走走。” 沈妙言坐到桌边,“哦”了一声,闷闷不乐地拿起勺子吃饭。 一个时辰后,拂衣从外面回来,眼眸里含着笑,“皇上答应让娘娘出去走走,奴婢再为娘娘仔细打扮?” 沈妙言只穿着普通的莲红色镶狐狸毛夹袄,梳着最简单不过的元宝髻,乍一眼看上去,不像是怀着身孕的皇后娘娘,倒像是世家贵族出来游玩的小姐。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低头望了眼自己的穿着打扮,淡淡道:“无妨,穿这身就很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抬步迈出长生殿。 她只带了拂衣一人,两人乘船上岸,走了一会儿,很快来到御花园外。 对面迎面而来一位抱着琴的美人,沈妙言眯眼,认出正是徐思棋。 徐思棋看见她,眼中并无多少惊讶,只淡定地行了个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沈妙言摆摆手,“免了。” 徐思棋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御花园。 沈妙言盯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这个女人倒是挺冷情的。” 说着,没把徐思棋放在心上,继续往里走。 主仆二人大约走了一刻钟,拂衣怕她累着,于是道:“前面有座凉亭,娘娘不妨进去稍事歇息?” “也好。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应着,抬步走进去。 谁知还未坐一会儿,就有嬉笑声从旁边传过来。 她偏头看去,一位打扮艳丽精致的美人,带着七八个宫女,正众星拱月地往这边而来。 那名美人笑得很恣意,眉眼流转之间都是骄傲自得,四周的宫婢也跟着嘻嘻哈哈,大抵都在说恭维的话。 她们走到亭子外,那美人伸手折了一枝梅花,笑道:“她们都说皇后长得好,我虽没见过皇后,但世上哪个女人,能比得上锦贵妃姿容出众?” “是啊!”旁边一名宫女满脸谄媚,“这世上,若说锦贵妃是第一美人,那么贵人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美人了!” 沈妙言挑眉,盯着那女人的背影,猜出她大约是那日未去给她请安的那个,好似是称作安贵人,安子璇? “我呀,进宫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得到皇上的宠爱,给皇上生几个娃娃。”那安子璇口无遮拦,脸上都是恋慕,“皇上长得真好看,能进宫做他的嫔妃,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冷了些,“可惜那沈妙言身在福中不知福,怨不得皇上厌弃她!她和锦贵妃根本就没有可比——” 她正说到兴头上,有宫婢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亭中有人坐着。 安子璇偏头看去,瞧见亭中的美人一身风骨,正捧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呷饮。 因是隆冬,沈妙言穿得多,安子璇竟没注意到她还怀着身孕。 安子璇见她穿着普通的夹袄,只当她是哪个贵人家的小姐,于是仗着身份,领着宫婢们进到亭子里,在沈妙言对面坐下,扬起下巴,冷声道:“刚刚那些话,你听见了多少?” 沈妙言放下茶盏,眉眼弯弯:“娘娘刚刚说的,我一个字儿都没听见。” “算你识相。”安子璇从未被人称作娘娘,听见沈妙言这么唤她,一颗心早洋洋自得地飞了起来。 她顿了顿,见沈妙言着实美貌惊人,脸色又难看几分,撇嘴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的独自在御花园坐着?莫非是想凭着美貌勾引皇上?我告诉你,宫中像你这种不要脸的狐媚子太多了,你以为你能成功吗?真是痴心妄想!” 她说得起劲儿,沈妙言单手托腮,笑吟吟望着她,“那姐姐你说说,要如何才能勾引到皇上呢?” 安子璇见她似乎的确有争宠之心,不禁危机感四起,急忙道:“像我这样的,就算不主动对皇上投怀送抱,皇上也会喜欢。像你这样的,就算想尽办法,皇上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沈妙言眨眨眼睛,“哦?你对皇上很了解?” 安子璇眼神闪了闪,又很快目露得意之色:“那是自然!我告诉你,我可是皇上的宠妃!我这进宫才两天,皇上就在我宫里歇了两天!” 沈妙言垂下眼帘,遮掩住眼睛里的笑意。 连向来端庄的拂衣都忍不住笑,急忙低头。 皇上这两日都宿在长生殿,这安贵人也太不要脸了! 安子璇丝毫察觉不到那两人的异样,只自顾说开了:“不是我瞧不起你,只是像你这样妖妖媚媚的女人,皇上最不喜欢了!你还是赶紧出宫吧,莫要再往宫里凑了!” 她话音落地,不远处响起一声清脆的大喊:“皇嫂嫂!” 第989章 你和前太子的野种 沈妙言抬眼看去,君怀瑾系着个兔毛斗篷,正满面春风地奔过来。 她兴冲冲地冲进亭子,“我听宫人说你今天来御花园了,我原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出来了!” 安子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进宫才两日,二公主怎的就唤她皇嫂了? 莫非皇上真的暗暗注意她良久,喜欢上她了,所以才叮嘱二公主要待她礼貌? 她想着,慢条斯理地起身,笑吟吟道:“二公主客气了,我可担不起你二公主一声皇嫂嫂!” 君怀瑾以看傻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谁唤你皇嫂了?你是什么身份,小小贵人,也值得本公主一声皇嫂?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个贴法!” 安子璇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彩缤纷。 沈妙言托着腮,眼露遗憾,她还想着多玩会儿呢,君怀瑾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 君怀瑾亲亲热热地坐到沈妙言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皇嫂嫂,我前阵子犯了错,被皇兄禁足,都没机会去看你。今儿刚解了禁足,我就过来找你了!听说你和皇兄闹矛盾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安子璇脸色更难看了,莫非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未及笄的女人,竟然就是皇后?! 她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只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吞到肚里去! 这都叫什么事呀! 君怀瑾说完,注意到安子璇还没走,不禁厌恶地挥挥手,“去去去,我和我皇嫂说话,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安子璇回过神,白着一张小脸对两人行过退礼,战战兢兢就要离开。 “且慢。”沈妙言含笑开口,“安贵人这就打算走了?” 安子璇慌张不已,不敢去看沈妙言,连声音都在发颤:“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沈妙言盯着她,眼底掠过冷讽,“你在背后对本宫出言不逊,此为一罪也。知道本宫的身份后,却不跪拜,此为二罪也。卡Kа酷Ku尐裞網昨日装病不去给本宫请安,此为三罪也,你——” “我没有装病!”安子璇梗着脖子,大声反驳。 “哦?”沈妙言冷笑,“昨日还病得起不来床,今儿却能气色极好地逛花园,你说没病,本宫可不信。不如请御医过来,为贵人诊治一番?” 安子璇的脸色又红又白,死死攥着帕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捧了热茶,涂着丹蔻的白皙手指捏住天青色茶盖,语带思量:“该怎么罚你才好呢……” 安子璇站在原地,悄悄打量沈妙言,在她眼中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纪小小的,眉眼灵动好似邻家姑娘,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想必也不敢真的罚了自己。 这么想着,她心中稍安,竟连求饶都不曾,只硬着嘴道:“皇后娘娘才失了圣宠,若今日罚了臣妾,传到皇上耳中,恐怕更要被皇上厌弃!娘娘还是仔细考虑考虑为妙!”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嚣张如你的。”沈妙言唇角微翘,目光落在安子璇身边那几个宫女身上,“你们家贵人以下犯上,掌嘴。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些宫女吓得不轻,安子璇已是勃然大怒:“你敢命人打我?!” “命人打你怎么了?”沈妙言重重把茶盏搁到桌上,周身那股子慵懒的气息陡然变得摄人可怖,“本宫是皇后,容得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却不准我打你?!你们几个不动手是吧,拂衣!” 拂衣站出来,目光冷漠:“浣衣局如今正缺人,诸位妹妹若是喜欢那里,那就这么杵着吧。”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为首的女官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抬手给了安子璇一巴掌。 安子璇被打蒙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女官,整个人暴跳如雷:“你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得罪娘娘了!”那女官咬牙,毫不客气地左右开弓扇安子璇巴掌。 今日局势已经相当明显,怀瑾公主这般看重皇后娘娘,什么皇后失宠,想来都是谣传罢了。 这件事传到皇上耳中,她们主子,失宠是注定的! 安子璇如同疯魔一般,伸手把那个女官狠狠推倒在地,不顾一切地冲向沈妙言:“你竟敢叫人打我!我爹娘都不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杀了你!” 君怀瑾目光一凝,身形一动,已然出现在安子璇身边,一个帅气的小擒拿手,直接把安子璇狠狠压在石桌上,“我皇嫂也是你能碰的?!” 安子璇面目狰狞,死死瞪着沈妙言,“连治理六宫的权力都没有,你算哪门子皇后?!比起锦贵妃,你也就是徒有皇后虚名而已!皇上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泼妇,你也没资格得到皇上的宠爱!” 她说完,冷笑了声,“你大约不知道,前朝和后宫的人,都觉得你的存在很多余!锦贵妃和皇上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她的孩子生下来,你以为这后宫还有你什么事?!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和前太子牵扯不清吗?!说不定你肚子里的根本不是皇上的孩子,而是你和前太子的野种!” 沈妙言静静听她说完,眉目沉静,淡漠地挽袖握住天青色茶壶。 安子璇喘着粗气,狠狠瞪着她。 沈妙言起身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把那壶口对准安子璇的脸。 滚烫的茶水,缓慢浇灌到安子璇的脸上。 安子璇爆发出惨叫,君怀瑾死死把她压着,才没让她挣脱开。 “啊啊啊啊啊——!沈妙言你这个疯子!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安子璇整张脸都被烫红了,因为愤怒与疼痛,哭闹得十分厉害,整个人都在发抖。 沈妙言放下茶壶,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小小惩戒罢了。你有胆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本宫却不能罚你?安子璇,我虽没怎么在后宫中混迹过,却也知道后宫嫔妃最忌讳自视过高。” 说罢,收回视线,扶着拂衣的手,缓步离开凉亭。 君怀瑾松开手,冷哼一声,“凭你刚刚那些话,死十次都不够!我皇嫂嫂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你就少折腾些吧!” 说罢,扭头去追沈妙言了。 第990章 她们的皇后是个俗人 安子璇跌坐在地,脸上仍旧疼痛得紧,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停止抽泣。 “皇嫂嫂,你要去哪儿呀?”君怀瑾追上沈妙言,好奇问道。 “紫竹小楼。”沈妙言淡淡道。 “喔……”君怀瑾小心翼翼瞅了她一眼,“紫竹小楼是五皇兄住过的地方呢……嫂嫂去那里,真的合适吗?” 沈妙言注视着前方:“你可以不必跟着。” 君怀瑾噎了下,还是没舍得离开,“我好久没看见嫂嫂了,心中着实想念得紧。嫂嫂,你和五皇兄,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也听见宫中那些传闻了,说你和五皇兄在幕村拜过堂,这是真的吗?” 沈妙言停下步子,淡淡转向她。 君怀瑾怔了下,昔日那双灵动友善的琥珀色瞳眸,在此时看来冰冷无情,仿佛她再多说君舒影一个字,她就会与她断绝往来。 这样的皇嫂,和皇兄生气时好像,都叫人怪害怕的! “咱们走。” 沈妙言没再管君怀瑾,和拂衣继续朝紫竹小楼的方向而去。 谁知去到那里,才发现那座竹楼早已被人拆掉,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座建筑,檐下挂着的匾额,用错金刀的书法大写着“衡芜院”三个字。 二楼扶栏后,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正临风而立,静静注视着她。 沈妙言转身欲走。 福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恭敬道:“皇上请娘娘去楼上说话。” 沈妙言冷冷扫了他一眼,连回头都不曾,直接抬步离开。 君天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薄唇的弧度几近苦涩。 福公公上来,有点儿不好意思:“皇上,娘娘许是有事要办,不愿意上来。” “何必为她找借口,她不过是不愿见朕。”君天澜缓缓转动指间的墨玉扳指,“那个安子璇,不必留了。” 福公公笑道:“皇上这就不懂了。这深宫本就无趣,所以娘娘才与那安贵人周旋了许久,不过是为图个乐子。您留那安贵人一命,那安贵人必然不老实,如此,也能让娘娘免于后宫无趣。” 君天澜深以为然,“那便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她。” “遵旨!” 沈妙言离开衡芜院,走了会儿觉着无聊得紧,于是打算打道回府。 路过一座暖亭,却听得里面响起袅袅琴音。 她偏头看去,徐思棋端坐在蒲团上,正认真地抚琴。 她听了一会儿,琴音渐歇,徐思棋抬起头,清秀的面庞透着冷清,“皇后娘娘。” “你弹得很好。”沈妙言客气道。 实际上她是外行人,也听不出这些琴音好坏,只觉都差不多。 唯一觉得好的,还是五哥哥弹的。 徐思棋唇角扯出一点清淡的笑,目光落在出口方向,状似不经意道:“如今天冷,水容易结冰。娘娘走在路上,可得注意些。” 沈妙言挑了挑眉,笑道:“多谢提醒。” 她和拂衣离开后,徐思棋身后的贴身侍女恭维道:“连皇后娘娘都说常在的琴弹得好,若是皇上听见,也一定觉得常在弹得动听!” 徐思棋随手拨了下琴,冷冷道:“听闻皇后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俗人,这样的女人,又如何判断得出我弹得好不好?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那侍婢笑得尴尬,只得附和道:“是这个理……” 徐思棋认真望向沈妙言的背影,喃喃自语:“空有美貌,却无才情,这样的绣花枕头,皇上为什么会喜欢?” 此时,她口中的“绣花枕头”,正慢吞吞朝梅园门口挪去。 “拂衣,我总觉得那个徐思棋话里有话。”沈妙言满脸认真。 “她说水容易结冰,莫非是想提醒娘娘什么?”拂衣皱起眉尖,“或者是在对娘娘示好?” 主仆二人说着,已然走到门口。 沈妙言正要说话,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倾倒! 拂衣轻功极好,及时接住她,才没让她摔下去。 “娘娘,您没事吧?”她面色发白,急忙问道。 “无妨。”沈妙言缓缓站好,回头望了眼身后,她刚刚踩到的是一层薄冰。 拂衣顺着她的目光,不禁冷声:“这里有宫婢负责打扫,绝不会出现这种薄冰。莫非是安贵人对娘娘怀恨在心,所以想要害娘娘?她从御花园回去后,派人在这里倒上水,等水凝结成冰,加起来也不过两刻钟,恰好符合娘娘从衡芜院过来的时间。” 沈妙言盯着那块薄冰,又往四周瞧了瞧,见四面无人,于是弯腰从地上抠了块冰,“你瞧,颜色和普通的冰不一样。” 拂衣看过去,那冰层颜色透着些极浅的红,若不仔细观察,绝对瞧不出来。 沈妙言用帕子把冰包起来,“回长生殿。” 长生殿烧着地暖,添香兴冲冲端着新做的点心迎出来,“娘娘,快来尝尝奴婢做的点心,还热乎着呢!” “放着等下吃。”沈妙言快步走到殿中,“素问,你过来!” 素问走过来,看见她取出一块湿透了的帕子,“本来是冰的,现在都化成水了。你瞧瞧,这水是什么水?” 素问接过,研究了一会儿,认真道:“是西瓜汁。若奴婢没猜错,应该是喝完西瓜汁后,宫女洗杯子的水。” “西瓜……”沈妙言眼中流露出冷笑,“这大冬天的,西瓜可不常见。添香,你去外面查查,南方可有进贡西瓜,进贡的西瓜,又被薛宝璋分给了哪些人。” 添香立即应是。 不到半个时辰,添香从外面回来,兴奋道:“娘娘,查到了!南方一共进贡了十二个西瓜,其中五个被送去了乾和宫,还有五个在咱们长生殿,还有两个,因为徐常在爱吃西瓜,所以锦贵妃全都送去给她了!” 拂衣面色霎时变得难看,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妙言。 沈妙言无法无天地坐在桌子上,随手往空中抛起一颗橘子,笑得冷讽:“好一个徐思棋,利用我和安子璇的冲突,在梅园门口弄上冰层……若我不仔细,恐怕还真以为是安子璇怀恨在心干的……她却在暖亭里装模作样扮好人提醒我……” —— 啊,妙妙似乎要黑化了? 第991章 是否会为了沈妙言,挥师南下? “娘娘打算怎么做?”拂衣问道。卡Kа酷Ku尐裞網 “以牙还牙……”沈妙言说着,又顿了顿,“不行,那也太便宜她了。她向我示好,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居心……啧,我在宫中风评那么差,她图谋什么呢?罢了,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她从桌上跳下来,往暖阁里走,“拂衣你挑些礼物,务必要隆重地去储秀宫送给徐思棋,就说我谢谢她的提醒。” “是。”拂衣恭敬地朝她背影行了个礼。 入夜之后,徐思棋却出现在了薛宝璋宫中。 “娘娘交代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徐思棋低眉顺眼,“想必,皇后娘娘很快就会与安子璇大打出手,咱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薛宝璋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几名宫婢正仔细地为她的指甲涂上丹寇。 她面容端艳,淡淡道:“怎么,连你也以为,安子璇是她的对手?” 徐思棋沉默。 她今日所见,那沈妙言也不过是个冲动无脑的女人,竟然真的以为她徐思棋是好人,还送了好些宝贝去她宫里道谢,简直可笑! 这样愚不可及的女人,和安子璇那个冲动行事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薛宝璋瞥了她一眼,把她的心思尽收眼底,提醒她道:“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皇上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她能是等闲之辈?安子璇不是她的对手,你也不是。卡Kа酷Ku尐裞網咱们只有联手把她从后位上拉下来,咱们这些人,才有出头的机会。” 徐思棋低垂眼帘,淡淡应了声是。 薛宝璋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碧儿跪坐在蒲团上给薛宝璋捶腿,低声道:“娘娘,皇上若果真喜欢那沈妙言,您究竟打算怎么做,才能夺到皇上的心呢?” 薛宝璋闭上眼,姿态随意:“这世上,一个男人不会永远喜欢一个女人。沈妙言再这么拒他于千里之外,迟早有一天,会把他的耐心耗尽。我什么都做不了,却能把那一天提前。你觉得,皇上会喜欢一个恶毒残酷的女人吗?更何况,这个女人心中,还藏着另一个男人。” 碧儿恍然大悟:“原来无论是安子璇还是徐思棋,不过都是娘娘的棋子。卡Kа酷Ku尐裞網娘娘只需诱使他们与沈妙言相争,让沈妙言在皇上眼里的形象一落千丈,耗尽皇上对她的喜欢,她就再也翻不起波浪了!” 薛宝璋深深呼吸,又想起今日父亲从外面递进来的消息。 君舒影已经回了北狄,不知是否会为了沈妙言,而挥师南下? 徐思棋带着婢女走出甘泉宫,眼神极冷。 她自幼饱读诗书,自诩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若说从前她没见过沈妙言也就罢了,如今见过,那沈妙言不过就是有点儿小聪明的普通女人,真不明白为何锦贵妃会怕她怕成那样! 听闻锦贵妃过去曾是皇上的正室,那薛宝璋也太没用了,居然从正室混成了妾室。 若当初嫁给皇上的人是她徐思棋,她绝不会让沈妙言爬到自己头上。 说来说去,都是薛宝璋自己没本事。 她想着,眼底流露出几分鄙夷,淡淡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旁边的贴身婢女连忙小声道:“主子放心,都办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思棋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那就好。” 翌日一早,徐思棋以感谢沈妙言的礼物为由,特地前往长生殿。 今天君天澜休沐,所以起得晚了些,还在床上抱着沈妙言说话。 沈妙言睡得迷迷糊糊,被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吵醒,厌倦地推了他一把,却反而被他抱得更紧,大掌黏黏糊糊地不老实,“妙妙……你看看我好不好?妙妙,你转过来看看我……” 他的声音透着晨起的沙哑,一双暗红色瞳眸渗出深情与渴望。 这个样子的君天澜,与朝堂上那个威严冷漠的年轻帝王大相径庭,宛如一个大男孩儿得不到心仪姑娘的芳心,浑然不觉自己说这样的话有多么可笑。 沈妙言被他闹得睡不着觉,心中烦恼不堪,睁开冰冷的眼睛,转身看他:“你到底有完没完?!” 男人的凤眸暗了暗,指尖顿在她的眼角,“妙妙……” 无辜的表情,宛如一条大狗。 这觉是没法儿睡了!沈妙言皱着眉毛从床上坐起来,一言不发地穿衣裳。 君天澜跟着坐起来,拿过她手上的衣裳帮她穿。 “我自己来。”沈妙言想把衣裳夺回来。 君天澜却不肯松手。 两人正僵持时,拂衣从外面挑了帘子进来,屈膝行了个礼,“皇上、娘娘,徐常在求见。” “徐思棋?”沈妙言挑眉,旋即若有所思地望向君天澜。 君天澜正低头给她系上盘扣,声音淡淡:“妙妙看我做什么?” 沈妙言收回视线,对拂衣道:“洗漱梳妆,我要去见她。” 拂衣应了声好,君天澜却道:“我来。” 他穿着明黄色的宽松中衣,亲自服侍沈妙言洗漱,殷勤献媚的模样,像极了小媳妇。 沈妙言有些不自在,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梳洗完就匆匆去殿里了。 君天澜坐在凤榻上,静静目送她远去,凤眸中都是思量。 一天打动不了她没关系,十天打动不了也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来找回她的心,一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一定有回心转意的机会。 沈妙言步入前殿,徐思棋正端坐在靠椅上喝茶。 “徐常在。”她出声。 徐思棋回过神,放下茶盏起身,规规矩矩朝她行了个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沈妙言亲自上前扶起她,笑眯眯道,“徐姐姐可用过早膳了?若是未曾,不如与本宫一道?” “臣妾惶恐,当不起娘娘一声姐姐。”徐思棋垂眸,“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多谢娘娘昨日送去储秀宫中的礼物。” “是本宫该多谢你才对,若非你提醒本宫注意路滑,本宫又怎会注意到那些薄冰呢?”沈妙言笑吟吟挽住她的手,“正好皇上也在,走,我带你去见见他。” 第992章 她究竟是什么人 徐思棋应了声好,想起什么,从腰间取下一只荷包,“这是我进宫前,我娘从庙里为我求来的,里面有些药草,据说可以安神宁心、保佑平安。娘娘若不嫌弃,臣妾为娘娘佩戴上?” 说着,想起什么,笑道:“臣妾倒是忘了,娘娘怀有身孕,也不知与这些药草可有冲突……” 素问沉默着上前,接过药草,细细嗅闻了一番,递还给她,对沈妙言道:“并无冲突。” 徐思棋松了口气,“如此,臣妾就放心了!” 她盛情如此,沈妙言却之不恭,于是笑道:“那劳烦姐姐为我佩戴。” 沈妙言携着她去了偏殿,桌上早膳已经备好,君天澜端坐在侧,看见两人进来,眼底掠过一丝不喜。 “给皇上请安。”徐思棋压下心底的激动,尽量让自己保持冰清玉洁的才女形象。 君天澜淡淡望向沈妙言,对方满脸无辜,拉着徐思棋在桌边落座,“姐姐喜欢吃什么,千万不要客气。” 徐思棋抬眸望向君天澜,却见他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她心中一阵失落,忍不住问道:“皇上是不是看见我突然过来,所以生气了?” 沈妙言笑了笑,“没有的事。卡Kа酷Ku尐裞網” 徐思棋在长生殿待了一上午,沈妙言又热情地留她用过午膳,才让添香亲自送她离开。 人走后,沈妙言在软榻上歪坐了,取下腰间的荷包,放在鼻尖下细细嗅闻,里面是纯粹的草药味,非常沁人心脾。 她闻了一会儿,余光瞥见素问端茶进来,不禁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素问,我总觉得这荷包不对劲儿,你真的认为没有问题吗?” 素问想了想,认真道:“娘娘若放心不下,奴婢把荷包带出宫给白先生瞧瞧。白先生医术可排进天下前五,若有问题,他一定能发现的。” 沈妙言把荷包递给她,觉着有些困了,于是打了个呵欠,在软榻上躺下睡觉。 再次醒来,却是被君天澜弄醒的。 男人挤在小小的软榻上,把她亲热地抱在怀中,“妙妙……” 沈妙言皱眉,抬手擦去脸颊上的口水,“君天澜,你恶不恶心?!” 君天澜笑了下,指腹顿在她的唇珠上,因为抱着她的缘故,凤眸里都是安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他也算是摸透沈妙言的性子了,这丫头吃软不吃硬,也正因如此,所以君舒影才有机会得到她的倾心。 “除夕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男人低声。 沈妙言坐起身,“放我出宫?” 君天澜仍旧躺着,随手捞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尖下嗅闻,声音凉了几分:“他回了北狄,你就算去幕村,也找不到他。” 沈妙言扯回自己的头发,咬唇不语。 过了会儿,福公公过来请君天澜去乾和宫,瞟了眼沈妙言,只模糊地说有使臣来访。 君天澜起身,理了理龙袍,托起沈妙言的下颌,亲了亲她的唇,“朕晚上再来看你。” 他走后,沈妙言抬袖擦了擦嘴巴,正要唤拂衣进来帮她梳洗,素问闯了进来,脸色极为难看:“娘娘!” “怎么了?” “白先生检查过那只荷包,里面果然有不干净的东西!”素问小脸发白,忽然跪了下去,“那荷包,乃是患恶疾之人用过的东西!若娘娘常常带在身边,也会被传染上!都是奴婢不好,没有及时察觉出来,若非娘娘警醒,恐怕……” 她没再往下说,眼圈通红。 沈妙言倒没往心里去,只好奇问道:“是什么恶疾啊?还会传染的?” “此疾名为传尸,又称骨蒸、肺痨,此病极易传染,探视病人、死后吊丧都可能染上,无处不恶,累年积月,渐就顿滞,以至于死,死后又传旁人,乃至灭门。”素问说着,皱紧眉头,“白先生说大周已有多年未曾出现这种病,却不知今日为何忽然出现……” “听起来是怪可怕的。”沈妙言想到这病的传染性,就一阵恶寒。 若她感染上,她的孩子一定也不能幸免。 还有她周围的人,还有…… 君天澜。 精致的黛眉越皱越深,她忽然抬起眼帘,“添香!” 添香匆匆从外面进来,“娘娘?” “那个徐思棋,究竟是什么人?” 添香想了想,答道:“她是凉城太守的独女,凉城太守去边关时,并未带上妻儿老小。” “凉城太守……”沈妙言摸了摸下巴,记起凉城是与魏国接壤的城池,也是大周最重要的边关城镇之一。 难道是凉城太守与魏国勾结,想谋害君天澜? 没理由啊,他的妻儿老小都在镐京,他不可能弃他们不顾。 可徐思棋一个闺阁女子,又是从哪里弄来她姐夫都吃惊的这种荷包呢?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又不想与君天澜商议,于是吩咐道:“派人暗中盯紧徐思棋,我要知道她每天做了什么,和哪些人有过接触。” 添香立即应是,转身去办了。 沈妙言挥挥手让素问去休息,自个儿郁闷地躺了下去。 本以为把后宫弄得乌烟瘴气,对自己有利,可如今看来,事态发展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那些进宫的的秀女,并没有表面这般单纯,也不知道顾钦原怎么找的人…… 她双手撑在太阳穴上,闭了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太烦恼。 眼见着还有三天就是除夕,长生殿装饰焕然一新,檐下挂满了大红灯笼,内里的各色器具也都换成了崭新的。 一套接一套的华贵新衣被送进来,全都是按照沈妙言的尺寸裁制而成。 除夕宫宴穿的,大年初一接受命妇跪拜时穿的,元宵节赏玩宫灯时穿的等等,皆都隆重艳丽。 拂衣请沈妙言过来试衣裳,沈妙言倚着软榻,目光未曾从书上挪开,懒懒道:“你瞧着差不多就行了。” 拂衣无奈,只得打消了让她试衣服的念头。 日落之后,夜空降了雪。 沈妙言坐在窗前看书,偏头时,看见君天澜负手站在扁舟之上,在茫茫雪雾中,正朝长生殿而来。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抬头望了过来。 第993章 你不能背叛他,你不能毁了他 沈妙言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掩上窗户。 过了会儿,寝殿的门被推开。 君天澜踏进来,“在读什么书?” 沈妙言盯着书,不肯理他。 男人在她背后坐下,轻轻揽住她的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脖颈,“拂衣说,送来的衣裳,你一套都没试过?” 沈妙言仍旧不理。 君天澜眯了眯眼,从她手中夺过书卷,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回头看他,“朕在跟你说话。” 沈妙言垂下眼帘,仍旧不出声。 君天澜盯了她良久,忽然凉幽幽道:“明日赵国使臣抵达镐京,锦绣大殿设了宫宴,你与朕一起。” 寝殿中寂静了会儿,沈妙言才慢吞吞憋出俩字:“不去。” 终于听见她发声,君天澜满足地亲了亲她的下巴,淡淡道:“不去不行。” 说罢,把她打横抱起,往凤榻上走去。 …… 沈妙言被他欺负狠了,眼圈绯红,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声音。 临结束时,君天澜亲着她红透的眼角,凤眸深邃不见边际:“赵国遣赵婉儿与朕和亲,留不留下她,看你表现。” 沈妙言瑟缩着别过脸,眼底都是对这个男人的惊恐与厌恶。 第二日黄昏,沈妙言被君天澜拖去了锦绣大殿。 她身着贵重华丽的凤袍,头戴凤冠,妆容精致艳丽,可因为五官显小的缘故,即便怀着身孕,她看起来也仍旧带着几分稚嫩和无害。 赵国使臣已经到了,正在君无极和朝中众臣的陪同下喝酒。 殿外传来福公公的高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急忙起身出席,一同跪拜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天澜牵着沈妙言的手,面无表情地踏上龙座,缓缓坐下:“免礼。” 众人这才起身,纷纷落座。 赵国的使臣悄眼望向君天澜身侧的沈妙言,只觉这位大周皇后看起来年纪颇小,端坐在凤座上的模样,虽然尊贵,却少了几分威严,叫人怕不起来。 赵国丞相名为赵无纠,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一派风流潇洒,约莫喝得有些醉了,举杯笑道:“皇上,您这皇后娘娘可及笄了?您莫不是偷腥.搞.大了人家小姑娘的肚子?” 这话实在大逆不道,然而君天澜却并未生气,只淡淡道:“多日不见,子瑜越发口无遮拦了。” 子瑜是赵无纠的字,他含笑,目光饶有深意地从沈妙言脸上扫过:“啧,贵国皇后貌美倾国,下官对自家的公主,倒是越发没信心了。我家公主比之皇后娘娘,当真如萤火比与月光,不堪,不堪啊!” 话音落地,一个打扮美艳华丽的女人从殿外冲了过来,怒气冲冲地大骂出口:“赵无纠,有你这么说本公主的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还是不是赵国人?!” 沈妙言定睛看去,冲过来的这个人正是赵婉儿。 多月不见,她看起来不见消瘦,反倒丰腴了些,想必并没怎么受她兄长离世的影响。 赵婉儿原本准备了一支舞蹈,打算混在舞姬中出场,给君天澜一个惊喜的,谁知却被赵无纠激了出来。 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红了脸,羞答答朝君天澜行了个礼:“见过皇帝陛下!婉儿特意为皇上准备了一支舞,不知皇上可否赏脸一观?” 君天澜漠然地挥挥手,示意她请随意。 丝竹管弦声四起,沈妙言看了一会儿舞蹈,觉着甚是无趣,于是单手托腮,目光飘忽地落在了赵无纠身上。 这个男人与君天澜是旧识,好似关系还不错。 若君天澜想吞并赵国,有赵无纠和妩红尘帮忙,简直易如反掌。 她想了会儿,赵婉儿不知何时踏上御阶,款步走到君天澜面前,乖顺地在他脚边跪坐下来,仰头娇笑:“婉儿仰慕皇上已久,此次作为和亲女出使大周,不知皇上对婉儿满意否?” 沈妙言被她脸上那股子甜腻恶心到,嫌恶地皱着眉头别过视线。 君天澜余光始终注意着沈妙言,见她如此,不禁挑眉,妙妙这是吃醋的意思吗? 果然,她心中还是有他的。 这么想着,便试探道:“皇后以为如何?” 他想听见他的妙妙说不可以留下赵婉儿,只要她开口,他一定把赵婉儿赐给皇室宗亲。 然而,他到底没有听见他想听见的话。 沈妙言声音平静无波,甚至隐约还含着几分真挚的高兴,“婉儿妹妹花容月貌身份尊贵,实在是皇上的良配。不如封为贵妃,如何?” 君天澜握在手中的金盏,霎时出现了无数条裂缝。 暗红色凤眸深沉得可怕,他盯紧了沈妙言,几乎是一字一顿:“皇后果真如此认为?” “不错。”沈妙言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殿下群臣安静如鸡,只觉那两人对视之间火花四溅甚是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君天澜薄唇扯开一抹冷冽的笑容,“如你所愿。” 赵婉儿欣喜若狂,连连谢恩,只差扑上去抱住君天澜的大腿了。 沈妙言收回视线,漠然地仰头饮了口热果汁。 国宴散后,君天澜并未陪沈妙言去长生殿。 沈妙言被宫人簇拥着,穿过重重回廊往长生殿方向走,背后却传来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皇后娘娘且慢。” 沈妙言回头看去,来者正是赵无纠。 “不知赵丞相所为何事?”她声音淡淡。 赵无纠信步而来,“娘娘大约并不知道,贵国宣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舍下皇位与千军万马,不远千里单枪匹马去救您的消息,已被民间百姓编成戏折子作为美谈广为谱唱。” 沈妙言眸光闪了闪。 “如今您入了宫,宣王则回到北狄自立为帝,以幕为国姓,号为北幕。”赵无纠摇了摇头,“听闻,他如今正在南下的路上,明面上他是来与大周缔结和平盟约的,可实际上……啧啧。” 沈妙言恍然出神,“他来了?” “是,他来了。”赵无纠靠近沈妙言,认真凝视她的双眼,“可你已是大周的皇后,你不能背叛你的君王。沈嘉,天下苦于分裂已久,世上有能力统一四海的,只有君天澜一人。你不能背叛他,你不能毁了他。” —— 四哥:妙妙吃醋了? 妙妙:并没有。 五哥哥:哈哈哈! 第994章 这颗心,为你而跳 长廊外,传来汨汨的流水声,越发衬得冬夜寂静。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目光透着慵懒,淡淡道:“他并非我的君王。严格算起来,我该是楚国——” “皇后娘娘何必自欺欺人?”赵无纠轻笑着打断她的话,“这天下原就是大周的天下,不过是因为百年前诸侯国叛变,才导致如今的局面。可四国的皇帝其实都很清楚,这天下的正统,是大周。而真正的天子,也只有一位。” “本宫倒不这么认为。”沈妙言面容清冷,“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正统一说,在大周之前,也还有别的王朝存在。若真有所谓的正统,后来又如何会覆灭?朝代更迭,不过是胜者为王罢了。” 这番见解,令赵无纠暗暗称奇。 他挑眉问道:“这并非是寻常闺阁女子所能有的眼见,莫非是君舒影教你的?” “并不是。”沈妙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莫要小瞧女子。” 赵无纠不肯轻易放她走,追上去道:“今夜,皇上宿在赵婉儿那里,皇后就不难过吗?”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语气淡漠,脚下步子未缓。 赵无纠驻足,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高高挑起。 君天澜身边果然人才辈出,区区女流之辈,竟也能有如此见识和傲气。 他想着,偏头望向远处皇宫的灯火,眼眸中的神情越发坚定。 果然,跟着君天澜,是正确的选择。 沈妙言回到长生殿后,沐过浴,静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遥望湖岸边的万千灯火。 拂衣捧着燕窝进来,见她出神,侧脸上隐隐可见一抹黯淡与寂寥,心中怜惜,不禁开口道:“娘娘是在想皇上吗?那赵国丞相虽说皇上去了赵贵妃那里,但其实只是为了激怒娘娘。皇上待娘娘一心一意,不会碰别的女人的。” “我并没有想他!”沈妙言不悦蹙眉,“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拂衣轻笑,把燕窝呈到她手中,“好,娘娘绝没有想皇上。” 她这么说,倒是显得沈妙言在遮掩什么。 沈妙言望了她一眼,憋着股气不与她争辩,慢条斯理地喝起燕窝。 此时赵婉儿居住的飞燕宫中,君天澜正负手立在窗前。 窗外又落了雪,不知他的小丫头听说他宠幸别的女人时,究竟有没有吃醋,有没有难过? 他正想着,沐浴过后的赵婉儿身穿轻纱罗裙,满面绯红地缓步而来,娇气的声音里难掩激动:“皇上……” 她喊完,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地扑向君天澜,企图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君天澜避开,冷冷道:“滚!” 赵婉儿怔了怔,不解地望着他的双眼:“皇上,您怎么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今晚朕借你的飞燕宫一用,你去偏殿睡。” 赵婉儿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皇上这是何意?莫非不喜欢婉儿?可您明明封了婉儿做贵妃……” 她说着,又上来纠缠君天澜,说出的话,君天澜都替她脸红:“婉儿一定会好好服侍皇上的!皇上您试试就知道了!皇上您来试试嘛,婉儿一定比沈妙言更用心……” 君天澜厌恶极了这等女子,正要厉声呵斥,一个轻慢的声音忽然响起:“公主,您先退下,容臣与皇上说些话。” “你们说什么,是本公主不能听的?!”赵婉儿大怒,“赵无纠,今夜是本公主嫁给皇上的第一夜,你别不识好歹,赶紧滚出去!” 赵无纠也不恼,笑吟吟走过来,“啧,公主的脾气是越发糟糕了……” 话音落地,不等赵婉儿再说什么,随手弹出一颗小石子,赵婉儿吃痛地惊呼一声,紧接着两眼一翻白,晕厥了过去。 赵无纠跨过她的身体,对君天澜笑道:“皇后娘娘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叫下官大开眼界。” “那是自然。”君天澜声音淡淡。 赵无纠抬手抚了抚额,这货语气里那股子傲娇是怎么回事? 他很快回过神,又道:“下官告知她您今晚宿在飞燕宫,可她并无表示。皇帝陛下,那个女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啊。” 君天澜沉默。 “弄丢了的心,要如何找回来?”赵无纠轻笑,“听闻君舒影即将南下与贵国会盟,二位的角逐,下官拭目以待。” 他说罢,幸灾乐祸地轻笑几声,继而抬步离开。 君天澜独自立在殿中,耳边回响着他的话。 “弄丢了的心,要如何找回来?” 夜色微阑。 沈妙言被肚子里的孩子闹腾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刚坐起来,就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 睡意立即消了大半,她盯着君天澜沉睡的脸,心头火起,直接掀了他的被子:“君天澜,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君天澜闭着眼睛,紧紧攥着被角,声音含糊:“别闹。” 沈妙言抓狂,“你起来!不准你睡在我床上!起来,你听见没有!” 她闹得厉害,君天澜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中,让她的脸蛋贴着他的胸口,“嘘……你听。” “听什么?!”沈妙言挣扎不得,紧皱起眉头。 “心跳。”男人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妙妙,这颗心,为你而跳,你听见了吗?” 烛火昏暗,他的声音仿佛含着魔力,穿透屏障落在沈妙言的心底,安宁,静谧。 沈妙言眉目沉寂,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后,君天澜幽幽道:“妙妙的心呢,妙妙的心,又在哪里?” 沈妙言咬住唇瓣,并不说话。 君天澜忽然睁开眼,翻过身面朝向她,暗红色瞳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信五年的感情,抵不过他与你在一起的那几天。我不信五年的感情,抵不过一次不信任。是,那日锦州城外,我是选择了苍生大义,可妙妙,那是我活着的责任啊!若我果真选了你,扪心自问,亲眼看着那么多人死在你面前,你真的会开心吗?还是会与我一起,背负一生业孽?” 沈妙言对上他的眼,在这一刻忽然彷徨。 她心乱如麻,干脆一把推开他,冷着脸跳下床,“反正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995章 扮什么清高才女? 君天澜坐起身,目送她离开寝殿,抬手扶住额头,只觉得胸腔里跳跃的那颗心,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除夕前一日,沈妙言闲着没事干,又折腾起嫔妃来,召集了她们到长生殿给她请安。 薛宝璋的脸色不大好看,坐下来之后,捧着热茶,淡淡道:“娘娘闲着无事,可臣妾宫中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臣妾掌管六宫,如今又正值除夕,臣妾并没有娘娘这般闲。像这种无意义的请安,可否免了?” 她这段时间的确忙的焦头烂额,所以没顾往日里端庄自持的形象,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话。 沈妙言坐在凤座上,呷了口热羊奶,懒懒道:“请安本就是你们分内的事,前阵子本宫好心免了你们请安,怎么,锦贵妃是把本宫的好心,看作理所当然了?” “臣妾不敢。”薛宝璋低眉,强压抑住心中的不悦。 坐在薛宝璋对面的赵婉儿环视了一圈长生殿的摆设,眼中俱是艳羡与嫉妒,“皇后姐姐这宫中的布置可真好看,比臣妾的飞燕宫好看多了!” “婉儿姐姐这就不懂了,皇后娘娘可是皇上的心头肉,能不好好布置吗?”安子璇不阴不阳地回了句。 赵婉儿这几天努力在宫中结交朋友,其他嫔妃皆都对她敬而远之,唯有安子璇,大约这两人臭味相投,因此格外交好。 赵婉儿冷笑了声,旁人都以为那晚皇上宿在了她宫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皇上那夜分明去了长生殿。 也因此,她看沈妙言格外不顺眼,甩了甩帕子,笑道:“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帝王的宠爱啊,就如同天上的云,那都是飘忽不定的!现在受宠,可不代表以后也能受宠!” 沈妙言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抚摸身边的雪团子,笑眯眯望向徐思棋,“徐姐姐,你觉得,赵贵妃和安贵人说得有理吗?” 徐思棋怔了怔,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自己这种问题。 余光悄悄打量四周,这里的人位分几乎都比她高,她若说那两人说得有理,就会得罪沈妙言;她若说无理,又会得罪那两人。 她如今还和其他姐妹一起挤在储秀宫,若得罪了她们,有她好受的! 她想着,有些怨怒沈妙言问她这种问题,难道对方识破了那只荷包的阴谋,所以故意给她难堪? 她抬眸望向对方,沈妙言脸带无辜,分明只是希望她能为她说句好话的表情。卡Kа酷Ku尐裞網 是自己想多了吗? 她皱着眉尖,在众人的等待中,轻声道:“皇上宠爱谁是皇上的事,咱们姐妹,讨论这种问题,恐怕不好吧?” 谁都不得罪的回答。 沈妙言轻笑了声,“都散了吧,徐姐姐留下,陪我说说话。” 众人打量的目光从徐思棋身上扫过,旋即对沈妙言行过退礼,各自退下。 沈妙言让拂衣领着三只巨狼去吃东西,自己则带着徐思棋往暖阁走,“徐姐姐上次送的荷包,我甚是喜欢,不知是在哪座寺里求的?” 徐思棋低眸望了眼她腰间挂着的荷包,眼底掠过窃喜,笑道:“荷包其实是我自己做的,只是母亲后来又拿去了宁安寺祈福,在庙中挂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取回来,因此可以辟邪。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腰间的荷包乃是拂衣后来新做的,因为样式与徐思琪之前送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以她并没有发现。 沈妙言“哦”了一声,笑道:“那还真是虔诚难得。” 徐思棋趁机道:“娘娘若是喜欢,臣妾再让母亲送一个进来。” “劳你费心了。”沈妙言挽了她的手,笑眯眯继续往暖阁走。 两人来到暖阁坐下,沈妙言取下荷包,故意凑到徐思棋面前,“你闻闻,这么多天过去,那个药草香还在呢!” 徐思棋脸色瞬间难看,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避开了那只荷包。 沈妙言心下了然,看她的表情,是知道荷包里有鬼了。 她面露无辜,细声道:“你怎么了?” 徐思棋回过神,勉强解释道:“我其实闻不得里面那个药草味。平时佩戴在腰上也就罢了,不怎么闻得见。” 沈妙言含笑,低头把荷包收好,“原来是这样。” 两人又聊了会儿,沈妙言从让添香送徐思棋回储秀宫,还顺道捎上不少好东西。 添香当着储秀宫其他嫔妃的面,朗声道:“常在待娘娘好,娘娘记挂在心。若有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常在,常在大可去找娘娘做主。” 说罢,恭恭敬敬朝徐思棋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她一走,以安子璇为首的其他嫔妃纷纷围住徐思棋,冷笑道:“哟,这是攀上皇后娘娘了?啧,还说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怎么,徐妹妹是觉得我们不配与你住在一个宫里?” 徐思棋暗暗叫苦,面上却保持着素日里的清高孤傲,淡淡道:“我并未如此觉得,更没有去攀附皇后。” 几个嫔妃对视一眼,安子璇恨毒了沈妙言,连带着恼恨上徐思棋,于是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贱人!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扮什么清高才女,读过几本书很了不起吗?!以为攀上皇后就能爬上皇上的龙床了?!做梦!” 徐思棋紧紧捂住通红的面颊,只低头不语。 安子璇又推了她一把,“你怎么不说话?!大才女平时不是能说会道得很吗?今天哑巴了?!” 徐思棋被众人围观,十分难堪,却顾忌着自己的形象不肯还手,双眼含泪梨花带雨,小声争辩:“我没有……” 安子璇最讨厌看见她这副模样,于是毫不客气又给了她一巴掌。 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徐思棋被打得跌坐在地,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 其他嫔妃也不是什么善茬,都掩唇轻笑,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盛晴打开门,皱眉呵止了她们。 添香很快把消息传到了沈妙言那里。 沈妙言正依靠着软榻吃核桃,听见她的描述,叹息道:“这便是所谓的自讨苦吃了。” “她有胆拿肺痨病人的贴身之物给娘娘用,如此教训,真是太便宜她了!”添香不忿。 第996章 别哭了,我会心疼 沈妙言笑了笑,旋即正色:“她很快会拿第二个荷包过来,我怀疑这第二个也做了手脚。你让人盯紧她,一定要查出来,她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下三滥的东西的。” 添香立即福身:“是!” 入夜之后,沈妙言换了身宽松的中衣,坐在窗边看书。 君天澜从外面进来,揽她入怀,“明日便是除夕了,宫中夜宴繁琐伤神,今晚早些休息。” 沈妙言知道自己无法违拗他的意思,于是放下书,一言不发地走向凤榻。 君天澜跟上她,如过去无数个夜晚那般把她抱进怀里。 沈妙言下意识地挣了下。 男人把她抱得更紧,大掌摸了摸她的肚子:“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妙妙可有为他想好名字?还是打算叫君千弑取得那个吗?” 沈妙言背对他,沉默。 “妙妙……”男人蹙起好看的眉,与她挨得更近,“你连一个字,都不愿意与我说吗?” “妙妙,我想听你说话。” “妙妙,妙妙……” 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携着款款深情,却又宛如杜鹃啼血。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沈妙言回答他的,始终是沉默。 君天澜把她扳过来,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妙妙,明日君舒影进宫,你说些好听的话,我让你见他。” 沈妙言眼眸微微睁大,仰头看他。 君天澜清晰地看见她眼中的光,心中发疼,却还是认真道:“绝不食言。” 沈妙言咬住唇瓣,表情纠结,眼中隐隐有着不信任。 君天澜伸手,把她的唇瓣掰开,笑得无奈,“放心,不会叫你说那种乱七八糟的话……” 他顿了顿,指腹停在她的眼角,“唤我四哥。” 帐中沉默了会儿,沈妙言轻声:“四哥。” “再唤。” “四哥。” “一直唤。” “四哥……四哥……四哥……” 那唤了多年的称呼,从唇齿间溢出,一声接着一声,化作连连绵绵的情丝,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紧紧缠绕。卡Kа酷Ku尐裞網 刻骨铭心。 此生难忘。 君天澜紧盯着她琥珀色的双眼,凤眸中盛着旖旎水光,最终温柔地拥她入怀:“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在外人面前,他是杀伐果决的大周帝王。 可在她面前,他所有的铠甲都被卸去,只剩下能够接纳她的缠绻温柔。 他抱住她的刹那,沈妙言忽然泪如雨下。 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在哭什么,她心里很难受,好似心中有块地方落了雨,潮湿阴暗,无法天晴。 暖帐中,她的手轻轻搭在君天澜的肩上,“四哥,我们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君天澜闭上眼,“在没有遇见你时,我以为我这一生都已注定,可我偏偏遇上了你……上苍让我遇见你是有理由的,咱们的缘分并没有结束。” “可我觉得,已经结束了。”沈妙言松开他,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那么多人不赞同我与你在一起,可见苍天都觉得,咱们的缘分已经结束。” 君天澜凝望她的眉眼,薄唇扯开淡而坚定的微笑,“那么,就算苍天认为我们的缘分已经结束,可只要我没有放弃,那就没有结束。卡Kа酷Ku尐裞網当初是你决定了咱们在一起,可何时分开,由我说了算。” 沈妙言静静望着他,终是无言以对。 翌日,除夕。 一大早,宫中便极为热闹,宫人皆都身着新衣,个个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锦绣大殿被布置的焕然一新,以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客。 沈妙言昨夜没睡好,晌午还在昏睡。 好在君天澜原也没指望她能早起,自己把宫中琐事全都处理完了,才进来把晕乎乎的她拖下床梳洗打扮。 中午,福公公来到长生殿禀告君天澜,前太子已经到了,正在乾和宫里。 君天澜瞟了眼强装镇定的沈妙言,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命福公公把君舒影带到长生殿来。 等待的时间里,沈妙言始终低垂眉眼,令君天澜看不见她的表情。 然而不消多想,他也能猜到她此时正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他沉住气,紧紧握住沈妙言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小半个时辰后,君舒影出现在了长生殿。 沈妙言咬住唇瓣,他看起来比前些时日消瘦许多,那双总是潋滟着缠绻深情的丹凤眼,正静静凝望着自己,不必言语,她也能读懂他的意思。 他在问她过得好不好。 沈妙言鼻尖发酸,想要开口同他说话,君天澜却抢先一步,冷冷道:“你在北狄拥兵自重,自立为帝,可知罪?” 君舒影仍旧盯着沈妙言,话却是对着君天澜说的:“世上已无北狄,在大周北部的国家,名为北幕。而朕,早已不是当初大周皇宫中的太子君舒影,朕如今已改姓幕。” 君天澜冷笑了声,“伪帝罢了!” 君舒影没再搭理他,只凝视着沈妙言,“妙妙,我很想你。” “我也——” 沈妙言的“我也是”还未说完,君天澜黑着脸扳过她的下巴,霸.道而强势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因为羞怒而浑身发抖。 君天澜漠然地转向君舒影,“她是大周皇后,算起来,该是你的皇嫂。” 君舒影默然不语,依旧凝视着沈妙言。 他看见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她看起来,那么悲伤…… 殿中寂静了许久,君舒影才淡淡道:“她哭了,你看不见吗?” 君天澜脸色越发铁青。 君舒影轻笑了声,缓步上前,直到停在沈妙言跟前。 他抬袖,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声音宛如春风拂柳,“别哭了,我会心疼……” 沈妙言抬起泪眼,努力对他绽出一个天真无暇的笑容。 君舒影当着君天澜的面,拥她入怀。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黑着脸坐在榻上,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失败。 连小丫头的心都丢了,他还剩下什么呢? 他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那么久,他好不容易遇上她…… 从小到大,带给君舒影温暖的人有很多,可带给他君天澜温暖的,却只有小丫头一个啊! 暗红色的凤眸,越发血红。 —— 呃,看见有妹纸说害怕出现那些宫斗的桥段,其实宫斗部分不会多,主要是通过徐思棋引出魏国的一个人。 第997章 本相对陶陶甚为思念 旁边,君舒影轻柔地为沈妙言捋起额前的碎发,丹凤眼中都是温柔,“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沈妙言破涕为笑,羞涩地垂下眼帘,脸颊泛起浅浅的红。 两人温存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君天澜的双目。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沈妙言的手腕,霸.道地把她拉进怀中,“你是我的。” 他说了很突兀的一句话。 殿中寂静半晌,君舒影轻笑出声:“大周并非魏国,不允许奴隶买卖。妙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非你的私有物品。” 君天澜盯着他,双眸冷漠:“从一开始她就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可她跟着你,并不快乐。”君舒影声音淡淡,“既然咱们都不愿放手,不如由她自己抉择?” “不可能。”君天澜冷声。 君舒影身形一动,已然出现在殿下:“那便分个高下吧!” “你还没输够吗?”君舒影冷笑,紧随其后。 两人在殿中大打出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双眉紧皱,扶着肚子站起身,朝那两人喊话:“别打了!” 然而两人谁也不会听她的。 沈妙言气恼不已,扯着嗓子高喊:“你们是三岁小孩子吗?!一言不合就打架,你们怎么不穿了开裆裤去玩泥巴?!君天澜,你住手!君舒影,你停下来!你们究竟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那两人自顾打得酣畅淋漓,谁也没空理她。 沈妙言气得直跺脚,眸光闪了闪,抬手扶住额头,虚弱道:“我好难受!我好像染了风寒!啊,我要晕过去了!” 说着,整个人摇摇欲坠,然而那两人仍旧打得起劲,谁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沈妙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忍不住气冲冲迈下台阶,谁知脚下不稳,竟直接咕噜噜滚了下去! 那厢打斗的人的双双停下,偏头望向她,只见她小脸苍白,紧紧捂住肚子,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妙妙!” 两人同时唤了声,急忙奔到她跟前。卡Kа酷Ku尐裞網 “疼……” 沈妙言发誓她一辈子都没尝试过这种疼痛,脑海中所有的东西都抽空,只剩下疼痛这一个感官。 君天澜正要把她抱起来,君舒影却握住她的手腕,冷冷道:“你放手!” 君天澜握住沈妙言另一只手,暗红色凤眸冰冷到极致:“这是我的家事。” 两人争执不下,沈妙言疼得实在吃不消,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疼……好疼……” 她一哭,君天澜愣了下,下意识地松开手。 君舒影借势把她打横抱起,抬步往寝殿方向走:“传太医!” 愣在角落的小宫女回过神,急忙往殿外飞奔而去。 君天澜的手保持着轻握的姿势,半跪在地上,许久未曾回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颓然地坐到台阶上,抬手遮住眼睛,眉宇间隐隐可见一丝疲惫。 适逢拂衣从外面进来,看见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皇上?” 君天澜仍旧遮着自己的眼睛,“拂衣,朕是好皇帝吗?” “是,皇上心系苍生,是大周百姓的福气,自然是好皇帝。”拂衣认真回答。 “可朕却不是个好夫君。”君天澜声音幽幽,“原以为朕做了皇帝,就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可真正做到了这一步,朕才发现,原来朕能给她的东西,她已经不稀罕了。” 拂衣好言劝道:“不是这样的。娘娘不过是一时没转过弯,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皇上的。” “是吗?”君天澜挪开手,眼神涣散得厉害,薄唇的那抹笑透着苦涩,令人悸动,“这样的话,朕自己都不相信。” 与此同时,相府。 如今顾钦原被封为丞相,所以有自己单独的府邸。 此时大雪初霁,几名小厮正认真地把顾钦原写好的对联贴到门上。 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系着件紫黛色斗篷,含笑对其中一名小厮道:“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北幕张相求见。” 那小厮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去传话了。 张祁云等了一会儿,那名小厮很快回来,抬手道:“公子这边请。” 他用的称谓是“公子”,而非“相爷”。 张祁云轻笑了声,顾钦原这是不承认北幕了。 他也不恼,抬步进了相府。 相府暖阁,顾钦原闲来无事,正在窗边教谢陶下棋。 张祁云进来时,看见谢陶身着云碧色夹袄,系着条樱草黄刺绣湘裙,梳元宝髻,认认真真地盯着一局棋苦思冥想。 顾钦原端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谢陶冥想了一会儿,似是想出什么,眼睛一亮,纤细的手指拈起一颗棋,笑眯眯落到棋盘上。 刚落子,“啪”的脆响声响起,谢陶吃痛地缩回手,胆怯地望向对面,“钦原哥哥……” “错了。”顾钦原冷声,把手中戒尺放到窗台上,“重新落子。” “喔……”谢陶害怕地摸了摸手背,盯着棋盘继续苦思冥想,几乎要把棋盘盯出朵花来。 张祁云眯起眼,清晰地看见谢陶手背通红,大约挨了十几下戒尺。 谢陶捏着棋子,盯着一个棋格,又胆怯地望了眼顾钦原,鼓起勇气,准备把棋子落到那里。 棋子尚未落下,一个温暖的大掌忽然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把棋子落在了另一个位置。 “该下在这里。” 醇厚温暖的声音响起,谢陶抬头,正对上张祁云含笑的脸。 她一慌,急忙站起身:“张……张……” “啧,一紧张就哑巴的毛病,还是没改掉啊。”张祁云笑容意味深长,当着顾钦原的面,对谢陶滔滔不绝,“回北幕后,本相对陶陶甚为思念,特地着人打听了陶陶的一切,听闻你爹不宠娘不爱,好不容易嫁个人,那人却是禽.兽.不如——” “张祁云。”顾钦原冷冷开口。 “哟,顾相爷也在这里……”张祁云仿佛才看见他一般,把谢陶从座位上拉开,自己坐到她的位置上,“与女人下棋没意思,不如顾相爷与本相对弈一局?顾相爷足智多谋,利用女人来抢皇位,不知棋艺又如何?” 第998章 唯有国土与女人不可让 顾钦原听着他的奚落,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我都懂得这个道理。你今日过来,应当不只是说这种无意义的话吧?” 说着,淡漠落子。 张祁云拈起一颗棋,紧随其后落子,瞟了眼不知所措的谢陶,笑得令人如沐春风:“那日锦州城外,我对贵夫人一见钟情,久闻贵夫人不得你宠爱,既然如此,不知顾相爷可否割爱?” 顾钦原面色冷了几分,“若只是为这事,你可以走了。” 棋盘上交锋了十几步,一局棋渐渐陷入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僵局。 最后,竟是和棋的局面。 张祁云扔掉手中棋子,笑了几声,“我回来,不过是为了告诉你,咱们的对弈,还没有结束。北幕,将问鼎中原。” 说着,又用那种轻佻的目光去瞟谢陶,“当然,顺便探望一下你的小娇.妻。喏,礼物。”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到棋盘上。 顾钦原面容冷峻,把谢陶拽到身边,淡淡道:“好意心领。” 张祁云起身,向他拱了拱手,又望向谢陶:“谢姑娘正值芳华,该戴些好看的首饰,如此才不枉虚度年华。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飘然离去。 谢陶怯怯望向顾钦原,对方面容淡漠地打开锦盒,里面盛着一只白玉发钗,发钗一端雕刻成了兰花,花蕊嵌着三颗粉色珍珠,颗粒饱满圆润。 一看,便知此物价值不菲。 他目光凉幽幽的,“喜欢吗?” 小姑娘哪有不喜欢漂亮发饰的,更何况谢陶从没有戴过这么好看的发钗。 可她虽然心中喜欢,却不敢说出来,只轻声道:“我还是更喜欢钦原哥哥送的首饰。” 顾钦原拿起那支发钗,随手丢出窗外。 上好的白玉,立即四分五裂。 傍晚时分,除夕宫宴,宫门前车水马龙、鬓影衣香,来来往往全是京中权贵。 顾钦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花重金为谢陶买了一整套碧玉首饰,搭配顾大夫人派人送来的云锦缎新衣,那个昔日稚嫩的小姑娘,看起来竟分外动人。 她随顾钦原坐在马车中,不时拿镜子照照,心中十分欢喜。卡Kа酷Ku尐裞網 马车在宫门外徐徐停下,顾钦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再如何照也是那张脸,有什么可看的?” 说罢,率先下了马车。 谢陶讪讪,放下镜子,跟着挑起车帘,却见顾钦原已经走远。 “钦原哥哥,你等等我!” 她喊了一声,急忙跳下车想去追人。 相府的马车挺高的,她刚跳下去,脚就歪了一下。 正要朝地面摔倒时,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她。 谢陶惊慌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 她开口,又有点结巴了:“张……张……” 张祁云轻笑,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前:“错了,是祁云哥哥。” “大叔!” 谢陶一紧张,压根儿没听见他说了什么,直接把后面的称谓喊出了口,并且长长松了口气。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祁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虽然是蓄了把大胡子不错,可他才二十五好吗? 谢陶向他礼貌地行了一礼,“多谢你上次的礼物,我很喜欢。” 说罢,低着头去追顾钦原了。 张祁云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抬手摸了摸胡子,“我是不是该把这胡子给剪了?” “早该剪了。”萧城烨冷声。 “可我瞧着,那大魏的皇帝,蓄着胡子明明挺好看的……” 萧城烨深深望了他一眼,幽幽吐出两个字:“看脸。” 张祁云:“……” 长生殿。 君天澜到底不信任寻常太医的医术,大过年的还是把白清绝请进宫,让他亲自为沈妙言看诊。 凤榻上的姑娘连唇色都是苍白的,额头的冷汗稍稍褪去,看起来格外令人怜惜。 “惊胎了。”白清绝收回手,走到旁边圆桌前写安胎药方,“好在前几个月妙言的胎养得好,所以并无大碍。不过今后需得注意,不可随意动怒,不可做幅度太大的动作。” 君舒影坐在凤榻前,凝视沈妙言的容颜,丹凤眼中满是心疼,“小妙妙,你受苦了……” 沈妙言睁开眼,气若游丝:“你们若没打起来,我怎会吃这个苦。” 君舒影轻笑,软声道:“是,以后都不会打了。” 君天澜则派人去太医院按药方抓药,谢过白清绝,又让夜凛送他出宫。 做完这一切,他来到榻前,轻轻握住沈妙言的手;“今晚的宫宴你不必出席,安心养伤。” 沈妙言抽回手,闭上双眼:“我想睡一会儿。” 君天澜给她掖好锦被,起身望向君舒影:“过来。” 君舒影不忍打搅沈妙言休息,于是起身,随他一同步出寝殿。 两人站在长生殿二楼的扶栏边,静静遥望夜空中的落雪。 “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她都是我的女人。”君天澜负手,“虽然你我并无兄弟感情,可终究占了兄弟的名分。身为兄长,我什么东西都可以让,唯有国土与女人不可让。” 君舒影笑得讽刺:“除了妙妙,我对你的国土并不感兴趣。更何况……我也不需要你让,她本就心仪于我。” “只是暂时。”君天澜冷声,抬步离开,“随我去锦绣大殿。” 君舒影转身望向他的背影,稀罕地挑眉,能让这厮说出“暂时”,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又望了眼寝殿的方向,尽管不情愿离开沈妙言,可想着北幕要与他大周签订盟约,还是压下渴望,跟着离开长生殿。 此时锦绣大殿早已坐满了宾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婉儿和端王君无极身边的女人身上。 赵婉儿紧紧搅着帕子,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甚为可怕:“赵妩,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坐在这里!还端王未婚妻,我呸,你一定是使了什么龌龊手段,才让端王看上你的!端王爷,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云香楼的妓.女吗?!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 再入镐京,她连乖巧都懒得伪装了,只剩下泼辣。 满殿大臣皆都目瞪口呆,若非赵婉儿的确是赵丞相亲自送来和亲的,他们简直怀疑赵国是随意从大街上拉了个泼妇过来滥竽充数。 第999章 送你一场真正的烟火 曾经的妩红尘,如今的赵妩,保持着自己的端雅,淡淡道:“皇妹错了。” “第一,皇妹大约不知道,我父皇已经恢复身份,被六堂弟追谥为文安帝,同理,我的身份也已恢复,你说,我算什么东西呢?第二,是端王慧眼识珠主动追求的我,我并未使任何手段。” “第三,云香楼乃是文人骚客聚集的风雅之地,从不进行肮脏之事。我被你父皇逼迫逃亡数载,是大周的皇上救了我,将我藏在云香楼。这么多年,幸得皇上庇佑,我赵妩始终保持清白之身,干干净净。” 她眉宇之间都是不动声色的高贵,谈吐斯文有理,比赵婉儿更具公主仪态。 赵婉儿气得小脸通红,抬手摇摇指着她的鼻子,“就算你将来成了端王妃,我也仍然是大周的贵妃娘娘!你始终低我一等,你始终要给我行礼!” 君无极冷笑了声,适时开口:“大周品阶,王妃为从一品,贵妃为正二品。赵贵妃好大的脸面,怎敢让妩儿给你行礼?” 赵婉儿又羞又恼,正要撒泼发狂,君天澜冷冰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成体统!” 众人一惊,急忙起身朝他跪下行大礼。 赵婉儿哭着奔到他身边,指着赵妩,委屈又娇气道:“皇上,赵妩她欺负臣妾!皇上为臣妾做主,杀了赵妩吧!” 君天澜冷冷盯着她,“杀了赵妩?你还想做什么?” 赵婉儿满脸天真,“端王帮着她欺负臣妾,皇上也可以废了端王。毕竟,臣妾才是皇上的家人,他们不算!” 歪坐在蒲团上的赵无纠抬手扶额,他怎么不知道,他们公主还有祸国妖姬的一面? 只可惜那长相寒酸了点,当不起祸国妖姬这四个字啊! 君天澜目光更冷:“赵婉儿目中无人,进献谗言,着褫夺贵妃品衔,贬为贵人,禁足三日。拖下去。” 语毕,他径直绕过赵婉儿,往龙座走去。 赵婉儿不可置信地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君天澜懒得同她废话,已有两名侍卫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她架起,往殿外而去。 赵婉儿一路哭闹不休,可在场之人谁都不愿意搭理她,她离开后,殿中气氛反而更好了些。 君舒影在君天澜旁边落座。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望向君天澜,见他面无表情,知晓大周这是接受北幕的存在了。 自此天下又多一国,名为北幕。 锦绣大殿把酒言欢至深夜,长生殿中,沈妙言正悠悠睡醒。 她睁开眼,偏头望向在灯下绣花的拂衣,轻声道:“拂衣,我饿了。” 拂衣见她睡醒,笑着站起身,“小厨房里热着吃食,奴婢为娘娘端来。”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等她吃完,添香从外面进来,神神秘秘地掩了门窗:“娘娘,查到那荷包的来历了!” “嗯?”沈妙言眼睛一亮。 “今晚除夕宫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锦绣大殿。徐常在的贴身丫鬟趁大家不注意,中途偷偷离席,轻车熟路地去了冷宫!”添香自己都有些吃惊,“冷宫里住着几位妃子,她拜访了其中一位,奴婢后来查了下,那位妃子名为柳如烟,是先皇三年前巡游凉城时遇见的一位民女。卡Kа酷Ku尐裞網” “据说当年先皇很满意她的容貌,这才把她带回皇宫,并封为柳妃。后来不知怎的,这位柳妃一夜之间就失了宠爱,被打入冷宫。许是冷宫境遇糟糕,许是她心灰意冷,如今竟然患上了肺痨。” 沈妙言托腮,“凉城……又是凉城……徐思棋认识她?” 添香认真道:“徐常在应该是不认识她的,只是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应当认识柳妃。” “她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唤做杏儿,今年十五岁,据说五岁时就伺候在徐常在身边了。” 沈妙言蹙起眉尖,她知道这些进宫的秀女,都可以带上一两个自己的贴身丫鬟。 只是徐思棋的父亲虽然是凉城太守,可她自己却自幼就待在镐京,以此推来,这个杏儿也最起码五岁时就来到了镐京。 如此一来,就算杏儿和柳如烟是同乡,整整十年过去,也不可能记得对方啊! 事有蹊跷…… 她托腮思考,却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叹息一声,让添香下去与她的小姐妹一起守岁过年。 锦绣大殿上,国宴已进入尾声。 君天澜先行离席,君舒影紧随其后,一同去了长生殿。 此时已近子夜,再过两刻钟,就是新的一年了。 两人进了寝殿,只见殿中寂静,沈妙言靠坐在凤榻上,正翻阅着一本诗书。 “小妙妙。”君舒影笑眯眯来到她跟前,“我给你准备了丰厚的新年礼物,要不要看?” 沈妙言点点头。 君舒影扶着她下床,往殿外走去。 君天澜面色不善:“天冷风大,去外面做什么?” 君舒影挑眉:“我准备的礼物,必须在外面才能看得清楚。” 君天澜望向沈妙言,见她似乎的确不想待在室内,于是从衣架上拿了厚实的狐毛斗篷,给沈妙言紧紧裹在身上,又拿了汤婆子放在她手里。 “走吧。”他声音淡淡。 沈妙言抱着汤婆子,望了他一眼。 三人离开长生殿,君舒影把驾船的夜凛赶走,亲自拿起长蒿,一点水面,飞快往岸边去。 沈妙言坐在船尾,却感觉不到一点冷风。 她抬起头,朦胧夜色中,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静静端坐在她前面。 高大的身躯,沉默着为她挡下所有寒风。 她收回视线,鼻尖莫名发酸。 君舒影一路带着两人来到听云阁,这里是皇宫中最高的建筑,因为被改造过,所以顶层并没有遮挡视物的东西。 沈妙言好奇道:“五哥哥,你的礼物,究竟是什么呀?” 君舒影揉了揉她的发心,“在幕村时,你曾说想看烟火,还记得吗?” 沈妙言点点头,“记得。我那夜发烧,闹着要看烟火,是你做了打树花给我看。” 君舒影笑得温柔,仰头望向沉黑寂静的夜空:“妙妙,今夜,我送你一场真正的烟火。” 第1000章 今夕何夕 沈妙言仰起头,琥珀色瞳眸倒映出夜幕上的千万朵烟花。卡Kа酷Ku尐裞網 烟花很美,却令人产生一种岁月若流火,时间如砂砾的悲哀。 她悄悄望向身边的两个人,他们都望着天空,侧脸是同样的精致沉寂。 像这样三个人一起安安静静看烟花的夜晚,今后还会有吗? 她不知道。 远处传来寂寥清冷的歌声:“今夕何夕,存耶没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园树伤心兮三见花……” 一场烟花作罢,皇宫的钟声敲响,已是新的一年了。 君舒影回了自己的行宫,君天澜陪着沈妙言,在长生殿歇下。 角落燃着的一座枝形灯盏,让殿中看起来光影斑驳。 君天澜拥着怀中的人儿,察觉到她的辗转反侧,不由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睡不着?我让拂衣点些安神香?” “别。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背对着他,“大年三十的,让她们好好歇着吧。” “我的妙妙真是纯善。”君天澜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不过,子时已过,现在是大年初一了。” 沈妙言闭着眼睛,淡淡“嗯”了声。 “今年是嘉和二年,妙妙十八岁,我二十七岁。时间过得真快。”君天澜在她背后轻叹,大掌抚上她的肚子,“咱们的宝宝,二月就该出生了,也不知是个乖巧的,还是个顽皮的?” 沈妙言睁开眼,望着明黄色的帐幔,轻声道:“该是乖巧的吧,我怀他以来,他从没有闹腾过。” 君天澜薄唇漾开浅浅的弧度,“是,一定是个乖巧的。” 沈妙言握住被角,即便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他身上软软的幸福感。 她不由撇嘴:“乖巧或者调皮,不都是你的孩子吗?你有什么可乐的?” 话音落地,却听得背后的男人笑出了声。 半晌后,那笑声渐渐歇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脸蛋上:“是因为妙妙肯搭理我,我才这么高兴。” 那人呼吸之间都是柔软。 不知怎的,沈妙言心跳有些紊乱,于是把被子蒙过头顶,只专心入眠。 她渐渐睡着了,却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自己竟莫名不再惧怕黑暗。 而与此同时,飞燕宫内,赵婉儿哭着把茶盏、玉器等物都摔了,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赵妩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做王妃,凭什么连皇上都帮着她!她怎么不去死呀!” 殿中婢女们跪了一地,俱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哟,这是闹什么?”安子璇系着兔毛斗篷从外面进来,扫了眼殿中的狼藉,撇嘴道,“公主摔了这些东西也没用啊!您已经被贬为贵人,难道发一通脾气,就能回到贵妃的位置上吗?” 赵婉儿双眼通红:“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敢。”安子璇在绣墩上坐了,认真劝她,“公主今晚的确是做错了,那赵妩只是王妃,与咱们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更何况她是你的堂姐,她有好前程,你也能间接受益啊!说起来,咱们真正的对手,是沈妙言才对。” 赵婉儿蹙眉,觉着她说的甚是有理。 安子璇按着薛宝璋的吩咐,似是喟叹:“皇上可真宠爱沈妙言,让她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长生殿!四面还都环水,景致可真好。不过景致好是一方面,这数九寒天的,若是行到一般翻了船掉进水里,她怀着身孕,那真是有的受了!” “落水?”赵婉儿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提示,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子璇,你说,若咱们果真把沈妙言弄没了,皇上会不会宠幸咱们?” 安子璇见她心动,顿时窃喜,连忙道:“那是自然!我听锦贵妃娘娘说了,皇上之所以不宠幸咱们,都是因为沈妙言善妒,不准皇上来探望咱们!” “原来如此,她可真是个恶毒的妒妇!”赵婉儿义愤填膺,“凭什么好东西都让她一个人占了?子璇,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个想法,你听听如何!” 这厢两人商议完毕,东边天儿已经露出了一点鱼肚白。 两人因为彻夜未睡,眼睛里隐隐可见红血丝,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格外激动,那股子亢奋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马上就能当皇后似的。 天色大亮时,薛宝璋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碧儿从外面回来,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末了说道:“……直到晨色熹微,那安子璇才从飞燕宫里出来。奴婢寻思着,她俩该是商量了一整晚。” 薛宝璋慢条斯理地戴上东珠耳环,唇角噙着一点笑,面容端艳,“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可本宫瞧着,就她俩那两个猪脑子,再商量个三天三夜,也商量不出什么有用的计谋。” 碧儿拾起一只发钗给她簪上,笑道:“能让沈妙言损失点儿什么自是再好不过,若不能,给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薛宝璋抬手扶了扶发钗,眉梢眼角都是从容不迫,“是这个理儿。” 三天后,正是正月初四,明日便是迎财神的日子,君天澜怕沈妙言闲着无事可做,便允她邀请朋友来长生殿玩。 沈妙言认真地亲自带领拂衣等人布置宫殿,夜九忽然过来,说是有要事求见她。 夜九隶属夜字辈的暗卫,是君天澜送给沈妙言的侍卫,年纪虽然小了点,可胜在人机敏,功夫也是不错的。 可沈妙言没地儿安排他,干脆打发了他负责在她出行时划船。 小家伙丝毫不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即便只是划船,也仍旧用心对待,没有丝毫怨言。 “他怎么会忽然来找我?莫非是不想再划船了?”沈妙言嘀咕着,让添香把他带进来。 夜九一进来,就满脸正经地朝沈妙言单膝跪下,拱手道:“启禀娘娘,卑职有事要报!” “何事?” 夜九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封银票,恭敬地呈给添香,“这是赵贵人身边的丫鬟交给卑职的,那丫鬟让卑职趁着娘娘在船上时,故意让娘娘失足落水,说若是事情办成了,就再给卑职五百两银票。” 第1001章 自家主子这是要搞事情了 沈妙言捏了捏那封银票,不由撇嘴:“不是说赵国富庶吗?怎么赵婉儿出手这么小气?这大冬天的,我又怀着身孕,落水一次,这胎肯定是保不住了。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的儿子,只值区区一千两吗?” 她说的时候唇角上扬,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 添香默默抽了抽嘴角,我的皇后娘娘,这不是重点好吗?! 沈妙言笑眯眯把那封银票又还给夜九,“你怎么跟那丫鬟说的?” 夜九龇着小虎牙笑了,“卑职只说回来考虑考虑。” 沈妙言赞许地望了他一眼,“很好。你回头告诉赵婉儿的人,就说你愿意做这件事。” 添香不解:“娘娘,您这是要害自己?” “没有的事。”沈妙言懒懒坐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眉眼之间都是灵动,“吃过午饭,你去后宫传话,让各宫嫔妃来给我请安。” 添香猜测自家主子是要搞事情了,于是立即应下。 午后,各宫嫔妃果然纷纷往明湖这边赶来,其中自然是怨声载道的。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婉儿第一个不乐意,边走边道:“沈妙言是吃饱了撑的,有事儿没事儿总让我们去给她请安,不就是个皇后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子璇同样面色不善,紧了紧手炉,埋怨道:“又是大冷天,她就不能消停点嘛?” “哼,快了。那船夫已经过来跟我侍女说,他愿意把沈妙言弄下水。到时候沈妙言腹中胎儿难保,我就不信她还有精力让咱们去给她请安!” “是啊,到时候可就有的热闹可看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是得意。 过了会儿,各宫嫔妃走到明湖边,已有好几艘船等着了。 赵婉儿举目四望,旋即拉过安子璇的手,“咱们去那艘船,那个船夫就是我收买好的人。” 两人坐上去,安子璇打量了眼夜九,口无遮拦道:“看着长得倒是不错,你怎么愿意出卖你家主子?” 夜九竹蒿一点,小船缓缓驶离岸边,“回贵人话,卑职是皇上特意派来保护娘娘的,可娘娘却大材小用,让卑职在这里划船。卑职对她,着实有不少怨言。” “哼,良禽择木而栖,你效忠本公主,以后自有你的好处!”赵婉儿洋洋自得。 过了会儿,小船已经快接近长生殿了。 安子璇扯了扯赵婉儿的衣袖,“你瞧,沈妙言正望着咱们。” 赵婉儿抬头看去,果然瞧见沈妙言坐在暖阁的琉璃窗后,捧着杯热茶,笑眯眯望着她们。 她身后,其他妃嫔也在。 赵婉儿撇嘴,被这么围观,自觉有些难堪,嘟囔道:“有什么可看的!” 话音落地,坐着的船忽然发出一声诡异的“咯嘣”声。 她蹙眉:“安子璇,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话音落地,那声音再度响起。 安子璇只觉脚下一凉,低头看去,冰冷的湖水从船底漫了上来,浸湿了她的绣花鞋,缓缓淹没她的双足! “啊啊啊啊啊——!船破了!” 安子璇尖叫出声,那艘小船陡然发出巨响,竟是整个破裂开来! 夜九足尖点在水面,直接掠去了长生殿。卡Kа酷Ku尐裞網 赵婉儿和安子璇双双落水,恐惧地在水中挣扎,不停发出呼救声。 沈妙言托着腮,欣赏了会儿她们的姿势,才懒懒道:“真是的,修船的工匠也太不认真了,怎的竟送了艘破船过来……夜九,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人呀!” 夜九不紧不慢地朝她施了一礼:“娘娘,男女授受不亲,卑职去……恐怕不方便吧?” “非常时期,有什么不方便的?想来那两位妹妹也是如本宫这般想的呢!去吧!” 沈妙言与夜九一来一往的对话间,赵婉儿与安子璇又喝了好几大口冷水。 夜九运着轻功从湖面掠过,一手提起一个,把两人捞回长生殿。 两人趴在地上,一边吐水一边哭,精致的妆容早花了,浑身湿透,湿发紧贴着冻得发青的脸,看上去无比狼狈。 沈妙言带着众嫔妃从暖阁中出来,歪了歪脑袋:“二位妹妹还趴在地上做什么?”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她,原以为她会让宫婢带她们去暖殿沐浴更衣,再为她们准备一碗浓浓的热姜茶,谁知她接着道: “趴在地上,当心冻着了!来人啊,快送两位妹妹回她们的宫殿!真是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两人强忍住吐血的冲动,被宫婢扶起来,瑟瑟发抖地又往殿外走。 经冷风这么迎面一吹,两人冻得更惨了! 好在这二人身子骨强健,居然未曾发高烧,只是倒了嗓子,鼻涕淌得厉害。 入夜之后,两人仍旧不消停,一合计,便结伴来到薛宝璋的甘泉宫,哭哭啼啼地求薛宝璋为她们做主。 薛宝璋已换了中衣,正坐在榻上读书,听她们二人说了事情的经过,淡淡道:“真是愚蠢。皇上送给沈妙言的人,会是轻易就叛变的人吗?还收买,本宫看你们两个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娘娘,那沈妙言诡计多端,我们实在不是对手呀!”安子璇哑着嗓子,一边拿手帕撸鼻涕,一边哭诉,“您最是聪慧,您为我们支个招吧?” 薛宝璋视线始终盯着书卷,“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你们附耳过来。” 两人一喜,急忙走到她身边。 薛宝璋说完,两人顿时惊喜不已,安子璇赞道:“这等玲珑妙计,天底下也只有娘娘一人能想得出来!妹妹拜服!” 正说着,碧儿端了两盏热茶过来,“两位贵人,这是驱寒的热茶。” 两人都没客气,把热茶一饮而尽。 送走两人后,碧儿望了眼空了的茶盏,“大公子送进来的药,总算是派上用场了。等明日赵婉儿和安子璇害了沈妙言,就算她俩被逮到,不消审问,就会毒发身亡,根本没有供出娘娘的机会。这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薛宝璋翻了页书,唇角挂着柔和的笑容,“到底是本宫的亲哥哥,心还是向着本宫的。” 那两盏茶里,被放了毒药。 第1002章 这后宫,究竟是谁的地盘 此毒是早年薛远游历魏国都城大梁时,从地下鬼市求得的,无色无味,人饮用完,八个时辰后必毒发身亡。卡Kа酷Ku尐裞網 最离奇的是,毒发身亡的模样看起来与噎死无异,即便太医检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冬夜格外漫长,皇宫中灯火璀璨迷离,却总也有照不见的黑暗。 第二日下午,长生殿格外热闹。 虽然沈妙言在京中的朋友并不多,可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宴客,因此有不少小姐贵妇闻风而来,明明只撒出去五六张请柬,结果却来了几十号人。 来者是客,又是大过年的,沈妙言倒也不好赶人家走,于是让拂衣临时从御膳房多调些美食酒品过来,一时间孤寂冷清的长生殿热闹非凡。 暖阁中,谢陶跪坐在软榻上,扒着琉璃窗朝外面张望,“湖上又有几艘船驶过来了……咦,好像是那个泼辣的赵国公主。” 正和赵妩下棋的沈妙言闻言,抬眸望向赵妩,却见她神色平静,依旧盯着棋盘。 不愧是云香楼中八面玲珑的妩红尘,真是好定力! 她想着,笑眯眯地落子,“妩姐姐可愿意让赵婉儿进来?若是不愿,我让添香赶她走。” “娘娘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不必为我做到这个份上。”赵妩翩然一笑,“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沈妙言知晓赵妩的手段,也知道她是吃不得亏的人,于是只专注地下起棋,不再管他们赵家的事。 赵婉儿进来后,按照规矩先来暖阁给沈妙言请安。 拂衣领着她进来时,沈妙言余光望去,见安子璇也在。 “给皇后娘娘请安!” 两人一同福身。 “免了。”沈妙言声音淡淡,视线又回到棋盘上,“那些夫人小姐都在大殿里吃茶,你们二人也去吧。” 赵婉儿却不肯走,望向赵妩,杏眼中闪过恨意,面上却笑得乖巧,“除夕那晚,我酒吃多了,所以出言不逊,多有得罪姐姐,还望姐姐见谅。” “无妨。”赵妩声音端雅,紧跟着沈妙言落子。 赵婉儿顿了顿,试探着道:“我有些事想与姐姐说,不知姐姐可否进一步说话?” 赵妩与沈妙言对了个眼神,很快下榻,“去隔壁偏殿说吧。” 赵婉儿笑吟吟上前,亲昵地挽住赵妩的手臂,往隔壁走去。 沈妙言丢下手中棋子,慵懒地靠坐在榻上剥橘子,分了一半给谢陶,“陶陶,来吃橘子。” “好呀!”谢陶挪过来,接过她递来的半个橘子,“好甜!” “橘洲进贡的,说是今年最好的一筐。” 两人自顾说着话,谁都没有搭理站在原地的安子璇。 安子璇宛如一个多余的人,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死死攥着衣袖,暗暗希望赵婉儿赶紧办完事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妙言似是终于注意到她,笑道:“安贵人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快坐呀!” 安子璇唯唯诺诺地在绣墩坐下,心中越发恼恨沈妙言故意给她难堪。 她用眼角余光盯着沈妙言,眼底流露出一抹恶毒。卡Kа酷Ku尐裞網 等着吧,等过了今天,看你还能笑多久! 而另一边,赵婉儿一踏进偏殿,忽然就抱住赵妩:“呜呜呜……堂姐,过去都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嫉妒而针对你!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讨厌婉儿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派悔过自新的模样。 赵妩眼中掠过冷意,却是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语带怜惜:“你是我堂妹,我自然不会讨厌你。” “真的吗?”赵婉儿仰起头,保持着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再度抱住赵妩的腰,“呜呜呜……堂姐,我们在大周无依无靠,只能彼此相依为命了!” 赵妩缓慢地抚摸她的后背,敏锐地察觉到,她把什么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腰封里。 她默默不语,眼底冷芒更盛。 赵婉儿和安子璇走后,赵妩回到暖阁,从腰封中取出一物,放到矮几上,“赵婉儿悄悄塞到我身上的。” 沈妙言盯着那只浅色荷包,“素问。” 素问拿起荷包,仔细查看了一番,很快皱起眉头:“是红花。红花活血化瘀,对怀着身子的人来说,最是忌讳不过。” 暖阁中一派沉默,好半晌后,沈妙言才轻笑出声:“那两人还是没有放弃啊!我就这么招人恨吗?” 谢陶体贴地坐到她身边,轻轻捧了她的手,软声道:“我最喜欢妙妙了,妙妙才不招人恨呢!” 沈妙言心中一暖,反握住她的手,琥珀色瞳眸闪烁着坚定:“她们要玩阴的,我陪她们玩就是。总得叫她们知道,这后宫,究竟是谁的地盘。” 赵妩默默望了她一眼。 君无极总说皇后娘娘与皇上不和,可她怎么觉得,皇后娘娘心中,分明是在乎皇上的? 这真是应了当局者迷这句话。 很快到了开宴的时间,沈妙言带着谢陶和赵妩来到大殿,殿中众人一起朝她行大礼,口呼皇后娘娘千岁。 “都免了。”沈妙言摆摆手,在主位坐了,同众人寒暄几句,便宣布侍女上酒席。 她看起来平易近人,因此殿中众人并不怎么怕她,气氛倒是因此活泼起来。 宫婢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在各人面前的小几上摆上食物与温热的美酒。 沈妙言这段时间未曾饮酒,所以宫女端来的是一盏热牛乳。 她托着腮,盯着眼前的食物,鸡鸭鱼肉什么的,与在场其他人面前的是一锅煮出来的,所以那两个人不可能在这里做文章。 她唯一和其他人不同的,只有饮品。 目光落在牛乳上,她眯了眯眼,端起那盏牛乳。 余光悄悄望向赵婉儿和安子璇,这两人攥着帕子的手在微微收紧。 果然,这牛乳有问题? 她垂眸,当着那两人的面呷了一口,继而拿起帕子擦嘴,却是悄无声息地把那一口牛乳都吐在了帕子上。 再度望向那两人,沈妙言清晰地捕捉到了她们眼中难以掩饰的兴奋。 嫣红的唇角勾起妩媚的弧度,她仿佛捉到耗子的猫,望着那两人的目光,犹如看待两个将死之人。 第1003章 我欠你的吗? 而那两人丝毫没有作恶的觉悟,即便四周都是人,却还是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她喝了。” “只喝一口,有用吗?” “应该有用吧?里面撒了一大把红花粉呢!” “等着瞧,她应该还会喝的。” 两人激动地望着沈妙言,沈妙言眉头微挑,倒是不介意陪她们玩一玩,于是又喝了几口,却都悄悄吐在了帕子上。 酒至半酣,大殿中越发热闹。 沈妙言起身,以太闷了吹吹风为由,离开了大殿。 她走到长生殿外,倚在扶栏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赵婉儿和安子璇果然跟了出来,不远不近地朝她行了个礼,“皇后娘娘。” 沈妙言微笑:“你们怎么出来了?里面不好玩吗?” 两人对视一眼,安子璇笑道:“臣妾也觉着里面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 赵婉儿却是压不住性子,见四周并无宫女,于是快步走到沈妙言跟前,眼底都是恶毒:“昨天我和子璇落水,是你故意让那个侍卫干的?!” “不错。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笑眯眯地,承认得大大方方。 赵婉儿没料到她承认的这么快,噎了下,又绷起小脸,“你知道大冬天落水有多冷吗?!你难道就不觉得愧疚?!” 沈妙言望着她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那你买通侍卫想让我落水,又安的是什么心思?” 安子璇适时插嘴:“娘娘冤枉人!臣妾和婉儿向来安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即便给我们安插罪名,也该拿出证据才是!” “不错!”赵婉儿立即附和,冷笑道,“就算你是皇后,也没有随便诬陷人的道理!更何况,过了今天,你的宠爱也算是到头了!” 安子璇得意洋洋,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大约还不知道,你刚刚喝下了什么好东西……算算时间,你的孩子也快流出来了……” 两人一唱一和,眉梢眼角都是恶毒的亢奋和期待。 沈妙言嘴角的笑容终于泛起冷意,“喝了什么好东西?你是说掺在牛乳里的红花吗?” 话音落地,两人得意的神情顿时一滞。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莫名喜欢看她们露出这种震惊错愕的表情,又取出一枚荷包丢给赵婉儿,“喏,你的东西丢了。里面还装着红花粉呢,真是不小心……” 赵婉儿傻愣愣接住荷包:“……” 一阵冷风吹过,她和安子璇呆呆望着沈妙言那无辜的笑脸,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你……你明明喝了牛乳……”安子璇皱紧眉头,随即一脸肯定,“对,你喝了牛乳,你的孩子要保不住了!皇上喜欢你,都是因为你肚子里的种!现在你没孩子了,皇上才不愿意再见你!” “就是!沈妙言,你的宠爱算是到头了!”赵婉儿得意洋洋,“我看你的皇后之位,也要坐不稳了!” 两人自顾说着奚落的话,沈妙言等她们说完了,才慢条斯理地从袖袋里取出半湿的帕子,嫌弃地丢掉,“差点忘了,那些牛乳都吐在帕子上了,放在袖袋里怪难受的。” 两人:“……” 沈妙言欣赏了会儿她们吞了苍蝇般的表情,含笑歪了歪脑袋:“二位,你们以下犯上对本宫出言不逊,联合起来妄图谋杀皇嗣,其罪当诛。卡Kа酷Ku尐裞網来人。” 夜九带着几名暗卫鬼魅般出现在扶栏边:“娘娘!” “把安子璇押下去,本宫要亲自审问她幕后可有人指使。至于赵婉儿……”她笑了笑,“就让她待在这里。” 夜九领命,立即押着安子璇往偏殿走。 安子璇几近崩溃,双眼瞪得大大的,仍旧不相信她竟然就这么一败涂地了! “你……你为什么留下我?你想对我做什么?!”赵婉儿盯着沈妙言,察觉到一丝恐惧。 沈妙言抬手扶了扶发钗,朝她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的话,抬步离开。 她走后,赵妩出现,携着满身萧索。 赵婉儿咽了口口水,软声道:“堂姐……” 赵妩一步步逼近她:“赵婉儿,我只问你一句,我从前,待你好不好?” 好不好? 赵婉儿仔细想了想,很小的时候,赵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她留一份。 若得了漂亮的衣料,也总是欢天喜地地问她有没有,若她没有,她会大方地把衣料裁成两份,分一半给她。 她被人欺负笑话,也是赵妩帮的她。 可是…… 可是她总觉得,赵妩并不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在炫耀她的公主身份,炫耀她有很多宝贝! 赵婉儿喘得厉害,她想说“自是不好的”,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怎么有脸说得出口呢? 赵妩在寒风中捋起自己的衣袖,“你六岁那年,偷偷溜进御书房玩闹,把玉玺砸坏了一角。我怕你被父皇责罚,于是为你顶罪,生生挨了二十鞭。” 赵婉儿看过去,那光洁如玉的手臂上,赫然残留着几道鞭尾扫过后留下的伤疤。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整个人微微发起抖来。 凛冽寒风中,赵妩一颗颗剥开自己的盘扣,“你七岁那年,非要去御膳房玩,我陪着你,你把滚烫的开水浇到我的后背……你哭得很厉害,不停对我说对不起,我只当你是不小心,所以一点都没怪你……” 她拉开衣裳,转身背对着赵婉儿,语气平静:“可如今,我觉得你并不是不小心……” 赵婉儿望着她仍旧带着烫伤痕迹的后背,抬手捂住嘴,眉头紧紧皱起,嗫嚅道:“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妩转身看她,唇角的笑容透出凉薄,“我父皇遇害那年,咱们去山中狩猎,一枝流箭射向你,是我为你挡了那一箭……” 赵婉儿盯着她胸口那枚小小的伤口,整个人宛如脱力一般,靠在扶栏上,半晌都没有动静。 赵妩冷笑:“可你送给我的是什么?!我父皇被你父亲害死,在他尸骨未寒时,你随你父亲进宫,面对龙椅,说想要我给你为奴为婢!” 她说着,眼圈通红,猛地提高音量:“赵婉儿,我赵妩是欠你的吗?!” 第1004章 终于长成了自己痛恨的那类人 赵婉儿浑身一震。 她嗫嚅着想解释什么,直到眼圈发红落泪,却仍旧解释不出来。 赵妩缓缓穿好衣裳,抬头望向天空,上午还冬阳灿烂的天,到这个时候竟又阴云密布。 没过一会儿,湖上泛起涟漪,竟是落了雪。 赵妩垂眸,在赵婉儿的哭声中敛去所有多余的情绪,再抬头时,她又是那个冷冰冰的云香楼第一美人。 她缓步走向赵婉儿,发髻间的步摇随风轻扬。 长生殿外的扶栏并不高,她直接把赵婉儿推下了水。 赵婉儿惊骇地在水面沉浮挣扎:“堂姐你疯了吗?!唔……堂姐!你救我上去呀堂姐!” 赵妩只静静望着她,面容冷漠。 赵婉儿渐渐大哭出声:“堂姐!堂姐……” 冰冷的湖水灌进她的嘴里,她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连声音都逐渐模糊。 湖水安静地淹没了赵婉儿的头顶。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赵妩听见了一声细弱的道歉。 “……姐姐,对不起。” 她红了眼眶,终至泪水决堤。 湖面上安安静静,只剩下雪花泛起的圈圈涟漪。 二楼扶栏,沈妙言双手托腮,望着湖面,眸光迷离,“我以为,你舍不得痛下杀手。” 赵妩背对着她,声音沉静:“过去的赵妩优柔寡断,天性良善,最恨心狠手辣之人。可我已非过去的赵妩,我终于长成了自己痛恨的那类人。” 沈妙言轻笑一声,仰头望向落雪的纯净天空,声音悠远恍若叹息,“谁不是呢?” 两人沉默了会儿,夜九匆匆走到沈妙言背后,皱着眉头拱手行礼:“娘娘,安子璇死了。” 沈妙言转身挑眉:“死了?” 夜九神情复杂地点点头,望了眼楼下的赵妩,欲说还休。 沈妙言淡淡道:“自己人,不必介意。” 夜九这才道:“卑职等刚把安子璇带进偏殿,还未开始审问,她就浑身抽搐,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死掉了。卡Kа酷Ku尐裞網她看起来好像是噎死的,但她刚刚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也未曾饮水。” 这是怀疑安子璇是非正常死亡了。 沈妙言深深呼吸,“查。” “是!” 夜九走后,沈妙言脸上流露出一抹懊恼。 安子璇与赵婉儿是什么段数的人,她心里还是有谱的,她们绝不会胆大包天到跑到她的长生殿来下药。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后面撺掇。 而后宫中有这个能力,又对她怀有敌意的人,只有薛宝璋一个。 想来,也是薛宝璋提前给那两人下了药,以防她们事败后把她供出去。 好缜密的心思…… 她恼怒着,全然忘了自己曾经打算借着薛宝璋之手离开周宫的计划。 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她如今的目标,似乎又改为把后宫里的所有女人都给赶出去。 长生殿的宴会结束后,沈妙言一一送走宾客,累得摊在凤榻上,动都不想动弹。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会儿,拂衣进来把众宾客送的礼物清单拿给她看。 沈妙言兴致缺缺地翻开来,看了几行字,忽然盯着其中一处:“徐思棋送的这是什么东西?冰裂纹莲花茶具?” “是。说是这套瓷器极为养胎,经常用它,对身体好。”拂衣解释。 沈妙言的指尖划过徐思棋的名字,冷冷道:“拿出宫给我姐夫检查。” 拂衣应声,亲自去办了。 入夜之后,拂衣回来,面色十分难看:“这套茶具,同样是病人用过的。徐常在她实在是……” 她是文雅人,说不出什么重话,旁边的添香气得替她大骂出口:“真是贱人一个!瞧着人模人样饱读诗书,没事儿还弹个什么琴,没想到竟然心黑到这个地步!我呸!” 沈妙言把玩着一柄暖玉如意,琥珀色瞳眸中都是冷笑,“我有个主意,你们附耳过来。” 翌日,后宫中传出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倒了。 君天澜听福公公谈起时,正在御书房处理国事,闻言,立刻扔下朱砂笔赶到长生殿。 君舒影已经在寝殿里,正捧着本野史,当做故事书般讲给沈妙言听。 君天澜脸色沉了沉,抬步走进去,见沈妙言面色红润,双眼看起来也很精神,不由在榻边坐了,给她掖了掖被角,“他们说你病了……可是肚子里的宝宝又闹腾了?” “没有。”沈妙言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在钓鱼。” 君天澜蹙眉:“什么?” “钓鱼。”沈妙言嫌弃地望了他一眼,“当了皇帝,怎的变笨了?” 君天澜尚未反应过来,旁边君舒影轻笑出声:“小妙妙的意思是,她在挖坑设局,等着人家跳呢。” 君天澜脸色又沉了沉,这种别人能理解他家小丫头,他却不能理解的滋味,非常糟糕。 他正想着开口挽救一下,添香气喘吁吁从外面奔进去:“娘娘,徐常在来探望你了!” 沈妙言急忙道:“上妆,快给我上妆!” 拂衣立即过来往她脸上抹东西。 抹得是一层雪白的霜,抹完之后,又给她的眼圈画上淡淡的青黑色。 她化妆的手法很高明,这么看上去,沈妙言十分憔悴虚弱,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徐思棋带着宫女进来,见君天澜和君舒影也在,于是对他们各自行了一礼,这才转向沈妙言,福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的余光清晰地看见沈妙言病弱的模样,那唇色苍白的可怕,仿佛不日就将离世。 沈妙言盯着她,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唇角牵出点点微笑又很快抿去,她声音虚弱:“免了。徐姐姐是来探望我的吗?劳你记挂,我甚是感动。” 徐思棋笑了笑,“娘娘待臣妾极好,臣妾听闻娘娘得了病,臣妾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娘娘如今,可好点儿了?” 沈妙言咳嗽几声,喘着粗气,眼中端得是泪光点点,“怕是好不了了……” 旁边两个男人默默抽了抽嘴角,这丫头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这脸变得是真快! 君舒影给她掖了掖被角,配合着她演戏,声音透出沙哑的泪腔:“正月间说什么浑话!无论什么疑难杂症,总能治好的。” 君天澜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 第1005章 图穷匕见 徐思棋见君舒影说这些话,越发笃定沈妙言是被传染了那种病。 她心中大定,正要与沈妙言再寒暄几句,沈妙言忽然大力咳嗽起来。 拂衣拿了帕子过来,沈妙言捂住嘴,咳着咳着,忽然望向帕子,只见帕子上赫然一滩血污。 她虚弱地靠近君天澜怀中,满眼痛不欲生:“我不行了……四哥,我大约要死掉了!” “皇后娘娘……”徐思棋满脸悲痛,只差哭出声了。 拂衣适时道:“娘娘身上又出汗了吧?请皇上、北帝和徐常在退避,容奴婢为娘娘擦汗。” 三人起身,往殿外而去。 他们走后,沈妙言擦了把眼泪,好奇道:“添香,你去听听壁角,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添香应了声是。 此时偏殿内,三个人各自坐着,半晌默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徐思棋把帕子都拧皱了,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皇上,臣妾瞧着,娘娘这症状有些眼熟。” 君天澜冷眼看向她。 徐思棋不敢与他直视,“臣妾家中的一名婢女,曾有过类似的症状。当时有一云游高士路过,说是……肺痨。” 此时时人还为研究出治疗此病的药物,因此这个词,与死亡是划等号的。 偏殿中寂静片刻,君舒影忽然抱头痛哭:“我可怜的小妙妙……真是天妒红颜啊!” 君天澜:“……” 要不要这么入戏? 他抬眸盯着对面的徐思棋,“那你说,如今该如何是好?” “此病易传染,皇上需要把娘娘独自一人隔离起来。”徐思棋轻言慢语,“虽然皇上可能不忍心,但为了皇宫中上万人着想,非如此做不可。” 她低垂着眼睫,瞳眸中暗藏杀机。 只有把沈妙言一个人隔离在这座荒岛上,不消多长时间,她就会凄苦地死掉。 她顿了顿,又道:“若皇上怕这段时间无人伺候,臣妾与娘娘乃是密友,皇上若是不嫌弃……娘娘从前也说过,想把臣妾举荐给皇上,可惜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 终于,图穷匕见。 君天澜盯着她,缓缓转动指间的墨玉扳指,眼中讽刺更盛。 考虑到这个女人是小丫头的猎物,他并未过多插手,只淡淡道:“此事容后考虑,夜凛,撑船送她回去。” 徐思棋见他居然派了他身边的人亲自送她,眼中顿时都是惊喜,娇媚地福身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另一边,添香已经把三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沈妙言。 沈妙言靠坐在床头,笑得意味深长,“原以为这徐思棋应当比赵婉儿和安子璇聪明,却没想到,也是个蠢货。就算我真的病了,她这么着急忙慌地爬.床,就不怕君天澜怀疑吗?” 正说着,君天澜与君舒影一同走了进来。 听见她直呼自己名讳,君天澜并未生气,给她把被子掖好,淡淡道:“穿这么少,还不好好盖被子,你想染上风寒?” 沈妙言撇嘴,没说话。 君天澜在床榻边坐了,伸手给她把乱糟糟的头发顺了顺,“徐思棋,打算如何处置?” 沈妙言双眼明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套茶具她令人保管着,既然徐思棋喜欢,那就送给她好了。 君天澜的表情依旧淡漠,只要他的小丫头喜欢,这后宫随她怎么折腾,他都不会插手。 目光落在她的脸蛋上,那张原本精致红润的脸仍旧苍白憔悴,他皱了皱眉,“拂衣,把她的脸洗一下。” 沈妙言搓了搓脸蛋,暗暗瞪了他一眼,嘀咕出声:“果然,你就是看中了我的色相。” 君天澜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君舒影却挑起眉头,望着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眼中划过意味深长与不甘心。 小妙妙她,果然还是没有忘掉君天澜吧? 又过了几日,宫中铺天盖地传开了,说沈妙言得了肺痨,可能不久于人世。 碧儿惊喜地把打听到的消息禀告给薛宝璋:“……娘娘,咱们要不要做做样子去长生殿探望她?也好知道这消息的真假!” 薛宝璋坐在软榻上,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假的。” “啊?!” 薛宝璋瞟了她一眼,“若是真的,你觉得皇上和君舒影,还能这么淡定,整日商谈国事?” 碧儿萎了下来,“也是……他们那么在乎沈妙言,若消息是真的,他们一定会延请天下名医,给沈妙言治病的……” 薛宝璋眉宇之间都是冷淡:“徐思棋太心急了,定是露了马脚被沈妙言察觉,沈妙言才将计就计的。原指望这群新进宫的秀女能有一两个帮衬到本宫,可谁料她们竟一一折在了沈妙言身上!” “不是还有个盛晴吗?”碧儿试探着问道。 薛宝璋眼中厌恶更盛:“她自命清高更甚徐思棋,并没有争宠的意思。” 寝殿中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头望向隆起的肚子,眼中精光闪烁。 弄不死沈妙言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如今君舒影还在大周,若能与他联手,把沈妙言送去北幕,这大周皇宫中,不就是她一枝独秀了吗?! 宫中流言传了好几日,处于漩涡中央的姑娘,却整日没事人般,幽魂似的在长生殿荡来荡去。 她走累了,在软榻上落座,抱起巨狼毛毛给它顺毛,“拂衣,你说徐思棋,现在是不是得意到巅峰了?” 拂衣笑了笑,“奴婢听闻,已经有不少嫔妃去拜访她。宫中不止传娘娘得病失宠,还传起皇上看中徐常在的谣言。此时的徐常在,应该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嗯……”沈妙言抿唇轻笑,这前一个谣言是徐思棋自己传出去的,第二个,是她命人传的。 她怕徐思棋还不够骄傲,特地给她放了场东风。 她偏头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笑得天真无邪,“咱们也是时候动手了。就今晚吧,她给我的,我全部还给她。” 拂衣行了一礼,“奴婢去给娘娘准备晚膳。” “去吧!” 沈妙言好心情地枕到毛毛的肚子上,慵懒地抱住它的大尾巴,继续顺毛。 —— 菜估摸着再有几天,妙妙就要去魏国了。 第1006章 凭什么能得到帝王的宠爱? 用罢晚膳,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君天澜和君舒影在乾和宫争执北方边境的界线问题,沈妙言乐得他俩不在,独自用罢晚膳,亲自点了十几个信得过的宫女太监,往储秀宫而去。 储秀宫住了好几位嫔妃,不过各自院落都是分割开来的,沈妙言动静并不大,因此闯进徐思棋的院子时,并未惊动其他人。 徐思棋此时还在用膳,听见宫女禀报皇后娘娘来了,顿时骇了一跳。 她还未想明白沈妙言来这里做什么,沈妙言已经扶着拂衣的手,笑眯眯地踏了进来:“徐姐姐,多日未见,本宫甚是想你。” 徐思棋眼中都是惊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红润的脸蛋:“你……你的病……” “病?你是说本宫感染上的肺痨吗?”沈妙言歪了歪脑袋,眼中都是戏谑,“徐姐姐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本宫根本没病,不过是装出来的。怎么样,徐姐姐是不是吓了一跳?” 徐思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在灯火中盈盈而笑,盛世华服,金钗朱蔻,美得仿佛神仙妃子,哪里是生病的模样!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可怖,往后面退了几步,扶着桌角,摇摇欲坠。 沈妙言在主座坐下,姿态慵懒妩媚,琥珀色的双眸,斜睨向徐思棋,“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徐思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既然娘娘没病,臣妾就放心了。来人,还不给娘娘沏茶?!” 她身后的杏儿正要去,沈妙言一手托腮,笑道:“说起沏茶,上次徐姐姐送了本宫一套不错的茶具,本宫今夜特地带过来,想与姐姐同用。” 拂衣捧着托盘上前,添香揭过上面的红布,盘子上赫然是那套冰裂纹莲花瓷具。 “你叫杏儿是吧?”沈妙言目光落在那个宫女身上,“就用这套茶具沏茶,去吧。” 杏儿盯着那套茶具,恐惧地咽了口口水,半晌没动静。 “怎么了?快去呀!”沈妙言挑眉。 杏儿求助地望向徐思棋,徐思棋眼神闪烁,快速思考着沈妙言是不是察觉了她的阴谋。 但是不对呀,若真的察觉到了,之前她送荷包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察觉了,又怎会和她姐姐妹妹相称这么久? 她望向沈妙言,只见她眉眼纯真,只眼尾透着些许妩媚,琥珀色瞳眸看似清澈见底,却又透着几分迷离,令人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兴许沈妙言并未察觉到她的阴谋呢? 她搅着帕子,淡淡道:“就按娘娘说的办吧。” 杏儿低下头,端过托盘,白着一张脸儿离开。 沈妙言盯着徐思棋,唇角笑意更盛。 过了会儿,杏儿把茶水端回来,战战兢兢放到沈妙言手边的桌案上,“娘娘……请……请用茶……” “徐姐姐,你这丫鬟真上不得台面,本宫不过叫她斟个茶,她抖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她了!”沈妙言说着,抬了抬下巴,“去,把这茶给你家主子端去。” 杏儿惊恐地瞪大眼睛,“娘娘?” 沈妙言托腮,“没听见本宫的话吗?本宫今夜心情好,这壶茶,就赏给徐姐姐喝了。” “可是——” “可是什么?!”添香横眉怒目地打断杏儿的话,“皇后娘娘赏东西那是给你家主子脸面,你一个做奴婢的,这么多话做什么?!” 杏儿被她训得抖了抖,紧盯着那套茶具,好半晌,才满脸纠结地端起来,送到徐思棋身边。 徐思棋眼神颇为不自在,“娘娘,臣妾并不口渴……这壶茶,能否等臣妾渴了再喝?” 沈妙言望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唇角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好茶经不起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娘娘,臣妾刚刚才喝过两杯,如今实在喝不下去……” 沈妙言把玩着自己戴了金色甲套的手指,慢条斯理道:“喝不下没关系,添香。” 添香清脆地应了声,直接带着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大宫女,不由分说就把徐思棋按得跪在地上,端起那只白莲花茶壶,壶口对准她的嘴巴,骨碌碌把一整壶茶水都给她灌进去了! 沈妙言仍旧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静静望着徐思棋恐惧挣扎的模样。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琥珀色瞳眸泛起冷意,等那一壶茶灌完,她笑问道:“味道如何?” 那壶茶在徐思棋挣扎之中被洒出去一半,此时她的衣襟和脸都湿了,头发凌乱,湿漉漉地贴着面颊。 她趴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抬眸望向上座那个女人,“你……你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妙言居高临下,“当初梅园门口的那层薄冰,也是你设计嫁祸给安子璇的,真当本宫好糊弄吗?” 徐思棋眼圈通红,“你说的不错,都是我所为。我就是觉得不公平!你这样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帝王的宠爱?!而我,我三岁学字,七岁学诗,九岁学琴,十二岁时琴棋书画已是样样在行!” 她几乎是怒吼出声,“我如此优秀,凭什么只能做区区一个常在?!就因为你是大长公主认下的孙女,就因为你出生好,所以你就能在长生殿养尊处优当皇后吗?!而我,而我却必须忍受储秀宫其他嫔妃的欺凌……这一却,就因为我出生不如你吗?!” “出生?”沈妙言笑了笑,金色甲套缓缓从芙蓉绣金线裙摆上拂过,“徐思棋,你出生在大周的官宦世家,自幼在镐京娇养长大,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幸运得多。本宫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难,是你无法想象的……” 她闭上眼,十二岁那年,沈国公府被抄家问斩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如今她已是大周的皇后,可她的爹娘,却再也无法醒来看她一眼。 若可以,她宁愿用这后位,换爹娘平安无事…… 再睁开眼时,琥珀色瞳眸一片冰凉。 第1007章 祸国妖姬 她扶着拂衣的手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宣本宫懿旨,徐思棋妄图谋害本宫,罪无可恕,着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徐思棋震惊地转身,“沈妙言,你怎么敢?!” 沈妙言回眸一笑,发髻间的金步摇轻轻摇曳,“这里是本宫的地盘,本宫当然敢!” 说完这句话,她就潇洒地离开了。 徐思棋跌坐在地,眼中都是彷徨。 一名太监走了进来,不阴不阳道:“徐常在,请吧?” “我不去冷宫!我不去!我要见皇上,皇上他分明是看中我的!” 徐思棋连连往后退,不停尖叫出声。 那太监有些不耐烦:“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就你这样的,也想跟皇后娘娘抢人?!是,皇后娘娘是不怎么侍弄琴棋书画,可那又怎样,我若是男人,我也爱娘娘的花容月貌啊!都说读书人干净心善,奴才瞧着,徐常在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人家不识字的人心善呢!” 说罢,甩了甩拂尘,示意身后的几名小太监直接把她拖走。 冷宫自然是凄苦的。 徐思棋被关进一间破败的宫殿,殿中冰冷潮湿,只点着一根蜡烛,角落遍布蛛网,四周隐隐还有各种虫鼠的叫声。 徐思棋缩在床角,紧紧抱住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在这时,殿门被人打开,一名相貌阴森的老嬷嬷端着托盘进来,“这冷宫,可有三年不曾有年轻妃子进来过了……徐常在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顾你……” 她说话时带着鬼气,在昏暗的烛火中格外骇人。 她把托盘放到那张破旧的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取出两枚荷包,牢牢钉死在徐思棋的床头:“皇后娘娘特别关照,这荷包啊,是从宁安寺求来的,最是安神不过,老奴给娘娘挂上……” 徐思棋双眼瞪得大大的,因为恐惧,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煞白。 她认得这荷包,这是她送给沈妙言的…… 荷包是染了肺痨的人贴身用过的,她不能闻这个味道,她不能闻! 老嬷嬷望着她用袖子捂住口鼻的模样,冷笑了声,指着桌上那套冰裂纹白瓷莲花茶具,“以后啊,常在喝水,都得从那个茶具里喝。常在若是打碎了那茶具也没关系,娘娘说了,柳妃那里还有,呵呵呵……” 她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容,端起桌上唯一的蜡烛,离开了大殿。 徐思棋在黑暗中,猛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的尖叫。 却已是无人理会。 沈妙言回到长生殿,沐过浴,换了声宽松的中衣,懒懒在暖阁躺下。 夜九过来,隔着帐幔禀报:“娘娘,杏儿不肯招供她和柳妃的关系,咬舌自尽了。” 说着,忽然单膝跪下:“是卑职没有看好她,请娘娘赐罪。” 沈妙言并不意外,杏儿和柳妃的事,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勾当,幕后之人能提前十年将手底下的棋子安插进周宫和镐京城世家贵族,可见城府极深。 她摆摆手让夜九下去,自个儿陷入沉思。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呢? 除了柳妃和杏儿,不知他是否还有其他暗桩?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妙言百思不得其解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君天澜过来了。 男人自然地褪下龙袍挂到衣架上,挑开帐幔上了床,娴熟地把她拥进怀中,“怎么还没睡?” 他身上的龙涎香丝丝缕缕萦绕在沈妙言四周,沈妙言把他推开些,“你有正事要忙,就不许我也有正事忙吗?” 君天澜轻笑一声,仍旧把她抱得紧紧,低头香了口她的脸蛋:“对付朕的六宫嫔妃,就是妙妙的正事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巴巴儿地把她们召进宫?” 沈妙言噎了下,胳膊肘朝后捅了下他。 君天澜薄唇抿着的笑容更盛,“好了,不闹了,睡吧。” 沈妙言侧头,瞥见他安静的睡颜,终是没再闹他。 翌日。 沈妙言还在床上睡觉,添香着急忙慌地奔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安贵人和徐常在的家眷,联合几位老臣,闹到御书房了!” 沈妙言迷迷糊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她们闹什么?” 添香有点儿委屈,“她们说您谄媚圣上、祸乱宫闺,是祸国妖姬!还说您仗着身份为所欲为,害死了她们的女儿!可明明就是徐思棋和安子璇先害您,您才反击的!也不瞧瞧其他嫔妃怎么没事,偏偏就她们的女儿出了事,这不是她们自己找事,又是什么?!” 沈妙言轻笑了声,“徐思棋昨夜才被我弄进冷宫,今儿一早,她的家人就能知道……小小徐家,消息竟然有这么灵通吗?” 端着玫瑰花水进来的拂衣蹙了蹙眉尖:“娘娘是怀疑,有人给徐家通风报信,唆使安家和徐家来找娘娘麻烦?” “正是如此。”沈妙言冷笑,“薛宝璋这是深宫寂寞了,怕我同她一样无事可做,特地给我找事儿来着……” “那该如何是好?”添香紧张又气愤,“这事儿闹出来,对娘娘名誉损害很严重的!” 沈妙言由着拂衣帮她洗漱,徐思棋和她丫鬟都死了,死无对证,着实不好办。 她抬起头,正要问安子璇的贴身宫女可还在,素问已经料到她会问这个,轻声道:“今儿一早,安子璇从宫外带进来的侍婢,莫名其妙就暴毙了……宫中谣传,是娘娘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杀人灭口。” 沈妙言一听就笑了,“薛宝璋行事果然毒辣,一点儿机会都没给我留下。” 她穿好衣裳,坐到梳妆台前,拂衣堪堪为她梳好发髻,君舒影从外面进来,大氅领子上的一圈紫色貂毛,越发衬得他那张脸绝艳倾国。 他径直走到沈妙言背后,从梳妆台上拿了眉黛,“妙妙今日倒是起得早,我来为妙妙描眉,可好?” 说着,用小刷子蘸了些眉黛,一手轻捏住沈妙言的下颌,俯身认真地为她描起眉。 “五哥哥,你知道外面闹得沸沸扬扬,说我是祸国妖姬的事了吗?” 君舒影盯着她的眉,手下动作未停:“知道。” 第1008章 最可怕的事,是不能与你在一起 沈妙言望着他的眉眼,一时心情极为复杂,“那你也知道,是她们先来挑衅我,我才反击的。” 君舒影给她扫完眉尾,唇角噙起宠溺的笑容,“就算是你主动,那又如何?人生苦短,你喜欢的事,我都愿意陪你做。就算你要做的事丧尽天良,就算你要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千夫所指、背负千古骂名,我仍然愿意陪着你。”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缺德事做多了可不好,你就不怕下地狱?” “小妙妙……”君舒影捧住她的脸,丹凤眼中都是情深,“对我而言,最可怕的事不是下地狱,而是不能与你在一起。” 沈妙言仰头望着他的眉眼,怔愣住了。 殿中气氛渐渐变了,君舒影盯着她的唇,缓慢地俯身靠近。 就在接近的刹那,君天澜冰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君舒影,她是你的皇嫂。” 君舒影盯着沈妙言近在迟尺的脸,翩然一笑,“只是暂时。” 君天澜缓步走过来,隔在两人中间,“再过几日就是元宵,喜欢什么样的灯笼,我让人在宫里布置。” 沈妙言望着他,心中却有些疑惑。 不是说安子璇和徐思棋的家眷携老臣大闹御书房吗? 这个男人,怎么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似是读出她眼中的费解,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是如旧的淡漠:“不必担忧那些,我把他们都丢出宫了,他们不敢对你如何。” 他的指腹有点儿粗糙,带着薄茧。 明明该讨厌的,可沈妙言却莫名…… 讨厌不起来。 他把那些老臣赶走,是为了保护她吗? 君舒影清晰看见,沈妙言眼底那一抹动容。 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地收紧,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小妙妙一定会重新爱上君天澜…… 下午,沈妙言独自在寝殿午休,听见添香八卦说夜凉过来给拂衣送什么什么东西,心中微动,让添香把夜凉叫过来。 她问了早上御书房里的事,夜凉直言:“那两人的家眷在御书房哭休不止,一定要皇上给她们一个交代。几个老臣更是倚老卖老,哭诉皇上被美色迷晕了头脑,说娘娘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甚至以辞官威胁皇上。” “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命人把那几个家属丢出宫,不准她们再踏进皇宫一步。那几个老臣哭得更厉害,跪在御书房里,说皇上今日不给天下一个交代,他们就不起来了,又说国将不国,他们要告老还乡。皇上冷笑了声,直接就罢免了那几个老臣。” 夜凉解释完,寝殿中一片寂静。 沈妙言偏头望着窗外的湖景,心头十分复杂。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薛宝璋的推波助澜下,皇后失德残害宫妃的消息,已经传至整座镐京。 黄发垂髫,男女老少,就没有不知道的。 君天澜为了不让沈妙言烦恼,严令她身边的宫女碎嘴说出这些事,又亲自遣人,把那些谣言悄悄地平息下去。 可在薛慎的带领下,朝堂上又起波澜,百官之中废后的声音逐渐高了起来。 处在风暴中心的姑娘毫无所觉,只安逸地享受她的生活,在诡异的平静中,终于迎来了元宵。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隐约记得他的小姑娘小时候似乎喜欢兔子灯,所以宫中准备的,有一半儿都是兔子灯。 大的有半座楼那么高,看起来巍峨壮观。 小的只有巴掌大,玲珑精致。 造型和颜色也不一而足,什么样的都有。 沈妙言梳了好看的发髻,换上华美的服饰,对着镜子,有些恍惚。 拂衣感慨道:“奴婢还记得娘娘当初到国师府的模样,如今许多年过去,娘娘真正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大臣们那句‘祸国妖姬’,凭娘娘这副模样,还真当得起。” 薛宝璋端艳,谢昭妩媚,而沈妙言的容貌,却完美的集清纯与妖娆为一体,那双眼清澈动人,偏眼尾微微挑起,让她看起来格外撩人。 再加上她周身慵懒高贵的气质,盛世帝姬,不过如此。 她偏头望向拂衣,笑吟吟的:“拂衣今夜也很美,可是为了夜凉,才故意打扮得这么好看?” 拂衣一怔,回过神时脸颊红得厉害,“绝无此事。” 沈妙言唇角笑意更甚,“一提起就脸红,若到了你和他谈婚论嫁的时候,可该如何是好?” 拂衣连耳垂都红了,咬着唇瓣的羞窘模样,叫沈妙言也不好意思再欺负她,于是笑眯眯道:“罢了,扶我出去吧。” 宫中灯火璀璨,千万盏明灯点亮,一眼望去整座皇宫宛如仙境,美不胜收。 无数美人贵妇手持团扇行走其间,芙蓉面杨柳腰,鬓影衣香,宛如仙子。 而沈妙言的到来,无异于仙子中最美的那一位,霎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御花园的亭子亦是被灯笼装饰得锦绣华美,此时君天澜还未到,薛宝璋、君舒影、赵无纠以及薛远坐在亭中玩牌,听见四周的躁动,不约而同地偏头望去。 花团锦簇中,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踏着灯火盈盈而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千万盏灯火,却不及她琥珀色瞳眸中的一点水光。 昔日懵懂稚嫩的小女孩儿,竟已长成如今魅惑苍生的模样了吗?! 薛宝璋盯着她,生生掐断了自己的半截指甲。 不是这样的,从前的沈妙言虽然漂亮,可也仅仅只是漂亮! 她哪里有这般风韵,哪里有这般风华?! 明明,明明她薛宝璋才是镐京第一美人! 眼中的妒火一重盖过一重,不能留了,这个女人,绝不能再留了! 算计的目光落在君舒影身上,或许,她可以与他联手。 君舒影眼中同样满是惊艳,君天澜太不懂珍惜了,若他得到小妙妙,他一定金屋藏娇,不叫其他男人看见她的美好。 他要她成为他一个人的珍宝,旁人看一眼,都不可以! 把沈妙言从君天澜身边偷走的欲.望越发强烈,他望向薛宝璋,正与她的视线不期而遇。 —— 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1009章 听说相爷并不宠爱她 另一边。 御花园东南角的安知林,松柏葱郁,树枝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灯笼,小灯笼下坠着灯谜,来往此间的大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 顾钦原带着谢陶往御花园的衡芜阁走,今夜的宴席是在那里操办的。 谢陶偏过头,看见不远处猜灯谜的热闹,眼中生出向往,不禁拉了拉顾钦原的衣袖:“钦原哥哥……” 顾钦原侧头,她指着安知林,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灯谜……” 宴席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去猜一猜灯谜,也不耽误时间。 可顾钦原显然没那个耐性,抽回衣袖,淡淡道:“自己去。” 说罢,抬步继续往前走。 谢陶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安知林,不觉有些委屈。 她不情不愿地迈出几步去追他,忍不住又望了眼安知林,终于鼓起勇气,折了方向去那里了。 顾钦原走了几步,却没听见那个女人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身后哪里还有谢陶小尾巴的影子! 他脸色沉了沉,“长本事了……” 他自是不会去寻她的,正不悦地朝衡芜阁走时,迎面张祁云与萧城烨走了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祁云摇着把羽毛扇子,仍旧是山野村夫的打扮,捋了捋蓄着的大胡子,笑道:“听闻今夜花灯谜的奖品是一壶东珠,咱们过去瞧瞧……哟,这不是顾丞相吗?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说着,拱手行了一礼。 顾钦原沉默地回了他一礼,继续往前走。 只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皱了皱眉毛,忽然转了方向,往安知林而去。 冷峻的面容仍旧沉默,他不停告诫他自己,他只是去会会张祁云,防着他乱来,仅此而已。 谢陶独自一人走在安知林里,不时拿起一盏小灯笼左右瞅瞅,猜得出谜底的她就揭下那张灯谜,猜不出的,就只能放弃。 这么走了好一段路,她的花篮里却只躺着两三张纸笺。 她悄悄望向其他人,他们的篮子里已经盛了不少纸笺,就没一个比她少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有点儿难过地停住步子,不防背后有人重重撞了她一下,紧接着便有个高亢的女声响起:“你怎么走路的?挡在路中间做什么?!” 她回过头,说话的女子张扬美貌,但她并不认识。 “对……对不起……” 她还是礼貌地道了歉,退到路边儿。 余光悄悄瞟了眼这条林间小路,路挺宽的,容得下五个人并肩而行,她其实根本没挡住这个女人。 这么想着,却见那女人走到自己面前,挑起眉头,“你就是谢陶?” 谢陶怯怯点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叫盛雨。”女子倨傲地抬起下巴,“是你姐姐的朋友。” “喔……”谢陶隐约有点印象,这个姑娘好像以前常常去谢府,找谢昭玩。 盛雨打量着她胆怯的模样,冷哼一声:“我问你,顾相爷在哪儿?” 她在安知林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顾钦原。卡Kа酷Ku尐裞網 如今她也到了择偶的年纪,本来爹娘为她相中了韩棠之,无奈韩家托词韩棠之已心有所属,所以只得再找别人。 谢家哥哥又被二公主盯上,朝中适龄的、长得又好的高官,就只有顾钦原了。 谢陶愣了愣,下意识地答道:“钦原哥哥去了衡芜阁,不在这里。” “你哄谁呢?!”盛雨冷声,“这里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莫非他还会丢下你不成?!” 她身后一名贵女低声道:“听说相爷并不宠爱她的。” 盛雨一想也是,于是换了张笑脸,“相爷天纵之才,自然不会宠爱一个说话结巴的女人!” 谢陶一急,忙道:“不,我没有……我已经不结巴了!我……我——” “你什么你?还说自己不结巴,瞧瞧,这不又结巴起来了吗?”盛雨大声奚落她,惹得身后跟着的贵女们一同大笑出声。 谢陶蓄了两个眼泪泡,紧紧攥住衣角,咬住唇瓣不出声儿。 过去被谢昭欺负的画面历历在目: ——不会说话就闭嘴!爹娘本就不喜欢你,你以后都别说话讨他们嫌了! ——谢陶,那些傻乎乎的话,就不要再说出口了好吗?简直天真得可笑! ——没有人愿意做你的朋友,更没有人愿意听你讲那些蠢事! 小时候的噩梦袭来,谢陶捂住耳朵,眼圈通红,连连往后退,却不小心被裙裾绊了下,重重跌坐在地。 漂亮的裙子染上积雪,她低下头,泪水一颗颗掉在裙摆上,很快就晕染开一片深色。 “瞧瞧,不过随口说她两句,她就哭成这样!”盛雨笑得放肆,优雅地甩了甩帕子,居高临下的模样,很是盛气凌人,“谢陶,就你这模样,还丞相夫人,我呸!” 谢陶抱着双膝,低声啜泣。 她也很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她也很想像妙妙那样厉害。 可是她没办法呀,从小时候起就怯懦的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强大起来呢? 盛雨眼中掠过恶毒,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尖声道:“顾丞相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配你着实是可惜了!这世上,也唯有我盛雨,才够资格站在他身边!你等着瞧吧,我迟早会替代你成为丞相夫人!” “啧啧,好远大的志向!” 悠远醇厚的男音响起,众贵女偏头望去,只见乡野村夫打扮的男人,摇一柄破羽毛扇子,正缓步而来。 “张公子?”盛雨眯了眯眼,“你来做什么?!” 张祁云微微一笑,“盛小姐说谢姑娘是结巴,可本相瞧着,盛小姐莫非是个瞎子?安知林举办猜灯谜大会,你说本相来这里做什么?” 盛雨脸色一变,“张祁云,你什么意思?你要给这个结巴出头?!” 张祁云摇着羽毛扇,“非也、非也!本相只是来看戏的,如今戏看罢了,可否容本相点评两句?” 盛雨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祁云不紧不慢地扶起谢陶,亲自替她掸去裙摆上的积雪,这才慢悠悠转向盛雨。 第1010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四周围观的人渐渐多了。 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张祁云轻抚胡须,老神在在地道:“本相的确有话要说。” 盛雨怒气更盛:“你要说就说,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盛小姐盛情邀请,那本相就开说了。”张祁云轻咳一声,摇着羽毛扇,朗声道,“我原以为你身为贵族小姐,来到安知林中,面对众多灯谜,必文思泉涌。没想到,竟对一无辜姑娘说出如此粗鄙之语!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四周的人见好一出大戏,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洗耳恭听。 盛雨脸色难看,正要呵止张祁云,对方已经滔滔不绝地开讲了: “昔日先帝在时,仪礼衰落,宫闺酿祸。因之,后宫之中,牝鸡司晨;后院之间,女子议政。值此混乱之际,盛小姐又有何作为?” “盛小姐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出生大周世家,自幼学习礼仪风度,理当进退有度、端雅贤淑,谁知你竟觊觎他人夫婿,辱骂原配,妄图上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好!” 四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被张祁云一番话鼓动,竟意外地热血沸腾。 盛雨一张脸五彩缤纷地变换着颜色,死死攥着帕子,眼睛里泪光闪烁:“张祁云你这老村夫,你不要太过分!谢陶她就是个结巴,这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顾丞相!” “住口!”张祁云猛地打断她的话,用羽毛扇子指着盛雨,口若悬河、气吞寰宇,“无耻贱人,骂街泼妇!岂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无耻贱人,你枉活十六载,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欺凌弱小!未有诰命在身的疯狗,还敢在一品丞相夫人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话音落地,四周寂静片刻,陡然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声和掌声。 盛雨一张脸惨白惨白,嘴唇翕动,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终于难以承受这般辱骂,直接晕厥了过去! 谢陶呆呆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盛雨,这……这就结束了?! 盛雨的好友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走,张祁云摇着羽毛扇,含笑转向谢陶:“如何?” “好厉害!”谢陶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艳羡,“若我也能有你这样的口才,那就好了……你能教我吗?” 张祁云笑了笑,“你若嫁给我,何必要学什么口才?我的女人,我自会捧在掌心好好护着。卡Kа酷Ku尐裞網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欺负。” 他虽是含笑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透着斩钉截铁的意味,充满了男人气概。 谢陶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寻思着要不要跑走时,顾钦原的声音缓缓响起:“陶陶。” 谢陶连忙望过去,见是他,顿时如蒙大赦,飞快朝他奔去,“钦原哥哥!” 顾钦原握住她的手,深深凝了眼对面的张祁云,继而低头对谢陶柔声道:“不是想猜灯谜吗?我陪你。” 谢陶惊喜地瞪大眼睛,顾钦原拉着她离开。 张祁云身后的萧城烨冷冷道:“丞相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看中顾钦原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胆小无用,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 张祁云轻笑一声,“城烨,择妻,最要紧的是女子的品性,而非才华,更非相貌。” 那日锦州城上,他亲眼目睹了谢陶是如何信任和崇拜顾钦原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把顾钦原当成了她的神,她的信仰。 他张祁云富甲天下,如今也算是北幕的权臣,的确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轻易得到。 可那些女人皆是庸脂俗粉,一颗心早不知染成了什么颜色,又如何能与谢陶相比? 与此同时,御花园凉亭中。 沈妙言进了凉亭,见四人正在玩牌,不由起了玩心,“这牌我也会玩,带我一个?” 薛宝璋笑着起身让位,“请。” 沈妙言搓了搓手,瞟了眼桌上押着的银票,笑道:“玩得还挺大。来吧,咱们继续。” 四人又赌了起来。 薛宝璋看了两局,借口赏灯,带着宫女娉娉婷婷离开了亭子。 过了五局,沈妙言面前的银票已经翻了几番。 君舒影“啧”了两声,“妙妙今晚手气可真好,瞧着,都要把我回北幕的盘缠给赢走了。” 赵无纠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薛远,“薛大人放水,也放得太勤了些。” 薛远眉眼不动如山,只慢条斯理地出牌。 过了会儿,君舒影活动了下手臂,身后的侍从极有眼色地开口:“陛下,张公子还在安知林等您呢!” 君舒影遗憾道:“我倒是差点儿忘了。小妙妙,你们先坐会儿,等我与他商议完要事,再过来陪你。” 沈妙言摆摆手,不以为意。 君舒影穿过路径,避开人群,在一处花灯下看见了薛宝璋。 薛宝璋坐在木椅上,正捧一杯茶轻呷:“坐。” 君舒影在她对面落座,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薛宝璋先开口:“你想得到沈妙言,而我想得到皇上。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君舒影淡漠地拢了拢大氅,“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坐在这里?” “那么,联手吧。”薛宝璋艳红的唇角微微翘起,“你想办法把君天澜弄出镐京,我想办法送沈妙言出宫。” 君舒影沉吟片刻,“他聪慧非凡,寻常事情,不会让他离开镐京。” 薛宝璋双目灼灼,“所以,你可以侵略大周北境。” 远处传来朦胧的歌谣声,君舒影把玩着石桌上的一只玉盏,默了良久,才道:“我如何能确保,君天澜走后你不会伤害妙妙?毕竟,她活着,比她死了,对你更有威胁性。” 薛宝璋摇着白玉柄绣牡丹团扇,天姿国色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轻笑,“我薛宝璋的确不是君子,可基本的信誉,还是有的。” 她的目光落在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三匹狼身上,用团扇遥遥一指:“那是沈妙言养的狼。若我薛宝璋背弃与你的约定,做出伤害沈妙言的事,腹中孩儿将无法平安降世,我自己亦甘愿受被恶狼撕碎之痛。” 第1011章 我的小姑娘,要活在暖阳里 这誓言相当毒辣,君舒影不疑有他,允了她调虎离山的提议。 君舒影走后,碧儿为薛宝璋添茶,面带忧心:“娘娘,您真的打算放过沈妙言,让她活着离开?” 薛宝璋端起玉盏,“自然不会就这么便宜她。” 碧儿一惊:“那您刚刚的誓言?” “誓言?”薛宝璋冷笑,“碧儿,这世上最不值钱的、最不值得相信的,就是誓言,记住了?” “是!” 凉亭中,沈妙言等了君舒影一会儿,见他还不回来,干脆起身寻了去。 她不让拂衣等人跟着,独自穿花拂柳,见前方有一处灯火通明、高达百尺的露台,不禁好奇地仰头打量。 这么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高台,分明是一盏无比庞大的兔子灯! 兔子灯内里置着上万盏烛火,红色的眼睛宛如宝石,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甚是好看。 她玩心顿起,不顾怀着身孕,挽了袖管,直接攀爬上去。 站在兔子灯顶时,俯瞰四方,琥珀色瞳眸霎时放大。 她从没有看过如此美的夜景。 整座皇宫在夜色中散发着绚丽的光芒,灿如星海,明若曦光。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盛世繁华,不过如此。 她看得痴迷,可她身下的兔子灯尽管庞大,却到底只是纸扎的,已经渐渐无法承受她的力量,下一瞬,忽然整个就塌了下来! 沈妙言惊呼一声,从高空急速坠落! 明黄色身影拔地而起,君天澜小心翼翼把她抱进怀中,缓缓落地。 沈妙言睁开眼,惊魂甫定地凝视他的容颜,仍旧喘息不定。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脸蛋:“没事了。” 话音落地,却有诡异的声音自两人背后响起。 “着火了……”沈妙言呢喃。 那盏巨大的兔子灯燃烧起来,一阵风吹过,把火势又吹大几分,朝四周蔓延而去。 沈妙言紧紧攥住君天澜的衣袖:“完了……那些言官肯定又要弹劾我了……” 皇宫着火本就是不吉利的,偏偏还挑在上元节时着火,偏偏还挑在君天澜继位的第一年着火! 这是相当不祥的一件事。 而罪魁祸首,是她沈妙言! 火光在琥珀色瞳眸中跳跃,沈妙言紧张地往人群聚集处跑:“我去找人救火!” 刚迈出去几步,男人的大掌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一个旋身就把她抵在树干上。 君天澜的凤眸,闪烁着暗光:“怕什么?” 沈妙言仰起头,迎上他的视线,认真道:“怕被言官弹劾,怕被文武百官戳脊梁骨,怕被街巷小儿说成祸国妖姬。” 君天澜默然,原来这些事,她竟然都知道…… 大火在两人背后肆虐,君天澜忽然一字一顿,“你什么都不必害怕,有我。” 沈妙言挑眉,笑得戏谑:“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吗?” “不是。”君天澜凤眸深邃,“只是为你。” 两人安静地站了片刻,沈妙言忽然问道:“若有一日,我作恶多端,文武百官容不下我了,黎明百姓也容不下我了,你……还会护着我吗?” 君天澜面无表情,“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容忍你作恶而不管,更不会让你背上那种骂名。”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沈妙言满意,她歪了歪脑袋:“那我如果因为作恶下了地狱,你会怎么做?你会陪我下地狱吗?” 君天澜认真地沉思了下,答道:“不会。” “为什么?” 沈妙言轻声。 她记得,当初君舒影的回答是这样的: ——人生苦短,你喜欢的事,我都愿意陪你做。就算你要做的事丧尽天良,就算你要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千夫所指、背负千古骂名,我仍然愿意陪着你。 ——对我而言,最可怕的事不是下地狱,而是不能与你在一起。 若连君舒影都愿意陪她下地狱,而君天澜却不愿意,那么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究竟算是什么呢? 火光中,君天澜缓缓道:“我不会陪你下地狱。如果我陪着你去了,谁来把你从地狱捞出来?我的小姑娘,该活在暖阳中,而我信不过旁人,必须亲自来。” 沈妙言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鼻尖莫名发酸。 两行眼泪溢出眼眶,她急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 君天澜抬起她的下颌,凤眸中都是认真,轻柔地吻掉她的眼泪。 另一边。 安知林里,顾钦原轻而易举便夺得了猜灯谜的桂冠。 奖品是一壶东珠,谢陶爱不释手地捧在怀里,仰着头笑眯眯望向顾钦原:“钦原哥哥,我要把这壶东珠好好珍藏起来!” 顾钦原漫不经心:“放在那里只是浪费,可以拿来做首饰,” “但是我舍不得呀!这是钦原哥哥赢来的,万一戴出去丢了怎么办?我一颗都不想弄丢呢!” 顾钦原扫了眼她单纯天真的面容,心底莫名涌起一阵不喜,抬步往衡芜阁方向走。 谁知没走几步,就看见张祁云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又来了! 张祁云望了眼谢陶手中捧着的东珠,笑道:“桂冠被你们赢了啊!我只得了个第二,真是遗憾呐!” 说着,变戏法儿般从袖袋里取出一枚珠花,“喏,第二名的奖励是这个,我留着没用,我的陶陶,快过来,让我给你簪花。” 顾钦原眼底都是冷意,“谁是你的陶陶?” 张祁云完全无视他,走到谢陶跟前,温柔地为她簪上珠花,赞道:“真好看。” 谢陶吸了吸鼻子,有点害怕地躲到顾钦原背后。 “扔了。”顾钦原冷冷吩咐。 “哦……”谢陶乖乖摘下珠花,却有些犹豫。 刚刚这个大叔从盛雨手里救了她,她都还没有道谢,这么没礼貌地丢掉人家的东西,真的好吗? 她纠结的功夫,已经足够顾钦原生气:“我说,丢掉!” 谢陶仰起脸:“可是,可是张公子刚刚——” “听不懂?!”顾钦原皱眉,直接打断她的话。 “他刚刚,他救了——” 顾钦原声音更冷,“我说,丢了。” 谢陶涨红了脸,紧紧攥着珠花,眼中泪意弥漫。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谢昭又回来了,不停地打断她的话,直到把她逼成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 张祁云: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盛雨:我晕! 张祁云:承让承让! 小陶:可怕的怪蜀黍…… 张祁云的那几段话,是菜根据诸葛亮气死王朗的那段话改编的哈。 另外谢谢大家今天的打赏,好多呀,么么哒! 双倍月票活动开始啦,菜求个月票票…… 第1012章 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谢陶的手,紧紧攥着珠花,半晌没有动作。卡Kа酷Ku尐裞網 顾钦原眯了眯眼睛,直接从她手里夺过珠花扔在地上,一脚踏上去,又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带着她就往衡芜阁方向走。 谢陶仓皇地回过头,那漂亮的珠花躺在脏污的雪地里,七零八落。 张祁云目送她离开,遗憾地啧啧两声,“到底没能反抗顾钦原啊……” 此时御花园的火势已经大了,竟连梅花林一并烧了起来! 无数宫女侍卫提着水桶往来救火,好好的上元节宫宴也办不下去了,君天澜让夜凛通知众人离宫,又把沈妙言安置进乾和宫,亲自过去指挥灭火。 沈妙言坐在他的龙榻上,见已至夜深他还不回来,于是扶着腰摸出寝殿,不准人跟着,独自往御花园方向走。 只是拐过几道长廊,却迷了路。 她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又走了一段距离,竟莫名其妙走到御书房前。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并无人把守。 她驻足良久,终于想起自打进宫以来,她似乎还从未去过他的书房。 这么一想,便拾阶而上,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中布置端严典雅,一如他从前的品味。 她望着龙案后的那张龙椅,想象了一下那个男人皱着眉头坐在龙椅上训斥大臣的画面,不觉轻笑出声。 正出神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急忙躲进帷幕后,悄悄探出一双眼,却见君天澜沉着脸,负手踏进门槛。 他身后跟着十几位大臣,皆都身着官袍、双眉紧锁。 君天澜撩起后裾,在龙椅上落座,目光冰冷地扫向众人:“究竟有何要事,非得连夜见朕?” 那些大臣对视一眼,整齐地跪了下去。 为首之人乃是安贵人之父,正三品尚书郎,他拱手道:“启禀皇上,此次皇宫失火,乃大凶之兆。据臣所知,皇宫东南角有不利于国运的凶物,恳请皇上彻查。” 沈妙言盯着他义正言辞的模样,心中好笑,住在皇宫东南角的,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嘛?! 怕这厮不是来连夜商谈国家大事的,而是连夜来为他女儿安子璇报仇的。 君天澜冷眼,“安卿究竟想说什么?” 安尚书以头贴地,几近声嘶力竭:“有人从远处亲眼看见,这场火乃是因皇后娘娘所起。微臣听闻,皇后娘娘十二岁克死阖府上下的人,来到皇上身边后,还害得皇上毁容,双腿失去知觉。” “就是因为她,君舒影失去大周江山,而一离开她,君舒影就成了北幕的皇帝。可见,此女果真是红颜祸水!” “如今您成了皇帝,她才刚做皇后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宫里就着火了,可见此女果真不祥,乃是恶魔孕育出的祸国妖姬,就是为了颠覆我大周江山!” 他身后,一名老臣痛哭出声:“皇上,此妖女不除,大周难安,国将不国啊皇上!” 大臣们整齐地磕下头,疾呼出声:“求皇上废后!” 帷幕后的姑娘,面无表情。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从不知,她的生平经由这群人解读出来,居然这样悲惨可笑! 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还真看得起她! 不待君天澜说话,她从帷幕后款款走出,冰冷倨傲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本宫竟不知,一群大老爷们儿,自己守不住江山,却把罪责推到女人身上!” 众人皆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在御书房里! 沈妙言停在安尚书跟前,足以惊艳苍生的面庞上,噙起点点笑意,“这次皇宫失火,的确是本宫不小心引起的。本宫也很愿意从自己的私库里,取银钱贴补损失。” 她顿了顿,唇角的笑容尽数敛去,“可失火就是失火,不过是人为,与天道何关,与大周气运何关?!本宫区区凡人、蒲柳之姿,哪里担得起安尚书一口一个‘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安尚书抬起头,面前的女人面容极美,可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是害死他宝贝女儿的罪魁祸首,就不应该活在世上! 他冷哼一声:“子璇死于皇后娘娘之手,娘娘莫非还想抵赖?娘娘尚且不能容忍一个小姑娘,又哪里来的肚量,能够母仪天下?!” “安尚书错了。”沈妙言有点儿不耐烦,“本宫的确命人捉了安子璇,可她的死,却与我无关,乃是旁人偷偷下毒害死的她!” 安尚书冷笑,“呵,死无对证,娘娘如今怎么说,都可以。” 沈妙言越发厌恶与这帮人纠缠不清,冷冷道:“就算是本宫杀了她,可那又如何?!安尚书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对本宫做了什么?!她与赵婉儿在本宫饮用的牛乳中放了大量红花,意图谋害皇嗣!这般罪过,可不是她区区一死就能抵消得了的!” “子璇虽娇蛮,却绝不是任性而为的人!”安尚书仍旧争辩不休,“依微臣看,娘娘如此百般找借口,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 “你——” “够了!”君天澜打断沈妙言的话,起身走到她身边,与她十指相扣,眸光是极致的冰冷骇人,“她是你们的皇后,朕绝不容人诋毁!” 语毕,牵着沈妙言,径直离开了书房。 一干大臣面面相觑,最后那安尚书拍拍膝盖率先站起来,一脸痛恨,“诸位同僚,沈妙言不除,我大周将永无宁日!” “尚书所言非虚,老朽亦是如此认为。” “皇上已然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颠倒,咱们该发动所有同僚,联名弹劾她!” 他们义正言辞地议论着,一副为苍生大义着想的模样,三三两两地离开。 君天澜把沈妙言牵回寝宫,陪她在龙榻上坐了,“刚刚,何必与他们争执?”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难道由着他们诋毁我的声誉吗?”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大周官员的劣根性,成日里无事可做不想着如何收服失地,却整日在朝堂无事生非。你越跟他们争,他们就越起劲。最好的办法,要么就不理,要么就以实力镇压。” 第1013章 为他们的未来拼命 沈妙言仰头望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从前她和这个男人还很相爱时,她就知道,他的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既非权臣之后,又不是出自大周的勋贵世家,无数人觊觎的后位,岂是那么好坐的! 只是没有料到,那些大臣这么早就迫不及待地对她发难了…… 君天澜声音淡淡:“从前曾想着让你在三军面前立下军功,如此你也可得军队拥护。后来因为并未和君舒影真的起战事,所以算是计划失败。如今,我已不打算让你抛头露面。” 沈妙言听着,不觉咬住嘴,记起当时他让她带着两百兵马在虞州城外,假装有埋伏的场景。 君天澜扳开她的手,替她揉了揉唇瓣,“过了正月,我要亲征楚国。” “什么?!”沈妙言陡然睁大眼睛。 “若能吞并楚国,大周必然更加强大,朝中那些人,可以闭嘴了。”君天澜难得抿了丝温柔的笑容,又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妙妙,你的后位,我亲自为你守着。” 沈妙言望着他暗红色瞳眸里的深情,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卡Kа酷Ku尐裞網 元宵过后的第二日,君舒影过来辞别。 沈妙言的心早已乱了,她不知道她究竟爱谁,更不知道,怎样的抉择,才是正确的。 人是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的,她心知肚明。 君舒影似是看透她的心思,并未对她说过分的话,更不曾动手动脚,只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并说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聚。 他走后不久,赵国的使臣也跟着离开。 沈妙言懒懒坐在长生殿,抱着雪团子捋毛,添香急匆匆从外面带来消息,说皇上已经在调集三军,准备正月过后出征楚国。 她托住腮,并不知道君天澜是如何说服那些大臣御驾亲征的。 但唯一知道的是,他在为他们的未来拼命。 她把雪团子抱得紧紧,双眼迷离:“我有那么好吗?值得你如此……” 眼见着即将出正月,忽有急报从北境传来,说北幕攻过来了! 朝廷里一派哗然,文武百官皆是气愤无比: “泼贼竖子!兀那小儿!枉咱们正月里还曾以国宴款待,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转身就打了过来!” “北帝性仁,定是张祁云那个山野匹夫唆使的!老夫就知道张祁云心怀不轨!” 君天澜听他们在下面怒骂好一阵,直到顾钦原站出来:“启禀皇上,如今北境面临大患,微臣以为,伐楚之事,暂时应当先缓一缓。卡Kа酷Ku尐裞網之前准备的兵马,可做北上之用。” 他话音落地,朝中顿时一片附和之声:“不错不错,丞相所言甚是有理!” “皇上料事如神!竟提前准备了兵马粮草,真乃我大周之幸也!” 众臣几近褒扬之词,韩棠之认真道:“皇上还是要御驾亲征吗?” 君天澜微微颔首。 韩棠之立即撩起前裾跪下:“微臣愿做先锋,以供皇上驱使!” 君天澜又点了几名副将,君无极欲言又止,在朝会将散时,终是忍不住道:“皇上!北帝他必然事出有因,更何况他又是我大周血脉,若能不战而和,求皇上莫要发动战事!” 君天澜并未保证什么,只淡漠地宣布退朝。 他来到后宫,径直去了长生殿。 此时沈妙言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喝着燕窝粥,他在她旁边落座,轻轻抱住她的腰:“君舒影出兵袭击北境。” 沈妙言喝粥的动作顿住,侧头望向他。 “消息是我的亲兵传回来的,不会有假。”君天澜揽她入怀,“伐楚的计划将会暂时搁置,我要亲自去北幕。你一个人在宫中,可会害怕?” 沈妙言撇嘴,“我是皇后,谁还能欺负到我头上?有什么可怕的。” 君天澜亲了亲她的脸蛋,“如此便好。本想带你一起去,可你二月便该临盆,长途跋涉对你身体不好。” 沈妙言低下头,并未挣脱他。 君天澜抱了会儿,许是临别在即,终是忍不住,在软榻上小心翼翼地要了她一次。 …… 三天后,君天澜带兵出征北幕。 薛宝璋倚在贵妃榻上,盯着手中的皇宫布局图,美眸中都是深思。 皇上临走前,在沈妙言身边悄悄放了不少暗卫,接近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看了会儿,目光落在御膳房处,淡淡问道:“御膳房每日送菜蔬的马车,一般什么时辰进宫?” 碧儿答道:“回娘娘,一般寅时进宫。” “寅时……”薛宝璋眼中掠过深思,又问道,“何时出宫?” “戌时出宫。” 薛宝璋唇角微微勾起,“戌时啊,天正好黑了……通知本宫的父亲,让他想办法买通送菜的人,最近这段时日,都得随时待命。” 碧儿立即点头:“奴婢记下了!” 薛宝璋揭开香炉,把地图扔了进去,“再去通知盛大人,让他这段时日,把皇宫西大门的守卫都换成他的人。” 盛大人乃是盛晴的父亲,在镐京担任都指挥使,同时也负责调度皇宫西大门的禁军。 碧儿应着,蹙眉道:“奴婢瞧着,最关键的,还是如何把沈妙言从长生殿弄出来。” 薛宝璋盯着香炉中渐渐燃起的火光,语气平静得几近诡异:“本宫自有妙计。” 夜渐渐深了。 沈妙言独自睡在凤榻上,明明平日里颇为厌恶那个人抱着她睡觉,可他如今离开,她反倒不习惯了。 睡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她坐起身,“拂衣,什么时辰了?” 守夜的拂衣出现在帐幔外,柔声道:“刚过戌时。” 沈妙言“喔”了声,喝了半碗水,正要继续躺下睡觉,素问忽然进来,轻声道:“娘娘,冷宫里传来消息,徐思棋没了。” 沈妙言怔了怔。 冷宫一如其名,在夜色中寂静冷清得令人畏惧。 沈妙言睡不着,干脆带了素问她们,来这里看看徐思棋和那位神秘的柳妃。 刚踏进冷宫,忽有缥缈的歌声幽幽传来:“今夕何夕,存耶没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园树伤心兮三见花……” 沈妙言侧耳聆听,除夕那晚,她听过这歌声。 第1014章 我都等了他三年啦 今夕何夕,爱慕之人远在天涯,我独自看这园中的花开开落落三年,却仍不见你归来…… 她正听得出神间,守冷宫的老嬷嬷提着灯笼过来,谄媚地笑道:“给皇后娘娘请安!这冷宫不吉,您亲自过来做什么?若有什么事,老奴陪您到外面去说吧?” 拂衣给了她一锭银子,很是客气:“嬷嬷,我们娘娘想看看徐思棋。” 那老嬷嬷捧住银子,老脸笑开了花:“哟,这不是晦气吗?不过娘娘若坚持要看,老奴也只好从命!娘娘这边请!” 沈妙言远远看了眼徐思棋的尸体。 尸体停在一间偏殿里,只随意用床破被裹着,露出来的脸看起来憔悴至极,蓬头垢面的模样,丝毫没有过去那个徐才女的风范。 老嬷嬷轻声道:“她传染了那个病,这死了,尸体也不能随便处置,得火化了才行。” 沈妙言用手帕遮住口鼻,微微颔首。 她们离开那座偏殿时,那个辽远清幽的歌声又传了过来。 她驻足,“是谁在唱歌?” “回娘娘话,乃是先帝的柳妃。”老嬷嬷摇摇头,“都病成那个样子了,还整夜整夜的唱!如今她也就一把嗓子好点儿,那张脸呀,啧啧……” 沈妙言起了心思,淡淡道:“你带本宫过去瞧瞧。” 老嬷嬷立即应是。 柳妃居住的殿宇,比徐思棋的稍微好点儿,殿中点着几支蜡烛,桌椅窗以致梳妆台一应俱全,那梳妆台上甚至还摆着一盆花。 一位身姿纤瘦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梳头。 她嘴里哼着歌谣,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岁了,眼中满含光彩,仿佛是在等待情郎。 老嬷嬷笑道:“也不知道她整日都在唱什么,老奴是听都没听过这些曲儿!” “是凉城那边歌谣吧?”素问轻声。 拂衣摇了摇头:“早年我曾随主子去过凉城,那里并无这种曲调。听起来,倒有点儿像是魏国那边的歌。” 沈妙言瞳眸微动,她听过这首歌谣。 是小时候,娘亲哄她睡觉时唱的。 她想仔细看看柳如烟,于是抬步就往里走。 老嬷嬷连忙拦住她:“娘娘,她得病了,您可不能进去!” “无妨。”沈妙言避过她伸出的手,走到柳妃身边。 她看见柳妃身着破旧的淡青色罗裙,瘦得皮包骨头,两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清脆作响。 而她那张脸遍布陈年伤疤,在昏暗的烛影中,看起来甚是可怖。 她轻声道:“你唱的是什么?” 柳妃拿起手帕遮住口鼻,只露出弯弯的双眼,声音里透着少女般的俏皮:“你猜!” 沈妙言笑了笑,“我猜不出来。” “真笨!”柳如烟拿开帕子,歪了歪脑袋,眼中都是光彩,“这是你教我的歌谣呀!你不记得了吗?” 沈妙言静静注视着她,这个女人,似乎把她当做了别人。 她想了想,答道:“不记得了。” 柳如烟有点儿生气,小女孩儿般跺了跺脚:“表姐,你怎么可以不记得!” 沈妙言有点儿恍惚。卡Kа酷Ku尐裞網 柳如烟忽然趴在桌上,嘤嘤哭了起来,“表姐也不要阿烟了吗?!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我死了算了!” 沈妙言在她跟前蹲下,软声道:“你说的他,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惊鸿哥哥啦!”柳如烟满脸天真,“他说我长得美,让我去大周做妃子,帮他打探大周的情报!他说等事成之后,就用八抬大轿来娶我!表姐,我打探到了许多情报,很乖很乖地告诉他许多许多秘辛,可他怎么还不来接我出去?我都等了他三年啦!” 沈妙言怔怔望着她。 惊鸿…… 她口中的惊鸿,是大魏的权臣,魏国都督魏惊鸿吗? 她是魏惊鸿的人? 柳如烟突然面露疯癫之色,“表姐,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是不是另有新欢了?!可我还在这里等他呀,他知不知道我还在等他?!” 她惊恐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是不是因为我被皇上发现,皇上毁去我的容貌,所以他不爱我了?!不行,我要补妆,我要画美美的妆,万一他来接我,看见我这个样子,他真的会不要我的!”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劣质胭脂水粉,抠出一大块儿,拼命往脸上抹。 沈妙言缓缓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悯。 这个女人,大约是被魏惊鸿利用的人。 她已成为无用的弃子,他怎么可能会来接她。 沈妙言又看了会儿,才转身走向大殿门口,又给了那老嬷嬷几锭银子,让她好好照顾这个女人,这才回了长生殿。 这一夜,柳如烟的身影在她脑海中盘旋不绝,凄厉地唱着异域歌谣,淡青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宛如一抹即将逝去的青烟。 沈妙言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 翌日,入夜之后,沈妙言忍不住又去了冷宫。 柳如烟今夜画了很美的妆容,隐约能看出未毁容前的美貌。 毕竟,在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仍然能把皇帝看中,可见其美貌非凡。 沈妙言站在大殿门口,看见她在空旷的殿中起舞。 她的舞姿很美,透着空灵之感。 沈妙言看了会儿,正旋转的柳如烟忽然跌倒在地,嘴里咯出大口血。 她急忙上前扶起她,“柳妃娘娘!” 柳如烟勉强抬起眼,“表姐……” 沈妙言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轻声道:“我扶你上床休息吧,你该好好养着。” “可我就要死了……”柳如烟唇角勾起凄婉的弧度,“将死之人,如何能养得好?” 沈妙言无言以对。 柳如烟从腕上取下那两个玉镯,“表姐,你替我把这个交还给惊鸿哥哥……你告诉我,我等不到他来接我了……我就要死了……” 她在沈妙言怀中,望着殿宇,眼中光彩更盛:“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的样子……大魏的天空很蓝,红艳艳的落日有车轮那么大,他骑着马,笑吟吟说,姑娘你长得真美,年芳几何,可有许亲……”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沈妙言望着她含笑的幸福面容,有些恍惚。 这种情绪很奇怪,明明她们才见过两次面,可此时,她却有种自己的亲人离世的感觉。 第1015章 临盆 第1015章临盆 她盯着柳如烟被毁去容貌的脸,默了片刻,轻轻为她阖上双眼。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用帕子把那对玉镯包好,起身往殿外走去,吩咐那老嬷嬷道:“烧了吧,把骨灰封好,送到长生殿。” 老嬷嬷愣了愣,“娘娘要她的……骨灰?!” 沈妙言目光冰冷:“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老嬷嬷唯唯,心中却十分纳罕,这贵人就是是跟寻常人不一样,人家都是把金珠宝贝搜罗进屋里,她们皇后娘娘却要人家的骨灰! 第二日晌午,沈妙言就收到了一只密封的陶罐。 她盯着陶罐,心中没来由的难受。 可她弄不清为何会这般难受,只能将之归结为是对柳如烟的同情。 而那对玉镯儿早已清洗干净,她把陶罐和玉镯儿一同放进那只红木箱,暗道若将来有机会,她一定要亲自去趟大魏,把这两件东西交给魏惊鸿。 也顺便问问他,为何要利用这个可怜女人。 拂衣进来送茶,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魏国远在西方千里之外,还与咱们隔着狭海。这一辈子,娘娘都不一定有机会去。不若托城里的顺路的商队,把东西送过去。” 沈妙言抚摸着红木箱,“交给那些人,我不放心。”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箱子角落,那里摆放着一只锦盒。 她拿起锦盒,打开来,里面赫然是连澈送她的红宝石莲花扣。 她记得他曾说过,若她想要他出现,就把莲花扣打碎。 指尖从莲花扣上拂拭而过,这红宝石颜色通透,里面隐约可见一丝蜿蜒鲜血。 她和连澈相距那么远,大约就是要里面的这丝血破碎开,所以他才能感应到吧? 也不知是什么奇门功夫,看着怪新奇的。 她沉吟半晌,拈起莲花扣,问拂衣要了把砸核桃的小锤子,径直把莲花扣给砸碎了。 自然没有神话中妖魔出世的诡异情景,准确地说,除了宝石碎开,其余什么都没发生。 沈妙言暗暗盘算了下,即便连澈能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赶过来,那也得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儿了。 她把红木箱锁好,暗道到时候一定留他在宫中多住几日,好歹他也算是她弟弟不是? 此时的甘泉宫内,薛宝璋因为即将临盆,而颇有些心烦气躁。 她扶着腰在暖殿中走来走去,碧儿着急地跟在她身后,“娘娘,太医说了,您这段时间切记心浮气躁,务必要平心静气才好!” 薛宝璋何尝不知,可按照太医的计算,她昨儿两日就该临盆了,却不知怎的,一直拖到今天还没生下来! 她能不烦吗?! 她在软榻上坐下,沉着脸道:“去请太医!” 碧儿忙打发了一个小宫女去太医院请人,又亲自给她斟了碗安神的清茶:“娘娘莫要急躁,小皇子只是恋着娘娘,不肯出来呢!” 薛宝璋把碗凑到唇前,终是喝不下,重重把玉碗搁在桌案上,起身就往殿外走。 碧儿急忙道:“娘娘,外面天冷!奴婢去拿件斗篷您再出门!” 说话的功夫,薛宝璋已经离开了暖殿。卡Kа酷Ku尐裞網 殿外,五六个宫女正在扫雪,见她出来,连忙一齐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薛宝璋并未搭理她们,抬步走下台阶。 谁知那台阶有些滑,她又没换防滑的靴子,竟整个人骨碌碌滚了下去! 院中响起惊骇的尖叫,那些个宫女慌得扔掉扫帚,纷纷过来扶她。 薛宝璋面如金纸,疼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甘泉宫乱作一团。 暖殿内,帷幕低垂,女子的惨叫声一重盖过一重,几名宫女端着血水盆进进出出,血腥气萦绕在整座大殿。 薛远端坐在外殿,眉宇仍旧如高山般冷淡,只是端着茶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帷幕后,薛宝璋满头大汗,不停地惨叫出声。 四名心腹宫女牵着绸布,盖住了她的身子,两个接生的婆子不停地给她加油打气:“娘娘,快了,快了!您再加把劲儿!” 碧儿照太医的吩咐端来人参汤,心疼地快要哭了,“娘娘,你喝点汤,添些力气!小皇子就快要出来了!” 薛宝璋勉强喝了两口,剧痛袭来,疼得她直接掀翻了那人参汤! 薛远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不禁皱起眉头,一颗心莫名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碧儿忽然出来,冷冷对着外面守着的宫女道:“都出去、都出去!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平白让娘娘更加紧张!” 那些宫女唯恐皇嗣出了闪失怪罪到自己头上,于是毫不迟疑地退了出去。 薛远清晰地捕捉到碧儿眼底的惊惧,料到里面定是出了事,不禁起身,大步闯进寝殿。 寝殿内,一个婆子抱着胎儿,与另一名婆子面面相觑。 薛宝璋面色如土,眼中毫无光彩。 薛远三两步冲到那婆子面前,掀开包裹婴儿的绸布,里面的胎儿双眼紧闭,竟是半点儿气息都没有! 死婴…… 他往后踉跄了一步,“妹妹……” 薛宝璋气若游丝,眼底却迸发出冷厉的光芒:“无妨,咱们可以弄一个活的来。” 薛远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妹妹,你的孩子不在了,你难道就不伤心?为什么,却在考虑这些?!” 薛宝璋冷笑:“我没有皇上宠爱,这个孩子,是我安身立命之本!伤心?伤心能换来我想要的一切吗?!还是说,我伤心,这个孩子就能活过来?!” 薛远无言以对。 他知道他妹妹是要强之人,小时候,无论学什么东西,妹妹都全力以赴,一定要做到最好。 可是…… 可是,现在死去的,是她的骨肉呀!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且不说鱼目混珠是欺君罔上的死罪,如今时间紧迫,从哪里去弄一个活的婴儿进宫?” 薛宝璋的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长生殿那位肚子里揣的,不就是活的婴儿吗?” 薛远倒吸一口凉气,“薛宝璋,你疯魔了不成?!” 第1016章 今生今世,不得相见 薛宝璋冷笑:“不疯魔,不成活!碧儿,去长生殿告诉沈妙言,就说本宫难产。卡Kа酷Ku尐裞網她身为皇后,自然要过来看望本宫!” “是!” 碧儿急忙奔了出去。 薛远知晓他妹妹决定的事,很难更改,攥着拳头沉默良久,才试探着道:“此事牵连甚广,皇上很容易就能查出来。妹妹是打算,让整个薛家给你陪葬吗?” 薛宝璋又喝了些补汤,“哥哥太过畏手畏脚,终是难成大事。富贵险中求,即便要为此丧命,我亦无悔。” 薛远在榻边坐了,还想在劝一劝她,谁知尚未开口,薛宝璋忽然道:“我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伤她性命。哥哥不是喜欢她吗?等她生完,哥哥可以把她偷偷带回薛府,藏于密室之中,一生欢愉,岂不快哉?” 她总是轻易就能说出蛊动人心的话。 薛远心动了。 他考虑了会儿,低声道:“一个大活人消失在皇宫里,皇上肯定会彻查。到时候,你我如何逃得了干系?” “此事容易,”薛宝璋眼中都是志在必得,“咱们只消说,人被君舒影派来的人抢走了,他又能如何?” 薛远不再多言。 长生殿中,沈妙言听说薛宝璋临盆,有些震惊。 虽然她很厌恶薛宝璋与那个孩子,但事到如今,她再如何厌恶,都已是既定事实,她又能如何? 这么想着,心中又有些好奇,她还没见过人生孩子,听说是很疼的,难产也是常有的事儿…… 这么一想,她打定主意过去看看,于是带了拂衣和添香,往甘泉宫而去。 进了甘泉宫,碧儿在前面领路,主仆三人刚踏进暖殿,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旁边有宫女端着几碗茶过来,“皇后娘娘,越是里面味道越浓,且娘娘见血乃是不吉的,请喝些清茶去味驱邪。” 沈妙言哪里见识过人生孩子,只当这是宫中的规矩,不疑有他,端起最前面那碗饮尽,便快步进去。 拂衣和添香各自饮下,也跟着进去了。 碧儿与那端茶的宫女对了个眼神,心中事成,唇角不觉噙了丝笑。 沈妙言走到帷幕外,一眼看见守在外面的薛远。 双方各自见过礼,沈妙言有点儿好奇地朝里面张望:“都说生孩子动静很大,怎么这里这样安静?” 话音落地,身后传来了“砰砰”两声响。 她回过头,拂衣和添香一齐晕厥在地。 琥珀色瞳眸微微睁大,她刚意识到有危险,肩上一麻,薛远已经点了她的穴道,道了声“得罪”,把她打横抱起,进了帷幕。 他把沈妙言放到床上,沈妙言惊恐地察觉到,肚子开始疼痛起来。 催产药?! 他们怎么敢!! 无边愤怒从心底升起,可痛疼逐渐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两名产婆走过来,动作迅速地开始了接生。 沈妙言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愤怒。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下他们的孩子…… 他还没有回来,他临走那晚,明明说过,等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一定会赶回来陪在她身边…… 分娩的疼痛,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撕/裂,脑海逐渐混沌模糊,只余下那个身着墨衣的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好疼,可他在哪里? 他为什么不回来看一看她……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哭得撕心裂肺。 薛远有些不忍地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软声安慰:“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沈妙言哭着痛喊出声:“四哥!!四哥!!!” 薛远神色僵了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薛宝璋面无表情地躺在屏风后,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唤,眼中冷意更盛。 后位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沈妙言渐渐疼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四周寂静得可怕。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肚子,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却已扁平下去。 “孩子……” 她忍着疼痛坐起身,慌张地朝四周张望,可根本没有孩子的影子! 她强撑着下床,刚迈出一步,就跌倒在地!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帷幕被挑开,薛宝璋被几个心腹宫女簇拥着,娉娉婷婷出现在她面前。 沈妙言仰起头,红了眼圈:“薛宝璋,我的孩子呢?!” “孩子?”薛宝璋轻笑,“碧儿。” 碧儿抱着个胎儿过来,塞到沈妙言怀中,“皇后娘娘,您的孩子在这里,您抱好了!” 沈妙言低头看去,怀中的婴儿紧闭双眼,浑身冰冷,早已死去多时。 她的手开始发抖,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我的孩子……” 薛宝璋同样盯着那个死婴,强忍泪意,淡淡道:“他就是你的孩子。” “你骗我!”沈妙言怒吼出声,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想去扇薛宝璋巴掌,“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你说!你说呀!” 几名宫女制住她,把她死死按在床上。 沈妙言悲怆的哭泣声令人闻之动容,然而薛宝璋终究铁石心肠,凑到她身后,话语恶毒至极:“沈妙言,你失踪这么久,都没人过来寻你,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沈妙言只是痛哭不止。 薛宝璋红唇咧开妖异的弧度,“是皇上吩咐我这么做的,所以自然没人敢来寻你。沈妙言,你与君舒影不清不楚,肚子里怀的分明是他的野种,你以为皇上真的大度到让你生下那个野种?!” 沈妙言被她的言语刺激,竟然挣开了那几个宫女,猛地转身向薛宝璋甩了个巴掌:“你胡说!” 薛宝璋捂着脸后退几步,紧盯着她的目光越发恶毒。 正在这时,一名宫女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娘娘,天已经黑了,御膳房的马车,马上就要出宫了。” 薛宝璋眼中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给本宫把她按在床上!” 沈妙言产后本就虚弱,又大半天不曾进食,因此轻而易举就被几个宫女制住手脚,不让她乱动。 薛宝璋从袖袋里取出一把匕首,步步逼近:“从你出现,我就开始讨厌你了。成为太子妃后,就更加憎恶你!沈妙言,我要你今生今世再也得不到皇上的宠爱,我要你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 第1017章 她命格极贵,并非你可以压得住的 她话音落地,匕首径直挑开了沈妙言的手筋。 痛彻云霄的尖叫响起,碧儿立即拿帕子塞进沈妙言口中。 薛宝璋下手极狠,直接挑断了她的手脚筋。 可她仍嫌不够,目光落在她那张脸上,眼中恨意弥漫,举起匕首,狠狠划花了她的脸! 做完这一切,床上的女人已经痛晕过去。 薛宝璋丢掉沾血的匕首,跌坐在床上,双手还有些颤抖。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声音极低:“抬走。” 可就在此时,角落里传来龇牙声。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匹毛色雪白的狼低伏在地,幽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杀意,狠狠盯着她们。 “保护娘娘!” 碧儿大喝一声,张开双臂挡在薛宝璋面前。 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宫女也急忙上前,其中还有人取来灵巧的弓箭,不由分说地射向雪团子。 雪团子猝不及防,被射中几箭,哀叫几声,夹着尾巴逃了。 宫女正要去追,薛宝璋冷冷道:“罢了,一个畜生,能看得出什么?准备送沈妙言出宫。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幕遮掩下,一辆马车缓缓驶离皇宫。 拂衣和添香醒来时,碧儿正焦急地推她们:“你们怎么还睡着,皇后娘娘被人劫走了!” 两人一愣,瞬间回过神:“什么?!” “哎呀!”碧儿焦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你俩和皇后娘娘喝的茶,里面被人下了药,你们喝完就莫名其妙睡了过去!殿中人正惊骇时,忽然有无数暗卫涌了进来,把皇后娘娘抢走了!他们说他们是北帝的人,北帝也太不像话了!” 两人对视一眼,这事儿,的确像是君舒影能干的出来的! 碧儿皱着眉头,又道:“贵妃娘娘刚诞下一位小皇子,如今撑着身体,亲自派遣人满城搜查!宫里的人都急坏了,你俩也赶紧回长生殿想想办法吧!” 此时装饰华美的暖阁里,薛宝璋戴着嵌玉抹额,靠坐在床上,静静凝视襁褓中的婴儿。 婴儿生得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挥,尽管还没睁开眼,却已经会笑了。 一看,就是个活泼伶俐的。 她望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狠狠掐了把婴儿。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婴儿立即哇哇大哭起来。 薛宝璋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眼底都是满足。 沈妙言醒来时,触目所及,是冷冷清清的书房摆设。 她呆滞地望着帐顶,脸上和四肢都很疼。 她想抬手摸一摸脸,勉强抬起手,却发现手腕动不了。 甘泉宫中的一幕幕,尽数在脑海中重现。 她痛苦地尖叫出声,想要翻身下床,却发现她连翻身都做不到!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薛远匆匆过来,“你伤口刚包扎好,别乱动!” 沈妙言喘着粗气,死死瞪着他:“好一对不要脸的狗兄妹!你妹妹害我至此,你却来扮好人!薛远,我沈妙言此生与你们薛家不死不休!” 薛远面容平静,给她检查了下纱布,见伤口并没有裂开,这才稍稍放心,淡淡道:“我亦不忍如此,不过局势所逼罢了。更何况……” 他顿了顿,眼中现出浓浓的占有.欲,“更何况,从此世上再无大周皇后沈妙言,只有我薛远多愁多病、无法见客的小妾言氏。” 沈妙言眼圈通红,眼泪不停淌落,直直盯着薛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怎么敢?!” 薛远的指尖顿在她绯红的眼角,似是喃喃自语,“世人只知大理寺少卿铁面无私、断案一绝,也算是镐京城里惊才绝艳的一位人物,却总是冷情冷面不屑亲近女子。殊不知,他早对沈妙言一见钟情,倾心相许。” 沈妙言边笑边哭,声音几近歇斯底里:“这是爱吗?!这就是你薛远的爱吗?!可我要不起啊,薛远,你这样的爱,我要不起也不敢要啊!” 薛远对她的拒绝无动于衷,只淡淡为她掖好被子,起身离开。 他离开后,外面响起落锁的声音。 沈妙言独自对着满屋灯火,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琥珀色瞳眸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好恨,她好恨! 恨薛宝璋,恨薛远,恨君天澜,恨这世间的一切! 她从没有主动害过人,为什么别人却要来害她?! 佛说因果,可她从没有看见天道收拾过作恶多端的坏人,相反,那些短命之人,分明是好人居多! 这样不公的世间,这样不开眼的天道,究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好想毁了这一切,好想毁了这天下! …… 此时郊外的观星台上,身着道袍的司马辰忽然目光一凝。 天象有异! 居于西方的紫薇帝星,忽然绽放出格外耀目的血色光芒,在漫天星辰中,看起来格外醒目诡异! 他急忙起身,快步走到八卦盘前,仔细推算演示了良久,突然跌坐在地,面色大骇。 不得了,不得了啊! 他匆匆忙忙爬起来,连灰都顾不得掸去,拔腿就往山下跑。 已是深夜,薛府中,薛远刚沐过浴,忽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司天台判官司马大人求见。 他眸光微动,淡淡道:“请进来。” 司马辰快步进到厅中,朝他拱了拱手:“大理寺少卿别来无恙!” 薛远抬手示意他坐:“司马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司马辰微微一笑,“敢问薛大人,皇后娘娘可在你府中?” 薛远眼底迅速闪过异色。 司马辰见他如此,心中了然,不待他回答,抢先道:“本官素来不问朝堂之事,本官守护的,乃是我大周千万黎民,所以薛大人不必担忧本官泄露你的机密。” 薛远声音低沉:“司马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她命格极贵,并非你薛远可以压得住的。”司马辰老神在在,“薛大人原是将相之才,前程锦绣。可惜,被女人牵累,恐怕要断送自己的前程。本官奉劝你八个字:及时收手,回头是岸。” 薛远低低笑了一声,“神鬼命格之事,我从来不信。我府中,也没有什么皇后娘娘。若大人再无旁的事指教,还请自行回府。” 说罢,拂袖离去。 司马辰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连叹了三声可惜。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魏,坐在高楼上的红衣少年忽然睁开眼。 “她,打碎了莲花扣?” ——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么么哒,明天要吃月饼哦!! 第1018章 沈妙言,你是我此生的意外 沈妙言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合眼,盯着烛火,动也不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仍旧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废人的事实。 一个废人,要如何去报仇?! 外面的人大约都以为她死了吧,她被整个世界遗忘抛弃,她还剩什么呢? 薛远试了无数种法子,都没能让她振作起来,眼看着她一点点颓丧与憔悴,就像是被关进囚笼的鹰,再如何锦衣玉食,也仍旧无法开心。 这日薛远去上朝,医女进来为沈妙言更换包裹伤口的纱布,把旧纱取下后,检查了一番她的伤口,不禁满脸惊骇:“这可真是稀罕事!我从没有见过被挑断的手脚筋,居然还能重新长起来的!” 靠坐在床上的沈妙言闻言,眼中划过异色,望向自己的手腕,那深可见骨的伤,如今竟只剩一道肉粉色的疤痕!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居然,可以! 从未有过的狂喜涌上心头,虽然做出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可这代表她的确可以恢复! 她不是废人! 目光落在那医女身上,医女拧着眉头,还在思考她能够恢复的原因。 瞳眸微动,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轻声道:“这件事儿,先别告诉薛远,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医女不疑有他,笑道:“夫人和公子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我自然不会扰了夫人的惊喜。” 说着,起身施了一礼,“我去为夫人煎药。” 沈妙言目送她离开,眼中的暖意,一点点凉了下来。 在她没有完全恢复时,她不能让薛远知道这件事。 否则,他一定会加倍提防她,到时候她想逃出去,越发难如登天。 甚至,甚至他或许会丧心病狂地再度挑断她的手脚筋! 她盯着自己的手,眼中冷意弥漫。 入夜之后,薛远拎着几个纸包进来,在床边坐了,“今天换过药,还疼吗?” 说着,扶沈妙言坐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不肯看他一眼,冷冷道:“疼不疼的,都是你妹妹一刀刀在我身上划出来的……我不都得受着?” 薛远垂眸,打开一只纸包,“醉香楼的桂花藕,来尝尝。” 沈妙言厌恶地望向他,正要发怒,想到什么,强压下怒意,仍旧是冰冰冷冷的态度:“我这人没什么好的,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薛远眉目淡然,拈起一块桂花藕送到沈妙言唇边,“这个时节的藕很难得,你尝尝。” 沈妙言盯了那块藕好半晌,才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让薛远放下戒心,这才艰难地咬了小口。 薛远眼底掠过浓浓的欢喜,喂她吃了几块藕,又拿了别的稀罕点心给她吃。 烛火幽幽,他凝视着她吃东西的模样,忽然觉得为她犯下欺君之罪,一点都不后悔。 他忽然难得的笑了:“若我死在这一刻,人生就完美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我不介意送你一程。”沈妙言声音淡淡。 薛远噎了下。 夜深了,薛远却还不肯走,命心腹之人把书案搬过来,就在沈妙言不远处处理大理寺的卷宗。 沈妙言暗暗盘算着她的逃亡计划,想了许久直到脑袋都疼了,于是又转向薛远。 他手边待处理的卷宗高达一尺厚,看着颇有些吓人。 她看了会儿,随口道:“你们大理寺断案,都是怎么断的啊?” 薛远没料到她竟然主动与他搭话,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认真道:“自然是秉公断案。” 沈妙言打量了他几眼,笑了笑,“那我且问你,若有一位貌美的世家小姐,爱上了寒门书生,可这位小姐却又被一名权贵子弟看中,那权贵子弟为了夺爱,生生打死了寒门书生。这案,该如何判?” 薛远连头也没抬,重复了前一句:“秉公断案。”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若那权贵子弟的父亲在朝中一手遮天,以你的官位威胁你,你又当如何?” 薛远搁下笔,淡如远山的眉微微蹙起,“昔日,齐国大臣崔杼弑君,齐太史秉笔直书,‘崔杼弑其君’,崔杼恼羞成怒,杀了这位太史。太史的两个弟弟,太史仲和太史叔也如实记载,于是都被崔杼杀了。” “他告诉太史第三个弟弟太史季,‘你三个哥哥都死了,难道你不怕死吗?还是按我的要求,把国君写成暴病而亡吧’。太史季正色,‘据事直书,是史官之职,失职求生,不如去死。’” 沈妙言微微挑眉。 薛远淡淡道:“我的职责是断案,只讲究一个公道。至于其他,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薛大人倒是耿直……”沈妙言冷笑,“只是你若真有这般忠义,又为何会帮着你妹妹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其实她对薛远两袖清风之名素有耳闻,只是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男人,居然会为了得到她,而与薛宝璋联手使出那种卑鄙手段。 烛火细微的噼啪声中,薛远缓慢地抚平卷宗的褶皱,极其小心地把它们放到桌案一角。 他沉吟许久,似是终于想清楚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抬起眼帘,凝望床上的女子:“沈妙言,你是我此生的意外。” 沈妙言嗤笑,“薛大人好深情的一张嘴。” 薛远并未被她激怒,语气仍旧清淡悠远:“稚童时,年幼无知,只道这世上清官威风,能为百姓做主,能用明理替天行道。少年时,游学四方,见识了人心险恶后才明白清官并非谁都能做。如今人近而立之年,虽壮志依旧,却渴盼身边有一红颜知己,能理解我想做什么,能支持我所有的选择。” 他的眼神很遥远,盛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他的抱负,他的爱情,他的家族,他的未来…… 沈妙言一时间,无话可说。 薛远坐在桌案后,那张年轻的俊脸半隐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令人看不清他究竟是哭还是笑。 “沈妙言,若当初我不曾在薛府遇见你,我大约会娶一位安分守己、贤良淑德的世家贵女,与普通男人一样,度过余生。可怎么办呢,上苍偏偏叫我遇见了你……” 第1019章 倾国如你 “这世上,还有谁,能及得上你?灵巧是你,笨拙是你;我爱的人是你,我求不得的人也是你。这世上,究竟还有谁,能倾国如你?天下千千万万个女子之中,只有一个你,是如此……妙不可言。” 屋中寂静。 沈妙言听着这番剖白,竟不知该作何感想,最后淡淡说了句“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好”,就闭上眼就寝了。 薛远独坐灯下,平静了会儿,才开始重新批阅卷宗。 翌日一早,沈妙言醒来时薛远已经不在了。 她趁着婢女和医女都还没进来前,活动了下手脚,发现比昨日又强上许多,估摸着再过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了。 医女给她重新换了伤药,笑道:“夫人的恢复能力真是惊人!夫人可有与公子提起?他是不是也很惊喜?” 沈妙言笑着竖起食指挡在唇前,“嘘,我要等健全了再告诉他,你可一定要为我保守秘密哦!” 医女笑着应是,给她包扎好,就退了出去。 中午有侍女进来送午膳,沈妙言用过之后,轻声道:“拿面镜子来。” 她住的这间房里并没有镜子,连梳妆台都没有。 那侍女一惊,忙道:“夫人——” 沈妙言冷了脸色:“我就想照照镜子。你若不肯,等薛远回来,我就告诉他你伺候不周,让他把你发卖了去。” 小侍女犹豫了下,还是乖乖去外面给她拿来了一面菱花镜。 沈妙言望向镜子,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却仍然被吓了一跳。 薛宝璋下手够狠的,她的额头、脸颊和下巴,全是伤疤! 乍一眼看上去,亲娘都要不认识了! 她咬咬牙,旁边侍女小心翼翼道:“夫人不必忧心,公子已经去寻最好的药了,您的脸上不会留疤的!” 沈妙言眼底掠过暗光,忽然发怒,抬手打翻那面菱花镜,眼泪无助地淌落:“滚!给我滚!” 菱花镜落在地上,碎成数瓣。 那小侍女骇了一跳,不敢多言,行了一礼就往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沈妙言听见外面响起落锁声,才抬袖擦去泪水,小心翼翼捡起一枚最尖锐的菱花镜碎片,悄悄藏进枕头底下。 晚上薛远回来,并未多疑,收拾地面的侍女也没察觉那镜子少了一块。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妙言如今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进出的婢女都是薛远的心腹,万万没可能对她透露半个字。 这房间又没有窗户,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她手脚的伤已经全部养好。 想逃出去的欲.望,越发强烈。 薛远过来时已是日暮,他亲自喂她用过晚膳,便吩咐侍女送她去沐浴更衣。 谁知沐浴过后换的衣裳,却是一袭绯色嫁衣。 侍女一边为她穿上,一边笑着打趣:“公子十分看重夫人呢,这身红嫁衣,公子几天前就吩咐京城里的绣坊赶制了。瞧这绣纹,都是顶顶精致的!” 沈妙言面无表情,知道她绝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夜,就得脱身! 屋中烛光高照。 薛远坐在软榻上,就着矮几翻看书卷,一袭红衣,倒也潇洒俊秀。 侍女们把沈妙言抬出来,好好放到床榻上,行过礼后笑着退了出去。 薛远合上书卷,走到床榻落座,细凝着沈妙言,“我知道你不愿,可没有关系,来日方长,咱们总能成夫妻。” 沈妙言垂下眼帘,声音极轻地说了句什么。 薛远不解:“妙妙,你刚刚说什么?” 沈妙言动了动唇瓣,薛远仍旧没听清。 他蹙眉,以为她要说的是什么无法启齿的事,于是俯下身,打算听个明白。 谁知这一俯身,就察觉到一点冰凉正抵着他的脖颈。 他垂眸,清晰地看见沈妙言手中握着的碎镜。 屋中寂静得诡异,薛远声音极低:“你的手,恢复了?” 沈妙言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坐起身,碎镜依旧死死抵着他的脖子,“放我走。” 似是怕薛远不信她敢动手,那碎片又深入几分,殷殷鲜血渗了出来,把薛远的红衣染成更深的颜色。 男人眉目越发深邃复杂,“门外,是你的人?” 沈妙言挑眉,只当他故意诳她,“你想引开我的注意力?” 话音落地,门外响起咔嚓声,房门被推开,红衣少年郎负手而来,目光落到沈妙言脸上,不由轻笑:“多月未见,姐姐越发漂亮了。” “连澈?!”沈妙言大喜,正要问他怎么来了,忽然想起她打碎莲花扣一事,于是改口道,“来得正好,快过来把他弄死。” “……” 连澈嘴角抽了抽,缓步走过去,扫了眼薛远,“姐姐的脸,是他划的?” “是他妹妹。”沈妙言话音落地,直接用手刀劈到薛远后颈。 她力气极大,薛远瞬间就倒在了榻上。 连澈拔出腰间佩剑,正要动手,却被沈妙言按住。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眼这个男人,“他是定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若杀了他惊动人就不好了。且让他多活一阵,将来,我要连本带息把失去的东西讨回来!” 连澈收了剑,带着沈妙言运起轻功,鬼魅般离开。 离开之后,沈妙言才发现薛远有多么胆大包天。 她这段时日住的地方,竟然就是薛府! 她站在高楼之上,看见满城侍卫都在寻她,整座镐京一片戒严紧张,薛远居然在这样的档口,把她藏在薛府! 连澈望着她沉默的侧脸,“姐姐打碎了莲花扣,是要与我回大魏?” 沈妙言望向皇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宛如仙宫。 她的宝宝,就死在了那金碧辉煌的所在。 而那个男人…… 谁知道他在哪里呢? 一颗心逐渐变得冷硬,她缓缓道:“大魏,可以让我变得强大吗?” “姐姐想要什么样的强大?”连澈仍旧注视着她侧脸,“可以打败某个顶尖高手的强大,还是可以打败十名顶尖高手的强大?” 皇城灯火,月色如画。 沈妙言转向他,绯色罗裙在夜风中飞扬,一身风骨,倾倒众生。 她轻启朱唇:“问鼎天下的强大。” 第1020章 誓要颠覆你的江山,斩杀大周皇族 轻风拂面,连澈笑出了声:“姐姐好志气。”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大魏,可以给我这样的强大吗?” 连澈敛去唇角的笑意,一字一顿:“那是个自由的世界,也是个混乱的世界。一切,但凭自己争取,我亦护不住你。生死,无怨。” 他的表情很认真。 沈妙言却噙起笑意,“正合我意。我想要的,我自己会争取。” 两人即将连夜离开镐京,沈妙言忽然道:“你还得去皇宫一趟,给我把长生殿里的一只红木箱带出来,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连澈没有多话,立即去了。 沈妙言足尖一点,几个轻掠便至皇城西城门。 此时已是子夜,守城的官兵皆都困倦不已,守卫相当放松。 她立在最高的瞭望塔上,眺望了会儿远处连绵起伏的河山,心思百转千回。 六年前,是他从法场上救了她。 自此,一眼情深。 六年后,他不信任她,还放任薛宝璋害死他们的孩子。卡Kа酷Ku尐裞網 琥珀色瞳眸闪过许多回忆,最终停留的画面,却是她抱着死去的孩子,薛宝璋命人把她按在床上,生生挑断了她的手脚筋、毁去她容貌的画面…… 她深深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瞳眸冰冷无情。 她忽然一个俯冲,在半空中咬破手指,直接在城墙上写了一封血书: 誓要颠覆你的江山,斩杀大周皇族! 一手金错刀,气势磅礴,含着刻骨铭心的仇恨,那殷殷血迹几乎要渗入城墙之中! 她落地,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向城西树林。 连澈带着红木箱而来,扫了眼墙上的血书,面无表情地去追沈妙言了。 翌日,天还未亮,北城门外,一骑纯黑骏马疾驰而来。 君天澜携着满身风尘,盔甲上还沾着一层露水,在城门外停下,声音饱含着浓浓戾气:“开城门!” 守城的官兵打着呵欠,随口道:“哪里来的人,去去去!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呢,懂不懂规矩啊你!” 君天澜已然濒临暴怒的边缘:“朕说,开城门!” 那名官兵吓了一跳,急忙拿灯笼对着下方一照,瞧见那头盔上明黄色的穗子,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急忙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卑职这就让人开门!” 君天澜策马进城,黑着脸往皇宫疾驰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本来正与君舒影交战,守宫的夜寒却忽然哭着过来,说娘娘丢了! 他当即丢下兵马,孤身一人快马加鞭赶回宫。 可终究是来晚了,长生殿中属于她的气息已经快消散完了,他的小丫头,竟然真的不见了! 拂衣和添香哭着跪在他跟前,把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君天澜听罢,直接往甘泉宫而去。 甘泉宫中,薛宝璋早听闻君天澜回宫了。 她吩咐碧儿把小皇子抱过来,一边轻哄,一边等他过来兴师问罪。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身着盔甲的男人就闯了进来:“薛宝璋!” 薛宝璋抱着小皇子起身,朝他行了个礼:“给皇上请安!皇上是为皇后娘娘之事而来吗?” 君天澜冷声:“你说呢?” “那日臣妾难产,痛得几乎熬不下去,并不知道皇后娘娘具体是如何失踪的。卡Kа酷Ku尐裞網不过臣妾这里的宫婢,却是亲眼所见。皇上若想审问她们,臣妾命她们过来。” 她低眉顺眼,姿态很是谦恭。 那些宫婢全是她从薛家带进宫的,全族都掌控在她的手心,自然不怕她们翻出花样来。 君天澜落座,“带上来。” 几名宫婢战战兢兢地上了殿,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夜凛从外面匆匆进来,在君天澜耳畔低语了几句。 君天澜起身,快步离开了甘泉宫。 碧儿走到薛宝璋身边,皱眉道:“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难道他有沈妙言的消息了?” 薛宝璋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可能。沈妙言早已成了废人,难道我兄长,还看不住一个废人吗?” 说着,低头望向怀中的婴儿,红艳的唇角勾起一个妩媚的弧度,“更何况,本宫手中,可还有一张王牌。” 小婴儿还在睡觉,薛宝璋伸手摸了摸他温热的脸蛋,眼底浮上冷漠,忽然重重掐了下去。 小婴儿疼醒,立即哇哇大哭起来。 薛宝璋含笑:“宝宝,你的父皇,刚刚可没有看你一眼……你说,若他有朝一日知道你是他和沈妙言的儿子,他会如何?不过,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了,你便老老实实做我薛宝璋的儿子吧!” 君天澜骑着疾风来到西城门,只见无数百姓围在城墙下,正对着城墙上的一封血书指指点点。 那手金错刀君天澜熟悉至极,那是他亲手教那丫头的。 可上面为什么却写着,誓要颠覆你的江山,斩杀大周皇族? 她恨他?! 为什么?! 君天澜很快注意到这里是西城门,她在这里留下血书,证明她是往西走的。 而西边,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是魏国! 难道,她知道他欺瞒她身份的事了? 这个念头叫他不安,夜凛很快探查回来,拱手道:“皇上,那血迹还很新鲜,大约是昨夜子时留下的。” 君天澜紧紧攥着缰绳,只觉那红色刺目至极。 良久后,他终于道:“派人往西追,再传令下去,勒令西边沿海码头,仔细盘查西渡之人。若看见她……务必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四周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君天澜骑在马上,冬末的阳光下,那城墙上的字迹在视线中渐渐变得模糊。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疲惫又孤独地折返皇宫。 他在御书房中,静坐了一天一夜。 妙妙走了,他们的孩子也没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福公公从外面推门进来,小心翼翼道:“皇上,锦贵妃娘娘求见!” 沈妙言是在薛宝璋宫中失踪的,君天澜对她,自然有怨言。 他又捏了捏眉心,淡淡道:“传朕旨意,锦贵妃宫中看守不严以致皇后失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酌幽禁甘泉宫,皇子由朕亲自抚养。若无朕旨意,母子不得相见。” —— 突然想起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谢谢今天打赏的亲亲们,还有书评区的祝福,菜菜虽然没有一一回复,但都认真地看过啦! 第1021章 仙姿妙仪,浮生若梦 福公公出去传话,没过一会儿,外面响起骚动,福公公满脸尴尬地折回来:“皇上!锦贵妃说,若您不见她,她就一头撞死在殿外!” 君天澜冷笑一声,“她有何面目见朕?让她进来。” 薛宝璋进来时,约莫是刚刚在门口与人拉扯,因此发髻与衣裳都有些凌乱。 她红着眼圈,“噗通”一声朝君天澜跪下,“皇上,皇后娘娘失踪,臣妾也深感痛苦!可稚子无辜,您怎么能让他从小就与臣妾母子分离?!您如此做,乃是罔顾天道人伦!” 她声嘶力竭,早把曾经的端雅抛到脑后。 “天道人伦?”君天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凤眸中隐隐现出杀意,“皇后是在你宫中失踪的,朕仅仅判你幽禁,已是看在你薛家效忠大周数百年的份上!” 薛宝璋面色惨白,眼泪一行行淌落,抬手捂住心口,“可是小皇子根本离不开臣妾!皇上,他还未足月啊!” 君天澜面无表情,口吻毫无商量的余地:“要么死,要么幽禁。” 薛宝璋跌坐在地,眼中都是彷徨。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并不是为了如今这个局面! 可她还能如何呢? 至少,宫中没了碍眼的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至少,她膝下,还有一子傍身…… 这么想着,她垂下眼帘,朝君天澜磕了一个头,颤颤巍巍被侍婢扶了下去。 她走后,福公公小心翼翼把襁褓里的婴儿抱了进来:“皇上,小皇子还未取名儿呢!” 君天澜接过,望着婴儿熟睡的眉眼,只觉恍惚。 尽管这也是他的孩子,可他仍旧可惜,这并不是他与妙妙的宝宝。 若他们的宝宝还活着,不知是何模样? 过了良久,他轻声道:“就叫君念语吧。” 福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他自是知晓皇后娘娘名为妙言,这念语是个什么意思,很明显嘛! 而君天澜初为人父,并不知晓,若薛宝璋果真是这个孩子的生身母亲,是宁愿拼了这条命,也不忍选择母子分离。 可惜,他从小就离开自己的母亲,对这方面的意识,并不强烈。 他抱了君念语一会儿,正思虑要不要亲自去魏国找沈妙言,夜凉疾步从外面进来,拱手道:“皇上!北境兵败!” “什么?!” 夜凉红了眼圈,“张祁云实在太过狡猾,在祁连山一带设下埋伏,谢小将军中计,手下三千多名将士被活捉!谢小将军不堪此败,听闻要自刎军前以谢罪,幸而被人及时拦下。虽无生命大碍,却因失血过多,至今昏迷未醒!” 他话音落地,君怀瑾忽然红着眼圈闯了进来:“皇兄!我要去北境!” 福公公悄悄望了眼君天澜的脸色,轻声劝道:“二公主,皇上已经够烦了,一天一夜不曾阖眼,您就别给他添乱了!” 君怀瑾抬袖擦去眼泪,“可是谢家哥哥受伤,我必须要在他身边照顾他!” “朕去北境。”君天澜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在宫中,好好照顾念语。” “呸,本公主可没心思给薛宝璋看孩子!”君怀瑾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目光阴冷,只静静盯着她。 君怀瑾有点怕他这种表情,于是讪讪,“可是谢家哥哥他受伤了……” 君天澜完全是没得商量的表情,起身把君怀语塞到她怀里,就带着夜凉离开了乾和宫。 君怀瑾盯着襁褓里的娃娃,满脸纠结。 她不会抱孩子,只用一只手揽着,另一只手戳了戳君怀语的脸蛋,“喂,你可别尿我身上,不然本公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这话对呼呼大睡的小宝宝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君怀瑾皱着眉头,嫌弃地拎着襁褓大步离开。 与此同时,北幕王庭。 身着白衣的男人临窗画画,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低垂着,偶尔可见从睫毛缝隙间透出的细碎柔光。 画上的女子身着绯色宫裙,手持团扇,正在牡丹花丛中扑蝶。 他画完最后一笔,唇角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搁下毛笔,在一旁银盆里洗净了手,有小厮进来,笑眯眯道:“爷,您设计的东西,已经打造好了!” 说着,恭敬地呈起一只锦盒。 君舒影接过,打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两支绝美的发簪。 发簪通体莹白雕花,乃是白金打造,微微翘起的簪头嵌着极品绿宝石,数条细碎绿宝石流苏垂落,阳光下流光溢彩,宛如仙梦。 他满意地抚摸过簪身,“仙姿妙仪,浮生若梦,就叫仙梦吧。大婚那日,朕要亲手为她戴上。” 可惜他并没有等来沈妙言,等来的,是沈妙言失踪并在城楼上留下血书的消息。 “往西是去往魏国的路,她去那里做什么?”君舒影蹙眉,“莫非,她知道朕与君天澜故意隐瞒她的身世,一怒之下才做出如此抉择?” 前来报信的暗卫并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重重合上锦盒,丹凤眼中都是不悦,“备马,朕要去魏国大梁。” 旁边的贴身小厮苦着脸劝道:“皇上,丞相出征前叮嘱过,万万不准您到处乱走,太妃娘娘也说看紧了您,您可别为难奴才了!” 君舒影白了他一眼,“那两人自有朕解决,你怕什么?!备马!” 那小厮争不过他,叹了口气,只得去办。 …… 而此时的平城渡口,一位妙龄女子纱巾裹面,正是沈妙言。 渡口处有官兵盘查,看起来非常严格。 连澈望了眼沈妙言,低声道:“随我来。” 两人绕过渡口,骑马走了约莫一刻钟,沈妙言看见前方丛林后面,隐约有人影和船只晃动。 “这里是鬼市专用的码头,即便是大周,也无权管辖。”连澈解释。 “鬼市?” “魏国都城大梁,有一座地下城市,称作鬼市。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这世上的任何东西,你都能在那里买到。”连澈漫不经心地介绍,“鬼市的贸易遍布天下,即便是中原国家,听见鬼市大名,也会给我们几分面子。” 沈妙言偏头望向他,微微挑眉:“你们?” 第1022章 鬼市二爷 “嗯。卡Kа酷Ku尐裞網”连澈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是鬼市的人,效忠鬼市之帝。你要的强大,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赋予你,那就是鬼帝。” 沈妙言轻笑,“我倒要见识见识,你口中这么厉害的鬼帝,究竟是何许惊才绝艳的人物。”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渡口。 连澈出示了一块腰牌,那些人立即恭敬地请两人上船。 船上有备好的房间,连澈就住在沈妙言隔壁,叮嘱她有什么事直接敲一敲隔着的墙,他自然会过来。 沈妙言应着,推门而入。 房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上去就像是到了人家姑娘的闺房,梳妆台胭脂水粉等物一应俱全。 她走到窗前,看见大船缓缓驶离了岸边。 岸边的景物,在她的瞳孔中逐渐远去。 她悄悄攥紧拳头,“薛宝璋,君天澜,我一定会回来!” 大船在水上约莫行了十几日,沈妙言终于能够隐隐看见陆地了。 明明是第一次来这片陌生的大陆,可她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她并不是初来,而是回归。 离得越近,她就越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甚至,连心跳都快了些。 她站在甲板上,扶着船舷,琥珀色瞳眸莫名湿润。 连澈走过来,给她系上披风:“这里风大,怎么不进去?” 沈妙言微微摇头,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大陆。 连澈见她如此,静静站在她身边,陪她眺望。 第二日黎明,大船靠岸。 早有十八九岁的小厮牵着马儿守在码头,看见连澈,急忙迎上去:“二爷!” 唤了一声后,悄悄瞟了眼戴着面纱的沈妙言,挠了挠头,竟露出几分羞赧意味,讨好地唤道:“二夫人!” 沈妙言挑眉,偏头往向连澈,连澈却并没有解释,利落地翻身上马,把手递给沈妙言。 那少年郎只牵了一匹马过来,饶是沈妙言并不想与连澈共乘一马,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连澈已经比沈妙言高出许多,如今他坐在她身后,看起来仍然比她高出一个头。 这个身高差让连澈眼底流露出一抹满意,双脚一夹马肚,飞快朝西边儿疾驰而去。 沈妙言一路打量周遭的景色,这边房屋比大周和楚国要高大许多,许是少雨的缘故,屋顶大部分都是平的。 街道宏伟严谨,透着古朴之感,也算熙熙攘攘,热闹繁华。 连澈在一座钱庄外停下,带着沈妙言踏进里面,掌柜的瞄了眼沈妙言,唇角含着几许揶揄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带着两人进了里间。 离间设有暗门,进去之后,是狭长的旋转石阶。 也不知往下走了多久,沈妙言都觉得简直要走到地心深处了,连澈才停下来。 面前是一扇木门,他伸手推开,沈妙言望过去,瞳眸不禁微微放大。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地下城池。 真的是无愧于城池之名,那些绚烂的灯火一眼望不到边,庞大而辽阔,一座座建筑物罗列其中,宛如银河星海。 而往来之人,男女老幼,皆都身着奇装异服,每个人来去匆匆,一举一动,看上去十分怪异。 她正看得发呆时,连澈忽然握住她的衣袖,“我带你去见鬼帝。” 沈妙言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对方声音淡漠:“这里鱼龙混杂,你要提防每一个人。不能与我走丢了,否则,我怕你尸骨无存。” 他说的颇有些骇人,沈妙言望着四周的人流,没敢再去挣他的手。 路过的人中,也有身穿紫衣的人路过,看上去像是这里的护卫,他们在看见连澈时,都恭敬地唤他一声二爷。 沈妙言望了眼连澈的背影,暗道这家伙在这里地位好像还挺高…… 一路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一座八层高楼前。 沈妙言听见楼中传出丝竹笙歌,伴着女子娇滴滴的唱曲儿声,还有装扮怪异的男子结伴进去,想来这里该是那种地方了。 连澈取出腰牌,给了门前一名侍卫看。 沈妙言在那侍卫检查腰牌时,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头顶上方,只见顶楼的雕花扶栏后,点着两盏巨大宫灯,一位华服盛装的女子,正含笑俯视远方。 因为隔得太远,沈妙言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肯定,那个女子,绝对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她是谁? 脑海中掠过疑问,旁边侍卫已经抬手:“二爷请!” 高楼内端得是金碧辉煌,连澈携着沈妙言上楼,转过好几道楼梯,才在七楼停下。 一名美人盈盈上前,恭敬地朝连澈行了个礼:“二爷,主子正在里面与人议事,请您稍等片刻。” 连澈微微颔首。 沈妙言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八楼的那位美人,是谁呀?” 连澈神色平静,“与你无关的人。” 这回答还真敷衍……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正要再问与那鬼帝说话可有什么讲究和规矩,守在房间门口的美人挑开紫竹帘,有人走了出来。 她看过去,这个男人看上去近四十岁,身着极讲究的深红色缎袍,面容英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约莫是个大权在握的权臣。 看其走路的姿势,应当是武将出身。 连澈拉了拉她的衣袖,带着她进了那间房。 房中燃着龙涎香。 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竹席,房间东面坠了几面绘十九瓣金莲的白色薄纱,薄纱后隐隐约约坐着个男人。 “大哥。” 连澈的声线毫无起伏,在竹席上跪坐下来。 沈妙言跟着他跪下,看见薄纱后的男人似乎在点茶。 而这个男人的身姿,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眼熟。 “回来了?”男人开口,声音带着点儿喑哑,却并不难听。 连澈垂着眼帘,“是。” 这么说了几句,房中就安静下来,只剩下男人点茶的水声。 过了一刻钟,沈妙言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也是这般相处的? 这样的相处方式,可真要把人急死了。 她想着,忽有夜风从窗外吹来,把那薄纱吹得扬起。 沈妙言望过去,男人的唇瓣和下巴清晰地落在她眼中。 第1023章 我当年,也是孩子 那薄唇和下巴,她熟悉至极。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 寂静中,她呢喃出声。 风不知何时停了,薄纱重又落下。 她盯了会儿,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不会,君天澜正在北境与君舒影对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世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有,更何况他们不过只是半张脸相像。 薄纱后的男人低笑了声,“你就是小莲儿心心念念多年的姑娘?” “大哥!”连澈似是不满这个称呼,忍不住抬高音量。 沈妙言偏头看他,只见他白净的耳垂泛着浅浅的红,看上去很是有趣。 她轻笑了声,旋即正色:“我与连澈曾结拜过,乃是姐弟关系。” 连澈低垂眼帘,瞳眸中极快地划过一抹暗色。 男人不再管他们究竟是何关系,只用那把低哑魅惑的嗓音,淡淡道:“入我鬼市,你想得到什么?” “强大。”沈妙言回答得斩钉截铁,“倾国之力、问鼎中原的强大。” “呵……”男人低低笑了几声,“小丫头倒是有野心。” 沈妙言直言:“听闻只要出得起价,你们鬼市什么都能出售。那么,我要的这份强大,不知价值几何?” 男人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碧落。” 十一二岁的白净少年应声而出,怀中抱着一本厚厚的卷宗,朗声念道:“沈妙言,又名沈嘉,出身楚国沈国公府。十二岁时,父亲被楚国新帝楚云间陷害,全家抄斩……” 他念了足足两刻钟,全是有关沈妙言的生平。 且,细致到她是某年某月某日失了身,某年某月某日生了何种病。 简直是可怕! 男人仍旧慢条斯理地品茶,“里面还记了许多秘事,如你的出生,如你所遭遇最痛苦之事的真相。不过本帝以为,如今并不是告知你的时候。” 沈妙言还处在巨大的震撼中,因此并没听清他说的这两句话。 男人透过薄纱看她,唇角噙起浅浅的笑容,“你的条件很不错,你要的东西,本帝可以赋予你。” 沈妙言很快回过神,“代价是什么?” 连澈也望向那个男人。 “代价……”男人把玩着玉盏,“宣誓效忠鬼市,守护鬼市,在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后,回到这里,此生不得离开。至死,方休。” 琥珀色瞳孔,微微放大。 沈妙言的双手紧紧抓住裙摆,要她守在这里,至死方休? 屋中又寂静下来。 沈妙言垂着眼帘,脑海中斗争得厉害。 值得吗?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阵阵暗芒从她眼底掠过,她忽然轻笑,“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沈小姐果然是爽快人。”那个男人低笑,“黄泉。” 与刚刚那个碧落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走出来,在沈妙言面前跪坐下来,抬起她的手,用匕首在她掌心割破一道口子。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只金虫儿,那金虫儿立即顺着血腥气,钻进了沈妙言的掌心。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沈妙言看见她的掌心出现了一朵小小的十九瓣金莲。 她曾在杂史上读过,这手法乃是下蛊,一旦人违背自己的誓约,蛊虫就会立即吞噬这个人的五脏六腑。 这是很可怕的控制人的手段,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竟然亲身体会了一番。 男人笑道:“怎么,小莲儿心疼了?” 沈妙言下意识地望向连澈,对方尚还未来得及从她掌心收回目光,那漆黑的瞳仁中,隐隐可见一丝心疼。 连澈立即收回视线,冷冷道:“绝无此事。” 男人又笑了笑,“去吧,带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连澈起身,牵住沈妙言的衣袖,离开了这座房间。 沈妙言嗅着空气中冷甜的龙涎香,忍不住回头又望了眼那个男人。 他盘膝坐在竹席上点茶,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地,那身形,那举止,真的很像君天澜……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连澈出声道:“他并非你所想之人。” 沈妙言低下头,轻轻“嗯”了声。 连澈忽然驻足,从牵住她的衣袖,改为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盯着她的双眸,“别再想他了,我会——” 他突然止住话。 沈妙言不解,“你会什么?” 连澈一言不发地松开她的手,拧巴着脸,往楼下走。 沈妙言撇嘴,这家伙还是与从前一样,真是个闷葫芦。 连澈带着她离开那座高楼,沈妙言这次注意了下,这高楼挂着的匾额名为“七星楼”,每一层都嵌着一颗不同颜色的明珠。 她又望了眼八楼,那位美人仍旧站在扶栏后,保持着微笑的模样。 连澈带她穿过小半座鬼市,最后在一座破旧的大院前停下。 他叩了叩门。 开门的男人满脸戾气,脸上有碗口大的一个疤,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很是丑陋。 他瞧见连澈,急忙敛去狠戾,陪上笑脸:“哟,二爷怎么到小的这里来了?这真是蓬荜生辉呀!” 连澈没搭理他,只牵着沈妙言的衣袖踏了进去,“这段时间,她是你们的人了。好好顾着,别闹出人命就行。” 那丑陋男人瞄了眼沈妙言,笑眯眯点头:“是是是!二爷放心!” 沈妙言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什么叫不闹出人命就行? 这是要她做什么啊?! 正想着,就听见旁边传来鞭子和惨叫声。 她望过去,只见五六个少年少女,被绑在木柱子上,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停地把鞭子往他们身上抽。 “八号,今天在斗兽场被狮子抓伤,惩罚十鞭!” “十一号,被老虎咬去一块皮肉,惩罚十五鞭!” 那些人报着数,说出的话令人胆战心惊。 沈妙言皱起眉尖,连澈望着她的面庞,“害怕?” 她正色,“你们这是何意?” “魏国有观斗兽的习俗,这些奴隶,专门培养出来与野兽决斗,供贵族取乐。”连澈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望向那些奴隶的目光,更是半分怜悯都没有,“若能连续打败十九头野兽,就能从这里出去。” 然,若其中一场输了,那就是野兽腹中的美食。 沈妙言蹙眉:“可他们之中,还有孩子……” 连澈负着手,仍旧面无表情:“我当年,也是孩子。” —— 第1024章 当年二爷可凶了 沈妙言愣了愣。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忽然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姐姐可有心疼我?” 他离得太近,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到沈妙言耳中,弄得她浑身不舒服,连忙后退数步。 “呵……”连澈轻笑了声,“姐姐便好生待在这里吧,我相信,这里的经历,会对姐姐大有裨益。” 说罢,抬步离开了这里。 脸上有疤的男人凑过来,好奇道:“你是二爷什么人?我在鬼市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二爷对谁这般亲切的!” 沈妙言并未回答他的话。 男人干笑了声,“在下李富,姑娘瞧着弱质纤纤,也不知能在咱御奴坊坚持多少天?这面纱看着甚是碍眼,还是取了吧!” 说罢,伸手去捉那面纱。 沈妙言足尖一点,运着君舒影教她的风骚步法往后避开。 她以为她的速度已经够快,可谁知,这个男人的手法更快! 在她退出去的刹那,她脸上的面纱就已被摘下! 她心中暗惊,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过是鬼市低等的教习,可功夫竟然这般厉害! 李富盯着她那张疤痕交错的脸,笑道:“若无这些疤,倒也是个美人,缘不得我们二爷喜欢。姑娘请吧!” 沈妙言与他保持距离,一同进了御奴坊的屋子。 屋子光线昏暗,女子的大房间里,几十张褥子并排放在一处,上面还蜷缩着几个小姑娘,衣裳带着血迹,看上去纤瘦蜡黄。 “三日后,姑娘会与这些人一同参加炉山初试。”李富摸了摸下巴。 沈妙言蹙眉,“什么是炉山初试?” 李富笑得意味深长,“这间屋子一共住着百人,你们会一同进炉山。炉山中藏有十斤粮食,你们需要在山中待满十日。最后活下来的人,就算是通过第一轮训练。” 琥珀色瞳眸不觉微微放大。 沈妙言自然清楚,十斤粮食,最多维持一个人生存十日。 一百个人,去争那十斤粮食,与其说是争粮食,不如说是争活下去的机会。 耳边忽然响起连澈的声音:“我当年,也是孩子。” 她心中一阵悸动,“你们二爷,当年也参加过炉山初试?” 李富笑着点头,“自然,当年二爷可凶了,五岁就通过了炉山初试。不止是他,鬼帝大人,也是从炉山走出来的。” 他走后,沈妙言随便拣了个稍微干净些的褥子,环膝坐下。 到鬼市经历的一切,几乎要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目光从那些蜷缩着的女童、女人身上扫过,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残酷的地方。 道为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魏国皇族,怎么会允许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 傍晚时分,其他女子陆陆续续回来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活泼伶俐的,睁着圆眼睛奔到沈妙言身边,“呀,又新来了一个妹妹!” 说着,忽然握住沈妙言的手,笑嘻嘻道:“我叫圆圆,今年十五岁啦!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其他人也都望了过来。 沈妙言轻声道:“我叫沈嘉,今年十八岁。卡Kа酷Ku尐裞網” 圆圆伸手就去捏她的脸蛋:“咦,你怎么看着这么小?!你的脸怎么啦?!” 沈妙言拨开她的手,并不回答。 其他女子见她似是不想提起她脸上的疤痕,于是纷纷热情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采雯,今年十九岁!” “我叫曼儿,今年十岁!” “我叫……” 她们七嘴八舌地嚷嚷开来,沈妙言努力地去记,却并不能记全。 “嘻嘻,好姐姐,趁着管事的不在,咱们来放烟火?元宵节时,我去斗兽场给贵人表演斗兽,偷偷捡了几只他们不要的爆竹!” 圆圆说着,从贴身的衣裳里,宝贝般取出几颗炮竹。 “呸,没有火,你放什么爆竹?!” “我这有火,我这有火!我去外面跑腿时,从人家店里偷来的,嘿嘿!” 沈妙言静静望着她们,昏暗的光线中,她们一张张脸儿尽管沾着脏污和血迹,可那一双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她们点燃了爆竹。 “怎么是个哑的?!” “哎呀居然是个哑的!” 众人埋怨着,又点燃第二颗。 第二颗倒不是哑炮,在房间中立即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惹得满屋的姑娘都哈哈大笑。 外面的守卫闻风而来,闻见屋子里的火硝味儿,不由分说地解了腰间的鞭子,直接抽在这些姑娘身上:“老子叫你们睡觉,你们他.妈的给老子放爆竹!叫你们放,叫你们放!” 他嘴中骂骂咧咧不停,一鞭鞭抽下来,满屋子的姑娘纷纷钻进褥子,不再出声。 沈妙言的脸颊被鞭尾扫到,旁边的圆圆连忙把她按进褥子里。 那护卫打了会儿,约莫是累了,又大骂着离开。 他走后,沈妙言看见这些姑娘纷纷从褥子里钻出脑袋,继续哈哈大笑。 仿佛那些鞭子落在她们身上,一点都不疼。 圆圆摸了摸沈妙言渗出血液的脸颊,赞道:“姐姐的脸长得真好看,比我们都要好看!可惜了这些疤痕,也不知能不能痊愈!” 沈妙言暗道你还是关心一下三日后的炉山初试比较重要吧,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谁还在乎这张脸究竟能不能痊愈? 圆圆话多,又好奇地问她,“姐姐,你是从外面来的吗?你能不能给咱们讲讲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话音落地,所有女子都安静下来。 沈妙言望着她们,只见昏暗的光线中,她们双眼闪烁着渴望的光芒,这么多人,竟是鸦雀无声。 沈妙言不知道该给她们讲什么好,于是随意扯了点儿草原的美景,又通过自己从书上读到过的北狄,告诉她们道:“那里一年四季都是雪天,所有的花儿,都开在雪地里。冰雕也很漂亮。” “冰雕是什么呀?” 沈妙言解释:“就是用冰块儿雕刻成的东西。” 众人不解:“冰块又是什么呀?” 沈妙言诧异,“魏国没有冬天吗?” 圆圆噗嗤一笑,“姐姐,我们这些人,三五岁就进了鬼市,再没有出去过,又怎么会记得,冬天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1025章 听闻她做了大周的皇后 这夜,她们又说了许多话,无论沈妙言说什么,这些姑娘都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午夜过后才算罢休。卡Kа酷Ku尐裞網 而此时的七星楼内,衣着暴.露的女子,正抱着琵琶独坐窗前,慢条斯理地弹奏。 她眉宇间含着淡淡的戾气,许是因为长久的不如意,眼角已然爬上一两道若隐若现的细纹,连唇角也微微下垂。 “奴婢打听到了!”一名丫鬟匆匆跑进来,兴奋道,“随二爷来的女子,唤作沈嘉,现在被送进御奴坊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沈月如缓缓抬起眼帘,“沈嘉……听闻她做了大周的皇后,却又怎的来了鬼市?此人素来狡猾多端,你盯着些她。” “遵命。” “还有,”沈月如忽而轻笑,“去乔府一趟,告诉乔宝儿,就说我们二爷领了个叫沈嘉的姑娘回来,待她颇好……” “奴婢这就去办!” 那侍女走后,沈月如低头拨弄了下琴弦,胸腔中恨意弥漫。 “沈妙言,你害我至此,沦为男人的玩物,我沈月如定要你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她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有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进来,不由分说就去脱她的衣裳。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换了副笑脸相迎,眼底却淬着恶毒的光。 翌日。 沈妙言随屋中的女孩子们去后院,只见院子里摆放着堆积如山的衣裳。 圆圆拉着她来到一个大盆前,笑道:“这几天都不必去斗兽场,仅仅是洗衣裳,简直太快活了!” 沈妙言无言以对。 她并未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端着架子,坐在小板凳上,与这些人一起搓起衣裳来。 眼见着快到晌午,忽有人闯了进来:“哪个是沈嘉?!给本小姐站出来!” 众人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生得肤白貌美,身量高挑,穿一袭大红色撒金蝶长裙,满头珠翠,端得是贵气逼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身后还跟着八九个丫鬟,俱都趾高气扬、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她。 “哪个是沈嘉?你是沈嘉吗?!”那少女夺过一名守卫的长鞭,直接抽向一个洗衣裳的姑娘。 沈妙言伸出一只手,及时握住长鞭,缓缓站起身,迎着那女子的目光,声音淡淡:“我是沈嘉,不知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那少女眉目流转间都是骄傲与得意,“说出我的身份,吓死你这女奴!本小姐乃是当朝相爷的嫡孙女,廷尉大人的掌上明珠!皇后娘娘是本小姐的堂姐,大都督夫人是本小姐的姑姑,你说本小姐是何人?!” 沈妙言听她说了这一大串话,淡漠地挑了挑眉:“所以,你是谁?” 少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些女奴纷纷捂嘴偷笑。 少女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挥起鞭子,要去抽沈妙言:“你敢戏弄我?!本小姐弄死你!” 沈妙言避开来,少女却不依不饶地朝她身上挥鞭子:“你这不安分的贱人!勾搭哪个男人不好,偏偏勾搭我连哥哥!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叫乔宝儿!” 沈妙言面色冷淡,并不还手,只沉默着避开她抽来的鞭子。卡Kа酷Ku尐裞網 乔宝儿怎么都打不到她,越发恼怒,“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小姐把她捆起来!” 话音落地,她身后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捆人。 圆圆暗叫不好,急忙起身护在沈妙言面前,扬声道:“就算你是千金小姐,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人?”乔宝儿打量了眼圆圆,轻蔑地笑出了声,“你们也算是人?不过是供人买卖的奴隶,物品罢了,哪里称得上人?!今儿本小姐就算把你们全杀了,也不过是赔几个钱的事儿!哼,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如我靴子上镶嵌的明珠值钱!” 她说完,在场的女奴皆都流露出愤怒的神色。 圆圆气红了眼:“我们虽然下贱,可你也不能如此羞辱我们!千金小姐就了不起吗?!若能选择好的出生,谁不愿意出生在富贵人家?!你高贵漂亮,你穿金戴银,你奴仆成群,不过都是你父母给你的东西!你又凭什么拿这些东西,来作践我们?!” 她说完,在场的女奴纷纷称是。 沈妙言按住圆圆的手,神态仍旧冷静:“圆圆,有句话,你说错了。” “姐姐,莫非你不认同我的看法?”圆圆哽咽。 沈妙言微微一笑,“第一句,错了。我们这些人,并不下贱。” 圆圆抬袖擦去眼泪,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是,姐姐说得对!我们这些人,并不下贱!所谓的千金小姐,也不见得就比咱们高贵!” 乔宝儿大怒,“本小姐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罢,猛地举起长鞭抽向沈嘉和圆圆。 谁知她犯了众怒,在场所有女奴竟然出奇地团结,一个个全都冲了过来,直接把她的丫鬟推倒在地。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乔宝儿厉喝出声,还想挥鞭子去打人,沈妙言直接夺了她的鞭子,“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滚!” 乔宝儿抢不过她,踉跄着跌倒在地,被丫鬟扶起来时,几乎是暴跳如雷:“你们这些看守是干什么吃饭的?!这些奴隶造反了你们看不见吗?!” 说着,又狠狠对沈妙言道:“你们这些低贱的畜生都给本小姐等着,本小姐要让祖父把你们都买回府,一个个慢慢折磨!不把你们拆皮剥骨,本小姐就不姓乔!” 她说罢,正要离开,一些脾气暴躁的女奴已经难耐愤怒,竟纷纷挡了她的路,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幽杀意。 她们本就是从野兽嘴巴里讨饭吃的人,哪里有那么好的耐心。 乔宝儿望着这些把她围起来的女人,只见她们皆都面黄肌瘦、蓬头垢面,指甲肮脏,一语不发盯着人的模样,看起来宛如野兽甚是可怖。 她鼓起勇气,厉声呵斥:“你们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出来!” 那些女奴沉默着,缓缓朝她围拢。 乔宝儿吓得不轻,直接把身边一个丫鬟推出去,谁知不过刹那,一只瘦削而脏污的手,就穿透了那丫鬟的胸口。 第1026章 二爷的女人也敢动 那丫鬟倒在地上,一名形销骨立的女奴手中正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垂下眼帘,仿佛饿极了般,大口大口吞吃起来。 乔宝儿吓得尖叫出声,正在这时,外围响起马蹄声。 人群纷纷让开路,身着红衣的白净少年缓步而入。 那群女奴宛如看见什么骇人的东西,纷纷后退。 乔宝儿如蒙大赦,急忙奔过去扯他的衣袖:“连哥哥,这群奴隶要造反!她们还想杀我!我的丫鬟被她们杀了,呜呜呜……” 连澈反握住她的手腕,沉默着带她出去。 御奴坊逐渐安静下来,众女奴继续洗衣裳,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入夜。 沈妙言给那些女奴讲了外面的一些趣事,众人正要入睡,李富忽然进来:“沈姑娘,二爷要见你。” 沈妙言被李富带去了御奴坊的一间厢房,红衣少年背对着她,正观摩墙上挂着的书画。 李富笑得谄媚:“二爷,人已经带到,小的就退下了!” 说罢,弓着身离开,还不忘为两人掩上房门。 沈妙言在大椅上坐了,挽袖为自己斟茶。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转身看她,她穿一袭破旧的衣裳,那衣袖连手腕都遮不住,腕上还有被蚊虫咬出的伤痕。 她的头发也有点乱,身上一点儿朱钗首饰都没有。 他看了会儿,缓缓道:“我给姐姐添麻烦了。” 沈妙言呷了口茶,“无妨。” 茶水是温热的,对于一天一夜不曾享用热乎食物与水的她而言,相当美味。 “我查过了,人是明月姬弄来的,姐姐要报复回去吗?”连澈又问。 “明月姬?” “就是当初的沈月如。” 沈妙言有点儿印象,当初镐京城慕情馆那出大戏,也是沈月如干的。 原来这个女人躲到了这里…… 怪不得,她这么多年都未曾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 连澈在她身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块点心递到她唇边,“御奴坊颇为艰苦,两日后的炉山一行,更是险恶万分。姐姐想要我帮你作弊吗?”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不必。” 连澈眼底掠过不悦的暗芒,又固执地把点心递过去,语气仍旧无辜,“炉山之行,姐姐可有把握?今儿姐姐也看见了,那些女奴都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 沈妙言又去推他的手,却怎么都推不动。 她皱着眉尖,勉强咬了小口点心,淡淡道:“我自有主意。” “呵,姐姐总是有主意。”连澈的语气很微妙,像是敬佩中含着几分讽刺,张口咬在了沈妙言刚刚咬过的地方。 沈妙言盯着他,黛眉皱得越发深了,“连澈,你……” 连澈抬眸与她对视,漆黑的双眸看上去一派纯真:“怎么了?” “没什么。”沈妙言把刚刚怪异的感觉驱逐出脑海,却还是忍不住强调,“连澈,咱们是姐弟吧?。” 连澈端起茶呷了一口,“自然是的。时辰不早,姐姐去休息吧。” 沈妙言应了声好,起身离开。 她走后,眉目妖艳的少年独坐厢房,左眼角下的朱砂痣流光溢彩,可眼底却弥漫着彻骨寒光。 此时御奴坊另一间厢房中,沈月如被几个男人按在地上,狠狠.qin.犯。 “二爷的女人也敢动,明月姬,你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哈哈哈,听说她曾是楚国的皇后,这用起来,滋味儿果然非同凡响!” “还是二爷心疼咱们,知晓咱们训练奴隶辛苦,挑了个这么好的货色送过来!” 他们说着荤话,沈月如死死攥着拳头,她没想到,连澈竟然会为那个小贱人出头! 沈妙言那贱人何德何能,凭什么到了她沈月如的地盘,还能被人护着?!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第二日,照例是洗衣裳。 满院子都是盛满衣裳的水盆,沈妙言洗完一盆,李富指挥着两个小厮又抬来满满两筐衣裳,“沈姑娘,这些衣裳,就劳烦你了。” 沈妙言应了声好,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扯过几件衣裳丢进盆里,却发现这衣裳很是眼熟。 火红色绣十九瓣莲花的外裳,只有连澈才会穿。 目光犹疑地扫过那两筐衣裳,这些,该不会都是他的吧?! 里面,还有亵.裤啊…… 她咬了咬唇瓣,忽然有点儿下不去手。 正纠结时,有侍女过来,一双眼往四周看了看,随即定在沈妙言身上,笑眯眯道:“沈嘉是吧?我们姑娘有请。” “她是明月姬的丫鬟。”圆圆小声提醒。 沈妙言正好也想看看沈月如如今的模样,于是起身道:“走吧。” 沈月如站在不远处的月门边,妆容得体精致,盯着沈妙言嗤笑出声:“许久未见,堂妹这脸是怎么了?听说你做了大周的皇后,怎么,如今堂堂皇后娘娘,竟然沦落成给人洗衣裳的女奴了?” 沈妙言的视线掠过她的脖颈,“你也好不到那里去。” 沈月如低头,一眼看见昨夜留下的疯狂痕迹,拢了拢领子,高傲道:“比起女奴,我总是要强些的。沈妙言,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她放了狠话,冷冷转身离开。 沈妙言盯着她的背影,忽然道:“你的孩子呢?” 沈月如身子僵了僵,不仅没回答,反而加紧步子离开。 沈妙言回到后院,在小板凳上坐了,沉默着洗起衣裳。 鬼市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几乎什么人都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与魏国皇族,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鬼帝,又到底打算如何给她她想要的强大? 她思索着这些事,一名侍卫见她动作慢了,立即抽了一鞭子到她后背,粗声大喝:“快洗!” 她吃痛,急忙低头洗衣。 入夜之后,洗好晾干的衣裳被送进七星楼连澈的房间。 他盘膝坐在地面竹席上,随手拿起一件衣裳嗅了嗅,皂荚清香十分好闻。 过来送衣服的李富陪着笑脸,“沈姑娘洗得可仔细了!二爷可还满意?不如今夜小的把沈姑娘弄过来伺候二爷?” 连澈面容淡漠,随手拿起砚台,慢条斯理地把墨汁尽数倒进竹筐。 刚洗干净的衣裳,重又染上脏污。 连澈唇角翘起邪恶的弧度:“就说下人不懂事,把砚台打翻了,让她继续洗。” —— 坏坏的连澈,大家喜欢咩? 第1027章 我倒也愿意做姐姐的依靠 李富应了声是,命人抬起竹筐,离开七星楼。卡Kа酷Ku尐裞網 翌日一早,沈妙言盯着染上墨汁的衣裳,半晌说出不话来。 良久后,她蹙着眉尖,嫌弃地继续洗衣裳。 墨汁很难洗掉,她独自在后院洗到深夜,才总算把那筐衣裳洗干净。 双手早已在水中泡得肿胀,她饥肠辘辘地坐在小板凳上,对着双手呵气。 连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单膝蹲下,随手扯了扯那几件衣裳,“那下人不懂事,已经被我打发了。辛苦姐姐。” 沈妙言淡淡道:“分内之事。” 连澈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眼睛里都是讨好:“鬼市的烤鸡,尝尝?” 沈妙言接过,一边吃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连澈抬手替她捋起额前的碎发,不答反问:“明日就是炉山初试了,姐姐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这动作,带着几分亲近和暧.昧。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避开他的手,“我说过,自有主意。” 连澈唇角嘲讽地勾起,却又很快把自己不悦的心情藏起来,很是无辜地开口:“我不过是心疼姐姐……” “你若真心疼我,何必故意把墨水洒到衣服上?”沈妙言面色微寒,“这些墨水泼洒的如此均匀,怎么可能是下人不小心打翻砚台弄的?你真以为,我还是当初楚宫里那个天真的傻瓜吗?!” 连澈垂下眼帘,“姐姐不再是当初的傻瓜,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奸细。姐姐若愿意忘了君天澜从头开始,我倒也愿意做姐姐的依靠。” “沈连澈,你是我弟弟。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 她说罢,径直离开。 “弟弟?”连澈在她坐过的小板凳上坐了,嗅着空气中的皂荚清香,笑得冷讽,“我从来就没承认过,我是你弟弟。” 第二日,天还未亮,李富就带着十几个打手,赶鸭子似的把上百女奴赶起来,并不曾给她们任何吃食,用长绳把她们的双手捆了,领着往炉山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鬼市里打扮各异的人夹道围观,也有手贱的男人,笑嘻嘻往这些女奴身上揩油。 路过七星楼时,沈妙言抬起头,看见顶楼上,那个盛妆华服的美人仍旧微笑着俯视鬼市,俯视她们这些女奴。 尽管隔了很远,可沈妙言却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带着阳光的味道,仿佛是在鼓励众人勇敢地活下去。 正出神间,她忽然察觉到有怨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回望过去,只见沈月如站在人群里,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冷笑,无声地对她说了几个字—— “去死吧。” 是这三个字吧? 她收回视线,沈月如,会在炉山做什么手脚吗? 炉山说是山,其实是地下丘陵。 山中生长着沈妙言叫不出名字的红色草木,那些打手把她们带上来,就封山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头顶是黑色土地建成的苍穹,上面嵌着无数颗明珠,宛如明亮的星辰,把炉山照耀得亮如地面。 十日历练,生死无怨。 圆圆蹙着眉尖,叹息道:“嘉嘉,你说咱们能好好活下去吗?可就算通过炉山初试,等待咱们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我这辈子活着真累,若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投去好人家,再不要被卖做奴隶。” 沈妙言垂眸,魏国是唯一允许奴隶买卖的国度,那些贵族把奴隶看做私人物品,就算随意杀了,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 魏国在民风开放、男女平等的事情上,做的比其他国家都要好,唯独奴隶买卖这一点,比起其他三国,却是倒退。 她想着,冷不防那边传来搏斗的声音,圆圆急忙拉着她循声过去,只见两个姑娘为了争藏在草丛里的面饼,凶狠地打了起来。 其他姑娘只是作壁上观,并没有上前劝架的意思。 圆圆眼圈发红,“就算这一两天我们不自相残杀,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饿极了,也总会互相杀戮。听说以前的炉山初试,还有人啃吃死人身上的东西。嘉嘉,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沦落到那一步,但无论如何,我都想活下去!” 沈妙言在她说话的时候,朝四周望了几眼,目光在看见远处一闪而过的东西时,亮了亮,细声道:“你想活下去,就一定能活下去!” 圆圆不解地望向她,她忽然身形一动,挪到那两个殊死搏斗的女奴中间,双手各抓着一个人的脖子,高声喝道:“都住手!” 她力气极大,这么一掐,那两人哪里还能动弹,俱都呆呆望着她。 四周的女奴纷纷后退几步,暗道莫非沈嘉也是来抢面饼的? 沈妙言适时松开手,“我且问你们一句,你们是不是都想活下去?” 四周的人对视几眼,纷纷应是。 沈妙言负着手,微微一笑,“若你们肯信我,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圆圆好奇。 “我刚刚瞧见这山中有猛禽,咱们把所有食物都搜集起来,作为诱饵,来诱惑那些猛禽。在座的姐妹身手都不错,若能联合猎捕猛兽,区区十日,又怎会捱不过去?” 她侃侃而谈,尽管一张脸已无昔日倾国绝色,可那满身风华,竟是粗布褴衣也遮掩不住的。 女奴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信她的话。 刚刚打架的一名女奴站出来,“哼,我才不信你!你肯定是想利用我们,为你搜集齐全那些食物,然后带着食物躲起来,叫我们这些人活活饿死!我才不要被你利用,我要活下去!” 她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面饼,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谁知刚咽下几口,她整个人忽然抽搐起来,不过一时半刻,竟然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众人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沈妙言心中发寒,她终于知道沈月如那句“去死吧”是什么意思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在食物里做了手脚! 如此一来,如果她找不到食物,她就会被活活饿死。 如果她找到食物,她也会被毒死! 沈月如,好狠毒的心思! 第1028章 若我为女帝 寂静中,圆圆忽然道:“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听嘉嘉安排,兴许还能活下去!嘉嘉,我支持你的提议!” 她话音落地,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加入沈妙言的队伍。 沈妙言笑了笑,“多谢诸位信任。只是如今这些食物恐怕是做不成诱饵了,咱们需要亲自上阵。第一个诱饵,就由我来吧!” 五日后,七星楼。 连澈正陪鬼帝下棋。 今日鬼帝穿一袭雪白宽松的对襟盘扣丝绸长衫,脸上戴金色镂莲花面具,露在外面的唇瓣削薄嫣红。 碧落从外面进来,恭敬地跪坐在棋盘边,“大人,炉山那边传来消息,这五日里,只有一名女奴死去。” “哦?”鬼帝落子,声音中却并没有透出意外、 “那些女奴原本一上山就打了起来,后来沈姑娘从中调停,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她们团结起来,合作猎捕山中猛禽。沈姑娘过去读过兵书,把那些女奴组织得很好,五天之内,成功捕获了十二头猛兽。” 鬼帝声音淡淡:“那名死去的女奴,是在捕获野兽的过程中死去的?” 碧落立即答道:“非也,乃是吃了面饼,中毒而亡。沈姑娘把那些女奴当做士兵排兵布阵,并未造成任何伤亡。” 鬼帝轻笑,目光落在连澈脸上,“她果然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连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自然。” 鬼帝清晰地听见他语气里藏着的骄傲,也不挑破,只微微一笑,“把明月姬带过来。” 碧落应了声是,立即去办。 沈月如过来时,俨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怀抱琵琶,娇羞地朝鬼帝跪下,“大人传唤明月,可是要听琵琶曲儿?明月近日又习得几首新曲儿,想来大人应当喜欢听的。” 鬼帝悠闲地在棋盘上落子,“是你在炉山的食物里,下的毒?” 沈月如身子一颤,随即愤愤道:“那沈嘉就是沈妙言,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为鬼市贡献了我的身体,难道我连杀一个奴隶的权力,都没有吗?!” “她并非寻常奴隶。卡Kа酷Ku尐裞網”连澈冷声。 沈月如冷笑着望向他:“二爷,她已经是君天澜的女人了!被君天澜用过的烂货,你如何看得上眼?她狡猾多端,最擅长利用人,这种女人,又哪里值得你如此呵护?!” 连澈忽然起身,一脚踹在了沈月如的心口上! 沈月如仰翻在地,吐出一口鲜血,艰难地爬坐起来,长笑几声,双眸中流出两行清泪,缓慢爬到鬼帝身边,轻轻扯住他的衣摆: “大人,我是为了你才留在鬼市的!也是为了你,从堂堂楚国皇后,沦落成女支女……更是为了你,饮下绝育药,失去腹中胎儿,再无生育能力……” 她字字泣血,哭得梨花带雨,“大人,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奴吗?!” 鬼帝垂眸,缓缓抽出自己的衣角,语气轻悠悠的似是叹息,“明月,你们沈家弄丢了大周玉玺,让你留在鬼市,已是本帝法外开恩,你也好意思提你那些所谓的牺牲?” 沈月如表情僵了僵,跪在地上的姿势颇为狼狈,“玉玺……玉玺本来被我藏得好好的,是沈妙言,是她从我殿中翻出来,正好被楚云间看见,这才被夺走……大人,一切都是沈妙言的错啊!” 她说着,重又哭起来。 “若要杀沈妙言也不难,”鬼帝忽然幽幽开口,“拿大周玉玺过来,作为交换,本帝亲自为你动手。” 沈月如脸色愈发难看,“玉玺与楚云间一同葬身火海,哪里还能寻得出来?大人是拿明月开玩笑吗?” 连澈垂眸,在棋盘上落子。 鬼帝叹息一声,“既如此,本帝也帮不了你。擅自对本帝的人做手脚,下去领罚吧。” 沈月如浑身发抖,被侍女扶起来,恋恋不舍地深凝了眼鬼帝,哭着转身离开。 此时炉山上,明明该是人间炼狱,可女子们却都十分开心地围坐在一起烤肉。 沈妙言俨然被她们奉做神祇,个个望着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敬。 沈妙言从没有被人这么看待过,莫名有点儿发虚,好在圆圆始终帮她说话,看上去倒也稳妥。 就这么过了九日,到第十日,沈妙言闲逛时误入一处断崖,那断崖不高,一眼就可以看见崖底。 沈妙言怔住了。 随后跟来的圆圆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轻声道:“乱葬崖。” 那崖底,密密麻麻都是尸骨,原来这断崖之所以低矮,不过是因为下方堆积的尸骨几乎如山那么高! 沈妙言以袖掩鼻,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暗光。 圆圆继续道:“在炉山初试中死去的奴隶,都会被丢到这里。鬼市中死去的人,也都会被扔到这儿。每隔四年,乱葬崖都会起一场大火,烧掉所有尸骨。” 沈妙言盯着那些尸体,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一处角落,一个小小的孩童蜷缩在老者的怀中,一把生锈的剑贯穿了他们两人。 “太残酷了。” 她轻声。 圆圆双眸平静,“这就是鬼市。入鬼市者,是鬼市魂。此生效忠鬼市,守护鬼市。生死,无怨。至死,方休。” 沈妙言冷笑,“国之根本,是百姓。若我为帝,绝不让我的子民遭此厄难!” 圆圆扑哧一笑,握住她的手,笑嘻嘻道:“嘉嘉好大的志向!那么,我就等着嘉嘉当女皇的那天好了!到了那一天,嘉嘉一定要记得今天说的这些话呀!我等着嘉嘉把我从鬼市放出去!” 沈妙言面颊微红,却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一百名女奴参加炉山初试,若按照以往的情况,至多只能有四五个活着回来。 那四五个,都是精英中佼佼者,都会被鬼市倾力培养。 可今年的炉山初试,竟然有九十九个活着回来! 鬼市的人挤在路边围观,个个脸上写满了震惊。 七星楼上,身着锦袍的中年男人握着酒盏,盯着女奴中的沈妙言,眯了眯眼睛,“她,很不错。” 鬼帝跪坐在蒲团上,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拨弄长筝,“大都督好眼光。三日后大长公主过寿,不如让她去助兴?” 第1029章 本帝一生行事,都在算计之内 “这等人才,去助兴岂不可惜?”大都督魏惊鸿呷了口酒,面容不怒自威。卡Kа酷Ku尐裞網 鬼帝薄唇扬起优雅的弧度,面具遮挡下,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若能留在大长公主或郡主身边,偶尔为大都督探听消息,岂不美哉?” 魏惊鸿从沈妙言身上收回视线,望向鬼帝,笑得冷讽,“恐怕不是为本都督探听消息,而是为你吧?” 男人素手拨琴,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大都督严重了,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魏惊鸿大笑几声,“那便如鬼帝所愿好了。窃国之战,还望鬼帝鼎力相助。” 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生了一副奸雄的脸,大笑饮酒时,格外豪迈洒脱。 鬼帝轻笑,端起一旁矮几上的酒,回敬他后,同样一饮而尽。 入夜之后,沈妙言被李富带进厢房,仔细梳洗打扮了,换上一套绯色云罗长裙,鬓间簪一根东珠发钗,被领去了七星楼。 鬼帝仍旧在薄纱后点茶,角落的香炉里燃着龙涎香,房中一派安然静谧,与楼下的嘈杂俨然有着天壤之别。卡Kа酷Ku尐裞網 碧落端着一碗茶从薄纱后出来,恭敬地放到沈妙言面前矮几上,“姑娘请。” 沈妙言端起茶汤吹了吹,“我也算是通过炉山初试了,你允诺给我的强大,我并没有感觉到。” “呵……”薄纱后的男人姿态悠闲,“本帝从不许诺做不到的事。三日后,魏国大长公主做寿,你可愿入斗兽场为其助兴?若能入了她的眼,倒也有你一番造化。” 沈妙言挑眉,“大长公主?” “名为魏涵,乃是当今魏帝的姑母。颇有手段,朝中重臣,没有不服她的,更有不少臣子,出自她的门下。” “十八年前,其膝下独女走失,前些年终于寻到线索,却已是香消玉殒,只带回了一个外孙女儿,名为沈青青,如珠如宝地疼爱着,还指给了镇南王魏长歌。” 男人说着,一双眼透过薄纱落在沈妙言身上,瞳眸中闪烁着饶有兴致的暗芒,“可愿意为她祝寿?” 沈妙言咬了咬唇,“就算我被她看中,也不过只能做她身边的婢女,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大魏沉疴积弊颇多,然而只有站在最底层,才能看见上面的弊端。更何况你若为帝,也得有相应的本事。沈妙言,便是宝石,也需仔细打磨。”男人品着茶,声音淡漠。 沈妙言抓了抓裙摆,盯着薄纱后的那道影子,他,竟然知道她对那张位子感兴趣! “本帝让你与女奴一起参加炉山初试,不仅锻炼了你统领众人的能力,更让你察觉到了魏国实行奴隶买卖的残酷……沈妙言,本帝一生行事,都在算计之内。” 沈妙言垂眸,无可否认,他说的都对。 她沉默地起身离开,算是应下了祝寿之事。 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将薄纱吹得微微拂动。 茶香四溢,男人低笑:“沈妙言,本帝必将你打磨成天下最耀眼的宝石,最锋利的长剑。窃国之战,已然打响。” 而沈妙言下楼时,正好碰见沈月如在大厅中与两个男人饮酒作乐。 沈月如看见她,眼神暗了暗,旋即冷笑:“好妹妹果然有本事,竟能活着从那等魔窟回来。” “托姐姐的福。”沈妙言负着手,面容冷淡。卡Kа酷Ku尐裞網 沈月如推开身边男人递来的酒,伸手拉开衣领,只见那身雪白肌肤上遍布新鲜鞭痕,看起来甚是可怖。 她的眼神宛如淬了毒,冷冷道:“这些伤皆是拜你所赐!沈妙言,我不会放过你!”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走出七星楼:“我拭目以待。” 出了七星楼,正好碰见连澈打马回来。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小厮,快步走到她跟前,“恭喜姐姐通过炉山初试,可有接到第二项任务?” 沈妙言点头,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当初你出现在楚国皇宫,莫非去楚宫做奸细,就是你的第二项任务?” “是。”连澈大方承认,“不知姐姐的任务又是什么?” “去给大长公主祝寿,最好是能入她的眼。”沈妙言摸了摸下巴,“连澈,你可知道那大长公主的喜好和忌讳?” 连澈笑道:“姐姐算是问对了人。” 说着,把魏涵的喜好与厌恶都细细说了一遍,俨然是早就做过功课的。 沈妙言谢过他,这才往御奴坊走。 如今她在七星楼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住处,只是与那些姑娘相处多日,总觉得多了些情分,因此特地从红木箱里取了银两,打算置办十桌酒席,请她们今晚吃酒。 酒宴自是无比热闹,那些看守都知道这位沈姑娘是他们大主子挑中的人,因此倒也不敢多做打搅,由她们闹去了。 后院一派热闹,圆圆多喝了几杯酒,抱着沈妙言的腰,醉醺醺道:“好姐姐,你若真成了那枝头的凤凰,可莫要忘记咱们!好姐姐,你一定要带我出去呀,我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真想脱了奴籍,也尝尝做普通人的滋味儿……” 沈妙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心中莫名酸楚。 多少普通人犹嫌自己过得不够快活潇洒,却不知他们那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竟也被其他人艳羡着。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大约就是这个理儿。 有几个年纪小的过来劝酒,沈妙言喝多了,含笑说去一趟西房。 她走之后,一名侍女端着极讲究的红木托盘进来,“沈姑娘可在?主子赏了酒给你。” 鬼市的主子只有一个。 圆圆醉醺醺从桌上爬起来,笑着抢过托盘:“姐姐她出恭去了!这壶酒我接着,等她来了,自会交给她!你走吧!” 那丫鬟绞着帕子,眼底掠过几分不自然,可见她们并不肯多理睬自己,只得讪讪离开。 她走后,圆圆从那精致的银壶中倒了杯酒,笑眯眯道:“我倒想尝尝,主子赐的酒,与咱们自己买的酒,滋味儿可有什么不同!” 这群姑娘都是单纯之人,只道主子赐的是好酒,都想尝尝,于是争先恐后地去喝那酒。 圆圆快活地大笑:“别急、别急,我把酒倒进这口大酒缸里,咱们一块儿舀着喝!” 沈妙言回来时,听见原本热闹的院子,安静得近乎诡异。 她推开了院门。 —— 对了,鬼市的灵感来源于《东京梦华录》:“茶坊每五更点灯,博易买卖衣服、图画、花环、领抹之类,至晓即散,谓之‘鬼市子’。” 嗯,明天应该能解决沈月如。 第1030章 沈月如之死 沈妙言推开院门,只见那些姑娘,蜷缩着倒在院中地面。 灯笼的光影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她们口鼻中流出了黑血。 她手脚冰凉,缓缓走进去,把圆圆扶到膝盖上,“圆圆……” 瘦弱的女孩儿,早已没了呼吸。 ——我就等着嘉嘉当女皇的那天好了!到了那一天,嘉嘉一定要记得今天说的这些话呀!我等着嘉嘉把我从鬼市放出去! ——好姐姐,你一定要带我出去呀,我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真想脱了奴籍,也尝尝做普通人的滋味儿…… 她活泼撒娇的模样犹在眼前,可她终是等不到自由的那天了。 沈妙言把她在地上放平,站起身,面容平静地把地上的尸体一具具搬到一起。 她拿起角落的火油浇在她们身上,继而拿过火把,扔到那火油上。 火光冲天而起。 连澈拎着两坛酒过来时,看见她站在火光前,面容寂静得可怕。 有御奴坊的侍卫被大火惊动,急忙赶了来,正要救火,连澈打了个手势,侍卫们面面相觑,却到底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得退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大半个时辰后,火光渐渐燃尽。 沈妙言取来一只陶罐,蹲下来把那些骨灰一捧捧放进罐子里。 连澈过来帮她,替她封紧罐口,“三日后你离开鬼市,可以带她们一起。” 他说着,抬袖想为她擦泪,却发现她并没有流泪。 那张脸平静得过分,甚至连眼圈都不曾红。 他盯着她:“你为什么不哭?” 沈妙言扯了扯唇角,“已经哭不出来了。” 说罢,抱着陶罐起身,往七星楼方向而去。 连澈不近不远地跟着她,望着那纤瘦窈窕的背影,黑眸复杂。 到了七星楼,沈妙言把陶罐放到自己的屋子里,寻了把匕首,正要放进袖袋里,想了想,又放回了原处。 连澈靠着门框,“姐姐是不是想寻些毒药?” 沈妙言转身看他,“你有吗?” “自是有的。卡Kа酷Ku尐裞網”他说着,从怀中取了个纸包,“喏。” 沈妙言望了眼,“够烈吗?” “烈不烈不清楚,但能让人生不如死,是肯定的。” 沈妙言笑了笑,抬步往楼下走。 沈月如的房间在二楼,连澈亲自踹开门,“姐姐请。” 沈妙言踏进去,只见帐幔后人影翻动,“好哥哥”、“好妹妹”叫个不停。 她挑开帐幔,面无表情地望了眼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我有些事要处理,可否请你离开?” 男人事情进行到一半,本是不愿离开,只是看见旁边的连澈,不敢多言,急忙抱了自己的衣裳,狼狈地跑走。 沈月如不慌不忙地穿好衣裳,“哟,堂妹还真是福大命大,那么毒的药,都没能毒死你……莫非,是有人做了堂妹的替死鬼?” 她理了理长发,笑得分外恶毒:“堂妹可真是天煞孤星啊,十二岁就克死了伯父伯母,凡是跟妹妹走得近的,就没有好下场的……” 说着,流转着媚意的美眸掠过连澈,“二爷,你跟这个女人走得近,当心她克死你!” 沈妙言轻笑一声,忽然伸手拽住她的长发,掐住她的双颊:“连澈。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打开纸包,把里面的药粉尽数倒进沈月如嘴里。 沈妙言松开手,沈月如跌坐在床上,捂着脖子,止不住地咳嗽:“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到喉咙,想把药呕出来。 连澈搬了张太师椅到沈妙言身后,“姐姐坐。这药发作起来有些慢,须得慢慢欣赏。” 沈妙言坐下来,她知连澈绝非善茬,他拿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寻常毒药。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沈月如从绣床上栽倒在地,整个人痛苦地尖叫起来,竟伸手就去挠自己的脸! 她蓄着指甲,这么用力一挠,那张脸立即现出血痕! 她趴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竟不停地挠起脸,直把一张脸挠得血肉模糊也不肯罢休! “沈妙言你千人.骑.万人lun的这贱人,你除了靠男人,你还有什么本事?!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脸!” 连澈坐在沈妙言身侧,挽袖为她斟了杯茶:“姐姐用茶。” 沈妙言接过,轻呷一口,抬起眼皮盯向沈月如:“他是我弟弟,我依靠他,何尝不可?倒是堂姐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可怜呐……” 沈月如还在不停地挠脸,喘着粗气,只觉自己的脸又疼又痒,竟在地上拼命地打起滚来,口中还滔滔不绝地咒骂: “贱人、泼皮、畜生!不过是罪臣之女,也敢如此放肆!” “被人休弃的破鞋!沈妙言你个烂货,到底也沦落到鬼市来了,我等着看你沦为女支女的那天!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我的脸好疼好痒!” “沈妙言,你救我,你给我解药好不好?!我再也不敢对你下手了!” “沈妙言!我求你!我求你了!” 沈月如爬到沈妙言脚边,伸手去牵她的裙角。 她的脸已没有半寸完好的皮,血肉模糊,连鼻子都被她自己挖去了一半,看上去宛如一个血淋淋的怪物,甚是触目惊心。 沈妙言面无表情,淡漠地把她踢开,“这药,名为什么?” “名为桥边红药。”连澈品着香茗,姿容闲适,“中此药者,脸上会奇痒无比,非得自个儿把脸挠破。可是越挠,就会越痒,直痒到脑子里。若无人阻止,中毒者便会生生抠破自己的脑浆……血花在人颈子上绽放,所以名为,桥边红药。” 沈妙言垂眸,“你倒是个心狠手辣的。” “姐姐太过良善,做弟弟的若不狠辣点,如何护得住姐姐?” 两人说话间,沈月如忽然狂叫一声,整个人如死鱼般躺在血泊中,再没了动静。 沈妙言放下茶盏,站到沈月如身边,沉吟良久,从床上拿过一床毯子,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连澈望了会儿她沉静的侧脸,忽然上前,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澈儿……”沈妙言呢喃,“沈家没有旁人了,只剩咱们两个了。你别害我,也别背叛我。” 第1031章 假郡主鱼目混珍珠(1) 连澈声音温柔却坚定,“我永远不会伤害姐姐,更不会背叛姐姐。卡Kа酷Ku尐裞網” 三日后,鬼帝如约送沈妙言离开鬼市。 她骑在马上,连澈陪在她身边,一同往斗兽场而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连澈问道:“姐姐可害怕?” “不怕。” 连澈淡淡道:“其实怕也是无妨的,有我在旁边看顾,总不会叫那野兽吃了姐姐。” 姐弟俩人说着,很快抵达斗兽场。 斗兽场是一座圆形建筑,看台高达十二层,建立在西城区,占地面积颇为宽广。 此时皇室的人都还没到,只有一些富商百姓缴了门票钱,在场边坐着。 也有人设了赌局,一群人挤破头满腔热血地赌今日输赢,还有小贩在四周叫卖果子、米饭,场面很是热闹。 沈妙言进了斗兽场内的一间小屋子,负责看管野兽的总管笑眯眯递过来一副纯金面具:“姑娘请。” 沈妙言今日身着白裙,满头青丝高高束成马尾,戴上这张纯金狮子面具后,看起来格外英姿飒爽。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在椅子上坐了,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渐渐热闹起来。 连澈从外面进来,“姐姐,皇族的人来了,请你过去见礼。” “好。”沈妙言起身,随他往看台上走。 此时露天看台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人,居中一处设了明黄色棚帐,摆放着一张明黄色长桌案,桌案上摆满了精致的美酒佳肴。 连澈过来,朝看台拱手:“沈连澈给大长公主请安!恭祝大长公主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沈妙言在他身侧,福身行了个礼。 她透过面具打量那桌案后的人,只见居中的老夫人,穿一袭枣红色绣凤凰衫裙,脖颈间戴一串碧玺珠子,发髻上簪着凤钗,自有不怒而威的天家风范。 大约正是今日过寿的大长公主了。 而她右边的姑娘,穿着大魏贵女服制,鹅蛋脸,柳叶眉,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正是沈青青。 她脸上的疤已经好了,如今正搂着大长公主的胳膊说着什么话,看上去颇为娇俏可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长公主左边坐着的女子,身着黄色皇后服制,生得颇为端庄动人,正含笑剥一颗橘子。 其他贵女,皆都热热闹闹地簇拥在她们三人身后,讨好地说着吉利话。 沈青青瞥见连澈和沈妙言,笑道:“外祖母,今日为您解闷儿的女奴过来了。” 魏涵不甚在意,只拍了拍沈青青的手,“青青今儿想看什么?” 沈青青还未说话,坐在后面的乔宝儿忽然凑过来,抵着她的耳畔,轻声咬耳朵:“郡主姐姐,这个女人就是连哥哥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可讨厌了,上次还弄死我一个丫鬟呢!你可不能放过她!” 沈青青侧过头,揶揄道:“你个坏心眼的,还念着沈连澈呢?” 乔宝儿做娇羞状,捧着脸央求她:“郡主姐姐最疼我了,一定要点一出最难的!要不就狮子吧?让她和狮子决斗!” 沈青青轻轻拧了下她的脸蛋,瞟了眼沈妙言,低笑道:“等我帮你出气。” “郡主姐姐真好!” 两人说完悄悄话,沈青青朝沈妙言招招手,“你过来说话。” 沈妙言沉默着走到她跟前。 沈青青嗑着瓜子,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沈嘉!”乔宝儿抢着回答,“郡主姐姐,她戴着面具是因为她脸上全是疤,丑死了!” 沈妙言垂眸,估摸着自己的身份恐怕是瞒不过沈青青了。 果不其然,沈青青挑起眉头,“沈嘉,你叫沈嘉?把面具摘下来。” 沈妙言抬手,正要摘下面具,沈青青用余光瞟了眼魏涵,忽然道:“罢了,既是生的丑还是别摘了,没得污了我外祖母的眼。来人,领她下去,本郡主想看她与狮子决斗。” 直到沈妙言离开,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沈妙言,以防万一,她都不能让外祖母看见她的脸。 若她不是沈妙言也就罢了,若果真是,难保外祖母认出她的脸与她那早死的女儿长得像。 她想着,微微打了个手势,旁边女官凑过来,她附耳低语了几句,那女官即刻去办了。 小屋子里,沈妙言正做着最后的准备。 沈青青的贴身女官来到她跟前,笑道:“姑娘,我们郡主说你的面具甚是有趣,能否借我一观,把花样子记下,回头画给郡主看?” 沈妙言摘下面具递给她,那女官仔细瞧了瞧,又递还给她:“果然精美,若姑娘能赢下这一场,这面具可一定要送给我家郡主留作纪念。” 说罢,笑吟吟离开。 她走后,沈妙言把玩了下那张面具,正寻思着要不要检查一番,连澈匆匆进来,“姐姐,可以开始了。” 她应了声好,缓步进了斗兽场。 四周观战的人,纷纷兴奋尖叫。 沈妙言望向那些热血沸腾的脸,忽然有点儿悲哀。 原以为大魏励精图治,或许能与中原诸国有一战之力,可这些世家贵族不想着东渡争霸,却在这里钻研斗兽…… 真是草菅人命,荒.淫.无道至极。 她想着,听见阵阵狮吼传来。 一头膘肥体壮的雄狮,迈着沉稳的步子,从斗兽场另一端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吃了她!吃了她!” 四面八方都是呐喊,这些男男女女,仿佛十分热衷于观看野兽食人的残酷画面,不停地捶打着看台围栏。 沈妙言赤手空拳,倒也不慌,只盯紧了那头雄狮。 狮子与她在场地中转了半圈,忽然猛地扑向她。 沈妙言身形一动,轻松地避开它,落到它身后。 那狮子仿佛早有预料,咆哮一声,不等沈妙言落稳,再度袭向她。 沈妙言足尖一点、凌空而上,踩着狮子的脑袋,堪堪落在斗兽场边缘。 “好身手!” 魏涵身边的皇后乔露,忍不住惊叹。 乔宝儿轻哼一声,暗暗对乔露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等她被狮子吃了,姑母就不会如此称赞她了!” 沈青青摇着一柄白玉团扇,心中越发肯定,这个女人,就是沈妙言! 第1032章 假郡主鱼目混珍珠(2) 因为除了她,谁还能有这般身手?! 四周的观众或多或少都有点儿失望,纷纷叫嚷着无聊。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与那狮子斗了会儿,见把那狮子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正要正面攻击,谁知刚靠近,那狮子仿佛嗅到什么味道,疯了般抬爪朝她脸上袭来! 她迅速后退,狮子的爪尖从她脸上划过,把那副纯金面具生生斩为两半! 沈青青瞳眸一眯,下意识地坐直身子。 正紧张时,却见沈妙言转过脸,那张脸遍布疤痕,如今更添了狮子的一爪,满脸鲜血的模样,怕是亲娘都认不出了。 一颗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她悄悄去看魏涵,见她神色如常,于是更加放心。 她正要继续欣赏这出好戏,魏涵忽然道:“青青今日,怎么格外紧张?莫非台下那个姑娘,是你的旧识?” 沈青青神色一僵,连忙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外祖母,不瞒您说,这个女人,青青的确认识。” “哦?” “青青去年从大周回来,脸上那道疤,外祖母可还记得?” 魏涵盯着沈妙言的眼神,不觉发寒:“自然记得,莫非,就是这个女人所为?!” “正是。卡Kа酷Ku尐裞網”沈青青眼圈发红,“外祖母,她还勾yin表哥,害得表哥至今不肯与我完婚,甚至特意躲我躲到南边儿去了,叫青青沦为笑柄……求外祖母为青青做主!” “岂有此理!”魏涵大怒,“本宫的外孙女,岂容得这低贱之人随意欺凌?!今日这狮子若奈何不了她,本宫亲自派人摘了她的脑袋,给我宝贝外孙女出气!” 旁边皇后乔露轻声道:“皇姑母,那姑娘瞧着气质潇洒出众,并不像那等不堪之人……” “你住嘴!本宫看你是猪油蒙了眼,辩不得奸忠,怎能如此帮外人说话?!”魏涵不悦。 乔露不好多言,只得闭嘴。 沈青青适时道:“外祖母,你常常教我做人要大度,所以青青不想要她的命。她若能活下来,不如把她赐给我做丫鬟,可好?” 魏涵欣然应允,又夸了她两句。 斗兽场中,沈妙言利爪探进狮子的胸腔,生生捏爆了它的心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摇晃着站起身,一袭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 微风吹来,她站在场地中央,青丝飞扬,眼神透着从未有过的坚韧,周身气势凛贵威严、不可侵犯,高傲如天家帝姬。 有的人,尽管毁去了容貌,可那满身风华,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而沈妙言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美,渗进了骨子里,渗进了呼吸间。 四周的人沉寂半晌,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热切掌声。 女官领着她上了观兽台,她朝魏涵微一低头,“大长公主。” 魏涵微微挑眉,这个女孩儿开口说话,莫名让她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沈青青拉了拉她的衣袖,娇气地倚进她的怀里:“外祖母……” 魏涵回过神,把她抱在怀中,威严地对沈妙言道:“你身手不错,以后不必在这里吃苦,就跟着小郡主,好好保护她。若郡主有丝毫闪失,本宫拿你是问!” 沈妙言垂头:“是。” 沈青青盯着她,眼底掠过一抹快意的光。 斗兽结束后,魏涵和沈青青上了缀满黄金的宝车,往皇宫而去。 沈妙言跟在宝车后面,走路时牵扯了身上的伤口,不觉微微皱眉。 她手中还握着半张黄金面具,她几乎敢肯定,沈青青派去察看她面具的那个女官,一定是在面具上偷偷撒了引诱野兽的东西,这才使得那狮子不顾一切去划她的脸。 她把这笔账在心底记牢了,又抬眼望向旁边,那名女官正好看过来,骄矜地抬起下巴,“你看什么看?!进宫了可不准这么没规矩地乱看!” 沈妙言垂下眼帘,应了声“是”。 沈青青居住的宫殿名为祥云宫,修建的很是富丽堂皇。 她在寝殿里的软榻上坐了,想起沈妙言,眸光流转间俱是狠毒,“秋枝,明药膏可还有?” 那贴身女官恭敬地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瓷盒,“娘娘,还有很多呢。” 明药膏乃是宫中秘药,给那些上过刑的宫女们涂了,肌肤上就会永远留下伤疤,可谓残酷至极。 沈青青盯着那瓷盒,勾唇一笑,“去送给沈嘉,就说本郡主赐的,让她涂脸。然后把她带过来。” “是!” 此时沈妙言已经在自己的宫女房里沐过浴,换了身干净的宫女衣裳,仔细收拾了一番。 秋枝进来,拉起她的手,笑道:“沈嘉,郡主看重你,特意赏了好东西让你涂脸,你快收好了,跟我去寝殿里见郡主。” 沈妙言沉默地把那瓷盒放到屉子里,跟着荷叶出去。 寝殿中燃着好闻的茉莉花香,荷叶站在珠帘外,恭声道:“郡主,沈嘉到了。” 沈妙言抬眸看去,珠帘后的女子身着宫装躺在贵妃榻上,两名宫女正给她捶腿。 她有些喟叹,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渔夫之女,竟是流落在外的大魏郡主。 这般好的命,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沈青青语带慵懒,“你过来。” 沈妙言走进去,福下身子,“郡主。” 沈青青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大快,没让她起身,“沈妙言,当初在楚国时,我让你跟我来大魏伺候我,你不肯。如今,你还不是来了?” 她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她的脸,“啧,瞧这脸儿毁的,真吓人!世上哪个男人还敢要你?” 沈妙言始终面无表情:“郡主说的是。” 沈青青收回手,斜睨着她:“你既到了我身边,便改了名字吧。我身边已有了秋枝,你就叫绿芽好了。” 秋枝轻笑了声,“绿芽,还不谢郡主赐名?!” 沈妙言低着头:“谢郡主赐名。” 沈青青仍然没让她起来,懒懒道:“让你秋枝姐姐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秋枝咳嗽了声,正色道:“主仆有别,郡主辰时起床,咱们卯时就得起来候着。郡主用膳,你要在旁边伺候。郡主沐浴,你也要伺候……”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沈青青睨向沈妙言,眼底满是痛快。 她要把沈妙言踩在脚底下,这辈子都要把她踩在脚底下! — 第1033章 假郡主鱼目混珍珠(3) 大长公主过寿,宫中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大梁城里有品级的官员皆都携夫人子女进宫贺寿。 一时间,宫中彩灯招展,鬓影衣香,热闹非凡。 沈妙言跟着沈青青去赴宴,刚踏进殿中,她就瞧见沈青青堆起一脸笑,快步往上座而去:“外祖母!” 立即有大宫女取来一个垫子放在魏涵跟前,沈青青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青青给外祖母贺寿,恭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沈妙言与秋枝跪在她身后,她悄悄抬眼望向魏涵,只见这老人家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看上去很是平易近人。 魏涵朝沈青青招手,“好好好,快过来,让外祖母抱抱!” 沈青青娇笑着过去,魏涵把她抱在怀中,摸了摸她的脸蛋,叹息道:“这样标志的人儿,可怜你那二表哥是个不识货的蠢人,竟放着你不要,跑去南边儿训练水军……” 沈青青眼圈微红,轻声道:“外祖母的好日子,就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了!来,外祖母吃酒!” 秋枝推了把沈妙言,她立即斟了一杯酒,奉到沈青青手边。 沈青青喂魏涵吃了那杯酒,又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撒娇道:“外祖母吃了青青敬的酒,可要长命百岁才好!” 魏涵被她哄得大笑,旁边一些夫人纷纷恭维沈青青会说话,哄得大长公主高兴。 正在这时,爽朗利落的大笑声响起。 众人望向殿外,只见一位衣着锦绣的大夫人正跨进门槛,银盘脸比桃花更俏,吊梢眉比柳叶更弯,语速极快:“瞧青青这张嘴儿,就跟涂了蜜似的!这般会说话的可人儿,怨不得大长公主喜欢!那镇南王不想娶,可还有旁的公子哥儿等着娶呢!” 殿中笑作一团,沈青青起身挽住那大夫人的手臂,笑吟吟道:“都督夫人这边坐。” 这位夫人,正是大都督魏惊鸿的正房夫人乔氏。 乔氏捏了捏沈青青的脸蛋,“瞧瞧,咱们小郡主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莫非是羞了?!” 沈青青垂眸娇笑,“都督夫人这般夸我,我脸皮儿薄,红了脸也是有的!” 魏涵让乔氏在她旁边坐了,拍了拍她的手,对众人笑道:“咱们女眷这里,也就你们都督夫人脸皮最厚,怎么说都不会脸红的!来来来,快给她敬酒,也让咱们开开眼界,瞧瞧她脸红时是个什么模样!” 众女眷顿时笑闹做一团。 沈妙言立在大殿角落,盯着那位八面玲珑的都督夫人。 她在鬼市时,连澈专门拿了大梁的世家谱系图给她看过,这位都督夫人,乃是丞相乔以烈的嫡女,今年三十三岁,时人称作大乔氏。 而当朝皇后乔露则是乔以烈膝下庶子的女儿,大乔氏的侄女,为作区分,时人称其为小乔氏。 她把在场的女眷,一一对应过脑海中记下的世家谱系图,目光又落到了都督夫人大乔氏身上。 她这趟来魏国,还要把柳如烟的骨灰和那两只镯子交给魏惊鸿。 这大乔氏一看就不是善茬,柳如烟沦落到那个地步,也不知这里面有没有她的手笔。 宫宴到三更天才结束,沈青青喝了不少酒,沈妙言和秋枝扶她坐进软轿,跟着往祥云殿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等进了寝殿,早有宫婢准备好沐浴用的热水。 秋枝打了个呵欠,对沈妙言道:“我有些乏了,先去睡了,你好好伺候郡主沐浴,可别偷懒。” 说罢,径直离开。 沈妙言帮沈青青脱了衣裳,扶她进了浴桶。 等一番折腾完,早已是四更天。 她把沈青青扶到榻上睡了,替她放下帐幔后离开寝殿,拖着疲惫的步子出了寝殿。 她在台阶上坐了,此时天色已有些蒙蒙亮,四周安安静静,唯有春虫躲在草丛中鸣叫的声音。 正犯困时,忽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过来。 沈妙言寻声看去,只见一位穿五龙戏珠王爷服制的少年,赤着双足,双眼炯炯有神,追着一只虫儿,飞快奔来。 那虫儿飞到沈妙言绣花鞋背上,少年大叫一声,猛地扑过来抱住沈妙言的脚背。 沈妙言挑眉,看见他小心翼翼用双手揽了那虫儿,俊秀却透着憨气的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的神情来。 她淡淡道:“长乐王这是做什么?” 宫中能穿王爷服制的,只有镇南王魏长歌和长乐王魏锦西两人,魏长歌去了南边儿,这个少年自然就是长乐王魏锦西了。 魏锦西宝贝般抱着手里的东西,仍旧趴在地上,好奇地仰头看她:“你认识我?” 沈妙言微微一笑,“略有耳闻。” 长乐王魏锦西是个痴人,整日把自己关在大殿里,做些旁人看不懂的事,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几乎整个大魏都知道,这位王爷乃是个浊世中的痴人。 魏锦西腼腆地挠挠头,只觉眼前这个女孩儿莫名亲切,于是捏了那虫儿的双翅给沈妙言看,“我在捉它呢!我要研究它是怎么飞起来的!” “研究它怎么飞?” “嘘……”魏锦西谨慎地朝四周望了一眼,牵了沈妙言的衣袖,“走,我领你去看个宝贝!” 沈妙言跟着他去到他住的宫里,触目所及都是荒芜。 已是初春,他的殿中却杂草丛生,也无半个下人,半点儿皇亲贵胄的尊贵都没有。 “我不许人进来,你是第一个来我这儿做客的人呢!”魏锦西满面笑容,拉着沈妙言去到后面,“瞧!” 沈妙言看过去,只见这院子十分宽大,角落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怪玩意儿。 最中间矗立着一座庞大的东西,用一块巨大的黑布盖着,看不出来是什么。 魏锦西把捉来的虫子放进一只琉璃罐子里,走到那庞然大物前,嘿嘿一笑,伸手拉开了黑布。 晨曦的微光中,沈妙言看见那东西乃是楠木打造,长达四丈(约十三米),有一对粘满羽毛的双翼,一只羽翼也有四丈长,看着甚是庞大。 她走过去摸了摸,“这是什么?” 第1034章 入书院梧桐栖真凤(1) 少年挠挠头,“我叫它海燕。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忽然把沈妙言拉上海燕,这东西中间位置有几排座椅,两人坐稳了,少年指给她看:“你瞧,这个是开关和方向仪,等我完成全部工序,我就可以架着它在天上飞啦!” “在天上飞?”沈妙言失笑,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王爷,自古以来虽有嫦娥奔月的传说,但人怎么可能会在天上飞呢?” “一定可以的!”少年满脸倔强,“你也跟他们一样,不信我吗?!哼,我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你别求着坐我的海燕!” 他眼中的光芒,虽然幼稚,却耀眼而坚定。 像极了当初的君千弑。 沈妙言垂下眼帘,摸了摸这木头打造的巨大飞燕,随口问道:“为什么叫它海燕?” “因为我希望皇兄攻打天下时,他的军队是坐着我设计的海燕,渡过狭海的!”少年攥紧拳头,“我读书不好,也不会领兵作战……可我也想向天下人证明,我魏锦西不是废物!” 沈妙言了然,大魏若要争夺天下,势必得率领军队东渡峡海。 数十万军队,再加上粮草,没有几千艘船,怎么可能过得去? 可大魏以北全是荒漠,木材匮缺,根本拿不出那么多船。 从空中飞过去,倒是个特别的想法。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表姐宫里的宫女吗?你叫什么名字?” 沈妙言淡淡道:“我叫绿芽,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长乐王,你好好钻研吧,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魏锦西使劲儿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沈妙言回到祥云宫,刚踏进寝殿,迎面就飞过来一把象牙梳子。 她接住那梳子,抬眸看去,只见沈青青端坐在梳妆台前,面容极冷:“你去哪儿了?!” 沈妙言并不想把魏锦西的事告诉她,于是道:“就在祥云宫里走了走,不想迷了路,耽搁了回来伺候郡主的时间,还望郡主恕罪。” 沈青青满脸厉色:“还不过来为我梳头!” 沈妙言走过去,仔细为她梳起头发来。 沈青青盯着铜镜,只见背后的女孩儿一张脸面目全非,看着甚是可怖。 她眼底流露出一抹得意,“本郡主赐的明药膏,可有好好涂脸?” 沈妙言给她簪上金步摇,沈青青给的东西她怎么可能用,但嘴上还是道:“有的。” “那就好。等下用过早膳,本郡主要去梧桐书院读书,你陪本郡主过去。” “是。” 大魏贵族不分男女,一律都得接受教育。 而宫中的梧桐书院,则是专门给大梁城中的世家贵女读书识字的地方。 沈妙言跟着沈青青到了书院,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位贵女,正叽叽喳喳说着话。 乔宝儿瞧见沈青青进来,连忙迎了上去,“郡主姐姐,你可到了!哟,你这丑八怪怎么也来了?!” 沈青青勾唇一笑,故意把沈妙言护在身后,笑道:“罢了,宝儿,那都是过去的恩怨了,她如今是我的丫鬟,往事就别提了。” 她这么一说,其他不知情的姑娘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围着她们,不时打量几眼沈妙言,问她是谁。 乔宝儿冷哼一声,“她是御奴坊的女奴,不知廉耻勾yin男人,也就郡主姐姐心善,竟然还把她留在身边!” 沈青青握住沈妙言的手,笑得温婉:“虽然绿芽曾害我毁容,还离间我和二表哥,但她已经知错悔改。宝儿,咱们为人该大度才是。” 她话音落地,其他姑娘纷纷恍然大悟,望着沈妙言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原来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天道好轮回,她毁了郡主的脸,可你们瞧她现在这张脸,估计以后都翻不起波浪了哈哈!” 众人嬉笑着,沈青青急忙把沈妙言护在身后,“罢了罢了,先生快到了,大家快别说绿芽了!” “郡主就是善良!” “是啊,像郡主这般好的姑娘,真是世间少有。” 她们说着,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过了会儿,有面容严肃的老先生过来,为她们讲解书法。 沈青青因为个子高所以坐在后排,她侧目瞟向跪坐在她身后的沈妙言,冷笑道:“你大约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沈妙言不置可否,只淡然地为她研墨。 沈青青被她宠辱不惊的态度激怒,正要发作,沈妙言细声道:“夫子刚刚说,三天后要考察书法,郡主还不仔细听讲?” “什么?!”沈青青大惊,急忙抬头望向前方,果然夫子正说着三天后考核书法一事。 她狠狠白了眼沈妙言,匆忙拿笔记下考核事宜。 沈妙言瞟了眼她的字,眼底不觉涌出鄙夷。 堂堂皇族郡主,却写这么一手不堪入目的字…… 这样的沈青青,似乎除了一层光鲜亮丽的身份,其他的与当初那个渔夫之女,也没什么区别。 上午是书法课,下午则教学射艺。 沈青青唯恐沈妙言那身大魏皇族特有的大力气被人发现,于是打发她打扫学堂,只带了秋枝去射艺场。 沈妙言把学堂打扫完,正闲着无事可做时,忽有淡漠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姐姐。” 她回过头,身着红衣的连澈不知何时到的,正倚在门框上看她。 “你怎么进来的?” “大周皇宫我尚且出入自如,区区梧桐书院,更不在话下。”连澈上前,牵了沈妙言的袖角,“我带姐姐去个地方。” 两人出了学堂,连澈轻车熟路地带着她避开宫人眼线,进了梧桐书院最里面。 长廊尽头的朱门上了锁,连澈三两下捣鼓开,径直推门而入。 沈妙言放眼望去,琥珀色瞳眸不觉微微放大。 “姐姐,这是魏国皇宫的藏书室,寻常人是不知道这里的。”连澈掩上门,“姐姐这段时日都会陪沈青青上学,不如把时间花在这里,也不算虚度了光阴。” 沈妙言望着这座藏书室,真正领略了什么叫做“烟波浩渺”。 这里的藏书,恐怕没有千万也有百万,上古孤本、遗传真迹,这里都能寻到! 第1035章 入书院梧桐栖真凤(2) 她踏进去,取出书架上的一本古书,如饥似渴地读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过去她是孩子心性,总是贪玩,总以为凡事都有君天澜做主,谁也欺负不了她。 可经历了这么多才知道,这世间变化万千,求人不如求己,靠他人不如靠自己。 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要把过去浪费的光阴,全都补起来! 夜明珠柔和的光照耀着藏书室,连澈凝望了会儿她的侧脸,尽管知道她是大魏皇族血统,脸上那伤疤不日就能痊愈,却还是从袖管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盒。 他把瓷盒打开,用尾指挑了些,轻轻涂抹到沈妙言的脸颊上。 沈妙言一怔,偏头看他。 连澈轻声道:“这是鬼市最好的膏药,姐姐涂上,容貌很快就能恢复。” 沈妙言握住他的手腕,“你把药放下,我自己来。” 她的力气很大,容不得连澈的手再靠近她的脸。 连澈低笑了声,“姐姐到底是拿我当外人看待。卡Kа酷Ku尐裞網罢了,我走就是,再不来碍姐姐的眼。” 说着,敛去多余的表情,把瓷盒放在书架上,转身就要走。 沈妙言蹙眉,“沈连澈!” 连澈顿住步子,背对着她,并不说话。 沈妙言从没有过弟弟,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姐弟是如何相处的,想了想,试探着好言劝道:“我早过了及笄之年,男女有别,你自然不能对我做出刚刚那般举动。” 连澈转过身,漆黑的桃花眼盛着伤心与孤单,“可我还未加冠,难道在姐姐眼里,我已是个成年男子了吗?摸又摸不得,抱又抱不得,别的姐弟都可以,怎么偏姐姐这里就不行?!” 沈妙言哑口无言。 半晌后,眼见着连澈眉尖一蹙又有闹,她急忙上前抱了抱他,软声道:“对不起。” 连澈低头轻嗅她发间的清香,眼底掠过一抹得逞的暗光。 连澈走后,沈妙言再度如饥似渴地读起书架上的古籍。 跟着君天澜的那些年,她虽偷懒在学术方面毫无造诣,好在基本功还是扎实的,因此阅读速度相当快,一些古老生僻的字也都认得。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看完两卷医书,目光落在旁边书架上,却见这满满一书架都是兵书。 她心中发痒,忍不住拿了一卷藏在怀里,又把连澈给她的药膏用了,这才离开藏书室。 外面已是日暮,书院里的人早就散了。 她回了祥云宫,刚进去,秋枝就快步奔了出来,“好你个绿芽,你跑到哪里去了?!郡主半天没找到你,你要气死她吗?!” 气死了倒好…… 沈妙言腹诽,旋即笑道:“好姐姐,我躲在角落睡着了,因此不曾听见你们寻我。我这就去给郡主陪个不是,可好?” “哼!”秋枝没好气,“赶紧去吧!” 沈妙言进了寝殿,沈青青正在用晚膳。 她走过去,福身行礼:“给郡主请安。”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沈青青优雅地喝了口汤,“绿芽,你到我身边才一天,你自己说说你犯了多少错?” 她说着,忽然把汤碗重重搁到桌上,冷冷道:“贱婢,还不跪下?!” 沈妙言不仅不跪,反而站起身来,“我叫你一声郡主,乃是给你面子。沈青青,我不是好欺负的人,你若把我惹狠了,我保证不会让你好过。现在嘛,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沈青青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沈妙言,你都到了如此地步,怎么还敢这么对本郡主说话?谁给你的底气?!” “梧桐书院的夫子啊。”沈妙言歪了歪脑袋,“三日后书法考核,我瞧着你那手鸡扒的字,大约很难过关。不如这样,我替你作弊,你给我三日清闲,如何?” 沈青青犹豫起来。 那老婆子素日里虽待她好,可在学习方面,要求却十分严格,平常还总爱说些女儿当自强的话,真是叫人厌烦。 若沈妙言能替她拿到考核第一名,那老婆子也当消停几天。 她想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的字,写得如何?” “不敢说在女子中数一数二,只是这么多年跟着君天澜,他那手金错刀,我耳濡目染,还是学得有七八分相像。我也曾跟周国的大长公主学过一段时间簪花小楷,总还是拿得出手的。” 沈青青点点头,“那好,你记得好好写几张诗赋。若得了第一名,自有你的好处。若没拿到第一名,我新账旧账一块儿算!至于你要的清闲,从明日算起,现在过来服侍本郡主用膳。” 沈妙言不以为意,走过去给她夹菜添汤。 入夜之后,她服侍沈青青沐过浴,给她放下帐幔,正要回房,沈青青却不肯放她走,要她在殿中值夜。 她在桌边坐了,等沈青青睡着,才从怀中取出那卷兵书,就着微弱的烛火,仔细研读起来。 翌日,照例是去书院。 沈妙言陪沈青青到了学堂,晃了一面就走了。 沈青青懒得管她去哪里,对她而言,沈妙言乱走冲撞贵人被打板子那是再好不过。 而沈妙言自然是又去了昨日的藏书室,把昨夜读完的兵书放回去,又认真挑选了十几本写得好的,靠坐在兵书架子下面,一页一页仔细翻阅。 她带了馒头和水壶,因此倒也不怕饥渴。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对她而言,这日子虽寂寞清苦,却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快乐。 到了第三日,秋枝把她唤去寝殿,沈青青坐在软榻上,蹙眉道:“我要的书法,可准备好了?” 沈妙言呈上一卷纸,“喏。” 秋枝打开来,只见那宣纸上是一副极漂亮的簪花小楷,落款是她家郡主的名字。 她有些惊艳地拿给沈青青看,“郡主!” 沈青青眼中盛满欢喜,微微颔首道:“收好了,明日交给夫子。” 翌日,这幅字果然被夫子点名表扬,连连夸奖沈青青进步极大。 正逢魏涵过来探望,夫子兴高采烈地把那幅字拿给她看:“大长公主您瞧,郡主这字儿写得可真好!” 魏涵望着那手簪花小楷,却眯起了眼,这不是她故交好友——周国大长公主君若欣的字吗? —— 章节名灵感来源于杜甫的《秋兴》:“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主宾倒置。 第1036章 入书院梧桐栖真凤(3) 她合上那幅字,笑道:“今儿的学便上到这里吧。卡Kа酷Ku尐裞網” 夫子应了声是,其余贵女皆都高高兴兴地行过礼,各自回家。 魏涵牵了沈青青的手,“你随外祖母散散心。” 沈妙言与秋枝跟在两人身后,走出梧桐书院后,魏涵并未向祥云宫去,而是往荒僻少人的地方走。 沈青青心下诧异,“外祖母,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穿过无人的朱廊,魏涵在一座临水八角亭子里坐了,冷冷道:“跪下!” 沈青青满脸不解,却不敢违逆了她,只得跪在地上,“外祖母,您怎么了?青青做错事惹您生气了吗?” 沈妙言与秋枝跪在她身后,同样心中不解。 魏涵把那幅字摔到沈青青脸上,“青青,我一向教导你,为人要诚实,你老实告诉我,这幅字,果真是你写的?临的又是谁的帖?!” 沈青青捧住那幅字,“外祖母,这字儿真的是我写的啊!临的……临的是周国大长公主的字儿!听闻她的簪花小楷很是有名,所以青青特地找了她的字帖临摹……” “青青!”魏涵厉声,“你是打量着外祖母眼瞎心聋吗?!你祥云殿的书房我不是没去过,里面哪里有若欣的字帖?!” 沈青青吓得抖了抖,连忙道:“我是这几天,才命人想办法弄到手的!外祖母冤枉我了!” 魏涵满脸失望,“大周皇族的字帖,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青青,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沈青青眼底掠过冷芒,旋即红了眼圈,膝行几步,扯住魏涵的裙摆,软声道:“外祖母,是绿芽撺掇我的!她说我的字写得丑,拿不出手,她说她可以帮我写……我寻思着若能拿到第一名,外祖母知道了也能高兴高兴。外祖母不要怪她,都是我耳根子软……” 魏涵威严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抬起头来!” 沈妙言抬头,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魏涵正要好好骂一骂她,可是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忽然就骂不出口了。 她的筝儿,也有这么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有些晃神,不禁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沈妙言膝行至她身边。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涵俯下身,指尖顿在她的眼角,苍老的眼睛盯紧了她的眼,那眼中的精明逐渐过渡为浓浓的思念与怜爱,好似是在透过她,看其他什么人。 沈妙言有些恍惚。 沈青青暗道不好,连忙抱住魏涵的腿,撒娇道:“外祖母,你一直看绿芽做什么?外祖母若是喜欢她,青青把她送给你可好?” 魏涵回过神,笑了笑,温柔地摸了摸沈青青的发顶,“我哪里要跟你抢宫女了?这次绿芽给你代写书法的事儿就算了,若有下一次,我可饶不了你!” 沈青青起身,倚在她身上,一双杏眼盯着沈妙言,娇笑道:“我都听外祖母的!外祖母,那绿芽怎么办啊?您要罚她吗?念在她初犯,不如打二十下戒尺也就罢了。” 魏涵原没想罚沈妙言,听她这么说,也不好不罚,便道:“王嬷嬷,听郡主的。” 伺候她的王嬷嬷应了声是,摸出一把戒尺来。 沈妙言知晓躲不过去,只得伸出手。 戒尺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亮。 沈青青搂着魏涵的脖颈,眼中是难以遮掩的得意。 沈妙言始终低垂眼帘,樱唇紧抿,仿佛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 当初那个被君天澜打一下戒尺,就会大哭大闹的女孩儿,已被她封存在心底深处。 如今的她,早没了撒娇的资格和对象。 魏涵居高临下望着这个毁去容貌的姑娘,不知怎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受的悸动。 似是…… 心疼? 沈青青瞥见她的神情,急忙道:“外祖母,我不忍心看她挨打。咱们回祥云宫用午膳好不好?” 魏涵点了点头,起身与她一道离开。 沈妙言挨完戒尺,独自跪坐在亭子里,盯着红肿的掌心,半晌没有动静。 亭外落了绵绵密密的春雨,在水面漾开圈圈涟漪。 雨丝飘进八角亭,令人遍体生凉。 “芽芽,你在这里做什么?”温柔又带着憨气的少年跑进亭子里,解下颈间的披风给沈妙言系上,“芽芽,下雨天冷,你怎么不回去?” 他说着,看见沈妙言红肿的掌心,立即瞪大眼睛,捧起她的手吹了吹,生气道:“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沈妙言收回手,不答反问,“王爷到这里来做什么?” “哦,我抓虫子啊!”魏锦西挠挠头,有点儿沮丧,“我的海燕还是飞不起来,我要多多观察那些鸟儿和飞虫才行。” 沈妙言站起身,朝他福身行了个礼,“那王爷继续观察,我得回祥云宫了。” 魏锦西点点头,乖巧地目送她离开。 沈妙言离开他的视线后,刚拐过一处长廊,就瞧见身穿红衣的少年坐在雕花扶栏上,正慢条斯理地把玩一只瓷罐。 “连澈?你怎么来了?” 连澈把手中的瓷罐抛起来又接住,桃花眼斜睨向她,声音淡淡:“这皇宫也不是姐姐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姐姐管我做什么?” 说着,从扶栏上跳下,走到沈妙言跟前,“把手伸出来。” 沈妙言伸出左手,却被他打了一巴掌,“右手。” 右手自然是挨了戒尺的那只。 连澈从瓷罐里挖出膏药,给她细细涂抹在掌心,“姐姐可真是倒霉,总是三灾两难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那膏药涂上去凉飕飕的,很快就让掌心火辣辣的痛感消弭无踪。 雨丝从廊外飘进来,沈妙言垂眸,看见连澈的袍摆被沾湿小片。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或许她们说得对,我的确是天煞孤星,我在乎的人,都将离我而去……” 连澈给她涂好药,把药膏放进她的袖袋,伸手抱了抱她:“姐姐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姑娘。所有坎坷,不过都是凤凰浴火。” 沈妙言靠在他的胸口,轻轻阖上眼。 这春雨,一落便是几日。 沈青青忙于学习舞蹈,她不想让沈妙言偷学,于是打发了她去外面守着。 第1037章 镐京城念语解身世(1) 沈妙言径直去了藏书室,外面书架上的书她都看完了,于是借着夜明珠的光往里走。卡Kа酷Ku尐裞網 里面的书架积满了灰,越往里,那些书就越是生僻。 她在一座偌大的书架前停下,这书架不同于其他书架的满满当当,竟然只摆着零散的几本书。 她盯着那些书的封皮,不由挑眉:“机关术?” 傍晚时分,沈妙言撑着纸伞来到魏锦西居住的宫殿,还未进去就听见一阵嚎啕大哭。 她快步绕进后院,只见那架巨大的海燕在地面散了架,各式各样的零件掉的到处都是。 黏在羽翼上的羽毛混在湿泥中,看上去脏污不堪。 而魏锦西跪在泥巴里,一张脸糊满了雨泪,隐隐还有血液从他额头滑落。 她急忙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魏锦西哭得厉害,断断续续道:“我想坐海燕飞上天,谁知道……谁知道刚飞出地面一丈,海燕就坏了!它掉在地上成了这样,呜呜呜……” 他说着,捧起湿漉漉的羽毛,继续嚎啕大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撑着伞在他身边蹲下,望了眼四周的狼藉,无奈道:“先回你宫殿里吧,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魏锦西对她有种特别的信任和亲近,总觉得她像亲姐姐一般可以信赖,于是抬袖擦擦眼泪鼻涕,起身跟她往殿里走。 沈妙言让他去沐浴更衣,又亲自给他煮了姜茶。 两人坐在琉璃窗边的软榻上,沈妙言盯着他喝完姜汤,才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给。” “这是什么?”魏锦西接过,只见那张纸上用墨线画着一架奇怪的东西,像是鸟儿,可双翼却分明是木头。 这东西是藏书室里,那些机关术的书上记载的,说是可以飞行。 沈妙言觉着或许能对魏锦西有所启发,于是特地按照原样描摹下来带给他。 可这话不好对魏锦西说,于是她细声道:“乃是一位高人给我的,我看不懂上面的构造,想着你或许明白,所以拿来送给你。” 魏锦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图纸,眼睛里的光彩越来越亮。 他看了足足两刻钟,忽然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想冲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急忙拉住他,“外面正下雨呢,你刚沐浴过,不许出去!” 魏锦西挠挠头,回过神,连忙朝她做了个揖,“多谢芽芽!这图乃是失传已久的机关术,很难得呢!我想去工棚里照着这张纸,重新做一架海燕出来!” “时间那么多,何必急于一时?”沈妙言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明日再做吧。” 魏锦西全然信她,美滋滋地捧着那张纸,俊秀憨气的脸上全是欢喜,“我一定会做出会飞的海燕的!” 沈妙言回到祥云宫,已是日暮。 她进去时,大长公主魏涵正和沈青青用晚膳。 她福身行了一礼,乖觉地为沈青青布菜。 沈青青继续刚才的话题:“外祖母,那个姓花的男人,当真有您说的那么厉害?南蛮荒僻,他从哪里调动兵马攻打楚国?” 沈妙言夹了块牛肉到她的盘子里,闻言,不禁一怔,南蛮,姓花的男人,莫非说的是花容战? 她竖起耳朵,听见魏涵道:“咱们安插在那儿的暗桩传来消息,他与楚国的三场战役,场场全胜。卡Kа酷Ku尐裞網虽不知这战事为何而起,但天下局势恐怕会更加紧张。你表哥召集群臣在书房商议,似乎是想请诸国皇帝到我们这儿一趟,共同商议征伐花容战一事。” 花容战…… 沈青青愣住,当初她不过是渔夫之女,就是这个男人问她,可想过锦绣富贵生活…… 魏涵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喝了口燕窝,“天下局势本就如绷紧的弓弦,诸国谁也不敢率先出兵征讨他国,唯恐落了天下人口舌。如今花容战出兵,倒是给了咱们进入楚国境内的机会。” 与此同时,大周镐京。 新帝君天澜在北疆打了胜仗,与北幕丞相张祁云立下五十年内互不侵犯的条约,昨日才班师回朝。 他花了一上午处理完政事,君怀瑾拎着襁褓气冲冲过来,“皇兄,你的儿子也太皮了些,三个奶嬷嬷都看不住他,整日里闹着哭着,你看我都瘦了一大圈!总之我是管不了他了,你自己来吧!” 她把君念语扔到龙案上,自个儿溜之大吉。 君天澜搁下朱砂笔,盯着襁褓里冲他伸出小拳头的宝宝,微微蹙眉。 御书房中,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对了多久,许是君天澜的冷脸吓到君念语了,小娃娃哇地一声就哭了! 与此同时,一股臭气在御书房中弥漫开。 像是…… 拉粑粑了。 男人嫌弃地皱紧眉头,“福公公!” 福公公急忙从外面进来,“皇上?” 君天澜如盯着仇人般盯着娃娃,几近咬牙切齿:“把他弄好。” 福公公满脸尴尬,他虽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却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啊! 他正不知所措间,有小太监进来,恭敬道:“皇上,白先生带着一位老先生在外面,说有急事要见您!” 君天澜立即起身:“让他们去乾和宫书房等朕,朕马上就到。福公公,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说罢,飞快离开御书房。 福公公甩了甩拂尘,抱起君怀语叹息一声,“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也着实艰难,还是你福爷爷来疼你吧!” 君天澜到了乾和宫书房,只见白清觉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正坐在大椅上喝茶。 两人起身,正要行礼,君天澜拦住他们,在龙案后坐了,“不知这位是?” 那老先生抚了抚胡须,笑道:“多年未见,皇上已然忘了当初在棉城的光景了乎?” 君天澜眸光微动,起身施了一礼:“原来是鹿老,朕失礼了。” 鹿老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老夫近日游历大周,听闻皇上新近得了一子,乃是定国公之女,锦贵妃所生?” 君天澜颔首,“正是。” 鹿老哈哈一笑,又捋了捋胡须,“老夫今日所言,皆与这个孩子有关,还望皇上听仔细了。” —— 以前的伏笔终于都能用上了,明天念语身世揭晓! 最近两天失血过多(你们懂得),今天实在吃不消,码字的时候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发晕,吃了巧克力好点儿了,只更两章,还望大家理解!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1038章 镐京城念语解身世(2) 君天澜认真道:“洗耳恭听。” “世上原有五大神医世家,白家与鹿家也在其中,百年前,曾共同效忠大周皇族。”鹿老喝了口茶,“当时的大周皇后为得皇上专宠,特地命令鹿家研制出一种能够令男子专情的药。” 他说着,唇角流露出一抹坏笑,佯装咳嗽了声,“说来惭愧,当初祖上并未能研制出那种药,却无意间研制出一种,能令男子此生只能与一个女人行房事的药……” 君天澜眸光微动,已经悟到什么。 鹿老一把年纪却臊红了脸,轻声道:“当初皇上去棉城,我那徒儿不知事,把那味药当做寻常补药放进了皇上喝的茶里。而那日早上,皇上起来见到的第一个女子乃是沈姑娘,所以嘛……” 书房中一派寂静。 无数画面从君天澜脑海中掠过,他沉声道:“也就是说,君念语,并非朕的儿子?” 鹿老点点头,“若他果真是薛贵妃所出,那么绝无可能是皇上的子嗣。” 君天澜缓慢摩挲指间的墨玉扳指,薄唇勾起凛冽的弧度,“好一个薛宝璋……” 眸光落在鹿老身上,他淡淡道:“有劳鹿老跑这一趟,朕命人在宫中设了宴,还请鹿老与清觉一同入席。卡Kа酷Ku尐裞網朕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奉陪了。” 话音落地,立即有小太监过来请人。 鹿老与白清觉知晓他这是要处理家事了,于是起身行礼告退。 君天澜往甘泉宫走,刚走到一半儿,福公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皇上、皇上!太后娘娘回宫了!让您赶紧去坤宁宫!” 此时坤宁宫内,顾娴换过宫装,正爱不释手地抱着君念语逗弄。 君焰坐在大椅上喝茶,偶尔瞥向顾娴的目光里,充满了宠溺。 君天澜进来,规规矩矩朝顾娴行大礼:“母后。” 顾娴本欲亲自去扶他,可是又不舍手中的奶娃娃,便打发了程锦去扶他:“起来吧。” 君天澜对君焰视而不见,上前几步,正要告诉她这个婴儿并非他的骨肉,顾娴笑道:“你瞧瞧,这眉毛,这嘴巴,与你小时候长得真像。” 君天澜沉默。卡Kа酷Ku尐裞網 顾娴脸上都是喜爱,过去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女人,如今已然变成了慈祥的祖母,“他叫什么名字?念语是吗?可有亲切些的乳名?” 她这一生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她的身边,唯有君怀瑾承欢膝下。 旁人只道她是冷漠无情、掌管后宫的顾皇后,却不知多少个午夜梦回时,她有多么想念她的孩子。 如今君念语的到来,就像是给她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让她有机会把她对那两个儿子的遗憾,弥补到他的身上。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襁褓里微笑的婴儿,淡淡道:“未曾取过乳名。母后,他并非儿臣的孩子。” 顾娴怔了怔,“你说什么?” “他是薛宝璋与他人苟且生下的孽障,并非儿臣之子。” 顾娴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尖,低头盯向那微笑的宝宝,忍不住摇头:“不会的,他与你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你的孩子?!” 君天澜从她怀中抢过襁褓,俊脸黑沉,“来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夜凛鬼魅般出现在殿中:“主子?” 君天澜把襁褓丢给他:“处理了。” 无论他与薛宝璋关系如何,至少明面上,她是他的妃子。 如今他的妃子与旁人苟且还生下孩子,皇家颜面何存?! 夜凛应了声是,正要抱着孩子离开,却有狼嚎声传来,雪团子从外面奔进来,张嘴咬住夜凛的衣角不让他走。 这是皇后娘娘的爱宠,夜凛不敢随便下狠手,只得求助地望向君天澜。 雪团子也在看君天澜,绿幽幽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与哀求。 君天澜沉吟,狼是通灵的动物,雪团子不会无缘无故露出这种表情。 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他忽然沉声:“去查皇后失踪那日,到底发生过什么。” 夜凛领命。 入夜之后。 夜字辈的侍卫动作极快,缉拿了薛宝璋身边的几位心腹宫女,不过半日时间,就查清了那日究竟发生过什么。 君天澜坐在书房,听完了夜凛的禀报,薄唇的弧度冷讽至极:“好一个薛宝璋,好一个锦贵妃……摆驾甘泉宫!” 此时的甘泉宫内,薛宝璋身着贵妃服制端坐在软榻上,华美的妆容却无法遮掩她面色的苍白。 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紧攥着裙摆,那双美目盛满了畏惧与忧愁。 中午时,君天澜身边的暗卫忽然过来,不由分说就抓走她身边心腹宫女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她知道君天澜开始怀疑了。 碧儿匆匆从外面进来,“娘娘,您让奴婢托人求国公爷和大公子进宫救您,奴婢已经办妥了!” “嗯……”薛宝璋轻轻应了声,却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声调。 一想到待会儿会发生的恐怖场景,她就止不住地发颤。 过了会儿,外面响起太监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脚步声响起,她抬头看去,身着龙袍的男人快步而来,冷峻的面容透着杀气,令人畏惧。 她扶着碧儿的手起身,朝他跪下:“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贵妃何必给朕请安?”君天澜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凤眸冰冷,“朕以为,这大周已经改姓薛了。” 薛宝璋仰起头,美目含着盈盈泪水:“皇上,皇后娘娘的事,的确是臣妾所为。可臣妾是受人胁迫啊!君舒影告诉臣妾,若臣妾不肯帮他,就要挑起天下烽火,要乱了皇上的江山!臣妾心怀苍生,哪里能容他如此妄为?!” “朕不管你出于何意,做了就是做了。”君天澜撩袍在大椅上坐了,目光落在旁边,“你自己挑一个死法。” 薛宝璋寻着他的目光看去,瞳眸不觉放大。 只见拂衣和添香端着的托盘上,摆着白绫、匕首、毒药等物。 她跌坐在地,端美的面容惨白可怖,“臣妾在皇上心里,就没有一点分量吗?!她沈妙言陪伴皇上多年,那我呢?!我薛宝璋原是天之骄女,清清白白的姑娘嫁给你,你可曾有半分好好待我?!” 第1039章 镐京城念语解身世(3) 诉到最后,她手抚心口,唇瓣止不住发抖,眼泪宛如决堤的水澎湃而落。 她从未在人前露出过这种脆弱的姿态。 碧儿抱着她,跟着嚎啕大哭。 君天澜无言以对。 半晌后,他才淡淡道:“入青云台之后,我曾写过和离书,你却不肯依。如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也算是罪有应得。” 薛宝璋仍旧啼哭不止,膝行上前,紧紧牵住他的袍摆,“皇上,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您不能因为沈妙言,就赐死臣妾!” 君天澜面容越发的冷,伸手掐住她的双颊,冷冷道:“薛宝璋,朕没问你奸.夫是谁,已经足够给薛家留面子,你还想如何?!” 正在这时,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皇上,定国公和大理寺少卿到了!” 两人未经通传就闯了进来,薛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下去,“皇上恕罪,吟儿她一时糊涂,您看在薛家世代忠诚的份上,就饶过她吧?” 薛远跪在他身边,远山般的面容肃穆镇静。 君天澜送开手,端坐在大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先辈留下的福荫功绩,不是让你们胡作妄为的。薛宝璋胆敢在皇宫中对皇后下手,本就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薛慎趴在地上哭得厉害,“皇上,老臣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您若杀了她,老臣也不苟活了!皇上啊!” 君天澜自打登基以来,已经不止一次被朝中老臣如此威胁过,正不耐烦地要命人把他拉下去时,外面响起一个温雅的男音:“虽说法不容情,可若一味循照法理,未免太没有人情味。” 众人看去,说话的人正是君焰。 薛宝璋眼睛亮了亮,急忙奔过去,“师父!您救救徒儿!” 君焰叹息一声,在君天澜面前站定,向他拱了拱手,“徒不教,师之过。贤侄,这事儿看在臣的面子上,作罢可好?若非要有什么惩处,也冲臣来好了。” 当初他怀着血海深仇,一心颠覆君烈的江山,所以完全把薛宝璋教成了自私自利、善用阴谋之人。 如今她犯下的所有错,都有他的责任在里面啊! 薛宝璋松了口气,悄悄望向君天澜。 满殿寂静,过了半晌,君天澜才冷冷起身:“好好珍惜你师父为你讨来的这条命。” 薛家人大喜过望,急忙跪地磕头。 薛宝璋目送君天澜离开,这才哭着朝君焰磕了个头:“多谢师父大恩……” 君焰把她扶起来,“我在镐京待不了多少日子,很快就要回洛阳去。你在深宫中,切不可再行寡义之事。” 如今他的身份已然恢复,但到底曾在大周掀起过战火,君天澜要他将功赎罪,镇守洛阳。 薛宝璋低垂眼帘,轻轻点头:“谨遵师父教诲……” 君焰见她这副模样,知晓她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只得无奈摇首,离开了甘泉宫。 碧儿把薛宝璋扶到软榻上,薛远开口道:“事已至此,妹妹还是听贤王的话,莫要再在宫中兴风作浪了。” “兴风作浪?”薛宝璋抬头看他,美眸中满是冷讽,“若非你没用,让沈妙言逃走,我又如何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薛远无言以对。 薛宝璋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另一边,君天澜出了甘泉宫,拂衣小心翼翼地劝道:“奴婢多嘴,皇上这次放过锦贵妃,虽是为了朝廷局势着想,但若娘娘得知,未必不会埋怨皇上。” 君天澜一想起沈妙言被薛宝璋挑断手脚筋,又毁去了容貌,心就一阵阵抽疼。 他盯着虚空,暗红色瞳眸宛如浸润了鲜血,格外鲜红瘆人:“朕杀她,并不能为她解气。留着她的性命,等她回来亲手处置,才是上策。” 拂衣和添香对视一眼,心道皇上果然还是念着娘娘的。 君天澜回到乾和宫,奶嬷嬷过来禀报,说小皇子已经睡了。 他眼神复杂,抬步去了偏殿,瞧见那小东西躺在摇篮里,脸蛋红红,睡得极香。 自打知道这小崽子是他和妙妙的宝宝后,对他的感情,就莫名微妙起来。 怨不得他父皇过去不喜欢他,自己做了父亲才知道,喜欢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孩子,与其他女人生下的,分明是不同的的。 他轻轻抱起君念语,许是动作太过粗鲁,直接把小娃娃惊醒了。 君念语美梦被人打搅,小嘴一瘪,立即哇哇大哭起来。 君天澜不曾有哄孩子的经验,皱起眉,沉着脸道:“不准哭!” 这么一嗓子喊出来,小娃娃哭得更加厉害。 奶嬷嬷急忙道:“皇上,还是奴婢来吧!” 说着,接过君念语,细声轻哄,没一会儿,小娃娃安静下来,再度入睡。 奶嬷嬷这才轻声道:“皇上,这抱孩子要这么抱,手托在这里,看见没?” 君天澜脸上火辣辣的,却还是照着她的话,接过君念语,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然而这么一抱,就不想撒手了。 于是第二日上朝,群臣看见他们的皇帝抱着个奶娃娃过来,一本正经地同他们商议国事。 群臣面面相觑,直到朝会将散,君天澜才宣布这个孩子乃是皇后之子,因为一些误会,所以一直记在薛宝璋名下。 众大臣哪个不是人精,这皇嗣都能弄错,那皇后失踪之事,或许也与锦贵妃脱不开干系。 想归想,众人又急忙拱手:“恭喜皇上查明真相!” 君天澜抱着奶娃娃,冷眼扫过他们,“朕还有一事宣布。” 他顿了顿,缓缓道:“念语乃朕与皇后亲生,乃是皇族嫡长子。所以,朕决定立他为太子。” 话音落地,满朝寂静。 过了半晌,才有礼部的老臣走出来,拱手道:“皇上如今正当壮年,这么早立下太子,恐怕与礼不合啊!” 开玩笑,好不容易皇后不在了,那么多大臣盼望着太子是从自家闺女肚子里出来的,如今突然冒出一个皇后之子,还要马上立为太子,这叫什么事儿?! 君天澜缓缓转动墨玉扳指,“朕并不是在与你们商议。礼部立即着手准备立太子事宜,朕不想看见任何敷衍。退朝。” 第1040章 沈青青夜半起杀心(1) 君天澜走后,众臣面面相觑。卡Kа酷Ku尐裞網 有不知事的大臣过来问顾钦原,“丞相大人,您看这立太子之事……” 顾钦原抬步往金銮殿外走,声音淡淡:“他是嫡长子,于理于法,都该立为太子。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诸位还是莫要再惦记了。” 丞相都这么说了,其他大臣哪里还敢挑事儿,于是立太子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君天澜刚回到乾和宫,顾娴就带着君怀瑾匆匆杀了过来:“哀家的孙儿呢?!” 君怀瑾扶着她跨进书房门槛,两人看见君天澜个大老爷们儿正抱着奶娃娃,坐在龙案后处理奏章。 顾娴快步走过去,“皇儿,听说你今日上朝也带着他?!” 君天澜面无表情,只淡淡点头。 君怀瑾揶揄道:“母后,你瞧皇兄那护宝的模样,听闻自打他知道念念是嫂嫂生的,就抱着不肯松手了,昨晚父子俩还是一块儿睡的,简直就从后爹变成了亲爹!” 旁边福公公暗道,哪里光是一块儿睡这么简单,他们皇上便是去茅房,那都要把门开着,非得一眼不离地盯着小太子才行! 顾娴咳嗽了声,维持着庄重,淡淡道:“你是皇帝,朝堂那种场合,带着他多不方便?哀家这段时间都住在宫中,不如哀家为你照顾念念?” 说着,伸手就要去抢。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避开她的手,冷冷吐出一个“不”字。 顾娴却不肯罢休,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最后红着眼圈在书房里哭:“哀家这祖母算是白当了!皇儿可是欺哀家过去待你严苛,才不肯放心把孙儿交给哀家?!哀家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竟要往墙上撞,身边的程锦和几位大宫女急忙装腔作势拉住她,好一顿哭劝才算罢休。 君怀瑾嘴角微抽,这真的是她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母后吗?! 君天澜到底拗不过顾娴,只得与她约定,白天由她照顾念念,晚上他亲自来。 而君怀瑾望着她皇兄和母后围着那个娃娃,莫名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 深夜,君天澜终于处理完所案头的有奏章。 他活动了身子,望向怀里熟睡的奶娃娃,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等过几日,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爹爹就带你去寻你娘亲。” 正说着话,夜凉突然进来,拱手道:“皇上,西南那边传来消息,花公子突然带兵攻打楚国!” 君天澜怔了怔,他并未给花容战出兵的命令,他怎会擅自行动?! 如今天下局势犹如拉紧的弓弦,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成为众矢之的,花容战不是傻子,怎么会率先出兵?! 俊脸在灯火中越发冷峻,他冷声道:“怎么回事?” 夜凉摇头,“花公子并未有信件传来,好似是一夜之间突然决定攻打楚国的。另外,云香楼那边得到消息,魏国准备借机请诸国皇帝前往大梁,共同商议征讨花公子一事。” 君天澜陷入深思。 花容战是他在楚国以南布置的重要势力,乃是将来争夺天下的关键。卡Kа酷Ku尐裞網 若被魏国联合诸国率兵征讨,他统一天下的计划将被完全打乱。 狭长的凤眸一片暗光,看来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趟魏国了。 千里之外,大梁城。 已是初春,人们褪去了厚重的棉衣,纷纷换上轻便的春裳。 清晨时分,尚衣局已有绣娘来祥云宫送新裁制的衣裳,“这些都是大梁最新款的春装,郡主可要一一试试?” 沈青青梳着精致的云鬓,纤纤玉手抚摸过那些盛在托盘里的新衣,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笑问道:“绿芽,你觉得这些衣裳,如何?” 沈妙言淡淡道:“很好看。” 沈青青不喜她这副冷淡的态度,于是抬起下巴往屏风后走去:“伺候本郡主试衣。” 沈妙言随手拿了套绯色的衣裙,慢条斯理地给她穿好。 沈青青走到外面,盯着青铜镜,镜中的人明眸皓齿,虽比不得沈妙言过去那副倾城之姿,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抬手扶了扶发钗,目光落在镜子里的沈妙言身上,这个女人即便毁去容貌,可周身的气质却还是那么高贵出众…… 还有那双眼…… 她还记得昨日凉亭中,那个老婆子是如何凝视这贱人的眼睛的。 她见过那老婆子女儿的画像,那个女人,与沈妙言的容貌有五六分相像,特别是那双眼,几乎一模一样! 眼型偏圆,琥珀色的瞳孔,看起来清澈又无辜,乃是难得一见的琉璃眼。 心中涌起深深的妒忌,她忽然转身,猛地拿起桌上的象牙梳砸到沈妙言脸上:“让你伺候更衣,你却连扣子都扣不好!” 沈妙言接住象牙梳,抬眸看去,那身衣裳盘扣极多,而她把中间两个扣子扣混了…… 沈青青瞧见她的眼睛就生气,忽然发脾气把十几位绣娘手里的托盘都给砸了,“如今是连一个宫女都能随意欺负到我头上吗?!我不试这衣裳了!” 说着,趴在桌上呜呜大哭。 秋枝推了把沈妙言,“瞧你干的好事!还不给郡主赔礼道歉!等会儿大长公主若是知道了,仔细扒了你的皮!还有你们,都傻愣愣站着做什么?!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了!” 十几位绣娘回过神,连忙把地面收拾干净,匆匆告退离开。 沈青青还在哭,秋枝一边安慰她,一边冲沈妙言冷吼:“让你赔礼道歉,你杵在那儿做什么?!” 沈妙言沉住气,挽袖斟了杯茶递到沈青青面前,“我并不是故意的,还望郡主见谅。” 秋枝见她如此,又是一阵劈头大骂:“什么我我我,宫女在主子面前该自称奴婢,你这是赔礼道歉的态度吗?!哪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宫女,跪进茶水不懂吗?!” 沈妙言沉默半晌,终是端了茶,规规矩矩跪在沈青青面前,“刚刚是奴婢粗心,郡主喝了这杯茶,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奴婢计较了。” 沈青青眼底掠过得逞的暗光,优雅地端起那盏茶。 她正要喝,却按捺不住心头涌起的妒忌,忽然把茶泼在了沈妙言的眼睛上。 第1041章 狩猎场妙言巧认亲(1) 沈妙言始终眉眼平静,任由茶水顺着面颊滑落到衣襟上,看上去半点儿怨气都没有。 沈青青掐住她的双颊迫使她抬头,杏眼中都是恶毒,“沈妙言,在我手上,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就在这里跪着吧!” 语毕,她起身,带着秋枝愤愤而去。 沈妙言抬袖擦去脸上的水珠,忽有一件温暖的兔毛斗篷从背后披到她身上。 连澈不知何时出现在祥云宫的,单膝跪在她侧后方,声音不疾不徐:“虽已是初春,可到底料峭寒凉,姐姐当心染了风寒。” 沈妙言握住斗篷,面无表情地目视虚空,“依你看,这料峭春寒,何时才能过去?” “三日后,大梁城郊有一场春猎。”连澈靠近她的耳畔,“狩猎场刀剑无眼,流矢伤人也是常有之事。若姐姐能救下贵人……” 他点到即止。 沈妙言侧目瞥向他。 姐弟俩对过眼神,连澈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三日后,果然如连澈所言,魏国的春猎开始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大魏女子皆都习武,因此那些世家贵女并不娇气,也是要上狩猎场的。 临行前一晚,沈妙言坐在自己房间,对着菱花镜发呆。 涂了连澈送来的药,她脸上的伤疤已经全好,只是怕被沈青青发现,所以一直用她自己伪造的疤痕覆在脸颊上。 如今揭下疤痕,一张脸嫩白如初,以前旁人总说她看着显小,如今她自己瞧着,也觉得镜子里这张脸不过十四五岁。 她揉了揉脸蛋,又把桌上堆着的疤痕一条条贴回去。 翌日。 此次西郊狩猎,并未准备任何轿辇,即便是姑娘,也都是骑在马上的。 沈妙言骑着一匹瘦马,跟着沈青青来到皇宫大门外,只见旌旗飘扬,所有人皆都身着窄袖紧身的衣裳,脚蹬皮靴。 队伍往西郊而去,沈妙言看见魏帝骑着一匹装饰着金羁的白马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几名精锐护卫,连澈竟然也在其中。卡Kа酷Ku尐裞網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连澈回过头,冲她勾唇一笑。 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前面的乔宝儿只当连澈是在看她,顿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只差马上去求魏帝赐婚了。 一个时辰后,队伍来到西郊,早有侍卫把帐篷等物准备好。 沈妙言与秋枝伺候沈青青换了身更华丽的劲装,沈青青禁不住地埋怨:“我最不喜欢狩猎了!女孩子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外祖母也真是,每次都叫我跟过来!上一次秋猎我没打到猎物,结果被魏珍她们好一番笑话!” “大长公主也是为了郡主好。”秋枝笑着劝说,“奴婢为郡主梳头。” 等一切都准备好,沈青青带着两人往主帐走。 主帐中,魏帝魏成阳坐在上座,其余朝臣与皇家贵胄坐在大帐两侧,正闲谈着什么。 沈青青行过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百无聊赖地剔起指甲。 沈妙言借机观察起帐中众人,只见最靠近魏帝的中年男人,身着暗红色锦袍,即便是闭目养神,也呈现出一股不怒而威的天家贵气。 她在鬼市见过这个男人。 他既有资格坐在魏帝右手边,想来他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大都督魏惊鸿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管,柳如烟让她转交的玉镯,如今就套在她腕上…… 正发呆间,帐中的笑谈已然结束,众人纷纷往外走,准备狩猎。 沈青青不想带沈妙言碍眼,万一沈妙言表现优秀,就盖过她的威风了,于是留了沈妙言在帐篷里给她洗衣裳,自个儿被侍卫宫女们簇拥着往山林中去。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给她洗完衣裳,吃了些食物,懒得待在帐中,见外面阳光极好,于是独自出去闲逛起来。 这么逛着,竟出了一身汗。 她独自走到一处无人的山脚,见前面丛林掩隐中有一条清澈的溪水,溪边还长着几株梨花树,雪白的梨花瓣飘落在水面,看上去纯净美妙。 记忆被拉长,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当初国师府华容池。 她忽然很想泡一泡这冰凉的溪水。 她褪去衣裳,仔细地把脸上的伤疤取下,溪水被太阳晒得温暖沁人,泡进去时,并不觉得冷。 而与此同时,一位书生打扮的公子,骑马从林中而来。 他生得瘦弱,系着厚厚的斗篷,戴一只金项圈,唇边毫无血色,双眸含着盈盈水光,依恋地流连这湖光山色。 路过溪水时,却听得“噗通”一声响。 他回头,只见一位少女从水中钻出,长发乌黑,肌肤欺霜赛雪,巴掌大的脸儿宛如倾国倾城的山野妖精。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琉璃眼,清澈有之,妩媚有之,眸光流转间,仿佛潋滟了这天地间所有的艳色。 他指着沈妙言,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妖……妖精!” 语毕,竟直接从马上坠落,晕厥了过去! 沈妙言:“……” 不远处传来小厮们呼唤公子的声音,沈妙言急忙捡起地上的衣物,匆匆套上,连鞋都顾不得穿,就离开了此地。 十几个小厮骑着快马奔来,把那少年从地上扶起,拼命掐他的人中:“公子,你醒醒啊公子!” 少年缓缓睁开眼,眼神却透着痴意,低声吟道:“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她,莫非是那林中山鬼乎?” 小厮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完了,公子这是痴傻了!” “赶紧抬回去吧!” 说着,七手八脚地把那少年扶上马。 回去的路上,少年依旧喋喋不休,摇头晃脑的,几乎把诗词中吟诵美人的诗句给念了个遍。 沈妙言离开溪边,不知不觉闯进了深山。 她捡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慢吞吞把湿透的长发拧干,眉宇间都是不悦。 那个少年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打搅她沐浴也就罢了,居然在看见她的脸时还被吓晕过去,她明明都把伤疤取下来了,她的脸有那么可怕吗?! 第1042章 狩猎场妙言巧认亲(2) 她想着,冷不防有流矢穿透林子而来,惊得她急忙后退,那箭直直射落进她脚畔的泥土里。 红衣少年立在松树顶上,衣袂飞扬,挽弓而笑:“姐姐,我让你过来,是为了救贵人立下大功。瞧你这出神的模样,尚未救下贵人,你自己倒是要先中箭而亡了。” 沈妙言皱眉,正要说话,忽有马蹄声急急而来。 她望向连澈,松树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此时魏帝魏成阳与魏惊鸿各自带着人马,正飞快往沈妙言所在的林子而来。 沈妙言正寻思着要不要回避一下,那两人已然出现在林口。 一只小鹿忽然从刺斜里出现,魏成阳与魏惊鸿同时拈弓搭箭,射向那只小鹿。 就在他们的箭射出去的同时,小鹿刚好跑到沈妙言背后。 两支箭,笔直扎进沈妙言的肩上! 魏成阳与魏惊鸿已经策马而来! 沈妙言吃痛地捏住羽箭,鲜血汨汨而出,顺着她的白衣蜿蜒晕染。卡Kа酷Ku尐裞網 而那两人离得近了,才注意到他们射中是人。 两人同时勒马,身后赶来的侍从俱都怔怔望着沈妙言。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妙的景致? 只见百年松树下的白石上,静坐着一位绝世美人。 白衣黑发,纤瘦窈窕,那双琥珀色的双眸盛着盈盈水光,一点樱唇浅浅抿起,纤纤玉足藏在裙子底下,无端叫人浮想联翩。 世外仙姝,林中山鬼,怕也不过如此吧? 魏成阳尚未回过神,魏惊鸿已然策马而去,拔剑抵住沈妙言的咽喉。 沈妙言抬眸,正对上他的眼。 明明是已过不惑之年的权臣,可这一瞬,他眼中满是愕然、愤怒和受伤,看起来宛如邻家少年。 就好似,她过去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面对面。 魏成阳徐徐策马过来,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由笑道:“原来是沈姑娘,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沈妙言咬了咬唇瓣,细声道,“我本是来魏国寻亲的,不料被人当做奴隶卖去了御奴坊,后来辗转之下,成了郡主身边的宫女。卡Kа酷Ku尐裞網我在山中闲逛时,看见溪水清澈,一时心痒,就……就下去沐浴。谁知碰见了登徒子,于是独自一人逃到这里。” 魏成阳微微颔首,“原是如此。你受了伤,朕让人送你回青青的帐篷里。” 沈妙言谢过恩,余光却瞥见魏惊鸿眼中俱是怒意。 她不知道他这份怒意从何而来,有侍卫过来扶她,她正要起身,忽有破风声传来! 想起连澈的话,她眸光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向那支流矢! 她抱住魏惊鸿的腰,那支流矢笔直刺进她的后背! 众人俱是一愣。 魏成阳正要命人传御医,魏惊鸿忽然拔出那支羽箭,不由分说地把沈妙言打横抱起,上马疾驰而去。 有侍卫疑惑道:“皇上,大都督这是……” 魏成阳同样面露不解,旋即摇了摇头:“罢了,不过是个女人,随他去吧。” 魏惊鸿把沈妙言带到一处无人的林子,掐住她的脸,冷冷问道:“你是人是鬼?!” 沈妙言挑眉:“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魏惊鸿冷笑了声,“是人也好,是鬼也罢,你都要做本督的女人!” 他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占有欲。 沈妙言一言不发,总觉得这个男人并不是对她产生这股占有欲,而是对她的容貌。 或者说,她长得像他过去认识的某个女人。 魏惊鸿把她带回帐篷,已有御医候在里面。 他把沈妙言放到榻上,余光扫了眼那名御医,冷冷道:“换个医女。” 御医颇有些尴尬地应了声是,忙离开帐篷。 很快,两名医女带着药箱过来,仔细为沈妙言检查包扎好伤口,又留下一副药方:“大都督,这位小姐受的乃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吃几服药,就能痊愈了。” 魏惊鸿挥手示意她们去煎药,自个儿在榻边坐了,替沈妙言掖好被子,“等你痊愈,本督当奏明皇上,让你做本督的二房夫人。” 话音落地,有娇笑声响起:“听闻夫君救了一位姑娘回来,不知那姑娘现在何处?” 说话的正是魏惊鸿的妻子大乔氏,侍女揭了榻前的帘子,她走进来,一眼瞧见沈妙言。 眼神闪了闪,她笑道:“哟,这可真是位大美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 说着,伸手就去摸沈妙言肩上的纱布。 魏惊鸿一把打开她的手,冷冷道:“别碰她!” 大乔氏眼底掠过难堪,脸上却依旧含着笑容,“夫君看中这位妹妹了?” “刚刚有流矢射向本督,是她替本督挡了那一箭。本督打算收她做二房夫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大乔氏扫了眼沈妙言,露齿一笑,“既然有恩于夫君,那自然是好的。不如妾身晚上就与皇后娘娘说明,把她抬进来给夫君做小?” 魏惊鸿点点头,“你倒是难得大方了一回。” 大乔氏立即道:“瞧夫君说的!夫君膝下只有凌恒一个儿子,女儿虽多,却终究不是男嗣。若这位妹妹能为夫君产下几个儿子,也是喜事一桩啊!对了,还不知这位妹妹姓甚名谁?” 沈妙言静静听着他们三言两语间决定自己的去向,又望向大乔氏那张笑脸,也勾唇一笑,“沈嘉。” 大乔氏和蔼地为她掖好被角:“沈妹妹放心,这事儿啊,姐姐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等回到京城,姐姐再为你置办几桌酒席,你看可好?” 好不好的,自然不是沈妙言说了算。 那魏惊鸿夫妇离开之后,沈妙言躺了会儿,又坐起来,低头望了眼身上包扎的纱布,暗道那位大乔氏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恐怕不会真的让魏惊鸿娶她。 只是她有恩于魏惊鸿也是事实,不知大乔氏究竟会如何安排? 她正想着,有嬷嬷挑了帘子进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姑娘,老奴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沈妙言认出这嬷嬷乃是大乔氏身边的人,于是笑了笑:“不知是何物?” 第1043章 狩猎场妙言巧认亲(3) 那嬷嬷取出一封沉甸甸的信封,“这是我们夫人赏给沈姑娘的银票,足足五百两,够姑娘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了!姑娘若是识相,拿了银票赶紧走人,莫要呆在这里坏了老爷和夫人的夫妻情意。卡Kа酷Ku尐裞網若是不识相,非要入老爷的后院,那么将来捏圆搓扁,可都是夫人说了算!” 沈妙言从未想过做魏惊鸿的二房夫人,接过那封银票,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嬷嬷有所不知,我乃是郡主身边的宫婢,已然签了卖身契的。让我离开,我也只能回到郡主身边。可到底是在大梁城里,若给都督碰见,又要我做妾,那可如何是好?” 那老嬷嬷并未料到这茬,怔了怔,又夺回银票,“这事儿待老奴禀明了夫人再做打算好了,姑娘受了伤,还是先休息吧。” 沈妙言应了声是,重又躺下去。 老嬷嬷走后,她盯着帐顶,都说魏惊鸿在朝中一手遮天,若能抱住他的大腿,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绝不能以小妾的身份。 如今她虽不愿意再回到沈青青身边,但还是想去梧桐书院,书院里的那座藏书室,对她而言价值太大。 所以她需要一个身份,既能光明正大去梧桐书院,又能抱住魏惊鸿的大腿…… 她思来想去,忽然眼前一亮,心中已有了注意。 傍晚时分,大乔氏含笑进了帐篷,亲切地在床边坐下,“还睡着呢?” 沈妙言睁开眼,笑着坐起来:“让夫人见笑了。” 大乔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叹道:“瞧这张脸,生得真好看。我虽是女子,看了也要心动呢。若真入了夫君的后院,其他妹妹,还不知要吃醋吃成什么样……那些妹妹里不乏心狠手辣之人,我真替妹妹担心。” 沈妙言垂着眼帘,唇间勾起冷笑,这个女人说话之间,还是想打消她成为魏惊鸿女人的念头。 她想着,刻意红了眼圈,含着泪水从床上下来,跪在大乔氏跟前,柔弱道:“不瞒夫人,我其实并不愿意做都督大人的妾室……我虽出身普通,可若要嫁人,也想做人家的正头夫人……” 大乔氏愣了愣,未料到她会如此。 沈妙言抬袖擦泪,“我虽对都督大人有恩,但绝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卡Kа酷Ku尐裞網可我终究势单力薄,哪里拗得过都督大人的心意。他要我做他的女人,我能反抗吗?!” 她说着,仰起头,两行清泪潸然而落,“夫人,我有一计,既能全了都督大人知恩图报的美名,又能彻底打消他对我的念头。” 大乔氏正襟而坐,淡淡道:“你且说来听听。” 入夜。 大乔氏果然去了皇后帐中。 魏惊鸿换了身红色的衣袍,站在落地青铜镜前,一边由着两名侍女为他整理腰带,一边漫不经心道:“成了本督的女人,本督自然不会亏待你。” 沈妙言躺在榻上养伤,偏头看他,笑道:“都督大人的年纪都能做我父亲了,怎么好意思娶我?” 魏惊鸿冷笑:“本督倒是不知道,今日竟带了只牙尖嘴利的野猫回来。” 沈妙言不置可否地挑眉,正在这时,外面响起动静,侍女挑起帘子,原是大乔氏回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身后还跟着十几名宫婢,皆都端着盛了赏赐的托盘。 大乔氏拿着帕子,为难地望着魏惊鸿:“夫君,皇后娘娘听闻沈姑娘救了你,甚为感动。这些,都是她赏赐给沈姑娘的东西。” 魏惊鸿淡淡应了声“嗯”,为首的女官笑吟吟上前施礼,“恭喜大都督,膝下又得一女。” 魏惊鸿拢袖口的动作顿住,抬眸望向那名女官。 大乔氏连忙道:“吴嬷嬷,还不送叶女官回去?” 吴嬷嬷应声而出,笑着请那名女官离开。 皇后的人都走了以后,大乔氏这才皱起眉尖,叹息道:“妾身去跟皇后娘娘说夫君纳妾之事,谁知还未开口,皇后娘娘就笑着说早听闻她救了夫君,并说那沈妙言年纪与咱们府中的女儿相仿,正好让她做夫君的义女。懿旨都下来了,妾身也不好再说什么。” 魏惊鸿面色难看。 沈妙言撑着身体从帷幕后步出来,娇弱地朝他拜下:“女儿见过义父。” 魏惊鸿脸色越发黑沉,紧盯着她的发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正在这时,有侍女哭着过来禀报:“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公子他自打从林子里回来,就好似魇着了,如今在床上昏迷不醒,只嘴里念着山鬼、美人什么的怪话,御医都束手无策!” 魏惊鸿越发烦恼,冷冷盯了眼沈妙言,抬步往外走:“过去瞧瞧。” 大乔氏跟上他,临出门时回头望向沈妙言,却见她双眸清澈无辜,看上去一派懵懂不知世事。 这样的女人,对她应当是没有威胁的。 更何况,她还做了夫君的义女。 虽说貌美太过不是好事,但将来珍儿出嫁,倒是可以让她跟过去做妾,凭着这张脸,也好帮珍儿笼络夫君。 她打定算盘,这才往外走。 沈妙言把大乔氏眼中的算计都看在眼里,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过了一刻钟,有侍女过来,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奴婢雁儿给姑娘请安!夫人吩咐,让奴婢领姑娘去帐中歇息,明日好正式认亲。奴婢以后就是贴身照顾姑娘的了,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奴婢。” 沈妙言微微颔首,跟着她离开这里。 夜深人静时,沈妙言仍未入睡。 她望了眼熟睡的雁儿,坐起身披了件衣裳,正要下床,帐帘忽然被人掀开。 红衣少年把玩着一杆竹萧踏进来,笑得漫不经心,“姐姐好手段。” 沈妙言淡淡道:“射向魏惊鸿的那支羽箭,是你干的吧?” “不错。原是打算射魏帝的,只是姐姐扑得太快,叫人误以为姐姐是在为魏惊鸿挡箭。”连澈说着,在大椅上坐了,凉薄的目光落在雁儿身上,“这丫鬟是大乔氏的人,不如我为姐姐杀了,再另外寻几个好的来?” — 奴隶--宫女--都督府小姐,吼吼^o^ 第1044章 拜义父妙言与君诀(1) “我才成为魏惊鸿的女儿,他府中伺候我的侍婢就死了,传出去影响不好,也叫人怀疑。”沈妙言端起床头的安神茶呷了一口,随口问道,“你怎么成了魏帝的随身侍卫?” 连澈把玩着竹萧,“魏帝的近身侍从,有大半是从鬼市选出来的。我又是鬼市数一数二的高手,在他身边保护他,很正常啊。” 沈妙言挑眉,魏惊鸿与鬼帝暗中勾搭,魏帝未必知情。 如今魏帝身边又大都是鬼市的人,处境可谓相当危急。 也不知那鬼帝究竟打算做什么,除掉魏帝,让魏惊鸿上位吗? 可很明显,魏惊鸿比魏帝更难掌控…… 连澈从袖袋里取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烤肉,“这是我今日从林中打到的鹿,特地取了最嫩的部分烤给姐姐吃。” 沈妙言接过,鹿肉还带着热度。 展开纸包,里面的鹿肉被片得很薄,烤得金黄,还仔细涂了层薄薄的酱料。 连澈不知何时来到床前,拈起一片,凑到沈妙言唇边,“姐姐快趁热尝尝。” 沈妙言本想推开他的手,可对上他那双满是期待的黑眸,终是收回手,轻轻咬住他递来的鹿肉。 鹿肉很细腻。 她咀嚼了几下,正要夸他烤得好,一抬眸,就看见他正把刚刚拈过鹿肉的那两根手指.含.进口中。 “……” 连澈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酱料乃是特制的,味道也很不错。” 沈妙言却没了再吃的欲.望,正要合上纸包,连澈忽然又伸手拈起一片,凑到她唇前,“我辛苦烤的鹿肉,姐姐只吃一片,未免太不给面子。” 沈妙言盯着他的手指直皱眉,“连澈,你——” 话未说完,连澈把鹿肉直接送进了她口中。 琥珀色瞳眸倏然放大,沈妙言还未来得及发作,连澈收回手,在她唇瓣上擦拭过,继而微微一笑,“这么晚了,大都督来沈姑娘帐中意欲何为?” 沈妙言一怔,望向他背后,只见帐帘被夜风翻卷,一双黑色的厚底嵌玉皂靴在地上若隐若现。 魏惊鸿缓步进来,盯着连澈,冷冷道:“沈公子好雅兴,夜探小女闺房,莫非不知男女当避嫌?” 沈连澈轻笑,“我来探望姐姐,为何要避嫌?倒是都督大人,半夜来我姐姐房中,又意欲何为?” 魏惊鸿望向沈妙言,只见她穿着雪白丝绸中衣,乌发披散在腰间,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琉璃眼清澈见底。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如那个女人。 他不觉攥紧拳头,对沈妙言冷冷道:“别忘了明日去大帐请安。” 语毕,转身离开。 沈妙言挑起半边儿眉毛,魏惊鸿眼睛里满是对她容貌的痴恋,几乎挡也挡不住。 今夜若无连澈在这里,他会对她做什么,不言而喻。 连澈不知何时坐在了床榻上,轻轻卷起沈妙言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道:“姐姐生得太美,把不该招惹的人也给招惹来了。看见那些男人看姐姐的眼神,我就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统统挖出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是平静。 可周身隐隐萦绕的戾气,却浓得令人无法忽视。 沈妙言蹙起眉尖,正要说话,连澈忽然凑近她的脖颈轻嗅,“姐姐说过,这世上,只有我们二人相依为命。希望这话,一直算数。” 他说罢,鬼魅般离开了大帐。 沈妙言抬手触摸他朝自己颈子上呵出的热气,眉宇间满是不适。 翌日,清晨。 雁儿醒来时,看见沈妙言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她急忙下床,笑道:“奴婢昨日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这才睡过了!奴婢给小姐梳头。” 说着,走过来拿起桃花木梳。 沈妙言淡淡道:“放着吧,你去打水洗脸,等会儿还要拜见义父和干娘呢。” 雁儿应了声是,讪讪退下。 两刻钟后,沈妙言带着雁儿来到魏惊鸿的大帐。 此时大帐中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一一打量过去,只见魏惊鸿坐在上座,面色微沉。 大乔氏坐在他右手边,削薄的唇涂了鲜红的口脂,看上去心情不错。 大乔氏下方坐的是两位面容娇俏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个穿绿衣一个穿蓝衣,想来便是魏府中的那两位庶女,魏芸和魏芊了。 她收回视线,款步上前,大乔氏身后的吴嬷嬷立即拿了个蒲团垫在她面前。 她盈盈跪下,软声道:“女儿给义父、义母磕头。” 大乔氏余光悄悄望向魏惊鸿,见他眼底弥漫着冷意,唇角不觉抿了几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温柔道:“好孩子,快起来!” 吴嬷嬷上前扶起沈妙言,又有侍婢端来茶水。 沈妙言上前两步,在魏惊鸿跟前跪下,端起一盏茶,乖巧地奉上:“请义父喝茶。” 魏惊鸿把玩着腰间玉坠,冷冷盯着她,“你果真想好了?” 沈妙言笑吟吟迎上他的目光,“是。请义父喝茶。” 魏惊鸿轻哼一声,接过那盏茶,缓慢地呷了一口。 沈妙言捧起托盘里另一盏茶,送到大乔氏面前,“请干娘喝茶。” 大乔氏含笑喝过茶,从身后丫鬟手中取过一只厚厚的红封递给沈妙言,“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听闻你是来大梁寻亲的?如今可曾寻到?” 沈妙言扶着雁儿的手起身,“回干娘话,尚未寻到。” 大乔氏微微颔首,“既如此,不如狩猎过后,你就搬去都督府居住吧。几个姐妹住在一个园子里,也算热闹。对了,还不知嘉儿今年几岁?” 沈妙言考虑了下,反正自己这张脸看着也不大,于是报小了三岁:“今年十六岁了。” 大乔氏点点头,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十六了。” 还生过孩子哩……沈妙言腹诽。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自帐外响起:“娘亲,你认了个干女儿?我倒要瞧瞧,哪家的姑娘能让娘亲和爹爹看上眼!” 沈妙言抬眸看去,只见丫鬟挑了帘子,一位面容娇美、肌肤水嫩的姑娘正娇笑着踏进来。 她身着柳黄色绣花襦裙,系着桃花粉的斗篷,看上去没有分毫魏国人的粗犷,眉眼之间都是江南女子才有的秀丽温婉。 第1045章 拜义父妙言与君诀(2) 进来的正是魏珍,大乔氏亲生的小女儿。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打量她时,她也在打量沈妙言,只见这个女子生得面若牡丹,周身贵气浑然天成,称为倾国之姿,毫不为过。 眼底迅速掠过一抹暗光,她很快上前,拉着沈妙言的手,面带微笑:“你就是娘亲认的干女儿?果然生得极好。我叫珍儿,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大乔氏笑看向魏惊鸿,“瞧,她们姐妹倒是先好上了。” 魏惊鸿面无表情,视线始终未曾从沈妙言脸上移开过。 大乔氏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既然入了我魏家的门,这姓也该改一改了。嘉字不错,就不必改了。以后,你就叫魏嘉可好?” 沈妙言朝她屈膝行了一礼,正色道:“劳干娘费心。只是此行前来大魏,我已决意抛弃过去所有,这‘嘉’字,想来也不必留了。以‘魏’为姓,天纵我愿,诀别过往,我想叫魏天诀。” “魏天诀……”大乔氏沉吟了下,“像个男子的名字,不过常言道女儿家取男子之名,乃是吉利的,你既喜欢,那就用这个名儿好了。夫君觉得如何?” 魏惊鸿面容威冷:“都可以。” 沈妙言微笑着又朝两人屈膝行礼,“谢谢义父和干娘。” 魏珍挽住她的手臂,笑着招呼坐在那里的魏芸和魏芊,“两位姐姐坐在那儿干什么,听说围场里面新得了几匹漂亮的梅花鹿,咱们姐妹一块儿过去瞧瞧?” 魏芸与魏芊对视一眼,起身应好。 沈妙言随她们走出大帐,唇角始终挂着一抹轻笑。 魏天诀—— 为与君诀别。 往围场走,老远就听见人声鼎沸。 魏珍始终笑吟吟挽着沈妙言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温言细语地为她介绍那些公子小姐,十分好脾气的模样。 而另一边,沈青青与乔宝儿也在往围场这边走。 乔宝儿态度有些不耐,“她是你的宫女,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沈青青冷冷瞥了她一眼,“乔宝儿,注意你的态度!” 乔宝儿不忿,“什么态度?!你也不过就是个半道杀出来的郡主,人家镇南王根本就不想娶你!叫你一声郡主姐姐,是给你面子,你还真当自己是那枝头上的凤凰了?!” “你——”沈青青大怒,正要发作,余光忽然瞥见跟在魏珍身边的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瞳眸骤缩,沈妙言不是毁容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好了?! 还跟她的死对头魏珍走在一起! 无数个念头从她脑海中掠过,她忽然对乔宝儿笑道:“你不是要寻她吗?喏,那个女人就是了!” 乔宝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露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个女人明明是丑八怪!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沈青青挑眉,“你以为沈连澈看上的能是普通女人?光是她这副容貌,就已经足够让沈连澈着迷了。更何况,她可不是咱们这些世家贵女,说不定就不守妇道,对沈连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乔宝儿已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知道那所谓“出格的事”指的是什么,一时间怒火中烧,不由分说地冲向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青青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缓步跟上。 “沈嘉,你给我站住!” 乔宝儿大叫一声,挥舞着皮鞭飞奔而来。 所有人都被她惊动,纷纷望向这边。 乔宝儿奔到沈妙言面前,不由分说地抡起鞭子朝她抽去。 沈妙言一把握住皮鞭,歪头笑道:“这是做什么?” 她本就生得极好,如今这么盈盈而笑的模样,更是叫四周的公子们都看呆了,纷纷询问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乔宝儿怎么使劲儿都拽不回自己的辫子,顿时恼羞成怒:“不要脸的贱人!你仗着长了一张祸水般的脸,到处勾.yin.男人!我乔宝儿今日要替天行道,毁了你的脸!” 说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抽回皮鞭,却仍旧抽不回来。 魏珍好奇地望着两人,温声道:“二位姐姐莫非有什么误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乔宝儿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指着沈妙言的鼻子,大吼出声:“她勾搭镇南王还不够,还来勾搭我连哥哥!” 沈妙言松开手,乔宝儿猝不及防,尖叫一声,猛地跌坐在地,姿势十分狼狈不堪。 弹回去的鞭尾从她脸上扫过,在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痕。 乔宝儿气得暴跳如雷,“沈嘉,你怎么敢?!” 沈妙言双眸无辜,“这里可没有什么沈嘉。” 乔宝儿扶着侍女的手爬起来,冲着她破口大骂:“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换了张皮,就以为我认不出你了嘛?!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你身上的狐骚.味儿,我闻得一清二楚!” 沈妙言失笑,“乔小姐这狗鼻子,还真灵啊……” “那是自然——”乔宝儿猛地刹住话,“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竟敢骂我是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魏珍适时站出来,“两位姐姐,若有什么误会,咱们回家慢慢解开就是。大庭广众的说这些话,未免失了女儿家的名声。” 沈妙言不置可否,大乔氏是乔宝儿的姑姑,魏珍和乔宝儿则是表姐妹,按道理,她俩该亲近才是。 可魏珍分明是故意等到乔宝儿没脸了才站出来,很明显这两人并不对盘。 不过…… 目光落在沈青青身上,想来,乔宝儿突然对自己发难,是她挑唆的。 她想着,走到乔宝儿跟前,取出手帕佯装为她擦去身上的灰尘,声音不低不高,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沈连澈是我弟弟,这辈子,我对他都不可能有那种心思。” 乔宝儿一怔,弟弟? 她盯向沈妙言的眼睛,“你们是姐弟?!” 问完,才惊觉似乎的确如此,这两人都姓沈,可不就是姐弟嘛! 沈妙言微笑着望向她身后的沈青青,“乔姑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莫要受人蛊惑,给别人当了枪使。” 意有所指的话语。 第1046章 拜义父妙言与君诀(3) 乔宝儿面色一白,忽然转身冲到沈青青跟前,怒声道:“郡主姐姐,我全身心信任你,你却拿我当枪使!” 沈青青没料到沈妙言竟然如此轻易就解了困,皱着眉尖往后退了一步,“不是这样的!这女人惯会花言巧语,你别被她骗了!” 乔宝儿此时此刻哪里会信她,吵着闹着,在原地撒起泼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青青绕过她,盯着沈妙言,笑道:“绿芽,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都没找着你。你说你与沈连澈是姐弟,莫非你昨晚歇在了他的帐篷里?可你们并无血缘关系,这么做,恐怕不妥吧?” 乔宝儿一听,顿时愣住,擦去眼泪,皱眉瞪向沈妙言。 “绿芽是谁?”沈妙言无聊地把玩着手帕,“郡主莫不是认错了人?” 沈青青神情一滞,很快笑道:“绿芽,这么多人瞧着,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宫婢,该伺候在我身边的。昨晚夜不归宿已经很不像话,你跪下认个错,本郡主不罚你就是。” “怕是要让郡主失望了。”沈妙言笑容天真无邪,“我乃大周的乐阳郡主沈妙言,近日来镐京寻亲,无意中救下大都督,承蒙大都督错爱,被认为义女,更名为魏天诀。什么绿芽,君主莫非眼花了不成?” 她的声音清澈婉转,含着大魏女子少有的媚意,一番话说下来无比妥帖,宛如林中温暖的溪水自白石上淌过,叫人心中舒畅,令在场之人无不喜欢。 沈青青站在她面前,莫名自惭形秽,竟不知如何应对。 旁边魏珍眼底掠过深色,望向沈妙言,原想仔细打量她一番,谁知偏过头,就看见沈妙言正笑吟吟看着自己:“这边太闹了,不如咱们去其他地方走走?” 魏珍回过神,笑道:“好。” 离开围场后,魏珍打发了魏芸和魏芊去摘几束野花,自己挽着沈妙言的手臂,笑道:“听说姐姐之前在鬼市待过一段时间?” “是。” 魏珍好奇道:“不知鬼市是什么模样?” 沈妙言随口描述了几句,魏珍又问道:“姐姐可有见过鬼帝?去年万寿节时,他曾到过皇宫,虽然戴着面具,但显而易见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呢。” 沈妙言闻言望向她,只见她神色虽自然,可耳根却泛着浅浅的红,眼神也与平常不同。 见她如此,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笑道:“曾与他交谈过,只知道他茶泡的极好,其他的倒是不知。卡Kа酷Ku尐裞網” 魏珍略有些遗憾,也怕被沈妙言发觉自己的心思,正好魏芸和魏芊回来,于是不再多问,只闲聊起来。 傍晚时分,沈妙言回到自己的帐篷,命雁儿准备热水沐浴。 泡在浴桶中时,她想起魏惊鸿早上的眼神,心中略有不安,于是开口道:“雁儿。” “奴婢在,小姐有何吩咐?” “我记得皇后娘娘赏的东西里面,有几本古籍,你拿去送给府中的公子。” 魏惊鸿与大乔氏膝下有个儿子,名为魏凌恒,听闻瘦弱多病,昨日又不知怎的魇着了,所以一直未曾露面。 雁儿应了声是,立即去办。 沈妙言沐浴过后,换了套雪白中衣,正要往榻上走,身后忽然传来呼吸声。 她警觉地转身,魏惊鸿不知何时出现在帐中,负着双手,正冷冷看着她。 她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是义父。卡Kа酷Ku尐裞網” “义父?”魏惊鸿缓步逼近她,“你以为,磕个头敬过茶,咱们就果真是父女关系了?!” 沈妙言往后退,笑得天真乖巧,“那义父还想如何呢?” 双膝撞在了榻边。 魏惊鸿一把擭住她的下巴,死死盯着她的双眼,“就凭你生了这张脸,本督也不可能让你做女儿!” 话音落地,他猛地把沈妙言推倒在榻上,不由分说地欺.身.而上。 沈妙言双手死死抵着他的胸口,厉声道:“义父是不在乎声誉了吗?!” “呵,声誉?!”魏惊鸿盯着她的眼睛,“本督就是在乎声誉,二十年前才弄丢了心爱的女人!本督半生戎马,再也不愿意听见声誉这两个字!” 话音落地,他不顾一切地吻向沈妙言的脖颈。 沈妙言挣扎得厉害,正在这时,帐外响起脚步声,“小姐,奴婢回来了!” 沈妙言一把推开魏惊鸿,急忙起身理了理衣裳。 雁儿挑了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 她笑道:“小姐,大公子说很喜欢你送的礼物,特地备了回礼送给你。” 她说着,突然发现魏惊鸿也在,于是急忙跪下,“老爷恕罪,奴婢并不知道老爷在这里!” 那端着礼物托盘的两名小厮面面相觑,也跟着跪下。 魏惊鸿起身,恼怒地凝了眼沈妙言,才离开帐篷。 沈妙言松了口气,无力地在榻上坐了,“东西放下,你们都出去吧。” “是。” 三人离开后,帐中一片寂静。 沈妙言忽然抓起床头的杯盏,狠狠掷到地上。 上好的冰裂纹瓷器,立即碎成无数瓣。 “姐姐这是怎么了?” 平和清冷的声音响起,红衣少年缓步而入。 沈妙言冷冷道:“魏惊鸿欺人太甚。若非我早有所觉,命人去给魏凌恒送东西,以期对方回礼,他真不准备把我当义女了!” 沈连澈在她身边坐了,随手把玩起她的一缕秀发,“魏惊鸿此人深不可测,能在姐姐面前真情流露,实属姐姐的造化。” 沈妙言不置可否,给自己斟了杯茶,呷了一口,淡淡道:“你到我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就不能过来看姐姐吗?”连澈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半个身子都贴在了她身上。 “连澈!”沈妙言微怒。 “我在。”沈连澈见她生气,反而笑了,又很快转移话题,“我这趟来,就是为了问姐姐一件事。咦,姐姐好香啊……” 沈妙言费劲儿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何事?” 连澈纹丝不动,反而抱住她的腰,英俊清秀的面容在她瞳孔中放大:“白日里,姐姐在围场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 么么哒,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今天四位小天使的打赏! 第1047章 你是弟弟,只是弟弟 “什么话?” 沈妙言双手死死抵着他的胸膛,皱眉问道。 连澈却越发靠近她,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如羽毛般从她脸颊上拂过,“需要我提醒姐姐么,嗯?” 他坐着的时候,比沈妙言高出一个头,这么居高临下的姿势,携着浓浓的压迫。 而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拉长尾调的“嗯”字,更显漫不经心与轻.薄。 沈妙言推不开他,他整个人的重量压下来,明明看着不过是身量高挑的纤瘦少年,可这么一压,沈妙言才察觉男人与女人到底是不同的,也不知他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么重! 正暗自思忖间,连澈忽然把她摁在榻上,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沈连澈是我弟弟,这辈子,我对他都不可能有那种心思。” 沈妙言瞳孔倏然放大,“你听见了?” “就算没听见,也自有人把姐姐的一言一行禀报给我。”连澈的指尖拂拭过她的面庞,“姐姐当真就不考虑考虑我吗?” 说话间,指尖顿在了沈妙言的唇瓣上。 少年的眸色,逐渐变得深沉。 沈妙言握住他的手腕,正色道:“我可以不计较你派人跟踪我。但是连澈,你是弟弟,只是弟弟。虽无血浓于水的关系,可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你是我弟弟,那么这一生,都是。” 话音落地,她敏锐地察觉到,少年周身涌出了浓浓的戾气。 她平静地与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起了夜风,把帐中的烛火都给吹熄了。 黑暗中,连澈正要发作,忽然察觉到身下女孩儿在发抖。 是了,她最怕黑。 他起身,一言不发地点燃烛火,这才冷着脸离开大帐。 沈妙言缓缓坐起来,盯着那盏火光,面色复杂。 翌日,沈妙言梳洗罢,雁儿急匆匆跑进来,“小姐,夫人说,皇后娘娘想见见您!” 大都督的义女,自然不是寻常世家小姐可比拟的,皇后要见,也无可厚非。 沈妙言想着,换了身梨花白对襟裙子,鬓间只簪一枝海棠吐珠发钗,十分素净地往皇后所在的大帐而去。 此时的大帐内,大乔氏正对众人夸耀自己的义女如何如何美貌,大梁不少贵妇小姐都在座,有不信的姑娘,好奇道:“当真有夫人所言那么美?比魏珍姐姐还漂亮吗?” 大乔氏瞟了眼端坐在自己身侧的小女儿,微笑着握了她的手,“犹如皓月比于星辰,怎可同日而语?品行也是极好的,与珍儿认识不过半日,就已然情同姐妹,处处帮衬珍儿,倒是叫我少操不少心。” 她顿了顿,又玩笑般说道:“昨日,我这义女去那围场上走了一遭,不知有多少公子在她身上丢了心!”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小姐都变了脸色,虽还未见到沈妙言,却已对她起了几分忌惮的心思。 上座的皇后乔露一边喝茶,一边笑道:“姑母如此说,本宫倒是好奇她究竟生了何种天人之姿,竟叫姑母夸成这样。” 她是丞相乔以烈膝下庶子的女儿,虽出身一般,却胜在品貌俱佳,性子尤其贤惠端庄,很得魏成阳喜欢。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是大乔氏的侄女儿,时人为作区分,也会称其为小乔氏。 有贵夫人笑道:“是啊,大梁城里,还能有姑娘比咱们都督府的四小姐还要标致的?” 魏珍闻言,温婉地笑了笑,“夫人谬赞,姐姐生得的确好。更何况,如今姐姐入了族谱,我在府中应当排行第五才是。” 众女不以为意,只当魏珍是在谦虚,因此纷纷端坐起来,把架子摆足,等着待会儿看那义女腿软紧张的笑话。 大乔氏把众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纤纤玉手拈起茶盖轻轻拂拭过茶面,唇角含着一点轻笑。 正在这时,帐帘被宫女卷起,沈妙言带着雁儿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都落在了她身上。 沈妙言余光瞥见那些贵妇和小姐们打量她的不善目光,暗道定是大乔氏说了什么,引来这些人对她不喜。 她不卑不亢,款款走到正下方,先朝小乔氏屈膝行礼:“臣女魏天诀,拜见皇后娘娘。” 她行的是标准的魏国宫廷礼节。 加之她身段极好,这么行礼的姿势,越发衬得她美若明珠,妙不可言。 小乔氏眼前一亮,放下茶盏,朝她招招手:“快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沈妙言乖巧地走过去,小乔氏握住她的手腕,温暖的指腹轻轻拂拭过她的面颊,赞道:“怪不得你干娘那么夸你,真真是个妙人儿!便是我这女子见了,都要心动!” 说着,见她打扮素净,于是从发髻上取下一柄金步摇,怜爱地亲自为她簪上,“花一样的年纪,该打扮的明艳些才是。” 沈妙言朝她福身,软软道:“谢皇后娘娘赏赐。” “做什么叫本宫皇后娘娘,真是见外。”小乔氏把她扶起来,“就随珍儿一般,称呼本宫表姐就好。” 沈妙言望向大乔氏,大乔氏十分满意她的乖巧态度,于是微笑颔首:“娘娘疼你,你就应下吧。” 沈妙言这才低头道:“谢表姐赏。” 在座的其他贵女只觉无趣,原还想看她的笑话,如今笑话没看成,倒是自打了脸面。 众人又吃了会儿茶,很快一一告退。 大乔氏也带着魏珍和府中两位庶女起身告辞,沈妙言本待与她们一起走,小乔氏却不肯放人,于是只得留下与她说话。 等回到帐篷,大乔氏打发了两个庶女离开,魏珍才开口道:“娘,她虽对爹爹有恩,可到底不过是个外人,您为何要那么捧她?” 大乔氏在软榻上坐了,拿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丫头,娘说的那些话,有哪一句不是为了你?娘说她生得好,把那些公子哥儿的心都勾走了,如此一来,旁人会怎么想她?” 魏珍立即道:“会以为她妖媚惑人,这样的话,那些夫人就不敢让自己的儿子娶她。” “不错。”大乔氏赞许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娘又说她与你交好,这就给大家留下你们姐妹情深的印象。等将来你出嫁了,她作为你的媵妾陪嫁,我对外只说是你们姐妹情深舍不得分开,旁人又怎会生疑以为咱们苛待她,不给她寻个正经人家?” 第1048章 要抱抱 魏珍恍然大悟,亲热地抱住大乔氏,“还是娘亲疼我!” 这厢母女情深,那厢小乔氏正拉着沈妙言的手,亲切地说着话:“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好似咱们原该就有段缘分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坐在她身边,笑道:“臣女一见表姐,也觉得亲切。大约是前世的缘分吧?” 小乔氏被她逗笑,正要继续说话,一位奶嬷嬷忽然抱着个啼哭不止的娃娃走进来:“娘娘,小太子哭闹不休,吵着要见您,奴婢怎么劝都没用!” 沈妙言望过去,只见那小太子戴一顶瓜皮帽,身着明黄色绣团龙衫子,脚上穿一双虎头鞋,生得白白嫩嫩,眼睛乌黑,可爱极了。 她看着,心中不觉黯然。 若她的孩子还在世,长到这么大时,应当也有这么可爱吧? 年仅两岁的小太子魏化雨盯着沈妙言,忽然不哭了,奶声奶气道:“你是谁呀?” 沈妙言起身,朝他行了一礼:“臣女是大都督的义女,名为魏天诀。” 魏化雨也不哭了,小手一挥,“什么臣女不臣女,本太子喜欢你,你可以不必对我行礼!” 说着,迈着小短腿走到她跟前,张开手臂:“要抱抱!” 沈妙言犹豫地望向小乔氏,小乔氏满脸惊叹:“这孩子,向来只亲近皇族的那几个,连青青想抱他他都不肯的,没想到竟然愿意亲近你。卡Kа酷Ku尐裞網天诀,你就抱一抱他吧!” 沈妙言这才弯腰把他抱起来。 魏化雨只有两岁,她抱着并不吃力。 沈妙言仍藏着一份孩子心性,如今和魏化雨玩闹在一块儿,不觉把刚刚人前的矜持都忘在了脑后。 小乔氏仔细地缝制一双鞋垫,不时抬头望向两人,低头咬断丝线,笑道:“本宫觉着你就该是这般天真烂漫的人,刚刚扮出的端庄稳重,未免太过老成。” 沈妙言笑了笑,不置可否,“表姐怎么亲自动手缝制鞋袜,为何不叫宫女来弄?” “他的贴身之物,还是本宫亲自来做才好。”小乔氏细声,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温馨。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垂着眼帘看魏化雨在地毯上玩鲁班锁,早听闻魏国帝后恩爱,后宫中除了小乔氏,也就其他两三个大臣硬塞进去的嫔妃。 小乔氏如此,无可厚非。 小乔氏留沈妙言用过午膳,魏化雨不睡午觉,缠着不肯让沈妙言走,沈妙言又陪他玩了半个时辰,花了好大功夫把他哄睡着,这才能脱身。 谁知更走出帐篷不远,就碰见了沈青青。 沈青青带着秋枝挡在路中央,一张秀美的脸看起来颇有些狰狞:“沈妙言,你想取代我?” 沈妙言扶了扶发钗,淡淡道:“不知郡主这话是何意?” 沈青青上前几步,一把攥住她的衣领,满脸怒意,“你费尽心思哄小太子,不就是想得到皇后表嫂的青眼吗?!你离开君天澜,是不是想来与我抢二表哥?!哼,别以为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 沈妙言握住她的手腕,面色转冷,“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同你一样龌龊!你在乎的东西,地位也好,魏长歌也罢,都是我不在乎的!沈青青,你少来惹我!” 语毕,她的目光快速从沈青青背后不远处那人身上掠过,忽然往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软声道:“郡主何故推我?” 沈青青一怔,旋即白了脸,“沈妙言,你又玩什么把戏?!” 沈妙言并不说话,只是低声哭起来。 魏惊鸿缓步而来,“郡主,天诀虽是本督的义女,本督却视如己出。郡主如此欺人,可是不把我魏惊鸿放在眼里?” 他位极人臣,说话间上位者的气势尽数外露,令沈青青心生胆怯。 沈妙言扶着雁儿的手站起来,一边擦泪,一边悄悄打量魏惊鸿与沈青青。 她必须知道魏惊鸿的义女这重身份,在大梁究竟有几斤几两,也好方便她将来行事注意分寸。 而此时的魏惊鸿,显然是没把沈青青这个郡主放在眼里的。 沈青青面对魏惊鸿的质问,很是委屈,软声道:“大都督,刚刚并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魏惊鸿冷笑,“你觉得你这话,有多少信服力?” 沈青青哪里敢同他争执,愤愤瞪了眼沈妙言,哭着跑走了。 沈妙言对魏惊鸿屈膝行礼:“多谢义父相救。郡主屡次欺我,若将来她再如此,不知女儿能否反击?” 魏惊鸿回转身,正好看见她直起身子、歪着脑袋笑问的模样,看起来无辜又天真。 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本督不知道,刚刚分明是你故意的。” 沈妙言轻笑,“义父如此英明,倒是叫女儿不好意思了。” 魏惊鸿紧盯着她,她笑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琉璃眼弯成了月牙儿,纯真无邪的模样,一如二十年前他的筝儿。 心头莫名软了下,他仍绷着脸,淡淡道:“以后若沈青青再敢欺负你,你只管欺负回去。只要不把人弄死,义父都能为你摆平麻烦。” 沈妙言双眼亮了亮,这可真是抱上粗大腿了。 她笑吟吟又行了一礼:“多谢义父!” 说罢,扶着雁儿的手,慢条斯理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魏惊鸿负手站在原地,默默目送她远去,眼底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情。 过了两日,狩猎结束,众人各自回了皇宫和府邸。 沈妙言自然与魏惊鸿等人回了都督府。 这一趟出来,大梁的贵族都知道魏大都督认了位义女,那义女生得倾国倾城,不知掳去了多少公子的心。 自然也有嫉妒的女子,到处议论她是狐狸精专门勾搭男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而沈妙言对那些议论毫不在乎,非常惬意地住进了大乔氏为她安排的藏月居。 藏月居坐落在都督府的芳菲园里。 除她之外,魏家的三位未出阁的小姐,以及公子魏凌恒,皆都住在这芳菲园中。 进园这日天气晴好,又正值春日,园中百花齐放,妍丽多姿。 沈妙言坐在藏月居的小楼里,一边看书,一边寻思如何劝动大乔氏让她进梧桐书院读书。 第1049章 不是这书中山鬼,就是那花精狐妖 雁儿给她端茶过来,试探着道:“二小姐,您初到芳菲园,该携礼物去拜访其他几位小姐和公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放下书,暗道她是义女,虽也是女儿,可终究比魏珍她们低了一份,于是道:“那便备些礼物,咱们这就过去。” 雁儿笑着应是。 午后,沈妙言先去了魏凌恒居住的韶光馆。 小厮通传过,恭敬地领她进去。 穿过打扫干净的鹅卵石路,沈妙言看见两旁草丛上放养着几只雪白的丹顶鹤,正自在地抬脚游走。 再往前走,就是魏凌恒的住处了,几株松柏种在窗外,看起来格外清幽。 她进了寝屋,只见屋中挂满了山水画和诗词歌赋,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淡淡的墨香,令人心情莫名放松。 一位披着厚厚斗篷的贵公子坐在窗边,手中捧一册《楚辞》,看得入神时,连风把鬓角碎发吹乱了也浑然不觉。 旁边伺候的小厮咳嗽了声,低声提醒:“公子,二小姐到了。” 魏凌恒沉浸在书中,浑然不觉。 那小厮一连唤了三声,最后沈妙言失笑,轻声道:“罢了,我改日再来探望兄长便是。” 说罢,朝魏凌恒行过一礼,让侍女放下礼物,转身离开。 她走后不久,魏凌恒终于品完那篇《山鬼》,偏头望向窗外的松柏,叹息道:“我欲再见她一面,岂可得乎?” 小厮嘀咕道:“公子真是,刚刚二小姐过来看您,您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叫人家难堪。小的瞧着,您口中那什么山鬼妖精,定然没有二小姐一半儿好看!” “你懂什么?”魏凌恒摇头,“你没见过那位姑娘的美貌,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绝色。她不是这书中山鬼,就是那花精狐妖……” 他顿了顿,忽然坐直身子,“快,为我沐浴,再在松柏林中设一香案,我要亲自焚香,求那美人显灵,让我再见上一面。” 小厮摇摇头,暗道他们家公子是越发痴傻了。 沈妙言又去拜访了魏珍。 魏珍正在房中作画,见她到了,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引她来到书案前,“姐姐,我根据你上次说的鬼市模样,特地画了一幅鬼市夜行图,你瞧与那真实的鬼市,是否相差甚远?” 沈妙言望了眼画布,笑道:“画的极好,鬼市的确是这般模样。只是这七星楼上,还住着一位绝世美人,你应当画上去才是。” “绝世美人?”魏珍微微蹙眉,“你不是说,七星楼是鬼帝住的地方吗?” “鬼帝住在第七层,只是第八层,的确还住着一位美人。”沈妙言说的漫不经心,“我未曾接触过她,也不知她是什么来历。” 魏珍掩去眼底的冷意,含笑道:“莫非是鬼帝心仪的女子?” 沈妙言轻笑,“我并不知道呢。不过我弟弟在鬼市被人称作二爷,想来对鬼帝大人十分了解。若有机会,我拜托他为你打听打听。” 魏珍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有劳姐姐。” “听闻五妹妹常在宫中的梧桐书院走动,那里的夫子都很厉害,我倒也想进去学习。不知妹妹能否在干娘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沈妙言适时开口。 魏珍不以为意,“小事罢了,我一定会跟娘说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沈妙言离开才前往魏芊和魏芸的院落。 这两人是住在一块儿的,院子里布置虽清雅大方,但到底不及嫡出的魏凌恒和魏珍。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规规矩矩地接待了沈妙言,三人闲话片刻后,竟是无可话说了。 沈妙言喝了半盏茶,笑着起身告辞。 她走后,魏芊冷笑,“平常魏珍待遇比咱们好也就罢了,如今来了个义女,竟也比咱们这些亲生的好。” 魏芸忐忑,“三姐姐,二姐姐刚走,你这么说,怕是不妥……” “怕什么?”魏芊不悦,“我早就受够这气了!她长得好,母亲恐怕是打着要把她给魏珍做陪嫁丫头的主意,所以才待她好。哼,妾室罢了,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魏芸低头不语。 魏芊叉着腰,思量道:“咱们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纪,母亲定然是要用我们的前程,给魏珍铺路。咱们自己不搏一把,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瞧着那魏天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挑唆了她与母亲斗,咱们好渔翁得利……” 而与此同时,沈妙言正走在回藏月居的路上。 她瞧见不远处有一座格外华丽的朱楼,不禁问道:“不知那座楼里,住的是谁?” 雁儿望了一眼,答道:“回小姐话,住的乃是大小姐。也就是宫里的瑶妃娘娘。” 魏瑶…… 沈妙言了然。 大周,镐京。 乾和宫寝殿,君天澜抱着君念语,把诸事都与顾钦原交代了一遍。 顾钦原蹙着眉尖,“表兄何必亲自去魏国?臣弟愿意代表兄前往。” 君天澜凝望着襁褓中的君念语,淡淡道:“有些事情,非得自己亲自做不可。” “表兄若执意要去,却不可带着小太子一块儿去。”顾钦原正色,“长途跋涉本就艰辛,小太子才丁点儿大,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君天澜沉默。 他知晓顾钦原说得对,可私心里,也总想着若妙妙不肯跟他回来,好歹还能用孩子做借口劝一劝。 福公公从外面进来,禀报道:“皇上,北境有消息传到,正在书房等着您。” 君天澜起身,瞟了眼顾钦原,有意让他与君念语亲近亲近,于是把君念语交到他手中,“朕去去就来,你还从未抱过念念,正好与他说说话。” 顾钦原皱眉,“表兄,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小孩儿。” 君天澜不置可否,直接大步离开。 寝殿中只剩顾钦原与君念语。 顾钦原盯着怀中微笑着向自己伸出小手的奶娃娃,莫名有点儿嫌弃。 他瞅了片刻,忽然好奇地捏了捏君念语肉呼呼的小手。 嫩嫩的,软软的,手背上还有五个小肉窝。 似乎…… 还不错? 他悄悄往四周扫了眼,见四周无人,又小心翼翼戳了戳君念语的脸蛋。 — 顾钦原:我最不喜欢小孩儿。 片刻后…… 顾钦原:乖乖,让表叔亲一亲! 第1050章 臣弟说过,最不喜欢小孩儿 君天澜回来时,看见顾钦原一本正经地端坐着,裹着念念的襁褓静静躺在他的双膝上。 仿佛是为了表达他的确不喜欢小孩儿,他的双手搭在大椅扶手上,并不曾碰念念。 他走过去,把念念抱起来,发现念念小脸上有红红的指印。 小宝宝皮肤雪嫩,摸过之后,定然会留下印记。 看这红痕未退,想来是刚刚才被捏过。 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顾钦原,君天澜清晰地捕捉到他耳尖一抹不自然的红。 薄唇微不可察地抿起浅浅的弧度,他走到龙案后坐了,给念念整理了下襁褓,“相处得如何?” “臣弟说过,最不喜欢小孩儿。” 顾钦原声音淡淡,目光却始终落在念念身上。 君天澜唇角的弧度越发大了,顾忌着他的脸面,低着头没显露出来,“北境探子传来消息,君舒影已经离开北幕,前往魏国。” 顾钦原正色,“如此,倒是皇上拿下北幕的好机会。” 君天澜不以为意,捏了捏念念小手背的肉窝,“现在并不是出兵北幕的时机,他去魏国寻妙妙,朕怎能不追过去?她是朕的女人,是大周太子的娘亲,自然该跟朕回来。” “国不可一日无后,皇上说的也有道理。”顾钦原起身拱手,“皇上只管放心去,朝堂的一切,自有微臣悉心料理。微臣告退。” 另一边,魏国大梁。 初春的清晨,霜露犹重,街道两侧却已热闹起来。 两辆马车从都督府一前一后驶出,稳稳地往皇宫而去。 沈妙言与魏珍坐在第一辆马车中,魏珍笑道:“听说梧桐书院新来了一位夫子,生得很是英俊潇洒呢!” 沈妙言去梧桐书院的目的只是那座藏书室,因此并不甚在意,随口问道:“不知新夫子教我们什么?” 魏珍想了想,“好似是教骑射。对了,下午就是骑射课,到时候咱们就知道了。” 马车穿过内城,很快在皇宫外停下。卡Kа酷Ku尐裞網 魏珍亲热地挽着沈妙言的手臂,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宫中的建筑和贵人,哪些是不能去的,哪些贵人是小心眼儿的,皆都一一道明。 魏芊和魏芸跟在她们后面,魏芊攥紧帕子,眼底是浓浓的嫉妒。 到了书院,沈妙言自己去办了入学事宜,领了一套课本,沿着抄手游廊往学堂走。 刚走到一半儿,就看见沈青青带着几位脸生的小姐,挡在了路中央。 沈青青上下打量她,“没想到你也来学院了。怎么,你想在功课上叫我难堪,叫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如你吗?” 沈妙言抱着厚厚的书卷,始终面带微笑,“沈青青,你为什么总觉得我要与你争?我说过,我对魏长歌并没有兴趣,也不想与你有什么交集。我进书院,就只是单纯的想学一些东西。” 说罢,她绕过那群贵女继续往前走。 沈青青转身握住她的胳膊,眉眼间满是戾气:“你撒谎!你到大魏来,就是为了抢走我的东西!沈妙言,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沈妙言完全不明白她这份危机感从何而来,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冷声道:“你是不是有病?!” 沈青青紧紧咬住唇瓣,浑身发抖。卡Kа酷Ku尐裞網 上课的钟声响起,沈妙言寒着脸抬步回了学堂。 上午是书法课,沈妙言无聊地一手托腮,盯着侃侃而谈的夫子,发觉事情并不如她设想的那般。 夫子上课都是要点名的,她的名字也在花名册中,每月一次的考核成绩又与到堂次数挂钩,所以她根本没办法悄悄逃学去藏书室。 临近午时,夫子布置了作业,便放她们去用午膳。 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很是精致,众女三三两两围坐在一块儿,魏国并无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此谈天说地,十分热闹。 沈青青坐在角落,盯着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沈妙言,恨得生生折断了手中的筷箸。 乔宝儿拎着自己的食盒过来,在她旁边坐了,冷声道:“郡主姐姐,我打听过了,她和连哥哥,的确没有血缘关系。哼,就是狐媚子一个,偏偏走了好运,被我姑父认作义女……” 说着,仿佛泄愤似的,夹起食盒里的肉片,狠狠咬了大口。 “我听说,咱们书院新来了一位夫子,生得虽极英俊,为人却很严厉?”沈青青目光未曾从沈妙言身上挪开。 “是啊,听说他今天上午教公子们骑射,有几人未曾穿骑射服,直接被他罚跑皇宫一整圈!”乔宝儿咋舌,“皇宫那么大,坐马车都绕不过来,这跑得跑到什么时候!” 沈青青唇角流露出一抹轻笑,“我有个好主意,能让沈妙言倒大霉……” 用过午膳,又休息了半个时辰,骑射课就开始了。 众女的骑射服都放在统一的偏殿里,那偏殿里准备了梳妆台、落地青铜镜等物,除了被用布帘分割成不同的小间外,与寻常女子闺房并无不同。 众女子嘻嘻哈哈地换过衣裳,结伴往围场走。 沈妙言跟着魏珍过去,找到自己的小间,却见里面并没有骑射服。 ——你的东西,骑射服、骏马、笔墨纸砚等物,昨晚就准备好了,你只管放心地与魏小姐一同上学就好。喏,这是你的课本。 早上去院长书房报道的时候,那老院长说的话历历在目。 沈妙言垂眸,老院长没道理骗自己,那么她的骑射服,去哪里了? 她思考的功夫,魏珍已经换好衣裳,“天诀,你换好没有?需不需要我进去帮你?” 沈妙言回过神,忙道:“不用,你先去围场,我马上就来。” 魏珍心下疑惑,却还是与魏芊等人先去了围场。 偏殿里的人渐渐走光了,沈妙言挑开帘子,目光落在沈青青的小间上,缓步走了过去。 她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并没有找到她的骑射服。 难道不是她做的? 她握了握拳头,听见上课的钟声,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围场。 围场上,宫女们牵来马匹,那些贵女宛如出笼的小鸟,纷纷欢呼着奔向自己的马儿,迫不及待地骑了上去。 第1051章 沈青青当众被打脸 魏珍握着缰绳,一转头,就看见沈妙言正慢吞吞走过来,身上仍是穿着那套象牙白绣海棠花的襦裙。 她策马过去,“天诀,你怎么没换衣裳?” 话音落地,以沈青青和乔宝儿为首的几名贵女纷纷策马而来,沈青青笑道:“怎么,魏二小姐是不把咱们的新夫子放在眼里吗?连衣裳都不肯换,真是不尊重夫子!” 沈妙言望向她,明明是仰视的姿势,可她气质尊贵,唇角噙着的浅浅笑意,令人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尴尬或者羞恼,只有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优雅。 她对沈青青笑道:“换了衣裳又如何,不换衣裳又如何?不过都是为了方便骑射。我自以为骑射功夫还算不错,因此懒得换衣裳。” 此话一出,众女纷纷嗤笑出声。 这魏天诀看上去弱质纤纤,不过是个中原来的闺阁小姐,竟然口吐狂言,夸自己骑射功夫不错…… “原以为只是个狐媚子,如今看来,还是个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 “她以为她来的是什么地方,中原小姐们聚集的绣花场吗?竟敢在咱们面前夸耀骑射不错,啧啧……” 众人窃窃私语着,皆都面露不屑。 沈妙言始终保持微笑,定定望着沈青青,“听闻魏国皇族最擅长骑射,若郡主不信,不如与我比试一场?” 沈青青的骑射技艺在这里勉强排的进前三,因此众人听见沈妙言竟敢挑战沈青青,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乔宝儿一边笑一边怂恿道:“郡主姐姐,你便与她比试一场吧?也好叫她开开眼界!” 沈青青握紧缰绳,却不肯轻易应下。 沈妙言此人诡计多端,忽然提出来要同她比试骑射,莫非是想让众人知道她们谁才是真正的郡主? 沈妙言见她游移不定,微微一笑,忽然伸手,从容地褪下外裳,“输了的人,当众脱去所有衣裳,如何?” 她站在风中,身着象牙白窄袖上襦,系着条海棠色百褶裙,脚踩绣花鞋,身量纤纤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可她周身的气场,却分明格外霸.道张狂。 “郡主姐姐,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若不跟她赌,岂不显得小气?”乔宝儿眉飞色舞,“你就大方地应下吧,也好叫她知道厉害!” 沈青青原不想同沈妙言比试,可沈妙言提出的赌局,实在太过诱惑。卡Kа酷Ku尐裞網 当众脱去所有衣裳,等于名誉尽毁。 若将来真有一天,大魏皇族发现沈妙言才是真的郡主,可沈妙言没了声誉,他们又怎会让这么个充满污点的女人做他们的郡主。 思及此,她笑道:“好,我应下你的挑战!” 魏珍跨下马,“二姐姐就用我这匹马吧,它是爹爹特地从北部沙海为我寻来的,跑得很快呢。” 沈妙言道了声多谢,跨上了马鞍。 沈青青朗声道:“那里竖着十块靶子,咱们每人带十支箭,坐骑不许停下,在距离靶子二十丈远的地方,谁命中靶心的次数多,谁就算赢。” 沈妙言笑着应下,“郡主先请。” 沈青青催马而出。 她的马速并不快,从距离靶子二十丈远的地方经过,一一把弓箭射向靶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六支箭命中靶心。 四周的贵女纷纷鼓掌喝彩。 沈青青悄悄松了口气,这是她最好的成绩了。 魏珍仰头望向沈妙言,轻声道:“若是比不过,就干脆直接认输的好。你是爹爹的义女,她不敢真叫你脱衣裳的。” 沈妙言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淡定地催马而出。 她的骑射功夫,是君天澜亲自教授的。 她的马跑得很快。 海棠红的裙裾在风中翻卷飞扬,发簪从发髻上坠落,满头青丝倾泻而下,衬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倾国倾城。 她挽弓拉箭,瞄准了靶心。 众女只看见那十支利箭嗖嗖嗖射了出去,等回过神时,十支利箭,齐齐命中靶心。 围场上寂静片刻,陡然爆发出一阵更热情的掌声与喝彩声,不少人围了上去,望着沈妙言的目光充满了崇敬。 沈青青一张脸惨白惨白,不可置信地绞着缰绳,怎么会这样! 魏珍眼底迅速掠过忌惮,又很快笑盈盈上前恭喜沈妙言获胜。 沈妙言偏头望向沈青青,唇角的笑容透着玩味,“郡主,愿赌服输。”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向沈青青。 沈青青自觉难堪,缓缓翻身下马,状似柔弱道:“魏二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本郡主输了。” 说着,抬手覆在胸前的盘扣上,余光瞟了眼身后的秋枝,低头慢吞吞地解开。 秋枝会意,立即上前拦住她,高声劝道:“郡主,您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若是给大长公主知晓,虽然您是愿赌服输,可毕竟丢了皇家颜面,定然要责罚你和魏二小姐的!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魏二小姐着想才是!” 沈青青眼含泪光,“可是……可是我输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沈妙言望着这戏精一般的人物,唇角勾起冷讽的笑容,淡淡道:“郡主不想脱,直说就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可咱们到底有赌局在先,这么多姐妹看着,总不能直接作罢。既然郡主不想脱,我看不如叫你身边的秋枝姑娘代劳?” 秋枝一愣,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妙言,对方笑盈盈的,并不似说笑。 她又望向沈青青,却见自家主子轻咬唇瓣,目光带着乞求地望着自己。 她往后退了一步,“郡主……” 沈青青抬袖擦泪,“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秋枝,等回去之后,我一定告诉外祖母,让她好好赏你……” 这是在拿大长公主压秋枝。 秋枝满肚子委屈,到底不敢违逆了她,只得红着眼圈,慢慢解下外裳。 好在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女子,她褪下衣裳,正要去解中衣,沈妙言突然出声道:“罢了,原也不过是玩笑,你家主子舍得你丢脸,我瞧着怪心疼的。” 秋枝如蒙大赦,急忙连着道了几声多谢,含泪穿上衣服。 沈青青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合着沈妙言成了好人,她沈青青倒成了坏主子?! 第1052章 姐姐醉了 乔宝儿适时道:“魏天诀,就算你赢了比试又如何,你没穿骑射服上课,就是违反秩序,就是不尊重夫子!” 沈妙言“哦”了一声,跳下马,无所谓地摊开手:“那我自己去罚跑皇宫一圈,总可以了吧?” 乔宝儿面露喜色,高傲道:“算你识相!” 沈妙言活动了下身子,正要开始跑,不远处响起骚动:“夫子来了!” “我的天,好帅!”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群姑娘发出花痴般的声音,沈妙言未曾回头,直接往前跑了起来。 却有马蹄声自背后响起。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一只有力的大手提起她的后衣领,径直把她拎上马,往围场外疾驰而去。 熟悉的莲花香自背后包裹住沈妙言,琥珀色瞳眸微微放大,她满脸惊讶地回头:“君舒影?!” 男人挑起细长妩媚的丹凤眼,温柔道:“错了,是夫子。”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沈妙言高声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北幕的皇帝吗?听说你率兵攻打大周了?” 君舒影把她带到御花园一处无人的角落,抱着她下马,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把她按在抄手游廊的廊柱上,俯身重重亲了口她的唇瓣,“小妙妙,我好想你!” 沈妙言挣不开他,仰起头皱着眉尖道:“你别这样。” 君舒影眼底掠过不悦,“为何?咱们当初明明已经拜堂成亲了,是君天澜拆散了我们。小妙妙,你曾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沈妙言低下头,轻声道,“我已决意抛弃过去所有,如你所看到的这般,如今的我,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天真愚蠢的沈妙言。我是魏天诀,只为与君绝!” “只为与君绝?!”君舒影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我生怕你在魏国受委屈,抛下百姓抛下江山,千里迢迢过来寻你,你却告诉我,你要与过去诀别、与我诀别?!那么当初幕村的一切,在你心里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他的情绪很激动。 沈妙言心乱如麻,不知如何解释,晃了晃神,软声道:“该回去上课了……” 君舒影气得攥紧她的手腕,“上什么课,我过来就只是为了寻你!你跟我回北幕!” “我不回去!”沈妙言皱着眉尖,猛地挣开他的手,忍不住地抬高音量,“你和他一样,你们就想管着我,却不曾问我到底喜欢什么,到底想做什么!你们只是按照你们的心意,把我养成你们喜欢的样子,却不曾问过我,那样子是不是我喜欢的!君舒影,你们自诩专一深情,然而扪心自问,所谓爱一个人,真的是如你们那般吗?!” 过去的所有委屈,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君舒影怔住了。 他望着这样的沈妙言,忽然害怕起来。 是,他和君天澜都一样,他们背地里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如隐瞒她的身世,如隐瞒薛宝璋的孩子其实是他的…… 可是…… 可是,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啊! “小妙妙——” “你走开!” 沈妙言重重推了他一把,往后倒退几步,琥珀色瞳孔中满是倔强,“世上再没有什么沈妙言,我是魏天诀,就只是魏天诀!” 说罢,快速跑走了。 君舒影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他设想过一百种他们相逢的情景,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小妙妙她…… 变了。 沈妙言发疯般围着皇宫跑了起来。 春风拂面,她抬手捂住耳朵,不想听见那风声,更不想听见四周的嘈杂声。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想要逃离君舒影,想要逃离君天澜。 再也不想做他们的玩.物,再也不想被他们任何一个囚禁.玩.弄。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绊了块石头,她猛地朝前栽倒,柔嫩的掌心从地上摩擦而过,立即有鲜血渗了出来。 她趴在地上,哭得十分厉害。 这里是一片废弃的荒园,她倒也不怕被人看见这幅丑态。 正哭得伤心时,有小石子砸在她后脑上。 她转过头,身着红衣的翩翩美少年坐在围墙上,正漫不经心地俯视她。 “连澈……” 连澈从墙头跃下,在她跟前单膝跪下,拿帕子给她擦拭干净眼泪,“姐姐哭起来的模样可真丑。” 沈妙言闻言,哭得越发厉害。 连澈温柔地把她拥入怀中,“君天澜和君舒影都是不可信的人,姐姐离开他们,是正确的选择。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待姐姐好。也只有我,才能和姐姐相依为命。” 他的胸膛很宽阔,也很温暖。 沈妙言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软软地呜咽出声:“连澈,我不想被人掌控……这么多年,他虽待我好,可是,可是……” 可是,并不平等。 连澈轻抚她纤细的后背,眸光暗沉,“我会好好护着姐姐,不叫他再来欺负你。另外……” 他忽然握住沈妙言的手,牵着她站起来,“姐姐的骑射服是被沈青青拿走的,扔在了书院的园子里。” “果然是她。”沈妙言眼神转冷。 连澈不着痕迹地靠近她,一边轻嗅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一边轻慢道:“我在鬼市布置了一桌酒席,想请姐姐赴宴,不知姐姐可否赏脸?” “好端端的,为何设宴?” “姐姐忘了吗?前几天是你的生辰啊。听说你不过生辰,所以我特地晚几日才设下宴席。” 沈妙言对上他热切的黑眸,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点头应允。 到了鬼市,依旧是去七星楼。 这是沈妙言第一次来连澈的房间,但见房中布置典雅,熏的是甜冷的莲花香,格外好闻。 半透明的薄纱后,果然置着一桌精致的酒席,姐弟俩坐下来,沈妙言胸腔里积攒着不少郁愤,为借酒消愁,喝得很是爽快。 连澈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望着那醉酒后桃花般的脸儿,薄唇不觉扬起浅浅的弧度。 至夜半时,沈妙言终于醉趴在了桌上。 连澈坐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眸光暗沉,声音透着少年特有的漫不经心,“姐姐醉了……” —— 菜:口嫌体正直,明明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顾钦原:我不要面子的啊! 第1053章 解谣言连澈巧设局(1) 连澈把沈妙言扶到榻上,垂下眼帘,俯身为她解开腰带。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的指尖拂拭过她的衣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慢。 黑眸中,暗欲无边。 他为沈妙言褪下外裳,指腹顿在她中衣的盘扣上。 半晌后,他正要继续,床上的女子忽然睁开眼,握住他的手腕,眼神涣散,“连澈,我最恨那些人了……薛宝璋,薛远……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当成随意侮辱戏弄的对象……我最恨他们了……” 她说完,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连澈解她盘扣的动作却停住了。 若他今夜对她做了那种事,会招她恨吧? 这样的他,与薛远、君天澜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他收回手,攥着她的罗裙坐到窗边的软榻上,单手托腮,静静凝视床上熟睡的姑娘。 夜渐渐深了。 房中,那姑娘呼吸匀净。 连澈捏了捏她的裙子,嗅了嗅上面残留的甜味儿,薄唇忽然流露出一抹兴味。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 她挣扎着坐起来,盯着陌生的被褥,喃喃自语:“果然喝宿酒对身体不好,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说话间,却嗅到空气中有一股糜烂的气息。 这气味她很熟悉,从前被君天澜整夜整夜摁在榻上时,房间里就是这股味儿。 她皱着眉尖望向窗边的软榻,红衣少年躺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一角海棠红的裙裾从被褥里露了出来。 沈妙言瞧着那裙子有点儿眼熟,掀开被褥走过去,把那裙子扯出来,上好的丝绸湘裙弄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有一摊—— 白色.粘稠的.液体。 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嫌恶地把裙子扔在地上,怒吼出声:“沈连澈!” 被窝中的少年慵懒地睁开眼缝,抱着被子,扫了眼地上的罗裙,漫不经心地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生这样大的气……” 沈妙言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把他从被窝中揪出来,指着地上的裙子,怒声道:“那是什么?!你告诉我那上面粘着的是什么?!” 连澈握住她的手腕,软软道:“姐姐不必动怒。我如今也是知人事的年纪了,做这种事,有何不对?姐姐真爱大惊小怪,以后习惯就好了。” 沈妙言被他这种散漫的态度激怒,几乎说不出半个字儿来,气得夺了他没穿过的衣裳,匆匆套上后就离开了房间。 连澈揉了揉脑袋,垂眸望向地面皱巴巴的罗裙,唇角扬起邪恶的弧度。 沈妙言回到都督府,魏珍等人已经去梧桐书院了。 她打发了雁儿去宫里帮她请一个上午的假,自个儿窝在床上,钻进被子里,脸烫得不行。 她不知道旁人家的姐弟都是怎么相处的,但应该不会像连澈这样…… 糟心得很。 “啊!” 她捂着脸尖叫一声,掀开被褥坐起来,脑子乱成了浆糊。 有小丫鬟闻声进来,见她头发乱糟糟的,脸红得能滴血,不禁问道:“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沈妙言下床,“为我更衣梳妆。” 小丫鬟应了声好,服侍她洗漱过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海棠红的襦裙,“小姐,您看今儿穿这身好吗?” 沈妙言完全无法直视海棠红的裙子,急忙摆摆手:“拿走、拿走,把海棠色的衣裳全都扔了!” 小丫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重又放回去,挑了套梨花白的襦裙出来。 午膳是在都督府用的,只有她和大乔氏两人。 大乔氏怜爱地让丫鬟给她多添些菜,“昨晚你一夜未归,鬼市那边派人来说,你是在沈公子那里歇的?” 沈妙言含混不清地“嗯”了声,继续吃菜。 “照理这些话不该由我跟你说,可我如今既是你的干娘,那么自有照顾教育你的责任。”大乔氏正色,“你如今大了,怎能随意在男子家过夜?就算他是你弟弟,也不该如此。若真想念他,就在府中设宴邀请他前来,去他那儿过夜却是万万不妥的。” “母亲说的是,不会再有下次了。”沈妙言放下碗筷,起身朝她福身行了一礼,“女儿告退。” 她走后,吴嬷嬷为大乔氏盛了碗汤,“夫人,奴婢看这位二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又与那鬼市二爷牵扯不清,恐怕将来不好掌控。” 大乔氏笑了笑,优雅地接过她递来的汤碗,“把她一夜未归、在男子家过夜的消息放出去。” 吴嬷嬷笑着应是。 大乔氏垂眸喝汤,眼中满是算计。 沈妙言来到梧桐书院,刚踏进门槛,教授琴艺的女夫子路过,连忙拉住她,“魏天诀是吧?来得正好,你们骑射课的夫子正到处找你呢,快去他书房吧!” 君舒影找她? 沈妙言望向远处的朱楼,仔细考虑过,还是迈步去见他了。 书房里聚集了不少女夫子,围着君舒影,言语和眼神之间满是崇敬。 沈妙言叩了叩房门。 君舒影回过神,笑道:“我的学生来了,诸位请回。” 几位女夫子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 君舒影起身,把书房门合上,抬手道:“坐。” 沈妙言在他书案对面落座,“你找我来做什么?” 君舒影也跟着坐下。 沈妙言正视他,只见他身着月白骑射劲装,衣袖和领口上皆绣了重重莲花,乌发束起,看起来有种清艳动人的魅惑,怨不得连刻板的女夫子都喜欢。 君舒影抬手摸了摸下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声,“你说,你不是沈妙言,你是魏天诀?” 沈妙言挑眉,“不错。” 窗外的暖阳洒进来,将书房照得暖洋洋的。 俊美如玉的男人隔着书案,轻笑道:“那么,魏二小姐,不知本夫子有没有那个荣幸,重新追求你?听闻魏国男子追求女子,须得亲自去林中猎捕一头梅花鹿,我昨夜正好抓到一头。” 说着,起身走到书架后,竟果真牵了头漂亮的小鹿出来,把绳子递到沈妙言手中,“喏,送给你。” 小鹿呦呦叫了两声,亲昵地蹭了蹭沈妙言。 沈妙言:“……” 第1054章 解谣言连澈巧设局(2) 君舒影托腮,“还没给它取名字,你说叫什么好?” 沈妙言摸了摸小鹿,又把绳子递还给他,眼中俱是无奈:“五哥哥,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你总是要嫁人的。” “但不是现在。” 书房中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君舒影笑道:“无妨,我慢慢等就是。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辈子。” 沈妙言眼神复杂,“你这样,会给我很重的压力。你如今是北幕的皇帝,一国重担,哪里容得你如此胡来?” 君舒影倚着书架,一边抚摸小鹿的脑袋,一边轻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沈妙言无言以对。 她正要告辞离开,君舒影忽然摸出个狭长的锦盒,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绝美发簪。 他取出发簪,认真道:“这发簪名为仙梦,是专门为你设计锻制的,我为你戴上。” “不必——” 沈妙言话未说完,对方已经走到她面前,把发簪小心翼翼插进她的发间。 君舒影指尖拂拭过她的云鬓和额角,垂眸道:“真好看。” 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君舒影又道:“当初在幕村时,我并未送你任何聘礼,如今这发簪,算是弥补那时的遗憾。好了,快去学堂吧。” 沈妙言捏了捏袖角,只得低头离开。 下午放课后,她与魏家的三姐妹结伴离开皇宫,谁知更走出学堂不久,就听见四周有姑娘小声议论:“听说她一夜未归,在男人家过的夜。” “不会吧?她看起来还挺正经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怎么不会!听说她今天来书院时,还特地去说了幕先生的书房,两人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她出来的时候,头上多了一支发簪!” “就是她头上那支?” “对啊!” 魏珍望向沈妙言,小声道:“二姐姐,这些人最爱背后议论人是非,你不必挂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低垂眼睫,淡淡道:“清者自清。” 她去君舒影书房,被人看见情有可原,但她在鬼市过夜之事,却没几个人知道。 而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连澈不会无缘无故把事情捅出去害她,鬼市其他人也没那么无聊,唯一有可能的,似乎只有大乔氏。 她想败坏自己名声…… 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回到芳菲园,她沐浴过后,在自己的藏月居用过晚膳,雁儿过来禀报说三小姐求见。 三小姐正是魏芊,沈妙言呷了口茶,淡淡道:“请她进来。” 魏芊进来时,视线扫了一圈藏月居的布置,笑道:“二姐姐这屋子布置得真好看,瞧那多宝格上摆着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呢!” 沈妙言含笑请她落座,“我来得匆忙,什么都还没准备齐全,因此不曾请各位妹妹过来玩,还请妹妹见谅。” 魏芊款款落座,呷了口雁儿端上来的茶,望向雁儿,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你做的梅花饼很好吃,不知我可有那个福气,尝上一个?” 雁儿忙道:“三小姐喜欢,乃是奴婢的荣幸,奴婢这就去做。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匆匆离开。 屋中没了旁人,魏芊才道:“可惜,姐姐这里布置虽好,却终究没有五妹妹房中布置得好。这府中爹娘最疼的,除了兄长,也就只有五妹妹了。” “五妹妹是干娘嫡出的,多心疼些,也是有的。”沈妙言不着痕迹地浅笑,面上一派端庄。 魏芊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嫉妒的痕迹,不觉有些恼意,嗤笑一声,不屑道:“听二姐姐的口气,倒是对目前的处境挺满意的。” 沈妙言把玩着手绢,眉眼之间都是天真,“这里吃得好、喝得好,住的又舒服,我自然满意欢喜。” 魏芊藏在袖中的手倏然收紧,暗道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这就叫好了?! 她笑了笑,“你可知,母亲为何对你这么好?” “倒是不知,三妹妹可否提点我?”沈妙言温言慢语。 “母亲的大女儿进宫做了妃子,小女儿自然也是要嫁去极好的人家。据我所知,五妹妹似乎对鬼帝大人情有独钟,而爹娘也有这个意思。”魏芊盯着沈妙言,“五妹妹虽才貌双全,但鬼市钟终究不是一般地方,若能有个帮她的人一同前往,倒是为母亲省心不少。”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捏着手绢,“三妹妹的意思是……” 魏芊得意一笑,“不错,母亲想让你做媵妾,陪嫁给鬼帝。二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定然能帮五妹妹固宠。” 原来如此…… 沈妙言了然,怪不得这段时间大乔氏总对外说她和魏珍交好,却又暗地里想方设法败坏她的名声,原来都是为了给魏珍铺路。 好一颗慈母心啊! 眼底掠过冷意,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么三妹妹把这些消息告诉我,又意欲何为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知道二姐姐非寻常人,所以想着与二姐姐联手,或许能寻一条出路来。”魏芊正色,“我虽是庶女,却也有自己的骨气,不愿意做魏珍的垫脚石。” “那妹妹可算是找错人了。”沈妙言叹息,“我在大梁城无依无靠,恐怕帮不了妹妹。” 魏芊有点惊讶,“现在外面都在传你不知检点,到处勾搭男子,你已经在城中背负不少骂名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恨母亲吗?!” 沈妙言莞尔一笑,“不恨。” 魏芊气得不轻,猛地站起身,冷冷道:“竖子不足与谋!” 她愤愤离开后,雁儿端着一碟梅花饼出来,疑惑道:“小姐,三姑娘呢?” 沈妙言懒懒倚在软榻上,“拌了几句嘴,走了。” “那这梅花饼……” “放下吧,我来吃。” 入夜之后,魏珍来了藏月居。 她笑吟吟踏进来,“二姐姐。” 沈妙言见她妆容精致,不觉挑眉:“妹妹这是要出门?” 魏珍笑得腼腆,“姐姐昨夜不是去了鬼市吗?我也想去那儿见识见识,不知今夜能否带我前去?” 沈妙言暗道,这怕不是去见识见识,而是去见鬼帝的…… 第1055章 解谣言连澈巧设局(3) 她很快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母亲那边……” “母亲答应了,还给了我出府的对牌。卡Kа酷Ku尐裞網”魏珍亲昵地挽住她的手,“马车已经备好,咱们走吧?” 沈妙言带着她,轻车熟路地进了鬼市。 魏珍望着满目灯火,不觉震惊,“果然是庞大的地下城池!上有皇魏,下有帝鬼,此言不虚!” 沈妙言同样震撼,无论来多少次鬼市,这里的一切都给她神秘莫测之感,令人惊叹人的本事无穷无尽,什么都能造得出来。 魏珍回过神,笑道:“二姐姐,你带我去看看鬼帝大人吧?我自幼仰慕他,真想与他说几句话。” 沈妙言也想借魏珍之手,探探那个鬼帝的深浅,于是指向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瞧,那座最高的木楼,就是七星楼了,咱们过去吧。” 来到七星楼下,沈妙言下意识地仰起头,那个盛装华服的美人仍旧站在八楼的扶栏边,面带微笑地俯视着一切。 尽管面目模糊,可灯火映衬之中,她的笑容充满了阳光和魔力,让人觉得很温暖。 魏珍顺着沈妙言的目光,也看见了她。 杏眼中闪过冷意,很快被她掩饰好,笑道:“这就是二姐姐说的那个女人了?虽看不大清具体容貌,但应当是个大美人呢。” 沈妙言收回视线,“进去吧。” 谁知进门时,却被守卫拦住,“请出示腰牌。” 沈妙言自然是没有腰牌的,以往都是连澈带她进去…… 那守卫也知道沈妙言是连澈的人,缓了脸色,试探着道:“若无腰牌,让认识的人领进去,也是可以的。” 认识的人…… 沈妙言只认识一个连澈,可偏偏昨天早上发生过那种事,现在想来都觉得面皮发烫,哪里好意思见他! 正犹豫间,有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姐姐。” 沈妙言抬头,红衣少年负手站在门槛后,清秀的面庞上噙着一点浅笑,“姐姐想进来吗?” 沈妙言一看见他就臊得厉害,只胡乱点点头。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抬起手,侍卫立即放行。 连澈未曾看魏珍一眼,只笑眯眯牵了沈妙言的袖角,“一日未见,我就很想姐姐了。今晚,不如仍旧歇在我房中?” 沈妙言蹙眉,瞥向魏珍,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未曾听到这话,没觉安慰反倒越发难堪,抽回自己的袖角,认真道:“昨夜醉酒,才如此失态。今日又没喝酒,自然是要回自己屋子里的……” 连澈呵呵一笑,未作表态,带着二人往楼上走:“你们想见我大哥?” 沈妙言望向魏珍,魏珍忙道:“小女子久仰鬼帝大名,知晓他是惊才绝艳之人,因此有些问题想请教他。” 雕十九瓣莲花的木制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很软。 走到拐角时,正逢一群人从旁边经过。 连澈声音不高不低,“不少女子都仰慕我大哥的名声,说什么请教问题,其实不过是投怀送抱。只可惜,我大哥早心有所属,魏五小姐怕是来错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魏珍顿住步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连澈的背影。 连澈转身,含笑望着她,“魏五小姐怎么不走了?” 魏珍虽跟着大乔氏学了不少心计,可到底年幼不经事,四周的眼光让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烫,眸中噙了泪水,须臾,转身跑下了七星楼。 沈妙言暗道不好,正要去追,却被连澈按在楼梯扶栏上。 少年的目光颇具威慑性地扫了眼围观的那群人,沉声道:“还不滚?” 一群人回过神,连忙道歉离开。 连澈唇角重新噙了笑意,大掌紧扣着沈妙言的腰身,“姐姐好不容易来一趟,跑什么?” “你给我惹麻烦了!”沈妙言蹙眉,“人家都知道你是我弟弟,你偏偏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等她回去,大乔氏定会数落我教弟无方!我在大梁一举一动都如履薄冰,偏你还给我惹麻烦!” 连澈冷笑,“大乔氏和魏珍到处散播谣言毁你名声,你就一点不介意?我不过是小小报复一下,所有的后果,自有我为你承受,你在担忧什么?!” 沈妙言猛地推开他,冷冷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她说完,正要离开,连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重重甩回到扶手处,欺身压在她身前,“姐姐好无情!我不过是出于好心,却被你这般数落……” 琥珀色瞳孔中,倒映出连澈受伤的表情。 他生得极清秀白净,左眼角下的一颗小小朱砂泪痣,令他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而那黑沉的双眼中,俱是伤心、倔强。 一如六年前,楚宫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少年。 沈妙言心软了下,敛去怒意,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连澈表情略有松动,轻轻牵了她的衣袖,低声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在炉山中拼了命才活下来,又长途跋涉到楚宫做奸细……唯一的温暖,是姐姐给我的。” 这么说着,黑眸中竟隐隐含了泪水。 沈妙言从未在他脸上看过这种脆弱的神情,心下越发柔软,轻轻拥他入怀,“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连澈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眼中哪里有什么泪水,分明闪烁着得逞的暗芒。 大掌落在沈妙言纤细的后背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无辜可怜:“我会派人送魏珍回家,姐姐就留在七星楼陪我好不好?我想吃姐姐做的点心。” 沈妙言哪里还能拒绝他,想了想,试探着道:“我给你做完点心就得回去,明儿还要去书院。” “无妨的,明儿我起早,赶快马送姐姐去书院。” 沈妙言想说这不妥当吧,然而连澈已经牵了她的衣袖,满脸欢喜地往楼上去了。 魏珍被鬼市的人送回都督府,直接找到大乔氏,扑进她怀中哭得厉害。 大乔氏心疼的不得了,“这是怎么了?!那魏天诀欺负你了?!” 魏珍趴在她怀中,边哭边道:“娘,她和她弟弟联合设计我!这下好了,很快大梁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鬼帝的事了!我的声誉都被他们毁了!” —— 第1056章 算人心妙言施离间(1) 大乔氏心疼得不行,把她搂在怀里,厉声道:“派人去鬼市,把那个女人给我揪回来!原也不过是养在府里的宠物,见她有几分姿色或许能帮衬珍儿才待她好,她怎敢如此欺我珍儿!” 魏珍哭得更加厉害,“鬼市的人根本就不买我们的帐!娘的人是进不去的!” 此时七星楼中,沈妙言给连澈做了碟馒头。 她把馒头端到桌上,认真道:“我不擅长厨艺,你若是觉得不好吃,千万不要勉强。” 连澈见那馒头做的圆白可爱,小小的九个排列在盘子里,宛如小白兔般。 他拈起一个,咬了口,笑道:“入口松软,还有股甜味儿,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沈妙言松了口气,托腮看着他吃。 九个馒头很快下了肚,沈妙言又给他斟了杯茶,迟疑半晌,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既叫我姐姐,想必也是承认了咱们的关系。昨天早上的事,我希望以后都不会再发生。另外……” 连澈喝茶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 “另外,”沈妙言迎上他的视线,笑容纯真,“你可有心仪的姑娘?我听闻魏国男子,十七岁就可以定亲了。卡Kа酷Ku尐裞網我到这边来,虽身无长物,可银钱珍宝还是准备的有。做聘礼,想必足够。” 哪怕连澈看上的姑娘尊贵如公主郡主,她手中还握着大周和楚国的玉玺,求娶她们,也足够了。 连澈眼底的温暖逐渐散去,唇角的弧度透着讽刺,“姐姐这样迫不及待地给我娶亲,可是嫌弃我?” “你是我弟弟,我当然不会嫌弃你!”沈妙言正色,“只是你既然当着我的面干出了那种事,可见的确需要一个女人。鬼帝大人忙于操持鬼市,没时间为你张罗亲事,我却是有时间的。” 连澈面色越发阴沉,拢在袖中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沈妙言起身,从他书架上摸出一本大梁城的世家谱系介绍,翻开来,慢条斯理道:“你若无心仪的姑娘,我就帮你先看着了。我在梧桐书院上学,对适龄的姑娘都有点儿印象。这位柳依依倒是不错,生得漂亮乖巧,她——” 手中的谱系书被连澈夺走。 连澈掠到窗前,把那书撕成无数碎片,扔出了窗,背对着沈妙言,声音凉薄:“我的事,不需要姐姐操心。卡Kа酷Ku尐裞網” 语毕,他转身,冷着脸大步离开。 沈妙言在桌边坐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唇角透出无奈。 这小子,还想在她面前玩花样…… 她曾说过,他们是姐弟,这一辈子,都只是姐弟。 她仰起头,饮尽了杯中酒。 连澈独自跑到安静的七楼,倚在扶栏上生闷气。 小童碧落从房中出来,朝他恭敬道:“二爷,主子让您去请沈姑娘上来说话。” 连澈闷闷“嗯”了声,不情不愿地抬步下楼。 他把沈妙言叫过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碧落一直守在楼梯口,见她上来,彬彬有礼地请她进了鬼帝所在的雅间。 珠帘被撩开,雅间中弥漫着好闻的茶香。 她在蒲团上坐了,望向薄纱后的男人,“你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男人不疾不徐地点茶,姿态极为闲雅,“再过七日,就是魏惊鸿的生辰,届时,魏国贵族都会前来为他祝寿。卡Kа酷Ku尐裞網” “哦。” 男人抬眸,目光冷冽,“其余人也就罢了,镇守魏国北境的平北王魏懿,他手中握有百万兵权,若能拉拢结交此人,好处极大。” 沈妙言把玩着面前的翠玉小盏,笑容淡雅,“鬼帝说得轻松,我不知道他的喜好,该拿什么去拉拢?” “世上还有什么,比联姻更方便有效?”男人轻笑,“都督府不是有现成的美人吗?” “你的意思是……魏珍?” “都可以。” 沈妙言呷了口茶,“普通姑娘未必对他的胃口,若拉拢不成……” “若拉拢不成,便用手段让那姑娘心甘情愿入平北王府,做你的暗桩,为你传递消息。”鬼帝沏完茶,缓缓转动杯盏,“必要的时候,甚至愿意为你偷盗北境兵符。”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碧绿的茶汤,沈妙言沉默半晌,起身往外走去。 她走后,伺候鬼帝的小童黄泉过来,一边收拾她用过的茶具,一边试探着道:“主子,她行吗?若打草惊蛇,叫平北王发现是咱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又有什么本事做更大的事?”鬼帝偏头望向窗外的灯市,“她是本帝选中的棋子,不行,也得行。” 翌日。 连澈冷着个脸,亲自赶了脚快的马车,送沈妙言去皇宫读书。 车帘晃动,沈妙言透过缝隙望着他倔强的背影,想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却不知该说什么。 马车在皇宫外徐徐停下,她下了马车,见他穿的单薄,仰起头正要叮嘱他多加件衣裳,连澈冷着个脸,赶着马车急不可耐地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马蹄扬起的灰尘,轻轻叹息,也不知旁人家的姐弟都是如何相处的,怎么到了她这里,连沟通都这般困难。 来到学堂,其他学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她的座位与魏珍是紧靠在一起的,她走过去坐下,却见魏珍眼圈微肿,显然是哭了整夜。 “五妹妹——” “我没事,”魏珍打断她的话,笑得柔弱,“二姐姐,快要上课了,把书本准备好吧。” 向来与她过不去的乔宝儿会回过头,冷笑道:“表妹,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双眼睛,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好意思来书院?听说你昨晚也去了鬼市,似乎是想见那鬼帝?啧,果然狐媚子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她的声音很大,让魏珍颇为没脸。 四周的贵女也纷纷窃窃私语,议论的都是魏珍的事情。 沈妙言垂眸,不消多想,定是连澈搞的鬼。 虽然大乔氏母女居心叵测,可这个时候她还不能与她们撕开面子。 她定了定心思,淡淡道:“久闻魏国民风开放、男女平等,女子皆都是有胆有识有勇气之人。可是,怎么如今连喜欢一个人,也得掖着藏着如那些中原女子一般了?” 众人愣了愣。 是啊,她们是大魏的姑娘啊,大魏的姑娘敢爱敢恨,何必要学那些中原女子扭扭捏捏的作态?! 第1057章 算人心妙言施离间(2) 不知是谁善意笑道:“听闻天诀是从中原来的,我怎么觉得,你比咱们更像大魏的姑娘?” “是啊,天诀骑射也是极好的,比咱们都好呢!天诀,你的爹娘是不是魏国人啊?” 她们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沈妙言也没放在心上,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谁知坐在后面的沈青青却忽然大怒:“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她是楚国人,怎么可能是魏国人!” 众人滞了下,怪道这郡主是怎么了,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正在这时,夫子夹着课本过来,众女急忙端坐好,没再提刚刚的事儿。 下午放课后,沈妙言随魏珍回到都督府,刚踏进门槛,管家就亲自过来请:“二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去花厅一趟。” 沈妙言余光掠过低头的魏珍,料想定然与昨晚的事有关,于是笑道:“好,我换过衣裳就去。” 两刻钟后,她踏进花厅,看见魏惊鸿和大乔氏坐在上座,其余公子小姐都不在。 她屈膝行礼:“给义父、干娘请安。” 大乔氏端着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抬眸看她,“今儿大梁城中,到处有人在传你五妹妹的坏话,你可有耳闻?” 沈妙言起身,语调平静:“是,我有所耳闻。” 大乔氏重重把茶盖盖上,“我问你,可是你与那沈连澈故意为之,想败坏你妹妹的名声?!”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沈妙言诧异地挑眉,“连澈根本不认识五妹妹,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败坏她的名声?至于我,大梁城中谁不知道我与五妹妹最是要好,为何要坏她名声?” 大乔氏语噎。 原本传出这丫头与珍儿交好,是为了方便以后行事,却没料到,竟然被她拿来做托词…… 魏惊鸿盯着沈妙言,威严道:“我并不怎么管后院之事,但此事兹事体大,你老实说,这事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他周身都是威冷的气势,又生得高大威武,若寻常女子见了,恐怕会被吓得腿软。 可偏偏,面对他的是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笑得无辜,“义父,昨夜的事,有十几位不知名的客人目睹,兴许是他们传出去的呢?另外,我与鬼帝也有过接触,他为人冷漠,似乎并不喜欢与女子纠缠不清。说不定,这事儿也有他的手段在里面?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义父,别想用五妹妹与鬼市联姻……” 她顿了顿,目光颇有深意,“鬼市金银往来数额巨大,利润的确值得任何人眼红。可是义父,鬼市那种地方,并不适合寻常贵女生存。你用五妹妹换取支配鬼市的权力,可曾想过五妹妹今后的处境?” 她说完,大乔氏先怔住了。 她并未去过鬼市,只听说鬼帝一手遮天,坊间多有传闻,上有魏皇,下有帝鬼,因此只道珍儿要嫁去的是权势滔天的富贵人家。 可如今听魏天诀这么一说…… 似乎那鬼市,比皇宫还要复杂? 人人都道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可她深知,她的两个女儿,远远不及她。 瑶儿在宫中举步维艰,她不能再让小女儿也落到那步田地! 她想着,眼圈通红,扯住魏惊鸿的衣袖,哭道:“好你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你怎么能把我的珍儿往火坑里推呢?!” 魏惊鸿眼底掠过浓浓的厌恶,冷冷抽出自己的手,“当初我提议与鬼市联姻不见你拒绝,如今却在这里哭起来!” 大乔氏红着脸争辩:“我当时哪里知道鬼市凶险?!若早知道你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才拿我女儿做交换,我是万万不肯依的!” 眼见着情况不对,沈妙言软软道:“义父、干娘,既然你们有事商量,女儿就先告退了。” 说罢,乖巧行过一礼,退了出去。 她回到藏月居,想起昨夜那鬼帝话,不禁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用手绢包着的玉镯。 这玉镯是柳如烟托她转交给魏惊鸿的,她一直没找到机会,七日后魏惊鸿生辰,倒是可以作为礼物送给他。 也不知他记不记得起来,周宫里那个苦等他的姑娘…… 夜深了。 大乔氏冷着脸坐在寝屋中,正喝着一盅燕窝。 魏珍从外面进来,“娘,你找我?” 大乔氏拉过她的手,示意丫鬟把门掩上,低声道:“原以为找了个能帮衬你的人进府,却不知,咱们引进了一头狼。” 魏珍咬了咬唇瓣,“娘的意思是……” “她今日故意挑唆我和你爹爹争吵,当时我还没注意,等吵完,你爹爹去了尤氏的院子时,我才察觉中了她的离间计!”大乔氏恨得咬牙,“她城府极深,想让她心甘情愿做你的陪嫁,恐怕并不容易。” 魏珍满脸为难,“娘,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嫁给鬼帝大人的……姐姐嫁的人是皇帝,难道我只能嫁给臣子吗?我不愿意。” 大乔氏见她如此决绝,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脸:“嫁给寻常人又有什么不好?好歹有都督府为你撑腰,人家还不把你当成祖宗供起来?” “我就喜欢鬼帝大人!”魏珍倔强,“我那夜去他住的七星楼,看见楼上有个倾国倾城的女人,也不知是不是鬼帝大人金屋藏娇……娘,您一定要想办法,让魏天诀甘心做我的陪嫁。不然,我怕我斗不过那个女人。” 大乔氏无奈,眼中闪过重重算计,最后把她搂进怀里,认真道:“罢了,娘都依你!想让她甘心陪嫁,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须得你三妹妹帮忙……” 此时被这娘儿俩算计着的姑娘,正舒服地泡在浴桶中闭目养神。 大乔氏不愿意让魏珍嫁给鬼帝,可魏珍心性坚定,绝不可能放弃。 如此一来,恐怕大乔氏还是得算计她去给魏珍做陪嫁。 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大乔氏也太把魏珍当个人物了,她想嫁女儿,人家鬼帝未必愿意娶。 现在就算计着陪嫁争宠,未免算计得太早了些! 浴桶中的水有些凉了,她起身,裹了干净的中衣,往床榻而去。 还未迈出屏风,就察觉到屋中气氛不对。 —— 啊,今天状态不好,抽空捋了捋细纲,正文就只写了两章,大家将就着看,星期五菜会补上的,么么哒! 第1058章 览旧籍沈嘉疑身世(1) 她凝神,从换下的衣裳里摸出一把匕首。卡Kа酷Ku尐裞網 自打来到大魏,她总有随身携带兵器的习惯。 缓步踏出屏风,只见屋中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个男人,身着暗红色官袍,生得高大威武,不是魏惊鸿又是谁。 此刻他正翻阅着一本兵书,好似并未察觉她出来。 烛火跳跃,沈妙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夜深了,义父到我房中,恐怕与礼不合。” 魏惊鸿从书卷中抬起头,灯影下的姑娘,身着雪白中衣,乌发披散在腰间,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琉璃眼天真又无邪,偏眼尾微微上挑,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风流媚意。 烛火跳跃,恍惚中,他仿佛又看见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女孩儿。 真像,真像啊…… 沈妙言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又来了,这个男人,好似总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她沉声:“义父。” 魏惊鸿回过神,淡淡道:“过来。” 沈妙言一动不动,“义父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雁儿,上茶。” 雁儿是大乔氏的眼线,若是看见魏惊鸿在她这里,一定会去禀报给大乔氏的。 到时候,大乔氏定然会赶过来,把魏惊鸿请回去。 她算计得妥当,可不远处的男人却低笑起来:“藏月居的婢女婆子都被本督打发了,你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进来。现在,你过来。” 沈妙言自然不肯去,靠在屏风上,懒懒道:“义父,你并不喜欢你夫人,却仍旧娶她做妻子,大约是为了乔家的权势。如今你夫人为你生了两女一男,你却打着主意要拿女儿换鬼市的支配权……权与力,在你眼中,就这么重要?” 魏惊鸿放下书,朝她走过去,“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所以,义父就舍得让柳如烟为你深陷周宫,抛弃女儿家的锦绣年华,苦等你数年?”沈妙言仰起头望着他,琥珀色瞳眸中充满了鄙夷,“像你这样的男人,未免太过卑劣。” 魏惊鸿听见她提起柳如烟的名字,先是怔了怔,却又很快恢复冷漠,“那是她自愿的,与本督何干?更何况……” 他欺身到沈妙言面前,单手撑在屏风上,把她拢在自己投下的阴影中,“更何况,我本就是卑劣之人。若光明磊落得到的只是唾弃与践踏,我不介意成为小人。” 沈妙言抬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唇角的笑容颇为冷讽,“听闻大都督乃是皇族远亲,小时候手中无权无势,常常被人欺辱……可人的性情很难改变,我猜,都督二十多年前,一定受过情伤,爱一人而不可得,以致如今性情大变,暴戾残酷,对权势的渴望远远超过其他……” “你果然聪明。”魏惊鸿面无表情,指腹落在她的眼角,“那个女人,有跟你一样的眼睛。” 沈妙言微笑,“能与大都督心爱的女子生得相像,是我的荣幸。” 语毕,匕首出鞘,直接捅向魏惊鸿的脖颈。 魏惊鸿迅速后退,沈妙言宛如缠人的鬼魅如影随形,锋利的匕首从魏惊鸿臂膀上划过,深深划开一条口子。 血流如注。 魏惊鸿顿在不远处,盯了眼手臂的伤口,冷笑道:“好一头会咬人的狼崽子!怎么,你想为柳如烟报仇?” “报仇?”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把玩着匕首嗤笑出声,“我还没那么善良,为只见过几面的人冒这样大的风险。卡Kа酷Ku尐裞網毕竟大都督在朝中一手遮天,杀了你,我会很麻烦的。” “那你——” “不过是为了警告你,少来招惹我。”沈妙言眸色渐冷,“义父大人,夜深了,请回你的院子就寝。” 魏惊鸿盯着她,眼中兴味更盛,“倒是个有血性的女人!本督今晚就放过你,可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本督的女人!” 他说完,从窗户掠了出去。 沈妙言坐在床榻上,把匕首收进鞘中,抬手摸了摸脸颊,琥珀色瞳眸闪烁着几许深思。 那柳如烟一见她就喊她表姐,魏惊鸿又似乎总把她当成他过去爱过的女人,莫非这两个女人,是同一人? 她忽然起身,迅速换了身黑色的衣裳,运起轻功往鬼市去了。 鬼市仍旧热闹,为免被人认出来,她用轻纱遮面,一路小心翼翼来到七星楼下,对门口的守卫道:“麻烦小哥进去跟连澈通传一声,就说他姐姐来了。” 那守卫认得她的声音,点了头,立即进去传话。 过了会儿,他出来,抬手道:“二爷请你进去。” 沈妙言上了楼,绕进连澈的房间,只见他身着白衫,乌发尽数披散在腰间,正坐在窗边临字。 似乎还在赌气,听见她过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沈妙言自个儿走到书架旁,大梁城的世家谱系介绍被连澈撕了,不过好在还有一本图册。 她抽出图册,径直翻到柳家,柳家与和皇族是宗亲,而柳家的大小姐…… 正是柳如烟! 图册上画着的女人生得极美,眼中都是光彩,与冷宫中那个毁去容貌的女人全然不同。 不过那双眼,却是一模一样。 沈妙言的瞳眸闪了闪,能被柳如烟唤作表姐的,唯有大魏皇族的人。 她把图册放回去,又翻了本大魏皇族的谱系图出来,直接翻到最后几页,只见上一辈的皇室成员中并无公主,只有大长公主所出的一位郡主魏筝。 魏筝…… 她盯着纸上的美人,只见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身着宫装,手执团扇,站在牡丹丛中盈盈而笑。 她有些恍惚,这个女人,和她娘亲长得好像…… 只是她娘亲的名讳,乃是卫筝,是楚国人,家世也是十分清白的。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她想着,指腹轻轻拂拭过纸上的美人,眼睛里难掩依恋。 突然,好想娘亲…… “啪!” 窗边的连澈重重把毛笔搁到砚台上,起身夺过她手中的图册,皱眉道:“你怎么随便动我的东西?!” 沈妙言回过神,暗道我翻了这么久你不说,怎么现在却在这里说…… 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第1059章 览旧籍沈嘉疑身世(2) 她笑了笑,“对不起啊。” 少年冷着一张脸,自顾坐回到窗边,继续写字。 沈妙言走过去,低头望了眼他的字,赞道:“小小年纪,能写出这般有风骨的字,实属难得。” “君天澜如我这般大时,已经在楚国的朝堂上游刃自如了。”连澈冷冰冰的,“不知他的错金体,比起我的字,谁更胜一筹?” 沈妙言笑了笑,“各有风骨。”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连澈满意,他神色又冰冷几分,只寒着脸继续写字。 沈妙言讨了个没趣,见角落沙漏显示的时间不早了,于是道:“夜深了,我得回都督府了。” 说罢,径直离开。 她走后,连澈写字的动作顿住,眼底冷意弥漫,直接把手中上好的白玉羊毫笔摔了出去。 似是仍旧不解气,他站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 笔墨纸砚倒了一地,逐渐染上浓浓的墨汁。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几日,君舒影常常找沈妙言去他书房说话,引来不少人非议。 后来沈妙言不肯去了,于是君舒影大张旗鼓地进了学堂,不仅教授她们骑射,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直接包揽了她们的书法、绘画、琴艺等其他课程。 上课时,众女哪里还能听得进去,纷纷对着他那张脸发起花痴,又都暗搓搓写了仰慕的书信夹在作业里,盼着能在第二天得到他的只言片语。 沈妙言却很有点儿烦,这厮整日整日盯着她,功课做得不好要喊她去书房,上课没回答出问题要喊她去书房,总之她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学堂,半点儿自由时间都没有了。 而渐渐的,一些得不到君舒影回应的姑娘,开始传她和君舒影的谣言。 “其实也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夫子,凭他这低贱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做咱们的夫婿。” “是啊,也就魏天诀看得上眼!他也就是长得好点儿,可身份……唉,反正我是看不上的。” “听说魏天诀出身也不好,说得好听点儿也就是大都督的义女,说得难听点儿还是草鸡一只,能攀上幕夫子,也算是她的造化。卡Kа酷Ku尐裞網” 临近上课,沈妙言听着四周的议论,眼底不觉露出冷讽。 她望向其中几个说话的姑娘,她可是亲眼见过她们写给君舒影的情书了,那肉麻的…… 啧,如今却在这里做出这番作态,这可真是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了。 沈青青却很解气,笑道:“天诀身份不够高,能被幕夫子看中实属难得。天诀,你和幕夫子办酒的时候,可一定要请我们这些同窗呀!” 正说着,君舒影夹着书卷慢条斯理地晃悠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沈青青眉飞色舞地望向沈妙言的侧脸,“我们在说夫子和天诀的事儿呢。大梁城地价很贵,夫子若是想买府邸来做新房,最便宜的一座三进院子,也得五千两,不知夫子可有这么多银钱?” 说着,又故作大方地叹口气,“夫子两袖清风,想来是拿不出这么多银钱的。罢了,我倒是可以做个好人,送两位一千两白银,也算是份子钱吧。” 她虽去过大周,可彼时她骨子里都是自卑,根本没怎么敢看大周的贵族,再加上如今君舒影换了名姓,因此并不知晓,眼前这位夫子,真正身份乃是北幕的皇帝。卡Kа酷Ku尐裞網 否则,区区一个夫子,哪有面子让魏帝把其他夫子都弄走,让他一个人教授这些女学生! 乔宝儿跟着起哄,“那我也捐一千两好了!魏天诀,你还不赶快叩谢我和郡主姐姐?!” 君舒影望向沈妙言,只见她单手托腮,脸上挂着不在意的笑,极是沉稳大方。 这样的小妙妙,与当初那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真的很不一样了。 但是,却叫他更加喜欢。 他笑了一下。 他本就生得极艳丽,这么一笑,宛如成千上万朵莲花刹那绽放,眉梢眼角潋滟尽天地间最极致的色彩,美得勾魂摄魄。 学堂静悄悄的,所有姑娘都呆呆望着他。 他慵懒地盘膝坐下,把玩着书卷,声音温柔又富有磁性,“北幕,倒也不缺那几千两银子。” 众人回过神,乔宝儿疑惑道:“北幕?什么意思?夫子,你莫不是糊涂了?你的月俸可只有百两,五千两,得攒上五六年呢!” 君舒影“啧”了声,抬手摸了摸下巴,温声道:“乔小姐也太不把北幕放在眼里了。朕贵为北幕皇帝,区区五千两得攒上五六年?呵,乔小姐莫不是在说笑?” 北幕皇帝?! 朕?! 众人俱是狠狠一惊。 乔宝儿舌头直打转,将信将疑道:“你……你胡说什么?北幕皇帝金尊玉贵,怎么可能在这里!” “小妙妙,她们不信呢……”君舒影转向沈妙言,丹凤眼中都是轻笑。 沈妙言不在意地低头临帖,“那是你的事。” “啧,好冷漠啊!”君舒影叹息一声,起身脱掉那身夫子的外裳,活动了下筋骨,“来人。” 立即有暗卫出现。 “去回禀魏帝,朕在梧桐书院玩腻了,让他准备一场接风宴,今晚我与他不醉不归。”他说罢,笑眯眯望向沈妙言,“小妙妙,一起?” “不必。”少女专注地写着字,姿态闲雅,“我还有功课要做。” 一刻钟后,龙辇停在了梧桐书院里。 魏帝亲自过来,接君舒影离开。 学堂中霎时炸了锅: “我的天!咱们夫子是北幕的皇帝?!是不是真的呀!”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就知道他绝不是寻常男子,果然!” “都说大周的五皇子、如今的北帝,容颜乃是天下一绝,我原还不信,没想到……” “说起来,刚刚郡主还说送他一千两银子买院子呢!嘁,人家堂堂北帝,竟然被咱们郡主打发叫花子般打发……” “是啊,乔宝儿也这么说……恐怕北帝说在学堂玩腻了,就是她们两个惹得他不高兴了!我还想多看他两眼呢!” 众人的惊叹声与埋怨声此起彼伏,沈青青脸色又白又红,生生把手中一方绣帕给扯成了两半! 第1060章 览旧籍沈嘉疑身世(3) 乔宝儿因为难堪,眼中已然噙了泪水,怒气冲冲道:“魏天诀,你是不是故意让我们出丑的?!” 沈青青也跟着软声控诉:“天诀,你的心思也太深了些,我们未曾得罪你,你却设局让我们得罪北帝……” 话音落地,众女望着沈妙言的目光快速变了变。 乔宝儿仿佛抓住了什么,连珠炮般怪声道:“都说中原的姑娘诡计多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哼,像你这种到处勾引男人的女人,就不配待在书院,没的坏了书院的氛围!” 沈妙言搁下毛笔,优雅地拿帕子擦了擦手,“郡主、乔小姐,似乎今日这事儿,是你们二人主动挑起来的吧?施舍银钱一事,也是郡主主动。从头到尾,我根本一个字儿都没说过。另外,隐瞒身份是北帝的意思,我又怎敢违逆了他?” 此言一出,众女又暗道的确有理。 她们看待沈青青和乔宝儿的目光越发不善,这两人自己惹出来的事,还不知廉耻地在这里随便攀咬,真是可笑至极! 这么想着,不少人围到沈妙言跟前,好奇地同她打听北帝的生平事迹、喜好厌恶来。 沈青青与乔宝儿被晾在一边儿,自觉没脸,恨得咬牙切齿,却只得灰溜溜离开书院。 人群之外,魏珍执着魏芊的手,笑容大方文静,“三姐姐,过去是我和娘亲忽视了你,我向你赔个不是。昨晚娘亲的提议……” 魏芊抽回手,冷冷道:“你们想拿我当枪使?” “哪里。”魏珍也不恼,仍是笑吟吟的模样,“二姐姐如今有北帝护着,风头正盛,将来指不定就是北幕皇后。可三姐姐无依无靠,还有位姨娘要照顾……若将来三姐姐嫁的不好,恐怕要连累姨娘受苦……” “你拿我姨娘威胁我?!”魏芊大怒。 魏珍仍是笑吟吟的,软声道:“不敢,不过是交易罢了。只要你在六日后父亲的寿宴上,为我和娘亲办成此事,娘亲定然会让你嫁入好人家,并好好对待尤姨娘。” 魏芊气得浑身发抖,却终究是无话可说,只得被迫答应。 六日时间一晃而过。 魏惊鸿位高权重,他过生辰,大梁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场祝寿了。 就连帝后,也亲自备了礼物,命人在生辰这日送上。 都督府热闹非凡,无数装扮统一的丫鬟守在门口笑脸迎人,大红灯笼在屋檐下晃悠,丝竹管弦声此起彼伏。 门口的长街上停了数不胜数的马车,宾客们接连入内,亏得都督府占地宽广,才没显得拥挤。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女眷们都坐在大花厅里,由大乔氏出面招待。 沈妙言今日穿一袭绯红色绣双蝶对襟裙,梳精致的流云髻,簪着那支仙梦,戴一只纯金嵌宝石项圈,与其他魏家姐妹一同跟在大乔氏后面,虽然规矩乖巧,却因为那出色的容貌而格外显眼。 有贵夫人赞叹道:“活了这么多年,原以为也算见过绝色,如今见了魏二小姐,才知道什么叫真绝色!” 大乔氏瞟了眼沈妙言,淡淡一笑,“天诀生得的确好,别说你喜欢,大梁城里,就没有哪位公子哥见到她不心动的。好在她是个乖巧的,并不到处惹是生非。” 这话算不得赞赏。 众夫人眼观鼻鼻观心,皆都不再提沈妙言,只夸奖魏珍才貌双全。 正式开宴时,大乔氏领着众人往正厅走。 魏芊握住沈妙言的手臂,带着她落在最后,“二姐姐。” “嗯?” “你真的不考虑,与我合作一事?” 沈妙言笑了笑,“三妹妹,我自己尚且受制于人,又如何帮得了你?你找错人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翩然而去。 魏芊盯着她的背影,悄悄捻了捻手指,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魏天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出事之后,可别怪我无情! 而沈妙言始终含笑往前走,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封。 果然,里面多了个东西…… 她目视前方,笑容更加艳丽无辜。 正式开宴前,有送礼的环节。 众人聚集到正厅,魏家的几个姐妹站在一处,魏珍低声道:“兄长身体抱恙无法过来,他的礼物,是二姐姐代送还是我来?” “我只是义女,兄长的礼物,自然要你送才合适。”沈妙言小声。 魏珍点点头,没有多做客气。 帝后的礼物公布后,便是几位公子小姐送礼。 众目睽睽下,魏珍迈着莲步含笑上前,说了些吉祥话,将魏凌恒和她自己的礼物献给上座的魏惊鸿。 魏凌恒送的是一卷手抄佛经,魏珍送的则是她亲手制作的金腰带。 这礼物自然引起众人夸耀,都道魏家的五姑娘心灵手巧,真真是贤淑过人。 紧接着便是沈妙言上前献礼。 众人望向她,俱是一滞。 都说魏家得了个天仙般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妙言朝魏惊鸿屈膝行了一礼,笑吟吟呈上自己的礼物—— 一只陶罐。 她歪头娇笑,语带俏皮:“爹爹,这礼物很是特别,爹爹自己看一眼就好,可别让旁人瞧见了。” 魏惊鸿深深凝了她一眼,依言接过陶罐,打开来,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盖上盖子。 里面,是骨灰。 还埋着一对玉镯。 那是他过去送给柳如烟的! 他盯着沈妙言,好一个血性的丫头,居然这般大胆,在他的寿辰上送他这种晦气的东西! 不过—— 他杀伐十几载,岂会畏惧小小骨灰罐? 他勾唇,似笑非笑,“天诀的礼物,我很喜欢。” “义父喜欢就好。”沈妙言笑容更盛,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乔氏盯着这两人打哑谜般的互动,恨得暗暗在袖中攥紧双手,这个狐媚子,果然如珍儿所言那般到处勾搭男人! 她的视线落在魏芊脸上,魏芊微不可察地对她微微颔首。 她笑了笑,继续八面玲珑地招待女眷。 过了会儿,有小厮在门外高呼:“平北王到——” 沈妙言双眸一亮。 —— 啊,估计四哥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出来。 另外,连澈和妙妙没有发生关系啊,他只是躲在被子里,用妙妙的罗裙,撸啊撸。。。。。 突然好心疼连澈哈哈哈! 第1061章 览旧籍沈嘉疑身世(4) 她往正厅大门看去,进来的男人约莫近四十岁,生得高大勇武,长发编织成数十条发辫,缀着些金环等物,面容虽不及魏惊鸿俊美,却透出一种粗犷的英俊。卡Kа酷Ku尐裞網 上座的魏惊鸿已经起身,笑着迎了上去:“两年未见,王爷风姿一如从前!” “哈哈哈!”平北王大笑出声,伸手与他交握成拳,“比不得惊鸿老兄在大梁养尊处优,北境多风沙,我这副尊容,看起来比都督还要老上十岁呀!” “哪里、哪里!平北王请!”魏惊鸿十分客气地抬手。 众人送罢礼物,就是正式开宴了。 魏家的几位姑娘照例坐在一桌,同桌的还有大梁城中其他贵女。 魏珍凑到沈妙言旁边,小声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膳后有午睡的习惯,可娘说今儿不同往日,咱们要好好招待其他姑娘。花园里请了唱戏和杂耍,咱们到时候一块儿过去?” 沈妙言点点头,“好。” 魏珍笑了笑,与魏芊对过一个眼神,彼此脸上都是势在必得。 膳后,男眷们去前院比武较量,贵夫人们则在大乔氏的招待下,去花楼那边喝茶说话。 魏珍笑吟吟请其他贵女去花园玩,客随主便,众女自然没有异议。 此时花园水榭对面的亭台楼阁里,青衣花旦和小生们咿咿呀呀唱着曲儿,把小姐们逗得阵阵发笑。 沈妙言看了会儿,觉得甚是无趣,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 正在这时,吴嬷嬷匆匆过来,附在魏珍耳畔一阵低语。 魏珍面做难色,犹豫地望向沈妙言,“二姐姐,母亲那边请我过去帮忙,可我要招待诸位姐妹,实在走不开,我瞧你也不爱看戏,不如代我过去?” 说着,撒娇般揽住她的胳膊,“好姐姐,你帮了我的忙,明儿我会谢你的!” 四周的人都望着这里,沈妙言含笑道:“这么多天,蒙干娘照顾,我心中实在感激。如今能帮上她的忙,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妹妹何必言谢?” 说罢,带着雁儿起身,跟着吴嬷嬷离开。 魏珍目送她,眼底掠过一丝轻笑。卡Kа酷Ku尐裞網 吴嬷嬷带着沈妙言从花园中穿行而过,走到一半儿,忽然一拍脑袋,取出个物什,笑道:“瞧老奴这记性!五小姐身子弱,每日午后都要吃白莲丸,夫人让老奴送过来,老奴刚刚竟然忘记了!二小姐,劳您在此等候,老奴去去就来!” 说罢,飞快往戏园子去了。 雁儿捏了捏裙摆,适时道:“小姐您瞧,那里有座抱厦,咱们进去坐坐吧?” 沈妙言清晰地把她脸上的紧张收入眼底,笑得不动声色,“好啊。” 主仆进了抱厦,浓郁的宁神香扑面而来。 沈妙言嗅了嗅那香,察觉到里面还掺杂着另一股味道—— 男女.欢.好助兴之香。 雁儿笑道:“小姐,这里正好有张软榻,也不知吴嬷嬷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您先睡会儿?” 说着,已经手脚伶俐地铺好了床。 沈妙言躺上去,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雁儿,你可真是尽忠职守的好侍女呀……” “忠于小姐,是奴婢的本分。卡Kа酷Ku尐裞網”雁儿低头为她盖好被子,“奴婢去外面守着,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 “去吧。” 雁儿离开后,沈妙言从床上坐起来,瞟了眼桌上的香炉,以袖掩住口鼻,目光落到紧闭的窗户上,正想着从那里出去,红衣少年却轻手轻脚地翻了进来。 “连澈?”沈妙言诧异,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魏惊鸿与鬼市有贸易往来,他过寿,我代表大哥前来祝寿,有何不妥?”连澈朝她走了两步,很快捂住口鼻,望向香炉,“大乔氏好黑的心……我就知道,她把姐姐支开,定是有所图谋。” 沈妙言望着他,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暖流,这厮前几天明明还在和她闹脾气,如今却这般关心她…… 她心中欣慰,快步往窗户走去,“咱们快离开这里。” 两人翻出窗户,连澈正要拉着她离开,她却握住他的袖角,“再等等。” 过了约莫一刻钟,魏芊领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过来,低声问雁儿道:“里面怎么样了?” 雁儿笑嘻嘻道:“回三小姐话,二小姐就在里面!过了这么久,想必那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很好。”魏芊含笑望向她身后的小生,“我这位二姐可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便宜你了!” 那小生长得贼眉鼠眼,眼珠滴溜溜地转,不停打量都督府的富贵景致,听见魏芊的话,连忙拱手作揖,油腔滑调道:“有此良缘,还得多谢三小姐!” 沈妙言挑眉,听这男人说话的腔调,似乎是唱戏的,想必正是今日进园子的戏团里的人。 魏芊推开门,领着那男人进了抱厦。 沈妙言身形犹如鬼魅,直接掠到雁儿身后,一个手刀把她打晕,“连澈!” 连澈立即过来,笑得令人瘆得慌,“姐姐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妙言抬步往抱厦里面走,“正是。” 抱厦内,魏芊掀开低垂的帷帐,不禁愣了愣,床上并没有魏天诀! “三妹妹在找什么?” 软糯清澈的女音响起,魏芊猛地抬头看去,笑眯眯倚在桌边的姑娘,不是魏天诀又是谁! 她又看向身边的男人,那男人昏迷不醒躺在地上,死鱼般动也不动。 “你……”她犹如见了鬼,恐惧地往后退,“你怎么会没事?!” “呵……”沈妙言一脚踩到那男人身上,又从腰封中取出一只劣质男式荷包,“你把这玩意儿塞到我身上,真以为我没发现?” 说着,随手把那荷包塞进雁儿的袖袋里,“扒了衣裳扔到床上。” 连澈毫不犹豫地照做。 魏芊更加害怕,紧抓住床栏,“魏天诀,这一切都是嫡母逼我做的,我若是不从,她会把我嫁到不好的人家,还扬言要逼死我的姨娘……” 沈妙言在桌边坐了,优雅地抚了抚裙上的褶皱,“与我何干?我看到的,是你要害我。” 第1062章 览旧籍沈嘉疑身世(5) 因为恐惧,魏芊双眼通红,“我是庶女,在魏国,庶女地位低下,我自己若不好好搏一把,就会沦为魏珍的踏脚石……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眼泪从面颊滑落,她的眼神凶狠又坚韧,“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能享受锦绣富贵,凭什么我就要被嫡母随意践踏?!魏天诀,我不信命,我不甘心!” 沈妙言拂拭裙摆的动作顿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抬起眼帘,看见魏芊满脸倔强。 嫣红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我不喜欢你这个人,却喜欢你说的这番话。我这里倒有个好去处,不知你愿不愿意……” 魏芊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发光地盯着她,“愿闻其详!” …… 两刻钟后。 吴嬷嬷领着大乔氏、魏珍和一干贵妇小姐,急匆匆往抱厦走。 大乔氏皱着眉尖,扬声道:“好端端的,那唱戏的小生怎么会在园子里不见了?天诀竟然也跟着不见了,珍儿,你是不是没好好照顾你二姐姐?!” “娘,我没有。”魏珍走在她身边,软声解释,“二姐姐后来是和吴嬷嬷在一起的,我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嬷嬷在抱厦的台阶下面停了,满脸疑惑道:“当时老奴请二小姐在这里稍作等候,怎么她却不见了……” 话音落地,抱厦里面却传出声音。 乔宝儿怒道:“她是不是躲在里面了?!” 说着,大步拾阶而上,一脚踹开隔扇,“魏天决,你——” 屋中传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随着隔扇打开,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越发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在场的小姐们俱都红了脸,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乔宝儿捂着眼睛,也没看清楚里面的人是谁,就咋咋呼呼奔了出来,“天啦,魏天诀也太不要脸了!大白天的,就和那戏子做这种事,简直不知廉耻!” “胡说八道什么!”大乔氏呵斥了声,对吴嬷嬷道,“还不快把门关起来!” 这句话,倒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魏珍紧攥着帕子,满脸担忧,“娘,最近二姐姐似乎的确和一位唱戏的公子走得很近,莫不是她……” 欲言又止。 四周的人却被勾起了好奇心,沈青青迫不及待道:“都督夫人,若魏天诀果真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您是遮掩不住的。不如打开门,派两个婆子进去把她带出来,好好教训一番,叫她以后都不敢再犯。如此,您这嫡母才算是真正尽了责任。” 大乔氏满脸纠结,“这……怕是不好吧?” 魏珍叹了口气,“以前和二姐姐坐马车去书院,二姐姐中途都会离开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去见那位唱戏的公子……哎,都怨我,若我能看紧点二姐姐,也不会叫她做出这样丢人的事。” 她的丫鬟适时开口:“奴婢多嘴,今儿下午,奴婢亲眼看见一位戏子小生打扮的男人,把一枚荷包递给了二小姐。” “男女私相授受,真是不成体统。”沈青青鄙夷地甩了甩帕子,“都督夫人,依本郡主看,贵府的二小姐已经没有颜面待在大梁了,不若绞了头发,送去庵堂做姑子。” “做姑子?送谁去做姑子?” 清澈婉约的女音柔柔响起,众人一惊,急忙让开路,只见身着绯红色秀双蝶的少女,正款款而来。 沈青青霎时瞪大眼睛,沈妙言?! 大乔氏和魏珍同时一愣,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妙言把她们脸上的惊惧尽收眼底,唇角微翘,“诸位这是怎么了,怎的都待在抱厦这里?可是这抱厦有什么不妥?” 话音落地,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高亢的女音。 她立即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盯向抱厦,“我有些不舒服,正好听闻弟弟过来,于是特地前去见他,只留了雁儿在这里等吴嬷嬷,这里面……” 说着,忽然变了脸色,“好一个不知廉耻的丫头!来人,给我把她拖出来,乱棍打死!” 她身后的连澈轻笑了声,“姐姐稍安勿躁,我进去瞧瞧。” 说着,抬步进了抱厦。 他很快拖着两个人出来。 那戏子和雁儿一丝.不挂,目光迷离,被丢到太阳底下才渐渐清醒,看见四周的人后,顿时吓得尖叫出声。 大乔氏面色一白,抬头望向沈妙言,却见她面无表情,连声音都都是凉的:“不知廉耻的贱婢!听闻嫡母把你调教得极好,谁知却是这个德行!我看也不必乱棍打死了,连澈。” 连澈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当着所有夫人小姐的面,干脆利落地捅进雁儿的心口。 这画面太过惊悚刺激,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尖叫。 胆小的姑娘急忙捂住眼睛,连澈幽幽目光落在那戏子身上,轻笑了声,沾血的长刀毫不犹豫送进他的心脏。 光天化日下连着死了两个人,饶是见多识广、心狠手辣的大乔氏,都忍不住头皮发麻,面色惨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妙言款款上前,笑吟吟朝她屈膝行礼:“女儿管教无方,以致府中发生这种丑事,叫嫡母受惊了,女儿自愿罚俸一年。寿宴见了血是为不吉,女儿这就去前厅向义父赔罪。” 说罢,扔下那两具尸体和寂静呆滞的人群,带着连澈往前院而去。 连澈回头望了一眼,笑道:“那群女人还在发呆,真是没见过世面。” 沈妙言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穿过拱桥时,魏芊从旁边的林木中步出,“二姐姐。” 沈妙言望向她,微风送来魏芊身上浅浅的栀子花香,一如她们约定的那样。 阳光下,她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走吧,随我去前院。” 她笑得很美,魏芊晃了晃神,连忙抬步跟上。 到了前院,小厮通传过后,沈妙言带着魏芊和连澈进去,转过廊角,沈妙言侧头望了眼魏芊,魏芊会意,悄无声息地顿住步子。 走在前面的小厮毫无所觉。 魏芊等他们都离开,才快步往前院最大的厢房走去,魏天诀把平北王的喜好习惯都告诉了她,他午后有小憩的习惯,她必须赶在他睡醒前,解决她的终身大事。 第1063章 览旧籍沈嘉疑身世(6) 厢房前有侍卫把守,她迈着莲步上前,笑着端出中途弄来的醒酒汤,“父亲命我为王爷送醒酒汤。卡Kа酷Ku尐裞網”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见她穿着不俗,腰间还佩戴着府中小姐都佩戴的玉环,心思百转千回,很快让开路。 魏芊暗暗松了口气。 而沈妙言来到大厅,请魏惊鸿单独说话。 魏惊鸿随她来到后厅,她把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省略掉自己与连澈出手的那部分。 魏惊鸿不是傻子,瞟了眼立在门口的连澈,不过瞬间就自个儿把事情脑补完全。 沈妙言挽袖为他斟茶,“三妹妹被嫡母那般威胁,我若是她,我也害怕。说来说去,都是义父的错。” 男人眯了眯眼,“怎么又成本督的错了?” “若义父肯花些心思在后院,肯好好为三妹妹择一夫婿,三妹妹何至于此?”沈妙言把茶水推到他面前,“依我看,为免三妹妹再被嫡母威胁,义父该为她尽快择定佳婿才是。” 魏惊鸿呷了口茶,“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经有人选了?” “是。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微微一笑,走到他身后为他捶肩,“女儿觉得,平北王就很不错。虽已有正妃,但那正妃体弱多病,恐怕活不过几年。三妹妹虽是庶出只能做侧妃,然而一但平北王妃离世,妹妹她……” 她没再往下说。 魏惊鸿目视前方虚空,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义父过誉。平北王手中握有百万兵权,与他联手,义父地位将更上一层楼。”少女笑容纯真无邪。 房中陷入沉默。 半刻钟的时间过去,沈妙言始终慢条斯理地给魏惊鸿捶肩,极有耐心的模样。 而没等魏惊鸿考虑清楚,外面忽然响起骚动。 魏芊衣衫不整地跑进来,哭着跪在魏惊鸿面前,“爹爹!爹爹救我!” 紧跟进来的平北王魏懿一脸尴尬,“惊鸿老兄……” 魏芊仰起小脸,透过泪眼,看见魏惊鸿身后的沈妙言对她微微颔首,于是放了心,哭道:“爹爹,我奉命去给王爷送醒酒汤,他却……他……” 她悲愤不已,捂住脸,哭得越发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懿咳嗽了声,“魏三姑娘身上的栀子花香,像极了本王过去爱慕过的女子。当时本王醉酒,一时心动,所以……” 沈妙言走到魏芊面前,怜惜地为她拢了拢衣裳,“王爷太不小心了,爹爹是敬重你,才让妹妹亲自为你送醒酒药,你却差点……” 她说着,叹息一声。 事情发展到这里,早已不是魏惊鸿能够决定或者阻拦的了。 他的女儿衣衫不整地一路从前厅奔过来,不知被多少人看见。 若不把她嫁给魏懿,她这一生,算是完了。 他眯起眼,寒凉的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这个便宜女儿,真是好深的算计。 想来刚刚那番话,她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委婉地告知他此事势在必行。 他冷哼一声,只得顺坡下驴,“事到如今,外面的宾客都已看见芊芊被你轻薄。平北王,你干的好事!” 魏懿又恼又无奈,瞧见魏芊梨花带雨的模样也还算美,只得退一步道:“此事的确是本王之过,作为补偿,本王愿意以侧妃之礼迎娶魏三姑娘。” 沈妙言抬眸看他,暗道这个男人倒也算有种,魏芊嫁过去,只要不犯大错,应当不会受委屈。 她立即笑道:“恭喜义父,今日双喜临门!” 魏惊鸿被她如此算计,哪能有好脸色,寒着脸起身拂袖而去。 寿宴结束时,已是深夜。 沈妙言沐过浴,身着干净的雪白中衣,青丝披散在腰间,倚坐在窗前,静静仰望夜幕上的那轮圆月。 往常,都是别人算计她。 如今,她也会主动算计别人了。 她伸出手,月光洒落在掌心,透出清幽幽的美。 她张开五指,洁白的月光顺着手指缝隙落下。 她握起拳头,握住的只是一片空白。 “算天算地算人心,这世间诸事百态,哪里能算计得完……可人活一世,却偏偏免不了算计。” 她轻声,侧脸难得露出淡淡的悲伤。 红衣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寝屋中。 连澈盘膝坐在太师椅上,“姐姐若不想算计,我当护姐姐一世周全。” 沈妙言偏头看他,琥珀色眼眸格外温柔,“真好……只可惜,我已无法抽身而退。” 她起身,赤脚走到连澈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我弟弟,即便要护,也是我护你。” 连澈仰头看她,漆黑的瞳眸浩瀚如星海,终是难掩倾慕。 “夜深了,该就寝了。”沈妙言吹熄桌上的灯盏,“你是回鬼市,还是我让人给你在藏月居准备一间厢房?” 连澈掠至窗边软榻,“我就在这里,守着姐姐。” 沈妙言放下帐幔,望着他孤傲纤细的身姿,轻轻摇了摇头。 而此时,大乔氏的寝屋里,气氛冷得可怕。 魏珍紧攥着帕子,平日里秀美可人的面庞此时隐隐可见冷厉之色,“娘,咱们倒是小看魏天诀了!她使得好手段,让雁儿没了,又让魏芊嫁给平北王做侧妃!” 大乔氏缓缓喝着燕窝,“罢了,这段时日咱们先按兵不动。听闻皇上请诸国帝王到大梁议事,等到那个时候,想必鬼帝也会从鬼市出来。珍儿,那时,你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女儿一定会的!”魏珍认真地点点头。 第二日,梧桐书院照例开课。 沈妙言点了卯,见上午是刺绣课,觉着甚是无趣,绣了一半儿就以外出方便为借口溜了。 她独自进了藏书室,挑了本讲朝堂政治的书,盘膝坐了,借着夜明珠的光苦读起来。 这一读就忘了时辰,直到肚子饿得不行,才把书放回书架,离开藏书室。 学堂里,下午的课已经开始,沈妙言摸了摸下巴,暗道既然已经逃学,不如逃个痛快好了,先垫饱肚子要紧。 这么想着,便在宫中溜达起来。 不知不觉,竟溜到了魏锦西的宫殿。 她径直走进后院,只见魏锦西身着破旧肮脏的袍子,正埋头在一堆脏兮兮的零件里钻来钻去。 她正要唤他,一个软糯的童音忽然响起:“姐姐!” 第1064章 览旧籍沈嘉疑身世(7) 寻着声音看去,年仅两岁的小太子魏化雨坐在干净的石头上,一本正经地望着她。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过去,“太子殿下,你可不能唤臣女姐姐。” 小化雨歪了歪头,奶声奶气道:“那该唤什么?” “可以唤臣女的名字,若殿下不愿意,按照辈分,也可以唤臣女表姨。” “喔……”小化雨笑眯眯地牵住沈妙言的袖角,甜甜道,“表姨!” “乖!” 此时春阳正好,魏锦西从一堆杂物中回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牡丹花丛里,那个漂亮的小宫女和他的小侄子坐在白石头上说说笑笑。 看起来,莫名的…… 温暖。 魏锦西扔掉手中的锯子,飞快跑到石头旁,“芽芽,你这些天去哪儿啦,我去表妹宫中找你,表妹嫌弃我脏不肯理我,没有你的消息,我可伤心了!” 被人这样惦记,沈妙言心中一暖,笑道:“劳王爷记挂,我如今已经不在宫里当差。上次狩猎,我无意救了大都督,因此被他收做义女了。” “哦……”魏锦西挠挠头,“你遇到这样大的好事,我都还没有送你礼物呢!” 话音落地,沈妙言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小化雨牵住魏锦西的衣袖,仰头道:“三皇叔,表姨饿了,我也饿了。送礼物,还不如请我们吃好吃的呢!” 魏锦西双眼一亮,“我下的面可好吃了,芽芽、小雨点,我请你们吃面吧!” 说着,兴冲冲往大殿里走。 沈妙言跳下白石头,伸手把魏化雨抱下来,“原来你的小名叫小雨点啊,真可爱!” 小雨点仰起头,白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嘁,可爱有什么用!我是男子汉,父皇说男子汉就该顶天立地,就该保护心爱的女人!我不要可爱,我要强大!” “小雨点有喜欢的女人了?”沈妙言牵着他肉呼呼的小手,暗自好笑。 “嗯……”小雨点抬起小手,认真地扳起手指头,“我喜欢母后,喜欢皇姑奶奶,也喜欢你!等我长大,我要保护你们!” 沈妙言心头柔软,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又揉了揉他的瓜皮帽,“那我等你长大。” 两人说着,很快走进偏殿。 魏锦西动作很快,不过两刻钟,就端来三大海碗喷香喷香的面条。 海碗足有脑袋那么大,盛着满满的面条,上面还盖着几枚荷包蛋,撒着碧绿的葱花和雪白的鸡丝,看上去令人直掉口水。 魏锦西把面端上桌,才挠挠头,憨气道:“哎呀,我是不是做多了?芽芽,你吃不了这么多吧?” “吃得下啊!”沈妙言把一碗面揽到面前,馋道,“好香啊!” “三皇叔的面最好吃!”小雨点笑嘻嘻地拿起筷箸,大快朵颐。 “唔……”沈妙言从面碗里抬头看他,含混不清道,“你才多大,能吃这么多面吗?” “可以的!”小雨点哧溜哧溜吃得飞快,“好好吃!” 三人凑到一起,仿佛比赛谁吃得快般,吃得酣畅淋漓。 沈妙言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单纯的快乐,连胃口都大了几分。 “吃饱啦!” 三人大吼一声,同时放下筷箸,望向彼此沾满汤水的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雨点拉住沈妙言的手,奶声奶气道:“表姨,你跟我们好像啊!你瞧你也吃很多呢,我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皇姑姑,就没有你吃得多!她跟我们一点儿都不像,我不喜欢她!” 沈妙言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我也喜欢小雨点,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好呀!”小雨点拍了拍双手,漂亮的眼睛笑眯了缝。 沈妙言离开魏锦西的宫殿,往梧桐书院走,还没走到一半儿,却碰到了大长公主魏涵。 她坐在八角凉亭里,正端详着一只玉镯,“本宫的筝儿离开二十年了,这玉镯,还是她当年戴过的……唉!” 旁边的老嬷嬷劝道:“公主,如今郡主回到您身边,您就别再伤心了。” “可本宫总觉得,这心里少了点儿什么……” 沈妙言见她们在说话,她又并不想与这老太太有什么交集,于是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快步沿着大理石路往书院走。 魏涵抬头,正好看见她的侧脸。 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玉镯跌落在地,霎时碎成无数块。 她却顾也不顾,急急奔出凉亭,“你站住!” 沈妙言暗道不好,却只得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朝她福身行了个礼:“臣女魏天诀,给大长公主请安。” 魏涵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抬起头!”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望她。 她看见魏涵的眼圈迅速红了。 寂静中,魏涵泪如雨下,“筝儿?可是本宫的筝儿回来了?!” “大长公主……”沈妙言连忙挣开她的手,摸了摸被攥疼的手腕,“我不是您的女儿,您认错人了。” 说着,琥珀色瞳眸中流转出一抹不耐。 如今已有三个人把她当成魏筝,可真是无奈。 魏涵回过神,仔细凝视她半晌,果然虽是相像,却终究相差几分。 她拿帕子拭去泪水,面容恢复了几分威冷,“你就是魏惊鸿新认的那个义女?” “是。” 魏涵想起沈青青在她耳旁说过的话,皆是这个义女如何如何不好。 可如今看来,这魏天诀眼神清澈,五官端雅,并不似那等狐媚之人。 她淡淡道:“现在正是上学的时间,你出来乱晃什么?还不快回去!” “谨遵大长公主教诲。” 沈妙言又行了一礼,如蒙大赦般匆匆离开。 她回到梧桐书院,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一笑,她与魏筝长得像,可她并不是她的女儿。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藏书海深处。 她望向积满灰尘的一本《皇族秘史》,挑了挑眉头,随手抱起来翻阅。 大魏皇族血统,食量极大、力气极大,伤口可自行愈合,是天生的战斗种族…… 视线顿在了这一行字上。 无数回忆,从她的脑海中掠过。 厚厚的秘史,“啪”一声掉落在地。 少女的薄唇缓缓扬起一抹冷艳至极的微笑,“君天澜……” —— 啊啊啊,对不起更晚了!!四更奉上!! 第1065章 再相逢妙澜成仇寇(1) 回到都督府已是暮色四合。 沈妙言在藏月居沐过浴,正要用晚膳,见连澈过来,于是让侍女多备一副碗筷。 连澈不客气地落座,“一日不见,便觉有些想念姐姐。” 沈妙言笑了笑,给他夹了块排骨,“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想拜托鬼市帮忙。” “姐姐但说无妨。” 沈妙言喝了口热汤,“派人去楚国,调查沈青青出生生长的地方。若有可能,把她的父母兄弟全都接过来。” 连澈并未问缘由,只点头应下。 连澈走后,沈妙言独自站在窗边,仰头凝望夜幕上的那轮圆月,喃喃自语,“君天澜,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魏帝已经把邀请诸国皇帝的请帖发了出去,正式的国宴虽定在二十天后,大梁城却已先热闹起来。 而这大半个月,沈妙言心态平静得可怕,只是在面对小雨点、魏锦西和大长公主时,心情会略有些微妙。 毕竟,他们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她照例常常去藏书海读书,偶尔出现在学堂中,沈青青已不敢轻易招惹她。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日,她刚进学堂,发觉身后的空位坐了个人。 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生得秀气腼腆,看起来多愁多病,正掩着帕子轻声咳嗽。 见她过来,小姑娘礼貌地笑了笑,“我叫柳依依,是柳府的姑娘。” 沈妙言微微颔首,她在卷宗上读到过,这位柳家小姐,体弱多病,常年请病假在府中休息,想来今日是身体稍好,所以过来上课。 因着想给连澈相一门亲事,所以她特地观察了柳依依,一天相处下来,她觉着这姑娘虽病弱了些,但胜在性子温柔。 连澈那个臭脾气,偶尔倔得像牛一样,没有好姑娘包容,是万万不行的。 而柳依依也觉得沈妙言亲切,放课前特地约她,“天诀姐姐,明日学堂不上课,咱们去逛街好不好?我想买些水粉胭脂。” 沈妙言应下,回府之后特地把连澈叫来,“明儿我去街上买东西,你可要一起?” 连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道:“姐姐肯带我,自然是再好不过。” 到了第二日,沈妙言穿了件梨花白的襦裙,流云髻上只簪着根仙梦,打扮得颇为素净,问大乔氏要了对牌,乘坐马车出了府。 连澈着一袭火红长袍,骑马跟在马车旁,俨然一副守卫的姿态。 车夫径直往康乐街走,拐过街角,便是柳府。 柳依依已经等在府门前,因着要出门逛街,所以她今日特地打扮过,穿一袭绯色撒金蝶纱裙,梳元宝髻,很是俏皮可爱。 马车徐徐停下,沈妙言撩开帘子,“依依。” 柳依依满脸欢喜,扶着侍女的手,小心翼翼跳上马车。 沈妙言余光瞥向连澈,却见他仍旧面无表情,好似谁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她暗自好笑,美色当前,这少年也太镇定了吧? 马车缓缓往闹市方向走,柳依依好奇道:“天诀姐姐,外面骑马的公子是谁呀?” “是我弟弟,名叫沈连澈。”沈妙言从食盒里拿了块桃酥递给她。 “喔……”柳依依咬了口桃酥。 沈妙言挑眉,怎么看上去,这姑娘对她弟弟似乎也没什么好感? 她抚了抚裙摆,这可真是白费她一番苦心了。 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 连澈纵马来到车窗前,低声道:“前面有马车挡住路了,姐姐,咱们绕行吧?” 柳依依掀起半角车帘悄悄看去,只见挡在前面的马车漆成纯黑色,四角用金漆描摹出重重叠叠盛开的雪塔山茶,后面跟着七十二骑着装统一的侍卫,前面开道的八名侍卫手持黑色旗幡,一眼望去威武凛贵。 沈妙言正要吩咐马车绕行,柳依依惊讶地“哇”了一声,“天诀姐姐,这好像是大周皇帝的车驾耶!” 连澈狠狠剜了她一眼,冷冷道:“并不是。周国皇帝若来大魏,魏帝不可能不出城相迎。” “可是那旗幡的确是大周的呀!”柳依依语带天真,“也许是周国皇帝来的突然,咱们皇上没来得及出城相迎呢?” 连澈攥着缰绳的手陡然收紧,狠狠瞪向柳依依,声音听起来却是一贯的冰冷,“姐姐,既然已经决定与他划清界线,那么即便是他,也不如不见。” “呵……”沈妙言端坐在马车中,周身气势冰冷,“他还欠了我一些东西,怎能不见?” 话音落地,夜凛催马来到马车前,“车中姑娘,可是魏大都督新认的义女,魏天诀?”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双手倏然收紧,好一个君天澜,竟然把她在大梁的底细也打听得一清二楚…… 连澈盯着夜凛,冷声道:“姐姐正是魏家二小姐,你们想做什么?” 夜凛翻身下马,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包括车夫在内,那七十二骑精锐,整齐划一地下马,齐齐朝沈妙言的马车跪下,“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潮水般的声音,响彻闹市。 熙熙攘攘的闹市瞬间寂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这边。 连澈盯着那辆黑金马车恼怒不已,不待沈妙言说话,先声夺人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姐姐不过是一孤女,不是你们的皇后!” 对面韩棠之策马而出,笑容温雅,“娘娘和皇上闹别扭负气出走,如今皇上不远千里特来寻妻。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国舅爷说这种话是做什么?” 一声国舅爷,连澈霎时沉了脸,拔出腰间佩剑,正要动手,马车中传来一声轻慢的呵斥:“住手。” 连澈收回剑,望向马车。 沈妙言端坐在车中,声音婉约清澈,“大周皇帝的确认错人了,我名为魏天诀,与贵国皇后实在没有什么牵扯。” 对面黑金马车内,光线幽暗,男人身着黑色龙袍,发束金冠,侧脸俊美。 闻见沈妙言的声音,他缓缓起身。 夜凉立即挑开车帘。 君天澜步下马车,在大梁百姓的注目中,走到沈妙言的车前,暗红色瞳眸盛着三分温柔七分期待,“妙妙,我来接你回家。” 第1066章 再相逢妙澜成仇寇(2) 马车中传出的女音很是淡漠,“皇上认错人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伸手就去掀车帘。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 琥珀色琉璃眼,薄凉清冷。 暗红色凤眸,七分欢喜,三分狂热。 “妙妙!” 众目睽睽之下,君天澜伸手去拉沈妙言,尚未触及到她的衣袖,清脆的巴掌声陡然响起。 所有人都震惊呆滞。 君天澜捂住半边脸,抬眸望向车中的姑娘,她仍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我是清白姑娘,就算你是帝王,也没有这般轻薄我的道理。连澈。” 连澈唇角微翘,拔出剑挡在君天澜面前,“大周皇上,我姐姐不想和你说话,请你走开。” 君天澜抬手,握住他的剑刃。 鲜血顺着指间的缝隙的溢出,君天澜定定盯着沈妙言,“念念还在镐京等你。他太小,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我没带他过来。妙妙,他是你的孩子。就算你怨恨我没好好保护你,难道你连他也恨上了吗?” 沈妙言俯视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尽管她今日打扮素净,几缕阳光照射进马车,她看起来也依然妩媚妖娆。 倾城之姿,便是荆钗布裙都难以遮掩。 她在微光中轻笑,“皇上,我再不是从前任你哄骗的姑娘了。” 说罢,目光淡漠地直视前方,“去醉香楼。” 连澈抽回剑,正要催马,君天澜身形一动,已然抓住车中的沈妙言,整个人化作残影迅速消失在康乐街。 连澈桃花眼一眯,正要去追,韩棠之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雪亮的刀刃架到他的脖子上,“人家夫妻的事,小舅子还是少掺和的好。” “谁是小舅子!”连澈大怒。 韩棠之轻笑,“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么欢,不是小舅子是什么?” 马车中的柳依依忽然惊奇道:“你是大周的韩棠之韩公子?” 韩棠之挑眉望向她。 “我听张大人提起过你!”柳依依眉眼弯弯,“张大人曾做过梧桐书院的夫子,她说世上能把双剑用好的人不多,韩公子是其中一个!” “张晚梨?”韩棠之脑海中掠过一个人像。卡Kа酷Ku尐裞網 “正是!”柳依依眼神中流露出几抹促狭,“韩公子,张大人对你赞不绝口呢,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她?她现在担任谏议大夫一职,口才可好了,乃是我们女子的榜样呢!” 韩棠之收了剑,笑道:“三日后的国宴上,应当能够见到。” 连澈望着君天澜消失的方向,面色不善。 此时君天澜揽着沈妙言的腰,几瞬就到了大梁城外。 他运着轻功来到一处无人的山顶,才把沈妙言放下。 沈妙言被他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瞪着他。 君天澜指腹摩挲过她的脸蛋,凝视良久,才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良久后,他松口嘴,“真甜。” 说着,轻轻解开沈妙言的穴道。 沈妙言朝着他又是一巴掌。 君天澜捂住脸,暗红色瞳眸弥漫着不解,“妙妙……” 沈妙言冷笑,围着他缓缓踱步,“好一个一手遮天的楚国国师,好一个机关算尽的大周皇帝……君天澜,你欺我瞒我,连我的身世都不肯告知于我,还送了个假郡主来大魏……你把我害得好苦!” 君天澜凤眸一怔。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停在他面前,抬手攥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头看她,一字一顿:“君天澜,若魏帝知道,你送来的郡主是假的,他会如何?” 君天澜俯视着她,把她脸上的倔强与嘲讽尽收眼底, 山风拂过吗,他忽然拥她入怀,“妙妙,所有的事情,我会慢慢与你解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身上熏着龙涎香,一如当年。 可沈妙言嗅来,这香分明是有毒的。 她一把推开他,冷笑:“不可能!我会在国宴上,把你干的肮脏龌龊事全都公诸与众!君天澜,唯有你身败名裂,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语毕,她决绝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君天澜独自站在山巅,山风带着几许凉意,令他遍体生寒。 几缕阳光倾泻而下,他伸手去握,却只握到一片虚无。 空灵的声音隔着时空,蓦然回响在耳畔: ——沈妙言,你说,我这样,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是……月光吗?可月光,是抓不住的。 ——是,月光和时间,都是抓不住的。它们从我的指缝中流走,即便再次去抓,也不是之前的那一束月光,更不是刚刚那一瞬的时间。 ——沈妙言,月光和时间我都抓不住,我能努力抓住的,只有人心。 高大俊美的男人低垂眼睫,缓缓攥紧五指,“妙妙,若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抓住你的心,我不介意用更卑劣的手段……” 沈妙言回到大梁城,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到处寻她的连澈。 连澈见她衣着齐整,稍稍松了口气,“姐姐,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妙言沉声,“沈青青的父母兄弟,现在情况如何?” “再过两日就能抵达大梁了。” “很好。” 沈妙言带着连澈和柳依依在醉香楼用午膳,柳依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用罢午膳,沈妙言一边净手,一边道:“想说什么?” “天诀姐姐,那位大周皇帝,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是他的皇后吗?”柳依依眨巴着大眼睛,水灵的小脸上满是好奇。 沈妙言拿帕子擦干净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柳依依小声道:“可我瞧着,那位大周皇帝好像很喜欢天诀姐姐……” 连澈冷冷瞥向她。 柳依依缩了缩脑袋,没敢继续说。 下午,沈妙言陪她逛了几家绸缎庄和首饰铺子,两人都买了不少东西,才各自打道回府。 路上,连澈没骑马,坐进了车里。 沈妙言吃着点心,听见他淡淡开口,“那柳依依不是个好东西,姐姐最好离她远点儿。” 沈妙言闻言,抬眸看他,只见他脸上都是漫不经心。 她失笑,“我原是想撮合你们,谁知没撮合成,你们倒成了仇家。她性子温柔,不过是违逆了你的意思说君天澜来了,你就这般记恨人家,未免太过小气。” 第1067章 七星楼鬼帝藏娇(1) 连澈面色微沉,没说话。 沈妙言摸了摸他的脑袋,“罢了罢了,以后,我再不提你娶亲一事。” 连澈一听她提娶亲,又是暗恼,不悦地把脸偏到窗外。 连澈跟着沈妙言回到藏月居,沈妙言前些时日就为他单独准备了一间厢房,大乔氏忙着准备国宴时要穿的衣裳首饰,无暇顾及这里,因此府中人倒也不敢随意把这位赫赫有名的鬼市二爷给赶出去。 沈妙言这段时日与他相处也算融洽,除了偶尔丢几件罗裙、肚兜,其他一切如旧。 回到藏月居后,她沐过浴,侍女忐忑地过来禀报:“小姐,您最喜欢的那件绣并蒂莲花兜儿,不知怎的不见了……” 泡在浴桶中的女子颇为无奈,“里外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近日小姐丢了不少衣裳,不像是外人所为,奴婢倒是觉着,有点儿像是家贼……” 家贼…… 沈妙言想起连澈曾经干过的“好事”,不觉一阵懊恼。 可他住进来的时候,她明明已经警告过他…… 她起身,淡淡道:“随便拿一套衣裳过来。” “是!” 两刻钟后,月上西楼,沈妙言出现在了连澈的厢房外。 她敲了敲门。 “谁?” 寝屋中传出少年低哑的声音。 “我!” 沈妙言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反应,直接踹开了门。 屋子里,帐幔低垂,红衣少年衣冠不整窝在被褥里,闻见声音,急忙坐起来,“你怎么随便进人家房间!” 沈妙言嗅到空气中那股特殊的糜.甜味道,皱着眉尖上前,一把掀开帐幔,正要去扯被褥,却被连澈握住手腕,“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挑开锦被。 连澈右手握着的,不是她那件兜儿又是什么! 她夺过来,却见那兜儿上又是一滩.白.色.粘.稠液体。 “沈连澈!” 她彻底怒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缩进被窝,只露出一双桃花眼。 沈妙言越发生气,自个儿在他房中翻箱倒柜,果不其然,她那些丢了的衣裳,都被他藏在各种边边角角! 她把衣裳搜集起来,一把扔到连澈脑袋上,莲澈刚从衣堆里钻出脑袋,就被她拧住耳朵,“沈连澈,你是打量我耐心特别好?” 连澈吃痛,握住她的手腕,声音透着少年特有的低哑与磁性:“姐姐,我知道错了……” 沈妙言松开手,拿他完全没办法,又狠狠训了他几句,才皱着眉头离开。 连澈注视她纤细窈窕的背影,又嗅了嗅面前的衣香,唇角挑起一点轻佻的笑。 翌日。 沈妙言刚起床,侍女就进来禀报,说沈公子前来请罪。 她慢条斯理地梳洗完毕,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踏出闺房。 红衣少年站在门槛边,“姐姐。” “你还好意思叫我。”沈妙言歪了歪脑袋,“我若是你,早搬回鬼市去了。” “心中挂念姐姐,哪里舍得走。”连澈扶起她的手,清秀白净的脸上一派恭敬,“小厅中备了早膳,姐姐请。” 他鲜少这般乖巧,沈妙言眯了眯眼,抬步往小厅而去。 用罢早膳,沈妙言慢语道:“我记得,之前在七星楼看到的那本皇族图册里记载,大长公主之女,曾以一支反弹琵琶的异域舞蹈,扬名大魏?” “是。”连澈喝完最后一口汤,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姐姐想学?” 沈妙言郑重地点点头,“嗯。七星楼中,可有艺妓擅长此舞?” 六日后就是国宴,她想在国宴上跳这支舞。 “反弹琵琶难度很大,整个大魏,只有一个人会,恰好她就在鬼市。”连澈起身,“我带姐姐去见她。” 沈妙言没有料到,连澈所说的人,居然是那位一直站在八楼微笑的美人。 鬼帝知晓他们的来意后,捻着一柄玉如意,并不说话。 沈妙言越发对那位美人好奇起来,不过是向她学一支舞,这鬼帝看起来都如此不情愿,也不知那美人究竟生得何等美貌,被鬼帝这般小心翼翼藏着,都不许人看的…… 过了一炷香,鬼帝才总算点头,“罢了,她孤身一人也挺孤单,本帝就允你去见她。” 说着,目光骤然冷厉,“只是,本帝不希望除了舞蹈,你们交流其他。碧落。” 饶是隔着一道薄纱,沈妙言都能察觉到他目光里的不善。 小童子走出来,“沈姑娘,请。” 沈妙言起身,递给连澈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碧落往楼上去了。 连澈目送她离开,才转向鬼帝,“大哥,你把她一个人锁在上面这么多年,也未免太过可怜。” “一个人?”鬼帝抚摸着手边的玉如意,低垂的眼睫下,暗红瞳光若隐若现,“本帝每晚,都会去陪她……她如何是一个人?” 连澈沉默。 他这位大哥什么都好,唯有姬如雪,是他的逆鳞。 触之者,死。 这是沈妙言第一次来到七星楼第八层。 长廊中点着黯淡的灯笼,地面嵌着一朵朵十九瓣金莲花,明明是金碧辉煌的所在,却寂静得可怖。 碧落停在朱红木门前,从袖袋里取出钥匙,慢条斯理地打开铜锁。 朱门推开,沈妙言看见身着繁复长裙的姑娘倚在红木雕花扶栏边。 她生得高挑,那身孔雀蓝十二幅纱裙穿在她身上,尽管层层叠叠,却毫无累赘感。 云鬓高耸,露出的一截皓颈,白的宛如珍珠。 小童侍立在门边,低声道:“称呼她夫人就好。” 沈妙言跨进门槛,“夫人。” 女子缓缓转身,屋中灯火明亮,沈妙言刹那就看清了她的容颜。 若说薛宝璋如牡丹般美得雍容大气,谢昭如玫瑰般美得妖娆勾人,那么这个女人,就似那天上的太阳。 美得热情,温暖。 沈妙言忽然有点儿明悟她总是站在扶栏边的原因了。 这鬼市太过阴暗,只有她的笑容,像是阳光,温暖着每一个鬼市奴隶。 漫漫长夜中,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她站在这里微笑,用她的方式,给这些人鼓励和活下去的勇气。 第1068章 七星楼鬼帝藏娇(2) 女子站在那里,笑道:“妙言是吧?曾听天烬提起过你,今日一见,貌若倾城,果然不俗。” 沈妙言回过神,被这样神女般的人物如此赞扬,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烫,连忙道:“不……神女姐姐才是真的倾城……” 女子噗嗤笑出声,“你称呼我什么?” 沈妙言脸上晕开绯红,“神……神女姐姐呀!” 女子笑容越发盛大,缓步走过来,轻轻执起她的手,“唤我如雪姐姐就好。” 沈妙言抬头看她,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一二岁,正是一个女人盛开绽放的年纪。 “我这里许久不曾有人过来,你喜欢吃什么?我拿给你吃。”姬如雪走到角落的木柜前蹲下,仔细地搜罗起来。 沈妙言注意到,她并没有穿鞋袜,洁白的脚腕上,扣着一只金环。 细细的金色锁链穿在金环上,另一端…… 锁着檀香木床栏。 碧落偷偷往里张望,虽然想提醒沈妙言别说与反弹琵琶无关的话,可话到嘴边…… 到底只是年仅六岁的小童,咬着嘴唇望着姬如雪脸上的开心,竟不忍心说出口。卡Kа酷Ku尐裞網 姬如雪很快捧出一盘点心,笑着捧到沈妙言面前,“快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天烬说很好吃呢!” 沈妙言怔了怔,注意到她刚刚也提起了“天烬”这个名字。 天烬,是鬼帝的名字吗? 她想着,拿起一块做成小兔子样的糕点,小小咬了一口。 呃…… 超级咸!!! “好吃吗?”姬如雪满脸期待。 对上这样的目光,沈妙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忙点点头,“好吃!” 姬如雪开心不已,走到碧落面前,拿起一块点心弯腰塞到他嘴里,“多吃点,长高高。” 在她的注视下,碧落大口咽进肚子里,“好……好吃!” 姬如雪更加开心。 在她转身的刹那,碧落两行眼泪直接飙射而出,超级辣!!! 姬如雪请人吃完东西,才问沈妙言来找她做什么。 沈妙言认真把自己想学反弹琵琶说了一遍,姬如雪一拍手掌,“这个简单,我去拿琵琶!” 望着她欢快去角落找琵琶的背影,沈妙言连忙和碧落各自倒了大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姬如雪很快抱着琵琶回来,给沈妙言跳了一支反弹琵琶的舞。 反弹琵琶,须得把一架琵琶架到后颈,反着弹奏,既考验指法娴熟,又考验身体舞蹈的协调性。 姬如雪显然是个舞蹈天才,她跳起舞的时候,孔雀蓝的裙摆层层漾开,身姿绮丽,细颈如玉,万千芳华,不及其一。 沈妙言和碧落都看得有些呆。 她教得细心,一天时间过去,沈妙言勉强能掌握其中要诀,虽无法跳出如流水般的舞蹈,可至少站在原地反弹琵琶是没问题了。 回都督府的路上,她暗暗咋舌,幸亏有姬如雪教她,否则,她想跳出娘亲当年艳惊四座的琵琶舞,恐怕难如登天。 这次国宴非比寻常,乃是魏国几十年来最大的一件事,因此举国上下都郑重以待,贵女们更是勤加练习技艺,想给诸国留下好印象。 因此沈妙言回府时,穿过花园,就看见一位舞蹈夫子正在教魏珍跳舞。 魏珍擦了把汗,看见她过来,笑道:“二姐姐去哪儿了?六日后的宫宴,我要表演梳妆舞,今儿练了一天。听说郡主她们也在排练舞蹈,二姐姐可有什么想表演的技艺?” 沈妙言含笑,答非所问,“五妹妹姿容甚美,想来定能吸引鬼帝的目光。” 语毕,抬步径直离开。 魏珍眼中掠过一抹志在必得,她这支舞,的确是冲着鬼帝去的。 沈妙言慢慢走远,回头望了眼,见魏珍又继续跳起来,眼底不觉掠过冷讽。 鬼帝已然有了姬如雪那般超凡脱俗的女子,又怎会看上其他庸脂俗粉? 夜幕缓缓降临。 沈妙言沐过浴,自个儿在房中复习反弹琵琶的要诀。 身着墨袍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藏月居外,仰起头,清晰地看见昏黄的窗棂上,倒映出那个丫头窈窕的舞影。 虽然略显笨拙,但已初具灵气。 他看了会儿,忽然掠了上去。 还在研究步法的沈妙言只觉一阵风扑面而来,不过瞬间,她就被人按在床榻上。 她抬眸,君天澜正摁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面颊,向来冷峻的面容,在此刻透出浓浓恋慕。 “你做什么?” 她皱着眉,语气不耐。 君天澜的指腹顿在她眼角上,怔怔凝视她的双眸,“妙妙,我好想你……” 琥珀色瞳眸现出异样。 沈妙言放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攥起,她知道君天澜是非常内敛的男人,只要不被大周皇族的血统影响,他可以做到非常理智。 若从前她听见这话,她一定很高兴。 但现在…… 她盯着那双暗红色狭长凤眸,唇角缓缓勾起。 与此同时,鬼市七星楼。 有着狭长凤眸的俊美男人,戴半张白银镂花面具,身着素白的丝绸对襟中衣,正盘膝坐在地面竹席上。 窗外的灯笼光芒黯淡,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正好在那雪白的中衣上映出重重叠叠的光影莲花。 姬如雪身着一袭绯红色绣金牡丹繁复长裙,端着一盘点心过来,在他身边跪坐下来,“我新做的点心,妙言和碧落都说好吃,你尝尝。” “好。”男人薄唇扬起,拾起一块放进嘴里。 姬如雪满脸期待,“如何?” 男人缓慢地嚼碎点心,直视姬如雪纯净如玉的双眸,慢慢道:“很好吃。” 姬如雪喜不自禁,笑着抱住他的腰身,“你喜欢就好!我做了整整一盘子呢,你既喜欢,那就都吃了吧!” 鬼帝轻抚她的披散在腰间的长发,眼中都是宠溺,“好。” “张嘴!”似乎唯恐他反悔,姬如雪拈起一块,凑到他唇边。 鬼帝张口咬住,顺带含住她的手指。 姬如雪一怔,鬼帝用舌头把点心卷走,温热的舌尖,缓缓舔.舐过她的手指。 继而…… 他把她按倒在地,俯身吻住她的唇。 那枚点心,被渡到姬如雪口中。 鬼帝尝够了她的滋味儿,才抬起头,笑容邪肆,“点心,好吃吗?” —— 连澈撸啊撸上瘾了哈哈哈。 第1069章 闹国宴凤凰终浴火(1) 那枚点心很辣。卡Kа酷Ku尐裞網 鬼帝掐着姬如雪的脸,迫使她盯着他。 姬如雪含笑凝视他那双狭长凤眸,缓慢地嚼碎点心,咽入肚中。 “自然是好吃的。” 她眉眼弯弯,仿佛感觉不到辣味。 鬼帝笑得越发邪魅,把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上好的丝绸绣牡丹长裙,被撕成碎片,抛洒得满屋都是。 雪白的肌肤与麦色肌肤,在帐中.翻.滚,相映成辉。 血红的烛花落下,又是一场不眠夜。 与此同时,都督府藏月居。 沈妙言双手抵着君天澜的胸膛,琥珀色琉璃眼含着点点嘲讽,“君天澜,你身下的女人,是魏天诀,不是沈妙言。昔日的沈妙言,早已死在薛宝璋手中,早已死在你的手中。” “我不擅解释,”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胸口,“但这颗心,始终为你而跳。妙妙,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缓慢地摇头,忽然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锋利的匕首从袖袋里滑出,紧紧抵着男人的脖颈,“君天澜,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四目相对,君天澜轻笑,握住她的手腕,逼着她把那匕首更深入脖颈几分,“我不信。” 鲜红的血珠,从他脖颈间渗出。 沈妙言下意识地收回手,可他力气极大,容不得她退出。 “君天澜!你疯了?!” “这世上能逼疯我的,只有你!”男人声音低沉喑哑,暗红色凤眸闪烁着疯狂和渴求,“若无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要那皇位、要那江山,又有什么意思?!” 沈妙言闭上眼,不让自己去看那殷殷鲜血,“你走吧。” 君天澜坐起身,大掌托住她的后脑,低头含住她的唇角,哑声道:“你分明还爱着我。妙妙,我在等你,念念也在等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狠心?” 她的唇角很凉,与过去全然不同。 君天澜很努力地想要吻.热她,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沈妙言推开他,低垂着眼帘重复,“走吧,你走吧。” 君天澜望着这样冷漠的少女,心渐渐沉了下去。 离开藏月居时,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楼上窗棂后的倩影,凤眸迷茫,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心? …… 国宴前一日,君天澜坐在行宫中对着满园春景发怔,夜凛进来禀报:“皇上,北帝想见您。” “让他进来。” “是。” 君舒影摇着把折扇踏进来,开口便道:“魏长歌从响水湾回来了,约莫午后就能抵达大梁。” 君天澜侧目看他,他撩起后裾在石凳上坐了,“若妙妙恢复身份,那么就要完成与魏长歌的婚约,这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同样,我也不愿意。” “你都知道了?”君天澜缓缓转动指间的墨玉扳指。 “自然。”君舒影用指关节敲打着石桌,“小妙妙比起过去,心计更深。我的探子回报,沈连澈的人,已经去楚国带回了沈青青的父母兄长。你猜,她把这些人弄过来,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笑了笑,“四皇兄,你我斗了多年,岂能输给一纸婚约?可恨魏国皇族顽固排外,咱们又在他们的地盘上,若不及早下手,等小妙妙恢复身份,无论她自己愿不愿意,她都要嫁给魏长歌。” 君天澜停住转动扳指的动作,“沈青青的父母兄长,我自会安排妥善。至于其他的,还望你到时候也能随机应变。” “咱们利益一致,我自会全力配合。” 数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清晨,天还未亮,都督府已然热闹起来。 沈妙言起床,由着侍女服侍她穿衣梳洗。 坐在梳妆台前,她抬头望向对面墙壁上的一幅画,画像上的少女梳精致的凌云髻,穿绯色掐腰罗裙,举止娴雅。 这是她从皇族图谱里,自己临摹出的娘亲画像。 “小姐,今日梳什么发髻?”侍女轻声询问。 “凌云髻。” “是。” 衣柜中有一袭新裁制的绯色罗裙,沈妙言郑重地换上,静静站在落地青铜镜前。 镜中的姑娘广袖细腰,鹅颈雪白,眉间一点朱砂,高耸的凌云髻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妩媚与气场。 侍女惊叹道:“小姐与墙上的美人图,看起来真像!” “像吗?”沈妙言唇角微翘,“那就好……” 因为早膳过后要一起进宫,所以早膳统一在大花厅里用,大乔氏昨晚就派丫鬟到各个院子吩咐过的。 此时正值暮春,魏家的大公子魏凌恒系着厚厚的斗篷,扶着小厮的手,一边咳嗽一边往花厅走。 穿过抄手游廊时,却见对面雕花木廊之中,身着绯色宫裙的水女,带着侍女盈盈而来。 几株紫藤萝爬上木廊栏杆,春阳洒落在她脸上,她双手拢于胸前,巴掌大的脸儿透出淡漠与疏离,与这俗世格格不入,绝美宛若世外仙姝。 他看痴了。 沈妙言走到他面前,淡然地朝他微一屈膝,“兄长。” 春风拂面。 魏凌恒听着这清泠泠的声音,只觉三魂六魄都飞上了天,整个人摇摇欲坠,眸中尽是痴意。 沈妙言起身,与他错身而过。 “是她……是她……”魏凌恒转身,痴痴凝视她的背影,“她是山鬼狐妖幻化而成的吗?” 旁边小厮笑道:“公子,她就是老爷新近认的义女呀!当初还去咱们院子里探望过您的!” 魏凌恒已然说不出话来,勉强立住身形,“去,扶我去花厅见娘亲……我,我要提亲……” 小厮擦了把额角的细汗,“我的好公子,她是您的义妹,你提哪门子亲呀?” “我不管!让父亲不认她就是了!”魏凌恒挣开他的手,剧烈咳嗽了几声,挣扎着往花厅走,“反正我要娶她!” 沈妙言跨进花厅,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正围坐在桌边。 见她进来,所有人都窒息了一瞬。 她平日里穿的素净,今日忽然换上红妆,气场之磅礴,竟宛如两个人了。 魏惊鸿双眉拧在一起,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第1070章 闹国宴凤凰终浴火(2) “筝儿……” 他诧异地轻唤出声。 沈妙言清晰地听见这声称呼,红唇微扬,“义父唤错名字了。” 大乔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夫君在唤那个被他藏在心底二十年的女人,嫉妒心起,眼底盈满了冷意。 魏珍悄悄握住大乔氏的手,笑道:“二姐姐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妹妹今儿也很漂亮。”沈妙言礼貌地在她旁边落座,立即有侍女过来布菜。 桌上气氛正诡异时,魏凌恒跌跌撞撞奔了进来,“爹!孩儿有一事相求!” 魏惊鸿面露不悦,“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魏凌恒全然不顾他的训斥,噗通朝他跪下,“爹,孩儿要求娶天诀!”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魏惊鸿皱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知道!”魏凌恒望向沈妙言,满脸爱慕,“自打狩猎场溪水边初遇,孩儿就已然丢了心……如今才知道,原来她竟然就住在咱们家。爹,请为孩儿提亲!” “胡闹!”大乔氏先呵斥出声,望着跪在地上的魏凌恒,眼中又闪过心疼,亲自上前把他扶起来,软声道,“她是你的义妹,你如何能求娶她?” “让爹不认她不就成了?”魏凌恒双目炯炯。 魏惊鸿气得不轻,冷声道:“收起你的龌龊心思!用膳!” 魏凌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再说,大乔氏捂住他的嘴,低声道:“马上就要进宫了,所有事情,等宫宴结束再说!” 魏凌恒压抑住心里的焦躁,闷闷不乐地坐下,抬眸望向对面,却见沈妙言姿态淡然地用着燕窝粥,好似对周遭情景毫不关心。 他叹息一声,“如此不食人间烟火,果然是神女般的人物……” 沈妙言差点噎住。 都督府的人很快上了几辆马车,往皇宫而去。 今日大魏皇宫极为热闹,诸国的帝王、使臣都到了,放眼望去,往来之人服装、举止各异,令人惊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此时国宴尚未正式开始,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大都聚在御花园说话闲聊,因此沈妙言也不急着去隆庆殿,转而去了御花园。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服侍过沈青青几天,知晓她最喜欢去牡丹亭,因此一路避过众人,沿小路往牡丹亭而去。 到了牡丹亭,沈青青果然在里面,正拿着面小镜子仔细扶正发钗。 沈妙言驻足在亭外,只见沈青青今日打扮艳丽,满头珠翠,虽富贵,可她自身资质不佳,实在压不住这身富贵锦绣颜色。 沈青青看见沈妙言孤身过来,不觉挑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妙言提起裙裾,缓步拾阶而上。 她生得本就美,踏上石阶时,微风拂动,那绯色裙摆层层叠叠漾开来,宛如盛开的曼珠沙华。 沈青青眼底掠过浓浓的嫉妒,厉声道:“本郡主不想看见你!沈妙言,你赶紧滚开!” “本郡主?”沈妙言在她面前站定,歪头轻笑,“沈青青,究竟要多厚的脸皮,才能让你坦然地说出‘本郡主’这三个字的?” 沈青青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沈妙言凑到她耳畔,一字一顿:“你顶替了我的身份这么多年,过得可还潇洒?” 沈青青瞳眸骤然缩成了一个黑点,疾步往后倒退,直到后腰重重撞到石桌边缘,“沈……沈妙言……” 沈妙言欺身而上,重重掐住她的双颊,“沈青青,属于我的东西,我会全部拿回来!你的富贵日子,到头了……” 她声音低沉,透着森森冷意,令沈青青毛骨悚然。卡Kа酷Ku尐裞網 四周无人。 沈青青陡然尖叫一声,猛地推开沈妙言,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你胡说!我才是郡主!我才是大魏的郡主!锦绣富贵,原本就是我的!我是天家富贵命,你是从御奴坊出来的奴隶,这一生你都要被我踩在脚下!” 沈妙言挑眉,这人是疯魔了? 沈青青抱住脑袋,一边惊恐地瞪着她,一边快步往后退,最后崩溃般飞快跑走。 沈妙言注视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轻笑,“沈青青,这才只是个开始……” 她收回视线,在石桌边坐了,挽袖斟茶。 连澈从不远处走来,“姐姐。” “事情办妥了吗?”沈妙言用茶盖抚了抚茶面。 连澈点头,在她对面落座,“人已经送进宫了,被我的人看管着。国宴马上就要开始,姐姐先不必出去,开场舞,归姐姐莫属。” 沈妙言拈起茶盖,浅浅呷了一口。 茶水入口苦涩,过了会儿,慢慢在舌尖化为甘甜。 此时金碧辉煌的隆庆殿内,诸国的人已经到齐。 代表赵国前来的仍旧是赵国丞相赵无纠,而楚国也只派了使臣前来。 草原如今隶属大周,因此并不曾有人过来。 君天澜、魏成阳、君舒影跪坐在上座,旁边还另外多设了一张案几和蒲团。 君舒影把玩着折扇,笑道:“这空着的座位,莫非是贵国那位赫赫有名的鬼帝大人?” “正是。”魏成阳抚着美髯须,含笑望向殿外,“他来了。” 下方的人纷纷往外看去,只见身着素白丝绸对襟长衫的高大男人,面戴半张白银镂花面具,正背着手缓步而来。 他的穿着打扮实在宽松家常,放在一堆锦绣华衣的贵族中,普通的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 可偏偏他身那风华绝代的气质,把一袭白衫也衬得分外妖娆好看。 上座的君天澜抬眸,恰好对上鬼帝含笑的目光。 暗红色凤眸怔了怔,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心口,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和这个男人很熟的感觉? 明明,并不认识。 向来敏感的君舒影挑了挑眉,目视鬼帝在君天澜身边空位上落座,盯着两人看了会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人到齐后,下方众人整齐划一地起身行跪拜大礼。 一派肃穆中,鬼帝忽然悄悄凑到君天澜耳畔,声音低哑魅惑:“大周皇帝瞳孔的颜色……倒是特别。平日无事时,不如试试点茶诵经,以清心魔。” 君天澜侧目看他,正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狭长凤眸。 第1071章 闹国宴凤凰终浴火(3) 他很快收回视线,淡淡道:“多谢鬼帝关心。” 鬼帝低低笑起来,“看你这样子,是没把本帝的话放在心上了……君天澜,这世上你能信任的人不多,本帝,恰是其中一个。” 语毕,他不顾君天澜异样的表情,只颇有兴致地饮酒作乐。 几杯酒下肚,他拍了拍手。 隆庆殿渐渐静下来,众人视线中,他笑道:“殿中无以为乐,本帝特意为大家安排了一支舞,不知诸位可否赏脸一观?” 所谓上有皇魏,下有帝鬼,在魏国,鬼帝的地位和皇帝是同等的,他虽问得客气,可众人哪里敢说不,自然是要赏脸的。 魏珍攥着帕子,鼓起勇气站起来,朝上方盈盈拜倒:“启禀鬼帝大人,臣女准备了一支舞,若大人不嫌弃,臣女愿为大人表演。” 鬼帝歪坐在蒲团上,晃了晃杯中酒水,狭眸中掠过不悦,“本帝自己准备的有,为何要看你那粗糙的舞?” 魏珍面色一白,眼眶中已然蓄了难堪的泪水。 大乔氏扯了扯她的衣裳,示意她退下。 魏惊鸿瞟了眼鬼帝,目光往四周转了转,并未发现沈妙言,心中掠过一道思虑,莫非…… 青铜编钟徐徐响起。 十二名舞姬,迈着莲步踏进大殿,袅袅娜娜地翩翩起舞。 众人暗道这些舞姬看上去姿容虽妙,可所跳的舞蹈不过是寻常,哪里值得鬼帝为此呵斥大都督的千金? 编钟声渐入高潮,却在最高出戛然而止。 十二名舞姬围成大大的圆圈,摆出各不相同的舞姿,在原地静止不动,宛如绝美的雕刻,仿佛时间忽然静止。 殿中人皆都面露不解,这是什么舞? 寂静中,丝丝袅袅的琵琶声,忽然从殿外响起。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神女般的姑娘,怀抱琵琶,轻纱遮面,眉间一点朱砂,运着诡异的步法,轻盈跃入殿中,恰恰落在那十二名舞姬中央。 沈妙言余光注视着大长公主,面纱下的唇角噙起浅笑,琵琶声渐至佳境,她忽然把琵琶反抱到后颈。 整个人的身姿舒展开,宛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图腾,却又多了几丝烟火气息,明明是妖娆妩媚的模样,可那眼底的清冷却昭示着她的贵不可攀。 仿佛盛开的十九瓣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她在琵琶声中起舞。 众人窒息。 君天澜攥紧杯盏,紧盯着沈妙言薄凉的双眼,心中滋味复杂。 端坐在魏涵身边的沈青青,一张脸又青又白,拢在袖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沈妙言非要夺走她的一切…… 这贱人明明已经拥有很多…… 为什么…… 眼中的杀意与妒忌一重盖过一重,掌心血肉模糊也浑然未觉,只死盯着那殿中花朵般盛开的少女。 沈妙言在旋转。 绯色的裙摆,层层叠叠地盛开,妖娆邪肆,宛如蛊惑人心的曼珠沙华,又像那燃烧的火焰。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凤凰浴火,不过如此。 一舞完毕,众人还沉浸在余韵中,沈妙言忽然怒摔琵琶。 狰狞之声回荡在整座大殿,众人愕然。 她掀去面纱,不知何时,竟已是泪流满面。 她缓缓走到魏涵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外祖母!” 殿中寂静得可怕。 魏涵震惊地望着她,“你……” “外祖母想听一个故事吗?”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努力扬起笑容,“七年前的春天,楚国京城,沈国公府被满门抄斩。我爹爹曾有恩于当朝国师,他用这个恩德,换取国师保我一命……” 君天澜闭上眼。 少女的声音犹如魔音,一个字一个字灌进他耳中,如泣如诉,幽怨愤怒。 “……他为了他的私心,用其他女人顶替了我的身份,瞒我数年!若非我察觉到魏国皇族的秘辛,或许,我这一生都无法回到外祖母身边,都无法替娘亲向外祖母尽孝……” 沈妙言趴在魏涵膝上,仰头凝望着那张与娘亲有三分相像的脸,眼泪一颗颗顺着尖俏的下巴滑落,沾湿了魏涵的裙摆。 旁边沈青青猛地站起身,无法接受地咆哮出声:“你胡说!我才是大魏郡主!沈妙言,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自私的是你,想占尽一切便宜的人,也是你!你与我有仇,所以你想夺走我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这一幕,端坐在不远处的魏长歌怔怔凝望沈妙言,心底涌出一阵莫名的悸动。 是了,他早就觉得,沈妙言才是与他血脉相通的表妹…… 面对沈青青的怒斥,沈妙言抬袖擦去眼泪,“连澈。” 面容白净清秀的红衣少年缓步而入,身后还跟着几个畏畏缩缩的百姓。 那些百姓一进殿,就吓得腿软,急忙跪在地上,惊慌失措道:“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连澈向上座四人拱了拱手,“这几人,正是沈青青在楚国的父母兄长。” 沈青青望过去,脸色刷的白了,那是她的爹娘…… 怎么会这样,沈妙言好狠的手段! 魏涵冷厉的目光落在那位妇人身上,她的女儿明明已经离开人世,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妇人惊吓过度,一眼瞄到沈青青,正想过去求救,上座一道更为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她斗胆抬眸,正对上君天澜满含威胁的目光。 她抖了抖,连忙摆手道:“不……不是的!民妇,民妇不是郡主的生身母亲,民妇嫁过去的时候,郡主的娘亲已经去了……听说,听说她是魏国大长公主的女儿……” 沈妙言瞳眸骤缩,连澈同样皱眉,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女人。 那妇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她身边的男人连忙道:“其实郡主的娘亲并非草民的妻子,草民是一次外出打鱼时,发现她在芦苇丛中昏迷不醒,这才把她救回去的。当时,她已经怀了郡主……” 沈青青悄悄坐直了身子,眼底是难以遮掩的笑意。 不愧是她的父母,到底是向着她的…… 第1072章 闹国宴凤凰终浴火(4) 她酝酿了下情绪,很快梨花带雨地望向沈妙言,“天诀,我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还妄图顶替我的身份……你仗着与我娘亲生得有几分相似,做了这样大的功夫,真是好深的心计!” 她说着,抱住魏涵的手臂,哭诉道:“外祖母!您要为青青做主!” 沈妙言眉眼凌厉,猛地盯向上座的君天澜,“是你搞的鬼?!” 君天澜面无表情,“并不是。朕才到大梁不久,怎会知道你暗中把他们接过来的事?” 跪在地上的农妇伸手就去扯沈妙言的裙角,“这位姑娘,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家青青好不容易回到自己亲人身边,你这样拆散人家骨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小妇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做人该实诚才好。” 沈妙言一脚踹开她,以凛冽风姿站在大殿中央,冷笑出声:“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地送给你们!” 语毕,她直直盯向魏涵,“我还有个法子,可以自证清白。” 尽管如今真假难辨,可魏涵莫名对她心生好感,于是淡淡道:“你只管说来。” 沈妙言挑衅地望向沈青青,“滴血验亲。卡Kа酷Ku尐裞網” 沈青青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一茬,内心有些慌乱,不禁求助地望向君天澜。 旁边君舒影起身,笑眯眯道:“为免有人在水中做手脚,我作为谁也不帮的中间人,就亲自准备用具好了。” 说罢,端起自己面前的空酒盏,随手斟了杯白水,起身送到沈妙言面前,面容是一贯的温柔宠溺,“小妙妙,请。” 沈妙言对他自是信任的,于是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里面。 君舒影望了眼水中融开的血珠,又走到魏涵跟前,“大长公主,为求真相,还请赐一滴血。” 沈青青咬紧唇瓣,“外祖母贵为大长公主,怎能随意流血?!” “无妨。”魏涵说着,已经从指尖挤了滴血进酒盏。 沈青青紧张恐惧,勾着脖子去看水中的两滴血液,却见那股血根本融不到一块儿!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仍旧惊喜地大叫出声:“沈妙言,你和外祖母的血根本不融!你还想继续撒谎吗?!” “不可能!”沈妙言疾行几步,握住君舒影的手腕,碧玉酒盏中,两股血泾渭分明。 她踉跄着倒退一步,“不可能……” 魏涵望着她的脸儿,蹙眉,微不可察地对身侧的嬷嬷吩咐了几句。 那嬷嬷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坐在皇后身边的小雨点跳下台阶,颤巍巍奔到沈妙言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朝沈青青高声道:“她是我的表姑姑!你是假的!” 呆若木鸡良久的魏锦西见状,也立即奔到沈妙言面前,把她护在身后,“对!我也觉得她才是我表妹!” 沈妙言鼻尖发酸,眼圈通红,使劲儿憋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摸了摸小雨点的脑袋,又望向魏锦西,哑声道:“谢谢你们信我……” 真正的亲情,恐怕正是如此。 不问缘由的信任,那是血液天生的羁绊。 满殿寂静中,君天澜忽然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你若执迷不悟,她会离你更远。卡Kа酷Ku尐裞網” 鬼帝饮了口酒,用腹中传音的秘法,只让君天澜一人听见他的声音。 “她是我的,与魏长歌无关。” 君天澜回了他一句,已经走到沈妙言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他握住沈妙言的手,声音低沉,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妙妙是朕的皇后,前几个月与朕闹别扭,不顾一切负气出走。她是孩子心性,今日这一出,也是她贪玩胡闹,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大周皇帝如此说了,众人自然给他面子,纷纷道无妨,又笑着夸他们帝后情深,这周皇竟然不远万里追过来…… 沈妙言却只觉遍体生寒,“君天澜……” 君天澜把她拥入怀中,悄无声息地点了她的穴道,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薄唇噙起一点温柔的笑容,“让妙妙受委屈,是朕的不是。等商议完花容战侵袭楚国之事后,朕马上带你回镐京,可好?” 沈妙言想要推开他,可手脚根本动不了。 滚.烫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君天澜低头,当着众人的面亲.吻她的面颊,悄无声息地吻去她脸上的泪花。 众人看不见沈妙言的眼泪,见她并不反抗,于是都信了君天澜的话,只道他们是夫妻情深。 君天澜拥着沈妙言,缓慢走向上座。 不要…… 不要回去…… 沈妙言在他怀中,背对众人,拼命地流眼泪,可谁都看不见,谁都听不见她的呼救。 刹那之时,背后的连澈忽然拔出利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君天澜的后背。 剑尖尚还未触及,君天澜转身就是一掌。 他的掌风极为凌厉,连澈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到殿槛,咯出大口污血。 而就在君天澜分神对付连澈时,魏长歌悄然而至,一把拽住沈妙言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怀里,顺手解开她的穴道。 沈妙言跌坐在地,崩溃地大哭出声。 君天澜眉头一拧,迈步朝她走去。 沈妙言却仿佛看见令人畏惧的地狱景象般,抱住脑袋,不停朝后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要被关起来,不要被锁在地牢……我好害怕……” 她失常般疯狂地重复出声,把两人过往的所有不堪,尽数撕裂呈现在众人面前。 魏长歌怜惜地把她打横抱起,对君天澜冷笑出声,“好一位大周皇帝!你对我表妹做出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大魏举倾国之力,势必追究到底!” 君天澜缓缓抬起血红的凤眸,“她不是你的表妹。她是大周皇后,沈妙言。” 话音落地,伺候大长公主的嬷嬷端着一只玉碗出现,朗声道:“公主担忧刚刚有人在水中做了手脚,特地命老奴重新准备一碗干净的水。” 说着,快步走到沈妙言面前,“沈姑娘请。” 魏长歌执起沈妙言刚刚咬破的手指,轻轻挤了一滴进去。 那嬷嬷把水端到魏涵面前,魏涵不顾沈青青的阻拦,面无表情地滴了自己的血进玉碗。 两股血液,缓缓溶在了一起。 —— 别问为什么四更,别说话,吻我!! 第1073章 订婚期再续锦绣缘(1) 老嬷嬷郑重地端着玉碗,从每人面前走过去,以便让所有人都看见碗中血液相融的画面。 魏涵抬手伸向沈妙言,颤声道:“好孩子……过来,让外祖母抱一抱……” 魏长歌抱着沈妙言走过去,轻轻把她放到魏涵身边。 沈妙言扑进魏涵怀中,抱着她崩溃大哭:“外祖母!” 魏涵老泪纵横,搂着她连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回家了,有外祖母护着你,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君天澜盯着她们骨肉团圆的画面,还想上前说什么,上方始终沉默的魏帝终于缓缓开口:“大周的皇帝,魏国,不欢迎你。请收拾东西,马上离开。否则,朕不介意两国兵戎相向。” 君天澜转向他,冷冷道:“她是朕的皇后,就算要走,也必须带着她!” 魏长歌把沈妙言护在身后,冷冷道:“她是本王的未婚妻,你算什么东西?看在你过去救她一命的份上,过往一切,魏国既往不咎。但从现在起,你若敢伤她一分一毫,魏国将踏平大周,誓不罢休!”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沈妙言哭得更加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么多年,她如浮萍般飘零世间,谁都可以欺她辱她,就算是君天澜,也总是按照他的想法自私地对待她。 如今,她总算有了家人,总算有了依靠…… 小雨点和魏锦西奔过来,一个奶声奶气地唤姑姑,一个憨头憨脑地唤表妹,抱住她失声痛哭。 君天澜望着这一幕,心头抽痛得厉害。 明明,明明妙妙是他一个人的…… 他还想说话,魏帝冷声道:“怎么,大周的皇帝可是听不懂朕的话?魏国,不欢迎你!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 鬼帝把玩着一柄莲花玉如意,单手托腮,笑道:“都是一家人,圣上何必如此无情?听闻天诀还为他诞下一子,那可是你的外甥啊!” “那不是我的孩子!”沈妙言哑声,透过朦胧泪眼恶狠狠盯着君天澜,“我的孩子,早就死在了薛宝璋的手上!” 君天澜凝望她双眼红肿的模样,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鬼帝“啧”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口才真不是一般的差,媳妇都要跑了,还站在那里瞪眼不说话。 莫非多瞪几眼,媳妇就能回来? 他摩挲着玉如意,笑得慵懒,“依本帝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日国宴不如就此作罢,花容战侵袭楚国的事,择日再议。至于大周皇帝……还是先在宫里住下吧,只这几日,先别和天诀见面。” 魏帝捋了捋美髯须,沉默地看向沈妙言,他这表妹嫁给君天澜是事实,也不知她心里,究竟还有没有这个男人…… 他若是强行把君天澜赶走,似乎不妥。 皇后小乔氏拉了拉他的袖角,软声道:“皇上,天诀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您看……” 魏成阳颔首,望着沈妙言的目光充满了怜惜,“如今明珠归来,该恢复身份才是。朕便封你为正一品凤仪郡主,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奴仆一百,府邸一幢,良田千亩。” 沈青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站在那里的身形摇摇欲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才是郡主啊,她才是大魏的郡主啊! 她盯着卑微跪在那里的爹娘和兄弟,不停摇头,她不要回去,她不要做回渔夫的女儿…… 脑海中迅速掠过思量,她立即哭着跪倒,膝行至魏涵面前,紧紧抱着她的小腿哭诉:“外祖母,您找到亲生的外孙女,就不要青青了吗?当年青青刚回到您身边时,您抱着我说以后不会叫我受委屈……两年前您卧病在榻,是青青寸步不离地守着您……外祖母,您都忘了吗?!” 当年魏涵病倒时,正逢皇上赐婚给她和镇南王的关键时期。 为了不让镇南王退婚,她拼命讨好这个老婆子,三天三夜守在病榻前不曾离开半步,总算把婚约讨了下来…… 被泪水沾湿的睫毛下,掠过重重暗光,她没想到,如今这些事迹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魏涵目光复杂地望向她,“青青,你的生身父母就在那里,难道你就不想念他们,不想回到他们身边吗?” 沈青青拼命摇头,眼泪簌簌淌落,“自打来到外祖母身边,我心中就只有外祖母一人!这么多年,从未改变!再加上外祖母现在身体也不好,您现在让我跟他们走,青青放心不下您啊!” 她说得情真意切,魏涵心中难掩感动。 到底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了,便是条猫猫狗狗都生了感情,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可…… 她低头,怜爱地摸了摸沈妙言的脑袋,轻声道:“这样吧,你和你的父母兄长,暂时仍旧住在你的祥云宫里。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禀皇上辞行。” 沈青青稍稍松了口气。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沈妙言住进了魏涵所居的未央宫,约莫是心情起伏太大,刚安顿下来就发起了高烧。 魏长歌亲自带着御医过来,好在并无大碍,御医开了两副药,就去小厨房煎药了。 魏长歌坐在床榻边,凝视床上沉睡不醒的少女,因为高烧的缘故,她的脸颊看起来红彤彤的,小嘴微张,两痕弯弯的睫毛在脸庞上投下两扇阴影,看起来犹如漂亮的娃娃。 带着薄茧的指尖,忍不住轻抚她绯红的眼角。 这才是他的未婚妻啊…… 他们两个尚未出世时,就已经由长辈订下了这门婚事。 所谓天赐良缘,不过如此。 更过衣的魏涵从外面进来,在旁边大椅上坐了,蹙眉道:“看你的样子,是想继续这门亲事?” “是。”魏长歌起身,郑重地朝她作揖,“姑祖母,当初我对沈青青实在没有好感,因此才想悔婚。可如今真正的表妹归来,我很喜欢她,自然是要娶她的。” 魏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她已经是大周皇帝的女人了,甚至还生过孩子……你,不介意?” “她的过去我不曾参与,可她的未来,我势必参与到底。” 魏长歌一字一顿,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第1074章 订婚期再续锦绣缘(2) 魏涵眼中流露出一抹欣慰,“如此甚好。只是,这孩子过去吃了太多苦,婚姻大事,我希望能让她自己做主。若她允了你自是好事,若她不肯……” 魏长歌点头,“若她不肯,我不会逼她。” “我愿意。” 轻缓的声音响起,两人望向床榻,沉睡的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着清澈的琥珀色双眸,静静望着他们。 魏长歌脸上满是狂喜,奔到床前,“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沈妙言撑着床想坐起来,魏长歌连忙扶了她一把。 她靠着床头,望了眼魏涵,又仰头望向魏长歌,“你可能护着我?一生一世,绝不放手?” 魏长歌握住她的手,桃花眼中满是认真,“一生一世,绝不放手。” 沈妙言唇角挽起,掀开被褥下床走到桌边,研墨铺纸。 魏涵和魏长歌不解地望着她,只见她手腕运转,不过片刻功夫,一封休书已跃然纸上。 沈妙言攥着休书一角,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她缓了下,抬袖擦去泪水,继而郑重地把休书交给旁边的丫鬟,“拿去给君天澜。若他撕了,就告诉他,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他撕一封,我还会再写一封。” 小丫鬟愣了愣,望向魏涵,对方点了点头。 此时君天澜正坐在宫殿的园子里,对着盛开的牡丹花丛发呆。 小丫鬟被夜凛带进来,恭敬地行过礼,把盛着休书的匣子呈上,“启禀大周皇帝,这是我们郡主命奴婢送来的东西。” 君天澜眸光微动,妙妙回心转意了吗? 他怀着一丝期望,接过匣子打开来,展开里面的纸卷,大大的“休书”二字,深深烙印进他的眼中。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一目十行地读过休书,君天澜猛地把纸卷攥成一团。 休书在他掌心化作齑粉,顺着指缝缓缓溢出。 那小丫鬟胆怯道:“郡主说了,若皇上毁了这封休书,她还会再写一封,郡主说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卡Kа酷Ku尐裞網” 语毕,她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君天澜站起身,提了柄刀,不顾一切地往未央宫而去。 夜凛连忙拦住他,“皇上,使不得!就算您杀进未央宫,娘娘她心中不愿,您把她带回镐京又有什么意思?” 暗红色凤眸沉冷可怖,男人立在原地,任由微风掀卷起他的袍摆。 半晌后,他仿佛脱力一般,长刀从手中滑落,他颓败地跪倒在地,抬手捂住眼睛,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已是入夜。 都督府大厅中,却闹得十分厉害。 魏凌恒拖着病体,跪在冰凉的地面,“孩儿不管,孩儿就要娶她!她虽贵为郡主,可孩儿是大都督的嫡长子,娶她,也不算辱没了她!” “胡闹!”魏惊鸿猛地一捶桌面,“她恢复身份,就等于和镇南王恢复婚约!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镇南王抢女人?!” 魏凌恒哭得厉害,“可孩儿就只喜欢她一个!爹不让我娶她,难道是要咱们家断了香火吗?” 魏惊鸿更加生气,指着大乔氏的鼻子破口大骂:“美色当前,目空一切!看你养出了个什么东西!” 大乔氏拿帕子掩住口鼻,眼圈通红,“我看那魏天诀就是个红颜祸水!以前没有她的时候,咱们家顺风顺水!她一来,凌恒就变成这样!” 魏凌恒抹着眼泪,“娘,您不能这么说天诀妹妹!孩儿是真心喜欢她,只要她肯嫁过来,让孩儿做什么,孩儿都心甘情愿!” 大乔氏闻言,趴在桌上,哭得越发厉害。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惊鸿愤怒起身,冷冷对魏凌恒道:“宫中的暗桩已经传出消息,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嫁给魏长歌。至于你,想都别想!” 语毕,大步离开。 魏凌恒失魂落魄地跪坐下来,双目放空,仿佛失去一切。 “怎么会……她怎么会嫁给魏长歌……”他仿佛梦魇般念念叨叨,最后忽然狂叫一声,直接晕厥了过去。 大乔氏膝下只有一子,从小病弱,因此从来都是当成眼珠子般疼宠,要什么给什么,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 她大叫一声“我的儿”,急忙扑过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见他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连忙哭道:“快传大夫!” 都督府闹到深夜才安静下来,大夫只道魏凌恒本就体弱,如今忧思伤身,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须得根除心魔才好。 大乔氏坐在床边,一整夜都没睡好,导致她看起来格外憔悴。 听见大夫的话,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我的孩儿,你这又是为哪般……” 魏凌恒面色苍白,虚弱地睁开一条眼缝,“娘……她嫁给孩儿,孩儿才能活下去。否则,孩儿这条命就没了……” 大乔氏扑在他身上,哭得越发厉害。 旁边嬷嬷丫鬟们好说歹说才劝住她,她擦了把泪,仿佛决定了什么,起身道:“为我梳洗打扮,我要进宫!” 大乔氏径直来到未央宫中,坐在外殿,请人进去通传。 魏涵亲自出来见她,见她双目红肿,不禁道:“这是怎么了?怎的哭成这样?可是惊鸿欺负你了?” 大乔氏起身,笑着走到她背后替她揉肩,“大长公主说笑了!惊鸿哪里能欺负得了我?还不是家里那个不肖子!如今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虽然生了副好容貌,才品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性情太过老实,我怕将来他被人欺负,因此想着替他寻一门知根知底的好亲事!” 魏涵暗暗冷笑,她的宝贝外孙女才刚刚认回来,这帮人就变着法儿地打她宝贝的主意! 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一派淡然,“大梁城中贵女不少,你乔家的嫡孙女乔宝儿,身份配凌恒倒也不错。你的亲侄女,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大乔氏面色僵了僵,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走到她面前跪了下去,哭着道:“求大长公主救凌恒一命!” 魏涵面露诧异,“这是做什么?” 大乔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如今凌恒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死不活,扬言娶不到郡主,不如死了算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第1075章 订婚期再续锦绣缘(3) 魏涵怔了怔。 她喜欢孩子,魏凌恒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心性自是好的,没想到竟然会为了天诀做到这个份上…… 她蹙眉,示意宫女把大乔氏扶起来,“此事本宫也做不了主。天诀已经与长歌订下婚期,哪里还能嫁给凌恒?” “可凌恒一心一意认定了郡主,如今就跟魇着了似的,该怎么办啊!”大乔氏是真急了。 魏涵无奈,“这样吧,本宫问问天诀,看她可愿意去都督府开导一下凌恒。若开导不了,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大乔氏急忙点头。 魏涵进了内殿,在沈妙言的床榻前坐了,怜爱地为她掖了掖被角,把大乔氏来访之事说了一遍。 沈妙言想都不想直接拒接,“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庸碌无能徒惹人笑话。更何况,他看中的也只是我的脸,这般容易被美色迷惑,可见此人心志不坚。外祖母,我不想为了一个毫不相关、毫无用处的人浪费时间。” 魏涵见她态度决绝,只得点点头,起身去回大乔氏了。 大乔氏几欲崩溃,想亲自去求沈妙言,却被魏涵拦下,直接派人送她出宫。 午后,宫中送来了定制好的几份请柬,请魏长歌和沈妙言过目,看看可有哪里不满意。 沈妙言翻了翻,淡淡道:“甚好。” 魏长歌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喜欢就好。” 说着,坐到桌边,摊开一张请柬,又拿起毛笔蘸过金墨,“他既然到了大梁,那也算是魏国的客人。咱们大婚,该请他才是。” 沈妙言望着请柬上出现的“君天澜”三个字,不置可否。 魏长歌对君天澜积怨颇深,因此揣了请柬,亲自去行宫找他。 行宫园子里,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坐在牡丹花丛边,盯着牡丹发呆。 魏长歌被请进来,见他如此,不禁冷笑几声:“怎么,对以前的所作所为,后悔了?” 君天澜抬眸,眼中冷意弥漫。 魏长歌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据本王探子得来的消息,你曾把她像狗一样用铁链锁在黑暗的地牢,不给水不给饭。更曾不顾她意愿强迫她,甚至连你们的孩子,也是你用强迫的手段得来的。君天澜,这样卑鄙无耻的你,如何配得上她?” 君天澜沉默不语。 “啪”地一声,魏长歌把那封火红的请柬扔到石桌上,“一个月后,我会迎娶天诀进门。请你以后,都离她远一点。” 君天澜侧目,视线落在那封请柬上,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禁攥成了拳。 成亲? 妙妙她,要和魏长歌成亲?!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魏长歌的衣领,暗红色凤眸满是怒意:“你逼她和你成亲?!” 魏长歌握住他的手腕,冷笑出声:“你以为本王是你?她不喜欢的事,本王绝不会逼她!” 话音落地,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君天澜身形如风,不顾一切地与他大打出手:“不可能!妙妙她怎么会愿意嫁给你,她不可能嫁给你!” 她是他养了七年的女孩儿啊! 他看着她从圆润可人的小姑娘,一点点长成倾国倾城的模样。 看着她从懵懂无知,一点点变得冰雪聪明…… 她小时候,就说过要做他的妻子,说好了会一直跟着他,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别人?! 魏长歌挨了一拳,大笑着与他打起来,“喝完我和她的喜酒,就滚回镐京吧!君天澜,她再也不想见到你!” 君天澜被他刺激得不轻,一双凤眸越发血红,招招杀意毕现。 大周皇族的血统逐渐攀升至极限,魏长歌有些招架不住,眼见着他凌厉的一拳袭来,已是难以躲开! 恰在这时,魏成阳与鬼帝出现。 魏成阳眼眸一眯,掠至两人中间,生生接了君天澜那一拳,威声道:“怎么,大周皇帝想在我魏国宫廷杀人?!” 君天澜此时早已失去理智,愤怒得像一头野兽,哪里管那许多,另一手攥成拳,毫不犹豫就砸向魏成阳的脸。 鬼帝迅速闪至他身边,动作快得近乎诡异,手刀不过瞬间就落在君天澜后颈,直接把人打晕过去。 他扶住晕过去的君天澜,笑得温柔:“本帝近日新学了些开导人的妙法,他就交给本帝好了。” 语毕,竟直接把人扛起来,往殿内而去。 魏成阳转向魏长歌,训斥道:“表妹已经归来,你和她婚期在即,又何必去招惹他?若真破了相,新婚那日没得招表妹嫌弃。” 魏长歌摸了摸被打青的脸,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也挨了我好几拳,我并没有什么损失。这点小伤,一两日就好了。” 此时内殿,夜凛等人以惊悚的目光望着鬼帝把他们主子扛到床上,一边解开他们主子的衣裳,一边挥手:“都退下。” “鬼帝大人……”夜凛连忙上前,“您想做什么?这怕是不妥吧?” 开什么玩笑,他们主子可没有断袖之癖! 鬼帝透过面具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说着,“哧啦”一声撕开君天澜的衣裳,只见那小腹和胸口,遍布青紫淤痕。 夜凛吃了一惊,意识到鬼帝是在为他们主子看伤,于是噤了声,带着其他人一道退下。 鬼帝从袖袋里取出一小罐药,仔细地给君天澜涂上,口里念念有词,“你这混小子,有心计和手段坐到皇位上,却怎的栽在了女人身上?!” 他涂药的力道很大,惹得君天澜发出一声痛呼,霎时睁开了眼。 鬼帝把药罐子盖好,扔给他,起身盯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眼神复杂,“你心魔太重。” “与你何干?”君天澜握住药罐坐起身来,瞟了眼自己身上敷过药的伤口,语气冷漠。 鬼帝“啧”了声,“明明心里挺感激我的,偏偏嘴上还要逞强……” “谁感激你了?”君天澜蹙眉,冷着脸把药罐扔回他手中,“夜凛,送他走。” 夜凛等人涌了进来,却看见毕生中最为惊恐的一幕: 只见鬼帝俯身,揉了揉他们主子的脑袋,低声轻笑,“真是个口不对心的傻子……” —— 魏帝:我有个弟弟,他品貌一流。 鬼帝:我也有个弟弟,他雄才大略。 魏帝:我弟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鬼帝:我弟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她消得人憔悴。 魏帝:我弟弟很温柔,跟我一样讨女人喜欢。 鬼帝:我弟弟他……emmmmm,跟我一样喜欢把女人锁起来。 第1076章 闯鬼市一怒为红颜(1) 君天澜剑眉一蹙,伸手就去扣他的手腕。 鬼帝身形一动,已然跃至数丈之远。 他捻了捻手指,笑得雍容,“时辰不早,本帝也该离开了。” 他朝殿外走了几步,又忽然顿足,侧目道:“魏天诀……或者说沈妙言,并非你的良配,忘了她吧。另外,每日抄写几卷佛经可压下心魔,切记切记。” 夜凛等人呆呆望着他飘然离去,又转向君天澜。 君天澜侧身向里,淡淡道:“都退下。” “是。” 殿中燃着龙涎香,男人闭上眼,眉宇间都是戾气。 想让他放手,绝无可能。 而此时的祥云宫中。 一处偏殿里,沈氏夫妇摸着博古架上的摆设,不停啧啧称赞。 他们的两个大儿子拉着美貌宫女不放,色眯眯问东问西,年仅七八岁的小儿子围着桌子,拼命把桌上的美食糕点往嘴里塞。 一家子正热闹时,那农妇刘氏双眼闪烁着精光,“咱都住了一天一夜,也不见青青出来见咱们!你说,她是不是不想认咱们?” 沈青青的父亲沈芦爱不释手地摸着一只金如意,“管她呢!反正她是咱亲女儿,只要有她在,咱们就可以赖在这里!沈大沈二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我瞧着宴会上那些小姐生得都很漂亮,要是青青能帮着说两门亲事,那咱们以后也算是人上人了!” “是这个理儿!”刘氏叉腰道,“那死丫头不肯来见我们,不如我去找她说说?” 沈芦点头,“去吧。咱们如今手头也不宽裕,你顺便问她要几百两银子傍身。” “好!” 刘氏径直到了祥云宫寝殿外,请宫女通传。 沈青青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寝殿中,听见刘氏想见她,冷冷道:“打发她走!” 宫女怯怯望了眼她不善的脸色,应了声“喏”。 刘氏哪里肯依,气得叉腰在寝殿门口撒泼,“死丫头飞上枝头变凤凰,就不认亲娘了?!老娘告诉你,今儿你不见老娘,老娘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说罢,果真在台阶上大咧咧坐了。 四周的宫女不曾见过这般泼皮无赖的人,纷纷捂嘴轻笑。 沈青青在里面听见刘氏的大骂,自觉丢了颜面,不悦地吩咐秋枝:“把她唤进来!” 刘氏进来后,立即换了张面孔,堆上恭维的笑容,“我的小祖宗,你不肯见为娘,娘只好用这个法子了!你可莫要怪娘啊!” 说着,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沈青青,只见她肌肤细腻保养得宜,身着华贵的正红色丝绸裙子,发髻上戴满了珍珠首饰。 沈青青厌恶极了她垂涎的目光,冷冷道:“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刘氏笑意更浓,“娘和你爹这趟过来,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银钱……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们几百两银子花花?” “我哪里有银子?!”沈青青直接寒着脸回绝,“刘氏,这里是皇宫,看着富贵,可这些摆设和我身上的首饰头面那都是记录在案的,随意不能变卖!一点规矩都不懂!” 刘氏的笑容僵了僵,“你唤我什么?” 沈青青垂下眼帘,呷了口茶,并不说话。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你把你小时候的事儿都忘了?!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十几岁,你现在竟然不认老娘了?!” 刘氏大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青青的鼻子破口大骂,“没有老娘,你以为有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郡主了?别忘了你只是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 贱种…… 沈青青猛地抬起眼帘,周身冷意弥漫,“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贱种怎么啦?占了人家正主的窝儿还不肯走,连亲娘都不认了!天雷劈脑子没良心的种子,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刘氏浑然不顾四周宫女们的轻笑,只滔滔不绝地把她在乡下骂人的那一套,照原样骂在沈青青身上。 沈青青眼圈通红,站起身就去推刘氏,“还不是你和我爹没本事!凭什么人家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凭什么我却要做渔夫的女儿!若爹也是皇亲贵胄,我何至于此!” 她把刘氏推倒在地,然而刘氏也不是个善茬,直接攥住她的裙角把她也拽倒在地,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要怪只怪你自己投错了胎!怨不得别人!” 两人在地上翻滚殴打,秋枝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连忙招呼人去拉开她们。 母女两大打出手的事儿,很快传到魏涵那儿。 魏涵端坐在软榻上,一边品茶,一边沉思。 过了半晌,她终于叹息一声,“把青青和刘氏请过来。” 两人过来时,虽稍稍收拾过,可脸上的鼻青脸肿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魏涵目光复杂地扫视过沈青青,“都坐吧。” 刘氏颇有些畏惧魏涵,因此坐下后又十分小心地起身,陪笑道:“都是民妇的不好,突然出现,给青青添麻烦了……” 魏涵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目光只盯着沈青青,“如今你娘亲千里迢迢过来,你该好好陪陪她才是。就算她哪里做得不对,你也不该动手打人。昔日本宫对你的教诲,莫非你都忘了不成?” 沈青青眼圈通红,“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膝行至她身边,仰着脸哭道:“娘亲她骂我是贱种,外祖母,娘亲她骂我是贱种啊!” 魏涵心中同样不好受,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狠了狠心道:“你们母女分离多年,有些隔阂再正常不过。青青,她到底是你的生身母亲,本宫看,你还是随她回楚国吧。本宫会送你万两银子,作为你将来的嫁妆。” 沈青青震惊地瞪大眼睛,“外祖母?!” 魏涵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沈青青连忙去扯她的裙角,“外祖母,您不能这样!我不想跟她回去,我只想好好服侍在您身边!外祖母,您别抛下青青!” 刘氏眼珠滴溜溜滴转,一万两银子啊,那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有了这笔钱,沈大沈二娶媳妇也有着落了! 第1077章 闯鬼市一怒为红颜(2) 这么想着,便起身笑眯眯去拉沈青青,“她是魏国的大长公主,哪里是你的外祖母!青青乖,咱们还是赶紧启程回家吧!” 沈青青哪里肯,一把挣开她,跪在魏涵面前,使劲儿拽着她的裙摆不让她走,带着哭腔道:“外祖母好狠的心!青青哪里贪那一万两银子,不过是想要守在外祖母身边罢了!” 魏涵心中不忍,俯身把她搂在怀里,软声道:“你我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如今天诀回来了,我也不好把你留在身边叫她看了心里难受……你回家之后,你爹娘会好好疼你的,乖……” 沈青青靠在她的膝盖上,低垂着的湿睫遮掩住了眼底的算计,她哭道:“外祖母果然狠心……可就算您这样,我心中还是放不下您。卡Kа酷Ku尐裞網听闻大梁郊外的永安寺很灵验,求外祖母应允,让青青一家人去寺庙为您祈福后,再让我们离开……” 这要求合情合理,魏涵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青青哭着朝她磕了个头,在侍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离开。 她走后,魏涵独自在殿中站了良久,才红着眼圈走了。 大殿屏风后,身着宫裙的少女静静端坐着。 魏长歌陪在她身边,开解道:“自打表姑失踪,皇姑奶奶就格外喜欢小孩儿。沈青青陪了她这么多年,生了感情也是有的。表妹莫要难过。” “并没有。”沈妙言摇了摇头,目光迷离,“或许我还要感谢沈青青,代替我在外祖母膝下尽孝。” 魏长歌望着她大病初愈后素白的脸庞,心中发疼,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会疼你,爱你,呵护你一时周全……” 沈妙言疲惫地靠在他胸膛上,“谢谢……” 午后,柳依依过来探望沈妙言。 她带了大梁城里一些点心,又说了近日的一些见闻,逗得沈妙言发笑了,才松了口气,认真道:“天诀姐姐,你就该这样无拘无束地笑才对。过去的事儿都已是过去,咱们做人呐,还是要往前看才好!” 沈妙言捏了捏她的脸蛋,“多大的人,说话这样老成……” 柳依依眉眼弯弯。 正在这时,外面有宫女进来禀报,说韩棠之求见。 沈妙言原不想见,柳依依摇了摇她的手,促狭道:“这位韩公子,乃是张大人心仪之人,姐姐就见见他吧?” “张大人?” “谏议大夫,张晚梨!曾经在梧桐书院授过课,待我们可好了!” 沈妙言了然,淡淡道:“请他进来。” 韩棠之踏进来,手中还抱着不少药材,笑得温雅,“凤仪郡主。” “坐。” 韩棠之放下药材,撩袍在椅子上坐了,望向靠坐在床上的少女,“皇上听闻郡主高烧,因此特命我送些珍贵药材过来。” “既已送到,你也可以走了。”沈妙言垂眸,并不想提起君天澜。 韩棠之笑着起身,“郡主率性一如从前。郡主既然已无大碍,想来皇上知道后也能心安。告退。” 语毕,恭敬地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柳依依连忙道:“天诀姐姐,我去跟他说说话!” 说着,活泼地追了出去。 两人走后,红衣少年忽然从窗口掠了进来,懒懒倚在桌边,“姐姐,这个柳依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还是离她远点儿。” 沈妙言失笑,“你这又是怎么了?人家不过是得罪了你一次,怎得这般记仇?” 连澈把手中捧着的一束鲜艳牡丹插进白玉瓷瓶,桃花眼闪烁着不悦,“并非记仇。” 未央宫外。 柳依依气喘吁吁地追上韩棠之,“韩公子请留步!” 韩棠之转身看向她,她扶着腰喘了会儿气,仰头笑道:“韩公子若是无事,不如去看看张大人?现在这个时候,她一定在宫里的大书房当差!” “既是当差,我过去恐怕会打扰她。”韩棠之轻笑。 “不会不会!”柳依依急忙摆手,“你不知道,张大人总是独来独往,我觉得她挺孤单的。因为曾经做过她学生,她又对我多有关照,所以想要报答一二,你就去看看她吧?” 韩棠之略一思忖,点点头,“烦请柳小姐带路。” 两人很快来到大书房外,韩棠之站在门外,只见身着天青色正二品官袍的姑娘,手持卷宗,正站在窗下翻阅。 窗外种着几株梨花,如今绿叶成荫,只残留着零零星星的几点白。 春阳从绿纱窗透了进来,映照得她肌肤雪腻。 她抬手勾起落在眼前的一缕碎发,目光仍旧专注。 很美。 韩棠之看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姑娘若有所觉地望过来。 触目所及,是身着暗紫色官袍的公子。 长身玉立,一如从前潇洒俊美。 她挑了挑眉,合上卷宗,抬手笑道:“倒是稀客,快请坐。” 韩棠之迈进门槛,在她对面的大椅上坐了,环视四周,但见这大书房布置幽雅,隐隐有一股梨花香,十分好闻。 张晚梨放下卷宗,挽袖给他沏了杯茶,“多月未见,韩公子风姿一如从前。” 茶香在窗下氤氲,韩棠之端起白瓷茶盏,“多月未见,姑娘眉宇间倒是多了几抹愁痕。” 张晚梨笑了笑,低头也给自己沏了杯茶,“越是阅尽世间百态,越是觉得自己渺小。诸多事情,即便身居高位,也仍旧无能为力。” 韩棠之品了口茶,淡淡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又很快化为甘甜。 他转了转杯盏,双眸澄澈如水,“姑娘若是有什么烦恼,不妨说与我听。” 张晚梨落座,偏头望向窗外,“大魏沉疴积弊众多,最大的一桩,当属奴隶的自由买卖。一些奴隶贩子为了金银钱财,甚至不惜拐卖孩童,不知多少家庭,因此而支离破碎。我心不忍,曾连上五道奏疏要求废除奴隶买卖,却终是得不到应允。” “据我所知,魏国有史以来一直存在奴隶买卖。上千年了,牵扯利益众多,不知涉及了多少豪门贵族,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废除的。”韩棠之正色。 张晚梨笑了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韩公子是否觉得我愚蠢?” 第1078章 闯鬼市一怒为红颜(3) 韩棠之凝望她的脸庞,她在春阳中微笑的模样,恬淡而令人心动。卡Kа酷Ku尐裞網 犹如梨花,清淡却又不失艳骨。 他垂眸,放下茶盏,语带认真,“这世间最缺乏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努力,那么这世间无疑将沦为炼狱。” “也许目前只有你一个人在为了废除奴隶买卖而努力,但这并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的想法会成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而你,是引领这场变革的先导者,你是大功之人,何来愚蠢之说?” 张晚梨微怔。 她来到大魏以来,目睹了无数奴隶悲惨的下场,于是励志要改变这种现象。 可自始至终,并没有人支持她。 所有人都觉得,这世界就是如此,不变革也很好。 如今…… 她望着面前的男人,压抑许久的内心仿佛轻松起来,举起茶盏笑道:“小女子以茶代酒,敬韩公子。” “你不是小女子,你是女丈夫。”韩棠之笑着同她碰了碰杯盏。 悄悄躲在门边偷窥的柳依依,望着两人的笑颜,长长松了口气,唇角也扬起一个甜甜的微笑。 另一边,未央宫中。 连澈走后,君舒影过来探望沈妙言。 沈妙言身着松松垮垮的居家宫裙,靠坐在床上,偏头望着窗外瑰丽的牡丹花丛,淡淡道:“你有何脸面过来见我?” 君舒影在榻边坐了,细长妩媚的丹凤眼斜挑着山光水色,轻柔地为她掖被角,“都是我不好。” 沈妙言从他手中拽出被子,皱着眉头看他,“我让你进来,不是为了听这一句话!” 君舒影收回手,目光有些黯淡,“小妙妙,你该明白,大周权势再盛,可有些地方,也是说不上话的,譬如魏国宫廷。你恢复身份,就等于恢复和魏长歌的婚约。比起我和君天澜,魏长歌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这一点,我和他都无法容忍。” “所以你们就选择让我失去亲人?”沈妙言不解,“君舒影,这是掌控,这不是爱啊!” 寝殿陷入沉默。 窗外微风浮动,花影斑驳。 不知过了多久,君舒影才低头轻笑,“对不起……”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你走吧!” 君舒影薄唇轻抿,半晌后,忽然问道:“国宴上,我看得出来你和鬼帝关系匪浅。你去过鬼市?” “与你何干?” 君舒影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迫使她摊开掌心,只见红润的手掌上,赫然有一道浅浅的淡金色疤痕。 沈妙言挣回手放进被子里,目光躲闪,“你做什么?” “你用你的性命做代价,换取了什么?!”君舒影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我说了,与你无关!” “小妙妙——” “你走开!” 君舒影一把攥住她的双肩,眉头紧皱,“我就是从鬼市出来的,我太了解那里的一切了!五年前鬼帝更迭,如今这位鬼帝心狠手辣更甚我师父,你与他做交易,简直是自寻死路!” “师父?”沈妙言诧异。卡Kа酷Ku尐裞網 “是。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皇送到鬼市,是前任鬼帝亲自调教我功夫。” 沈妙言忽然恍然,十九瓣莲花是鬼市的图腾,怪不得君舒影也常常喜欢用莲花做纹饰…… “师父去的突然,他的女儿如今也不知去向。”君舒影在软榻上坐了,突然有些颓然,“可鬼市易主之后变化良多,门从哪儿开我都不知道,想调查师父的死因也没办法……” “前任鬼帝的女儿?”沈妙言无端想起七星楼第八层的那位美人姐姐。 “嗯。”君舒影颔首,“非常漂亮的女子,很贤惠,是我师姐,当初对我很照顾。” 沈妙言试探着道:“她是不是也很擅长跳舞?” “是。说起来,她的反弹琵琶也跳得极好。” 沈妙言搓了搓手,“我……我好像知道她在哪儿。” 沈妙言把君舒影带去了鬼市。 两人都身着男装,行走在灯火璀璨的重楼之间,四周熙熙攘攘全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人。 君舒影摇着把折扇,不时朝四周张望,那些小摊小贩皆都笼着层阴森森的黑袍子,一眼望去,卖的东西稀奇古怪,连卖头盖骨的都有! 薄唇扬起一抹轻笑,“多年未曾踏足,鬼市还是原来的模样。” 正说着,有形容疯癫的婆子在摊子后面手舞足蹈:“人心、人心!卖新鲜的人心!” 两人看过去,那摊子上果然摆着四五颗心脏,血淋淋的甚是可怖。 一名扮相怪异的小童奔过来,脸上涂着两坨圆圆的红胭脂,用铜钱买了一颗心脏,喜滋滋地捧起来就吃。 沈妙言一阵恶寒,急忙拽了君舒影离开。 君舒影轻叹:“这才是鬼市啊!” 两人很快来到七星楼下,沈妙言仰起头,“喏,你看她是不是你师姐。” 君舒影望过去,尽管距离颇远,可那神态那身形,错不了的…… 丹凤眼中流露出眷念,他忙大喊出声:“师姐!” 上方的姬如雪怔了怔,低头望向下方,放在横栏上的手不禁骤然握紧,呢喃出声:“阿影……” “师姐,你怎么会在那儿?!”君舒影急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找你!” 沈妙言跟着他跑到七星楼下,守卫面无表情地拦住两人。 沈妙言忙道:“我是连澈的姐姐!” 守卫仔细打量她几眼,见的确是熟悉面孔,这才放人。 而此时七星楼第八层,姬如雪呆呆望着下方,双手止不住发颤。 房中抚琴的男人停了下来,“在看什么?” 姬如雪隐去眼底的晦暗,含笑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依恋地挽住他的手臂,“没什么!你怎么不继续弹了?很好听呢!” 鬼帝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将她的双手按到琴弦上,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想听雪儿弹一曲。” 姬如雪天真地歪了歪头,“弹什么好呢?” 鬼帝偏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唇角邪肆地勾起,“《十面埋伏》,如何?” 姬如雪的手指,不可自抑地轻颤起来。 —— 第1079章 闯鬼市一怒为红颜(4) “就弹《十面埋伏》。” 鬼帝按住她的手指,弹起了第一个音调。 与此同时,七星楼下。 君舒影不顾一切地往上闯,楼上的人见他来者不善,急忙拦在他前面,厉声呵斥:“你是何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管你什么地方,我师姐在上面,都给我滚开!”君舒影大怒,直接对着拦住他的几名黑衣男子大打出手。 自从他师父五年前离世后,他师姐就音讯全无。 他一度以为他师姐可能遭遇了不测,可如今他师姐分明活着。 以师姐和他的关系,她活着就不可能不给他寄信。 唯一的可能,是师姐被人控制了! 今夜看来,控制师姐的那个人,就是鬼帝! 他出手狠辣,不过几瞬就撂倒了七八个拦路的人。 上到第四层,沈妙言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红衣少年手持一支洞箫,正倚在第八层的扶栏上,静静俯视他们。 “连澈……” 连澈勾了勾唇角,目光不善地盯着君舒影,“擅闯鬼市者,死。卡Kа酷Ku尐裞網” 语毕,七名红衣武者从上方极速坠落,身形如风,快速袭向君舒影。 沈妙言后退一步,注意到这些人的身手与刚刚那几名打手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君舒影解决他们花了好些时间,身上也挂了几处彩,看起来很是狼狈不堪。 他仰头望了眼楼顶,运起轻功,竟直接往最上方跃去! 沈妙言仰起头,只见连澈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与他在半空中战在一处。 两人功夫都是极好的,这么交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楼下奇形怪状的看客纷纷鼓掌喝彩: “我赌一把瓜子,定是二爷赢!” “切,我跟你赌条人腿,二爷最后一定会让人群殴这小子!” “可是你收藏的那条美人腿?” “不错不错,哈哈哈哈哈!可长可白啦!” 沈妙言恶寒地扫了眼那群人,正思考着待会儿该如何带君舒影全身而退,只见上方又多了几个暗紫色人影加入战斗。 原本持平的战况,瞬间发生倾倒! 连澈一脚踹中君舒影的心窝,把他从八层楼高的上空给生生踢落! 沈妙言身形一动,急忙跃上去把人接住,稳稳落地。 君舒影满头青丝徐徐飘落,咯出大口血,笑得颇为凄美动人:“倒是劳烦小妙妙英雄救美了……” 这人伤成这幅模样,也不忘嘴贱…… 沈妙言克制住把他扔出去的冲动,只见七星楼的人面无表情围住了他们。 那群看客又在嚷嚷: “下油锅!” “小白脸长得美,过来伺候大爷吧!” “看着嫩得很,生煎才好。” “他的眼睛我要了!咦,我存眼珠子的罐子哪儿去了?” 一袭红衣的少年从天而降,淡淡道:“带上去。” 沈妙言不肯放人,攥住君舒影的衣角,“我也要上去。” 连澈转身,“那便一起。” 此时,八楼上的筝曲已至高潮。 鬼帝忽然按住姬如雪的双手,侧头看她,“听见楼下的动静了吗?” 《十面埋伏》的曲调戛然而止。 姬如雪双眼澄澈,“听见了,下面在闹什么?” “有人在鬼市闹事……”鬼帝温柔地含住她的唇角,声音模糊,“雪儿想怎么处置他?” “处置……”姬如雪搅着自己的手,面露胆怯,“不好吧?我有些怕。” “有本帝在,你不必怕任何人。”鬼帝搂着她腰的手不安分起来,“凌迟还是炮烙,雪儿想看哪一样?” 姬如雪垂下眼睫,轻轻扯住他的袖角,声音软糯:“我都不喜欢……天烬,你不要伤人性命好不好?要积德积福,将来才能不去地狱。” “地狱?”鬼帝低笑起来,注视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玩味。 他伸手擭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他,“雪儿曾说过,就算本帝去地狱,你也会把本帝拉上来,莫非雪儿说话不算数?” 姬如雪唇瓣动了动,正要解释,帘外响起连澈的声音:“大哥,人已经带上来了。” 君舒影和沈妙言双手皆被绑缚,被人推了进来。 “跪下!” 手持拂尘站在角落的黄泉,正色呵斥。 鬼帝抬手,示意他住嘴,只盯着君舒影,笑得慵懒,“好一位北帝,前几日才见过面,还谈了鬼市打开北幕商路的问题,怎的今夜就擅闯到我鬼市来了……” 君舒影双眼发红,“那日朕与你面谈盟约,曾问过你可知我师姐的下落,你推说不知!如今,她不就在你七星楼中吗?!” 鬼帝揽着姬如雪,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原来她是你师姐啊,哈哈哈,我又不知你师姐姓甚名谁,怎会知道你师姐是本帝的夫人……” “夫人?!”君舒影皱眉,不解地望着姬如雪,“师姐,你和他……” 姬如雪靠在鬼帝怀中,茫然地歪了歪脑袋,“你是谁?为什么唤我师姐?天烬,这个人好奇怪,我害怕。” 君舒影瞳眸微微放大:“师姐,我是阿影啊!六岁时我来到鬼市,你很照顾我的!你都忘了?!” 鬼帝满意地摸了摸姬如雪的头发,把她按在怀中,懒懒道:“北帝,你擅闯我鬼市这笔账,怎么算?” 君舒影一语不发,只死死盯着姬如雪,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可是没有,她的眼神非常清澈单纯,并不似撒谎。 而这个人又的确是他的师姐,就算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不会一样到连眼角下泪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五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鬼帝随手抄起一柄玉如意掷向他,“戏弄人也该有个限度!本帝问你话,你在乱想什么?!” 君舒影侧过脸,那柄玉如意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去,落地摔得粉碎。 他忽然奔到姬如雪面前跪坐下来,认真道:“师姐,这个人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告诉我,我带你走!师父不在了,这鬼地方,不待也罢!” 姬如雪只是躲到鬼帝身后,探出一双眼,害怕地望着他。 鬼帝冷笑着攥住君舒影的衣领,下一瞬,忽然一拳揍到他脸上! 第1080章 求荣华假郡主弑亲(1) 君舒影整个人被揍得倒飞出去。 沈妙言正要上前扶他,鬼帝已经起身,缓步朝他走了过去。 他今日仍旧着一袭宽松的丝绸对襟长衫,外面披着件暗紫色银线莲花纹饰的外套,看上去凛贵不可侵犯。 沈妙言望着两人,咬了咬唇瓣,刚要劝解,鬼帝一脚踩到君舒影胸膛上,冷笑道:“目中无人的小子,连好好听人说话都不会吗?!你家长辈没教你何谓尊重,本帝今夜就代劳一次好了!” 语毕,又是重重一拳揍到他脸上! 君舒影何曾受过这种侮辱,用内力挣开绳索,一跃而起,刚要反击,鬼帝对准他的胸口又是狠狠一脚! 他被踹出三丈远,把背后的博古架给撞倒在地,各种珍贵的玉器瓷瓶哐哐当当碎了满地。 君舒影捂住胸口,鼻青脸肿地抬眸看他,愣是疼得说不出半个字。 屋中气氛太过肃穆,沈妙言讪讪和姬如雪窝在一起,怯怯望着正中央那个气场强大到变态的男人。卡Kа酷Ku尐裞網 鬼帝随手取了杆淡紫色细烟杆,修长如玉的手指扣住烟杆,优雅地借着烛火点燃。 袅袅烟雾升起,他戴着银色楼花面具的脸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面具后的凤眸眯了起来,他抽了几口烟,偏头望向君舒影,“不过是小妾之子,却敢与你兄长争皇位,是为不孝不恭。如今做了北幕的皇帝,却整日追在女人后面,是为昏庸无道。听闻当初大周先皇一心栽培你,呵,这栽培出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席话,把君舒影的面子里子全都践踏在地。 君舒影恼羞成怒,拼着一口气掠过来侵袭他,鬼帝侧身朝着他的脸就是重重一脚。 君舒影被踹得重重撞到墙壁上,又缓缓滑落下来,跌坐在墙根处,低着头,鼻血滴落,染红了他的素白锦袍。 鬼帝又抽了口烟,眯着眼斜睨他:“整日无所事事只知琴棋书画诗酒茶,若无萧家若无张祁云,你以为你能守着北幕做皇帝?!大男人不知江山社稷,却跟个娘们儿似的天天照菱花镜、讲究穿衣打扮,夜夜还弄个什么珍珠粉、桃花膏往脸上敷,你的脸就那么金贵?!” 君舒影坐在阴影里,不声不响地低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君家就是有你们这群饭桶,才导致大周江山支离破碎!以致如今诸国争霸,国土不全!”鬼帝冷冷睨了他一眼,“君天澜至少还知道心怀苍生、想方设法扩张领土,你呢,你知道什么?!废物一个,坐在这里纯粹就是在玷污本帝的七星楼!” 灯笼的光影洒在他披着的暗紫色外裳上,银线莲花流转出浅而绚目的光泽。 他抽了口烟,忽然冷笑一声,“君无极过去沉湎女色,如今跟在那赵妩身后,唯她之命是从,更是个废物!还有君千弑……” 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屋中沉寂下来,只余遥远的喧嚣声阵阵传来。 君舒影仍旧在阴影中低着头,鼻血一滴滴淌落,身下的袍子已是脏污不堪。 过了半刻钟,鬼帝终于吐出一个字:“滚!” 沈妙言早已挣开绳索,震慑于这个男人强大的威压,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君舒影身边,把他扶起来。 她朝鬼帝略一点头,匆匆带着君舒影离开。 两人离开七星楼,君舒影回头望了眼那座灯火辉煌的木楼,丹凤眼中满是困惑。 刚刚被那个男人教训的时候,他的确非常愤怒。 可现在,很奇怪,自己心中居然还有点儿认同他的话…… 他扶着沈妙言的肩膀,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问道:“小妙妙,我的确是个废物,对不对?君天澜做大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沈妙言垂着眼帘,无言以对。 两人在三更天才走出鬼市,沈妙言抬头望了眼夜幕之上的星辰,轻声道:“这世间需要做大事的男人,也需要不做大事的男人。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能永远陷进儿女情长之中。” 星辰斗转,凉风拂面。 君舒影没接她的话。 翌日。 祥云宫中,沈青青带着父母兄长,一路往宫门外而去。 她侧目望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尽管他们穿金戴银,可畏畏缩缩行走在宫巷中的模样,实在叫她难堪。 刘氏指着不远处的巍峨建筑物,兴高采烈地去拉沈青青的衣袖:“青青啊,那是魏国皇帝上朝的地方吧?真气派!你什么时候能带我们进去瞅瞅?” 沈青青挣开她的手,冷冷道:“别碰我!我的衣裳是用流云缎做的,你拉了会皱!” “嘿你这小蹄子!你娘拉你下能怎么地?!”刘氏不悦,翻了个白眼,扬声道,“自打我们来这儿,就不见你叫一声爹娘!还郡主,我呸!拎不清身份的主儿!” 四周有宫婢经过,沈青青只觉无比难堪,脸上火辣辣得烫。 她的大哥又凑了过来,一边搓手一边笑道:“妹妹啊,你看哥哥还没娶媳妇儿,我听爹说,你认识许多世家小姐?你看看能不能给哥哥介绍介绍,拉拉红线什么的……” “你?”沈青青冷眼斜睨他,“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模样,什么本事都不会,还想娶世家小姐?你拿什么娶?娶了你养得起么你?!” 沈大一噎,挠挠头,陪笑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妹妹不要生气……” 刘氏见不得沈青青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猛地上前拉开沈大,拿手指死命去戳沈青青的脑门儿,嚷嚷道: “天打雷劈的不孝女!你刚生下来你爹把你当成赔钱货,要把你卖了换银子,是你大哥每天带着你上山下地,一口粮食还要掰成两半儿喂你一碗米糊糊!你倒好,如今连你大哥也嫌弃上了!” 沈青青眼圈通红,梗着脖子道:“他若有本事,也当皇帝啊,那样我也是郡主公主了,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受气?!” 眼见着刘氏和沈青青又要吵起来,随行的嬷嬷连忙劝道:“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去永安寺上香吧!” 刘氏重重哼了一声,走到前面去了。 沈青青盯着她的背影,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若她,没有这些家人就好了…… 第1081章 求荣华假郡主弑亲(2) 如果他们都死了,外祖母一定不忍心再叫她回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只要他们都死了,她就仍然可以住在宫里。 哪怕不能嫁给二表哥,外祖母也一定会为她挑选一位世家贵胄的公子。 甚至,甚至外祖母也许会怜惜她,认她做干孙女…… 她盯着刘氏的目光,越发狠毒。 在宫门前上马车时,沈青青侧目对秋枝使了个眼色。 秋枝愣了愣,见她神情阴狠,只得捂住肚子,“哎哟”了几声,说肚子疼。 沈青青立即道:“罢了,你别跟去了。听说胭脂楼的水粉不错,你解决好了,去那里购置些水粉吧。” 说着,给了她一荷包银票。 秋枝应了声,接过银票,捂着肚子离开。 沈青青见她走了,红唇扬起一抹轻笑,态度仿佛转了三百六十度,扶着刘氏道:“娘,我扶您上车。” 刘氏惊了惊,“你唤我什么?” “娘啊。”沈青青扶她上了车,“你本来就是我娘。” 刘氏别过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圈发红,嘴上却还在逞能:“死丫头!还知道认娘!” 年仅六岁的沈三抓着块点心,拍掌笑道:“娘和姐姐和好了!快看,娘都高兴得哭了!” “贱胚子!就你多嘴!”刘氏重重打了下沈三,红着脸去看沈青青,“这次过来,其实娘给你做了好几件衣裳,就放在枕头边。等回去了,娘拿给你试试。” 沈三扮了个鬼脸:“娘撒谎!娘每年都要给姐姐做衣裳!胖的瘦的都有,做了好几十身了!” “嘿你这野牛叉的!”刘氏气急败坏,一张脸红了个透,脱掉鞋子就去打沈三。 沈青青静静望着他们闹腾,唇角始终噙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容。 傍晚时分。 魏涵信佛,晚上都是自己待在房中吃素斋的。 沈妙言则会被皇后小乔氏请过去用膳,姑嫂相处得竟格外融洽。 今晚小乔氏未曾派人过来,她便自己吩咐小厨房做几道菜。 正要开膳,魏长歌从外面进来,笑道:“妹妹可愿意让我吃碗饭?” 沈妙言含笑,让侍女多准备一副碗筷。卡Kа酷Ku尐裞網 魏长歌落座后,认真道:“今日朝中琐事繁多,因此白日里不曾来陪你。听说沈青青一家人去了永安寺为姑奶奶祈福,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离开大梁。我知你和沈青青之间有过节,她离开后,你也能耳根清净些。” 沈妙言挽袖为他夹了些菜,“恐怕,未必这样容易。” “妹妹这话是何意?”魏长歌好奇地挑眉。 沈妙言随手解下腰间荷包,笑着在他面前扬了扬,“我与你赌,她绝不会离开大梁。” 魏长歌大笑,取了挂在腰间的弯刀放到桌边,“我与你赌这个!五日之内,她必会离开!到底是个姑娘家,发生这样大的丑事,哪里还有颜面继续呆下去?” 沈妙言手肘撑在桌面,握着荷包,只是垂眸轻笑。 此时夕阳从窗外洒进来,她的长袖落下半截,露出凝白的皓腕,纤细得令人心疼。 魏长歌望着那截手腕,凝神道:“妹妹比初见时,更瘦了几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用袖子遮住,“养养就回来了。” 与此同时,大梁郊外的山道上。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行驶过,四周寂静得诡异,连归鸦的嘶鸣声都不曾听到。 刘氏喜滋滋地摆弄着自己身上穿的新衣裳,“老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真是没有说错!你们瞧见没,咱们进了寺庙之后,那些人瞧咱们穿得富贵,都主动给咱们让路呢!” “都是托了姐姐的福气!”沈三抱着个炸鸡吃得不亦乐乎。 沈青青挑着帘子,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外面的风景。 山路行至一半,前方突然响起嘈杂声。 马车徐徐停了下来,沈青青透过车窗,看见那二十几名拦路的强盗,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轻笑。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为首之人振振有词。 刘氏哪里见过这架势,慌得把沈三和沈青青搂在怀里,嚷嚷道:“这天子脚下怎的还有强盗!快快,把值钱的东西都丢出去!” 众人纷纷照做,把贵重银钱首饰钗环等物都扔出窗户。 强盗们捡了珠宝,仍然不肯走,互相对过几个眼色,冷笑了声,叫杀声起,不由分说地砍杀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宫女嬷嬷。 沈青青已非郡主,因此此行出来,身边并没有人伺候。 那些强盗杀了几名宫女,一把撩开帘子。 刘氏吓得急忙把炉子砸向他:“银子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干什么!快滚!” 那铁面大汉避开她扔过来的东西,狂笑着一把把她拽出来,继而抡起后背的长刀,深深捅进了沈三的心窝。 才六岁的孩童,抱着烧鸡,睁着大眼睛,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血液四溅,刘氏不可抑制地尖叫出声! 那强盗冷哼一声,一脚踹到她肚子上,把她给踹下了悬崖。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沈青青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从马车中徐徐走下来,以袖掩鼻,环视了圈四周,“确定都死了?” “是!”那大汉舔了舔嘴唇,笑眯眯道,“沈小姐只付了一千两定金,这剩下的两千两……” “放心,等本郡主回宫之后,自然会给你。” 沈青青凉薄的视线扫过躺在血泊中的父亲和兄弟,眼底没有丝毫怜悯或者愧疚,有的只是奸计得逞的兴奋。 山风挟杂着血腥气息,悬崖旁响起了动静。 沈青青偏头看去,只见刘氏灰头土脸,艰难地往上爬。 在触及到她的目光时,刘氏表情倏然变了,“青青……你……你……” 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是她的女儿! 沈青青唇角微翘,徐徐走到她跟前蹲下,笑得矜持,“刘氏,你既生了我,就有责任给我最好的生活。只要你们死了,外祖母就舍不得让我孤零零离开,我仍然可以在宫里锦衣玉食……” 刘氏面色灰白如土,艰难地扒着悬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娘,你和爹爹兄长他们,应该都是心甘情愿为我而死吧?”沈青青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不是说爱我吗?既然爱我,那就为我去死吧!” 第1082章 假郡主弑亲求荣华(3) 刘氏声音发抖:“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顶替那个女人,做了郡主……” 沈青青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旋即狞笑着掰开刘氏最后一根手指。卡Kа酷Ku尐裞網 刘氏发出一声后悔至极的尖啸,从万丈悬崖生生摔落! 沈青青笑着站起身,侧目望向为首的强盗,“过来砍我一刀。” “啥?” “路遇山贼,他们都死了我却活着,宫里人会起疑的。”沈青青转过身,“朝背上砍,伤口越深越好。” “是你自己要求的哈,疼可别怪老子!”那强盗依言,上去就给了她一刀。 沈青青痛呼一声,猛地向前栽倒。 血液汨汨染红了她的衣裳,因为疼痛,她的双手深深抓进泥土中。 半晌后,她抬起头,脸上竟不见半点儿眼泪,唇角逐渐牵起,在寂静的山道中癫狂大笑:“哈哈哈哈哈!沈妙言,你没料到我不走了吧?!沈妙言,我才是郡主,我才是郡主!” 她疯狂地大叫大嚷,原本秀美的小脸狰狞可怖。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逐渐淡了,她的亲人们躺在血泊中,大睁着眼睛,不知是在看天,还是在看她。 入夜之后,祥云宫乱成一团。 魏涵坐在寝殿,望着医女们把一盆盆血水从帐幔后端出来,不觉皱眉,厉声道:“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一名医女连忙屈膝行礼,“回大长公主话,郡主——沈姑娘已经无碍,就是失血过多,需要补血。这半个月不能随便移动,今后也得好好将养着才是。” 正说着,另一位医女过来,屈膝道:“大长公主,郡主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魏涵颔首,抬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寝殿中恢复了寂静,魏涵走到榻边,守在旁边的秋枝立即挽起帐幔。 床上的女孩儿,连唇色都是苍白的,紧闭眼睛的模样,憔悴而叫人心疼。 魏涵给她把被子拢好,摸了摸她的脸儿,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说着,正要把她的手塞进被褥,却见她右手紧紧攥着,仿佛正握着什么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把她的右手打开来,只见掌心紧紧躺着一枚被捏得变形的护身符。 魏涵盯着那枚护身符,不禁有些发怔。 沈青青恰在此时醒过来,随着魏涵的目光看去,唇角轻挽,笑得虚弱,“这是青青为外祖母求来的护身符……大师说,佩戴在身上,可以保佑平安的……” 说着,眼泪忽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都捏皱了……是青青不好,外祖母不要怪我……” “傻孩子!”魏涵把她拥到怀里,也暗暗红了眼圈。 “外祖母!”沈青青将脸颊贴到她的心口,崩溃大哭,“我没有娘亲了,也没有爹爹了……以后怎么办呀!” 她的声音含着满满的辛酸与悲痛,端的是无助至极的模样。 魏涵垂眸,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乖,以后就还是住在宫里好了。” 沈青青抬起朦胧泪眼,“可是,可是天诀她会不会不高兴呀?” “她最是大度不过,不会与你计较。”魏涵摸了摸她的头,怜爱道,“今后还是去梧桐书院上学,等你过了孝期,本宫再为你寻个好夫婿。卡Kа酷Ku尐裞網” “还是外祖母疼我!”沈青青再度泪如雨下,“外祖母,等我身子好些了,我想出宫拜祭爹娘,请僧侣为他们超度亡魂。他们生养了我,我却不曾好好尽孝,心中十分难过……” 魏涵叹息一声,满目怜爱,“都依你。” 魏涵走后,沈青青抬袖擦去脸上的泪水,瞳眸薄凉冷漠。 她冷笑一声,让秋枝扶她下床去偏殿。 殿中烛火幽幽,这是沈芦和刘氏他们住过的地方。 沈青青面无表情地缓步踏进,走到刘氏睡的床榻前,果然如她所言那般,从枕头下面找到了一个包袱。 打开来,里面摆着几件折叠整齐的衣裙。 沈青青把裙子抖开,那裙子针脚倒是密密绵绵,可惜用料寻常,颜色庸俗,自然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穿的。 眼中满是鄙夷,她把裙子扔到地上踩了几脚,又拿起桌上的烛台,直接把火油倾倒在裙子上。 望着燃烧的火光,她开心地笑出了声。 此时的未央宫中。 窗边的软榻上,沈妙言正与魏长歌对弈。 寂静的长夜中,烛火发出些微的荜拨声,越发衬得黑夜静默。 两人的身影投影到纸窗上,伴着窗外的婆娑花影,看上去竟如皮影戏一般热闹。 魏长歌随手落子,旋即靠在软枕上,豪爽大笑:“妹妹又输了。” 沈妙言望着掌心剩下的几粒墨玉棋子,慢条斯理地把它们一颗颗放进棋篓。 魏长歌注视着她,她眼睫低垂,在白净的脸庞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看起来…… 并不快乐。 他忽然坐正了,拉住她的一角衣袖,“在想沈青青?” 少女仍旧低着头,把最后一粒棋子放进棋篓,用手指轻轻在里面搅合,“嗯。” “要解决她也不难,端看妹妹狠不狠得下心了。”魏长歌薄唇扬起淡漠的轻笑,想起什么,把腰间的佩刀递给她,“傍晚与你的赌局,倒是我输了。” 沈妙言目光落在他的弯刀上,那刀制作的很是精美,大约是他的爱刀。 她拔出刀刃,烛火的暖黄光晕中,刀刃闪烁着摄人的锋芒,颇为摄人。 “真是好刀……” 她称赞,忽然站起身,朝着棋盘就是一刀。 那匕首深深扎进棋盘,精致的玉棋盘,瞬间以刀尖为中心点,散布出无数裂痕。 魏长歌挑了挑眉,这丫头,果然是心情不好。 沈妙言把刀刃插进刀鞘,递还给他,“表哥喜欢的东西,我自然不会横刀夺爱。” 魏长歌从她腰间取下荷包晃了晃,“那表妹便用这个来换好了!” 说着,偏头见窗外墨色浓郁,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妹妹早些休息。” 沈妙言点头,目送他离开。 魏长歌走出未央宫,往自己宫殿方向走了几步,脑海中却浮现出沈妙言强颜欢笑的模样。 英俊的面容沉了沉,他折了方向,往君天澜的寝宫而去。 第1083章 风雨如晦,相思成疾(1) 此时君天澜正站在窗前,默默注视窗外的夜色。卡Kа酷Ku尐裞網 暗红色瞳眸倒映出园子里的几盏灯笼,朦朦胧胧的,再远的地方,是黑黢黢的林木花影。 起风了,初夏的夜,还很凉。 她有没有好好穿衣服? 他不在的夜里,她有没有蹬被子? 有没有人,守在她身边,为她细细掖好被角? 夜风吹开了窗,满头青丝在风中飞扬翻卷,衬得他的面容落寞又悲伤。 夜凛从外面进来,拱手道:“皇上,镇南王求见。” “请。” “是……”夜凛正要出去,看见大开的窗户,迟疑道,“皇上,魏国夜里向来风大,您站在窗边,恐怕会染上风寒。卑职替您掩了窗户?” 君天澜微微摇首,背对着夜凛,薄唇缓缓噙起一点温柔的弧度,“从这里,可以看见她的宫殿。” 夜凛瞬间酸了鼻子,“那就不关……卑职这就去请镇南王进来。” 魏长歌踏进宫殿,只见那个总是沉默的男人赤脚站在窗边,青丝垂散,只随意披着件纯黑的袍子。 他默了默,开口道:“大周皇帝。” “何事?” “她……不快乐。”魏长歌的目光落在满殿摇曳明灭的烛火上,瞳孔有些黯淡,“我没哄过姑娘,也不知道她都喜欢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夜凛不忿,“追女人乃是各凭本事,镇南王凭什么要求我们皇上跟你说那许多?莫非是欺我大周?!” 君天澜抬手示意他住嘴,转身走到桌边坐了,淡淡道:“你也坐。” 魏长歌在他对面落座,他抬袖斟了杯茶,声音仍旧平淡,“与你们大魏皇族一般,菜肴方面,她更偏好肉食。她最喜欢红烧肉,烧得很酥的、甜甜的那种。平日里喜欢甜食,那东西吃多了不好,你要管着些。” 他凝视着浅碧色的茶水,又道:“不怎么爱喝清茶,倒是喜欢果汁和乳茶。早上起床时很娇气,洗脸时,要用玫瑰花汁子敷三次脸。卡Kа酷Ku尐裞網爱照镜子,喜欢听人夸她美。” 暗红色的狭长凤眸不觉蒙上一层雾气,“总是懒懒的,不喜欢学东西。你若管束得严一些,倒也能学得像模像样。很聪明,善解人意。” 夜风吹进来,满殿烛火摇曳生辉。 “怕冷,冬天睡觉时,必须抱一个汤婆子,脚边也要放一个。别让她刺绣,她笨手笨脚,会扎伤手。爱胡思乱想,喜欢捉弄人。他若捉弄你,你不要生气,因为她只对亲近的人如此……” 魏长歌静静望着他,只见这位向来冷峻而不苟言笑的年轻帝王,在说这些话时,竟湿了眼睫。 “她是赤子之心,很珍惜待她好的人。偶尔粗枝大叶,你要护着她,别让人伤了她。” “她……最怕疼,她受伤时,你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哄她……” 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一颗颗滴落进茶水,在茶面漾开圈圈涟漪。 魏长歌静静望着他,忽然起身,跌跌撞撞奔出了殿。 夜凛抬手摸了把眼泪,悄无声息地离开。 窗外落了雨,浇打在牡丹花丛中上,婆娑花影颤抖得越发厉害。 茶水翻倒在地,满室氤氲开清苦的茶香。 烛火灭了大半,君天澜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大殿中,已是泪流满面。 恍惚之中,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仿佛坐在他的对面,歪着脑袋天真地问他,四哥,你怎么哭啦? 君天澜朝她伸出手,指尖发颤,“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那个小姑娘笑声如银铃,在他指尖触碰到她的面颊时,渐渐消失不见。 今夜,风雨如晦。 魏长歌奔出大殿,孤身走在大雨中,任由雨水淋湿他的头发和衣裳。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他等了她这么多年,原以为她终于归来,可是…… 可是,他错过她太多的时光…… 他又想起君天澜说的那些话,不禁哭笑出声,“妹妹,还来得及吗?参与你的未来,还来得及吗?你的心,在住过那个男人以后,可还能容得下我?” 回答他的是潇潇雨声。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一处宫室前,抬头一看,竟是沈青青的祥云宫。 眸光微动,他抬步跨了进去。 沈青青已经睡下了,秋枝进来禀报时,她一阵激动,连忙稍作打扮,起身迎到正殿,“二表哥怎么来了?呀,你怎么淋了雨?秋枝,快去拿帕子来!” “不必。”魏长歌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猛地把一扇屏风劈为两半,“本王过来是为了警告你,既然以后留在宫里,那就老实本分些。若惹了天诀不高兴,本王不介意拿你的脑袋祭天!” 屏风轰隆倒地,他周身煞气四溢,令人畏惧。 沈青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二表哥……” 魏长歌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睥睨她,“本王与你毫无血缘关系,这声二表哥,唤错了。记住本王今晚的话!” 语毕,他转身,携裹着煞气离去。 沈青青惊悚地望着他的背影,脚下发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秋枝过去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她凝视着殿外落雨的黑夜,眼泪跟着淌落,“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那个贱人……过去我做郡主时,二表哥他从来没有这么为我出过头……” 她仰起头,忽然狂笑出声:“我不信命,我不信命!老天爷要我出身贫寒,我偏要跻身富贵人家!沈妙言夺走我的一切,我偏要一件一件,全都抢回来!我什么都没了,我只剩逆天争命的决心!” 她哭着爬到稀烂的屏风前,发泄般拼命撕碎屏风薄纱,“沈妙言,这世间已经有了我,你的存在就是多余的!我要你,我要你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殿外,风雨依旧。 此时的都督府,同样不太平。 大乔氏守在魏凌恒床畔,凝视他高烧不醒的面容,不停拿帕子擦眼泪。 吴嬷嬷也跟着红了眼,叹息道:“少爷赤子心性,认定了就不肯放手……若是寻常姑娘也就罢了,偏偏,她是当朝郡主……” 第1084章 风雨如晦,相思成疾(2) “当朝郡主又如何?!我儿出身高贵,哪里配不上她?!”大乔氏气怒,哭骂道,“若非中间有镇南王挡着,我早就想办法提亲了!” “天诀妹妹……天诀妹妹……” 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忽然呢喃出声。 大乔氏无比心疼,连忙拿冷帕子为他擦了擦脸,“恒儿……” “天诀妹妹,你不要走!”魏凌恒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虚空,“你是天上的仙女,对不对?!你要回天宫了吗?我不准你走!不准你走!” 他在床上大哭大闹撒起泼来,慌得大乔氏连忙把他搂在怀里,跟着哭道:“我可怜的恒儿……” “娘!天诀妹妹呢,天诀妹妹怎么不来看我?”魏凌恒睁着眼睛,神态痴傻,烛火的光中,清晰可见眼下的青黑。 “她明儿就会来看你,”大乔氏一边抚摸他的头发,一边轻哄,“所以恒儿今晚要好好睡觉,明儿穿上新衣裳,打扮得好看些,也叫她为你心动。” “对对对!”魏凌恒破涕为笑,一副憨态,连忙重新躺下去,“我要睡觉了,明天要见天诀妹妹的……娘,你赶紧让丫鬟把灯熄了。” 大乔氏哭着为他捋开搭在额前的湿发,眼泪滴落在洁白的被褥上,渐渐晕开圈圈深色。 翌日,天还未亮。 花丛中,凝聚的夜雨从叶尖徐徐坠落,带着几丝初夏的微凉。 大乔氏在房中打扮好,命人准备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她径直去求见了皇后小乔氏,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恒儿如今已然去了大半条命,娘娘是他的表姐,无论如何,还请怜惜个些!你姑姑我,膝下也就这一根男苗苗啊!” 小乔氏捏着帕子,面做难色,“姑母,莫说天诀和镇南王婚期都订了,就算没有这婚约,可天诀不喜欢凌恒,我虽是皇后,也没有强扭着他们在一起的道理……” “也不是非让她嫁给恒儿!”大乔氏急了,“听闻娘娘与她关系甚是不错,只要娘娘从中劝几句,她至少会愿意去都督府探望下恒儿。如此,恒儿的病情也能稍稍缓解。” 小乔氏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的。卡Kа酷Ku尐裞網姑母请先回府,待本宫梳洗过后,去未央宫见一见天诀。” 大乔氏放了心,告退离去。 小乔氏亲自过来当说客请人,沈妙言自然要给她脸面,因此答应午后去都督府走一趟。 用晚膳时,魏涵听闻此事,生怕她在都督府受委屈,特地拨给她二十几名身手极好的精锐侍卫。 沈妙言笑着为她布菜,“外祖母,我是去探病的,又不是去打打杀杀,带那么多侍卫,没得让义父和干娘不高兴。” 魏涵有些感喟,“兜兜转转,我的筝儿没能成为他的妻子,你却成了他的义女。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沈妙言原想问问魏惊鸿与她娘是怎么回事,她娘又是怎么失踪的,不过怕魏涵伤心,因此只笑了笑,给她盛了碗汤,“外祖母喝汤。” 午后,沈妙言乘坐马车,只带了两名侍卫、一位宫女,径直往都督府而去。 出宫时,却正好碰到连澈,少年不声不响地跟在马车边,“魏惊鸿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就带了两个人,未免太过大意。” 沈妙言挑开窗帘,笑道:“不是有你跟着吗?你在的话,要那么多侍卫做什么?” 这话让连澈颇为受用,唇角翘了翘,没再多言。卡Kа酷Ku尐裞網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都督府正门外。 连澈跨下马,扶着沈妙言下了马车,吴嬷嬷亲自迎了出来,笑道:“奴婢给郡主请安了!郡主里边儿请,夫人正等着您呢!” 沈妙言声音淡淡:“有劳嬷嬷带路。” 一行人很快来到魏凌恒所居的韶光馆外,沈妙言踏着大理石铺成的小路,放眼看去,明明是春日,那些松柏林木等看起来却枯萎无力。 她扫了眼旁边空荡荡的草地,随口问道:“之前不是养了两只鹤吗?怎的没了?” 吴嬷嬷笑着解释:“前些时日,一只鹤得了病去了,另一只鹤不吃不喝,没两日也跟着去了。” 沈妙言垂下眼帘,精致白净的小脸上不辨喜怒,呢喃出声:“白鹤尚有情,人又孰能无情?” “郡主说什么?”吴嬷嬷好奇。 “没什么……” 此时寝屋内,魏凌恒披头散发、赤着双足在屋中大闹:“娘说天诀妹妹会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妹妹怎么还不到!娘骗我!” 他气怒不已,直接掀翻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屋中一团狼藉,大乔氏伸手去拉他,苦劝道:“她很快就到了,乖,咱们去更衣梳头……” “啊啊啊啊啊——!” 魏凌恒挣开她的手,抱住脑袋,痛苦地吼叫出声。 窗外乌云汇聚,眼见着又是一场雨。 大风吹进来,把摞在窗台上的厚厚一叠纸给吹得扬起。 走到木楼下沈妙言仰起头,漫天纷纷扬扬的纸片,每一张画纸上,画的都是她的模样。 她伸出手,接住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戴着花冠,骑在高大的赤豹上,形如山鬼,在山野林间的阳光里笑得倾国倾城。 琥珀色瞳眸闪了闪。 大乔氏听见下方的动静,急忙偏头望过去,看见沈妙言时大喜过望,连忙拉了魏凌恒,“看谁来了?娘没骗你吧?” 魏凌恒半个身子探出窗户,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顿时喜不自禁,连忙道:“快,快为我梳洗打扮!” 等沈妙言进来时,他已经收拾妥当,屋中也已布置齐整。 大乔氏与她错身而过,声音里带着几分乞求:“恒儿现在情绪不稳定,恳请郡主莫要说刺激他的话。” 沈妙言微微颔首,踏了进去。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药香,身着天青色对襟锦袍的少年端坐在窗边,长发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插一根檀木簪,除了脸色苍白些,看上去就只是个内敛羞怯的读书人。 连澈为沈妙言挪了张椅子过来,沈妙言坐了下去,抬眸道:“听说,你想见我?” —— 今天写四哥和二表哥那一段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泪如雨下…… 第1085章 风雨如晦,相思成疾(3) 魏凌恒双手放在膝盖上,端严的模样,仿佛应对夫子的考生,结结巴巴道:“是!我……我……天诀妹妹,我是想见你……” 他的眼睛只盯着沈妙言露在裙子外面的绣花鞋尖,脸颊红得想煮红的虾,十分害羞的模样。 沈妙言从旁边书架上随手抽出本画集,翻了几页,淡淡道:“想娶我?” “是……”魏凌恒鼓起勇气,满脸认真,“我一定会好好待妹妹,不纳妾不要通房,一生只要妹妹一个!” 沈妙言轻笑了声,合上画集,双眸定定望向他,“可我却嫌弃你没有功名傍身,嫌弃你文弱无力,怎么办呢?” 魏凌恒一听,顿时急得不行,双手搅着袍子,又开始结巴起来:“那……那怎么办……我,我改行不行?马上就是春闺殿试了,我一定努力,争取考中状元,我,我每天都起来跟着爹爹练功……”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起,他这副模样,像极了过去的阿陶…… 冷硬的心忽然软了下来,她笑道:“第一,你要考中状元;第二,你要身体康健;第三……” 她歪了歪脑袋,“你画的画很好看,不如把大梁城的热闹给画下来,一幢屋子、一扇窗都不许少。卡Kа酷Ku尐裞網如此三件,若能同时做到,我就嫁给你,可好?” 这三件事,且不说光是前两件就难上加难,这最后一件,更是难如登天。 她说这种条件,无非是为了激励他努力向上。 他若真的都去干了,等他彻底钻研进去,或许就会把她给忘了。 魏凌恒紧张地站起身:“此话当真?!” 沈妙言盈盈而笑,“当真。” “那……那说定了,妹妹可不能反悔!” “好。” 魏凌恒仿佛获得了巨大的动力,立即奔进书房,抓住每时每刻读书。 沈妙言松了口气,带着连澈下楼。 楼下坐着的大乔氏一见她出来,立即起身,“恒儿他……” “你自己上去看吧。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不曾看她一眼,继续往外走。 大乔氏忙不迭上了楼,寝屋中却不见魏凌恒的身影。 她进了书房,只见魏凌恒抱着一卷书,摇头晃脑读得正起劲儿。 她不解地蹙眉,“恒儿……” 魏凌恒目光不曾从书里挪开,抬手挥了挥,“几日后的殿试,我要做状元。天诀妹妹说,只要我当上状元,身体健康,再画出大梁城的景致,她就答应嫁给我!娘,你别来打搅我了!” 大乔氏心下稍安,走过去为他斟了杯茶,“我儿如此用功,为娘也放心了。”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魏凌恒摇头晃脑地读了一句,忽然又道,“娘,你快去备下聘礼,我很快就要提亲了。” 说着,又继续读起来。 大乔氏心头微酸,低低应了声好,转身以帕掩住口鼻,哭着离开。 她走到书房外,肩膀耸动,压抑着声音,哭得厉害。 魏瑶走过来,“娘,兄长怎么样了?” “我瞧着他痴傻得更加厉害了!”大乔氏把那三个条件说了一遍,“这三个,哪里有那么容易达到?我看那魏天诀就是故意整你哥哥!” 魏瑶笑了笑,扶着她下楼,“娘忘了?哥哥才华无双,不过是遇见天诀才变得痴傻,区区状元算什么难事?” 大乔氏皱眉,眼底掠过阴狠:“话是如此,可那魏天诀狡猾多端,我得多做一手准备才是!听说她和沈青青素有旧怨,六月中旬皇上会去永安寺祭天,等到那个时候,我和沈青青联手……总能叫她生米煮成熟饭!” 魏瑶望着她脸上的厉色,不觉心中一惊。 而另一边,沈妙言行至前院,却见前方抄手游廊中,魏惊鸿正临风而立。 雨丝洒落进来,沾湿了他的袍摆。 她缓步上前,“义父。” 魏惊鸿偏头看她,沉黑的眸子越发深沉,“你与她,真的很像。” 沈妙言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看满园风雨,“义父与娘亲一同长大?” “是。”魏惊鸿的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一株栀子花上,初夏的天,那丛碧绿的栀子已经小心翼翼探出一枚洁白的花蕾。 薄唇牵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认真道:“她很好,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好。我第一次遇见她,只有五岁,是族中庶子,向来受人忽视。” “那年宫中夜宴,我在御花园被兄长他们欺辱,浑身是伤地躺在长廊里,是她怯怯过来,为我处理伤口。”魏长歌的眼睛里满是回忆和温暖,“你曾有过这种经历吗?所有人都把你当成狗,所有人都无视你、轻贱你,唯有那个人,唯有她,将你看做是与她一样的人。” “她用她的方式,给你温暖。把你冷硬的心,又给重新暖化……因为她的存在,你无法仇恨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你甚至感谢它把她送到你身边……” 沈妙言静静聆听,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出君天澜的模样。 她深深呼吸,努力把他从脑海中驱赶走。 大雨淅淅沥沥,沈妙言低头理了理裙摆,淡淡道:“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 魏惊鸿未做挽留,只平静地目送她远去。 雨声依旧。 直到那抹纤瘦的丽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重又望向雨幕,伸手去接那雨水,“筝儿,我与命运斗了半生,如今才知道,最大的敌人不是朝堂上的同僚,也并非沙场上的敌军……而是岁月。” “你我懵懂无知的岁月仿佛还在昨日,可不过转眼之间,你的女儿竟已这么大了……” 叹息声弥散在雨里,牡丹在风雨中挣扎,却越发显得艳丽荼蘼。 沈妙言出了都督府,连澈在她身侧撑开一把纸伞,“姐姐,上马车吧。” 她回头望了眼都督府的大门,轻轻“嗯”了声。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透过窗帘,可见两侧的摊贩们都撑开了伞,喧嚣中透着宁静,仿佛时光在此静止。 正凝神细看时,马车忽然徐徐停下。 坐在她身边的连澈撩开车帘,只见身着黑色锦袍的高大男人正挡在路中央。 第1086章 风雨如晦,相思成疾(4)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多久了,因为没有撑伞,雨水落了他遍身,湿发紧贴着面颊,看起来格外狼狈不堪。卡Kа酷Ku尐裞網 而那双暗红色的狭长凤眸,始终定定注视着马车。 连澈放下帘子,淡淡道:“绕道。” 沈妙言垂着眼帘,并未反驳。 车夫催着马车,正要掉头,君天澜沉声开口:“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连澈冷声:“我姐姐不想见你。” 君天澜缓步上前,哑声道:“这么多天,你躲在未央宫不肯见我,却愿意去见魏凌恒……沈嘉,在你心里,我甚至不如他吗?我为我过去做的混账事向你道歉,我不该把你锁在地牢,我不该迎娶薛宝璋气你,我不该把你独自扔在皇宫去北境打仗……但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初夏的天空,汇聚着重重乌云,雷声滚滚,大雨落得越发急了。 沈妙言攥着裙摆,与君天澜隔着车帘,只低头不语。 “沈嘉!”君天澜伸手握住车门,因为激动,手背青筋暴起,五指深深抠进了木头,“你告诉我,究竟要我如何做,你才肯原谅我、你才肯见我?!” 沈妙言抬眸盯着帘子,琥珀色瞳眸闪烁着倔强的光芒,“离开大魏,再不要纠缠我,我就原谅你。卡Kа酷Ku尐裞網” 簌簌雨声中,她的声音冰冷薄凉,毫无感情。 君天澜一颗心沉到地狱,缓缓松开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车夫急忙掉转马车,离开了长街。 四周有路过的百姓轻声指指点点,向来冷静自持的年轻帝王,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一掌劈断了街侧的百年梧桐。 沈妙言回到未央宫,早有宫婢把准备好的热姜汤端过来。 她嫌弃地望了眼,“我不喜喝这个,端走吧。” 话刚说完,魏涵缓步进来,沉声道:“必须喝。” “我又没淋着雨……”沈妙言走过去扶住她,“外孙女身子健康得很,外祖母就不必担心了。” “你这孩子,前段时间才发过高烧,这么快就忘了?”魏涵不悦。 两人在软榻上坐了,旁边连澈捧过姜汤递给她,“姐姐还是听外祖母的话比较好。” 沈妙言接过,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喊外祖母要不要喊得这么顺口…… 魏涵这才注意到连澈,“这位不是鬼市的沈公子吗?” 连澈向她行了一礼,“给外祖母请安。” 沈妙言连忙把两人结拜的事情说了一遍,魏涵笑着拉住他的衣袖仔细打量,“长得确实好,这下我倒是又多了个外孙!如今什么年纪了?” “回外祖母话,已经十七岁了。”连澈笔直地站在原地,看起来玉树临风,很是英俊。 魏涵点点头,“十七岁也不小了,可有说亲?” 沈妙言挽着她的胳膊,笑眯眯道:“我前些时日想撮合他和柳家的小姐,无奈他看不上人家。外祖母若有合适的人,不妨与他说一说?” 连澈微恼,只低头不语。 魏涵想了想,随即笑道:“丞相的孙女儿,好似看中你了?” “她娇蛮跋扈,并非我的良配!”连澈断言否决,“莫说我现在不想定亲,便是要定亲,也得是姐姐这般绝妙的姑娘!” 魏涵被他逗笑,拍了拍沈妙言的手背,“瞧瞧,人家说镇南王眼光高,如今这个,眼光也高的很啊!连澈啊,我可只有这一个宝贝外孙女,已经给了镇南王,莫非还能再给你变出一个?” 连澈想了想,在魏涵左侧坐了,抬眸望向沈妙言,笑得淡然,“那我便不娶了就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垂眸,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魏涵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不禁大笑出声,“不娶妻可不行,否则孤身一人多可怜,子嗣又该如何绵延呢?” 屋中正说着话,外面宫女进来禀报:“大长公主,张大人和柳小姐前来探望郡主。” 魏涵抬手:“快请进来。” 张晚梨与柳依依踏进来,行过礼后,魏涵与她们说了会儿子话,笑道:“本宫在这里,你们这些小丫头怕是有许多私房话不好说吗?本宫去看看园子里花儿,你们聊着。” 连澈立即起身,也一同离开。 柳依依羡慕道:“天诀姐姐,大长公主真的是很慈祥的人呢!” 沈妙言笑了笑,转向张晚梨,“一别经年,谏议大夫别来无恙。” 张晚梨身着官袍端坐桌边,挑眉笑道:“好郡主,你可别这般阴阳怪调与我说话,我听着,瘆得慌。当初还在楚国京城时,大家约莫都没有想到,那些贵女之中,最大造化的人是你。” “从国公府小姐到罪臣之女,再到大周的乐阳郡主,继而一跃而成大周皇后……却又摇身一变,成了我大魏御奴坊的女奴,又一步步成为大都督的义女、圣上亲封的凤仪郡主、镇南王妃,啧啧,这般人生,不是传奇又是什么?” 张晚梨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我这算什么造化?”沈妙言抚了抚裙摆,“我倒只愿意做个深闺小姐,好好的嫁了人,不折腾这许多。” 张晚梨把她眉宇间的一抹愁容纳入眼底,又望向窗外犹带雨水的牡丹,轻声道:“大风大浪地过来,其中也不是没有快乐的。平稳一生,其中也不是没有烦恼的。” 沈妙言喝掉最后一口凉了的姜汤,“倒也是这个理儿。” 柳依依托腮,“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张晚梨笑着望向她,“你呀,好好做你的柳府大小姐,将来等着嫁人就好。” 柳依依面颊绯红,“真讨厌!要嫁也是你先嫁才对,听说周国那位韩公子,天天去大书房看你,我看呀,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也不知你们什么时候成婚……” “哦?”沈妙言颇有兴味,“那我得先把贺礼准备好了。” 饶是冷静如张晚梨,都忍不住红了脸,追着柳依依要打她:“真是胡说!哪儿有这事!” 柳依依不停避开她的手,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 沈妙言倚在矮几旁,注视着她们的笑闹。 无意间回眸,正对上窗台上的菱花镜。 镜中的姑娘唇角微翘,分明是挺开心的模样。 她有些发怔,却又很快释然。 没有他,她似乎也能过得开心…… 第1087章 永安寺暴雨现白骨(1) 张晚梨和柳依依闹罢,柳依依喘着气儿在桌边坐了,喝了几口水,好奇道:“说起来,大人,你若真和韩公子成了亲,是你嫁去周国,还是他入赘到咱们大魏呀?” 张晚梨瞳眸微动,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卡Kа酷Ku尐裞網 屋中轻松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沈妙言适时道:“时辰不早,你们就在这里用午膳吧?” 柳依依笑嘻嘻道:“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尝尝天诀姐姐这里的菜肴了!” 七日后,春闺中的殿试正式开始。 因为君天澜和君舒影也在,所以魏帝特别邀请他们一同参与殿试出题。 魏涵想让沈妙言多见些世面,因此特地让她也过去坐着听听那些学子的策论。 沈妙言坐在殿侧的珠帘后,第八个上场的考生正是魏凌恒。 他看起来文弱斯文,可当场一篇《治安策》,行云流水般滔滔不绝,文采惊艳,叫众人大开眼界,获得了旁观朝臣们的一致称赞。 魏帝忍不住一边捋胡须,一边笑弯了眼,竟当场钦点了他为这一届的状元。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注视着魏凌恒,他褒衣博带,站在大殿中央神采飞扬,仿佛会发光似的,异常耀目,与前些时日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全然不同。 朱唇漾开浅浅的弧度,如此,她也算是帮一个踏入歧途的少年重新找到方向了吧? 算是功德一件。 殿试结束后,沈妙言前脚回到未央宫,魏凌恒后脚就跟了进来。 她有些无奈,“你高中状元,该回家与家人团聚分享喜悦才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魏凌恒一站在她面前,就又恢复了那个畏畏缩缩的模样,嗫嚅道:“第一件事,我已经做到了……第二件,第二件我也会努力的!我一定会把大梁城全画下来给你看!” “我等着。”沈妙言不以为意地进了内殿。 魏凌恒握了握拳头,痴痴注视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天诀妹妹,我一定会努力,我一定能做到的!” 说罢,飞快跑了出去。 过来玩儿的连澈与他错身而过,挑眉望了眼他的背影,缓步踏进内殿,“姐姐,这魏凌恒还没放弃呢?” “嗯。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端坐在梳妆台前,打开粉青瓷盒,用尾指挑了些口脂补到唇角。 连澈站在她身后,从梳妆匣里取了根金步摇为她簪上,“他若真的画下大梁,该当如何?” 沈妙言对着镜子挽唇,“大梁城有多大,他怎么可能全部画出来?更何况,就算他全画出来了,我对着街道一家一户地看,总能找到他画的不妥的地方。” 连澈盯着她在镜中的影像,眼底流露出一抹戏谑,“姐姐是在戏弄他?” “不全是。”沈妙言抬手抚了抚云髻间的金步摇,“画画可令人定心,让他画出风土人情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叫他不再缠我。他是有才华的人,我希望他能被表哥重用。” “呵,姐姐真是善良。”连澈语调不阴不阳,眼睛里却难掩光芒。 他喜欢姐姐,不也正是因为她的善良吗? 当初他在楚宫里做小太监,人人轻贱,只有她,把他当人。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暴雨天,他跪趴在地给人做踏脚凳,姐姐当年才十二岁,却倔强地不肯去踩他的背…… 这份情意,这份尊重,他沈连澈无以为报,唯有终身跟随效忠! 入夜之后,沈妙言靠坐在床上看书,魏长歌过来探望她,撩起后裾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了,“妹妹看的是什么书?” 沈妙言给他看了封皮,“《魏史》。卡Kа酷Ku尐裞網” 魏长歌不禁笑了笑,“我和你大表哥都不爱看书,没想到你竟喜欢看。我曾经听姑祖母说,姑姑也爱看书。” 沈妙言点头,“娘亲学识渊博,家中藏书全是她从各处搜集来的。二表哥知道我娘亲在魏国时的事吗?” 魏长歌见她眼中满是向往,想到这丫头大约怕提起娘亲姑祖母伤心,所以才一直未曾提起,这才跟自己打听她娘亲的事。 他心中柔软,“姑姑从前是很温柔的人,在大梁城里,非常讨人喜欢。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跳舞。不过,我听闻她十二岁那年,与当今的大都督魏惊鸿订下婚事,后来便一直待字闺中,鲜少出来露面。” “娘亲她是不是不喜欢魏惊鸿?”沈妙言好奇。 否则,后来也不会嫁给她爹爹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才丁点儿大呢。” 魏长歌轻笑,见她额边垂落了几缕碎发,不禁伸出手,为她把碎发捋到耳后。 沈妙言却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 这个微小的动作做出来,两人都愣了愣。 屋中气氛渐渐有些尴尬,沈妙言垂眸笑道:“我……我还不大习惯被人碰。” 魏长歌收回手,淡笑道:“无妨。今后的岁月,还很长。” 他总能陪她慢慢走的。 男人临走前,又道:“对了,三日后永安寺祭天,妹妹也要过去,算是借着这个仪式正式拜祭祖先。” “我知道了,多谢表哥提醒。” 魏长歌深深凝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妙言独对寝殿灯火,紧紧抱住怀中的书卷,竟莫名惶惑难安。 长夜静寂,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并不爱魏长歌。 甚至,连男女之间的喜欢都没有。 可她就要嫁给他了…… 是赌气,是寻求庇佑,抑或是其他,她不知道。 寝殿外的芙蓉花丛倒影穿过昏黄的窗棂,映在寝殿的墙壁上,婆娑起舞,艳绝又寂寥。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乱跳的心脏,黛眉深深皱了起来。 一定可以的,没有那个男人,她也一定可以好好过下去。 她会是镇南王妃,她的夫君会好好护着她,尊重她。 她有很多亲人,她还会有很多孩子。 她会在娘亲的故乡,平稳安逸地度过一生。 就这样,就这样…… 就很好。 她对着远处的青铜镜,舒展开眉尖,努力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躺进了被褥。 三日后,天色尚还未亮,沈妙言就被侍女唤醒,起床更衣梳洗。 第1088章 永安寺暴雨现白骨(2) 宫女们送来了最隆重正式的一套郡主服制宫装,小心翼翼伺候沈妙言在屏风后换过,扶着她走到殿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女望向落地青铜镜,只见镜中姑娘衣着华贵繁琐,云髻上簪着孔雀蓝坠东珠凤钗,画精致的妆容,看上去美艳却陌生。 她扯了扯唇角,镜中的姑娘便也笑了。 其实保持微笑,也不是很难。 她想着,把笑容调整到最美的弧度,扶着宫婢的手,款款踏出寝殿。 魏涵已经在偏殿坐着,见她过来,笑着伸出手:“快过来给外祖母瞧瞧。” 沈妙言乖巧地走过去倚在她身边,魏涵给她抚平衣服上的几道细褶,“外祖母身体不好,这趟去永安寺,就不随行了。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长歌,人家欺负你,就让他为你欺负回去。” “外祖母说什么呀,我如今是郡主,哪里会有人欺负我!”沈妙言说着,见宫女们摆好了早膳,于是扶着魏涵起身,“外祖母,该用早膳了。” 两人落座后,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沈姑娘求见。 这宫中,沈姑娘如今只有一位。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涵望向沈妙言,沈妙言轻笑,“怕是来服侍外祖母的,让她进来吧。” 沈青青带着秋枝踏进殿中,笑容满面地屈膝行礼,“青青给外祖母请安!” 魏涵听见她那声外祖母,本觉得不妥,只是想到她刚失去双亲,终是没说出口,只淡笑道:“过来坐。” 沈青青欢喜地坐到她左侧,一边为她布菜,一边提起道:“今日永安寺举行祭天大典,我想与天诀一同前往,正好也给我爹娘、兄长和弟弟的牌位上柱香。” 此话合情合理,魏涵自然没有拦着她的道理,“此事还得看诀儿的意思。” 沈妙言笑着为她盛了碗汤,“青姐姐一片孝心,我岂有不答应之理?除了青姐姐随行,连澈也说想过去见见世面,外祖母,他去也没问题吧?” “他功夫极好,跟着你,我也放心些。”魏涵欣慰,把两人的手握到一处,“我只盼着你们姐妹能好好相处,将来彼此有个照应。” 沈青青眉眼弯弯地应道:“我自然愿意和天诀好好相处,天诀,你可别嫌弃我烦。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歪了歪脑袋,瞳眸清澈,天真无邪宛如孩童,“怎么会?!只是我如今占了青姐姐原本的郡主位分,你可别憎恶我、使计害我才好。” 沈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很快掩去那抹不自然,“天诀妹妹真爱说笑,你生得美,我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会害你!” 魏涵把这两人言语中的暗箭听在耳中,垂眸饮汤,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沈青青若是识相,她不介意如从前那般宠她。 若是不识相…… 到底,诀儿才是她的亲外孙女。 用罢早膳,沈妙言与沈青青一同往皇宫门口而去。 此时宫门前早已遍布车马旌旗,远远看去花团锦簇,一派热闹喧嚣。 宫女笑吟吟领着沈妙言找到马车,却见连澈已经骑马守在车边了。 连澈目光不善地扫过沈青青,“姐姐带这个东西做什么?” 这个东西…… 沈青青面皮顿时涨得通红,难堪地紧攥住双手,眼中难掩愤恨。 “她要去永安寺祭拜父母。”沈妙言随口解释,没管沈青青,扶着宫婢的手先上了马车。 沈青青很快跟上去,在里面坐了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响起呼号,马车缓缓启程,朝南边儿的永安寺而去。 两个时辰后,车队停在了永安寺外。 沈妙言下了车,举目四望,明明是初夏,可此地的林木却泛出浅浅的红黄之色,仿佛秋天一般。 魏长歌不知何处出现在她身边,见她面露诧异,不禁笑着解释道:“五年前开始,这里的草木就始终是这种怪异的颜色。皇兄也曾派人查过,却一无所获,大抵是自然千变万化所致吧。” “倒是神奇……”沈妙言笑了笑,与他一同往寺里走。 沈青青跟在他们身后,眼底满是嫉妒与愤怒。 众人沿着山间石阶而上,走在最前面的是君天澜、魏成阳、鬼帝以及君舒影,君天澜不觉侧首,清晰地看见他的小姑娘不小心绊了下裙子,正要倾倒时,旁边魏长歌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笑着道谢。 他们看起来,那么亲密…… 狭长凤眸掠过复杂,他收回视线,表情依旧冷淡,可拢在袖中的手却深深攥成了拳。 魏长歌和君舒影走到前面去了,鬼帝含笑凑到他身畔道:“这是怎么了?吃醋?嫉妒?羡慕?难受?孤独?” 清晰地道明了君天澜所有心事。 君天澜面无表情,“并没有。” “呵,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鬼帝说着,伸手想去摸他的头,却被他避开。 “啧……”他捻了捻手指,眼底掠过暗色,“让我摸摸又如何?” “恶心。” “哦,那抱抱呢?” “更恶心。” “哈哈哈哈哈!” 鬼帝自个儿在那里放声大笑,君天澜越发觉着这家伙碍眼,加快步伐往前面去了。 鬼帝负手跟上,目光若有所思地凝望他的背影,他其实…… 真的很想抱一抱他。 小时候就没有抱过,将来,更无可能。 众人来到寺庙,僧侣们带着他们去了各自的禅房。 沈妙言分到的禅房是仅次于几位帝王的,面积很大,窗明几净,床榻、梳妆台、衣柜、笔墨纸砚等物一眼俱全,且都十分精致。 分配过来伺候她的宫女笑嘻嘻道:“本来这间禅房是皇后娘娘的,只是娘娘说,郡主过去吃了很多苦,如今回家了,该好好享福才是。” 沈妙言抚摸着洁白干净的被褥,望向窗外的幽幽翠竹,莫名鼻尖发酸,软声道:“替我多谢嫂嫂好意!” 宫女应下,“旅途劳顿,奴婢伺候郡主更衣梳洗。” 祭天大典定在明日,因此今天时间充裕,可以好好休息。 梳洗罢,已临近中午,不知怎的,原本清朗的天空又阴云密布,眼见着又是一场暴雨。 第1089章 永安寺暴雨现白骨(3) 她站在纱窗前,仰望着雷声滚滚的天空,不禁蹙眉:“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 听闻大魏少雨,可如今看来,这雨水分明比中原还要多。 整理床铺的宫女闻言,回头笑道:“是呢!今年也不知怎么了,雨水格外的多。听闻一些多山的地方,那山都被大雨冲塌了!好在大梁城排水做得好,并没有水患发生。” 沈妙言看了会儿天,连澈过来找她,“姐姐,大哥请你过去。” “我这就来。”她应了声,挑了件薄薄的斗篷系上,抬步跟他一同出了房间。 穿过游廊时,沈妙言注意到这些木制游廊的栏柱、檐头上都雕刻着十九瓣莲花。 她停住步子,伸手轻轻抚摸。 连澈解释道:“当初建永安寺,鬼市出了大笔银钱和匠人,所以这里也有鬼市的图腾。” “渡人超生的佛寺,却绘制着炼狱的图腾……”沈妙言轻笑,“真是讽刺。” 连澈不置可否。 两人来到鬼帝下榻的单独小院,只见魏成阳、君天澜和君舒影也在,四个人聚在一块儿,正在—— 打马吊。 “哈哈哈,本帝又和了!” 鬼帝把自己面前的一排麻将给推翻,毫不客气地拿过其他三人面前的银票,伸手洗牌,“来来来,再来!” 沈妙言额角划过三道黑线,这是……什么诡异画风? 君天澜瞥到沈妙言进来,薄唇微抿,不动声色地继续洗牌。 “皇表哥。”沈妙言在魏成阳身侧屈膝行了一礼。 魏成阳捋了捋美髯须,笑道:“天诀来得正好,等下帮表哥看看怎么出牌。” 沈妙言正要应下,鬼帝漫不经心道:“不许。咱们四个玩牌,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帮忙看是什么意思?” 说着,把麻将在面前摞好,“本帝倒是有些饿了,小莲儿说郡主做的馒头甚是好吃,不知本帝可有这个口福?” 把她叫来,就是为了吃她做的馒头? 沈妙言心下起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能为鬼帝下厨,是我的荣幸。” 说着,同连澈一道离开。 连澈不声不响地领着她往后院走,她注视着少年纤瘦修长的背影,试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连澈并不说话,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沈妙言心中疑惑更甚。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长到沈妙言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永安寺。 而越往前走,游廊的木头就越发破败,可上面雕刻的十九瓣莲花纹,却越来越繁复艳丽。 连澈在长廊尽头停下。 长廊尽头已然垮塌,而扶栏上雕刻的莲花,已是重重叠叠密密麻麻,与寺院中的那些莲花纹相比,更多了几分妖娆与艳丽,不再有莲花本身的圣洁。 沈妙言放眼望去,四周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前方是一座荒僻的、了无人烟的院落。 “这里面有一座小厨房。”连澈面容淡淡,抬步往院落走去。 沈妙言抬起头,院落的匾额早已风化,因此看不清上面的题字。 木门前,立着一座石刻弥勒佛像,约莫历经过上百年的岁月,看上去已无棱角,面目模糊,依稀可分辨出是在对着南方无声大笑。 连澈推开门,沈妙言踏进院落,里面果然有几幢低矮的瓦屋,几株枫树长在小厨房外,明明是夏季,可枫叶同样火红,偶有几片叶子飘零而下,宛如枫树的哭泣。 四周寂静,黑的瓦屋,鲜红的枫叶,明明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致,却莫名有一种令人压抑的诡异和窒息。 沈妙言正细细打量间,小厨房中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年轻的僧弥拎着个食盒,低头走了出来。 连澈揽住沈妙言的腰,身形一动,已然掠上大树。 沈妙言盯着下方的僧弥,下意识地挑眉。 这僧弥生得白净清秀,只是眉间却有几道细纹,仿佛经常皱眉似的。 更奇怪的是,他只有一条腿。 僧弥并未注意到躲在树上的两人,领着食盒匆匆离开。 他走后,连澈带着沈妙言踏进小厨房,沈妙言敏锐地察觉到,厨房里的烟囱被人堵了起来。 她望着犹带热气的锅灶,很明显,这位僧人是悄悄躲在这里做饭的,仿佛是怕被谁发现。 她又望向角落,那里堆积着蔬菜瓜果,而桌椅板凳收拾得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常住这里。 是那个独腿的僧人吗? 他拎着食盒离开,是去永安寺诵经,还是…… 去给什么人送饭? “把我引到这里来,鬼帝他究竟想做什么?”沈妙言偏头望向连澈。 连澈盯着窗外火红的枫树,“姐姐就不好奇这个独腿僧人吗?他是谁,为何独自住在这里,又是给谁送饭……” “他是谁、他做什么与我何干?”沈妙言轻笑,“经历过太多,才明白好奇心是最要不得的。连澈,我只想安安稳稳嫁人生子,平安度过一生。” “姐姐想如此,难道果真就能如此?姐姐不主动去找麻烦,可麻烦往往会主动找上门。”连澈把玩着桌上的粗陶茶具,“姐姐别忘了与大哥的交易……命运这种东西,是躲不开的。” “交易?” 沈妙言凝神,低头望向掌心的金色伤疤,那条金蚕虫,还在她体内…… ——宣誓效忠鬼市,守护鬼市,在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后,回到这里,此生不得离开。至死,方休。 ——国之根本,是百姓。若我为帝,绝不让我的子民遭此厄难! ——入鬼市者,是鬼市魂。此生效忠鬼市,守护鬼市。生死,无怨。至死,方休。 一股凉意忽然从她背后窜起,“连澈……” 红衣少年不知何时凑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颌,漆黑的瞳眸深邃无波,“姐姐,所谓至死方休,就是要以生命为代价。命运的星盘已经开始转动,停不下来的……姐姐无法让它停下,大哥也不能……” 沈妙言慢慢攥紧掌心,“你们瞒了我很多东西,明明是欺骗我做那种交易……” 连澈叹息着抚上她的面颊,“可姐姐终究是答应了。帝王一诺,此生无悔。” 第1090章 永安寺暴雨现白骨(4)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无法抑制地心乱如麻,“我不是帝王……皇表哥是很称职的帝王,我不会抢他的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沉默良久,淡淡道:“很多事都由命运推动,由不得你抢还是不抢。” 沈妙言总觉得鬼帝和连澈知道很多事,但他们又不肯对她明言…… 她有些气,正要说话,连澈忽然掩住她的嘴,带着她从窗户离开。 两人藏进枫树背后,沈妙言望过去,只见那位独腿僧人又回来了,手中拎着的食盒却不不见了。 果然是去送饭的…… 只是这深山老林的,他去给谁送饭? “走吧。”连澈轻声,身形一动,揽着沈妙言快速掠了出去。 回到永安寺,连澈随便给她弄了碟馒头来,让她给鬼帝送去。 沈妙言端着馒头进了禅房,瞟了眼桌上,只见鬼帝手边堆积着厚厚一沓银票,大约是把其他三人的银钱全赢过来了。 正好魏长歌过来,笑道:“妹妹做的馒头?” 说着,拿了个咬了口,带着疑惑赞道:“好吃是好吃,怎么味道跟厨房老师傅做的一样?” “呃……”沈妙言无语,这馒头本来就是那老师傅做的…… 正好新一轮麻将开始,魏长歌把魏成阳赶下去,自个儿坐上桌,“皇兄输了那么多银钱,当心晚上被皇嫂骂。卡Kа酷Ku尐裞網我替皇兄赢点儿回来。” 魏成阳笑得儒雅温和,“那为兄今夜是否挨骂,便全指着弟弟了。” 鬼帝朝沈妙言招招手,沈妙言走过去,他拿了只馒头,瞟了眼盯着麻将深思的君天澜,薄唇漾起一抹轻笑。 他很喜欢,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哪怕只是简单地玩麻将,他也喜欢。 沈妙言走到君舒影后面,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眼疾手快地按住他正要出牌的手,替他挑了张牌放出去,“出这张。” 君舒影托腮,细长妩媚的丹凤眼笑得眯起来,“小妙妙真是聪慧啊……” 有沈妙言和魏长歌的加入,牌桌上的牌风立即变了。 君舒影这边有沈妙言帮忙,魏长歌那边有魏成阳看顾着,而鬼帝本身赌技极好,几轮转下来,倒只有君天澜从未赢过,坐在那里显得形单影只颇为可怜。 又过了三轮,君天澜起身,淡淡道:“我去更衣。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低垂着眉眼帮君舒影看牌,只当听不见看不见他。 隔壁西房中,君天澜方便过,刚走到外间,就看见鬼帝堵在门口。 他往后退了一步。 “啧,我又没有断袖之癖,你这么怕做什么?”鬼帝含笑凑过去,“想不想赢一局挣回面子?” “与你何干?” “分明想赢得很,还嘴硬……”鬼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唤一声哥哥,我让你赢。” 君天澜绕过他,面无表情地往禅房走。 鬼帝注视着他的背影,薄唇噙着的笑容越发热烈,追上去道:“我本就比你大,唤我一声哥哥,也不算辱没了你。” “离我远点。” “明明孤单得要死,好不容易得了我这么个说话的人,嘴上却还要撵我走……君天澜,你怎么就这么口不对心?” “……” “唤我哥哥。” “你走开。卡Kа酷Ku尐裞網” “唤一声听听啊!” “走开!”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是在害羞?” “并没有!” 两人吵吵闹闹,回到禅房时,却极有默契地一致缄口。 再玩牌时,君天澜莫名其妙赢了。 他推倒面前的麻将,让众人看个清楚。 余光却悄悄望向沈妙言,见她并不看自己,不觉又有些失望。 第二局,鬼帝一手托腮,一手在自己面前的麻将里挑挑拣拣,出了几张后,旁边君天澜又赢了。 他一连赢了五局,把输掉的银子差不多又给赢了回来。 此时已是傍晚,鬼帝扫了他一眼,尽管他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可他就是知道,这小子心情比刚刚好了许多。 他笑眯眯起身:“该用晚膳了,走吧!” 君天澜望向沈妙言,却见她和魏长歌一道落在后面,正低声笑说着什么。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收回视线,虽维持着冷峻,可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青筋暴起。 他真的…… 彻底失去她了吗? 傍晚时分,众人用过晚膳,却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沈妙言穿行过游廊,刚走到一半,廊外猛地响起一声惊雷,陡然间狂风大作,已是暴雨如注。 黄豆大的雨点溅进来,把她的裙摆都给打湿了。 她抖了抖裙子,正想着赶紧回去,却见前方隐约立着一个修长高大的黑影。 身后的宫女提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那个黑影,继而回头道:“郡主,是大周皇帝。” 沈妙言咬了咬牙,这条路是通往她禅房的必经之路,这个男人,却守在这里…… 她低下头,只当没看见他,快步往前走了过去。 刚与他错身而过,君天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抵到廊柱上,一双暗红色的狭长凤眸在昏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暗芒。 几名宫女急忙道:“快放开我们郡主!” 男人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妙言,话却是对着那些宫女们说的:“滚!” 几名宫女哪敢走,还要再争辩,沈妙言淡淡道:“都退下。” 这男人动不动就发疯,谁知道他会不会出手打伤这些宫女。 很快,长廊中只剩下两人。 君天澜一手扣着沈妙言的腰,一手攥住她的面颊:“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沈嘉,在你心里,咱们在一起的七年时光,究竟算什么?明明,明明一开始,那么好……” “那是从前。”沈妙言抬头直视他的双眼,语气平静的近乎冷漠,“我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了,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牵扯。你若觉得我欠你太多,金银珠宝,只要你提的出来,我就统统想办法弄来还你。” “金银……珠宝?” 风雨声四起。 男人在黑暗中低笑出声,“沈嘉,在你眼里,我对你的七年,不过只值一些金银珠宝?” 因为痛苦,他的声音喑哑而艰难。 薄唇的弧度,更是透出浓浓的戾气与苦涩。 暗红色的狭长凤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像是一头濒临崩溃的野兽。 —— 第1091章 永安寺暴雨现白骨(5) 沈妙言想往后退,可背后是廊柱,她退无可退。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脸上,她有些局促不安,连呼吸都逐渐困难,只得扭动着娇小的身子,想获得更多的空间,呼吸新鲜的空气。 可男人箍着她腰的手越发得紧,从掌心传出惊人的温度,一层层穿透布料,烙印在她的肌肤会,令她恐惧。 “你别这样……”她嗫嚅着,拼命想避开那只手。 君天澜却不肯放人,固定住她的脸,毫不犹豫地俯身含.住她的唇瓣。 却品尝不出过去的甘甜。 沈妙言任由他变着法儿地用唇.舌./试探自己,由起初的惊恐,渐渐变得平静。 她大睁着眼睛,就这么凝视他。 君天澜吻了良久,慢慢垂下眼帘,缓缓松开口,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冒雨奔出游廊。 沈妙言望着他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抬手摸了摸唇瓣,发出一声轻笑,继而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禅房而去。 进屋之后,宫女们急匆匆掩上窗,在屋中点了几盏灯笼。 进来送热水的僧弥念念叨叨,“天气反常是为妖,恐怕要出大事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你这和尚瞎说什么呢?!”接过热水桶的宫女不悦,“没看见我们主子在这里吗?!” 僧弥望向沈妙言,沈妙言连忙对他合掌行了个佛家礼仪,“无妨,我这婢子就是这脾气,小师傅莫要见怪。” 那和尚朝她回了一礼,正要离开,沈妙言试探着问道:“你们寺院里,可有一位独腿的僧人?他是什么来历?” 小和尚摸了摸光头,仔细回想了下,摇摇头:“没有。寺中共计两百八十一口人,其中并无断腿之人。” 沈妙言怔了怔,“住在后山的那位……” 小和尚正色:“后山中虽有一处院落,但多年前就已废弃,并无人居住。” 沈妙言见他表情肯定不似说谎,于是谢过他,让他走了。 窗户没关严,几缕狂风钻了进来,把屋中烛火吹灭了几盏,越发显得屋中昏暗。 壁笼上的弥勒佛像面朝南方,在昏惑的光影中微笑,一手拈花,一手执瓶,明明是普度众生的模样,可在这样的气氛中,竟有些诡异的摄人感。 旁边的宫女问道:“晚上无事可做,郡主可要沐浴了,早些歇下?” “也好。” 沈妙言应着,进了屏风后。 她泡进浴桶,闭着眼舒展开身体,小脸氤氲在热水汽中。 窗户被狂风吹得呼呼作响,黑色的树影在黑暗中婆娑起舞。 “哐当”一声,窗户被狂风吹开,沈妙言睁开眼,只见几点血红的东西,从窗外席卷进来,落进了她的浴桶中! 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见原来是几片火红的枫叶。 她披上件外裳,赤着脚走到窗边,正欲合窗,却听见外面有两个小宫女路过说话: “那大周皇帝发起疯来还真是可怕,眼睛血红血红的,好像怪物!” “是啊!这么大的雨,居然独自一人冲进了后山,也不知道去那里做什么。” “后山有座断肠崖,这么黑的天,下雨山路又滑,你说他会不会掉下去啊?” “谁知道呢?咱们快去禀报给皇上吧!” 两人渐渐走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手顿在窗棂上,那个男人,他去后山做什么? 发疯…… 她垂眸,想起了大周皇族的那个秘密。 他……是又发病了吗? 她转身套上外裳,走到外间,“为我取斗笠和蓑衣来。” “这样大的雨,郡主要去哪儿?”为首的宫女担忧不已。 沈妙言表情淡淡,“拿来就是。” 几名宫女对了个眼神,只得依言捧来斗笠和蓑衣,一一为她穿戴好。 沈妙言临走前,又吩咐道:“不准把我出去的事告诉任何人,人家问起,就说我已经睡了,记住没?” 几人满脸犹豫,“郡主,此时事关重大——” “出了事有我担着,怕什么?”沈妙言冷厉的视线一一扫过她们,“若被人知晓了本郡主今夜出门,本郡主先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小宫女被她吓到,战战兢兢地连忙称是。 沈妙言避开外面巡逻的侍卫,沿着长廊悄悄离开禅房。 她的动静,全被隔壁禅房的一双眼看着。 沈青青合上窗缝,笑着转向房中的女人:“她已经中计,夫人可以放心了。” 大乔氏笑了几声,目光带着打量扫过沈青青全身上下,“没想到,你倒是个格外有心计的。” “这年头,没有心计如何活得下去?”沈青青毫不介意她看穿自己,只淡定地走到她对面落座,“她是当局者迷,弄不清她对君天澜的心思。我身为旁观者,难道还不知情吗?六年前在楚国时,她就对君天澜爱的死去活来,六年时间,感情只会持续发酵,怎么可能突然就不爱了……利用君天澜做诱饵,当然能引诱她在这种天气出去。” 大乔氏优雅地呷了口茶,“我的人已经送恒儿去那座山洞了,想来,很快就能捉住她,把她也送过去。只要他们在洞中成其好事,等到明日天晴,咱们再带人去捉奸,我就不信,这么个破鞋,镇南王还能看得上!” 沈青青笑了起来,眼睛里都是光彩。 若二表哥和沈妙言的婚约解除,她就重新有了机会…… 另一边,沈妙言并未去后山,而是悄悄去了君天澜的院落。 这样大的雨,那两个小宫女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窗下,又说了那么一段话,倒是有些刻意引自己去后山的意思。 她对这座佛寺并不熟悉,万事还是求保险才好。 想着,人已经走到禅房的屋檐下。 她取下斗笠,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夜凛,瞧见沈妙言时吓了一跳,见了鬼似的连忙往屋里奔:“皇上!您快瞧瞧谁来了?!” 里屋内,君天澜正自己跟自己下棋。 沈妙言走进来,正好迎上他偏过来的目光。 夜凛喜滋滋地招招手,示意房中伺候的人都退下。 屋中寂静,沈妙言先开了口:“有宫女说你发疯去了后山断肠崖,我过来确认一下。” “原已断肠,又何必再去断肠崖?” 君天澜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 第1092章 永安寺暴雨现白骨(6) 他的声音透着萧索与颓败。 在沈妙言面前,他只是一个失败的男人,而非那个意气风发、雄才大略的年轻帝王。 沈妙言沉默地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君天澜望向她,“风雨犹盛,又是天黑,我送你。” “不必。给人看见不好。”沈妙言声音淡淡,伸手拉开门。 她如今是魏长歌的未婚妻,所以才不准人跟着,悄悄来君天澜这里。 若被人看见君天澜送她回去,那她同样解释不清。 她在廊下戴上斗笠,抬步离开。 君天澜自然知道她的顾虑,瞳眸晦暗,却到底放心不下她,起身撑了柄大伞暗中跟上。 沈妙言穿过长廊时,忽然顿住步子。 很明显,那两个宫女是有人派到她窗边,故意说那些话想叫她听见。 背后的人想用君天澜做诱饵,引诱她去后山断肠崖。 她出神地抚摸着蓑衣,永安寺跟她有仇的人,大约只有沈青青一个。 她想把她引到后山做什么? 总之不会是好事。 她想着,忽然对后山断肠崖起了点儿兴趣,于是提着灯笼拐了方向,径直往后山而去。 君天澜蹙眉,越发不放心这丫头,敛去所有呼吸和脚步声,静悄悄跟上她。 沈妙言一手提灯,一手握着腰间的弯刀,走了许久才终于摸索到后山。 视线所及是不见边际的漆黑雨幕,灯笼的光只能照亮一小方天地。 她仔细分辨了方向,才朝断肠崖而去。 往前走了百来步,她清晰地察觉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她拎着灯笼回转身,“谁?” 十几名黑衣刺客模样的男人从雨幕中走出来,把她包围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人冷笑道:“奉人之命,特来领郡主去个地方。郡主识相的话,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妙言心中越发好奇沈青青想干嘛,于是淡淡道:“那便领路吧。” 见她并不反抗,这些刺客同时松了口气,领着她往一处山洞而去。 进了山洞,刺客冷冷道:“郡主只消在里面待上一夜,乖乖的哪里也别去。我们就守在门口,所以郡主也别抱着侥幸逃脱的心思!” 沈妙言无所谓地抖了抖裙子,摘下斗笠和蓑衣,见洞中有光亮,不禁朝着前方走去。 拐过一道弯,却见洞中缀着几颗夜明珠,一位锦衣少年正坐在天然形成的石凳上,无聊地翻着本怪谈杂史。 “魏凌恒?”她挑眉,忽然笑了。 原以为这事儿是沈青青的手笔,没想到,大乔氏竟然也参与其中! 她们把魏凌恒和自己关在这里整整一夜,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魏凌恒抬头见是她,不觉面露惊讶:“天诀妹妹,你怎么来了?!” “事到如今,你和我装什么糊涂?这件事,也有你的心思在里面吧?”沈妙言冷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见石桌上摆着茶水,悠然地挽袖为自己斟了一杯。 “什么事情?”魏凌恒满脸懵色,“娘说永安寺后山的这座山洞里有佛祖显灵,只要呆上一个晚上,就能得到好姻缘,所以我才过来的。妹妹莫非也是来求好姻缘的?” 沈妙言看白痴般看了他一眼,“你果真没有参与?” 问完这话又觉得多余,这家伙愣头愣脑,一看就藏不住秘密,又怎么会骗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托腮呷了口茶,估摸着沈青青大约是和大乔氏联手了。 只要她们大肆宣扬她和魏凌恒失踪了,皇帝表哥一定会着急地命人连夜搜索。 想必等到明日天明,他们就会发现她和魏凌恒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孤男寡女的,她声誉尽失,只能嫁给魏凌恒。 “天诀妹妹,你在想什么呀?”魏凌恒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大声说话都不敢。 正说着,忽有脚步声响起。 沈妙言抬头看去,只见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提着剑缓步踏进来,那剑尖上还滴着血。 魏凌恒骇得不轻,“你……你杀人啦?”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不光杀人,还要杀你。” 语毕,长剑直接对着魏凌恒斩下。 “住手!”沈妙言蹙眉,“此事与他无关,放过他。” 君天澜闻言,薄唇绽开一个冷笑,“他解释了,你就肯信他。我解释了,你却不肯信我……沈嘉,我在你心里,连魏凌恒都不如吗?!” 沈妙言垂眸,无言以对。 就是因为曾经太过重要,所以在知道他欺骗自己后,才会更加心痛。 若只是普通人,杀了就是。 可偏偏…… 君天澜望着她沉默的模样,低笑出声,收剑入鞘,“我不杀他就是,跟我回去。”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看他。 君天澜对上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大约是误会他要她跟他回镐京。 可这样的眼神,还真是伤人…… 他避开视线,淡淡补充:“回永安寺。” 沈妙言松了口气,可心底却不知怎的空了下,于是起身往前走。 魏凌恒连忙跟上,“天诀妹妹,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回去吗?墙上有古怪的图画,我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时候,还挺害怕的。” “古怪的图画?”沈妙言顿住步子。 魏凌恒连忙点头,指向刚刚待过的地方,“你瞧,那石壁上不是刻着画子吗?” 沈妙言望过去,直接石壁朝南的位置被人凿出一个壁笼,里面安置着一尊弥勒佛像,正对着南方大笑。 这石像…… 琥珀色瞳眸闪了闪,这石像那座荒僻的院子也有,永安寺中似乎到处都有。 明明是正常的佛像,可是为什么…… 她觉得哪里有点怪异呢? 她又望向壁笼四周,果然有无数石刻画雕刻在其上。 因为这些画磨损得严重,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她走过去细细打量,只见石壁上雕刻的仍旧是那些十九瓣莲花,重重叠叠缠绕在一起,并没有佛寺莲花的圣洁,反而多了几分妖娆妩媚。 这是鬼市图腾。 她皱眉,拿起一颗夜明珠,又往山洞里面走了几步,只见这些石刻画一直蔓延到前方,仿佛没有尽头。 而随着往前走,石刻画的内容渐渐变了。 第1093章 永安寺暴雨现白骨(7) 那些莲花逐渐变成了童男童女。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满眼疑惑,总觉得这壁画似乎想告诉人什么东西。 她继续往前走,壁画上的内容又发生了变化。 那些正常的小孩子逐渐变得奇形怪状,有的只有一条腿,有的只有一只手,有的甚至长着两颗脑袋。 他们或坐或站,摆出各种姿势,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儿。 君天澜和魏凌恒跟着她,往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却还是没有走到山洞尽头。 石刻画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沈妙言盯着最后一幅壁画,只见无数怪异的少年少女围着巨大的铜炉,仿佛献祭般,正跳着怪异的舞蹈。 她看不出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还想继续往前看,却见前方只画着一个圆圆的点,像是壁画结束时打上的符号。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谁刻在这里的?”她疑惑地问出声。 魏凌恒挠了挠脑袋,“我曾遍读魏国所有史书,咱们大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各种信仰和宗教都曾出现过,但并没有类似这种壁画的宗教。” 君天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史书并不是全能的。很多重要的东西,因为各种原因,并不能明文记载。” 寒气扑面而来。魏凌恒裹了裹衣裳,小声道:“天诀妹妹,这里怪吓人的,咱们回去吧?” 沈妙言正要应好,却听见前方的黑暗里传来滴水声,伴着细微的、怪异的嚎叫。 像是野兽,却又有点儿像人。 她怔了怔,还要往前走,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腕,“别去了。” “为什么?” 他声音淡淡:“若是好奇,明日再叫人过来看。毕竟,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危险。” 沈妙言盯向那黑暗,嚎叫声一声声传过来,驱使着她上前一探究竟。 她终是下定决心,挣开君天澜的手,朝前走去。 走了两刻钟,拐过无数岔道,前方的视野终于开阔起来,嚎叫声就在眼前,还伴着铁链摩擦振动的声音。 沈妙言举起夜明珠照过去,只看了一眼,立即惊呼出声! 她猛地回转身,紧紧抱住君天澜。 夜明珠从她手中跌落在地,缓缓滚到前方。 魏凌恒好奇地望过去,只见洞壁上用铁链锁着四五个人,皆都一丝.不挂,乱糟糟的长发宛如鸡窝。 最可怕的是,他们有的只有一条腿,有的只有一只手,还有的,脸上又长着一张小小的脸,五官齐全,只是眼睛紧闭。 这副情景看上去群魔乱舞,宛如地狱。 君天澜轻轻抚摸沈妙言的脑袋,“别怕,我在这里……” 沈妙言渐渐平静下来,又回头望向他们,“这些人,和壁画上的人,像是同一种……” 说着,注意到自己还抱着君天澜的腰,急忙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两步。 她刚站稳,却注意到角落的一只漆木食盒。 “这食盒……”她惊了惊,“我见过!” 正是那个独腿僧人的! 话音落地,一个恼怒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三人望过去,只见穿着蓑衣的独腿僧人从另一个洞口走过来,正恶狠狠盯着他们。 “是你把他们锁在这里的?”沈妙言皱眉,旋即又想起这僧人也只有一条腿…… 他们,该是同伴。 那僧人冷哼一声,把装满食物的食盒放到那些怪人们面前,他们立即大笑着爬过去,不顾一切地争夺食盒里的馒头。 僧人把手中的火把插到墙壁上,沈妙言这才看清,那些怪人皆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却…… 如牲口般被锁在这里。 独腿僧人捡起角落的空食盒,“这里的一切,希望你们出去后都能忘掉。不是我狠心把他们锁在这里,而是他们若出去,绝对会被人当做怪物杀掉。” 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位少女身上,眼底流露出几抹柔情和寂寞,“我爱他们,哪怕以这种方式,也想他们活下去。也许,也许有一天,他们能够恢复神志呢?”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沈妙言问道。 僧人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提起,只带着空食盒往来时的洞口走,“我带你们回后山。” 沈妙言望向君天澜,见他并不反对,于是抬步跟上这位僧人。 四人又穿行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出山洞。 这山洞地势极高,下方是一片山谷,对面则是连绵起伏的高山。 此时已是天色熹微,大雨不知何时停了,朝阳从东方升起,映照出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 露水坠在枫叶尖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朝霞,美若仙境。 沈妙言呼吸着林间的新鲜空气,忍不住赞叹:“这里风景真好。” “风景好?”僧人嘲讽地望着枫树林,“被鲜血染红的枫叶,自然好看。” 沈妙言不解,“为何如此说?” 她知道种花或者种草时,在浇的水中掺一点红色颜料,花草的叶尖会比平常红一点。 可这漫山遍野的枫树林,没有上万也有数千,这得需要多少鲜血,才能染红? 她正想着,察觉到手腕处忽然一紧。 她低头,只见君天澜正紧紧扣着她的手腕。 她挣扎了下,男人竖起食指挡在唇前:“嘘。” “做什么?!” 沈妙言不悦,正要挣扎,旁边魏凌恒开口道:“我也注意到了,这里没有鸟叫声。” 沈妙言凝神,果然,这么大的山林,竟然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寂静中,一种诡异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山体上传来。 那声音渐渐大了,犹如雷声轰鸣铺天盖地! 沈妙言惊骇地望过去,大约是今年雨水特别多的缘故,对面的山体竟然在此刻整个塌陷下来! 无数尘埃扬起,遮天蔽日,宛如天崩地裂! 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庞大险恶的景象,一时间又惊又吓,半晌没说出话来。 君天澜把她揽在怀中,“别怕,不会有事。” 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渐渐散尽。 沈妙言定睛看去,立即抬手捂住嘴。 山体崩塌,呈现在她眼中的并非是山体内部的泥土石块,而是…… 数以万计的累累白骨! —— 本来以为三章就能写到这里了,结果写了七章,吐血! 第1094章 回忆杀天不老,情难绝(1) [此处回忆杀主要为回忆万人白骨坑的来历,以及君天烬和姬如雪的过去,不爱看的请跳过] 五年前,大梁,地下鬼市。 一叶扁舟从黑黢黢的地下河缓缓撑过,十几名童男童女乖巧地坐在船上,好奇地望着岸边的粼粼灯火。 他们皆都是北部乡下来的,身着最朴素的麻衣布裤,从不曾见过这样大的世面,因此时不时发出“哇”的惊叹。 年仅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鸿运也在其中,他年纪最大,因此十分照顾船上的弟弟妹妹们。 扁舟缓缓靠岸,左眼角下长着一粒朱砂痣的红衣少年,面无表情地负手立在岸边,“大人交代,这批人先送到七星楼。” 乘船的船夫立即点头哈腰地应是,吆喝了声,带着那些童男童女,跟着莲澈往七星楼走。 鸿运好奇地偷偷打量莲澈,这少年与他一般年纪,看起来却格外沉稳镇定,像个小小的大人。 莲澈注意到他的目光,冷冷侧眸瞥了他一眼,吓得他急忙收回视线。 一行人从后门进了七星楼,被带入一间隔音的雅室内。卡Kа酷Ku尐裞網 鸿运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张望,只见身着暗红色丝绸锦袍的公子坐在蒲团上,正对着一局残棋出神。 他生得极俊美,剑眉凤目,宛如太阳般耀目。 莲澈打了个手势,鸿运会意,立即低声让这些少年少女们一字排开,静静等待那位公子下完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位公子的眉头越皱越深,双指捻着一颗玉棋子,维持着深思的动作,迟迟没有落子。 一些年纪小的丫头和男孩儿已经站的不耐烦,忍不住扭来扭去。 还有的肚子饿得厉害,盯着桌上的点心直流口水。 正在这时,对面的珠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挑开,一位姑娘含笑走了进来,“天烬,还没解开这珍珑棋局?” 鸿运胆怯地望过去,只见这姑娘穿着丝绸长裙,云鬓上簪着几支金钗,面容极是美艳,却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而是给人一种冬日暖阳般的温暖。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那姑娘转向他,微微一笑。 仿佛千万朵圣洁白莲的盛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立即红脸低头。 君天烬摇开一柄折扇,神态慵懒:“小姐,我最不擅长舞文弄墨,叫我做打手是最合适不过的,为何非要我每日里诵经念佛,还要解这劳什子的珍珑棋局?” 姬如雪在他身边跪坐下来,纤细白嫩的手指从棋篓中拾起一颗棋子,“父亲说,你心魔太重,须得念经诵佛、修身养性,方能解开这心魔。” 说着,把棋子落在其中一处。 轻而易举便破了珍珑棋局。 君天烬不以为意地嗤笑了声,转向那些排成一排的孩子们:“他们就是新来的奴隶?” 连澈点点头,“一共十五人。” 君天烬一一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鸿运身上,捻着棋子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老实巴交道:“回大人话,我叫鸿运。” “鸿运……倒是个好名字。”君天烬薄唇噙起浅笑,“我身边缺个小厮,你便跟在我身边吧,但愿你我都能有好运。” 鸿运虽不知这位大人是何人,但见他衣着不凡,又能待在这样好的大房间里下棋,猜测必是贵人,于是兴冲冲谢了恩。 可是谢过恩后,又担忧地望向自己妹妹,试探道:“大人,不知我妹妹他们……会去哪里?” 问题一出,那些小奴隶们立即眼巴巴望向君天烬。 君天烬把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篓,“自然是去御奴坊。小莲儿,领他们去吧。” “别唤我这个名字!”莲澈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气鼓鼓转身带着那群人离开。 “哥哥……”一名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儿,不舍地望向鸿运。 鸿运连忙奔过去执住她的手,“阿萝别怕,我不当值的时候,一定会去看你的!” 阿萝点点头,乖巧地跟着莲澈离开。 服侍君天烬之后,鸿运才慢慢了解到,这鬼市的人同样分为三六九等,最上等的,乃是掌控整座鬼市的鬼帝。 只是鬼帝不常常露面,鬼市的大小事务大都由这位长使大人代为完成。 而鬼帝有一女儿,名为姬如雪,常常过来探望长使大人,他们俩乃是鬼市中公认的一对。 除此之外,鬼市中还遍布着各种各样的高手、训奴师等人,都是轻易招惹不得的。 来往鬼市的,则大都是亡命天涯之人,也有做见不得光买卖的,特地躲到这里来。 因为这里与地上相比,完全算是法外世界,杀人偿命这种铁律,在这里一概没有。 弱肉强食,大约是对这个地方最好的形容词。 而鬼市中最低等的人,便是御奴坊的奴隶了。 大梁城中的富贵宅邸里用的奴隶,大部分是出自这里,因为调教的极好,所以口碑也一向不错。 这日,鸿运得了半天假,又得了君天烬赏的一盒点心,兴高采烈去探望妹妹阿萝时,却发现阿萝被绑在木柱上,低着脑袋,血液从她鼻尖一滴滴落下。 她的身上全是鞭痕,鲜血染红了那破烂的衣衫,看起来无比凄惨。 鸿运呆呆站在远处,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儿是自己的亲妹妹。 旁边御奴坊的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长使大人的小厮吗?在这里做什么?” 鸿运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淌落的眼泪,取了自己的钱袋子塞进他手里,“吴大人,这里的人不都是奴隶吗?我给您钱,您把那个小姑娘卖给我好不好?!这些碎银子是我这阵子攒下来的赏钱,您拿好!” 吴总管掂了掂钱袋子,笑道:“这点儿碎银,可不够呀……” “我还会挣的!我还有月钱,我把月钱都给你,都给你好不好?她是我亲妹妹,我不能让她在这里受苦……”鸿运哭得厉害,不停哀求他。 吴总管剔了剔牙,笑得眯了眼,“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抓紧时间存钱啊,若是那丫头被哪位贵人挑走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我知道!我会努力的!多谢吴大人!”鸿运不停对他鞠躬赔笑。 “小事,小事!”吴总管笑着,拎着钱袋离开。 一个时辰后,阿萝总算被从木柱子上解下,得知哥哥来探望她,开心不已,急忙换了身没沾过血的衣裳,高兴地去见他,“哥哥!” 第1095章 回忆杀天不老,情难绝(2) 鸿运看见她把身上的伤口都遮了起来,心中一阵发酸,强忍着眼泪道:“阿萝在这儿,过得好不好?等哥哥攒够了钱,就把你赎出去!” “我过得挺好的,哥哥不必担心!”阿萝很懂事地微笑,“我知道哥哥一定会救我,我等着哥哥!” 鸿运摸了摸她的脑袋,把那盒点心给她吃。 阿萝惊喜地“哇”了一声,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六块桃花酥。 “阿萝从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点心!”小女孩儿抬起头,眉眼弯弯全是欢喜,“哥哥好厉害,能给阿萝带这么好的点心吃!” 彼时不过十二岁的少年,因为这话起了一点点自豪,挺起脊背道:“快吃吧。那位长使大人很器重我,平时给的赏钱也很多,我很快就能攒够钱带你出去了!” “谢谢哥哥!”阿萝吃了一块桃花酥,满脸幸福地仰起头,“这点心好好吃呀,哥哥不吃吗?” “哥哥出来时已经吃饱了,不饿。”鸿运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喔……” 阿萝又吃了一块,却听见自己哥哥肚子响起咕噜噜的声音。 她盯着粉红色的精致点心,忽然仰头,笑道:“这点心有点儿腻,阿萝吃不下了,哥哥帮阿萝吃掉好不好?” 鸿运眼圈发红,拿起一块,笑道:“这么多,我也吃不完。阿萝和哥哥一起吃吧?” “嗯!”小女孩儿满足地重重点头,两兄妹隔着一道栅栏,面对面蹲着,共同分食那一盒小小的点心。 眼泪顺着两人的面颊滑落到泥土里,鸿运抬袖擦泪,哽咽道:“阿萝,以后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哥哥向你保证!” “我相信哥哥!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小女孩儿双眼亮晶晶的,全是满满的信赖。 不远处,一名御奴坊的管事试探着对那位吴总管道:“吴总管,您收了他的银子,莫非真打算把这个女奴卖给他?我可不记得您是这样的好人啊!” 吴总管笑得见牙不见眼,“哪里。最近常常喝花酒,银子不够使,这小子愿意给我送银子,我岂有拒绝的理由?” “啊,哈哈哈!果然姜还是老得辣!不过,若他迟迟买不回他妹妹,不知会不会把事情闹到长使大人那里?毕竟,他可是长使大人的小厮。” “怕什么?”吴总管摸了摸袖筒里的钱袋子,眼中都是不屑,“终究是个小厮罢了,还值得长使大人对付我?” “也是哈!” 鸿运回了七星楼,越发拼命地工作,力求把君天烬交代他的每件事都做到最好。 君天烬把他的努力看在眼里,挑了个他不在的时候问莲澈:“那鸿运,最近是吃了什么大力丸吗?那么拼命做什么?” “听说是在攒银子,想把他妹妹从御奴坊救出来。”莲澈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柄剑。 坐在窗边抄写佛经的君天烬拖长音调“哦”了声,歪头盯着经书上的字儿,盯了半天发现不认识,于是随手在抄经的金纸上画了个圈圈,“挺老实的孩子。” 姬如雪端着一碟点心进来,柔声道:“新做的点心,快来尝尝!” 莲澈从桌子上跳下来,拈起一块尝了尝,又顺手抓了一把塞进袖管。 还要再抓,姬如雪拍了下他的手背,“天烬还没吃呢!” 莲澈淡淡吐出两个字:“偏心。” 说完,径直飘出了房间。 姬如雪在君天烬身侧跪坐下来,君天烬捻了块桃心形状的点心扔进嘴里,尝过味道,薄唇扬起笑意:“比上次的好吃。” 说着,又拿起一块吃了 “我看看你抄的经。”姬如雪捧起他的抄经本,认真地翻了几页,却见那抄经本上画着好多圈圈。 她有些生气,“这是什么?” “不认识的字呀。”男人托腮,笑眯眯望着她就算生气也很美的侧颜。 姬如雪偏头看他,正对上他那双玩世不恭的笑脸。 她越发生气,“这些字我明明都教过你好多遍了,你怎么还是不会……” 君天烬大掌忽然揽住她的腰,凑到她耳畔,软软地呵气:“教的人太美,只顾着看美人去了,哪里有心思学认字?” “你——” 姬如雪脸红到耳朵根,半晌说不出话来。 君天烬凑近她的脸庞轻嗅:“姐姐好香……师父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让咱们成亲。不知道姐姐身上,是不是也这样的香……” 姬如雪根本不敢看他一眼,拼命推开他,红着脸拎着裙摆落荒而逃。 君天烬在她背后哈哈大笑,惹得女孩儿跑得越发快了。 重又折进来的莲澈回头望了眼姬如雪,对君天烬道:“大哥,大人找你。” 君天烬起身理了理暗红色锦袍,慢条斯理地往楼上走去。 莲澈注视着他的背影,歪了歪脑袋,自言自语:“雪姐姐香?我姐姐也很香……” 君天烬上了第七楼的雅座,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响起一个沉重苍老的声音:“……这笔大买卖,鬼帝究竟敢不敢做?” “王爷何必如此急迫?一万名童男童女,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鬼市,一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人。” “本王等不起了!”那个苍老的声音越发暴躁,拐杖重重敲地的声音显示着他心情很不好,“本王今年已经六十,还能再等几年?!那位道长说非用此法不可,鬼帝,本王可是看得起你鬼市,才特地从南境过来的!” “呵呵,王爷稍安勿躁,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计议个屁!”老人大怒,“姬零,你就说到底拿不拿得出一万个奴隶来!若是不能,这鬼市还有何存在的必要,不如由老夫来灭了你这鬼市!” 君天烬笑吟吟推门而入,“临安王发这样大的火气做什么?一万童男童女,鬼市也不是拿不出手,端看王爷付不付得起价钱。” 房中,两名老者正席地而坐,其中一人身着王爷服制,正是临安王魏元基。 他对面的人身着素色对襟衫子,看上起倒也慈眉善目,正是鬼帝姬零。 魏元基打量了他几眼,笑道:“你是谁?倒是生了副好容貌。听你的口气,鬼市是拿得出来那一万名童男童女了?那为何鬼帝又说拿不出来?” 第1096章 回忆杀天不老,情难绝(3) 君天烬踏进来,在姬零身边盘膝坐了,不答反问:“一万名童男童女,十万两黄金,三个月后交易,如何?” “区区十万两黄金,本王还不放在眼里。卡Kа酷Ku尐裞網”魏元基冷笑几声,又瞥了眼姬零,“你这老东西,行事还不如这小子爽快,我看你这鬼帝之位,也是时候禅让了!” 说罢,大笑着嚣张离去。 姬零抚了抚胡须,蹙眉望向君天烬,“这事儿不该应下……你可知他要拿那些孩子做什么?” “师父,咱们做的本就是人命买卖,有钱拿即可,何必在意那许多?更何况,若是不应,以临安王的脾气,咱们这鬼市,势必会被他毁于一旦。师父宁愿救那一万个孩子,都不愿意救鬼市十九万人吗?” 鬼帝叹息,“我知你说的有理,只是,我仍然于心不忍啊。” “师父吃斋念佛多了,生了菩萨心肠。”君天烬轻笑,挽袖为他斟了杯茶。 鬼帝呷了口他递来的茶水,笑道:“你这小子,老夫教了你这么多年的茶艺,怎的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都是解渴的东西,随便斟一杯就是了,何必在意那许多?”君天烬语带慵懒,自个儿端起一杯就倒进嘴里。 鬼帝摇了摇头,“天烬,你心性不坚,还需仔细磨炼才好。这样的你,守不住鬼市。” 君天烬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而七星楼下,魏元基刚跨出大门,就被一位急匆匆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姬如雪没料到自己会撞到人,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啊,老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见您!” 旁边的小厮大怒,“什么老先生,这位是我家王爷!大名鼎鼎的临安王听过没有?!” 魏元基抬手示意他闭嘴,摩挲着龙头手杖,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紧了姬如雪,笑道:“你是何人?” 姬如雪看清他锦袍上的龙纹,连忙跪了下去,“民女是鬼帝之女,换作姬如雪。不知王爷在这里,多有冲撞,还望王爷恕罪!” “无心之失,无妨。”魏元基大度一笑,又深深看了她几眼,这才离开。 姬如雪松了口气,连忙奔进七星楼。 三个月后。 鸿运捧着钱袋子又一次来到御奴坊外,郑重小心地把钱袋交给吴总管:“大人,我前前后后一共给了您八百两银子,不知还需要多少,才能赎回我妹妹?” 吴总管毫不客气地接过银袋子塞进怀里,呵呵笑道:“还差很多,少年,你要继续努力啊!” 鸿运巴巴儿地望了眼御奴坊内,使劲儿一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妹妹,等着我!” 吴总管剔着牙看他跑走,眼底流露出一抹冷讽,“真是个傻子,什么八百两,早被老子拿去喝花酒了!还救妹妹,我呸!你妹妹早被老子玩得不成人形了!” 鸿运回到七星楼,莲澈随手把一摞宣纸丢给他:“大人的手稿,你按页码整理好。” “是!”鸿运双手捧过,认真地整理起来。 坐在窗下矮几前抄经的君天烬伸了个懒腰,望向鸿运,见他穿的衣裳不知道缝缝补补了多少块儿,不禁问道:“让你买衣裳的银子呢?” “哦……”鸿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破旧的袖口,“大人给的赏钱都被小的攒起来了。小的要攒很多银子,把妹妹赎回来。” “嗤!”君天烬笑得嘲讽,“你莫不是个傻子?我前前后后赏了你没有八百两也有五百两,莫说买你妹妹,就是再买两个女奴也够了。你老实交代,到底把银子花哪儿去了?莫非是拿去喝花酒了?小小年纪,喝花酒可不好啊!” 鸿运呆呆站在那里,听着这话,却宛如晴天霹雳。 怎么会?! 吴大人明明说,还差很多银子才能赎回妹妹…… 君天烬瞧着他这如丧考妣的模样,就知道他大约是被人骗了,不觉嗤笑出声,“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却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学到。鸿运,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阿萝……阿萝……”鸿运的眼泪瞬间溢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奔了出去。 君天烬无聊地把毛笔顶在鼻尖下,双手枕在脑后,盯着角落的沙漏发呆。 明日就是交出那一万名童男童女的日期了。 虽然人已经足够,可是…… 为什么他有些下不了手? 明明是从大局出发,用一万人的命换十九万人的命…… “小莲儿。” “大哥,我叫沈连澈。” “好的,我记下了。”君天烬一本正色,“小莲儿,你说我那么做,究竟对不对?明明知道把他们送出去的后果……” “我叫沈连澈。我不知道大哥做的对不对,但我觉得任何人站在大哥的立场上,都会这么选择。”莲澈低头坐在桌上削木偶人玩,双腿在空中打着晃晃,“就像驾驶一辆马车,继续往前走会撞倒一位奶奶,可若是强行拐弯,就会撞倒一对摆摊的老夫妻……大哥会怎么选择呢?” 微风从窗户吹了进来。 君天烬的红衣在风中翻卷飞扬。 他忽然取下毛笔,冷笑道:“我会杀了那匹马!” 翌日。 御奴坊外巨大的空地上,吴总管正派遣侍卫清点奴隶人数。 一名侍卫匆匆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 吴总管负手冷笑,“把他们一起押过来!总归他哥哥也是奴隶,算在这一万个人头里面,也算不得什么。” “是!” 御奴坊后院破旧的房屋中,鸿运正紧紧抱着阿萝。 阿萝小脸苍白,浑身惨不忍睹,躺在他怀中,努力地扬起一个甜甜的微笑,抬手为他擦去眼泪,虚弱道:“哥哥不哭,阿萝一点儿都不疼……娘说,男子汉,要坚强,不能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鸿运的热泪怎么都止不住,把她抱得紧紧,“如果哥哥早些发现那个总管是坏人,阿萝也不会被他……都怪哥哥没用!” 他泣不成声。 “哥哥不哭、哥哥不哭,阿萝真的不疼……”阿萝艰难地给他把眼泪擦干净,脏污的小脸上,双眼明亮,“只要哥哥活着,就一定会救阿萝出去的对不对?阿萝不着急,阿萝乖乖等着哥哥……” —— 此处回忆杀主要为回忆万人白骨坑的来历,以及君天烬和姬如雪的过去,不爱看的请跳过。。 第1097章 回忆杀天不老,情难绝(4) 地下世界,辽阔而不见边际。 君天烬身着红色锦袍骑在一匹领头的骏马上,身后跟着一顶软轿,鬼帝姬零正端坐在内。 再后面,是逶迤行走的上万名奴隶。 前面探查情况的小厮很快回来禀报:“长使大人,临安王已经到了。带的人不多,约莫只有上百人。” 君天烬遥望了眼黑黢黢的远处,薄唇噙起一抹轻笑,“师父,我若杀了临安王,您会怪罪我吗?” 软轿中的男人声音苍老:“你有十足的把握得手?” 君天烬握着缰绳,邪气地挑眉,“不知对方虚实,所以只有五成。” “记住,凡事得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才能去做。” “师父太过小心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越是危险,得到的回报就越大。师父放心,此事只管交与我。” 彼时的少年意气勃发,却不知道最终等待他的,是一场怎样的杀戮。 临安王何止带了百人,藏在黑暗中的军队成千上万,把他们团团围住,君天烬拼了命想带姬零离开,却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被魏元基用一杆长枪挑于马下。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些士兵们立即把姬零和君天烬绑了,推到魏元基面前。 魏元基正要杀君天烬,姬零吐了口血,喘着气道:“魏元基,咱们相识数十年,如今,卖我个面子吧!放他走!” “呵,你这老货,纵横半生干的都是人命买卖,临到老了,却突然心慈手软起来……”魏元基冷笑,瞳眸中掠过冷芒,“这小子意图不轨想谋害我,这场算计惹得本王不快,唯有鲜血与人命方能平息本王的怒火!” 姬零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笑道:“那么,杀了我,放他走。” 君天烬不可置信地望向姬零,“师父!” 魏元基浑浊的老眼中掠过算计,阴测测道:“不如这样,只要你杀了你师父,我就放你走,如何?” 四周的人皆都哄笑起来。 君天烬气得浑身发抖,对他仰头大骂:“老贼,你想都别想!” “啧,你的好徒儿这么说,本王可是好为难啊……”魏元基抚着胡须,含笑望向姬零,淡淡道,“给他们松绑。” 侍卫松了绑,魏元基把腰间佩刀扔给君天烬,“要么你们俩一块儿死,要么,杀了他,你活下去。” 姬零转过身,背对着君天烬,苍老的声音透出悲怆与笃定:“动手!” “师父!” 君天烬扔掉长刀,在他背后跪下,已是泪流满面。 姬零朝着地下河,缓缓跪下,声音清淡:“天烬,你性子太过刚直。然而过刚易折,今后行事,还需多多考量才好。你还年轻,我要你活下去,代替我守护鬼市,守护雪儿。天烬,你可以做到的。” 他说完,闭上了眼。 君天烬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曾经在他眼中伟岸高大的师父,在这一刻仿佛老去,竟显出一丝佝偻之态。 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他朝着他郑重地磕了一个头,握住长刀,缓慢起身。 温热的血液四溅,洒了他遍身。 四面八方都是大笑,君天烬握着刀,再也无法支撑住,晕厥过去。 再度醒来时,魏元基的人和那一万名奴隶都已不知去向。 他从地上爬起来,背起姬零的尸体,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拼命往鬼市跑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回到七星楼,见到的只是炼狱般的场景: 魏元基的人在里面烧杀抢掠,无数女子沦为他们玩弄的对象,年幼的孩子和成年人则被尽数屠杀。 “师姐!” 他飞快冲进姬如雪的房间,却在门口看见一脸餍足、衣冠不整踏出来的魏元基。 背着的尸体滑落下来,他脱离地跪倒在地。 魏元基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本王蒙了她的眼睛,可怜她还不知道上.她的男人是谁,一直唤着你的名字呢!哈哈哈!” 君天烬咆哮出声,整个人化作残影,不顾一切地袭向他。 然而魏元基周围遍布高手,再加上他原就身受重伤,竟生生被打得从楼上跌落,肋骨都断了数根。 他眼睁睁望着魏元基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离开,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却终是无可奈何。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勉强支撑着爬起来,“师姐……” 他低声呼唤,跌跌撞撞地上楼。 推开绣房的门,只见榻上锦被半掩,女孩儿美好的身体遍布青紫.淤.痕,雪白的胳膊从床榻上无力垂落,双眼上蒙着纱巾,脸颊上还有重重的巴掌印。 君天烬奔进去,把她搂在怀中,无法自抑地放声大哭,“雪儿……雪儿……” 而另一边,那万名奴隶被魏元基带去永安寺后山地底安置好,恭敬地去禅房见一名道人:“大师,一万名童男童女已经到齐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那道人坐在帘子后,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身形,只让一名小童端着十几只陶罐出来,声音宛如流水般清澈动听: “这里是贫道亲自采集熬制的药水,你把它们稀释在清水中,给那些奴隶喝下。喝完之后,他们当返璞归真,届时就可以开始用他们炼丹了。” “多谢大师指点!”魏元基喜不自胜,急忙捧过陶罐,匆匆去办。 混在奴隶中的鸿运也无法幸免地饮下药水,却发现饮用完这药水后,身体竟然发生了可怕的异变! 有的人失去了手脚,有的人多生了一张脸,还有的人竟长出两颗脑袋! 大多数人甚至失了常,不停地发出野兽般的怪叫,好似疯魔。 他是为数不多神志清醒的人,拼了命背起阿萝,带上他能带的几个小奴隶,趁着那些看守的人不注意,逃了出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曾远远望见过一尊巨大的青铜炉子,隐隐约约能猜出那个残暴王爷的意图。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位高权重之人追求长生不老。 那个王爷,大约是想用这些童男童女来炼丹吧? 拿这么多活人炼丹,实在太过伤天害理。 他拼出吃奶的劲儿带着妹妹和几个小奴隶逃进后山溶洞,坐在洞口时,看见洞外天光熹微,天边却还凝着一弯残月。 寂静的黎明里,他听不见山鸟的啼鸣,听不见花落花开的声音,只能听见地底那万人发出的惨叫。 响彻天地,七天七夜,经久不绝。 他已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滴泪顺着腮边滑落…… 可上天,从不会有情。 第1098章 魏天诀怒掴沈青青(1) 数以万计的累累白骨,就这么暴露在黎明中。卡Kа酷Ku尐裞網 独腿僧人——或者说鸿运,仿佛无助的孩童般放声大哭,他亲身经历了这一场人间惨剧,再没有谁,比他更恨那个一手创造出这惨剧的男人。 沈妙言望着他,他其实…… 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她在他身边蹲下,用手帕给他擦去眼泪,“你别哭,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郡主,也许能帮到你。” “郡主?”鸿运泪眼朦胧地望向她,忽然把她推倒在地,怒吼出声,“什么狗屁郡主,你们这些富贵人,何曾在意过我们?!你说得好听,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名声!我经不起你的戏耍,你滚远点!” 魏凌恒立即跳出来:“你这僧人好生无礼!天诀妹妹好心帮你,你却说这种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 沈妙言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暗光,这地方与鬼市脱不开干系,很明显连澈也是知情者。 而听这少年说的话,他大约是出身贫苦人家,甚至—— 是奴隶出身。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定了定心神,软声道:“我也吃过很多苦,并非一出生就是金枝玉叶。甚至,我其实是从鬼市的御奴坊走出来的。也曾被人鞭笞,也曾被迫入炉山参与试炼,也曾为取悦贵人而去斗兽场,空手与野兽搏斗……” 她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叫鸿运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君天澜则默默凝望沈妙言的侧颜,心尖无法抑制地发颤。 他的小丫头,竟然吃了这么多苦…… 可他,却一无所知! 鸿运呆呆望着她,“你是从御奴坊出来的?” 沈妙言点点头,“进去待过几天。” “炉山试炼……你杀了多少人才活下来的?!”鸿运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眼中都是憎恶。 “我没有杀人。”沈妙言拿手帕给他擦干净脸,“我带着她们分工捕捉野兽,一起捱过了没有粮食的那些天。” 鸿运苦笑,“原来如此,倒是不容易。你可知,那些白骨,洞中那些疯了的人,都是从御奴坊出来的?” 沈妙言凝神,“究竟发生了什么?” 鸿运握住手帕,眼角又有眼泪滑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里的事情,具体见前几章回忆杀) 血红的枫树在晨曦的光华中摇曳生姿,枫叶飘零,仿佛是在火光中跳一曲诀别的舞蹈。 沈妙言听罢他的叙述,久久不能平息胸腔中的震撼和怒火。 仅仅是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就杀了那么多人,简直是在造孽! 即便是奴隶,可奴隶也是人啊! 原以为中原主奴之间已经足够不平等了,可如今到了大魏,才知道以往不过是坐井观天。 而据她所知,这么一个可恶的男人,还稳稳坐着临安王之位! 君天澜见她浑身发抖轻颤,于是把她抱到怀中,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有些事,是注定的,你我都无法阻止。妙妙,放宽心。” 沈妙言猛地挣开他,遥遥指向那累累白骨,气愤道:“那么多条无辜人命摆在我面前,你让我如何平静?!” 两行清泪从她面颊上滑落,她抬袖擦去泪水,眼中都是愤恨,“我恨魏元基,恨奴隶买卖,恨天底下那些不把人当人的畜生!这些白骨全是孩子,他们的父母走投无路把他们卖掉,原想着自己的孩子若能进了贵人府里当差,也能混一口饭吃好好活下去,谁知却得了这么个下场……” “甚至、甚至还有的孩子,是被该死的人贩子偷来的、骗来的!他们原是爹娘捧在手掌心的宝贝,被人拐卖走,可知父母亲人会多么肝肠寸断?!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这样不合理的制度,为什么要存在?!” 她崩溃地跪坐在地,面对着上万白骨,痛哭出声。 君天澜无言以对。 他仰头望了眼大亮的天色,把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时辰不早,咱们先回永安寺。这件事,我会干预。” 说着,朝鸿运微一点头,运起轻功,几个跃起就消失在茫茫枫树林中。 魏凌恒张了张嘴,急忙笨拙地跟上。 鸿运坐在地上,一边抬袖擦眼泪一边哽咽出声,“郡主也好,皇帝也好,来个人,管一管这不公的世道吧……” 最怕的,从不是遇见不公之事。 而是遇见不公之事,却无处申诉。 君天澜带着沈妙言回到禅房,刚从窗户翻进去,外面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天诀,你到底在不在呀?再不出去,皇后娘娘和表哥他们该着急了!” 是沈青青的声音。 屏风外的宫女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低声商量道:“这可如何才好……” “郡主都出去一整夜了,怎么还不回来……” “等会儿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她们细声说着,屏风后忽然传出咳嗽声:“我已经回来了,去开门吧。” “咦?” 几名宫女惊了惊,随即如释重负,连忙往门口走去。 寝屋中,君天澜正要从窗户出去,却听见脚步声四起,瞥了一眼,那些人约莫是见宫女久久不肯开门,怕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所以已经破门而入,正朝正屋走来。 他望了眼房屋,他生得高大,这里几乎没有可藏人的地方。 外面响起皇后小乔氏责骂宫女的声音,君天澜实在无处可躲,一个闪身进了青纱帐内。 沈妙言:“……” 尚还未来得及把他赶走,这厮已经钻进了她的被褥。 寝屋的门被推开,沈青青率先走进来:“天诀妹妹,你到底在不在呀?皇后娘娘来探望你了!” 说着,绕到屏风后,却见帐幔后面影影绰绰坐着一人。 她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人影,怎么会,沈妙言明明应该在那处山洞里…… 她怎么回来了?! 小乔氏和大乔氏一同进来,连魏长歌都来了。 小乔氏看见帐后的人影,松了口气,笑道:“青青说用早膳时没见着你,担心你出事,拉着我们过来找你。几个宫女又畏畏缩缩不肯开门,吓得本宫真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第1099章 魏天诀怒掴沈青青(2) 她身边的大乔氏双手拢在袖管里,紧紧盯着帐幔后的人影,不应该啊,此时此刻这死丫头应该和恒儿待在一起才对…… 沈妙言咳嗽了几声,淡淡道:“昨夜风大,偶感风寒,因此不曾早起。卡Kа酷Ku尐裞網让皇嫂嫂担心,是我不好。” 小乔氏笑得温柔,关切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身子不好,自然要在床上多做歇息。今日祭天大典,本宫看你不如不参见,养好身子才是正紧事。” 她腿边的小雨点也奶声奶气道:“对对对,姑姑要好好养病,本太子马上为你去寺庙里求个平安符,请佛祖和菩萨保佑姑姑!” “咱们走吧,不打扰姑姑休息了。” 小乔氏说着,温柔地牵起小雨点的手,准备离开。 沈青青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暗道或许是宫女躲在帐子里假装沈妙言,眼中难以自制地流露出歹意,快步走过去,伸手就掀开帐幔:“天诀妹妹,你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说着,却看见沈妙言身着雪白中衣,长发披散在腰间,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清澈的琥珀色双眸正静静望着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她竟然…… 真的在?! 不可能啊! 沈妙言清晰地把她眼中的惶惑纳入眼底,笑了笑,柔声道:“青姐姐这是什么表情?” 沈青青皱着眉头,莫非是魏凌恒把她送回来的? 也许,也许是魏凌恒嫌弃山洞清冷,所以特地把这贱人带回来,在房间中要了她……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再加上她被子鼓了起来好似藏了个人,于是伸手就去掀她的被子。卡Kа酷Ku尐裞網 谁知沈妙言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朝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厉声道:“沈青青,你带人闯我房间,又在这里喋喋不休,还想掀我被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青青重重挨了她一巴掌,被她打得眼冒金星,颤颤靠在桌上才勉强站稳。 被这么多人注视,她只觉无比难堪,抬手捂着脸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天诀妹妹从前名声就不好,总是处处留情,常常拈花惹草。卡Kа酷Ku尐裞網如今即将嫁给二表哥,我也是怕二表哥受委屈……” “谁是你妹妹?”沈妙言冷声,“唤你一声青姐姐不过是我愿意给你面子,可真正论起身份,你不过是我外祖母养着逗趣儿的一条狗!留你在皇宫中住着已是恩赐,你怎敢大胆到随意闯我房间、掀我被褥?!” 一番话,骂的沈青青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她死死抓住桌边,双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只恨不能手撕了这贱人。 小乔氏正要打圆场,沈青青一字一顿道:“我掀你被子,不过是看你被子鼓鼓的,以为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如今你这般藏着掖着,莫非里面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够了!”魏长歌忽然出声,冷戾的视线落在沈青青脸上,“本王的未婚妻,本王信得过,用不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打抱不平!” 沈青青可怜兮兮地哭起来,“我不过是为表哥担忧,表哥这么凶做什么?若她真的不曾藏人,把被褥掀开自证清白又如何?” “哈,我今日倒是听了个笑话!”沈妙言笑出了声,“沈青青,你若去首饰铺子里买东西,出门时掌柜的要搜你的身,你说凭什么,掌柜的便回答因为你的口袋鼓了起来,所以怀疑你偷了首饰……沈青青,如此,你肯让他搜身吗?!” 沈青青见她如此抗拒被搜,越发肯定那被子里藏了人,于是冷笑道:“你若有胆子掀开被子,我便当众给你磕三个头!” 沈妙言沉吟了下,仍是拒绝:“我要你磕头做什么?对我根本没有半点儿好处。卡Kа酷Ku尐裞網” “我给你磕三个头,以后见到你就绕道走,如何?”沈青青哪里肯放过她。 “这可是你说的。”沈妙言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当众掀开被褥。 被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沈青青震惊地奔过去,仔细搜了床,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沈妙言声音薄凉:“磕头吧。” 沈青青憋红了脸,求救地望向小乔氏,小乔氏压根儿不予理睬。 “父皇说做人要讲诚信,你不能耍赖!”小雨点朗声。 难堪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青青终于不甘地弯下双膝,对着沈妙言跪了下去。 她咬牙磕了三个头,低垂目光时,忽然注意到摆在床边脚踏上的绣花鞋沾满了泥土。 整夜不出户,鞋子可不会弄成这样! 她立即道:“你们看她的鞋!她还说没出去,若是没出去,鞋子怎么会弄得这么脏?!” 沈妙言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 正在这时,魏长歌淡淡道:“昨晚临睡前,本王曾约诀儿去长亭赏雨,怎么,你对此也有意见?” 沈青青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侧脸淡漠,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终是无话可说,哭着站起来奔了出去。 小乔氏走到床前,轻轻握住沈妙言的手,柔声道:“你且好好养病,一切都不必担心。等回宫之后,我会把沈青青的所作所为都禀告给姑奶奶。” “多谢皇嫂嫂。”沈妙言由衷道谢,沈青青的事儿由自己出面的确不合适,倒显得她小鸡肚肠容不下沈青青。 小乔氏领着人都离开了,魏长歌负手站在屋中,目光缓缓扫过寝屋:“昨晚,你去了哪儿?” 沈妙言抬眸,并不说话。 魏长歌在桌边坐了,挽袖斟茶,“我不会瞒你任何事,也希望你对我坦诚以待。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 君天澜从床底下出来了。 之前他是打算躲在被子里,可人进来的前一刻,沈妙言愣是把他踹下床,他无可奈何,只得钻进了床底下。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淡定地往门口走。 “站住。”魏长歌冷声,指关节缓慢地敲击着桌面,“君天澜,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可是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 昨天尝试了一下插叙,好多妹纸说看不懂,那段插叙,其实是独腿僧人鸿运和君天烬叠加起来的回忆,菜自己是觉得这样写比较完整,不过没想到大家会看不懂。 哈哈哈,以后不插叙了。 第1100章 大乔氏禅院撒泼(1) 君天澜侧眸,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寝屋。卡Kа酷Ku尐裞網 魏长歌怒极反笑,不由分说追了上去,竟在院子里和他打了起来。 沈妙言趴在窗口看了会儿,觉着甚是无趣,多大的人了,一言不合就动手,动手能解决问题吗? 她躺回床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可这么一闭眼,脑海中浮现的又是那成千上万具白骨。 多么惨烈震撼的场景,她毕生难忘。 她用枕头捂住脑袋,黑暗中,仿佛也能听见那炼丹炉中孩子们无助的哭泣…… 她必须,做点儿什么!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径直往鬼帝的院子而去。 正是清晨,身着白衣的男人负手站在雕花木廊下,仰头凝望院角一棵火红的枫树。 一片枫叶被风吹落,他抬手接住,捻了片刻,又缓缓松开。 沈妙言闯进来,奔到他身后,高声道:“我有话问你!” 说着,注意到鬼帝身侧摆着一张圆桌,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来一般,桌上竟已备好精致的桃花点心、一壶茶和两个白瓷小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正饿得不行,在桌边坐了,吃了两个点心,还想再吃,望着那桃花色的糕点,又想起鸿运和他妹妹的故事,竟吃不下了。 她把点心放回碟子,抬头道:“五年前那场祸事,你也是受害者。为什么,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捅出去?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告诉皇上?”鬼帝仿佛听见笑话般低笑出声,“你以为,大魏的皇上,手中有多少权力?朝中大都督魏惊鸿一手遮天,北方平北王魏懿手掌百万兵权,南边临安王魏元基同样掌控百万兵权。皇上……皇上有什么用?” 沈妙言沉默。 “我比任何人都恨魏元基,比任何人都想取他性命!这些年,我拼命发展鬼市,可即便如此,我的势力仍旧渗透不进南方。”鬼帝双眼冰冷,“魏元基为人阴鸷变态,又十分惜命,是那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除非出兵,否则根本无法拔除他的势力。可就算出兵,又果真能打赢这场仗吗?” 沈妙言紧紧攥住双手,竟不知该说什么。 佛寺的山风拂过,将鬼帝的袍摆吹得翻卷飞扬。 无数枫叶从枝头飘零坠落,他将那个埋在心底的故事,娓娓道来。 (此处回忆见前几章回忆杀) 沈妙言静静聆听,心中不禁越发沉重。 魏元基好狠的心,逼着他手刃恩师,可他却偏偏,不能以死谢罪。 他必须要活下去,代替他守护姬如雪,守护鬼市…… 这是他必须背负的责任! 是责任,却又是多么沉重的枷锁…… 她想起什么,忽然问道:“那为何姬如雪会被你锁在七星楼?” 鬼帝背对着她,“我怕她接受不了是魏元基占有了她的清白,因此一直骗她,她的父亲是我杀的,她的贞洁,是我毁的,鬼市所有人的死亡,都是我干的……目的,是我早就觊觎鬼市,早就觊觎她的美色……” 沈妙言凝望他的背影,一开始接触他,只以为他是个骄傲又强大的男人。 却从来不知,原来他经历过这么多痛苦的事…… 甚至,即便将来大仇得报,他还是必须背负着弑师的枷锁活下去。 一锁,一生。 寂静中,他忽然回眸一笑,“魏天诀,窃国战争已经打响。谁是赢家,拭目以待。” 沈妙言面露不解,可对方显然没有再同她说下去的意思,转身沿着长廊离开:“那些隐秘的事,还望你不要告诉雪儿。我宁愿她恨我,都不愿意她恨她自己。” 沈妙言望向飘零的火红枫叶,伸手到廊外接住一片。 另一边。 祭天大典结束后,大乔氏回到自己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把魏凌恒找了来。 她坐在禅房的窗边,一边喝茶,一边问道:“昨晚到底怎么了?” 魏凌恒挠挠头,不愿意出卖沈妙言和那些秘密,于是恭敬道:“娘,我觉得做人该如梅花,高洁美丽,君子品性。所以,我并不曾碰天诀妹妹。我喜欢的女孩儿,不应该被我玷污。” 大乔氏恨铁不成钢,“你可知道,昨晚那样的机会,今后或许都不会再有了?!” “孩儿知道。”魏凌恒双眸清澈坚定,“但纵然如此,孩儿也不后悔。喜欢一个女孩儿,就该好好珍惜她。即便将来孩儿无法得到天诀妹妹,孩儿虽死无悔。” “你——”大乔氏气得咬牙,随手抄起一盏茶想砸他,到底心疼他没舍得,恨声道,“好端端的,提什么死不死的!” 话音落地,外面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好一个虽死无悔,本督的儿子,便该如此!” “爹!”魏凌恒满脸惊喜地迎上去,“您也认为,孩儿是对的?” 魏惊鸿点点头,“去读书吧!” “是!” 魏凌恒离开后,魏惊鸿走到大乔氏面前,忽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大乔氏被打懵了,捂住脸颊,不解地望向他。 魏惊鸿居高临下,“再让本督知道你想害天诀,你这都督夫人,也不必当了!” 大乔氏震惊地瞪大双眼,“夫君?!” 魏惊鸿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大乔氏立即拉住他的衣袖,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要休我?!是因为她和魏筝那贱人长得像吧?你喜欢她对不对?!魏惊鸿,你好龌龊的心思!” 话音落地,魏惊鸿转身又给了她一巴掌。 大乔氏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双颊肿得老高,悲愤地放声大哭。 “再让本督听见你侮辱筝儿,本督要你的命!”魏惊鸿冷冷说完,大步离开。 大乔氏含泪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拿手帕捂住嘴哭得厉害:“我为你操劳半生,为你生下两女一子,到头来却比不过一个死人!魏惊鸿,你好狠的心!” 仆妇们连忙进来劝,她推开他们,一路嚎哭出声,往小乔氏住的禅院而去。 这次前来参与祭天的都是大梁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看见大乔氏披头散发哭着奔过回廊时,俱都吃了一惊,纷纷跟上去看发生了什么。 沈妙言得知消息时,已是两刻钟后。 第1101章 大乔氏禅院撒泼(2) 她带着侍婢来到小乔氏的禅院,只见院子里挤了满满的人,里面传出阵阵恸哭声,伴着哀诉: “皇后娘娘,我嫁给他二十年,每日主持后院、料理家事,从未有过怨言!我还为他诞下一子二女,他凭什么要为了区区魏天诀休我?!” 沈妙言暗道这大乔氏真是脸皮厚得很,她与沈青青合谋害自己,自己都没对她发难,她倒是先过来诉苦了…… 这么想着,唇角的笑容冷了几分,大步踏进门槛:“干娘说得好没道理!义父说要休你,可有说为何要休你?莫非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话音落地,禅房中的女眷们静了下,纷纷望向门口。卡Kа酷Ku尐裞網 大乔氏正坐在大椅上以袖掩面,瞧她进来,冷笑了声:“狐媚东西!勾搭自己义父,也好意思过来?” 沈妙言朝小乔氏行了一礼,在大乔氏对面落座,安然地抚了抚裙子,抬眸问道:“敢问你何时何地看见我勾搭他的?可有何人证物证?” “何时何地?!”大乔氏冷笑,“从你住进都督府开始,就常常对他抛各种狐媚眼神!府中的下人都能作证!” 沈妙言轻笑出声,“府中仆妇都是你的人,即便作证,也当然是向着你。卡Kа酷Ku尐裞網可我就不明白了,我魏天诀第一次嫁的人是大周皇帝,雄才大略、文武双全。第二次嫁的人,是北幕君主,姿容无双,举世罕有。如今我未婚夫乃是大魏镇南王,英武通达,苦等我二十五年,不曾娶过妻纳过妾。试问你夫君究竟有何可取之处?让我放着这些人不要反而去勾搭他?” 其他女眷不约而同地微微颔首,暗道是这个理儿。 满屋寂静中,大乔氏只觉仿佛有几个无声的巴掌啪啪啪打在自己脸上,叫她格外难堪。 然而她向来是泼辣惯了的,很快哭道:“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当初我好心让你认夫君做义父,没想到却成了引狼入室!” 正说着,一个妖媚的声音自外面响起:“吵吵嚷嚷的,这是闹什么?” 沈妙言循声看去,一名身着杏红色撒花宫装的美人,扶着魏珍的手,款步踏进门槛。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额间点一朵桃花,眼尾描绘着斜飞入鬓的红晕,格外美艳妖娆。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暗光,这人应当是大乔氏的大女儿、入宫为妃的魏瑶。 魏瑶含笑进来,朝小乔氏微微福身:“姐姐。” 小乔氏面色不大好看,淡淡道:“坐。” 魏瑶在大乔氏身边坐了,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涂满丹蔻的指甲,一边抬眸冷笑着望向沈妙言:“本宫前些时日病着,独居深宫不曾出来,因此也没见过你这位郡主妹妹。” 她顿了顿,缓缓道:“听闻你拜本宫娘亲为干娘,怎么,小小年纪,可是连人伦孝道都抛诸脑后了?!竟不要脸皮,干出勾.引本宫父亲的事!” 她说着,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水都抖了三抖。 沈妙言正要开口,上座的小乔氏冷笑出声:“本宫今日倒是长见识了,姑姑一家,连证据都不拿,上来就给别人定罪!红口白牙,好生厉害!” 沈妙言望向小乔氏,这位皇嫂嫂素日里最是温和不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为了她,这般怼上亲姑姑一家。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淌过阵阵暖流,随即又听到魏瑶娇笑道:“皇后娘娘这般护着郡主,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才是娘娘的亲妹妹呢!不过说起来,郡主和娘娘还挺像的,都是不经家人同意就与男子定情,啧啧,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怪不得娘娘这般帮郡主说话……” 她话音落地,整座屋子立即落针可闻。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记得皇族卷宗上曾写到过,皇后小乔氏原是丞相的庶子所出,在府中并不得丞相宠爱,以她的身份,根本嫁不进皇室。 当初乔府举办宴会,小乔氏在自己的院落里弹琴,恰好当时还是王爷的魏成阳从墙外路过,闻曲动情,竟连容貌都不问,直接上门求娶,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 可如今,这段佳话却被魏瑶拿出来,当做暗指小乔氏不守女德的证据指责她…… 小乔氏气得双颊发白,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妙言轻笑,“瑶妃娘娘这话的意思,是指责皇兄吗?人是皇兄主动求娶的,你现在说这种话,莫非是暗指皇兄引诱皇嫂嫂?” “不愧是嫁过两个男人的女人,”魏瑶端起一盏茶,悠悠呷了一口,“果然伶牙俐齿。” 沈妙言脸色倏然变了。 即便是在国风开放、号称男女平等的大魏,女子的地位与待遇其实也远远不及男子。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女人若先后嫁过两个男人,则是一桩令人难以启齿的羞事。 魏瑶说这话,无异于是在羞辱沈妙言。 小乔氏气得不轻,正要发怒,一名大宫女从外面匆匆进来,附在她耳畔一阵低语。 她面色陡然变了,神色郑重起来,起身道:“本宫还有要事处理,诸位自行散去吧。天诀,你跟本宫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料想定是出了事。 沈妙言随着小乔氏进了后堂,小乔氏满面忧色:“入夏之后暴雨连连,雨水比往年多了不少,冲毁了数座村落。钦天监的人都说恐怕是天降凶兆,所以皇上才决意来永安寺祭天。没想到,这不祥之兆竟就应在了永安寺!” 沈妙言心下了然,恐怕是探子终于发现那后山崩塌露出的累累白骨了,也不知大表哥会如何处理?可有得罪临安王的勇气? 她决意先静观其变,于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坐到小乔氏身边,柔声安慰道:“大魏有上苍和列祖列宗保佑,一定不会出事的。” 小乔氏握住她的手,“我放心不下夫君,我去后山处看看,等会儿小雨点午睡醒了,你替我照顾着他些。” 沈妙言认真地点点头,“皇嫂嫂只管放心地去,这里有我。” 小乔氏离开后,沈妙言进了内间,只见小雨点独自睡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床绣小老虎的小被子,脸蛋红红,小嘴微张,软嘟嘟十分可爱。 第1102章 万骨冢凤凰啼血(1) 她坐在榻边看了会儿,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心中的思念宛如野草般疯狂生长蔓延。 她的孩子若还在世,定然也十分漂亮…… 炽热的眼泪从腮边滚落,滴到小雨点脸上,他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抬起肉呼呼的小手给沈妙言擦眼泪:“姑姑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我告诉我,我去打她!” 沈妙言摇了摇头,不想把这种伤心事告诉小孩子,于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姑姑是怕小雨点长得太快了,将来娶了太子妃,就不喜欢姑姑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雨点亲热地抱住她,“姑姑长得最好看,谁都没有姑姑好看!要不然姑姑不要二皇叔了,等我长大,我娶姑姑吧!” 稚嫩的童言,让沈妙言心中温暖又熨帖,哄他道:“那姑姑和你母后,谁更好看?” 小雨点歪了歪脑袋,仔细想了会儿,笑嘻嘻钻进沈妙言怀中:“母后总要我看书,我喜欢陪我玩的姑姑,所以姑姑更漂亮!” 沈妙言被他逗笑,起身拿了挂在衣架上的外裳,“过来,姑姑给你穿衣裳。” 小雨点开心在床上蹦起来,“好耶!姑姑第一次给我穿衣裳!” 沈妙言抖开那件枣红色对襟褂子,瞥见上面精致的绣花纹,动作却忽然顿住。 这衣服上,绣的是银莲花。 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语言,她记得银莲花,代表逝去的希望…… 小雨点才两岁,怎么能穿这样不祥的衣裳! 她不动声色地把这件衣服重又挂到衣架上,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衣服不好看,回头叫伺候你的奶嬷嬷扔了。姑姑现在给你重新找一件好不好?” “我听姑姑的!”小雨点认真乖巧地点头。 等梳洗打扮好,沈妙言给他挑了顶瓜皮小帽,“小雨点想去哪儿玩?姑姑带你去。” 小雨点立即脆声道:“想去大雄宝殿上香,然后给姑姑求平安符!” “都听你的。”沈妙言含笑牵了他的手,一大一小往大雄宝殿而去。 宝殿法相庄严,香案前香雾缭绕,因为帝王祭天清场,因此除了一位诵经的老和尚,并没有其他人。 沈妙言带着小雨点上过香,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跪了,郑重地许愿叩首。 沈妙言拜完,望向小雨点,却见这丁点大的小孩子,竟也拜的有模有样,双眼真诚地仰望佛祖金身,小嘴里念念有词: “……愿姑姑身体健康,与夫君长命百岁!愿我大魏强大鼎盛,傲视天下!” 她心中一阵触动,这小小的人儿,竟懂得这么多! 而这样聪明的孩子,是她的亲侄子…… 胸腔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她正想抒怀一笑,脑海中却莫名蹦出一个词: 慧极必伤。 她脊背无端窜上一股凉意,小雨点已经许完愿,小手握住沈妙言的两根手指,仰头笑道:“姑姑,听说永安寺的大师很厉害的,咱们去求护身符好不好?” “好!”沈妙言反握住他的小手,强自把内心的那股不安给压下去。 这孩子被那么多人疼爱,怎么会有事,多半是她疑神疑鬼。 两人来到老和尚的书案前盘膝坐了,沈妙言笑道:“大师,我们来求两道护身符。” 这位老和尚生得慈眉善目,笑吟吟望了两人一眼,单独从匣子里取出两枚三角形护身纸符,“这两枚是老衲单独画的,两枚图案合起来乃是一个‘福’字,两位收好。” 沈妙言接过一看,果然拼起来是个圆圆的福字。 她笑道:“多谢大师美意!” 说着,亲自给小雨点戴在脖子上,又把自己的戴上。 小雨点看见书案角落摆放着一只签筒,扯了扯沈妙言的衣袖:“姑姑,咱们来算命吧?” “小小年纪,算什么命?”沈妙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却还是依言把签筒递给他,“算着玩儿吧,谋事在人,这签可当不得真。” “嘻嘻!”小雨点抱住签筒一阵乱晃,很快晃出一支竹签来。 沈妙言捡起,只见上面刻着:“临武遗落日,江岸草色青。” 她念了一遍,眼底的神色不大好看。 小雨点是大魏太子,是未来的太阳,这签上却写着落日,是为不吉。 她不动声色地把竹签又塞回去,牵着小雨点的手道:“文绉绉的真没意思,咱们回去玩游戏不好?” 小雨点也没把那只签放在心上,开心地点点头,随她一同往禅院走。 老和尚目送两人离去,从签筒中独独抽出刚刚那只签,轻轻叹息了声。 而与此同时,大乔氏的禅院内。 魏瑶与魏珍都在,魏瑶喝着茶,凉凉道:“那魏天诀生得好颜色,又与爹过去深爱的女子如此相像,爹对她动情,也是有的。” 大乔氏早已没了之前在小乔氏面前哭闹的泼辣样,面容狠戾,冷冷道:“我这么一闹,你爹今后再如何喜欢她,都不可能与她真的发生什么。倒是瑶儿你,入宫这么多年,肚子怎的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乔露先一步生下太子魏化雨,那小人儿又太过聪慧,实在是个威胁,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魏瑶面露委屈,“皇上夜夜宿在乔露那贱人宫里,我各种手段都使过了,可他根本就不肯来看女儿,女儿能有什么办法?!娘果真以为女儿前段时间不出来是因为生病吗?其实是女儿闹得太狠,惹了皇上生气,他罚女儿禁足……” 大乔氏越发恼怒,“乔露那贱人抢了你的皇后之位,如今与她亲近的魏天诀又迷惑你兄长,妄图拆散咱们家,实在可恶!不过她们都不足为道,你尽快怀上皇嗣,才是最要紧的。” 魏瑶不耐,“我自然也想尽快怀上皇嗣,可哪有那么容易!” 屋中陷入寂静,过了片刻,始终沉默的魏珍忽然道:“其实姐姐还年轻,子嗣一事,也不必急于一时。若姐姐实在担忧,大可除掉魏化雨……” 话音落地,魏瑶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他身边有很多宫女嬷嬷照顾,又总和乔露待在一块儿,想下手,难如登天。” “如今咱们在宫外,总比皇宫里容易……”魏珍低声。 —— 临武遗落日,江岸草色青,菜自己写的签文,猜不透没关系,后面会解签哒。。 第1103章 万骨冢凤凰啼血(2) 魏瑶望向大乔氏,大乔氏沉吟半晌,低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傍晚时分,后山出现万人白骨坑之事不胫而走,前来参与祭天的贵族几乎都知道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用晚膳时,沈妙言特意去了魏长歌院子里,“二表哥。” 魏长歌正待用膳,见她过来,命侍卫多备一双碗筷,桃花眼中盛着几点光彩,“你怎么来了?” 沈妙言在他对面坐下,“后山那个白骨坑,表哥都亲眼看见了吧?还有那位独腿僧人鸿运,想必表哥也见过了。” 魏长歌沉重地点点头,“我从不知,天子脚下,竟会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不知道皇兄对此事是何态度?”沈妙言正色。 魏长歌饮了杯酒,眼底满是沉重:“此事非同小可,皇兄震怒,命临安王即日进京。” 沈妙言微微颔首,“若他来了,皇兄可顺势制住他。若他不来,便给了皇兄南征的借口。” 魏长歌叹息一声,“世人只道大魏强势,事实上,只有坐在高位的人才明白,魏国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强大。卡Kа酷Ku尐裞網中原风雨飘摇,大魏亦如是。” 他说着,望向沈妙言,只见这丫头身着藕粉色立领对襟长裙,白玉般的小脸在粉领的衬托下越发明媚娇艳,宛如将开未开的芙蓉。 他心下生出许多怜惜,禁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你放心,无论是皇兄还是我,都会护你周全。你是我的未婚妻,却也是我们念了二十多年的妹妹。” 他的动作很温柔,并没有掺杂太多风月在里面,更多的,是对幼妹的怜惜和珍视。 沈妙言觉得他的掌心很温暖,下意识地靠近了些。 她闭上眼,蝶翼般的眼睫略有些湿润。 这就是回家的感觉了,这就是被家人保护的感觉了。 真好…… 他们既以命护她,她也定要守护家人,至死方休! 翌日。 天气阴沉,天还未亮,就有宫女过来禀报:“郡主,皇上吩咐,所有人立即去后山集合。” 沈妙言从床上坐起身,应了声好,便让小宫女服侍她梳洗打扮。 小宫女取了套樱粉色的宫裙,正要给她穿上,她赤脚走到衣柜旁,从里面取出一套素白对襟裙子。 小宫女不解:“郡主,穿这样素,会不会不好?” “不会。”沈妙言声音淡淡,自己去屏风后换了衣裳,又走到梳妆台前,简单梳了个发髻。 小宫女蹙着眉尖,怕她在众小姐中失了颜色,于是拿起一支纯金衔珠凤钗就要给她插上。 她抬手挡住,只拿了根简单的白瓷珠素银簪子簪上,脸上未施脂粉,起身系了条天青色薄披风,往院子外走去。 几名小宫女面面相觑,最终谁也不敢多嘴,只得讪讪跟上。 来到后山时,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贵妇小姐们皆都珠翠满头、锦衣华服,各种脂香气息弥散在周身,莺莺燕燕轻言细语,仿佛是来比美的。 沈妙言独独穿得素,在一堆大红大金中,倒是格外惹眼。 乔宝儿恼怒不已,“魏天诀你好深的心计!竟然算到我们都会穿金戴银,为了显示你的美貌,特地换了身素衣过来!” 沈妙言看白痴般扫了她一眼,抬步走到前面去了。 过了会儿,皇上魏成阳、皇后小乔氏携小太子也到了,众人望过去,他们竟然也穿着素衣! 众人心下忐忑,纷纷跪下行大礼,口呼万岁。 魏成阳目光扫过众人,这么多人里,只有零星几个穿着淡色衣裳,不曾戴华贵的发饰。 他捋了捋美髯须,唇角泛起冷笑,“万人白骨坑的事,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 “回禀皇上,臣等听闻此事后,心中亦十分悲痛。” 下面的人保持着跪姿,齐声应道。 魏成阳周身气息陡然转冷:“既知道心中悲痛,为何今日还要穿金戴银?!” 众人瑟缩了下,心中俱是骇然。 魏成阳向来儒雅,乃是大魏难得一见脾气温和的皇帝,今日竟然发了这样大的火气…… 魏成阳转向那些官僚,厉声训斥:“这天下百姓是朕的子民,也应当是你们体恤的对象!当官不为民做主,朕要你们有何用?!天下百姓又凭什么把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上交赋税?难道就为了养你们这群饭桶?!”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不把他们当回事,终有一日,他们也不会把你们当一回事!” 魏成阳气得狠了,竟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小乔氏急忙拍了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魏成阳缓过气,冷冷道:“所有人,随朕去万人冢守灵一天。” 说罢,率先往万人冢而去。 沈妙言眉眼平静地起身跟上。 身边一些身娇体弱的姑娘们立即不满,低声嘀咕:“不过都是些贱奴罢了,凭什么要我们给他们守灵?” “是啊,还要守一整天呢!我早上没吃饱,匆匆就赶了过来,也不知道中午有没有饭吃……” “我看皇上八成是疯魔了,让咱们这些尊贵的人,给那些卑贱之人守灵,他怎么想的?!” 沈妙言目不斜视,始终保持沉默。 魏国世家林立,朝中官宦多是世袭,他们从未接触过最底层的人,因此从不知百姓疾苦。 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便是如此了。 怪不得当初鬼帝说大魏沉疴积弊良多,如今一见,朝中实行新政、重新选官简直是迫在眉睫! 再这么下去,莫说征伐中原,便是自身发展,都相当困难。 她想着,随着人群不知不觉走到了万人冢前。 魏成阳并未让人把那累累白骨埋起来,而是就这么让这些朝中官宦、贵族们看着。 他想让这些人知道世间疾苦,可回头一看,却见这些人,要么害怕,要么震惊,要么麻木,却独独没有同情和怜悯。 沈妙言同样注意到这些人的神色,心中不觉阵阵发痛,百姓尚还指望这些官吏能为他们做主,却不知他们给予希望的官吏,大都是些什么货色。 她沉默着走到前面,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对着那累累白骨,“噗通”跪了下去。 第1104章 万骨冢凤凰啼血(3) 天色渐渐转阴,不过片刻功夫,竟有雨水沥沥而落,把苍野山间尽皆染成半透明的色调。卡Kа酷Ku尐裞網 跪在万骨冢前的的姑娘,素衣墨发,脊背挺直,“若我不曾去过御奴坊,或许我对这些人,只有麻木的同情。可我去过那里,参与过他们的喜怒哀乐,品尝过他们的人情味儿,领悟过他们被践踏的痛苦……” 山风掀卷起她的袖摆与裙裾,她闭上眼,一滴血泪从面颊潸然而落:“一草一木尚且有情,人又孰能无情?奴隶制度,真的不该存在于世。” 四野寂静。 众人呆呆望着她,尽管她素衣墨发、不施粉黛,可跪在万人冢前的模样,是画笔也描摹不出的绝色。 此美无关风月,宛如出水莲花,不可亵渎。 魏长歌在沈妙言左边跪下,声音坚定:“本王与妹妹自幼订有婚约,如今婚期在即,却还不曾送去聘礼。金银珠宝皆是俗物,古董字画百无一用。本王无以为聘,愿遣散府中三千奴隶,以作聘礼!” 沈妙言震惊地望向他,却见他侧脸坚毅,不似玩笑。 她唇角挽起,心中无法自抑地涌上感动。 魏成阳一撩龙袍,在沈妙言右边跪下,“过去朕优柔寡断,不知酿成多少惨祸。朕在此立誓,大魏皇族,定誓死守护江山百姓,还悲惨死去的万名孩童一个公道!从今日起,大魏废除奴隶制,大魏,再无奴隶!”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惊呆了。 再无奴隶…… 那他们花银子买的奴隶,也要像镇南王那般遣散了吗? 凭什么?! 兄妹三人无视背后的窃窃私语声,朝那万骨冢郑重磕了三个头。 不远处的山坡上,君天澜负手而立,默默注视着那个莲花般的姑娘。 他原本还打算为了她插手魏国内政,却没料到,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他的插手了…… 她自己,似乎就能做好一切。 这种不被她依靠的感觉,并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沥沥山雨中,一柄纸伞撑在他上方,君天烬身着素白对襟长褂,肩头随意地披着件深紫色菊花暗纹外裳,“有没有一种闺女长大、不再被自己掌控的失落感?” 君天澜侧眸瞥了他一眼。 君天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觉着,她与魏长歌挺般配的。原就该是他的人,却被你强行扣下多年,还逼着她为你生下一个儿子……天澜,你救她,不过是报她爹爹过去对你的恩德。就她个人而言,她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放她自由吧?” 暗红色的凤眸深邃黯淡,君天澜盯紧了沈妙言,冷冷吐出三个字:“做不到。” 君天烬叹息一声,“薛宝璋才是你的良配。她的身份做大周皇后足够,她的父兄,也能为你开疆拓土、平定天下。而魏天诀——或者说沈妙言,已是破晓前的残月,终将消失在黎明前。” 彼时君天澜尚未领悟他话中的深意,只当做字面意思理解,沉声道:“纵便是消失,也只能消失在我身边!” 语毕,冷着脸离去。 君天烬回头看他,面具下的双眼中流露出一抹无奈,“真是个叛逆的小子。” 连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抱着一把剑,淡淡道:“他与大哥一样,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却偏偏要互相伤害……不愧是孪生兄弟。” 君天烬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旋即望向君天澜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抹宠溺和莞尔。 入夜之后,山野间灯火黯淡,淅淅雨水落于漫山遍野,数百名侍卫合力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坟冢,立下碑文,以示安慰亡灵。 永安寺中,君天澜与君舒影被请到魏成阳的禅院。 魏成阳请他们坐下,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如今魏国内乱,自顾不暇,楚国之事,恐怕要耽搁了。二位远道而来,朕本欲多留二位几日,只可惜朝中诸事繁杂,恐怕要请二位早些启程回国。” 君舒影把玩着茶盏,笑道:“魏皇只管忙自己的就是,朕在鬼市遇到一位故人,总放心不下她,因此不急着回北幕。” 君天澜面无表情,沉默着表示拒绝回国。 魏成阳扶额,这两位大佛,莫不是打算赖在魏国了? 两人离开禅院后,踏在回廊中,灯火黯淡,君舒影淡淡开口:“小妙妙就要成亲了,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君天澜不语。 他也想知道,怎么办。 君舒影忽然顿住步子,“你我带过来的人手都不算多,不如咱们联手,先抢了亲离开魏国再说。中原是咱们地盘,总不怕他魏长歌报复。” 君天澜沉吟,这个办法,倒也未尝不可。 君舒影见他眼中现出动摇之色,不觉摇扇轻笑,“先抢了人,至于如何分,等离开魏国再作商议。” “她是我的。”君天澜淡淡吐出四个字。 君舒影不悦:“哥,你这样,咱们怎么合作?” 君天澜垂眸,半晌后,才终于艰难道:“那便依你所言,先抢了亲,其他容后再议。” “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咱们可以先商量一下具体细节。走,到我房中去……” 这边两兄弟忙着商议“大事”,另一边,以大都督魏惊鸿、丞相乔乔以烈、御史大夫王擎为首的众多官吏,仿佛约好了一般出现在禅院外,求见魏成阳。 小乔氏正为魏成阳研磨,听见这话,淡淡道:“大约是来要求夫君收回废除奴隶制成命的。夫君见是不见?” “今夜不见,他们明日还会来,自然要见。”魏成阳搁了笔,在灯火下握住小乔氏的双手,“陪着我。” 小乔氏温婉一笑,“此生无论苦乐,皆愿陪着夫君。” “咦,羞羞羞!”窗边软榻上熟睡的小雨点不知何时醒了,朝两人挤眉弄眼。 小乔氏脸红了个通透,急忙背过身去。 昏黄的灯影下,魏成阳大笑着把小雨点抱过来,又把小乔氏揽在怀里,“欢喜也好,悲苦也罢,咱们一家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屋中气氛暖融融的,却不知将来,一语成谶。 第1105章 风雨夜山寺劫太子(1) 小乔氏唤来乳娘,让她领着小雨点先回禅院睡觉。卡Kа酷Ku尐裞網 乳娘抱着小雨点,穿行过寺庙里的长廊,一路往小乔氏居住的院落而去。 小雨点望着廊外的落雨,又仰头望了望廊下坠着的灯笼,灯笼光线黯淡,把扶栏上雕刻的十九瓣莲花照得影影绰绰,远处树影漆黑婆娑,十分诡异。 他有点儿害怕,抱住乳娘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奶嬷嬷,姑姑的院子近,咱们去姑姑那儿好不好?” “我的小祖宗,这么晚了,你便少折腾些吧!”乳娘温柔开口,“皇后娘娘等会儿回去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小雨点眨了眨眼睛,只好搂紧她的脖子。 黑暗中,无数黑影若隐若现,乳娘身后的七八名宫女无声无息地被放倒,冰凉的匕首绕到乳娘脖颈前,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小雨点摸到湿漉漉的东西,借着昏暗的灯笼光一看,双眸惊惧地瞪大,尚来不及呼救,两只大掌把他从奶嬷嬷手中夺走,不过刹那,黑影们便消失在了远处的树林里。 与此同时,沈妙言正和柳依依在寝屋中下棋说话。 柳依依在棋盘上落子,羡慕道:“天诀姐姐,今天万骨冢前,镇南王说的那番话,不知叫在场多少姑娘心动!你真幸运,能嫁给这样好的男人!像我,都不知道自己另一半长什么样,才品如何……” 昏黄的灯光下,沈妙言唇角噙着笑容,眼底皆是岁月静好,玉手拈起一颗棋子,优雅落于棋盘一角,“才多大年纪,怎的就开始愁嫁了。” “我又不像天诀姐姐这般,什么都会,长得又美,还有大长公主疼爱,自然该愁上一愁。”柳依依托腮,盯着棋盘良久,却不知道该落于何处,最后随便落了个位置,“说起来,天诀姐姐能回来真好。那大周皇帝再如何好,终归是比不得镇南王知根知底。今儿姐姐和镇南王跪在一起时,真真是郎才女貌,登对非常。” 沈妙言笑了笑,望了眼窗外的沉沉夜色,忽然道:“下棋没意思,不如咱们去看看小雨点?” “好呀!”柳依依笑着起身,“我去唤人拿披风过来。” 两人带着各自的侍婢,一同往皇后的院子而去。 谁知走到一半,柳依依猛地尖叫起来,躲到沈妙言背后,颤动着指向前方:“天诀姐姐你看,那长廊里躺了好多人!” 沈妙言望过去,急忙上前,却见血流满地,这些宫女嬷嬷竟没一个人有气儿! 她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小雨点的乳娘,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太子被人劫走了!” “啥?!”柳依依瑟缩着躲在远处不敢上前。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回头道:“你赶紧回自己的禅房,我去找皇兄!” 说着,飞快离开。 柳依依点头如捣蒜,惊恐地往自己院子跑。 沈妙言来到魏成阳的禅院,却听得里面吵吵嚷嚷,大臣们正激烈地争执着奴隶制的问题。 她不顾侍卫的阻拦闯进去,在魏成阳耳边一阵低语。 魏成阳脸色骤变,对着还在争执不休的大臣们冷冷道:“太子被人劫走了。” 书房中所有人同时一凝,瞬间鸦雀无声。 小乔氏面露震惊,旋即以帕掩面,眼圈已不可自抑地红了:“怎么会……” 魏成阳怒声道:“来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几名暗卫首领悄无声息地从角落出现,魏成阳吩咐道:“派人搜查寺庙,务必把太子带回来。” 说着,又转向大臣们,皱眉道:“还有你们,都立即派遣你们手下搜寺!找到太子者,朕重重有赏!” 大臣们虽不解为何太子会被劫持,却都立即郑重领命。 就在他们要退出去时,沈妙言忽然开口:“慢着。” “凤仪可是有什么话要说?”魏成阳面带焦色,如今找人刻不容缓,实在耽搁不得。 沈妙言冷戾的目光从那些大臣脸上一一掠过,“太子被劫持,诸位大人逃不了嫌疑。人没找到前,诸位大人最好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若太子有什么不测……” 她周身杀意毕现。 老丞相乔以烈冷笑了声,“郡主好大的口气!化雨是本相的曾外孙,本相可没有害他的道理!” 话音落地,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抢着言明不可能是自己干的。 魏成阳被他们吵得烦了,厉声道:“都听郡主的!” 见魏成阳支持自己,沈妙言又道:“皇兄,请马上传令下去,若太子有什么不测,在场所有大臣,一同陪葬。” 琥珀色瞳眸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她的语气无情冷漠至极。 魏成阳愣了下,很快回过神,表妹这是在怀疑,凶手中或许有这些大臣的家眷。 若这个皇令传到凶手耳中,那凶手或许会顾忌着家人的性命而不敢轻举妄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高声对暗卫道:“按照郡主说的办!” 在场的大臣尽皆哗然,乔以烈率先拱手:“皇上,此举不妥!” 魏惊鸿同样盯着沈妙言,眸光复杂。 “如何不妥?”魏成阳冷笑,“朕带了多少侍卫来永安寺,偏偏化雨还能被人掳走,不是内贼所为,又会是谁?!” 他鲜少发怒,因此大臣们尽管心有怨言,却只得噤声不语,暗自埋怨沈妙言多管闲事。 沈妙言懒得理会他们的态度,转向默默流泪的小乔氏,“皇嫂嫂只管在这里等消息,我亲自去找人,定要把小雨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我与你一起去!”小乔氏扯住沈妙言的衣袖,眼中满是渴求。 沈妙言把她按在椅子上,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天黑路滑,皇嫂嫂若是出去,免不了还要派人保护你,人手就更不够了。” 小乔氏自然知道自己并不会什么功夫,身子又不好,出去只会添乱,哪里能帮什么忙,于是强自镇定地点点头。 沈妙言迅速离开禅院,只见寺院中灯火通明,暗卫和侍卫们已经开始大肆搜查。 她回到小雨点失踪的那条长廊,借着灯笼火光,在四周仔细转了一圈,注意到长廊外有几行极浅的脚印。 —— 新的一个月到了,打劫,把月票票交出来! 第1106章 风雨夜山寺劫太子(2) 她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片漆黑树林,也不知里面都藏着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心思微动,她朗声道:“来人!” 几名暗卫出现在她身边,“郡主有何吩咐?” 她径直往树林掠去:“跟我来!” 这树林并非是园中景致,而是连接着永安寺外的大片森林,沈妙言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很快听见群兽吼叫,在雨夜中格外瘆人。 他们冒雨寻着脚印往前走了一段路,可惜前方地面铺着厚厚一层落叶,竟找不到那些脚印了。 沈妙言焦急地往各个方向走了一步,不远处一名暗卫高声道:“郡主,这里有小主子的手帕!” 沈妙言眼前一亮,奔过去一看,笑道:“是了!这手帕是我为他绣的!” 众人急忙顺着手帕的方向找,没走上多远,又看见地上躺着小化雨衣襟上的玉盘扣。 沈妙言眼圈通红,不消多想,定是小雨点半途中想方设法丢下来的记号! 好聪明的孩子! 众人寻着各种小物什走了一路,已然到了丛林深处。卡Kа酷Ku尐裞網 前方传来狼群的嚎叫,沈妙言一颗心高高悬起,绷着脸快速掠过去。 往前行了几百米,只见不远处幽光点点,正是狼群的双眼。 “保护郡主!” 几名暗卫立即把沈妙言挡在身后,擎着火把,小心朝前方逼近。 沈妙言蹙眉看去,只见那群狼正围在树下,好像在观摩什么东西一般。 被火把的光亮一照,它们似是被激怒,转头冲着几人怒吼,其中一匹高大的狼不由分说地扑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暗卫身形一晃,迎着狼头而上,手中匕首直直捅进它的脑袋里。 大狼哀叫一声,从半空坠落而亡。 其余狼群吓得不轻,纷纷夹着尾巴快速逃走。 狼群走后,露出树底下的情景: 只见一只雪白的大狼,浑身是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正用尾巴紧紧卷着小雨点! “雪团子?!”沈妙言惊讶地瞪大眼睛,急忙奔过去,大狼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尾巴里裹着的小雨点却完好无损,只是昏迷了过去。 沈妙言立即想清楚了事情的缘由,那些刺客抓到小雨点,却不愿意背上杀害太子的罪名,又不愿违背幕后之人的命令,于是把他丢到这里,指望着由狼群解决掉他。 狼群的确是来了,只可惜雪团子不知怎的出现在这里,大约是嗅到小雨点戴着的护身符上,残留着自己的气味,所以以命相护,把小雨点好好保护了起来。 沈妙言把小雨点抱到怀里,又眼圈发红地摸了摸雪团子的脑袋,俯身亲了亲它的额头:“谢谢你,谢谢……” 雪团子低低“嗷”了一声,亲热地舔了舔沈妙言的脸,终于支撑不住,也晕了过去。 沈妙言把小雨点抱回禅院,早哭成泪人的小乔氏这才松了口气,听了事情的经过,连连对沈妙言道谢,“今夜若无凤仪,世上再无小雨点!小雨点,还不过来给你皇姑姑磕头!” 小雨点已经醒了过来,乖巧地扶着小乔氏的手下床,郑重地就要对沈妙言磕头。 沈妙言急忙拦住他,“这是做什么?!你是我侄儿,我救你不过是分内之事,更何况今夜救了你的人是雪团子,谢我做什么?” 小雨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抱住沈妙言的腿,“我喜欢姑姑……” 说着,看见窝在榻上的大白狼,它的伤口都被处理干净了,正安静地舔毛。 他奔过去,搂住雪团子的脖子,朝着它的额头重重亲了一口,转头望向沈妙言,脆声道:“姑姑,雪团子能让我养着吗?我一定好好对她!” 雪团子把圆乎乎毛茸茸的大爪子搭在他的发顶,舔了舔他的脸蛋,显然也很喜欢他。 沈妙言暗道雪团子的战斗力不亚于暗卫,且比人忠诚多了,若是跟着小雨点,也能保护他。 于是点点头,允了。 “谢谢姑姑!”小雨点眉眼弯弯,跑到沈妙言身边,亲昵地抱住她的腿蹭啊蹭。 小雨点这一趟被劫持,闹到天快破晓时方才结束。 他抱着雪团子沉沉睡去,可沈妙言和小乔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姑嫂两人坐在窗下细话,沈妙言托腮,认真道:“小雨点若是不在了,最大的受益人无疑是后宫嫔妃,其中犹以魏瑶为最。嫂嫂与魏瑶不和,她多年无子,说不准就是她动的手。” 小乔氏眼中满是认真,“她也是最有实力动手的一位。大都督手掌兵权,私人暗卫又十分庞大,想在永安寺动手,易如反掌。可惜,咱们并没有找到人证或者物证。”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为以绝后患,不如……”沈妙言眸中杀意毕现,“反正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乔氏惊讶于沈妙言的狠辣,犹豫道:“这……不好吧?我好歹,与她也是表姐妹,如何下得去手……” “嫂嫂太过仁善了。”沈妙言眉目淡然,心下浮现出一个计划,抬眸望见小乔氏眼中的优柔寡断,很快垂下眼帘。 嫂嫂狠不下心动手,不如她亲自来。 过了几日,魏成阳率领众臣回宫。 因为再过十日便是沈妙言与魏长歌的婚礼,所以宫中逐渐热闹起来,各种红绸和红灯笼挂的到处都是,就连魏成阳的御书房,都换成了大红色调。 而此时君天澜坐在寝殿窗下,无意间从矮几下面摸出一把戒尺,暗红色凤眸低垂着。 旁边侍立的夜凛见他盯着戒尺半天没动静,轻声道:“皇上,那是戒尺。” 君天澜把戒尺放回原处,“过去在楚国时,那丫头不肯好好背书,朕曾拿戒尺打过她……如今想来,真是后悔。” 夜凛:“……” 君天澜的目光又落在矮几上摆着的一只青花瓷小碗上,不禁拿起小碗,细细抚摸。 夜凛望着自家主子呆滞的表情,忍不住道:“皇上,那是魏宫的青花瓷碗。” “记得那年七夕,朕与她走在楚国京城大街的路上,朕给她买了一碗种生草,那草也是用这样的青花瓷小碗盛着。那瓷碗做的粗糙,比不得这只精致,可她却视若珍宝,一直放在床头。” 夜凛:“……” 第1107章 君天澜画像挽旧情 他家主子不是向来高冷霸道腹黑的人吗? 今儿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夜凉匆匆进来,“皇上,宫里来人,说要布置院落。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沉默着挥挥手,示意随他们去。 夜凉出去传话,君天澜偏头望向窗外,只见十几名小太监捧着各种大红灯笼、绸带等物,正给庭院装饰上。 夜凉回来后,叹息道:“原以为郡主会是咱们的皇后,却没想到——” 夜凛狠狠掐了他一下。 他急忙住嘴,两人对了个眼神,齐声道:“属下告退。” 君天澜始终默然地望着窗外,从黄昏到月上中天,滴水滴米未进。 从前年少,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何滋味儿。 浅尝辄止后,只以为爱情是世上最销魂的东西,令人朝思暮想,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她的一个笑容。 如今看见心爱的女人即将嫁给其他男人,方知爱情也是有毒的,叫人的心宛如刀割,便是最厉害的麻药、最烈的酒,都无法止痛。 几抹月光寂静地落在他委地的衣袍上,他抬手,慢慢点燃一片龙涎香,又盖上青铜小兽香炉的盖子。 香雾缭绕,他把烛火拨亮,拿起一纸信笺,研墨提笔,本欲落字,却又不知该写上什么。 他望向夜幕中的那轮圆月,忽然想到了念念。 笔尖一动,他在信笺上绘出了念念的模样。 他画了一张又一张,念念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念念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念念第一次在地上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直到拂色渐晓,他才搁笔。 桌案上铺陈着数十张纸笺,早已被夜风风干。 他把纸笺装进一只淡金色熏香大信封,唤来夜凛,让他务必亲手把这信封交到沈妙言手中。 夜凛觉得这封信大约无比重要,因此小心翼翼揣在怀里来到未央宫外,言明求见郡主。 此时沈妙言刚醒,不急不躁地梳洗更衣过,又用了早膳,随口道:“他还没走?” 宫女福了福身子:“回郡主话,还没走呢,说是不见到郡主绝不离开。” 沈妙言慵懒地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了,“让他进来。” 夜凛被引进寝殿,郑重地朝沈妙言行了个礼,取出信封,“郡主,皇上命卑职把这封信交到你手中。” 宫女接过,送到沈妙言手边。 她随手拿过,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夜凛见她并不翻看,不由着急,“郡主——” “再不走,我烧了这玩意儿。” 夜凛不敢多言,只得闷闷不乐地退了出去。 他走后,沈妙言捏了捏信封,信封很厚,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淡淡道:“都退下。” “是。” 寝殿很快只剩下她一人,她裁开信封,里面的十几张纸笺立即滑落在软榻上。 随手拿起一张,只见素白的花草纸上,画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宝宝,穿淡金色小褂子,正朝她咧嘴大笑。 她愣了愣,翻到第二张,宝宝换了身小裙子,旁边站着个像是君怀瑾的少女,仿佛恶作剧得逞似的嘿嘿直乐。 第三张,宝宝抱着个布偶娃娃睡觉,口水都流到娃娃脑袋上了。 她一张张看过去,眼圈忽然红了。 若她的孩子还在世…… 她忽然想起君天澜刚到魏国时,说她的孩子还活着。 她目光复杂地盯着纸笺,这个宝宝,是她的孩子吗? 会不会是君天澜打动她的手段? 她沉默良久,忽然发狠,揭开香炉盖子,把画像塞进去。 刚塞进去一角,却又犹豫起来,最后像是恨自己心软似的,把那些纸笺全部扔到地上。 她在软榻上坐了良久,又起身,把纸笺一一捡起。 朝阳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光。 她跪坐在地,把那些纸笺捧在怀中,眼泪滑落到衣襟上,她拼命咬住唇瓣,不肯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音。 是她的孩子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终归…… 都是过去了。 君天澜在屋檐下守了一整天,却未曾等到半封回信。 暮色四起,夜凛捧着薄披风过来为他系上,“皇上,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寝殿吧?” 君天澜面无表情,转身回殿。 夜凛望着他的孤傲却寂寥的背影,免不了又是一声轻叹。 傍晚时分,吴嬷嬷来请沈妙言,说是大长公主已经把嫁妆的礼单准备好了,请她前去过目。 沈妙言来到魏涵的殿中,老太太正精神极好地坐在软榻上,瞧她进来,连忙招招手,“快过来。” 沈妙言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乖巧地倚着她坐下,亲热地把脑袋靠到她怀中:“外祖母!” “瞧瞧,都多大人了,竟还撒起娇来了!”魏涵对吴嬷嬷笑言,却怜爱地抚摸起沈妙言的脑袋,“你这头发,与你娘一样的软。” “我娘在世时说,外祖母的头发也很软,还说外祖母年轻时,可漂亮了!” 沈妙言娇笑着,哄得魏涵又是一阵大笑。 她笑罢,从矮几上摸起一本锦封册装折子,展开给沈妙言看:“这嫁妆,原是为你娘准备的,只可惜,她终是没用到。我给你搜罗出来,又添了许多新物件儿进去,你瞧瞧可欢喜?” 沈妙言瞄了眼,那折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董字画,还有好些田庄商铺。 而这册子厚厚一沓,这嫁妆绝对价值连城! “外祖母……”她把脑袋埋进魏涵怀中,软软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急着嫁人,只想着能多陪陪您……” 她娘亲没机会在外祖母膝下尽孝,她是一定要代替娘亲尽孝的。 魏涵心中柔软,怜爱她的懂事,把那嫁妆名录塞进她手中,“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把这册子好好收起来,以后每年年底,都要仔细对一遍,外祖母怕长歌那小子偷你嫁妆去喝酒。” 正说着,爽朗的男音由远而近:“姑奶奶怎能在妹妹面前这般诋毁我?!女人的东西,我可是碰也不会碰一下的!” 魏长歌快步踏进来,含笑朝魏涵拜下:“给姑奶奶请安!” 魏涵大笑,抬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第1108章 瑶水宫妙言杀皇妃(1) 魏涵郑重地把沈妙言的手放到他的掌心,正色道:“我膝下,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你给我好好护着她,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否则,就算将来我离开人世,也要扳开棺材板找你这混小子算账!” 沈妙言鼻尖发酸,靠在她怀中,蹙眉道:“好端端的,外祖母又胡说了!” 魏长歌握住沈妙言的手,桃花眼坚定地望向魏涵,“姑奶奶放心,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好处,唯有守诺。卡Kа酷Ku尐裞網妹妹既嫁了我,我必把她捧在手心珍爱,若有任何危险,必以命相护!” 魏涵欣慰地点点头,眼中俱是满意。 沈妙言和魏长歌离开后,魏涵靠着软枕,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吴嬷嬷急忙给她端来热茶,她接过,正要喝,却没忍住,一口血喷到茶盏中。 她盯着那盏茶,笑着摇首:“老了老了,恐怕要不久于人世了……老天爷让我活到外孙女成亲,也算是我的造化了!” 吴嬷嬷急忙把茶盏拿开,坐到软榻上为她顺气,眼中蓄了泪水,“奴婢已经暗中着人去寻访神医了,公主不必担忧……”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吗?”魏涵拍了拍她的手,“早些年筝儿失踪,我伤心太甚,以致留下病根,太医说我活不过四十岁,我却多撑了十几年,已是极限。卡Kа酷Ku尐裞網我呀,等到诀儿嫁给长歌,就能放心地闭上眼喽!” 吴嬷嬷心酸不已,默默抬袖揩去眼泪。 翌日清晨,沈妙言去给小乔氏请安,刚踏进宫中,就看见骑在雪团子身上到处溜达的小雨点。 她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都说狼这种动物最是骄傲不过,可雪团子竟然肯让小雨点骑在它背上! 可见,雪团子是真心喜欢小雨点的。 她一阵欣慰,远远对小雨点招手。 小雨点一见她就欢喜,急忙从雪团子背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向她跑来,奶声奶气道:“皇姑姑!” 沈妙言蹲下去把他抱起来,又含笑摸了摸雪团子的脑袋,“你们看起来相处得很好。” “嗯!”小雨点重重一点头,“昨晚就是雪团子陪着我睡的!她的毛毛很暖和,以后我要给她擦香脂,叫她的毛毛又顺滑又香香的!” 沈妙言笑了笑,抱着他进了大殿。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大殿中,魏瑶坐在大椅上,把玩着涂满鲜红丹蔻的指甲,笑道:“照妹妹看,咱们小太子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妹妹特地做了顶虎头帽,给小太子送过来,明珠。” 她身后的宫女立即捧上锦盒。 小乔氏淡淡一笑,“多谢妹妹美意,妹妹进宫多年,这肚子一直不争气,也该好好思量着为皇上诞下一子才是。” 她厌恶魏瑶对小雨点动手,虽狠不下心害她,可嘴上怼几句,却还是能做到的。 魏瑶闻言,立即哈哈大笑起来,“皇后姐姐,不是妹妹多嘴,这后宫谁不知道您始终霸占着皇上,不肯让皇上雨露均沾,如今叫妹妹肚子争气,这可该如何争气嘛?!” 这话无礼至极,小乔氏面色陡变,却碍于教养,说不出什么反驳的重话来。 恰好沈妙言过来,正好听见魏瑶那番话,冷笑道:“帝后恩爱、伉俪情深,你这闲杂人等废什么嘴?说句难听的,也就是皇嫂嫂拿你当个人物,若换做凶些的六宫之主,掌嘴都是轻的!” 这话丝毫没给魏瑶留脸面,她面色一僵,目光很快落到小雨点身上,笑着招招手,“太子殿下,过来,让姨姨看看有没有长高。卡Kа酷Ku尐裞網” 仔细算起来,她也算是小雨点的姨姨。 小雨点不情不愿地挪过去,魏瑶立即把他抱到腿上,留着长指甲的手不停在他脸上划来划去,笑道:“果然是重了些,平日里都吃的是什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皇后姐姐可千万不要亏待了小太子呀!” “母后待我很好!” 小雨点嚷嚷着要从她身上下来,魏瑶不肯放手,使劲儿抓住他,长指甲不小心从他脖子上划过,立即起了一道血痕。 沈妙言早就想把小雨点抱回来了,看见他受伤,立即把他从魏瑶身上抱过来,冷冷道:“瑶妃如今可满意了?” 魏瑶面色不善,“我不过是轻轻划了一下,谁知道他皮肤那么嫩!” 小雨点正要安慰沈妙言他不疼,沈妙言却轻轻掐了下他的小屁股。 小雨点愣了愣,立即会意,毫不犹豫地放声大哭。 沈妙言转向小乔氏:“皇后娘娘,瑶妃伤了太子,该罚禁足抄经。” 小乔氏摸不透她打的是什么算盘,但知道这位表妹是个厉害角色,于是立即点头,罚了魏瑶禁足三日,抄经三卷。 沈妙言望着魏瑶愤怒离开的背影,唇角噙起一点意味不明的微笑。 入夜之后。 夜色沉沉,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穿过皇庭,径直落于瑶水宫的屋顶上。 沈妙言掀开蒙着脸的黑色面巾,揭开一片瓦,只见下方寝殿的屏风后,魏瑶正泡在浴桶中,双眸闭起。 一名宫女细细为她搓着背,还有宫女捧来玫瑰花瓣,尽数洒进浴桶中。 沈妙言又掀开几片瓦,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手刀砍到那两名宫女侧颈,悄无声息地把两人放倒。 “继续为本宫捏肩啊!笨手笨脚,要你们有何用?!” 魏瑶怒骂。 沈妙言站在她背后,一柄利刃从袖中滑出,抵着她的脖颈,“娘娘说什么,我没听见。” 魏瑶惊恐不已,不敢乱动,根据声音判断道:“魏……魏天诀?!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啊!”沈妙言回答得漫不经心,“永安寺那夜,小雨点是你绑架的吧?你想杀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魏瑶立即驳斥,“你快放开我!” 沈妙言瞳眸中戾气毕现,“我再问你一遍,小雨点失踪,究竟是不是你动的手?!” 魏瑶垂眸,冷笑出声,“是又如何?你没有人证物证,能证明得了什么?!可惜那几个饭桶没用,竟然愚蠢到把那小畜生扔进林子里自生自灭!若我当时在,我一定掐死那小畜生!” —— 第1090章 瑶水宫妙言杀皇妃(2) 沈妙言周身杀意毕现,正要动刀子,魏瑶嚣张道:“魏天诀,谋害皇妃可是死罪!” “哦……那不让人知道是我杀的,不就成了吗?” 沈妙言嫣然一笑,收了匕首,狠狠把魏瑶按进浴桶中。 “唔!” 魏瑶恐惧不已,正要呼救,浴水纷纷涌进她嘴里,叫她根本呼救不得。 沈妙言俯身到她耳畔,语带薄凉:“我曾立誓,谁都不准伤害我的亲人,魏瑶,你犯了我的忌讳。百死,不足以泄我之愤!” 魏瑶拼命地在水中挣扎,然而她的力气哪里及得上沈妙言,不过片刻功夫,就再没了动静。 沈妙言松开手,漠然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女尸,四周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越发衬得那女尸肌肤若雪,满头乌发在水中弥散开,有一种别样的动人。 “真美。” 她毫无怜悯地轻笑出声,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寝殿中。 半个时辰后,瑶妃溺水而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座皇宫。 魏瑶乃是魏惊鸿之女,又是四妃之一,身份贵重,因此她溺水的消息很快传到魏惊鸿和大乔氏耳中,两人立即带着魏珍和魏凌恒连夜进宫。 瑶水宫中,大乔氏望着自己女儿的尸体,忍不住扑上去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啊!” 魏珍双眼发红,几乎不敢相信,躺在榻上、面容苍白的女人,是她的嫡亲姐姐…… 魏成阳和小乔氏也过来了,魏惊鸿端坐在大椅上一动不动,“皇上,瑶儿之死,恐怕你要给臣一个解释。” “那是自然。”魏成阳说着,撩袍在另一张大椅上坐了,抬袖吩咐仵作验尸。 大乔氏大怒,“验什么尸?!我女儿定然是被人谋害……对了,凶手就是魏天诀,一定是她!” 小乔氏冷冷道:“姑母无凭无据就冤枉凤仪,会不会不大合适?” 大乔氏有口难言,那魏化雨差点被瑶儿的人杀了,小乔氏心慈手软不会报仇,可那魏天诀却绝对下得去手! 然而这话毕竟不能说出口,她只得趴在魏瑶身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瑶儿一心恋慕皇上,如今她去了,皇上定要捉拿真凶啊!” 魏成阳被她吵得头疼,她又不肯验尸,只得道:“长歌查案最是利索,这桩案子,就交由他来好了。卡Kа酷Ku尐裞網” 这边兀自闹着,另一边沈妙言已经回宫,沐过浴躺在了床上。 房中桌面上点着两盏烛火,她偏头望了良久,又好奇地抬起自己的手,在黯淡的灯火下细细观研。 刚刚杀人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或者愧疚,唯一的情绪,是兴奋…… 如今冷静下来,那种兴奋倒是令她感到恐怖。 她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感觉? 明明,明明不是弑杀之人…… 烛火明明灭灭,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窗外掠进来。 沈妙言瞳眸微缩,“谁?!” 男人掠进帐幔,欺身.而上,暗红色凤眸深邃不见底:“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沈妙言蹙眉,“我讨厌你。” “可我爱你。” 沈妙言被他激怒,抬脚狠狠踹向他。 君天澜抱着她翻了个身,滚到床榻里侧,大掌搁在她的后腰,哑声道:“婚期在八日后。你我,还有逃走的时间。” “谁说我要跟你走?”沈妙言冷笑,“大魏才是我的家,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自然也要留在这儿!君天澜,我好心好意请你来喝我成亲的喜酒,你却想着带我逃走,会不会失了做客之道?” 君天澜盯着她红润精致的樱唇,薄唇噙起一抹轻笑,翻了个身把她压在榻上,毫不犹豫地吻上。 “唔……” 沈妙言没料到他竟如此大胆,一时间怒不可遏,努力地挣扎中,长长的指甲从他后背深深划下。 男人吃痛,抬手点了她的穴道。 沈妙言动弹不得,被迫.承受他的吻,一张粉脸气得通红,只恨不能手刃了这个登徒子! 君天澜终于亲够了,凝视她湿润的眼眸,又摸了摸她略显红肿的唇瓣,声音平静得过分:“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语毕,迅速消失在寝殿中。 沈妙言仍旧在榻上动弹不得,张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她独自在帐中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这个男人就是如此了,霸道又不讲理,所有事情,只是按照他的意愿一意孤行。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懂得尊重她一点点呢? 而君天澜回到自己的寝殿,褪去衣袍,独自泡在浴桶中沐浴。 夜凛从屏风外进来给他添热水,一眼看见他背后深深的指甲挠伤,不由大惊:“主子!您的背……” “无妨。”君天澜坐在浴桶中,唇角噙着一点浅浅的笑容,双眸含情地盯着不远处的灯盏。 夜凛望着他满脸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禁一阵无语,怕是主子去未央宫偷腥,被郡主挠的…… 他悄悄瞅了眼那伤口,啧,这都挠得皮肉外翻了,自家主子还一副春风明媚的甜蜜样,真不知道他在想啥。 果然爱情里的男人都是白痴。 他暗暗腹诽着,把热水倒进浴桶,“主子,您的衣裳给您放在旁边衣架上了。” 君天澜此时此刻正回忆着罗帐中亲吻沈妙言的滋味儿,哪有空搭理他,因此仍旧保持笑容,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烛火。 夜凛无奈地望着他,只见他迷之微笑了一会儿,又仿佛是想到什么伤心事般忽然蹙眉。 过了会儿,又笑了笑。 然后继续蹙眉。 他抱着木桶,吓得不轻,急忙奔出屏风,在殿外神神叨叨拉来夜凉,“不好了,我瞅着咱们主子怕是魔怔了!自打从未央宫偷香回来,就又哭又笑,不知道想干嘛。” 夜凉摸了摸下巴,“咱们主子闷骚,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估摸着他是自己在琢磨和皇后娘娘的事儿呢。” 夜凛摇摇头,两人一同仰望夜空,深情长叹:“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1091章 未央殿醉酒吐真言(1) 寝殿屏风后,君天澜正要起身,忽然察觉到窗台上多了个人。 他侧眸看去,身着素白丝绸对襟长衫的男人歪坐在窗台上,肩上松松垮垮披着件暗紫色锦袍,戴白银镂花面具,手执细烟枪,正慢条斯理地抽着烟。 “……”他沉默了下,淡淡道,“朕竟不知,堂堂鬼帝,还有偷窥男人沐浴的喜好。” “呵……”君天烬薄唇微扬,偏头望向他,“便是偷窥男人,也得是天澜这般容色,方能入得了本帝法眼。” 君天澜恶寒更甚,随手扬起一件长袍抛向他。 君天烬把袍子从脸上拽下来,再看过去时,却见君天澜已经穿好外裳,正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 他笑了笑,淡淡道:“你来魏国这么久,我还不曾请你去鬼市游玩。三日后我在鬼市设宴,可愿意赏个脸?” 他说的风轻云淡,眸子里的情绪却莫名紧张。 想要他看一看他生存的环境,想让他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中来。 想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地方,留下他的气息。 纵便此生不再相见,至少也能留下怀念。 君天澜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没兴趣。” “啧,好绝情。”君天烬把烟斗在窗台上磕了磕,“鬼市营生遍布天下,你就不想趁此机会与我谈谈生意什么的?” “不需要。”君天澜转身,往寝殿而去。 君天烬跟上他,“你意图统一四海,而鬼市耳目众多,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任何消息。” 君天澜在窗下盘膝坐了,随手拿起书卷翻开:“不需要。” 君天烬在他身边坐下,微笑着凝视他的侧颜,“一岁被送出镐京城,五岁与顾钦原流落街头,六岁在山中得到奇遇,学习功法。十岁入楚国军队,出生入死。十二岁立下军功,十五岁得封大将军,十八岁成为楚国国师……” 君天澜瞳眸微动,嘴上却淡淡道:“都是寻常消息罢了,谁都能打听到。” 君天烬凑近他,“你还有个孪生哥哥,被送出镐京城后,据说死于山匪手中,多年音讯全无。而你心爱的姑娘,常常在醉酒后唤你神仙哥哥,但与其说是唤你,不如说是透过你,在唤旁的人。那么,那个旁人,必然有一张与你一模一样的脸。可究竟是什么人,才能与你生得一模一样?” 君天澜猛地合上书卷,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还活着?!” 君天烬大笑,起身潇洒离去:“三日后鬼市设宴,恭请周皇大驾光临。” 几抹月光洒落在矮几上,君天澜抬手轻抚他遗落下的烟斗。 烟草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龙涎香,很好闻。 三日后,鬼市设宴。 君天澜被鬼市的美人恭敬地请进地下世界,触目所及是灯火辉煌的地下城池。 虽然辉煌…… 却少了些人气。 他走过鱼龙混杂的街道,目光掠过那些奇形怪状的摊贩和客人们,经年累月住在这种地方,再正常的人,恐怕都会被逼疯吧? 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七星楼下。 几名美人笑吟吟领着他上了第七楼雅座,进去之后才发现,妙妙居然也在。 雅座里有点儿混乱,君舒影被鬼帝踩在脚下,一张绝艳的脸多了几块青紫色,正奋力朝鬼帝骂骂咧咧,隐约可听见“师姐”、“囚禁”等字眼。 妙妙则捧着一本书卷,坐在桌旁细读。卡Kа酷Ku尐裞網 窗边,柳依依缠着韩棠之,细声说着什么。 他径直走到沈妙言身边,“在读什么?” “《魏史》。”沈妙言答完,才发现是他,脸色瞬间冷凝,别过脸不愿多看他一眼。 君天澜没话找话:“读史可以明志,很好。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儿吗?那时候,你总不爱读书——” “你烦不烦?”沈妙言“啪”一声合上书卷,厌倦地盯向他,“过去的沈妙言已经死了,如今坐在你面前的女人,是魏天诀!” 君天澜凝望着她,她那双琥珀色瞳眸中,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雅座中安安静静,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气氛正尴尬时,一个清雅温柔的女音响起:“我做了点心,你们快来尝尝!” 身着绯色衣裙的姬如雪从帘后绕出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中果然摆着两碟精致的小点心。 君舒影爬起来,“师姐!” 姬如雪奇怪地看着他,“我都说不认识你了,你干什么总唤我师姐?” 说着,笑吟吟把点心端到君天烬面前,“天烬,你快尝尝。” 天烬…… 君天澜垂着眼帘,面容仍旧淡漠,可拢在袖中的手却已攥成拳。 君天烬随手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赞道:“雪儿的手艺精进许多,大家快一同尝尝!” 柳依依蹦跶过去,拿起一块酥点放进嘴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点心…… 也太咸了吧?! 鬼帝这是什么诡异口味! 然而为保持礼貌,她仍旧强咽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果然……好吃……” 沈妙言还没忘记上次那点心的难吃程度,怀疑地望了眼点心,心下微动,取了一碟送到君天澜面前,“吃吧。” 君天澜诧异她的主动,拈起一只放进嘴里,双眼只盯着她的脸,哪里还顾忌口中点心是何滋味。 君舒影笑吟吟伸手拿起一块,“我记得师姐以前做的桂花糕最是好吃不过,多年未尝,倒有些怀念了。” 说着,把那金黄的桂花糕放进口中。 “呕!” 不过一瞬,他立即捂住嘴,准备往外面飞奔。 君天烬似笑非笑地拉住他的衣袖,“北皇这是怎么了?我家夫人倾心做的点心,竟如此不给面子?” 君舒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点儿怕这个男人,强忍住泪意,把那块桂花糕咽进嘴里,哭丧着脸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这点心……有毒啊!” 语毕,竟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姬如雪眼底流露出一抹歉意,君天烬平日里最爱吃的桂花糕,这特别加了料的桂花糕原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没想到…… 她很快回过神,抱着托盘,佯装委屈地缩到君天烬怀中,“我做的点心不好吃吗?” “不会。”君天烬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很喜欢。” “那你把这两碟都吃了吧!”姬如雪立即露出温柔乖巧的微笑,把两盘点心举到他面前。 君天烬:“……” 能拒绝吗? 第1092章 未央殿醉酒吐真言(2) 在姬如雪期待的目光中,君天烬面无表情地咽下了整整两碟点心。卡Kа酷Ku尐裞網 “天烬好棒!”姬如雪微笑鼓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我的点心是不是很好吃?” 君天烬面具下的脸几近扭曲,听见她这话,摸了摸她的脑袋,勉强笑道:“嗯,好吃……” 连澈领着侍女们进来,把菜肴、餐具等物纷纷摆上桌。 君天烬悄无声息地离席,独自进了隔壁的西房,对着青铜镜摘下面具,扶着水池,几乎把刚吃下去的点心吐了个干净。 吐完已是虚弱无比,他扶着镜子,刚抬起头,就看见青铜镜中映出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君天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望着他在镜中的容颜,“为什么?” “你心爱的姑娘,带着期望的笑容把她亲手做的点心送到你嘴边,你能不咽下去?”君天烬薄唇咧开,笑得潇洒,“便是毒药,为求佳人一笑,也得照吞不误。” 君天澜面无表情,“谁问你这些了?你明明活着,为什么不肯回去?” “回哪儿去?大周?”君天烬哈哈大笑,“我才不回去呢!当皇帝还要照顾天下苍生,多没意思!鬼市逍遥自在,香车宝马美人如玉,自然是待在这儿舒服!” 话音落地,他对着镜子板起脸,让自己看起来与君天澜表情一模一样,学着他的口气,一板一眼道:“读史可以明志,很好。卡Kа酷Ku尐裞網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儿吗?那时候,你总不爱读书——” 君天澜冷着脸大步上前,把他转过来,攥住他的衣领,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君天烬被他打得往后倒退数步,捂着被打青的脸颊,挑眉笑道:“居然动手打你哥哥,真是好大的胆子!” 君天澜上前紧紧攥住他的衣领,“君天烬,你才是嫡长子!你才该是继承大周皇位的人!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那个该死的皇位,吃了多少苦!甚至,甚至走火入魔弄丢了我爱的女人!而这所有的苦难,原本都该由你消受!” 暗红色凤眸,遍布怒火。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为了那个皇位,他忍受了太多太多,他逼宫过,他被生身父亲软禁羞辱过! 刚回到大周的那段时间,他饱尝了太多世态炎凉! 可如今方知,这一切苦难,原都不该他来承受!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何必回大周,他大可带着他的小丫头回到那座宁静的棉城,与她结庐而居,晨钟暮鼓,岁月静好…… 他与君天烬两人的命运,被可笑地颠倒了! 君天烬微笑着拨开他的手,整理了下衣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有要守护的东西,心里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够放得下大周江山。卡Kа酷Ku尐裞網好弟弟,你不是个好夫君,却是个好皇帝。大周有你,是百姓之福。” 君天澜听见这种鬼话就觉刺耳,大力推开他,冷冷道:“随我回去。” 君天烬无辜地摊开手:“我说过,已经有要守护的东西。” 君天澜紧紧盯着他气定神闲的赖皮相,气得笑出了声,“这么多年,我那么努力,原是想着给我心爱的女人最好的一切,原是想着代替我早逝的兄长守护他的河山,代他看一看锦绣的大周江山……” 堂堂七尺男儿,竟流下了眼泪。卡Kа酷Ku尐裞網 “可如今,我心爱的女人避我如蛇蝎,我的兄长躲在地下纸醉金迷……那么这些年,我所有的努力,在你们眼中,到底算什么呢?!”他猛地咆哮出声,“君天烬,我的努力,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是不是我的存在,于你们而言,不过就是个笑话?!” 他仰天长笑,眼泪却不停滑落。 他终于转身,决绝地离开了七星楼。 君天烬靠在水池上,半低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后,他一字一顿:“对不起……让你承受那么多……” 可这声道歉,终究是无人听见。 开宴时,君天烬神色如常地戴着白银镂花面具过来,沈妙言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却没看见君天澜。 似是注意到她的眼神,君天烬淡淡道:“周皇有事,先走了。”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饮了口酒,内心莫名涌出一股浅浅的愁思。 明明该是厌恶他的。 可是…… 可是五天后,她就要大婚了。 以后,她真的会一生留在魏国,与他,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她饮着酒,过往的一幕幕浮上眼前。 那年元宵,楚云间妄图占她便宜,她跃下高楼,是他接住她,背着她穿过熙攘热闹的长街,给她买红豆团子吃,给她买鲤鱼花灯。 那年冬日,他逼宫失败,被大周先皇软禁在青云台,她不离不弃,尽管那是一段暗无天际的日子,可如今回想起来却令人莫名欢喜…… 他们经历了太多,原以为可以执手相伴走完这一生,却终究是中途就散了席…… 心痛吗? 她说不清。 柳依依望着她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妙妙,你喝了好多酒,不能再喝了!都没吃东西,空腹饮酒对身体不好。” 沈妙言笑了声,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温和有礼的微笑,“那就不喝了。” 一场宴席平静地结束,沈妙言笑吟吟与柳依依等人作别,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只是当踏进未央宫寝殿时,浑身的疲惫无法自抑地涌出,她抬手,示意宫婢们都退下。 她双眸涣散地走到木柜旁,从最底层取出一坛秋露白。 她歪坐在地,揭开封泥,深深嗅了大口酒香,仰起头,就着坛口灌了下去。 秋露白润如甘露,味醇绵软。 她发髻凌乱,初夏的薄衫松松垮垮委在地上,淡金色酒液顺着白皙的脖颈淌落,沾湿了衣襟。 微风从窗外拂进来,把寝殿中白色的帐幔吹得翻卷飞扬,隐隐伴着远处的笙歌。 沈妙言一气喝了半坛子酒,坐在光影中,把酒坛子朝前一伸,歪头笑得天真无邪:“四哥,剩下的半坛子……给你喝!嗝!” 她说完,身子摇摇晃晃,娇笑着摔倒在地。 酒坛子砸碎了。 第1093章 扮女装舒舒替嫁(1) 金色的酒液从陶瓷碎片中蜿蜒到光滑的地砖上,折射出旖旎奢华的宫殿。 少女枕在那些碎片上,肌肤被割破了也浑然未觉,睁着眼睛望着前方,仿佛看见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墨袍男人,双指夹着白瓷酒盏,正与她对饮佳酿。 一如他们共同度过的无数个除夕夜晚。 “四哥……” 她甜甜地唤出声,眼泪顺着面颊潸然而落,与酒液逐渐融合在一块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红衣的少年缓步踏进来。 他把少女打横抱起,正要把她放到床上,少女忽然呢喃出声:“四哥……是你吗?” 连澈低头,看见怀中人清澈又茫然的琥珀色瞳眸。 盈盈水光之下,是满满的思慕与眷恋,令人动容。 他沉默。 沈妙言轻笑出声,抬手抚摸他的脸庞,眼泪不停滚落到衣襟上,哑声道:“四哥,我好想你……” 她轻轻靠在少年的胸膛上,闭上眼,任由眼泪打湿了眼睫。 寝殿寂静,连澈唇角留露出一抹冷笑,“既然喜欢他,为什么又要嫁给别人?姐姐好不公平。” 五日时间飞快过去,不过眨眼,就到了镇南王迎娶凤仪郡主的日子。 大梁城中酒肆茶馆尽皆谈论着这桩婚事,其中一位书生喝了盅茶,兴高采烈道:“皇上只有镇南王这一个胞弟,因此对这桩婚事十分看重,还特地赐了镇南王一座特别奢华的府邸!” “我也听说了!说起来,咱们镇南王风流无双、俊美潇洒,那凤仪郡主究竟是何人物,果真配得上镇南王?” “这你就不懂了吧?最近皇上在着手废除奴隶制你可知道?这件事,就是凤仪郡主推动的!郡主慈悲,劝谏皇上废除奴隶制,乃是咱们大魏的造化呢!” 那书生得意洋洋地说完,众人惊了惊,暗道如此郡主,倒也配得上镇南王。 正说着,有人在临街的窗边高声道:“快看,镇南王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众人一起挤到窗边,只见长街上,大红色迎亲队伍一望不见边际,为首的男人,高鼻深目,长发编织成数十根辫子垂在腰后,桃花眼潋滟着光彩,薄唇的弧度迷人却不轻佻。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么多年,他是大梁城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如今终于要娶亲了,那些女子尽皆捂心,叹息自己没有凤仪郡主的好福气,能够嫁给他。 而此时未央宫中,沈妙言一袭白色中衣,正坐在软榻上发呆。 一名宫女匆匆进来,“郡主,吉时快到了,您再不换衣裳,就来不及了。” “哦……”沈妙言茫然地回过神,看见数十名宫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嫁衣鲜红,凤冠华贵。 她呆了片刻,忍不住向窗外看去。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在风中寂寞盛开的山茶花丛。 唇角流露出一抹凉薄的笑意,都已决意要嫁人了,她还在期待些什么? 那个人,大约是不会来了。 她垂眸起身,声音淡淡:“为我更衣梳妆。” 柳依依和同窗的女孩儿过来为她添妆,拉着她笑吟吟说了许多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吉时将至,一袭紫衣的连澈面无表情地进来,“姐姐。” “连澈?你来送我出嫁吗?”沈妙言轻笑,攥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到面前,“今儿怎么没穿红衣裳?” “今天是姐姐的日子,我怎能穿红衣?”连澈说着,伸手拿起托盘上的红纱盖头,“我为姐姐盖上盖头,可好?” 沈妙言微微颔首。 连澈指尖抚摸着那盖头,眼中难掩不舍。 半晌后,他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柳依依等人迟疑了下,猜测这对姐弟大约是有悄悄话要讲,于是一同离开寝殿。 连澈在沈妙言面前单膝跪下,握住她的一只手,仰头正色:“姐姐,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沈妙言瞳眸微微放大,旋即抽出自己的手,“连澈,不要胡说。” “嫁给不喜欢的男子,对姐姐而言是痛苦的。对魏长歌而言,娶了不爱自己的女人,又何尝不是痛苦?” 连澈望着她渐渐红了的眼眶,抬袖为她擦去滚落的泪水,低声道,“我带姐姐去见君天澜。什么都别管了,姐姐只管远远离开,只管与君天澜去过幸福的日子就好。” 沈妙言低垂眼帘,“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世上有的东西,比爱情更加重要。连澈,我已过了任性妄为的年纪。” 她从连澈手中取过盖头,“外祖母年事已高,我必须代替娘亲在她身边尽孝。表哥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给了他希望,又生生掐灭。” 连澈望着她,明明不情愿地连盖盖头的手都在轻颤,却终是义无反顾。 盖头落下的那一瞬,他起身,一掌劈晕了沈妙言。 他扶住晕厥过去的沈妙言,朝窗户低唤了声:“北帝!” 君舒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掠进来,一把掀了沈妙言的红盖头,深情凝了眼她被嫁衣衬托得越发精致艳丽的容颜,旋即动作迅速地扒了她的嫁衣。 连澈扛起沈妙言,利索地把她塞进角落立着的大衣柜里。 君舒影扯了扯那身红嫁衣,有点儿犹豫:“要不……还是你来扮新娘吧?” 连澈锁上柜门,冷冷道:“我才不!我是她弟弟,等下要背她上花轿的!北帝姿容倾城,还是你来比较合适。” 君舒影:“……” 姿容倾城也不是在这种事情上发挥作用的好么!! 然而他到底穿上了那身嫁衣,对着青铜镜瞄了眼,似乎…… 还蛮好看的? 连澈匆匆给他盖上盖头,刚准备完毕,外面响起鞭炮声,宫女们兴冲冲奔进来,“郡主,迎亲的队伍来啦!” 正欢呼着,忽然疑惑地发现她们家郡主似乎高大了些。 连澈咳嗽了声,扶起君舒影,柔声道:“姐姐,咱们走吧。” 说着,作势为她整理了下盖头,顺势低声道:“把腿弯下些,你太高了!” 君舒影:“……” 好在嫁衣隆重繁丽,裙摆层层叠叠十分盛大,即便他微微屈膝,竟也无人发现端倪。 —— 舒舒是隐藏的女装大佬! 第1113章 扮女装舒舒替嫁(2) 连澈牵着君舒影的手,踏着红毯走出未央宫。卡Kа酷Ku尐裞網 今日阳光极好,红毯尽头,身着新郎服制的男人临风而立,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正温柔地注视他的新娘。 连澈走到魏长歌面前,淡淡道:“镇南王,我姐姐就在这里了。” “我这一生,都将待她好,无论生死,不离不弃。”魏长歌正色。 连澈朱唇勾起淡淡的笑意,在君舒影面前蹲下,“姐姐,我送你上花轿。” 君舒影透过红纱底,为难地望了眼他纤瘦的脊背,只得硬着头皮趴上去。 连澈把他背起来,刚站起身,直觉背上一沉,双膝一弯,差点就扑倒在地! 草,这货好重! 他表情难看了几分,却只得不动声色地背着君舒影上了花轿。 轿帘被放下,魏长歌凝了眼火红的花轿,桃花眼中笑意更深,欢欣地跨上红马。 连澈同样骑着一匹枣红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花轿旁边。 四周的宫人们纷纷欢喜地送他们出宫,开道的小厮撒了无数糖果、银箔、金箔,惹得平素端严的皇宫热闹非凡,无数宫女太监都跟在后面捡宝贝。 队伍缓缓离开宫殿,往镇南王府而去。 而此时君天澜所居住的行宫内,他披头散发坐在窗台上,只随意穿着件黑色宽松中衣,一条修长如玉的大长腿从袍摆中露出,闲闲搁在对面的架子上。 他半垂着眼帘,拎着瓶烈酒,正仰头喝得痛快。 夜凛和夜寒纠结地站在不远处,夜凛轻声道:“你说,主子会去抢亲吗?” 夜寒挠挠头,“不知道啊,皇后娘娘已经上了花轿,这个时辰都出宫门了,就算现在去抢亲,还来得及吗?” 夜凉走过来,幽幽道:“要不……咱们仨儿替主子去抢亲?” 夜凛淡淡道:“会被打死吧?” 三人托腮,一起陷入沉思。 两刻钟后,坐在窗台上喝闷酒的男人终于扔掉酒瓶,“收拾东西,回镐京。” 三人一愣:“啥?!” 君天澜从窗台跃下,面无表情地往屏风后走:“收拾东西,回镐京。” 三人犹疑地对视了眼,夜凛跟他走到屏风后,望着他穿衣的动作,试探着问道:“可是皇后娘娘她——” “皇后?”君天澜冷笑,“狠下心丢弃自己的生身骨肉,她算哪门子皇后?!回去之后朕当昭告天下,朕的皇后已经死了!” 那双暗红色凤眸流转着冷厉的暗芒,言语之间,都是决绝。 夜凛不敢多言,只得轻声道:“遵旨。” 而另一边,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镇南王府。 王府中处处张灯结彩,贵客盈门,偌大奢华的正厅早被观礼之人挤满。 魏成阳和魏涵坐在上首位置,正含笑细声交谈着。 过了会儿,一名小厮兴冲冲奔进来,“皇上、大长公主,王爷迎亲回来啦!已经到门口了!” 两人喜上眉梢,厅中的小孩子们纷纷欢喜地跑出去,没过一会儿,便簇拥着一对新人进来。 连澈亲自扶着装扮成新娘的君舒影,不动声色地在厅下顿住步子,低声道:“我去未央宫找姐姐。” 君舒影大窘,原本计划是他跟君天澜抢亲,谁知那家伙临时改变主意不来了,他只得被迫和连澈合作。 可如今连澈要走了,他如何脱身?! 他情急之中一把攥住连澈的衣袖:“你敢?!” 连澈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朗声道:“姐姐,你不要害羞,好好与镇南王拜堂。” 说着,利索地撤到宾客之中,借着众多宾客的天然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镇南王府。 司仪高声道:“请新人一拜天地!” 君舒影:“……” 拜不拜? 旁边魏长歌已经潇洒利落地拜了下去。 他舔了舔唇瓣,艰难地跟着拜下。 “二拜高堂……” 魏长歌拉了拉红绸一端,示意他跟着自己拜下。 君舒影硬着头皮,在魏成阳和魏涵欣慰的大笑声中,与魏长歌一同拜了下去。 魏涵眼眶通红,欣慰地盯着君舒影,连声道:“真好、真好……乖孩子,你爹娘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君舒影:“……” 我娘还没死呢! 魏成阳抚摸着美髯须,雅致的双眸湿润温柔,喃喃出声:“父皇、母妃,弟弟终于等来了表妹。孩儿心头第一桩大事,可以放下了。” 司仪又激动高喊:“夫妻对拜……” 魏长歌桃花眼中的欢喜毫不遮掩,那么高大的男人,竟如同孩子般,小心翼翼地望着君舒影,“诀儿,我向你保证,你嫁给我,一定不会后悔。” 君舒影:“……”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怎么办? 然而万众瞩目,王府内外不知安排了多少侍卫把守,他这个时候要是被人发现是假扮的,估摸着挨一顿打都是轻的。 他只得硬着头皮,勉勉强强拜了下去。 那司仪乐呵呵道:“送入洞房!” 君舒影正要迈步,魏长歌忽然把他打横抱起! 盖头下的脸色倏然变了,他惊惧不轻,急忙用盖头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好在魏长歌似乎并未发现端倪,抱着他,含笑大步往后院而去。 迈进寝屋时,魏长歌打趣笑道:“表妹看起来娇娇弱弱,原来竟这般沉。不愧是我大魏皇族的姑娘,与寻常女子就是不同!” 君舒影:“……” 魏长歌把他放在榻上,摸了摸他的手,“妹妹稍等,我去前院陪他们喝酒,很快就会来陪你。你若是渴了饿了,桌上准备的有茶水点心。若是哪里不舒服,可让丫鬟去前院找我。记住了?” 说着,下意识地望了眼他的手,挑眉笑道:“妹妹的手,倒是比寻常姑娘要修长些。” 君舒影的手本就生得白腻细软,乍一看,除了比女儿家的手要长一点,其他倒也像是女人的手。 因此魏长歌并未把这端倪放在心上,见坐在榻上的“姑娘”点了点头,就放心地去前院陪客人饮酒。 他走后,君舒影一把拽下盖头,恶寒地甩了甩被摸的那只手,起身在屋中溜达了一圈。 第1114章 扮女装舒舒替嫁(3) 透过窗棂,可见庭院中不少丫鬟来来往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若是这么离开,势必很快会引起动静。 正寻思着,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名小丫鬟端着点心进来了。 小丫鬟看见他时,惊道:“你……你……” 君舒影暗叫不好,正想着把她打晕逃走时,小丫鬟连忙把点心放到桌上,走过来把他扶到榻上坐了,“王妃娘娘,您怎么能自己把盖头揭了?大婚时贸然揭盖头是不吉的!” 说着,拿过搭在架子上的盖头,惊艳道:“王妃娘娘长得真美,刚刚奴婢都看痴了,怪不得王爷那么喜欢您!” 菱花铜镜中映照出君舒影的容貌,胭脂红的嫁衣,愈发衬得他肌肤雪白细腻,薄唇不点而朱,丹凤眼斜斜挑起,黛青长眉直飞入鬓,可不就是位姿容倾城的大美人! 君舒影一阵无语地被她盖上盖头,听见她脚步声远去后,才又一把拽开,暗道自己这次真是被连澈坑惨了。 而另一边,连澈径直回到未央宫寝殿,打开衣柜,柜中的姑娘仍旧昏迷不醒。 他把沈妙言装进一口大箱子里,唤了几名宫女进来,让她们把箱子抬出去,“姐姐落下这箱嫁妆,嘱咐我给她送过去。你们动作小心点,别摔到了。” 他是沈妙言的弟弟,常常往来于未央宫,深得沈妙言信任,因此几名小宫女不疑有他,立即照办。 连澈让她们把箱子搬上马车,自己驾着车,一路离开皇宫,往大梁城外的码头疾驰而去。 此时君天澜已经上了回镐京的船,正立于船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古朴庄严的大梁城。 夜凛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轻声劝道:“皇上,现在还有机会。过了今夜,就真的什么都不能挽回了……您千万别为了一时意气,做出令自己后悔一生的事儿啊!” 君天澜双眸清冷,只淡淡道:“为何还不开船?” 夜凛见他去意已决,只得郁郁回到船舱,示意开船。 恰在这时,红衣少年驾着马车飞快赶来,高喊道:“且慢!” 夜凛急忙示意等等,连澈把马车驾到船边,拖着木箱上了船,定定盯着君天澜:“带姐姐走。” 君天澜的目光落在那口大木箱上,连澈打开箱子,身着雪白中衣的姑娘静静躺睡在里面,脸上绘着精致的妆容,双手交叠于胸前,乌发铺散,分外美丽。 “北皇代替她嫁去了镇南王府,但恐怕瞒不了多久。请你带姐姐立刻离开,否则北皇那边一穿帮,你们就走不了了!”连澈正色,眉眼之间罕见地带上了焦急。 君天澜只是静静凝视睡在木箱中的姑娘。 河风吹起她的一缕长发,她眉目清丽,一如从前美丽雍容。 可是…… 她那么不待见自己…… 一想到她厌恶的目光,君天澜的心口就隐隐发痛。 被心爱之人厌恶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过了良久,他逼着自己挪开视线,淡淡道:“多谢好意。只是她已经决意嫁给魏长歌,她舍弃了我和她的过去,我独自一人,已无法博取我与她的未来。” 连澈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不是喜欢姐姐吗?!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肯带她走?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她跟了你七年,整整七年,难道你就不知道她口是心非的毛病吗?!” “七年……”君天澜闭上视线,薄唇噙起一抹薄凉的笑,“七年中,与她在一起的快乐,远远大于我所承受的痛苦。卡Kа酷Ku尐裞網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她。若无她,便无心。我何须忍受现在患得患失的痛苦?” 河风拂过,躺在木箱中的沈妙言,手指微不可察地蜷起。 “带她回魏长歌身边吧。她说世上再无沈妙言,那么世上,同样再无君天澜。朕,是大周天子。” 他拂袖,面无表情地离去。 连澈几近崩溃地跪坐在地,眼睁睁望着他走远,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夜凛与夜寒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跟上君天澜。 木箱中的姑娘,缓缓睁开眼,眼睫早已湿润,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透出沁人的凉意。 她望着天空上的白鸟,唇角苦涩地翘起,终是过去了,那七年,终是过去了…… 大周的船队缓缓驶离了码头。 君天澜独自坐在房中,对着渐渐远去的大梁城发呆。 直到大梁城在视野中彻底成了黑点,他忽然起身,“来人!” 夜凛从外面进来:“主子?” “回去!” “啊,咱们正在回镐京的路上啊!” “回大梁!” …… 暮色降临。 镇南王府中,宾客渐渐散去,魏长歌被灌了不少酒,却仍旧神采飞扬意识清醒,着一袭正红色新郎礼服,往寝屋而去。 寝屋下挂着火红的灯笼,两名守在门口的侍女见他回来,连忙屈膝行礼:“王爷。” 魏长歌抬手示意她们退下,盯着紧闭的隔扇看了会儿,伸手小心翼翼推开,迈进了门槛。 往左走穿过珠帘,铺着龙凤锦被的床榻上,他的新娘盖头未取,靠着床架歪坐着,好似已经睡着,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魏长歌从不知原来他表妹还有打鼾的习惯,心中越发对她好奇,于是在他身边坐了,温柔地握住她的一只手:“诀儿。” 君舒影一个激灵被惊醒,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刚要开口,却想起声音对不上,憋了会儿,还没想好怎么跟魏长歌坦白,对方却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心中并没有我。但没有关系,来日方长,咱们总能磨合成真正的夫妻。” 魏长歌说着,又执起君舒影的手,放在掌心,怜爱地细细轻揉,“今夜分房睡吧,等到你能接受我的时候,咱们再圆.房。” 君舒影一阵恶寒,可是当透过薄薄的红纱盖头,影影绰绰看见他缠绻深情的桃花眼时,却莫名生了一丝怜悯。 魏长歌是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正顾影自怜间,魏长歌忽然伸手,揭开了他的盖头。 “呃……” 不过瞬间,他看见魏长歌的表情宛如吞吃了一只苍蝇,眼中哪里有什么缠绻深情,分明是要吃人了! 第1115章 如意烙印,妙偶天成(1) “那个,镇南王啊,你听我解释——” “闭嘴!”魏长歌黑着脸,“蹭”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木架上,就着银盆里的水快速清洗起双手,“君舒影你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诡异嗜好?!” 君舒影起身走到他身后,原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刚伸出去,就被对方避如蛇蝎地避开三丈远:“离我远点!” 他尴尬不已,暗道也不知小妙妙和君天澜离开多远了,为了掩护沈妙言,随口扯道:“魏兄啊,其实你有所不知,自打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我就对你情根深种了!只可惜世俗无法成全容忍咱们,我又怕你对我诸多嫌弃,所以才一直隐忍着未曾把心思告诉你。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叹了口气,无视魏长歌黑得能滴水的表情,继续滔滔不绝:“你以为我果真是为了小妙妙才来大魏的吗?不,我是为了你呀!我见你要迎娶她,原想大度地祝福你,只可惜终究放不下你,只好出此下策,想着为咱俩的未来搏一次!” “说起来,咱俩已经拜了堂,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妇,你可不能不要我!我好歹也是北幕皇帝,你要是休了我,我会很没有面子的——哎,你别吐啊,我长得不美吗?!” 他挥舞着大红嫁衣的绣花广袖,正调侃魏长歌调侃得起劲儿,不防背后传来几道震惊的目光。 他讪讪转过身,正对上沈妙言、连澈、君天烬、姬如雪震惊的视线。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挑眉:“咦?” 沈妙言“哇”一声就哭了。 她做人真失败,深爱了七年的男人在今天果断离开了她,而这个扬言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男人,却原来是个断袖! 什么来大魏带她离开的鬼话,原来都是蒙骗她的! 他原来,他原来是冲着自己的表哥来的…… 姬如雪双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完全把自己假装失忆的事情抛之脑后,恨铁不成钢地掩袖大哭:“师弟,没想到你竟藏着这种心思!早知如此,你小时候在鬼市时,我就不该见你长得漂亮非要你穿裙子扮小姑娘!都是师姐害了你呜呜呜……师姐对不起你……现在多穿男装还来得及掰回来嘛?!” 君舒影:“……” 这种丢人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拿出来讲? 连澈则冷冷别过脸:“真是罔顾人伦!” 君舒影:“……” 今儿好似是你大爷让朕穿的女装? 君天烬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淡然地吸了口烟斗,吐出个烟圈,幽幽道:“够骚。卡Kа酷Ku尐裞網若北幕待不下去了,可来我鬼市。凭你的姿色,成为花魁还是蛮容易的。” “……” 寝屋中一团糟,沈妙言抬袖擦去眼泪,“你们都出去!” 君舒影原想同她解释,见她发了脾气,只得一脸生无可恋地随众人离开。 屋中只剩下沈妙言与魏长歌两人,她走到他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表哥。” 魏长歌脸色稍稍恢复,牵着她在榻上坐了,抬袖替她擦去眼泪,“究竟发生什么了?你同我好好说说。” 沈妙言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清楚了,红着眼睛道:“……都是我不好。总想着顾全所有人,可到最后,却是我自己伤害了所有人。” 烛火摇曳,魏长歌的指腹顿在她的湿润的眼角,桃花眼中难掩怜惜:“今后,不必再想其他人了。诀儿,从今往后,你只要顾着你自己就好。” 沈妙言点点头,“多谢表哥体谅。卡Kа酷Ku尐裞網” 魏长歌唤来侍女,让她们好好伺候沈妙言沐浴更衣,起身道:“我去处理前院的杂事,今晚就睡在前院了。诀儿,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在你的心没有彻底对我打开时,我不会碰你。” 说罢,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 沈妙言目送他离开,干涸的心田逐渐涌起暖流。 沐浴时,她靠在浴桶上,神思有些混乱。 若一开始遇见的人就是二表哥,那么会不会如今的一切痛苦都不存在?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她。若无她,便无心。我何须忍受现在患得患失的痛苦? 那个男人的声音浮响在耳畔,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淌落。 他是如此,她何尝不是? 若苍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重新回到十二岁那年,她会如何抉择呢? 是来大魏,还是…… 依旧选择待在他身边? 浴水渐渐凉了。 她垂下眼帘,琥珀色瞳眸深沉得可怕。 她起身,裹上干净的绸衣,赤脚跨出浴桶,踏出屏风,沉默着在梳妆台前坐了。 她没让侍女进来伺候,自己绞干头发,望向镜中的容颜,即便被浴水泡得红润,却仍旧难掩眉梢眼角的干涩与落寞。 他已经走了,他们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想起他? 哀莫大于心不死。 说的便是此时的她吧? 她正想着,房中的灯火忽然灭了。 窗户“吱呀”一声被风吹开,她站起身,正要过去掩上,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琥珀色瞳眸瞬间放大,君天澜利落地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拦腰抱到床上,随手放下帐幔。 满地都是凌乱的衣衫。 黑暗的床榻内,传出令人面红er赤的声音,伴着女子绝望的哭泣。 一个时辰后,那动静终于结束。 男人踏出帐幔,见桌上摆着件小巧的青铜如意,血红色凤眸闪过恶意,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如意上镌刻出四个字: “妙偶天成”。 他把如意扔进香炉,等到烧得火红时,用钳子取出来,撩开帐幔,按住嘴里塞着枕巾的沈妙言,在她惊恐绝望的目光中,把如意按在了她的锁骨下方。 皮肉被烫焦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刺耳。 沈妙言再也坚持不住,晕厥了过去。 君天澜拿开那柄小巧的青铜如意,盯着她肌肤上被烙印出的“妙偶天成”四个字,凤眸晦暗深邃。 “沈嘉,这是朕送你的新婚礼物,你喜欢吗?” 他在黑暗中低低笑出了声,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转身,疯笑着离开了寝屋。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帐幔翻卷飞扬。 榻上的女孩儿即便晕厥过去,却仍有一滴眼泪,从眼角缓慢滚落。 第1116章 如意烙印,妙偶天成(2) 这颗泪渗进金线绣鸳鸯的绣枕中,染深了那胭脂红的缎面,染湿了那鸳鸯的眼。 长夜,漫漫。 翌日。 侍女进来伺候沈妙言梳洗更衣,一进门,就看见她们的新王妃狼狈不堪的模样。 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还清晰地烙印着“妙偶天成”四个字。 手中端着的水盆跌落在地,她捂着嘴,急忙转身去找魏长歌禀报了。 魏长歌赶过来时,沈妙言已经醒了,穿着件淡粉色宽松居家长裙,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 她的唇色很苍白,琥珀色瞳眸里半分光彩都没有。 魏长歌望着宛如木偶娃娃般的姑娘,心尖剧痛,缓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单膝蹲下,轻轻握了她的手,“妹妹……” 沈妙言低头,扯开衣领,露出那鲜红的烙印,轻声道:“真丑……” “不丑。”魏长歌按住她的手,为她把衣领合拢,起身替她仔细梳头,“我魏长歌的夫人,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子,一点都不丑。” 沈妙言低垂下眼帘,泪珠再度滚出,“对不起……” 她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厌恶自己。 她觉得她的存在就是个祸害,明明嫁给了魏长歌,却又给他带来了侮辱…… 魏长歌给她梳了个精致大方的发髻,拿起一柄发钗为她簪上,“诀儿,我和皇兄的娘亲,只是宫中一个小小的贵人,没有什么强大的母家。小时候,我和皇兄常常被人欺辱,是姑奶奶始终护着我们兄弟。姑奶奶常说,人活一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唯有宽心者,才能活得久。” 他顿了顿,嘲讽一笑,“身而为人,总有诸多不满,这是正常的,连上位者也无法幸免。可若事事自怨自艾,那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了?” 沈妙言呆呆盯着镜子,抬手抹去那些泪水,软软道:“表哥说的是。过去的时光,谁都不能追回。过去的经历,谁都不能更改。人活着,只能向前看。从今往后,我会努力做好镇南王妃。” 魏长歌叹息一声,“你要努力做好的,从不是镇南王妃。你要努力的,是让自己活得轻松快乐。” 桃花眼挑起一点儿笑意,他掐了掐沈妙言的脸蛋,“再过两日,咱们要进宫给姑奶奶和皇兄请安,可别再哭了,若叫他们看见你的眼睛肿成这样,没得要骂我苛待你。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露出一点笑容,乖巧温婉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鬼市七星楼。 君舒影跪坐在蒲团上,对面坐着姬如雪。 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姬如雪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低头搅弄着裙摆,一声不吭。 这里是她的闺房,地面铺着绒毯,她赤着脚,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一直延伸到床头。 君舒影盯着脚上那根铁链,只觉无比刺目,冷声道:“师姐,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明明活着,为什么不肯与我通信?是那个男人不准吗?还有师父,师父是不是被那个男人给杀了?!” 姬如雪望了眼门外守着的碧落,犹豫良久,才蹙眉道:“这事儿你别管了,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我自己会安排好一切。” “安排好一切?!”君舒影冷笑出声,嘲讽地指着拴在她脚踝上的金链子,“被当做狗一样拴在这里,就是你所谓的安排好一切?!师姐,我已经不是当初你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弟了!” 姬如雪眼眶中蓄了泪水,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只垂头不语。 “我去找他算账。” 君舒影起身,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站住!”姬如雪偏头望向他,伸手攥住他的袍摆,美眸中满是乞求,“师弟,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和他的恩怨,就让我自己来解决……” 君舒影越发生气,从腰间抽出匕首,运着内力去砍那根细细的金链,“那我先带师姐离开这里!” 他从小被父皇送到鬼市历练,没了在大周的皇子光环,所有人都欺负他。 是师姐待他好,偷偷给他送骨汤补身体,偷偷把师父写的武功秘籍拿给他看。 如今师姐被人如此对待,他若无动于衷,与畜生何异? 可是这金链子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材质所造,他竟然怎么都砍不断! “啧……”轻慢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刚从外面回来的君天烬倚在门框上,肩上披着件暗紫色外裳,修长如玉的双指夹着根细烟枪,“本帝好心让你来探望你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姬如雪吓得不轻,急忙扯住君舒影的衣袖,低声道:“你快走!” “师姐——” 姬如雪一边哭一边把他往窗口处推,“快走!算师姐求你了!” 君舒影见不得她哭,愤愤望了眼君天烬,只得从窗外掠下。 君天烬缓步踏进来,在姬如雪身后盘膝坐了,把她拥入怀中,狭长的凤眸透出浓浓的戾气:“不是说……失忆了吗?” 带着烟草气息的味道,呛得姬如雪剧烈咳嗽起来。 “说话!” 男人捏住她的脸,迫使她转向自己。 姬如雪咬住唇瓣,眼底流转着仇恨,“君天烬,我恨你!” “听说爱一个人,才会恨一个人。”君天烬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头,“你恨我,这很好。不过雪儿假装失忆,该怎么惩罚才好呢?” 他恶劣地笑了声,把烟斗搁到矮几上,扣住姬如雪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与怒骂,径直把她往床榻上拖去。 而与此同时,大周的船队已经远远驶离大梁城码头。 君天澜盘膝坐在临窗的榻上,拿着卷楚国地图仔细研究。 既然容战已经开始攻打楚国西南,他不介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容战左右夹击,吞并楚国。 他提笔在地图上做了几个记号,见没有朱墨了,于是放下地图,起身去立柜中找朱墨。 刚打开立柜,就看见立柜中,被塞了满满当当的卷册。 他随手抽出一卷,上面记载的竟然是楚国所有桥梁、山川、城镇的兵力防守布局! 比他在楚国时得到的那些军事地图,还要精准细致! —— 魏长歌:我哥帮我买房子、娶媳妇。 君天澜:我哥在我攻打天下时,帮我开外挂。 君舒影:我哥……说我穿女装很骚,要在鬼市给我提供上岗就业的机会。 第1117章 诉衷情公子病相思(1) 他抽出其他卷轴,一卷卷翻阅过去,上面记载的,竟是天下诸国的军事布防图! 他有点儿恍惚,这满满一柜子地图,即便耗尽人的一生,也未必能搜集到其中半卷,更何况这里竟有这么多卷…… 是那个男人吗? 是他把这些地图塞到他这里的吧? 君天澜把所有卷轴都给搬出来,看见柜子最里面,静静摆放着一只竹篮。卡Kа酷Ku尐裞網 竹篮里铺着细软的干草,干草上整齐地盛着数十颗鲜红欲滴的草莓,十分可爱玲珑。 那个人知道,他喜欢吃草莓……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从心底升起,他盯着草莓,拈起一颗,草莓很干净,形状完美,看的出来是被人一颗颗精心挑选出来的。 他把草莓含进嘴里,轻轻咬破,酸甜的汁水渗进唇齿之间,滋味尤其的好。 竹篮里露出一角白色绢布。 他取出那角绢布,上面字体潇洒:“对不起”。卡Kа酷Ku尐裞網 果然,是那个人做的…… 君天澜下意识地把绢布翻过去,原本稍稍缓和的脸色陡然变得黑沉如水。 只见绢布背面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正手牵手走在一块儿,旁边还有四个字:“哥哥爱你”。 噫…… 好恶心! 他见鬼似的把绢布扔到地上,独自坐到桌案边,透过窗户望向大梁城的方向,薄唇的弧度凛冽薄凉,拢在袖中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他君天澜,一定还会回来的! 而大梁城这边,眼见着到了三日回门的时间,魏长歌带着沈妙言,一大早就乘坐马车赶往皇宫。 今日魏成阳特地为两人推了早朝,和魏涵、小乔氏、小雨点以及魏锦西一起,等着弟弟和表妹的归来。 五人坐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没等多久,就有宫人进来禀报,说镇南王和王妃到临武殿外了。 临武殿是魏成阳起居的宫殿,平日里是不准其他人进来的,只是逢年过节时,常常与亲人在此团聚。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成阳儒雅的脸上全是笑意,朗声道:“快把他们请进来!” 魏长歌与沈妙言很快踏进来,宫人拿来两个蒲团,两人规规矩矩地跪下,按照长幼顺序,先给魏涵磕头敬茶。 魏涵喝了两人的茶,怎么看他们怎么觉得般配,笑眯眯从吴嬷嬷手中接过两个厚厚的红封,塞给两人,“外祖母的一点心意,快快收好!” “谢外祖母!” 两人齐声道谢,又转向魏成阳给他敬茶磕头。 旁边小乔氏早已准备好红包,含笑递给魏成阳。 魏成阳把红包递给他们俩,欣慰道:“长歌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接下来便是锦西的事儿了。” 魏锦西正抱着小雨点搭积木玩,闻言回头憨憨道:“臣弟才不要娶妻!那些姑娘都不喜欢臣弟的木匠活儿,所以臣弟也不喜欢她们!” 小雨点从他腿上跳下来,兴冲冲奔到沈妙言身边,抱住她的腿,朝魏成阳稚声道:“三皇叔不肯娶亲,父皇不如给儿臣娶一门亲事呀!儿臣也想要像姑姑这么漂亮的媳妇!” 奶声奶气的话,立即逗笑了殿中所有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蛋,笑道:“小雨点娶了媳妇,就要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她一半哦,你舍得吗?” “啊……”小雨点眨巴眨巴大眼睛,“那,那我不娶媳妇了……我的糕糕,不给别人……” 殿中的人笑作一团,气氛极是和气。 用罢早膳后,魏涵有意让小两口培养感情,因此推说累了,让他们二人自己去宫中逛一逛。 魏宫极大,今日天气又颇为不错,魏长歌领着沈妙言在宫中悠闲地散步,心情极好:“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表妹该是何模样。” 两人走在雕花游廊中,游廊外开满了一丛丛艳丽的牡丹,景致幽辟又不失皇家富贵。 沈妙言随手掐了朵绯红牡丹放在掌心把玩,笑道:“表哥失望了吗?” “怎么会?”魏长歌顿住步子,拿起她掌心的牡丹,温柔地为她簪于鬓角,“妹妹很优秀,为了配得上妹妹,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鬓角的牡丹,笑容纯真。 不远处,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端着托盘,正死死盯着他们。 她生的高挑纤瘦,面容秀美,柳眉因为过细而显得有些刻薄,正是沈青青。 旁边一名小宫女用胳膊肘推了推她,“青青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回去。”沈青青垂眸掩去眼底的杀意与妒恨,低下头,抬步继续往前走。 自打从永安寺回来之后,大约是小乔氏那贱人亦或是沈妙言这贱人在那老太婆面前说她坏话了,害得她被老太婆叫过去训了一顿,又说什么派人送她回楚国老家的鬼话! 什么老家,她的家乡穷成那样,谁要回去了?! 她不愿意走,哭求了半日,那老太婆才稍稍心软,只说以后不准她再与沈妙言接触,把她打发到宫中的茶水司做大管事,还怜悯似的赐了她两千两银子,说等她二十五岁就照规矩放她出宫。 呸,谁看得上那区区两千两银子? 还说什么茶水司轻松,然而再如何轻松,能跟当朝郡主比吗?! 她寒着小脸往回走,眼底的狠毒令人心惊。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一定要杀了沈妙言! 如此,方能泄她心头之恨! 却说沈青青回到茶水司,踏进自己的屋子,刚掩上房门,就看见屋中站着个暗卫打扮的男人。 她骇了一跳,背靠着隔扇,紧张道:“你是谁?!” 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声音嘶哑难听:“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重新做上郡主的位置吗?或者,你想不想做公主?” “公主?”沈青青喃喃,旋即眼中绽放出光彩,“你能让我当上公主?!” 男人低低笑出了声,“我不能,但我家主子,可以。” 沈青青眼中的喜悦渐渐褪去,“你家主子是谁?这世上,能封我做公主的只有皇上,但你家主子肯定不是皇上!” “若皇上死了,不就有新的皇上了吗?” 男人声音幽幽,带着丝丝缕缕的诱惑。 第1118章 诉衷情公子病相思(2) “皇上死了?”沈青青茫然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剧烈摇头,“你想让我弑君?弑君乃是死罪,我又不傻!” 男人缓步走近她,居高临下:“不需要你动手,你只要为我家主子随时注意宫中的消息,就足够了。事成之后,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 “只需要为你们传递消息,我就能做公主?”沈青青眼眸中逐渐涌出狂热,“好,我答应你们!”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小姐果然聪慧。”男人笑着从袖袋中取出一包药,“这包毒粉你收着,可用于自保或者其他,算是我家主子送给沈小姐的见面礼。” 刀疤男说罢,鬼魅般消失在了房中。 沈青青独自站在房中,只看见被风撩动的窗帘,好似刚刚那个男人的出现只是她的幻觉。 她呆了会儿,低头望向手中拿着的纸包,确定刚刚并非是幻想。 她猛的攥紧毒药纸包,眼中满是狂热的欢喜,翻身的机会,来了! 妙歌夫妇回到镇南王府,魏长歌去前院书房处理公务,沈妙言无事可做,好在魏长歌知晓她最近酷爱读书,因此王府中藏了不少书。 她拿了本医书,独自坐在水榭边翻阅。 正看得聚精会神时,伺候她的丫鬟鹿儿进来,福身行了个礼,轻声道:“王妃娘娘,状元郎在王府外,说想求见您。” 状元郎? 沈妙言想了一下,才想起是魏凌恒,翻了页书,淡淡道:“不见。” 鹿儿领命,立即去赶人了。 过了两刻钟,鹿儿哭丧着脸回来,“郡主,魏公子不肯走,说您若是不见他,他今晚就歇在咱们府门口了!” “呵,他威胁谁呢?”沈妙言不以为意,一目十行地扫视过医书,“由他在门口睡吧!” 鹿儿正要应是,沈妙言又从书中抬起头,“罢了,请他进来。” 如今魏惊鸿还是她名义上的义父,魏凌恒也算是她的兄长。 若这么冷情地拒人于门外,未免显得她薄情寡性。卡Kа酷Ku尐裞網 鹿儿很快领着魏凌恒进来,魏凌恒手中抱着厚厚的一只卷轴,进了水榭,小心翼翼道:“天诀妹妹,我已经把城西给画好了,给你过目一下。你若满意,我就按照这个风格,把城东、城北、城南和皇宫都画下来。” 说着,在小厮的帮助下把那封卷轴打开。 卷轴很长,足有十六米。 沈妙言望过去,只见上面街道纵横,店铺鳞次栉比,护城河从中间穿过,还有渔船、拱桥等横亘其上。 百姓们来来往往,男女老幼,有玩耍的有挑担的,有吆喝有争执,表情各异,栩栩如生。 沈妙言眼中掠过浓浓的赞赏,叹道:“兄长画技神乎其神,便是比起史上那些大画师也不遑多让。若兄长果真能画下整座大梁城,魏凌恒这个名字,当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她跟着君天澜那么多年,耳濡目染,养成了刁钻的审美,自然知道魏凌恒这幅画价值连城。 魏凌恒却并不在意她赞赏的这些话,只怯怯凝视着她,小心翼翼道:“我……我努力画画的缘故,天诀妹妹应当知道的……如今天诀妹妹嫁了人,不知道当初的承诺,可还算数?” 沈妙言失笑,这魏凌恒书画皆是一绝,原以为是个通透的人,却没想到竟是个不开窍的。 她抬手请他在对面坐下,正色道:“当初你娘亲见你因我疯癫,所以才请我上门开导你。你非要娶我,可我心里却并没有你。无可奈何之下,才出此下策,说出那个承诺。那三件事,件件都是为你着想,期盼你能如你娘亲盼望那般成才。” “我……我听不懂妹妹是什么意思。”魏凌恒皱眉,眼中都是惶恐,“天诀妹妹莫非始终都在诳我?” 沈妙言垂眸,抬袖为自己斟了杯茶。 她心知肚明,再如何善意的谎言,也终究是谎言。 斟茶的动作顿住,她为难地望向对方:“对不起。” 魏凌恒嘴唇发抖,面如土色,“我……我那么努力,考状元,跟着爹爹锻炼身体,画下大梁城……而所有的种种,都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沈妙言攥住茶壶,若魏凌恒只是个觊觎美色的登徒子,她大可如杀了魏瑶那般杀了他。 可他偏偏…… 一片赤诚,甚至从未伤害过她。 “兄长,你的性子不适合朝堂,或许成为一代书画名家,是最适合你的。”沈妙言给他斟了杯茶,“至于我,请你忘了吧。” 魏凌恒面色苍白,猛地站起身,抬手推翻了她斟好的茶水,怒声道:“谁要你管我以后做什么!什么书画名家,什么名垂青史,那些虚名谁在乎!我喜欢的,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你!我那么努力,明明……明明可以完成你说出的三个条件,可你却……” 他浑身摇摇欲坠,最后双眼一闭,竟晕厥了过去! 那贴身小厮急忙扶住他,焦急地晃他,“公子,公子!” 然而魏凌恒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沈妙言盯着石桌上泼洒的茶水,双眸无神。 还是旁边的鹿儿推了推她:“王妃娘娘,魏公子晕过去了,快请府医才是正经!” “嗯,对,请府医……”沈妙言回过神,眸光却依旧涣散,“那快去请府医吧。” 水榭中乱成一团,魏长歌闻见动静赶过来时,都督府的人已经上门,把魏凌恒接走了。 沈妙言仍旧呆呆坐在水榭旁,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宛如陷入了魔怔。 魏长歌疾步走到她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裳,“诀儿?!” “表哥……”沈妙言声音发软,小脸苍白,“我好像又害人了……魏凌恒他,他……我原本,只是想为他好……” “他就是个痴人,大梁城的人都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与你没有关系。”魏长歌心疼得不行,抬手轻轻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不要把别人的错,怪在自己身上。” 沈妙言眼眶通红,忽然抱住他放声大哭。 她,讨厌自己。 第1119章 诉衷情公子病相思(3) 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即便是出自好心,也总会把事情办砸。卡Kа酷Ku尐裞網 明明是为别人着想,到头来,却成了害人之人…… 也许真的如其他人所言,她是坏人,是红颜祸水…… 她与君天澜在一起,曾害他双腿瘫痪,容颜被毁。 她与君舒影在一起,曾害他失去继承权,被迫迁往北幕。 如今她与魏长歌在一起,又会给他带来什么灾难? “表哥,要不你休了我吧!我跟你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你!” 她紧紧抓住魏长歌的衣襟,眼泪染湿了他的衣裳。 “傻不傻?”魏长歌叹息一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仅是我的夫人,更是我等了二十五年的妹妹。即便为你付出性命,我亦甘之如饴。” “不要胡说!”沈妙言怕极了这种话,急忙捂住他的嘴。 魏长歌笑了笑,亲自送她回房休息。 天色已暮。 都督府中,魏凌恒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憔悴不堪,与白日里的俊俏腼腆模样判若两人。 屋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儿,大乔氏坐在榻边不停垂泪,双眼几乎肿成了核桃。 魏珍站在她身边,细声安慰着她。 “夫人,药煎好了!” 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端着玉碗过来,大乔氏急忙接过,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魏凌恒嘴边,哑声道:“恒儿,你张张嘴,喝口药好不好?” 榻上的少年双眼紧闭,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魏珍哭着给他擦去脸上的冷汗,“哥哥,你不喝药如何好得起来?你快些喝药啊!” 大乔氏泪眼模糊,狠了狠心,把药勺送到他嘴边,努力给他灌下去,明明进了口中,却又很快从嘴角淌了出来。 她见状,吓得不轻,把药碗搁到床头,扑在他身上大哭出声:“我的恒儿!” 魏珍哭着转向房中的几名大夫,“你们都是过来吃干饭的吗?!我哥哥成了个样子,你们赶紧想办法啊!” 几名老大夫纷纷叹息,聚到旁边细声商议,却根本商议不出个所以然。卡Kа酷Ku尐裞網 黑夜沉沉,韶关馆灯火通明,大梁城中医术高明的大夫几乎都被请过来了,挤了满满一屋子,却俱都无可奈何。 馆中的松树竹木在夜色中摇曳,从小到大跟着魏凌恒的几个小厮坐在石阶上唉声叹气,偷偷地抹眼泪。 韶光馆中的动静闹到了翌日凌晨。 天色还是黑的,夜幕上只有启明星闪烁着点点光芒。 魏凌恒手指动了动。 趴在榻边睡觉的大乔氏被惊醒,急忙晃了晃他,欣喜若狂道:“恒儿,你醒了?!” 魏凌恒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并未理睬她,黑眸早已涣散,只盯着帐幔顶部,呢喃出声:“天诀妹妹……” “什么?”大乔氏没听清,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他的唇形,“恒儿,你想要什么,娘亲都想办法给你弄来!” “天诀妹妹……”他虚弱地又唤了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大乔氏听清楚了,脸色陡变,怒声道:“你怎么还想着那个毒妇?!她把你害成这样,娘绝对不会放过她!” 魏凌恒的意识恢复了些,偏过头,呆呆望着窗台边的画卷出神。 屋中烛火黯淡,他面如金纸,眼圈乌青,双眸涣散,额头满是细汗,披散下来的乌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平添几分憔悴。 黎明前的风吹开了窗户,把卷轴吹散,滚落在地,热闹繁华的大梁城西在烛光中仿佛活了过来。 他呆呆望着,看见清晨卖菜的老翁挑着扁担,吆喝着走过拱桥;看见酒铺的老板娘叉着腰,笑着给客人多添一瓢美酒;看见卖花小姑娘抱着露水未干的杏花,蹦跳着从青石小巷中走过。 十几艘乌篷小船,停泊在护城河上。 而他牵着天诀妹妹的手,慢慢走进了画卷中。 大乔氏呆滞地望着自己儿子,只见他唇角满足地挽起,黑眸中都是光彩,“娘,快把彩礼准备好,孩儿马上要求娶天诀妹妹了……” 大乔氏拿帕子擦泪,哑声道:“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娘!娘!”魏凌恒忽然坐起身,张皇失措地握住大乔氏的手,“娘,彩礼呢?!彩礼准备好了吗?!” 大乔氏惊恐地望着满脸神采的儿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旁边魏珍蹙眉道:“哥哥,你是不是傻了?魏天诀已经嫁给镇南王了,娘给你准备彩礼做什么?家中没有彩礼,你快把药喝了!” 说着,端来始终温在炉子上的药。 “没有彩礼?”魏凌恒的目光再度恢复呆滞,喃喃重复,“原来,我没有准备彩礼……怪不得,怪不得天诀妹妹不肯嫁给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天诀妹妹要走了!” 他猛地朝那画卷上吐出大口鲜血,又直直摔在了床上,瞪着大眼睛,再没了呼吸。 魏珍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整个寝屋中寂静片刻,陡然响起令人肝胆俱碎的哭嚎与呼唤。 …… 晌午时分,沈妙言悠悠醒来,起床梳洗罢,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大书房找几本书看,贴身伺候她的小丫鬟鹿儿急匆匆奔进来,“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魏公子他今儿早上去了!” 沈妙言手中拿着的玉如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鹿儿,“什么?” “奴婢打听过,那魏公子昨儿回去之后,就卧床不起,药石无医。都督夫人守了他一整夜,早上没能熬过去,就这么走了!” 沈妙言表情茫然,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呆了半晌,下意识问道:“那我要去凭吊他吗?” 鹿儿面作为难之色,“还是别去了吧?都督夫人一定恨极了您。” “是啊……她恨极了我。”沈妙言转过身,呆呆往寝屋最里面走,抬手摸了摸烙印在锁骨下的印记,“所有人,都恨极了我……” 鹿儿见她情况不对,急忙招手唤来侍立在角落的婢女,低声道:“快去,请王爷过来!” 那婢女走后,鹿儿放心不下沈妙言,悄悄跟上她,却见她坐在榻边,傻傻地望向窗外。 明明生了副牡丹花般明艳动人的好模样,可那眉梢眼角,却不复少女的明媚天真,仿佛笼了一层雨雾,令人怜惜。 第1120章 诉衷情公子病相思(4) 魏长歌很快赶过来,见她无恙,稍稍松了口气,皱眉道:“这几日都不要出府,听见什么消息,也不必当真。卡Kа酷Ku尐裞網” “消息?”沈妙言抬眸看他,“大乔氏是不是说我什么了?” 魏长歌不语。 沈妙言轻笑,“魏凌恒离世,凭着魏惊鸿的权势,一定有不少人前去吊唁。而大乔氏会趁此机会告诉所有人,是我害死她儿子的。她会说我是红颜祸水,会用她擅长的一切手段,让我名声扫地。” 魏长歌见她居然能冷静地分析这些,不由宽了心,在她身边坐了,“我还以为,你会自责。” “起初是挺自责的。”沈妙言低头,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可正如表哥所言,人活一世,若事事自怨自艾,实在是浪费光阴。” “正是这个理。”魏长歌笑着替她捋起额边的碎发,桃花眼格外温柔,“听闻当初是大乔氏求着你去探望魏凌恒的,试想一下,若当初你铁了心不去,没有说出那个善意的谎言,魏凌恒兴许当时就死了,又哪里能活到今日?算起来,还是他自己心智不坚。” 沈妙言始终垂着眼帘,白嫩细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裙裾上的绣花纹,淡淡道:“表哥,我再也不会滥好心了。” 她周身的气息,渐渐冷了。 魏长歌望着她的侧颜,那肌肤雪白如玉,却又像是霜雪堆砌,气质冷的令人遍体生寒。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曾经纯粹天真的女孩儿,终是成了如此模样。 说到底,都是他不好。 若他能好好保护她,若他能护她一世天真…… “表哥还有事吗?”沈妙言抬起头,含笑望向他。 魏长歌笑道:“没事了,你看书时注意休息,莫要把眼睛熬坏了。” 沈妙言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他走后,沈妙言望向鹿儿:“你过来。” 鹿儿不解地走过去,福身行了个礼:“王妃娘娘。” 沈妙言打量着她,“你是伺候谁的?” “自然是伺候娘娘的……”鹿儿有些胆怯。 “既然奉我为主,那么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随便把我的事情告诉王爷。”沈妙言眼底流露出浓浓的不悦,“我不想让他觉得我麻烦,我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人安慰的柔弱女人,明白?” 鹿儿心惊胆颤,急忙跪了下去,“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妙言见她老实,抬手示意她退下。 寝屋中只剩她一个人,她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心情却更加烦躁,不禁走到帐幔前,把那些柔软的轻纱帐幔全都扯下来撕成无数片。 然而这仍旧不能平息她胸腔里的不安和难受,她从衣柜里挑了套男装出来,把自己装扮成男子,持着把折扇,没带任何下人,大摇大摆离开了王府。 她在街上无处可去,不知不觉溜达到鬼市门口,下意识地踏了进去。 鬼市中仍旧忙忙碌碌,她走到七星楼外,却见君舒影盘膝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一张艳绝的脸气鼓鼓的。 “五哥哥。” 她唤了声。 君舒影回过神,看见是她,忙招招手,“小妙妙。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走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忽然想起这家伙似乎……惦念她表哥来着?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往后退了几步,只从扇面后露出一双眼,“那个……你没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君舒影望着她扭曲的表情,回想起自己那日对魏长歌的“深情流露”,急忙把事情从头到尾澄清了一遍,还不忘给连澈上眼药:“总之都是连澈的错!他可把我坑惨了!” 红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抱胸倚在门框上,冷冷道:“我与你商议的抢亲细节里,可不包括那些话。” 沈妙言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好奇问道:“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进去?” “大哥不让他进去。”连澈面无表情地代答,“短短两天时间,他潜入七星楼五次,妄图劫走嫂子,实在可恶。” 沈妙言仰起头,姬如雪正站在八楼的扶栏后,眼巴巴望着这里。 她收拢折扇,抬步踏进七星楼:“这么拖下去没意思,事情总要解决。” 君舒影并不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 鬼帝肩上扛着的东西,比任何人都要沉重,君舒影没道理在这里缠着他给他添乱。 君舒影望着她清冷孤傲的背影,抬手揉了揉眼睛,总觉得…… 小妙妙好像变了。 沈妙言踏进君天烬的房间,只见他着宽松的丝绸对襟衫子,正闲适地盘膝坐在矮几旁喝茶。 “鬼帝大人好雅兴。”她淡淡开口,在他对面坐了,自己斟了杯茶。 君天烬薄唇微翘,吸了口烟,慢条斯理道:“大乔氏买通无数杀手取你性命,你竟也敢独自溜达出来。” “怕什么?”沈妙言不在意地吹了吹茶汤,“我一出王府,就察觉有四股势力跟着我,其中三股大约是大表哥二表哥和外祖母暗中派来保护我的。大梁城,没有谁会比我更安全。” 君天烬低笑出声,“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沈妙言挑眉不语,换了话题,“君舒影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你认为,当如何?”男人声音低哑魅惑,把烟斗放在矮几上轻轻叩了叩。 “让姬如雪与他说清楚,让他离开大魏。”沈妙言冷声,“魏元基很快就要进京,大梁城将起腥风血雨,他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英雄所见略同。”君天烬低笑,“碧落,去告诉夫人,本帝给她一刻钟的时间,让她劝走君舒影。若君舒影三日后还留在大梁城,本帝不介意杀了他。” 碧落领命,立即去办了。 君天烬给烟斗重新塞进烟草,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沈妙言:“魏元基的确很难对付,如你所言,他的到来,势必会在大梁城掀起腥风血雨。可你要知道的是,他身边有一个女人,同样棘手。” “愿闻其详。” —— 舒舒逗比,并不是人设问题,舒舒一开始出场,是簪着瑶台御凤菊花去参加重阳节,那个时候就已经很骚了啊。 这一段如果他不出来卖萌,文风就真的太压抑了。 第1121章 道离别神仙亦断肠 “魏元基膝下无子,却有七八个女儿。其中最聪慧的,乃是他妻子所生的凤兮郡主,魏灵玄。” 君天烬眸色深了几分,“魏元基统治南境,不少治国良策都是魏灵玄所献。她比你大一岁,但尚未婚配。当初魏长歌去南境响水湾操练水军,你可还记得?” “记得。”沈妙言点头,“好似是因为不愿意娶沈青青,所以才特地逃去响水湾。鬼帝的意思是,魏灵玄看中了二表哥?” “不错。”君天烬抽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面具后的脸影影绰绰,隐约可见凝重之色,“但魏长歌娶了你,所以,你要当心。” “多谢提醒。”沈妙言用折扇把面前的烟雾都给扇到对面,“不知这魏灵玄都擅长什么?” 君天烬淡淡道:“擅用毒,擅抚琴。毒就不必说了,自然是比你那半吊子的医术高明得多。” 沈妙言:“……” 有这样贬低自己人的? “至于琴,琴音可做闲时愉悦之用,却也能够杀人。卡Kа酷Ku尐裞網而偏偏,魏灵玄所习琴艺,正好是杀人之用。”他从矮几下面抽出一本古旧的琴谱推到沈妙言面前,“拿去。” 沈妙言知晓他拿出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宝贝,因此含笑捧在手上,可翻过几页,就又原样推还给他,讪讪道:“看不懂。” 君天烬看白痴般看了她一眼,“你跟着君天澜那么多年,到底都学会了些什么?拿上去向雪儿好好讨教,她琴艺不下魏灵玄。” 沈妙言揣了琴谱,朝外面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这货每次提起姬如雪都是一副格外骄傲的口吻。 明明爱得要死要活,一站在人家面前,就扮出一副可恶的高冷嘴脸模样,啧…… 她上楼时,听见君舒影正与姬如雪激烈地争执着。 刚推开门,就看见姬如雪打了君舒影一巴掌。 君舒影捂着脸颊,细长妩媚的丹凤眼含着水光,紧紧咬住唇瓣,转身拂袖而去。 姬如雪宛如脱力般跪坐在地,双手捂住脸,哀哀哭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沉默良久,才上前道:“离开大梁,对他而言是好事。” 姬如雪抱住她,哭得像个孩子:“我也舍不得他走……我都好多年没见过他了……那时候,他刚到鬼市,还特别小,只有我胸口那么高。长得白白嫩嫩,像个小姑娘。” “我唤他妹妹,他好生气。我给他做绣花小裙子穿,他不肯,我就让天烬把他按住,努力地给他套上去……他穿裙子的模样真好看,我常常牵他去鬼市热闹的地方买点心吃,好多人都夸他,说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那时候,天烬也很好,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还给我和师弟买糖饼吃……还哄师弟说,只要他乖乖穿小裙子,就多给他几块糖饼……那时候,我们那么好……” 她哭得委屈极了,“天诀,你有特别特别怀念的一段岁月吗?” “自然是有的。”沈妙言替她擦去眼泪,“可人活着就是不停往前走,谁也不能后退。雪姐姐,你要相信,前方有比那段岁月更美的风景。” 姬如雪乖巧地点点头,从矮几的屉子里取出一碟点心,“来尝尝,我早上新做的点心。” 沈妙言脸色一僵,“呃,这个倒是不必……” 姬如雪拿起一块塞到她嘴里,“以前那些点心是我乱做的,都是为了报复天烬。你尝尝,我其实做得很好吃的!” 沈妙言:“……” 鬼帝好可怜! …… 沈妙言回到镇南王府,已是日暮。 鹿儿匆匆迎了出来:“娘娘,您可回来了!王爷和北皇正在前院花厅喝酒,北皇好似是来辞行的。” 沈妙言来到花厅,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浓烈的酒香。 她望过去,只见桌上杯盘狼藉,到处都是酒坛子,也不知两人喝了多少。 而那两人趴在桌上,明明都醉醺醺的了,还在不停大笑着划拳。 “北皇又输了。”魏长歌手抖着给他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 君舒影豪爽地仰头一饮而尽,眯着凤眼道:“魏兄,小妙妙她……就交给你了,嗝。我……我真喜欢她!见她第一眼时,我就想,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叫人想揣在口袋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随时都能掏出来看看亲亲。” 君舒影语无伦次,大约是醉过头了,不停从袖袋里掏东西,仿佛是希望掏出一个沈妙言似的,“可是啊,可是啊,她心里,到底是没有我的。” 醺红的丹凤眼落寞了几分,他又伸手去从腰封里翻掏东西,“魏兄,你真走运,我真羡慕你……” 魏长歌大笑着,拎起一个酒坛子,仰头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酒。 君舒影摇摇晃晃地望着他,“魏兄,你若敢待她不好,北幕……北幕举倾国之力,也要杀了你!你,你不可负她!”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哭了,“她最怕疼,胆子又小,你不能欺负她……魏长歌啊魏长歌,你不要骗她,不要背叛她,永远都不要背叛她……娶了她,就好好待她,魏长歌,我求你,好好待她……” 他站起身,很没骨气地朝着魏长歌拜了下去,“君家的人都是混账东西,你跟她一个姓,你肯定能好好宠她……魏长歌,我把小妙妙给你了,我向来舍不得她受委屈,所以你也一定一定不要委屈了她……” 天子一拜,重若万金。 魏长歌扶住他,堂堂七尺男儿,竟也红了眼眶,“我答应你,此生,对她,必以命相护!” 君舒影与他一同坐下,两人又喝了许多酒,只喝得千杯不醉的魏长歌都醉得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君舒影踉踉跄跄站起身,跌撞着往花厅外走。 与沈妙言错身而过时,他扶着门框,哭道:“小妙妙,我把你给别人了……从此以后,我府中再也没有叫小妙妙的姑娘了……我把你给别人了,我把你给别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宛如神仙般的男人,在此刻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童。 昔日潋滟尽世间绝色的丹凤眼,更是充满了绝望无助。 第1122章 百花楼双凤斗灵珠(1) 他大哭着离去。 沈妙言的指甲深深嵌进门框,双眼紧闭,已是泪流满面。 …… 随着君舒影离开,沈妙言独自待在大魏,每日不是跟着姬如雪练习古曲,就是望着窗外繁茂葳蕤的牡丹花丛出神,竟逐渐产生一种寂寞之感。 她有些惶然,明明这里才是她的家,为什么,会觉得孤独?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所有的人都将离她而去。 轻飘飘的,不踏实。 她闭上眼,调整了心情,转头对鹿儿道:“外祖母的生辰快到了,你去拿套男装过来,我要出去给外祖母挑礼物。” 鹿儿应了是,给她挑了套绣红梅的素色锦袍。 沈妙言更衣完毕,对着镜子梳好发髻,展开折扇,镜中的小公子唇红齿白,颇为俊俏。 她让鹿儿也打扮成男子,带着她一同离开镇南王府。 两人在长街上逛了会儿,正好遇见柳依依在买胭脂。卡Kа酷Ku尐裞網 柳依依听闻沈妙言要给大长公主挑礼物,不禁笑道:“天诀姐姐真是找对人了!听说今儿百花楼来了些稀罕宝贝,我陪天诀姐姐一起去逛逛?” “百花楼?” “嗯!”柳依依小脸上满是骄傲,“它是大梁城最大的拍卖行,里面什么好东西都有!不比中原的东西差哦!” “那我倒要去见识见识了。”沈妙言“唰”一声展开折扇,含笑跟着她往百花楼而去。 百花楼矗立在最繁华的街市中央,建造的很是金碧辉煌。 两人踏进去,立即有妆容精致、美而不妖的侍女迎出来,彬彬有礼地福身行礼:“二位来得正巧,一刻钟后,本楼有场拍卖会,二位这边请。” 沈妙言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只见楼下大厅几乎坐满了人,皆是大梁城有头有脸之人。 她不愿意与这些人挤在一块儿,合拢折扇问道:“楼上雅间没有了吗?” “自然是有的。不过楼上雅座专为皇亲国戚准备,公子您……”侍女有些为难。卡Kа酷Ku尐裞網 柳依依立即道:“你也太没眼力劲儿了!站在你面前的公子,正是当朝凤仪郡主,你还不赶紧领路?” 那侍女愣了愣,仔细望了眼沈妙言的容貌,连忙红着脸道:“是奴婢的错,郡主楼上请!” 上楼之后,沈妙言看见楼上一共四座雅间,“天”字号雅间雕花门扉紧掩,似是已经坐了人。 大梁城里的皇亲国戚算不得多,她基本上都认识,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何人? 柳眉微挑,她跟着那侍女来到“地”字号雅间坐了,很快有侍女端来茶点果脯,皆都精致味美。 拍卖会很快开始,沈妙言托腮,等了好一会儿,看见有件百鸟朝凤锦裙甚是不错,于是大方拍下,以作送给外祖母的生日礼物。 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她又问柳依依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柳依依腼腆地摇摇头。 沈妙言见她如此,便寻思着是否先行离去。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忽然响起骚动。 她望过去,只见拍卖台上的美貌女子捧着一方锦盒,锦盒内盛着一颗金色珠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却也能感受到那珠子的夺目光彩。 那女子笑道:“此为金印石,乃是前朝皇室丢失的八颗宝珠之一。据说集齐八颗宝珠,可前往琼华仙岛,请岛主满足任何愿望,包括起死回生,包括长生不老。” 大厅中坐着的宾客显然都听过这个传闻,因此双眸热切,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颗金印石。 沈妙言摇着折扇,“起死回生?长生不老?那岛主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柳依依吃完一块点心,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认真道:“这个传闻,我们大魏人是从小听到大的。据说前朝开国皇帝当初只是个小乞丐,风雪夜偷来一碗粥,准备在破庙里吃。谁知一位道士正巧路过破庙,问他能否施舍些粥给他。那小乞丐想到没想,就把那碗好不容易得来的粥给了那道士。道士吃完后,自称是琼华岛主,并告诉小乞丐,说他命格极贵。” “他还给了小乞丐八颗宝珠,称这八颗宝珠可以满足任何愿望。小乞丐只当他是开玩笑,谁知自己最后竟真的成了开国皇帝。而他到死也没舍得用那八颗宝珠,只留给后人,让他们好好保存,若将来遇到无法渡过的劫难,可以拿宝珠去琼华岛,请那位道长帮助。” “谁知他建立的国家不过三世就亡了,那八颗宝珠还没来得及被他的子孙带去琼华岛,就被大魏皇族截获。后来魏国史上出过几场乱子,宝珠流落到各地,谁也没再见过,更别提收集齐。” 沈妙言听她说完,饶有兴味地盯着那颗金印石,说起来,这圆滚滚的玉石,倒是与她红木箱中的那五颗珠子甚是相像。 此时大厅中已有人面红耳赤地叫起价来,谁都觉得这珠子是真的,因此叫出的价钱颇为惊人。 沈妙言静静观望,到了后面,珠子已成天价,叫价的声音渐渐少了。 正在这时,隔壁天字号雅座忽然响起声音:“五百万两白银。”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清媚至极,仿佛春夜里的一坛梅子酒,令人闻之欲醉。 楼下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沈妙言托腮,这声音她从未听过,应当不是她认识的人。 她不认识的皇亲国戚…… 琥珀色瞳眸忽然掠过暗芒,算算时间,魏元基和他的女儿也该进京了。 这个女人…… 恐怕正是魏元基之女,与她同样是正一品郡主的魏灵玄! 寂静之中,那个醉人的女音又懒懒道:“小女凤兮初次进京,见这宝珠甚是特别,还请诸位给小女一个面子。” “原来是凤兮郡主……” “乃是临安王最宠爱的女儿呢!” 众人低声议论开来,大约是害怕魏元基的势力,因此谁也没有再报价。 那个女音含了几分笑意:“多谢诸位美意,今日诸位的茶水钱,皆都算在小女头上。” 沈妙言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在众人的感谢声中,缓缓道:“六百万两。” 楼下的道谢声陡然一滞。 诡异的寂静中,魏灵玄明媚的笑声响起,旋即缓缓道:“七百万两。” “八百万两。” “九百万两!” 第1123章 百花楼双凤斗灵珠(2) 两人仿佛较上了劲儿,谁也不肯让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把那颗灵珠抬到了一千五百万两。 大厅的人此时已然知晓,楼上与凤兮郡主斗法的乃是凤仪郡主,虽不知她为何与凤兮郡主过不去,不过二女相争向来是精彩的戏码,因此俱都观看的津津有味。 “早听闻凤仪郡主为人最是和气不过,怎的今日与小女如此过不去?”隔壁雅间传来不满的声音,然而即使不满,却仍旧含着三分笑意。 沈妙言无聊地剔着指甲,语带天真,“手中银钱太多,不知如何花出去。恰好这颗珠子正对我的眼,凤兮郡主又何必与我横刀夺爱?” “这颗珠子乃是家父点名所要,恐怕无法割爱。” 沈妙言低笑了声,“那就继续竞价。” 隔壁传来指关节轻叩桌案的声音:“三千万两。” 楼下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的讨论惊叹声不绝于耳: “听闻南境多贵重矿石,今日一见,凤兮郡主出手如此大方,果然南境富贵名不虚传!” “是啊!听闻南境首富,乃是凤兮郡主的裙下之臣,有他支持,凤兮郡主就算把价钱抬到天上去,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楼上,沈妙言瞳眸微动,魏灵玄竟然直接把价钱翻了一倍。 不过是颗珠子,值三千万两白银? 她那里还有五颗差不多的,若是拿出来拍卖,岂不是要卖出天价? 她抚了抚裙摆,反正让这女人花了不少冤枉钱,就此收手吧。 她正要恭喜魏灵玄拍得灵珠,一名侍女端着果盘进来,附在沈妙言耳畔一阵低语。 沈妙言微微颔首,嫣红的唇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缓缓道:“三千万两……” 隔壁顿了顿,笑道:“这是怎么了?小女出三千万两,你也出三千万两,拍卖会可没有这种规矩。若是出不起价,还望自动请退。” 楼下围观众人暗自点头,心道这凤仪郡主居然连拍卖会的规矩都不懂,也太上不得台面了,还不如大大方方认输。 沈妙言轻笑出声,“凤兮郡主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三千万两……黄金。” 整座百花楼都寂静下来。 过了好半晌,隔壁才响起大笑声:“凤仪郡主果然是个妙人,恭喜郡主拍得宝珠。只是拍得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守得住,又是另一回事儿。今后,郡主可要小心点儿。” 语毕,雕花木门被打开,银铃声响起,众人纷纷仰头望去,却同时目光一滞。 沈妙言起身走到扶栏边,只见六名侍女抬着一顶轿辇,运着轻功从二楼一跃而下。 轿辇四周垂着轻纱,若隐若现之中,只见一位绝色美人卧坐其上,肌肤欺霜赛雪,侧脸的轮廓极是艳丽。 然而最勾人的却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周身那尊贵雍容的气度。 沈妙言目送轿辇远去,琥珀色瞳眸中浮现出点点嘲讽。 怪不得连鬼帝都说魏灵玄为人棘手,光看她通身的气度,就知道她不是普通女子。 而命中注定,她与这个女人之间,必有一死。卡Kа酷Ku尐裞網 旁边柳依依张大嘴巴,“天啦,三千万两黄金!天诀姐姐,你从哪里弄那么多金子?!” 沈妙言不在意地摇着折扇,有侍女恭敬地过来请她:“凤仪郡主,我家主子在楼上等您。” 她带着柳依依上了楼,身着白丝绸对襟衫子的男人正坐在窗台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怀中古琴。 正是鬼帝了。 柳依依有点儿结巴:“这座百花楼,是鬼帝大人的?怪不得,怪不得……” 沈妙言闲适地在桌边坐了,随手拿起块栗子糕,“否则,你真以为我拿得出三千万两黄金?不过话说回来,鬼帝大人放着魏灵玄的三千万两白银不赚,莫不是傻了?” “呵……”君天烬薄唇挽起,用拨子淡漠地划过琴弦,古琴声立即发出喑哑刺耳的声音,“银子是赚不完的。给她这场没脸,岂不比赚银子有趣?” 沈妙言不置可否,咬了口枣泥糕,淡淡评价:“味道还不错。” 吃完枣泥糕,她正要告辞,鬼帝抛了个东西过来。 沈妙言抬手接住,不由怔然,“金印石?!” “归你了。好好收着,将来会有用到的时候。”男人漫不经心地说完,低头继续拨弄古琴。 夕阳的余晖镀到他身上,明明该是暖色,可他看起来却莫名泛出冷意。 沈妙言收回视线,把金印石收好,带着柳依依和鹿儿告辞离开。 三人打长街走过,柳依依有些担忧,“天诀姐姐,之前那位凤兮郡主在百花楼放了狠话,想来得不到金印石是不会罢休的。我怕她对你暗中下手……” “怕什么?”沈妙言不以为然,“没有这一茬,我和她也会对上,不过是早是晚罢了。” 柳依依见她并不害怕,清秀的小脸也多了几分红润,亲热地牵了她的手,“天诀姐姐,我自幼被姑姑抚养长大,体弱多病,没什么朋友。姑姑三年前走了,如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她的声音很温柔,透着满满的期冀。 沈妙言望着她漂亮的双眼,又想起了大周后宫中的柳如烟。 柳如烟就是柳依依的姑姑,也是娘亲的表妹。 论起亲戚关系,她魏天诀也算是柳依依的表姐。 她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又多了几分怜惜,反握住她的手,笑着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放心,我不会有事。” 与魏元基和魏灵玄的这场硬仗她逃不掉,也不能逃。 为了大表哥的江山,为了永安寺那万名枉死的孩童,魏元基的命,她魏天诀要定了! 而她回镇南王府之后,才从魏长歌口中得知,这次魏元基并未来大梁城,只派了他最宠爱的女儿代他前来。 沈妙言与他一道用晚膳,随口道:“我今日在百花楼见过那位凤兮郡主了,还从她手中抢了东西。” 魏长歌闻言,眼中多了几分凝重,“妹妹太轻举妄动了。” 沈妙言不解:“不过是买下了她想买的东西,为何说我轻举妄动?” —— 啊,有没有妹妹被舒舒感动到?反正写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第1124章 鹿肉宴鹿园死鹿儿(1) “我在响水湾操练水军的那段时间,与魏灵玄有过接触。卡Kа酷Ku尐裞網此女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绝不容许旁人忤逆她半分。我听闻她幼时,曾有富贵人家的小姐与她在珠宝铺子里争夺朱钗,她虽没得到那柄朱钗,可第二日,就有人发现那名富家小姐死在青楼之中,死状甚是凄惨。” 沈妙言听他说完,笑了笑,挽袖给他盛了碗汤,“可我听闻,她是喜欢表哥的。那么无论我争或不争,她都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既如此,我又何必退让?” 魏长歌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沈妙言竟然知道那魏灵玄喜欢自己。 他很快解释道:“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我一心等你,对其他姑娘,没有任何兴趣。” “表哥慌什么?”沈妙言吃罢,优雅地在鹿儿端来的银盆中净过手,“我又不是不信你。” 魏长歌的眉尖却仍然无法舒展,“魏灵玄的性子令人捉摸不透,我怕你在她手上吃亏……” 这厢正说着话,管家拿了帖子进来,恭敬道:“王爷、王妃,皇后娘娘送了帖子过来。” 魏长歌接过,略略扫了眼,递给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打开来,帖子大意是说要给魏灵玄接风洗尘,所以三日后在皇宫鹿园设鹿肉宴,请她前往赴宴。 她把帖子递给鹿儿收了,正色道:“吃亏与否,斗过才知道。” 魏长歌见她眼睛中多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光彩,暗道如此也好,最起码天诀重新有了斗志。 三日后,皇宫鹿园。 大梁城中有头有脸的贵女几乎到齐了,皇后小乔氏坐在上座,正和身边几名小姐说话。 沈妙言到的时候,环视四周,魏灵玄尚还未到。 她给小乔氏行过礼,坐到她身边,与她笑谈起来。 眼见着已是开宴的时间,魏灵玄却仍然连影子都没有。 在场的贵女皆都面露不忿,乔宝儿率先怒道:“那魏灵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等她就算了,皇后娘娘在这里,她居然还敢迟到!” 话音落地,清媚的女音自不远处响起:“臣女来迟,请皇后娘娘见谅!”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姿容绝色的女子,身着雪白长裙,被五六位丫鬟簇拥着,正笑吟吟走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皆有些呆滞,这位凤兮郡主生得实在太美,竟不亚于她们奉为天人的凤仪郡主! 魏灵玄款款走过来,对小乔氏行过礼,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久闻皇后娘娘贤惠典雅、举止合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小乔氏不好责怪她迟到,只笑道:“快坐吧,鹿肉已经命人开始烤制,过会儿就能吃上了。” 魏灵玄在她右手边坐了,又道:“对了,敢问皇后娘娘,若有人侮辱臣女,不知该当何罪?” 沈妙言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正和旁边姐妹说话的乔宝儿,暗道不好。 小乔氏并未反应过来,只当是有宫人欺辱魏灵玄,因此正色道:“若以言语侮辱,自然该掌嘴。” “荷官,”魏灵玄笑着吩咐,“掌嘴二十。” 她身后为首的侍女荷官立即走出来,身形一动,已掠至乔宝儿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开弓扇了乔宝儿二十巴掌。卡Kа酷Ku尐裞網 满场寂静。 乔宝儿双颊红肿,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瞪向魏灵玄:“你敢打我?!” “我是圣上亲封的正一品郡主,你辱骂我是个什么东西,自然该打。便是闹到皇上那里,我都是有理的。”魏灵玄笑容艳丽精致,优雅地抬手抚了抚朱钗,目光意味深长地从沈妙言脸上扫过。 沈妙言无视她的视线,只淡然品茶。 乔宝儿却气得不轻,她是丞相的嫡孙女,哪里受过这种气,因此蹭地站起身,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摘下腰间佩戴的鞭子,不顾一切袭向魏灵玄。 魏灵玄只是含笑,端坐不动。 就在乔宝儿的鞭子快要打到魏灵玄身上时,那名叫做荷官的侍女已挡在魏灵玄面前,抬手握住皮鞭,面无表情地把乔宝儿往跟前一拽。 乔宝儿尖叫一声,朝前扑去,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荷官夺过她手中的皮鞭,“啪”地一声,重重打到她身上,冷冷道:“敢对郡主动手,该死!” 说着,又是重重几鞭抽到她身上,直抽得乔宝儿在地上翻滚大哭,哪里还有世家嫡女的模样。 沈妙言对乔宝儿的遭遇并不怎么关心,只静静盯着荷官。 这侍女功夫极好,又有胆识,倒是难得。 而众女眼见着乔宝儿吃瘪,俱都被魏灵玄震慑住,谁也不敢多嘴求情。 好好的鹿肉宴,一时间风声鹤唳。 小乔氏有些厌烦地扶额,目光扫过始终含笑的魏灵玄,淡淡吩咐身后的宫女:“把烤肉端上来。” 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把烤好的鹿肉片和调料碟子依次放到各人面前。 小乔氏对沈妙言笑道:“你来大魏这么久了,还没尝过这园子里的鹿肉吧?这里的鹿都是精挑细选的,风味一绝,凤仪定要好好尝尝。” 沈妙言笑着称是,刚夹起一片,魏灵玄忽然笑言:“说起来,凤仪身边这位侍女,似乎叫做鹿儿吧?啧,这名字在鹿园,可算不得吉利,是要被宰杀的呢。” 说着,优雅地咬了小口鹿肉,缓慢咀嚼品尝,“这鹿肉,味道果然不错。咦,凤仪怎么不吃?” 沈妙言淡然地放下象牙箸,并未回答她的话,只对小乔氏笑道:“听闻鹿园景致极好,臣女想去逛逛。” “去吧。”小乔氏微微颔首。 魏灵玄目送她离开,美眸弯如新月。 沈妙言带着鹿儿在园中四处转了转,淡淡道:“刚刚的事,你不必介意。” 鹿儿受宠若惊,“奴婢不敢。” 沈妙言侧眸看她,这段时间以来,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是十分老实的姑娘,并不会耍滑头。 她生了把她纳入自己人范畴的心思,暗道回府以后就把她的月钱翻倍,再给她重新取个好听的名字。 主仆二人在鹿园转了几圈,绕过假山后,沈妙言看见前面有几头放养的小鹿,正觉得稀罕想招呼鹿儿看,一回头,身后哪里还有鹿儿的影子。 第1125章 鹿肉宴鹿园死鹿儿(2) 琥珀色双眸眯了眯,鹿儿老实,绝不会自己乱跑。卡Kа酷Ku尐裞網 而这鹿园也不是什么迷宫般的场所,不至于跟丢。 有人,把她劫走了…… ——凤仪身边这位侍女,似乎叫做鹿儿吧?啧,这名字在鹿园,可算不得吉利,是要被宰杀的呢。 魏灵玄含笑的面庞浮现在眼前,沈妙言眼底现出重重戾气,快步往回走。 谁知还没走到一半儿,迎面撞上一名面色焦急苍白的宫女,那宫女急忙对她行了个礼,“郡主不好了,您的侍女出事了!” 沈妙言心头一紧,冷声道:“带路!” 那宫女带着沈妙言来到不远处的抱厦前,此时抱厦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小乔氏、魏灵玄等人都在。 沈妙言透过人群,看见那抱厦外有一棵光秃秃的柿子树,树枝上挂着个女人,衣衫破碎,浑身是血。 她的手从树枝上垂落,殷红的血液从指尖滴落,地面的杂草尽皆染上那抹骇人的暗红。卡Kа酷Ku尐裞網 而那张脸,即便被人划花、血肉外翻,沈妙言也一眼就认出那是鹿儿。 她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魏灵玄她…… 魏灵玄满面关切地望了过来:“凤仪,你的婢女这是得罪谁了?竟被人弄成这副模样。来人啊,还不快把鹿儿姑娘从树上放下来!” 她身后的荷官领命,纵身一跃到柿子树上,提着鹿儿的后衣领把她扔到沈妙言面前。 沈妙言垂眸,静静注视地上的尸体。 四周一片寂静,她缓缓蹲下去,用帕子轻轻为鹿儿把脸上的血液擦拭干净。 鹿儿的双眼还是睁着的,皮肤温热,可见是刚死不久。 她的视线一寸寸扫过鹿儿身上的伤口,牢牢记住了伤口的位置,这才为鹿儿阖上双眼。 “凤仪……” 小乔氏怕她受不了,把她拉起来,正要为她擦眼泪,却见她脸颊干净,一滴泪都没有。 “我没事。”沈妙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吩咐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把鹿儿送到马车上。” 鹿肉宴不欢而散,沈妙言走到鹿园外,正要上车,清媚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听闻中原女子胆小如鼠,没想到凤仪竟然如此大胆,看见惨烈的尸体也能面不改色。” 沈妙言上车的动作顿住,回头望她,唇角噙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比不得郡主,把人命当玩笑和恶作剧的风度,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说罢,提着裙裾,优雅地上了马车。 魏灵玄负手目送她离开,美眸中始终盛着盈盈笑意。 身后荷官轻声道:“郡主,您觉得魏天诀下一步会如何?” 魏灵玄随手掐了朵牡丹揉.捏,冷笑出声:“管她如何,终究不过是我解闷的玩意儿。我要魏长歌知道,这世上除了我魏灵玄,再无人能配得上他。” 而马车中,沈妙言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白布遮掩的鹿儿。 车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她却仿佛根本嗅闻不到似的,琥珀色瞳眸清澈无邪,却也平静得可怕。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镇南王府门前停下。 她扶着侍婢的手下了车,就看见府门前聚集了五六名侍卫,正驱赶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拼命挤着想进府,声音尖锐高昂:“……我与她自幼认识!你们让我见她一面,她一定会见我的!” 沈妙言眯了眯眼,这人……谁啊? 有侍卫注意到她回来了,急忙奔过来,拱手行了一礼,“王妃娘娘,这个男人自称是您的旧识,说他叫什么叙之,非要见您。卑职们怎么都赶不走他!” “韩叙之?”沈妙言声音清幽。 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闻见背后的声音,缓缓回过头,双眸倏然放大,不顾一切地奔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妙言妹妹,我知道错了,过去都是我错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收留我好不好?!大周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他满脸惶恐,眼睛里充满了祈求与渴望。 沈妙言沉吟半晌,淡淡道:“进来吧。” 说着,率先进了府。 韩叙之如蒙大赦,急忙推开身边阻拦他的侍卫,跟上她。 沈妙言回到自己居住的重华苑,在小花厅坐了,正要同他说话,闻见他身上一股馊味儿,蹙眉道:“来人,带他去沐浴,顺便换身干净衣裳。” 韩叙之被人带走后,她百无聊赖地进了内室,目光落在床榻上,那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还是早上临出门时,鹿儿亲自整理的。 低垂的睫毛遮掩了瞳眸中的杀意,她漫不经心地踱到床头,打开红木箱,里面静静摆放着她从大周带过来的宝贝。 她在榻上盘膝坐了,把七彩玲珑珠、蓝月光石、青鱼珠、半捧雪、烈焰珠、金印石一一取出来,无聊地摆弄。 这些玉石都很漂亮,散发出天生的光晕,艳丽绚目。 她把玩了会儿,一名小丫鬟进来,屈膝行礼:“王妃娘娘,那位韩公子已经梳洗好了。” 沈妙言把珠子一颗颗扔进红木箱,锁了箱子,缓步踱到外室。 韩叙之身着干净的浅蓝色锦袍,长发高高束起,看上去除了纤细瘦弱些,倒也与寻常男子无异。 沈妙言眼角余光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他.xia身,不动声色地在主位坐了,淡然地抚了抚裙摆,“你千里迢迢前来找我,所为何事?” 韩叙之眼眶发红,“妙言妹妹,我自从被那个刘将军抓住,他把我变得不男不女,我每日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后来,他折磨够我了,就把我手脚绑了扔到山中喂野狗。幸得我命大,逃了出来。我不敢再呆在大周,听说你做了魏国的镇南王妃,因此特地前来投奔你。” 沈妙言不曾看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是镇南王妃,那么便该知道,我如今的身份,不适宜与男子接触。” “我……我不是男子啊!”韩叙之声音发苦,突然再度对着沈妙言跪了下去,“我如今无处可去,我愿意在妙言妹妹身边做个内侍。” 沈妙言掀起一半眼帘,静静望着他,“内侍?你可知内侍是何意?” 韩叙之苦笑,“如何会不知道呢?不就是太监的意思吗?” 第1126章 荷香榭和诗殁荷官(1) 沈妙言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面无表情:“昔日威风凛凛的楚国相爷,沦落为伺候我的太监,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我如今……只想活下去。卡Kа酷Ku尐裞網”韩叙之眼眶通红,仰头凝望沈妙言,眼泪不停滚落,“过去我是个混账,做过太多对不起你的事。若有可能,我愿意以后半辈子来弥补。” 沈妙言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不似说谎,于是收回手,转身回到座位坐下,“我身边的确缺少可用之人。但韩叙之,你记住,我已不是过去的沈妙言。你既奉我为主,事事就得听我的。若有违背,我要你的命。” 她的声音很冷。 韩叙之却很开心,连声称是。 沈妙言让人给他在后院准备了间厢房,继而唤来管家,命他拿五百两银子出来,交给鹿儿的爹娘以作补偿。 吩咐完,她换了身梨花色的衣裳,去前院见魏长歌。 魏长歌正在书房中忙着废除奴隶制的事,听见小厮禀报说王妃想见他,于是把卷宗都扔到书案上,命小厮赶紧将人请进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拎着个食盒进来,扫了眼堆积如山的桌案,慢慢把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表哥操劳国事辛苦,我做了些点心,表哥尝尝。” 魏长歌应了声好,撩起后裾在桌案后坐了,好奇地品尝起沈妙言做的糕点。 沈妙言趁他吃东西的功夫,把韩叙之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长歌不在意道:“既是妹妹的熟人,让他做内侍,会不会不妥?府中不缺银钱,让他在府里做个闲人,也是使得的。” “我又不曾欠他什么,凭什么要白白花银子把他养在府里?”沈妙言轻笑,“表哥这主意才是不妥。” 魏长歌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没再纠结韩叙之的事情,只赞道:“妹妹做的桃花酥甚是味美,若以后有空,不知可否多做些放在我书房?闲来无事吃上一块儿,也是极美的事。” 他面容英俊,说这话时透着一种岁月静好,令人莫名心安。 沈妙言心里暖暖,笑怪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表哥想吃,我随时都能做给你吃。” 说着,瞥见他书案上乱七八糟、堆得如小山高的卷宗,起身走过去翻了翻,正色道:“奴隶制度在大魏延续了千年,如今一时间突然废去,阻力肯定是有的。” 魏长歌敛去玩笑的神情,眼中多了几分凝重:“正是如此。这些时日以来,不仅朝中大臣反对,政策推行到乡间,那些乡绅阳奉阴违,很多奴隶,仍旧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沈妙言见他窗台上摆着一只白玉插瓶,里面还插着几枝艳丽的牡丹,不禁拿出一枝细细把玩,“骤然废除,肯定是行不通的。听闻奴隶没有月钱,更别提人权、自由这类东西。依我看,与其直接命令那些人放走奴隶,不如先改为雇佣的方式。” “哦,此话何解?” 沈妙言抬眸望向窗外的景致,声音带着一贯的软糯甘甜:“允许拥有奴隶的人保留奴隶,但必须让他们签订契约,规定好每月的月钱与休假时间,并允准奴隶探视亲人。如此,奴隶便具备了类似长工的身份。之后再一步步提高他们的地位,直到他们彻底获得自由。” 魏长歌凝视她白净细腻的侧脸,桃花眼中都是光彩,“妹妹这个主意甚好!我这就写奏章,请皇兄批示!” 沈妙言回头,见他已经铺陈开笔墨,不由走过去,一边替他研磨,一边看他落笔。 只是刚落两个字,她就忍不住轻笑。 “妹妹笑什么?”魏长歌抬头,漂亮的桃花眼中俱是不解。 沈妙言伸手替他捋了捋披散在腰间的细发辫,笑道:“表哥上阵杀敌是好手,写字却很不擅长。这样丑的字,拿出去要给人笑话的。” 魏长歌拿笔杆子戳了戳自己下巴,歪头盯着纸上的字,“我的字儿从小到大就是如此,皇兄的字也是这样,没人笑话啊。” 沈妙言大窘,“大表哥的字也是这样?!” 天,她那位看起来极为儒雅斯文的大表哥,居然也是写这一手鸡扒般的字?! 怕不是人家不笑话,而是两位表哥身份太高,朝臣不敢笑话啊! 她拿过魏长歌手中的毛笔,查看一番后笑道:“表哥习得是章草,用狼毫笔甚是不妥。不若笔锋选用羊毫,笔腹笔腰配备较刚的狼毛、牛耳等,可使笔毫柔顺流畅,笔力足,不枯涩。” 魏长歌望向她,只见她随手拿过一张纸,微微俯身,纤细手腕运转,在上面款款落字,“章草可在简率笔意中现隶书底蕴,表哥无事时,不如临一临皇象的《急就章》、索靖的《月仪帖》、《出师颂》等帖,不过月余,定能有所领悟。” 她身上自有一股幽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魏长歌鼻尖,令他莫名恍惚。 他盯着跃然纸上的自己的名字,只觉这三个字竟是从未有过的好看。 初夏的黄昏,夕阳从绿纱窗洒进来,一丛牡丹在窗外开得热烈。 微风吹动房中的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 角落点着一炉檀香,从小兽嘴里吐出袅袅烟圈。 在这一瞬,魏长歌只觉心跳如雷,胸腔中涌出一种把身边姑娘揽入怀中狠狠.疼爱的冲动。 半晌后,他终于压下那股悸动,哑声道:“教我。” “嗯?” 魏长歌垂眸,忽然把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沈妙言瞳眸骤然放大,尚未来得及拒绝,魏长歌已经握住她的手,侧头在她耳畔呢喃:“手把手教我,如何书写我的名字。” 带着薄茧的大掌,轻轻覆在了沈妙言的手背上。 沈妙言猛地起身,退开数步远,琥珀色双眸盛着惶恐,宛如受到惊吓的小鹿。 魏长歌回过神,知晓自己吓到了她,不禁正色:“对不起……” 沈妙言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魏长歌独坐房中,捻了捻指尖,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背细腻的触感,鼻尖似乎也还萦绕着她身上的幽香。 —— 第1127章 荷香榭和诗殁荷官(2) 沈妙言回到重华苑,在窗边的软榻上端坐了,望了眼自己的手背,莫名想起自己幼年,刚到他身边时,还什么都不会。卡Kа酷Ku尐裞網 字不认识几个,更别提书写。 当时的他,也是把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教她…… 她记得那年春天,窗外的雪塔山茶开得极好,他身上熏着龙涎香,下巴的轮廓冷峻而完美。 沈妙言垂眸,抬手摸了摸锁骨下的伤疤,唇角噙起一个凉凉的笑。 月有阴晴圆缺,就算化成一轮弯月,也总会有变圆的那天。 可人的悲欢离合,却并非如此简单。 破碎的镜子即便重圆,上面的裂缝也无法遮掩;跌落进泥土的山茶花,即便再被缝补上枝头,终究也会枯萎成灰。 她正黯然伤神时,韩叙之端着一盏茶进来,试探道:“王妃?” 沈妙言抬眸,接过他递来的热茶,轻呷了一口,“吩咐下去,说三日后我要在王府荷香榭举办花宴,让府里的人准备起来。” 韩叙之应了声是,正要去办,她又道:“你字写得不错,去我书房拿大梁城贵女的名录,代我写花宴帖子送给她们。” 书房向来只有信任的人才能进去,韩叙之明白沈妙言这是把他当做自己人看待,因此心中十分熨帖,连声称是。 他走后,沈妙言托着额头靠在软枕上,如今她身边无人可用,能信任的心腹几乎没有,若是素问和拂衣她们在这里就好了…… 许是上苍有灵,她这个想法刚钻出来,就有小丫鬟从外面进来禀报:“娘娘,后门处有个姑娘说想见您,她说是您的旧识,还让奴婢把这件物什转交给您。” 沈妙言接过她递来的东西,目光一凝,这物什乃是本医书。 “这是……”她细细翻看,里面的字迹竟是她自己的。 她眼中立即涌现出光彩,这书是素问曾经拿给她看的,来的姑娘,定是素问无疑! 她抬眸,“快把人请进来!” 不过两刻钟,挽着布兜、打扮清淡的姑娘出现在屋子里,看见沈妙言时,眼中不禁噙了泪花,连忙屈膝行大礼:“郡主!” 沈妙言急忙把她扶起来,同样神情激动,“素问,你怎么来了?我刚刚正想着你呢!” 她拉着素问到软榻上坐了,亲自拿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灰尘,“你在大周过得不好吗?还是夜寒待你不好?” 素问听她提起夜寒,不由神色微僵,“皇上自打回到宫中,性情就愈发冷酷。除了跟小太子亲近,其他人谁也不理。宫中规矩也日益严苛,宫女内侍动辄受罚,若有私情,直接杖毙。宫中人人自危,奴婢又担忧郡主在魏国无人照料,才特地自请离宫,前来照看郡主。” 沈妙言给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你受苦了……” “对了,”素问眼中迸现出光彩,“小太子如今已经会咿咿呀呀发声了!生得白白胖胖,眼睛又圆又亮,很漂亮呢!” 沈妙言茫然:“小太子?” “是郡主和皇上的孩子呀!皇上为他取名君念语,小名叫念念。卡Kа酷Ku尐裞網虽然还很小,但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了。”素问眉眼弯弯,“若说我出宫时最舍不得谁,大约就是小太子。奴婢临走的时候,他已经能扶着拂衣的手站起来了,牵着奴婢的衣角,不让奴婢走呢。” 沈妙言一言不发,神情萧索。 素问见她如此,轻声道:“小太子的确是郡主的孩子,眉眼之间,与娘娘有好几份相似,只可惜……” 只可惜,却被郡主舍下。 沈妙言垂眸,抠着桌角,认真道:“那个地方,我回不去了,也不愿意回去。就算他是我的孩子,我……” “奴婢都明白。”素问温言。 沈妙言让侍女为素问准备一间厢房,让她先休息两三日。 素问离开后,她独自坐在窗下,光影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淡金色,白嫩的面颊尽显落寞。 “念语……他叫念语吗?” 她目视虚空,喃喃自语。 而与此同时,大周镐京。 乾和宫寝殿,身着龙袍的英俊男人抱着个宝宝,正动作利索地给他换尿布。 顾钦原从外面进来,看见自己表兄冷峻的表情、熟练的动作,不禁心头发酸:“这种事,让奶嬷嬷做就是了。表兄一国之君,怎能亲自动手。” “她们做不好。”君天澜声音淡淡,给念念脱掉裤子,拿布巾擦了擦他的小屁股,又拿来新的尿布换上。 顾钦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表兄自打回来,就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对所有人都冷若冰霜,唯独对念念好的不得了,凡事势必亲力亲为。 说句难听的,他表兄就真的只差没亲自上阵给念念喂奶了。 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已经得到容战那边的回信,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着与皇上一同夹攻楚国。” 君天澜微微颔首,“这次征伐楚国,朕当亲自出阵。” “不可。如今小太子年幼,国中只有皇上做主。若皇上出了什么事,国将不国。”顾钦原蹙眉,“若皇上信任臣弟,臣弟当替皇上出征。” 君天澜望向他,见他面色决绝,只得允诺。 顾钦原走后,君天澜抱着念念在龙床上坐了,拿拨浪鼓逗他,“唤父皇。” 念念伸出肉呼呼的小爪子,去抓那只拨浪鼓,嘻嘻笑着,嘴角还有涎水淌下。 君天澜逗了会儿,替他把嘴角的涎水擦干净,把拨浪鼓给他玩,自己从床头拿过奏章,盘膝坐在龙床上翻阅起来。 正看得出神时,念念爬到他身边,小爪子抓住他的龙袍,软软道:“福……福皇……” 君天澜一怔,偏头看他,却见他软嘟嘟地抱着他的腿,仰着嫩嫩的小脸,声音糯甜:“福皇呀……咿呀……” 冷寂了数日的凤眸陡然现出欢喜,他一把将念念举起来,欣喜若狂道:“念念,再唤一遍。”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在半空中咿咿呀呀踢蹬着小短腿,却不肯再唤了。 君天澜却仍然欢喜,把他抱到怀中,轻轻逗弄。 第1128章 荷香榭和诗殁荷官(3) 殿外,君怀瑾静静望着这一幕,明明是开心的画面,她却只觉辛酸。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收回迈进去的脚,转身望向西边的天空,笑得嘲讽:“别人家孩子,第一个学会的都是唤娘,念念倒好,第一次唤的,却是自己的爹爹。真是狠心的女人,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她说完,没了进去探望念念的心思,只沉着脸抬步离开。 三日后,大梁城镇南王府格外热闹。 沈妙言是第一次办花宴,因此被邀请的贵女俱都受宠若惊,纷纷携带重礼前来。 荷香榭布置精致,厅中陈设了上十张小圆桌,圆桌上摆着今年新荷制作的荷花酥、荷叶糕、莲子茶等物,俱都精美可口。 荷香榭临着园湖,竹帘高卷,触目所及是湖中不见边际的绿色荷叶与点点粉莲。 厅中弥散着浅浅的莲叶香,十分好闻。 几位先到的小姐已经入座,正摇着团扇,笑盈盈凑在一块儿说话。 又过了一刻钟,人都差不多来齐了,连魏灵玄也已入座。 她今日身着石榴红对襟宫裙,额间贴莲花花钿,灵蛇髻上插一根垂流苏金钗,打扮得格外艳丽,正与旁边的荷官笑语嫣然。 “本妃来迟,还望诸位姐妹见谅。” 清甜的声音传来,众人望过去,只见沈妙言着雪梨色重纱罗裙,云鬓间簪一根红宝石发簪,摇着象牙柄湘绣牡丹团扇,唇红齿白,端得是清丽宛如风月。 众女起身,一同屈膝行礼:“王妃娘娘。” 沈妙言眼角余光瞥向魏灵玄,却见她端坐在水榭旁,只笑盈盈抿了口茶水,并不曾起身问好。 她也不介意,在上位落座,“本妃自打回到大梁城,还不曾邀约过诸位姐妹。这场迟来的宴会,便算我给姐妹们的补偿好了。” 说着,面容姣好的侍女们纷纷端着酒壶过来,把莲子酒一一摆在那些小姐们面前的桌子上。 园湖湖中心搭好了戏台子,此时已有青衣花旦袅袅婷婷地唱起戏来。 胡风拂面,众女觥筹交错,莲子酒醉人的芬芳弥散在鼻尖,令人闻之欲醉。 沈妙言吃了两粒莲子,含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魏灵玄脸上扫过,“光听戏没意思,咱们不如来和诗玩?就以这满湖莲花为题,如何?” 其他女子纷纷附和称好,有侍女捧来笔墨纸砚,众女闹做一团,乔宝儿握着笔杆子思索了一会儿,率先道:“我有了我有了!我先来!” 说着,提笔蘸了蘸墨水,立即在白纸上写了出来。 她写完,把纸卷捧起来,在众人屏息凝神中,摇头晃脑高吟出声:“湖心一枝莲,彩蝶舞翩翩。美人对影怜,水波绿无边。” 众人寂静半晌,陡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好好好,乔姐姐这首诗做的甚美!” “意境深远啊意境深远!我等自愧弗如!” 沈妙言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怎么只觉得这打油诗不知所云? 正怀疑莫不是自己的品味出问题了,就听见一名姑娘兴奋道:“我这首诗虽不如乔姐姐,却也愿意吟出来让大家乐一乐!咳咳,大家听好了:一朵莲花开,百只蝴蝶来。千片荷叶绿,万朵云洁白!” “好诗、好诗啊!没想到张妹妹才思如此敏锐!” “虽不及乔姐姐的诗意境深远,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位张小姐满面红光地拱手:“承让、承让!” 沈妙言摸了摸下巴,果然,自己的审美出问题了吗? 韩叙之俯身给她斟酒,轻声道:“魏人不怎么读书,即便是女子,也是舞刀弄枪居多。” 沈妙言一想也是,连她两位表哥都能把字写成那样,叫这些贵女作诗着实是难为她们了。 然而这些姑娘倒仿佛是来了兴致,一首首打油诗被做出来,各自夸耀,简直是把自己当成千古诗人了。 她含蓄地笑了笑,偏头对韩叙之招招手。 韩叙之俯身,她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话,韩叙之微笑着连连点头。 这副亲密的姿态,尽数落进魏灵玄眼中。 她品了口莲子酒,美眸弯如新月,低声道:“那个男人,是何人?” 荷官道:“回郡主话,好似是昨日才到魏天诀身边伺候的,应当是魏天诀从前在楚国时认识的男子。” “哦?都嫁给魏长歌了,还与外男不清不楚,真是令人生气啊……”魏灵玄低语,美丽精致的面庞上却始终噙着一抹笑。 没过一会儿,沈妙言仿佛调戏似的,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韩叙之的脸,继而起身,带着他一同悄然离开。 魏灵玄冷笑,“这是打算去干那苟且之事了吗?荷官。” 荷官行了个礼,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沈妙言一路与韩叙之笑闹,沿着雕花长廊,很快到了一处无人的场所。 荷官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踪,她看见沈妙言靠在一根廊柱上,正仰头朝那个男人娇笑,还伸手去扯那男人的腰带,不是有私情又是什么! 她正看得专心致志,忽然皱了皱鼻子,闻见一股异香。 她回过头,素问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中捧着一盏小小的香炉,那股异香正是从香炉之中冒出来的。 荷官暗叫不好,正要运功离开,突然双腿一软,竟跪了下去。 沈妙言缓步踱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长:“你叫荷官?” 荷官知晓自己是中了计,于是只死死瞪着她,并不说话。 “鹿儿是你杀的?”沈妙言又问。 荷官冷哼一声,“镇南王妃的位置是我家郡主的,你鸠占鹊巢,好不要脸!” 沈妙言并不在乎她这些话,始终含笑:“鹿儿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荷官冷笑,“谁叫她跟了个不该跟的主子?我劝你最好赶紧把我放回去,若是我家郡主知晓你敢对我动手,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是你杀的,这就好办了。”沈妙言完全无视她后面那些话,淡定地从袖袋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 荷官挑眉:“你想做什么?你可知我是我家郡主最倚重的侍——” 第1129章 结珠胎妙言空遗恨(1) 话未说完,锋利的刀子已经划到了她脸上。 疼痛来袭,她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叫,沈妙言已经割下了她的舌头。 她面无表情地把玩着匕首,“你这张嘴,还真是讨厌。” 荷官满脸都是血,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下一瞬,过度的疼痛,让她彻底晕厥过去。 沈妙言冷声:“水。” 韩叙之立即端来一盆冷水,把荷官给泼醒。 荷官惊恐地望着沈妙言,犹如望着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妙言轻笑着拎住她的头发,迫使她直起上身:“你家好主子要了我侍女的命,作为回报,我便也要了你的命。不过在此之前,咱们不如玩点儿有意思的。” 荷官的瞳孔中倒映出沈妙言的面容,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琥珀色瞳眸平静如深潭,一眼望去,不见边际。 …… 两刻钟后,沈妙言去掉身上的血腥味儿,带着韩叙之回到荷香榭,那些贵女由作诗改为兴致勃勃地划拳喝酒,水榭中好不热闹。卡Kа酷Ku尐裞網 魏灵玄已经喝了半壶莲子酒,见她回来,荷官却不见踪影,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沈妙言款款落座,挽袖朝她盈盈举杯,“上次鹿肉宴不欢而散,以致本妃还未来得及与凤兮郡主敬酒。这杯莲子酒,本妃敬你。” 魏灵玄见她如此表情,猜到荷官约莫是出了事。 然而场面却还是要做足的,她笑着举杯,“多谢。” 两人同时仰头饮尽杯中酒水,一名侍女匆匆进来,脸色苍白,附在沈妙言低语了几句。 沈妙言蹙眉,“诸位姐妹,园子里出了点儿事,本妃要去处理一下。” 说着,匆匆离开。 乔宝儿笑得不怀好意,“这个镇南王妃,把我们晾在这里,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诸位,咱们不如跟过去看看热闹?” 其他女子本不敢去,乔宝儿再三怂恿,于是成群结队地起身,一同寻着沈妙言离开的方向而去。 魏灵玄捏着酒盏,眯了眯杏眼,起身跟上。 众人很快来到湖边,只见沈妙言一手扶着柳树,一手拿锦帕遮着口鼻,正静静注视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 “她在看什么?”乔宝儿好奇地凑过去,顿时瞪大眼睛,只见湖边草地上躺着一具女尸,大约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身体已经泡得有点儿发胀了。 最可怕的是她身上全是伤口,一张脸皮肉外翻面目全非,口鼻中全是水草湿泥。 众女看清楚了,胆子小的忍不住尖叫出声,急忙退后几步。 乔宝儿呆愣片刻,忽然笑道:“看她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凤兮郡主的侍女。哟,上次鹿肉宴才拿鞭子抽过我,居然这就死了!真是老天开眼!” 她说话向来不顾忌场合,周围一片静默,只有她独自大笑的声音。 魏灵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具尸体,荷官身上的伤口,与那名鹿儿的伤口位置完全吻合。 她的唇角忽然噙起一点微笑,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原以为这女人不过是个胆小懦弱的中原女子,却没想到,竟是个睚眦必报的妙人儿。 有趣,有趣! 她缓步上前,笑得令园中百花都失了颜色:“镇南王府这片湖里的莲花开得真好,既然荷官死在这里,也算是与这里的荷花有缘。” 话音落地,她抬脚,直接把荷官的尸体踹进湖里:“便让她给这满湖莲花添些颜色吧,明年这花儿大约能开得更好。” 周围贵女的目光俱都盛满了对她的恐惧,沈妙言却不置可否,只垂眸抚了抚裙摆,语气十分客套:“凤兮的侍女死在我府中,我会替你查明真相的。” 魏灵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与王爷乃是旧识,这里听戏没意思得紧,我去前院找王爷了。” 说罢,优雅地转身离去。 她走后,沈妙言随手掐了枝嫩柳叶把玩,眼中满是讽刺。 却说魏灵玄来到前院,魏长歌自然是不肯见她的,只待在书房处理卷宗。 魏灵玄对着拦她的小厮冷笑一声,“告诉魏长歌,今日他若不见我,我便将他对我做过的好事,全都告诉魏天诀!” 她语气太狠,小厮打了个哆嗦,急忙进去通传。 魏长歌不耐烦地搁了笔,“让她进来!” 魏灵玄踏进书房门槛,一眼看见魏长歌正端坐在书案后,桃花眼中满是戾气,冷冷盯着自己。 她嫣然一笑,款款在他对面落座,“来者是客,镇南王这么凶做什么?” 说着,挽起长袖,为自己斟了杯茶。 “你进京,到底想干什么?”魏长歌皱眉。 “王爷这话真是多余,皇上传旨让我父亲进京,我父亲年迈不方便,我代他前来,又有何不妥?”纤纤玉指捏住青花瓷杯,她的声音越发清媚,“此外,听闻王爷大婚,我也是特地赶来,想喝一杯喜酒的。” 魏长歌盯着她,并不说话。 她又道:“原以为王爷苦苦等待的表妹是个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今看来,与我也没什么区别。” 魏长歌斩钉截铁:“她与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与我容貌同样出众,与我同样手段毒辣。唯一不同的……”她忽然起身走到魏长歌身后,玉手探到他的心口,俯身在他耳畔呵气如兰,“唯一不同的,是她这里,没有你。” 魏长歌面色骤变。 魏灵玄大笑出声,一张芙蓉般的面容越发艳丽,“魏长歌啊魏长歌,你娶了个破鞋回来,却如珠如宝地捧在手掌心,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听闻新婚之夜,你不曾碰过她。那你可知,她新婚之夜在做什么?” “够了。”魏长歌脸色已然黑沉如水。 魏灵玄歪了歪头,围着他缓缓转了一圈,指尖轻柔地拂拭过他的面颊,“新婚之夜,可怜王爷孤身睡在前院书房,她却与那大周皇帝在房中颠鸾.倒凤好不快活……那大周皇帝倒是个有情.趣的,还在她锁骨下面烙印出‘妙偶天成’四个字,君天澜,沈妙言,名字各取一字,啧啧……” “本王说,够了!” “这烙印,大约会伴她一生吧?以后,若王爷和那沈妙言行夫妻之事,这烙印时时落入眼中,王爷就不会觉得碍眼吗?就不会想起新婚之夜——” “砰!” —— 啊,这里的结珠胎,是妙言有孕的意思,对,是四哥的。 第1130章 结珠胎妙言空遗恨(2) “砰!” 魏长歌猛地起身,把桌上的茶盏茶壶等物全都扫落在地,转身一把掐住魏灵玄的脖颈,“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魏灵玄笑得嚣张美艳,“王爷,这世上,我与你才是最般配的。别忘了,当初你在响水湾喝醉酒,对我做了什么事。若是给魏天诀知晓,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魏长歌把她推倒在地,桃花眼冰冷如霜:“滚。” 魏灵玄站起来,摇着纤细如柳的腰肢,朝书房外走了几步,回头嫣然一笑:“迟早有一天,王爷会回到我身边。” 语毕,她大笑着步出书房。 魏长歌独自站在圆桌旁,英俊的面容上遍布寒霜。 入夜之后,沈妙言身着素白宽松中衣,赤脚坐在窗台上看一本史书。 夏夜的风带着凉意,令人心生惬意。 她正看得入神时,窗外起了一阵怪风,她偏过头,便对上连澈平静的双眸。 她挑眉,“你好些时日没来了,在忙什么?” 连澈从窗外爬进来,“鬼市的杂事。” 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一盒点心,“鬼市里的稀奇点心,好似叫什么鱼丸烧,姐姐尝尝。” “鱼丸烧?”沈妙言放下史书,打开那盒点心,只见里面整齐地摆着八枚雪白丸子,非常圆润可爱。 她拈起一只,细细品尝。 连澈随意在她房中摸摸看看,“听说是用面粉和鱼肉捏成的,我尝了两个,倒也鲜美。” 沈妙言吃了一个还不错,正要再吃,胸腔中却莫名涌上一股反胃感。 她把鱼丸烧放在窗台上,跳下窗,背对着连澈对一只瓷盂呕吐,吐了半天,却没吐出任何东西。 她拿帕子轻轻擦拭过唇瓣,眼底掠过一丝恐惧,这种感觉…… 她怀念念时曾有过。 连澈站在她身后,漆黑的桃花眼闪烁着暗芒:“姐姐莫不是有了?君天澜的?这可留不得。” 沈妙言抬手捂住肚子,淡淡道:“素问。” 素问从外面进来,“娘娘?” 沈妙言走到榻上坐了,“为我把脉。卡Kа酷Ku尐裞網” 屋中寂静,不时从窗外传来几声夜莺的啼唱。 过了半晌,素问满脸惊喜:“娘娘,是喜脉!” 说完,脸上的笑容又忽然僵住,这喜脉…… 莫非是镇南王的? 连澈盘膝坐在窗台上,掐了朵牡丹放在鼻尖下嗅闻,轻笑出声:“姐姐嫁了魏长歌,却又怀上君天澜的孩子,这可真有意思。” 素问双眸立即弯起,“娘娘怀的是皇上的孩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皇上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妙言却笑不出来,双手拢在肚子上,眉宇间都是惶惑。 本来她不肯让表哥碰自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偏偏,她还怀了君天澜的孩子…… 若是给他知晓…… “这个孩子不能留。”她忽然冷声。 素问一怔,“娘娘?” 沈妙言皱眉,想要再说一遍,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卡Kа酷Ku尐裞網 这是她的孩子,是一个活着的孩子。 他尚未来到世上,还不曾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她怎能残酷地把他打掉? 连澈望着她纠结的表情,捻了捻那朵牡丹,秾艳的花汁从他指缝间滴落,他淡淡道:“我倒是有个法子,既能让姐姐平安生下孩子,又不让那魏长歌知晓。” 沈妙言望向他,他抬眸一笑,“不告诉他。等到快要临盆时,偷偷前往鬼市居住,把孩子悄悄地生下来,然后远远送走。” “不可能。”沈妙言冷声,“我若是把他生下来,就定要对他负责。连澈,我已经失去一个宝宝,这一个,我不想再失去。” 连澈耸耸肩,不以为然。 沈妙言有些烦恼地在榻上躺了,拉过薄毯蒙住自己的脑袋:“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夜凉如水。 沈妙言在踏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睁开眼睛,呆呆盯着窗外的婆娑树影,喃喃出声:“老天爷真爱和我开玩笑……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另一边,魏长歌仰坐在前院屋顶上,正对月饮酒。 曾说过要得到她的心,但…… 她真的能忘记君天澜吗? 他曾亲眼目睹过她和君天澜在一起时的情景,那样的恩爱甜蜜,连他见了都要艳羡,她身在其中又怎会轻易忘却? 他在长夜中叹息一声,仰头继续大口饮酒。 一连几日,魏长歌都不曾到后院去。 府中渐渐有多嘴多舌的仆妇传出谣言,说王妃失宠了,甚至还有的婆子说王爷在前院书房养了两名美貌乖巧的侍女。 素问端着一盆玫瑰水从沈妙言房中出来,刚转过回廊,就听到两个碎嘴的妇人在那里一边嗑瓜子一边议论: “我倒是知道她为什么会失宠。听说她之前就已经嫁过人了,还生过孩子,就这样的女人,还整日一副清高模样,不让咱们王爷睡在她房间里,王爷能不生气吗?” “哟,她看着年纪怪小的,竟然已经生过孩子了?咱们王爷那么好,为什么要娶这种女人?” “谁知道呢?许是看她长得不错。这女人啊,一辈子的命,其实都是看那张脸呐!” 素问眼底涌出浓浓寒意,冷冷道:“白日里不干活躲在这儿偷懒,好大的胆子!” 两个妇人骇了一跳,急忙唯唯诺诺地弯腰低头,连声告罪。 “再让我听见你们碎嘴,我就禀了王妃,揭了你们的皮!”素问厉声,吓得那两个妇人急忙连连称是,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走。 身着绯色重纱裙子的沈妙言不知何时出现在廊角,倚在廊柱上,含笑望着素问的背影,“这么久没见,素问竟也能养出如此凶巴巴的一面,真是难得。” 素问没料到她在这里,红了脸,轻声道:“跟着添香姐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会她几分训斥下人的气势……刚刚那两个妇人的话,娘娘都听见了?” 沈妙言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听见了,劳你为我出头。” 素问抬起头,见她脸上并无伤心难过之色,稍稍放了心,“娘娘,这种事都是风言风语,过一阵也就过去了。王爷公事繁忙,难免疏漏了王妃。” 第1131章 长公主魂归离恨天(1) 沈妙言不以为意,抬手把散发勾到耳后,偏头望了眼房廊外的烈日,笑道:“这里热,咱们进去吃冰镇西瓜。” 傍晚时分,重华苑寝屋中窗户大开。 沈妙言独自睡在窗边的凉榻上,正酣眠时,韩叙之捧着冰镇酸梅汤进来,瞅了眼沈妙言的肚子,把酸梅汤放在圆桌上,软声唤道:“王妃。” 沈妙言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茫地从榻上坐起,“什么时辰了?” 韩叙之从盆中拧干帕子,替她擦了擦脸,“申时刚过。” 沈妙言扶额轻笑,“我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韩叙之又捧来酸梅汤,“喝这个解解渴。” 那乌梅色的汤汁盛在白瓷盅里,下面还沉着几朵金黄桂花,散发出清冽的酸甜气息与甜香,便是嘴刁的孕妇看了都生出食欲来。 韩叙之望着她用瓷勺一勺勺舀着酸梅汤喝的慵懒俏丽模样,试探道:“王妃这胎,可要与镇南王说明?” 沈妙言垂着眼帘,食了小半盅酸梅汤,才轻声道:“肯定要说的。” “我倒觉得,与其说了生出嫌隙,不如不说。反正不过才一个月,若王妃今夜与镇南王有了夫妻之实,把这胎儿安在他头上,也是可以的。” “叙之,”沈妙言把小盅放到他端着的托盘上,“他不仅是我夫君,更是我表哥,我不想瞒他任何事。为我梳妆。” 韩叙之叹息一声,只得应是。 沈妙言打扮清淡,挽着个食盒来到前院书房,只见书房门前的竹帘高高卷起,里面影影绰绰可见他正临窗写字。 她踏进去,“表哥。” 魏长歌回头,笑容仍旧如从前那般温暖,“你怎么过来了?” 沈妙言把食盒放到圆桌上,“过来看看你。你在做什么?” 魏长歌急忙捂住书桌上的纸卷,“没……没什么……” 沈妙言挑眉,看见他放在桌前的字帖,笑道:“你在临帖?” 魏长歌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临的不好。” “已经很好了。”沈妙言望着他规矩不少的字,眉宇间黯淡了几分,轻声道,“二表哥,我有件事儿,想与你说。卡Kа酷Ku尐裞網” “嗯?” 沈妙言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硬着头皮道:“我……有身孕了。” 不等魏长歌说话,她促声道:“你若介意,可以休弃我,我不会害怕,也不会怨恨表哥,因为本就是我的错。” 书房中陷入沉寂。 魏长歌执笔的手已然收紧,木制笔杆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音,在空寂中格外清晰。 沈妙言越发惶恐不安,深深低着脑袋,茫然地絮絮叨叨起来:“都是我的错……事情变成这样,全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恨你……” 话音未落,魏长歌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抵在书桌边,低头凝视她小鹿般湿润的双眸,良久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朱唇上。 他一寸一寸,慢慢靠近那樱红的唇瓣。 即将碰上的刹那,沈妙言抬手,挡住了他。 他抬眸,那双琥珀色琉璃眼中,清晰地涌现出不情愿。 他扯了扯唇角,“表妹到底还是念着他的。” “并没有。” 魏长歌松开手,余光瞥见她如受惊的兔子般逃开三丈远,淡淡道:“我不会休弃你,更不接受和离。” 沈妙言不安地搅动双手,“表哥……” 魏长歌眼中流露出嘲讽,“你回重华苑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沈妙言自觉没有脸面再待在他跟前,屈膝行了一礼,转身狼狈地离去。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从魏长歌袖角滑落,他整个人笼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淡淡的嗤笑。 她是他花了二十五年才抓住的月光,想要他放弃,不可能。 翌日,沈妙言在宫里陪魏涵赏完莲花,撒娇道:“外祖母,我今晚想陪您一同用晚膳,一块儿睡觉。” 魏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外祖母这里宫女众多,热闹得紧,哪里就用你陪了?你与长歌新婚不久,还是赶紧回去与他用晚膳才是正经。还有啊,外祖母怎么听人说你们是分房睡的?这可不行,外祖母还等着抱重孙娃娃呢!” 沈妙言心中酸楚,面上却佯装羞怯,背转过身气呼呼道:“外祖母小气不肯留我用晚膳,却在这里说浑话羞我!哼,我这就回府!” 魏涵望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笑声越发爽朗。 然而在沈妙言的背影消失之后,她却剧烈咳嗽起来。 吴嬷嬷急忙拿帕子过来,魏涵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完,一看那雪白帕子,上面的黑血极为醒目。 她刚刚强撑出来的红润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摇头苦笑:“我怕是命不久矣,可怜我这刚回家的外孙女,我走以后,谁来护着她……” 吴嬷嬷红了眼眶,软声道:“镇南王对小郡主一片痴心,定会事事护她周全,公主不必忧心。” 沈妙言回到镇南王府后,本欲直接去重华苑,却有前院的侍女过来,行过礼后低声道:“娘娘,王爷有请。” “请我?” “是,王爷在书房临字,听说郡主回来了,请郡主去书房一趟。” 沈妙言有些诧异,却还是带着素问,抬步往前院书房走。 谁知还未靠近书房,就被魏长歌的侍卫拦下,窘着一张脸,怯怯道:“娘娘,您来书房做什么?王爷现在不方便见您。” 沈妙言心下百转千回,立即意识到刚刚那名侍女并非是魏长歌派出去请她的。 不知那侍女是谁的人? 把她引到书房,又所为何事? 正疑惑时,却闻得书房中陡然传出一道娇媚清丽的女音:“长歌……那里不要……” 是魏灵玄的声音。 刚刚的疑惑瞬间就有了解释,沈妙言推开那名挡路的侍卫,提着裙子迈上台阶,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书房的博古架后垂着几道轻纱,她撩开轻纱,清晰地看见了榻上不堪入目的一幕。 魏灵玄偏过头,看见她过来,不由滚进魏长歌怀中,笑语嫣然:“咦,我们以为你今晚会宿在宫中。” 魏长歌的桃花眼倏然放大,显然没料到沈妙言会出现,一把推开魏灵玄,匆匆套上衣物,皱眉道:“你听我解释!” 第1132章 长公主魂归离恨天(2) 沈妙言哪里会听,寒着一张小脸,转身大步离开书房。 魏长歌急着穿上裤子,又拿过床头搭着的衣裳,正要往身上套,衣袖却被榻上的女人拽住。 “哥哥好无情,一看见魏天诀过来,就把我推开……”魏灵玄趴在床上,一手拽着他的袖角,一手捏着半缕青丝,笑容玩味,“罢了,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给哥哥做小,也是愿意的。” “你滚开!”魏长歌怒从心起,猛地拽出自己的衣裳,随手套了,连盘扣都来不及扣上,就急着去追沈妙言。 魏灵玄凝望他远去的背影,笑声宛如银铃般清脆动人,“魏长歌啊魏长歌,枉你一世英名,却偏偏栽在女人身上!你以为,魏天诀会原谅你?别做梦了,哈哈哈哈哈!” 她朝后仰着头,脖颈白细宛如天鹅,笑得似癫似狂,最后生生笑出眼泪,随手扯下绣着莲花的轻纱帐幔,任由它们在风中飞扬翻卷。 却说魏长歌追到重华苑,看门的婆子得了沈妙言的命令不让他进去,被他一个窝心脚踹开,迅速闯进沈妙言的寝屋,却见屋中静悄悄的,只点着一盏孤灯。 那个牡丹般的姑娘,端坐在梳妆台前,静静梳理着如云秀发。卡Kа酷Ku尐裞網 菱花铜镜明明暗暗,她的面容隐在昏惑的光影中,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天诀——” “外祖母寿辰过后,咱们就和离吧。” 桃花眼倏然放大,魏长歌踉跄着走到她身边,“事情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她在——” “我与君天澜发生关系,是他强迫的我!而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说你要护着我一辈子,可到头来,你又做了什么?!”沈妙言摔了手中的象牙梳,仰头看他,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魏长歌,我那么信任你!” 空气中仿佛燃烧着火硝的味道,魏长歌垂在腿侧的拳头青筋暴起,半晌后,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那你又如何知道,刚刚在书房中,是我主动的?” 灯罩中的烛火燃尽,他的桃花眼黯淡无光,一如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寂静里,他唇角嘲讽地扬起:“说到底,你只是不愿意与我在一起。卡Kа酷Ku尐裞網魏天诀,无论我等你多久,你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所以,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忽然抬起手,按在沈妙言的心口,“被你锁在这个地方的男人,是君天澜。尽管你们互相伤害,可你这里,永远只肯留他一个。我魏长歌在你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他说完,转身决然离去。 沈妙言捂住自己跳动的心脏,往后踉跄了几步。 窗外狂风骤起,雷声轰鸣,夏夜的雷阵雨不期而至。 房中薄纱飞扬,她忽然发疯般拔出弯刀,拼命去砍房中的桌椅床榻,在雷声中哭得撕心裂肺:“我没有爱他!我已经不爱他了!我已经不爱他了啊啊啊啊——!!” 素问在外面听见动静,急忙奔进来,见房中一片狼藉,急忙夺了她手中的弯刀,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郡主!” “素问!他们都嫌弃我不要我了!素问,我该怎么办……” 沈妙言抱住素问的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里都是委屈。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轻轻抚摸她纤细的脊背,柔声安慰了好一阵,才扶着她到榻上躺了,掩上窗后点燃房中的灯火,坐到榻边,拿团扇给她轻轻扇风。 沈妙言始终攥着她的袖角,睫毛上凝着泪珠,在风雨夜中慢慢入睡。 素问凝视她的睡颜,抬袖怜惜地为她拭去眼角淌落的泪水。 在她眼中,沈妙言并不是什么大周皇后,更不是什么凤仪郡主、镇南王妃,她只是当年那个稚嫩脆弱的十二岁小姑娘。 永远值得她来守护。 而魏长歌离开重华苑后,回到前院,却见魏灵玄衣冠随意,正悠闲地坐在书房中喝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魏灵玄抬眸看见他踏进门槛,笑盈盈道:“哟,没把心上人哄好?瞧这身上都被雨淋湿了,还不快去沐浴更衣?” 魏长歌面无表情,在她对面端坐下来,冷冷盯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魏灵玄无辜地歪了歪头,“你知道我手段的,我盯上的猎物,俱都下场凄惨。魏天诀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我对她的恩赐,你该谢我才是。” 魏长歌眼中流露出厌恶,“你在我喝得茶水中放药,害我被她误会,这笔账,我还没与你算!” 魏灵玄大笑着站起身,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呵气如兰:“哥哥想怎么算?不如……咱们去榻上算?” 说着,手已经探向魏长歌的腰带。 魏长歌甩开她的手,“滚!” 魏灵玄没提防,往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笑望着他孤独的背影,低低笑了一声,继而转身,含笑走向夜幕中的倾盆大雨。 雨水淋湿了她的长发和罗裙,她却毫无所觉般,只在雨中手舞足蹈、放声高歌。 房廊下的排排琉璃灯盏,依稀照出她绝色的容颜,却是痴狂孤傲至极。 榴花落尽,石榴树枝桠上结满了小小的石榴果,已是八月。 魏涵的生辰定在今日,魏帝本欲为她大操大办,她却推辞掉,言明只想和亲近的几个小辈摆上一桌,共同喝几杯酒便已是圆满。 魏帝拗不过她,只得依言照办。 这日一早,沈妙言就起床梳洗打扮,牡丹般艳丽的小脸散发着宛如珍珠般的光泽,认真道:“外祖母喜欢鲜丽的颜色,今儿就穿柜子里那条石榴色花笼裙吧。” 素问应了声好,很快为她更衣打扮好。 沈妙言步出房廊,只见院中的石榴树上满是小果子,挤挤挨挨的看上去极为热闹。 她唇角抿起一丝温婉笑意,走过去拉下一树枝桠,正看得欢喜时,一颗最大的石榴果却从枝头掉了下去,滚落到她的裙裾旁。 她盯着那枚石榴果,心跳忽然加快,竟莫名有些不安。 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不好的事了。 —— 菜觉得剧情发展挺快的耶。 第1133章 长公主魂归离恨天(3) 马车早已在府外等候,沈妙言带着素问来到门前,却见魏长歌身着王爷服制,正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 他并未看她一眼,只淡淡道:“上车。” 她便也收回视线,扶着素问的手踏进马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她与魏长歌一前一后,沿着宫墙缓缓往未央宫而去。 两人沉默了一路,快到未央宫时,沈妙言忽然伸出手挽住他的臂膀。 魏长歌身子僵了僵,低头看去,却见她抬起一张嫩生生的白净小脸,琥珀色瞳眸中带着几分期盼的水光。 她站在他身边时,个子实在娇小玲珑,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 他心下一软,终究没有挣脱开她的手。 两人踏进未央宫,早有宫女迎在门口,含笑道:“王爷和王妃总算到了,大长公主正等着二位呢!” “有劳姑姑带路。”魏长歌笑言,抬步跟上她。 沈妙言望向他,他英俊的脸上重又浮现出温柔俊雅的笑容,仿佛他们是一对极恩爱的夫妻。 她低下头,默默抠了抠裙摆。 还未进殿,两人就在外面听见爽朗的笑声,领路的大宫女回头笑道:“约莫是小太子正逗大长公主开心呢!” 说着,守在殿门前的宫女撩开垂纱帘,两人一同踏了进去。 刚踏进门槛,沈妙言只觉手上一热,低头看去,魏长歌竟握住了她的手。 魏长歌含笑牵着她走到殿中,撩袍在宫女捧来的蒲团上跪了,“给外祖母请安!” 沈妙言照做,软声道:“给外祖母请安!” “好好好!”魏涵抱着小雨点坐在榻上,眉开眼笑,抬手虚扶了一把,“地上凉,快起来!” 小雨点从她怀里跳出去,歪歪扭扭奔到沈妙言腿边,抱住她的小腿,仰头道:“要姑姑抱!” 沈妙言望了眼他越发壮实的小身子,心中欢喜,正要弯腰去抱,魏长歌却先一步把他拎起来,“叫什么姑姑,要叫皇婶婶。” “姑姑好听……”小雨点在空中打着晃晃,奶声奶气地,“我不要皇叔抱,我要姑姑抱……” 魏长歌笑了声,把他扔给魏锦西,“你姑姑是我的,哪里容得你去蹭她。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十分自然地揽住沈妙言的腰,转向魏涵,笑道:“外祖母,我和诀儿准备了些寿礼,您看看喜不喜欢。” 沈妙言腰间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顾忌着外祖母在这里,怕被她看出什么没敢挣。 魏涵见他俩恩爱,心中越发放心,脸上满是慈蔼,“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你俩好好的,再赶快给我生个重孙子,就是最好的寿礼了!” “小雨点不想要弟弟,小雨点想要妹妹!”小雨点在魏锦西身边扭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拿起一个毛绒小鸭子玩具,“妹妹就叫,就叫鸭鸭……我把玩具都给妹妹玩……妹妹长得和姑姑一样美,我娶妹妹……” 童言无忌的话,逗笑了在场所有人。 小乔氏笑着把他搂进怀里,“你怎么知道你姑姑就会给你生个妹妹?” 小雨点噘嘴,“我就是知道……” 正热闹时,魏长歌揽着沈妙言走到魏涵跟前,笑容欢喜:“不瞒外祖母,诀儿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殿中寂静了下,几人回过神时,俱都大喜过望,所有视线都落在了沈妙言的肚子上。 魏涵急忙拉过沈妙言的衣袖,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左右打量,“当真?!可有请太医看仔细了?!” “是,前几日就发现了,只是想着给外祖母一个惊喜,因此未曾说出来。”魏长歌上前拥住沈妙言,温柔而怜惜地低头看她。 沈妙言对上他的目光,却很是懵懂茫然。 他这么说出来,所有人都会认定,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他不介意吗? 魏长歌凝着她,瞳眸深谙。 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她的一切。 喜欢一个人,会为了她不停调整原则和下限。 稚子无辜,他并不介意捡个女儿或者儿子养。 沈妙言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心中却是越发惭愧。 众人在未央宫热热闹闹地用过午膳,又陪着魏涵看了戏,很快就到了傍晚。 用罢晚膳后,天色已黑。 小乔氏做主,在未央宫里的湖边搭了席面准备放烟火,笑盈盈把人都请过去看热闹。 湖畔立着桌椅,瓜果糕点与美酒置列其上,湖畔的灯笼倒映在粼粼湖面,晕染开团团朦胧柔光。 沈妙言陪坐在魏涵身边,望着那些宫女内侍们点燃焰火和炮仗,耳边回响着此起彼伏的炮竹声,置身于热闹中,竟也渐渐忘却烦恼。 魏涵怕她吓着,把她搂在怀里,慈爱地给她捂住耳朵,“筝筝怕不怕?” 沈妙言一愣,筝筝是自己娘亲的小名。 她仰头看魏涵,却见她仰望夜空,浑浊的眼睛里溢出神采,“筝筝最爱看焰火了,你瞧那朵红色的漂不漂亮?” “外祖母……” 魏涵细细抚摸她柔软的鬓发,“那年元宵,筝筝闹着要出府看焰火,娘亲没看住你,让你走丢了,最后还落了那么个下场……我的筝筝,娘亲把你抱得紧紧,你在娘怀里,再也不会走丢了……” 沈妙言泪如雨下,“外祖母,我是天诀……” “是天诀啊,”魏涵低头看她,温柔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花,脸上渐渐舒展开慈爱的笑容,“天诀长大了,长得这样好看。天诀有长歌护着,外祖母和筝筝,都能放心地去了……” 她的手慢慢垂下。 那慈蔼的笑容,定格成她此生最后的表情。 烟花和炮竹还在燃放,四周欢声笑语,格外热闹。 沈妙言紧紧抱住魏涵,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声音哽咽几近破碎:“外祖母、外祖母!说好了要抱重孙的,你现在怎么可以走?!外祖母,你走了,就再也没有人要妙妙了……外祖母,我只剩下你了啊!” 她哭泣的声音被焰火声掩盖。 魏长歌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单膝跪地,沉默地把她抱到怀中,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 第1134章 他……想看一看她 沈妙言哭得撕心裂肺,明明置身于皇宫烟火的热闹中,却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稚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捡回自己的身份,找到血脉相连的亲人,可这才几月光景,她又成了那个茕茕独立的孤女。 外祖母去的这样突然,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好好尽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大约说的就是她吧? 压抑了多月的忧思与悲伤,在今夜仿佛得到一个宣泄口,她不停地哭泣流泪,直到哭得没了力气,在魏长歌怀中彻底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身在未央宫寝殿。 此时东方日头未起,殿中只点着一盏孤灯。 凌晨的风从窗缝中吹进来,把那孤灯吹得左右摇曳,孤单可怜至极。 沈妙言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匆匆下床。 睡在小榻上的素问被惊醒,急忙追上去:“郡主!” 沈妙言站在寝殿外的房廊上,呆呆注视着眼前的情景,只见晨曦的微光中,园子里的树上挂满了白绸和白纸灯笼,凉风骤起,吹得满树落叶纷纷,凄凉至极。 “噗通”一声,她双膝发软地跪了下去,眼泪无助地从面颊上滑落,顺着下巴跌落进她铺陈开的裙摆里。 素问心疼得不行,急忙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大长公主的灵柩摆在灵堂里,奴婢扶郡主去看看?” 沈妙言踉跄着起身,一边哭,一边跟着她往灵堂走。 此时灵堂里哭声一片,小乔氏搂着小雨点,也在其中不停抹眼泪。 看见沈妙言进来,小乔氏心中越发酸楚,上前把她揽在怀中,“天诀,你若是难受,只管哭出来。哭出来了,这心里才能好受。” 沈妙言挣开她,缓缓走到棺木前,凝视着躺在里面的外祖母。 外祖母已换上寿衣,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她看了片刻,哑声道:“素问,拿梳子来,我给外祖母梳头……” 话未说完,又流了许多泪。 素问捧来梳子,吴嬷嬷把一套崭新的首饰拿过来,俱都候在棺木旁。 沈妙言一下一下慢慢地给魏涵梳头,哑着嗓子呢喃:“外祖母,您活着的时候,外孙女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您,不曾服侍您穿过衣裳,不曾给您梳过头发……如今您去了,就让外孙女好好伺候您梳头……” 一番话,令人闻之动容,灵堂中哭声更甚。卡Kа酷Ku尐裞網 日月拱替,朝露稀疏。 八月已过,便是初秋,枝头的石榴越发饱满艳丽。 魏国大长公主薨了的消息,不过月余就传至其余诸国。 大周镐京,君天澜抱着个娃娃,正伏案批阅奏章。 福公公进来,试探道:“皇上,韩尚书求见。” “请进来。” 韩棠之缓步踏进来,朝君天澜恭敬地行了一礼,“皇上,魏国的探子,传了消息过来。” “嗯?”男人头也未抬,手腕运转,极快地批着折子。 韩棠之抬头看他,轻声道:“魏国的大长公主,薨了。” “啪!” 上好的朱砂狼毫笔,陡然从中间折断。 君天澜盯着奏章上凌厉划出来的一道朱砂红痕,声音发涩:“何时去的?” “二十日前。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沉默着靠在龙椅背上,阖上眼,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她悲伤哭泣的模样。 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拢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思考起来,她的外祖母去了,魏国宫廷中,还有谁能护着她? 他在她身上烙印出那个痕迹,魏长歌大约再也不会喜欢她。 一个被夫君冷落的女子,该如何好好生存下去? 他的心被紧紧揪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叫他不得安生。 他,是不是做错了? 韩棠之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又道:“还有另一个消息。魏国临安王魏元基的女儿就在大梁,她想与皇上联手,请皇上前往魏国南境,共同出兵征伐大梁。” 君天澜丢掉手中的断笔,暗红色凤眸晦暗不明。 半晌后,他淡淡道:“你怎么看?” “皇上若果真与魏元基联手攻打大梁,此生与郡主,便真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然而皇上若不在乎郡主了,大可与魏元基联手,先拿下大梁城,再趁魏元基未回过神时,把矛头指向他。如此,魏国大半领域,将落入皇上的掌心。” 君天澜沉默。 他想去魏国。 但并非是为了与魏元基联手。 他…… 想看一看她。 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蠢蠢欲动般跳得极快,他不动声色道:“传朕旨意,朕后日便启程,奔赴魏国南境。” 韩棠之默了下,小心翼翼观察过他的眼神,对他的目的已是心下了然,唇角抿了一丝笑,拱手后退了出去。 君天澜还在出神时,怀中的奶娃娃放声大哭起来。 他回过神,检查了下他的小屁屁,见又尿了,只得抱着他走到御书房后的寝殿,把他放在床上换尿布。 重新恢复干净整洁的小念语在龙榻上爬来爬去,摸到一个布老虎,就咧嘴嘿嘿笑起来。 君天澜坐在榻边,把他拎到自己跟前,“念念,你曾外祖母去了。” 小家伙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只是在半空中拼命挥舞小手小脚,不舒服地腾挪。 君天澜把他扔回龙榻,正怅然若失间,夜凉快速掠了进来,满面尘霜地单膝跪下,“主子,内部消息,郡主有身孕了!” “嗯?” 夜凉抬起头,“郡主有身孕了!” 君天澜怔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这“郡主”说的是他的妙妙。 妙妙有身孕了? 是谁的? 夜凉有点儿郁闷,亏他跑这么快回来递消息,主子反应也太慢了! 他补充道:“好似怀了一个月零二十天。” 暗红色凤眸,倏然放大,“你再说一遍!” “郡主有身孕了,一个月零二十天!”夜凉脆声。 君天澜哪里还坐得住,连龙榻上的儿子都顾不得了,冷声道:“命人备马备船!” 小念语朝他伸出肉呼呼的小爪子,咿咿呀呀似是不想让他走,然而君天澜连头都未回,拐出门后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小家伙瘫坐在榻上,状似忧愁地叹息一声,惹得夜凉忍不住发笑。 第1135章 魏灵玄,你给本王滚出来 魏国,大梁城。卡Kа酷Ku尐裞網 未央宫内,沈妙言一身缟素,盘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正对着矮几上的青铜香炉发呆。 她脸上未施脂粉,浓黑的发髻里只簪着根白瓷珠发簪,看起来少了几分艳色,多了些许清丽。 窗外种着秾艳的朝颜花,葳蕤着爬上窗台,细细缠绕着窗棂,细观之下,却能清楚地观察到叶尖的枯黄与花瓣的残缺。 少人打理,自是憔悴。 沈妙言垂眸,饮了口凉茶,素问进来,软声道:“郡主,王爷又派人进宫接您回府。” 沈妙言惫懒地躺下,“不回。” 素问踏进来,“您这个样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忧心。已经过去二十日了,您还是这样伤心,如此下去,腹中胎儿也要受损的。” 琥珀色瞳眸清澈如琉璃,清晰地倒映出窗外的朝颜花,“素问,我难受。” 素问在她身边坐了,拿了把团扇轻轻给她扇风,“再如何难受,路总是要走下去的。自己选的路,旁人不能代你走。” 沈妙言沉默半晌,轻声道:“当初在楚国时,原以为报了大仇,此生就已圆满。却因为和他在一起,又生出许多贪婪和念想来,觉着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才算圆满。可是,当我能够和他在一起时,却又不觉得圆满了……素问,人究竟要活到什么时候,才算得圆满?” 初秋的天,傍晚的风还带着一丝热气。 素问垂眸想了许久,才认真道:“大约只要心生满足,随时随地,都可圆满。毕竟,所有的怨气,不过都源于无法满足的念想。” 沈妙言笑了笑,扶着她的手坐起来,最后望了眼窗外的朝颜花,软声道:“咱们回府吧。” “是。” 乘坐马车离开未央宫时,沈妙言回头望了眼那座端严精致的宫殿,脑海中思绪翩翩,外祖母,您在天上,大约也和娘亲一般,盼望我好好活下去吧? 我会好好活着,不论前路等待我的是什么。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驶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在镇南王府外停下。 早有小厮回报给魏长歌,他从书房中赶出来,正好看见一只素白的手从马车中递出,旋即,身着雪色衫裙的姑娘扶着素问的手下来。 不过短短二十日,她看起来越发纤瘦。 “天诀。”他迎上去,非常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手怎的这样凉?” 沈妙言垂眸笑了笑,与他一同往府里走,“穿的少了吧。” 魏长歌顿住步子,解下外裳披到她身上。 两人一同踏进门槛,仿佛刻意遗忘般,谁也没再提那夜魏灵玄与魏长歌的事,更没提那个多出来的孩子。 府中刚摆下晚膳,管家皱着眉头进来,“王爷,凤兮郡主求见。” 魏长歌好不容易和沈妙言关系看似融洽了点儿,哪里能让她进来毁了这宝贵的时光,因此冷冷道:“打发她走。” 管家应了声是,急忙去办。 谁知饭吃到一半儿,却有铮鸣古琴音陡然响起。 沈妙言细听这琴音,琴音宛如战场厮杀,刀剑凿凿之声藏于其中,甚是可怖。 正细听时,眼前却仿佛浮现出清晰的画面,她横刀立马置身于战场中,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血腥气息,到处都是不见边际的尸体…… 残阳如血,那个身着暗金色盔甲的男人骑着疾风立在她对面,苍龙刀直指她而来! 琥珀色双眸骤然一眨,她瞬间清醒过来,这是魏灵玄的琴音! ——琴音可做闲时愉悦之用,却也能够杀人。卡Kа酷Ku尐裞網而偏偏,魏灵玄所习琴艺,正好是杀人之用。 脑海中蓦然响起鬼帝的话,沈妙言偏头望向魏长歌,只见他绷着一张俊脸,好似深陷极大的痛苦中,手中攥着的酒盏几乎快要被捏碎了! 情急之中,她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架古琴,立即上前取下,按着姬如雪手把手教她的,白细手指从琴弦上迅速抚过。 清泠泠的琴音自她指间响起,魏长歌瞬间神思回笼,黑着一张脸转头望向花厅外,只见侍立在外面的侍女仆从俱都东倒西歪,严重的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七窍流血的状况! 沈妙言手指翻转飞动,古朴平和的大调缓缓溢出,把那些陷入最深噩梦里的人从地狱生生拉了回来。 魏长歌怒吼:“魏灵玄,你给本王滚出来!” 铮鸣的琴声由远而近,清媚的声音自半空悠悠响起:“哥哥好狠的心,自个儿在花厅中吃饭,却把我晾在外头……” 沈妙言抬眸看去,魏灵玄坐在六位侍女抬着的轿辇上,抱一把古琴,从半空中徐徐落下。 她唇红齿白甚是美艳,一边与魏长歌说话,一边还在慢条斯理地拨弄琴弦。 沈妙言不敢有丝毫懈怠,手指间动作未停。 两曲近距离相逢,刀剑争鸣之声几乎满溢而出,逼得那些侍卫侍女拼命捂住耳朵,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生疼。 魏长歌用内力护住心脉,纵身上前,劈手就去夺魏灵玄手中的古琴。 魏灵玄避开他的手,身子一软,就势靠在轿辇上,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卷睫玲珑,呵气如兰:“哥哥这是做什么?” “魏灵玄!” 魏长歌暴怒,一掌击向她的心口。 魏灵玄身形一动,已然从他身下跃出,堪堪停在院中,摔了手中的古琴,“唰”一声摇开折扇,“哥哥不肯让我进来,我又是个没主意的人,只好出此下策啰。” 说着,含笑望向花厅,见沈妙言素衣白裙正缓步踏出门槛,美眸中笑意更浓:“没想到凤仪竟也会弹琴,真是稀罕呐。” 沈妙言大大方方站在屋檐下,“雕虫小技,让你见笑了。” 魏灵玄仰头望了眼天色,转身踏出去:“罢了,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就不与你们说话了。” 沈妙言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眼中,才吐出一口污血。 当初姬如雪教她弹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如今与魏灵玄对上,才惊觉这琴声竟然如此厉害! 她望向院子,已有命薄的侍女七窍流血,竟是活生生被魏灵玄的琴音给吓死了…… 而魏灵玄走出王府,才扶着石狮子,在帕子上喷出污血。 衬着唇上的血珠,她那张艳丽的脸越发魅惑勾人:“魏天诀,呵,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有本事。等那君天澜来了大魏,我倒要看看,你该怎么办……” —— 啊,好想出家。 第1136章 我盯上的,是你的命 花厅外的房廊里,魏长歌拿帕子替沈妙言擦去唇角的污血:“府医马上就到。” “我并无大碍。”沈妙言垂眸,琥珀色瞳眸中流转着淡淡光泽,“都是我学艺不精,若我像雪姐姐那般厉害,一定能彻底把魏灵玄的琴声给压下去。” 她说着,越发钦佩起姬如雪。 看上去那么贤惠温婉的姑娘,在琴艺上的造诣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而此时被她惦念崇拜的对象,正盯着一锅刚出炉的点心皱眉头。 七星楼第八层,姬如雪拿起点心旁边的食盐罐子,本想撒一把到点心上,可又皱眉咬唇,天烬已然知晓她并没有失忆,所谓失去味觉也是假的。 她不能再用难吃的点心报复他了…… 她不情不愿地端起那碟点心,走到窗边的案几旁跪坐下来,“喏。” 正伏案抄写经书的男人声音淡淡,“喂我。” 姬如雪挽袖拿起一块递到他唇边,不经意看见他抄写的经文,只见字迹凌厉,杀意毕现。卡Kа酷Ku尐裞網 过去那个充满戾气的少年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她拿起那卷经书,“你又想杀谁了?” 君天烬揽住她的纤腰细细摩.挲,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没谁。” “你觉得你能骗过我?”姬如雪把那经书放回书案,“你们大周皇族的人心魔太重,唯有每日抄写经书方能压一压那心魔。你这几年每日喝茶诵佛,戾气渐消,可这几日我观你杀气日益浓厚,定是大梁城出现了什么人,引得你如此。” 君天烬摘了面具,俊美的面容虽与君天澜一模一样,却多了几分纨绔和邪魅。 他唇角勾起,抬手捏住姬如雪的脸蛋,“雪儿这是在……关心我?” “呸!”姬如雪推开他的手,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恨意,“你害死我父亲,发动叛乱占据鬼市、毁我清白,我盯上的是你的性命!” 尽管这话该是充满恨意和愤怒的,然而姬如雪素日里心地善良,这么恨恨地说出来时,轻飘飘一点分量都没有,倒像是背诵戏本的稚女。 君天烬低头凝着她,见她小脸涨得通红,不禁含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雪儿如此可爱,真叫为夫把持不住。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着,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就去啄她。 姬如雪“呀”了声,双手死死推拒在他的胸膛上,偏过脸愤声道:“君天烬你个混蛋,你走开!” 君天烬低笑出声,没再跟她开玩笑,目光重又落回书案,“雪儿,我想杀人。” 姬如雪望着他冷峻的侧脸,轻声问道:“你想杀谁?” “仇人的女儿。” “她得罪过你吗?” 君天烬默了下,淡淡道,“未曾。” “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以杀你的仇人,却不能对他的女儿下手。”姬如雪捏着裙摆,眉宇纠结,小声道,“正如同我恨你,但我并不会因此迁怒你身边无辜之人。” 君天烬闻言,有些复杂地望向她。 自从魏元基的女儿来到大梁,他就恨不得杀她而后快。卡Kа酷Ku尐裞網 内心被压抑的暴戾几乎无法抑制,即便抄写佛经,也无法缓解半分。 可是…… 他凝望姬如雪白净的脸蛋,这一刻,内心的戾气,莫名消散无踪。 他抬手,轻轻抚摸姬如雪的面颊,似是嘲讽,似是叹息:“我的雪儿,还真是善良。” 不愧是他的太阳,是鬼市的太阳。 然而有些麻烦事,即便不主动去触碰,它也会自己找上门。 这日沈妙言闲来无事,亲手做了些桃花酥,盛在食盒里打算去探望连澈。 她带了素问和韩叙之,乘坐马车来到鬼市入口,刚踏进去就听见鬼市一处摊贩前正鬼哭狼嚎,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在闹什么。 她好奇地靠近,韩叙之为她挤开前面的人,只见一名穿着灰斗篷的摊贩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哀嚎,左臂竟被人用长刀生生砍断,正静静躺在不远处。 “啧,你说你什么都卖,可我就看中你身上这两只手臂,没办法,既然你说什么都卖,那我只好动手喽!” 一名锦衣公子歪靠在摊子前,三角眼斜挑着,嘴唇因为过于削薄而显得很是邪气刻薄。 他身边放置着一把长刀,刀尖正淋淋漓漓滴下鲜血。 沈妙言静静看着,这人该是来鬼市挑事的。 鬼市权势鼎盛不亚于皇权,这人究竟是谁,敢干出这样的事,不是胆子大,就是有后台…… 她正蹙眉间,清媚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穆铭,我让你买东西,你在这儿干什么?” 面容绝美的姑娘冷着脸,负手踏进人群,冷冽的目光如扫视蝼蚁般瞟了眼那名半死不活的摊贩,嫌弃道:“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穆铭掂了掂长刀,一边儿唇角高高扬起,“鬼帝欠了咱们南境五年供奉,总得送他点儿见面礼不是?我瞧着这人的双臂,就是再好不过的礼物。” 话音落地,他正要动手砍下那小贩另一边手臂,急急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匹枣红马急速而来,竟冲开人群,马蹄高高抬起,似是要踩到那穆铭脸上。 穆铭不避不躲,掂着长刀,含笑望向马上的红衣少年。 连澈及时勒住马,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鬼帝已经在七星楼等候。见面礼什么的,却是不必。” “啧……”穆铭遗憾地望了眼地上的小贩,“那就请沈公子带路吧。” 话音落地,围观人群尽皆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那穆铭踏出去的刹那,他刻薄的嘴唇扬起,陡然回转身,直接砍向小贩的另一只手臂! 连澈似是早已知道他的动作,随手拔出腰间佩刀掷了过去。 他看起来纤弱,然而力气却极大,掷出去佩刀直接把穆铭的长刀斩为两段。 四周寂静,连澈冷冷道:“鬼帝吩咐,见面礼什么的,不需要。凤兮郡主,穆公子,请。” “哈哈哈……”穆铭盯着连澈,阴狠的眸光里闪过冷意,邪笑着抬步跟上。 沈妙言望着他们离开,仔细想了想,问道:“这穆公子,可是那位南境首富穆铭?” 第1137章 穆铭与狗,不得入鬼市 韩叙之点头,“正是。穆家垄断南境盐铁财富长达数百年,家业深厚。穆铭虽为人阴狠毒辣,但却是魏灵玄的裙下之臣,因此带领穆家效忠了魏元基。” 沈妙言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淡淡道:“咱们过去瞧瞧。” 她来到七星楼,这次门口倒没人拦她。 顺利上了七楼,只见连澈正亲自守在一处雅室外。 “姐姐。”连澈看见她,软声轻唤。 她微微颔首,走到他面前,“这几日都未见你,特地给你做了些糕点,你拿着。” 连澈接过她递来的食盒,宝贝似的抱在怀里,随口道:“刚刚就在那摊位上看见了姐姐,顾忌着穆铭和魏灵玄在那里,因此不曾打招呼。姐姐是特地来探望我的?” 沈妙言含笑:“自然。” 连澈眼中便多了几分笑意,“晚上我请姐姐尝尝鬼市的羊肉锅。” “刚刚我听见穆铭说,鬼市五年不曾给南境供奉,这是怎么回事?” “鬼市的创造者是南境那边的人,自打问世以来,每年都给南境上贡巨额金银。卡Kа酷Ku尐裞網五年前,大哥成了鬼市新帝,直接断了这个制度,把省下的钱财用于发展鬼市势力。这五年魏元基不知忙什么,始终未曾过问。今年不知怎的,那穆铭突然代替魏元基过来讨要供奉……” 沈妙言听他说完,认真道:“那鬼帝会补这笔银钱吗?” “五年的供奉并非小数目,大哥约莫是不肯的。”连澈望向紧闭的雅室大门,眼中隐隐闪烁着崇拜,“更何况,鬼市已今非昔比,由不得魏元基肆意妄为。” 正说着,雅室内陡然传出茶具碎裂的乒乓声音,紧接着便是男子的怒吼。 连澈小脸一绷,立即冲进雅室。 沈妙言跟进去,看见穆铭被鬼帝狠狠踩在地板上,正怒吼着想挣扎起来。 视线落在旁边,只见魏灵玄随手从墙上摘下一把古琴,旋身盘膝落座,白腻纤细的指尖从琴弦上抚过,琴声铮然。 原本处于劣势的穆铭如有神助,从地面一跃而起,拔出腰间佩着的一把细剑,与鬼帝大打出手。 鬼帝冷笑,毫不犹豫地一迎而上。 沈妙言扶着门框,观望他们的战斗,那穆铭显然是个嘴贱的,一边打一边低笑:“听魏老王爷说,鬼市有一美人甚是艳丽动人,他至今仍旧思念在她身.上.驰.骋的滋味儿。不知那美人现在何处,可否让在下一亲芳泽?” 沈妙言手指倏然收紧,这穆铭说的,该是姬如雪吧? 果不其然,鬼帝被他激怒,招式越发狠厉。 沈妙言盯着他们,眉尖却惊诧地挑起,这鬼帝原本还占着上风,却不知怎的,招式越发凌乱。 倒像是…… 倒像是曾经君天澜走火入魔时,凭着身体本能打出来的招式。 穆铭这边有魏灵玄那古怪的琴音助阵,一时间稳稳占了上风,嘴里念念有词:“那美人好似是唤作姬如雪来着?哈哈哈哈哈,她既然能让魏老王爷牵肠挂肚,又能让鬼帝如此动怒,想必定是个绝代佳人!今日过来,若不能一亲芳泽,倒是白跑了这一趟!” 沈妙言清晰地看见,从鬼帝面具后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暗红光泽。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手指深深抠进门框,鬼帝他疯狂的模样…… 像极了君天澜。 眼见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连澈正要拔刀助阵,楼顶忽然响起一阵清风朗月般的舒缓琴音。 若林间山泉,若春阳融融,顷刻间就化解了魏灵玄琴音中的杀意。 沈妙言眼中涌出光彩,雪姐姐不愧是她的老师,果然琴艺比起她这个半吊子,不知强了多少! 那厢魏灵玄猛地吐出大口血,面色瞬间苍白,不可置信地仰头望向上方,“什么人?!” 绵柔的琴音还在继续,君天烬眼中的暗红疯狂光泽渐渐消弭,神智回笼,不过三招就制住了穆铭。 穆铭还在不怕死地哈哈大笑,“莫非是那位美人弹奏的?果然才艺双绝,不愧是被鬼帝金屋藏娇的人哈哈哈哈哈……” 君天烬踩着他的胸口,犹如看野狗般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小莲儿。” 连澈皱了皱眉,“能否换个称呼?” 君天烬无视他的话,冷冷把穆铭踹到他脚边:“把他丢出去。在鬼市门口竖牌,穆铭与狗,不得入鬼市!” 穆铭宛如癞皮狗般在地上翻了个身,哧溜一下从连澈手底下溜走,径直滚到魏灵玄裙边,竟没了刚刚的阴狠yin贱,谄媚笑道:“郡主,事情办砸了……” 说着,就着躺在地上的姿势,伸手就去掀魏灵玄的裙子。 魏灵玄抱起古琴砸到他手上,起身望向君天烬,笑得妩媚,“鬼市是要脱离我南境了?很好,待我回南境之后,自会禀报父王。” 她抬步往门口走了几步,闻见那绵绵不绝的古朴琴音,又回头笑道:“鬼帝乃是出尘绝艳的人物,若非我已有了心上人,怕是要对你动心了。只是你这般人物,却配一个破鞋,当真可惜。” 语毕,拖着死狗一般的穆铭,大笑离去。 沈妙言望向君天烬,他竟也不在乎,只随意端起暗紫色绘金蝶细烟枪抽了几口,斜睨向她和莲澈:“杵在这儿做什么?还想继续看热闹?” 连澈拉了沈妙言的袖角,退了出去。 沈妙言离开时,回头望向君天烬,却见他独坐在窗台上抽烟,朦朦胧胧散开的烟圈,遮掩不住他俊美却寂寥的侧影。 连澈带着沈妙言离开七星楼,找了个羊肉馆,点了一锅炖羊肉和炖菜,抬袖给她斟了杯酒,“这家羊肉馆的米酒很好喝,姐姐尝尝。” 沈妙言却挂念着君天烬和姬如雪,好奇问道:“连澈,你在鬼市呆了这么久,你说雪姐姐真的恨鬼帝吗?刚刚鬼帝遇见危险,她明明出手相救了……” 连澈呷了口米酒,抬眸定定盯着沈妙言,“爱情这种事,外人谁说得清楚。正如姐姐,姐姐嫁了魏长歌,就果真不爱君天澜了吗?” 沈妙言默了下,脸色不大好看,“别提他。” 第1138章 天烬,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呵……”连澈低笑了声,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羊肉锅子端上桌,沈妙言给里面加了些调料,又惋惜道:“若雪姐姐当年学的不是这劳什子的清心曲,而是如同魏灵玄那般杀意毕现的曲子,兴许当年能勉强自保,不会被魏元基那样……” 连澈拿筷子在炖锅里面搅了搅,“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沈妙言淡笑,随即招呼素问和韩叙之过来一起吃。 此时七星楼中,君天烬缓步上了八楼,看见姬如雪正跪坐在蒲团上绣花。 他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了,把她揽入怀中,摸了摸她细嫩的手指,“多谢。” 姬如雪垂眸,“我才不是为了你!我不过是害怕你被穆铭弄死,鬼市没了做主的人,重新落入魏元基的魔爪!” “哦,原来小雪儿是为了鬼市着想。”君天烬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脸,逗她道,“那小雪儿总想杀我报仇,万一真的得手了,鬼市还不是没了做主的人?” “那不一样!”姬如雪不悦地拨开他乱.撩的手,“总之你记着,我才不是因为挂念你才弹琴救你!除了为鬼市着想,我,我还想试试琴弦的音调准不准!就是这样子!” 君天烬静静望着她涨红脸努力辩驳的模样,唇角微扬,丹凤眼中只余下无边无际的温柔,羽毛般的细吻轻盈落于她的脸庞,“无论如何,多谢。卡Kа酷Ku尐裞網” 姬如雪小脸气鼓鼓的。 君天烬走后,她独自盘膝而坐,望了眼没绣完的花手帕,美眸中流露出一抹黯淡。 她认识君天烬这么多年,自以为很了解他,他绝不会做出杀害爹爹、背叛鬼市的事。 可他分明坦诚,所有的坏事,都是他所为。 五年了,理智与事实在她心中不停交战,她也总怀着一丝期望,认为当年肯定是有误会在里面,他一定有难以诉说的苦衷。 随着时间流逝,这丝期望在她心中不停放大,她不仅没有憎恨君天烬,反而更加喜欢他。 所以才在听见楼下那陌生的杀戮之音时,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为他安抚心魔。 桌角的烛火渐渐燃尽。 她拨了拨脚腕上拴着的金链子,瞳眸一片苦涩。卡Kа酷Ku尐裞網 当年之所以不肯学那可以自保的杀戮琴音,反而去学这清心调,其实,也都是想为他消除心魔…… 她偏过头,茫然地望着鬼市的万盏灯火,呢喃出声:“天烬,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君天烬披着暗紫色外裳下楼,淡淡吩咐:“找人去魏灵玄居住的行宫,今晚本帝要在七星楼暴室见到她。” 身后跟着小童碧落立即点头,赶紧去办。 君天烬唇角扬起一道薄凉的笑意,雪儿觉得不可伤及无辜,那么他不取魏灵玄性命,只给她点儿教训,也是可以的。 深夜,万籁俱寂。 沈妙言与连澈喝罢酒,乘坐马车缓缓离开鬼市。 此时已近凌晨,街上人烟寂静,因此当一声高呼响起时,沈妙言听得一清二楚。 她撩开车帘,只见几名黑衣人从房顶掠过,其中一人扛着床被褥,隐约可见被褥中裹着个人。 那人显然看见了沈妙言,厉声道:“魏天诀,你救我,我保证不再对付你!” 是魏灵玄的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放下车帘。 魏灵玄望着那马车远去,眼神几近绝望,“你怎么敢——” 她话未说完,扛着她的暗卫似是嫌她聒噪,手刀砍到她后脖颈,直接把她砍晕了过去。 魏灵玄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缚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几名大汉正搓手贱笑,缓缓靠近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屋中燃着数盏明灯,她第一次感受到惶恐,然而脑袋却飞快运转起来,她的行宫守卫严谨,甚至外面还布有阵法,寻常人怎么可能闯得进去! 她今日唯一得罪过的人是鬼帝,鬼帝的确有能力把她从行宫劫走,莫非真的是那个男人? 在一名大汉的手即将碰触到她的腰带时,她冷声道:“鬼帝如此欺辱一位手无寸铁的姑娘,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房中角落垂着轻纱帷幕,帷幕后的太师椅上,静静端坐着一个男人,身披暗紫色宽松外裳,手持烟斗,不是君天烬又是谁。 他缓缓吐出眼圈,沙哑的低笑声在寂静的房中宛如盯上猎物的毒蛇,“郡主骂雪儿是破鞋,本帝兴致好,特地请人跟郡主身体.力行一番,让郡主见识见识,何为破鞋。” 魏灵玄瞳眸倏然放大,那些粗糙的男人不顾她的尖叫与挣扎,皆都扑了上去。 君天烬端坐在帷幕后,一边抽烟,一边欣赏这幕活.春宫,魏灵玄的怒骂和尖叫成了他今夜最好的消遣。 只是他的凤眸却仍旧冰冷,仿佛看见五年前,他的雪儿被魏元基糟蹋时的无助。 暴室中烛火摇曳,这场暴.行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方才结束。 榻上的女人衣不.蔽体、形容凄惨,早已晕厥过去。 几名大汉整理好衣裳,恭敬地朝帷幕后的男人行礼:“主子,事情已经办妥。” 君天烬缓步踏出帷幕,居高临下地盯着魏灵玄,唇角扬起冷笑,“把那东西拿来。” 一名大汉从烧得火红的炉子里取出一块烙铁:“主子。” 君天烬把烙铁按在了魏灵玄肩上。 “啊啊啊啊啊——!” 魏灵玄陡然爆发出惨叫,竟活生生被烫醒,因为骤然的疼痛,整个人宛如弯成了河虾。 君天烬丢掉烙铁,瞟了眼她肩上被烫出来的“奴”字,淡漠地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灰:“听闻郡主曾建议魏元基,在每个奴隶身上烙一个‘奴’字,如今,本帝也给郡主烙上,郡主可欢喜?” 魏灵玄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浑身颤抖得厉害,只觉眼前这个男人,是世上最可怕的厉鬼。 君天烬不再多看她一眼,慵懒地抬步离开:“还不送郡主回行宫?” “是!” 翌日,沈妙言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她伸了个懒腰,偏头望向窗外的花草,昨夜劫走魏灵玄的人也不知是谁,她现在又怎么样了? 正想着,素问匆匆进来:“郡主,不好了!” —— 第1139章 我受过的痛楚,也要你尝上一尝 沈妙言不急不慢地穿衣,“何事如此慌张?” 素问拿过搭在衣架上的襦裙,快速给她换上,“那魏灵玄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带着大批人马围了咱们王府,叫嚣郡主出去见她!王爷现在宫中,帮不上忙。” 沈妙言坐到梳妆台前,素问匆匆给她梳发髻,“她带来的侍卫功夫极好,咱们府里的侍卫恐怕不是对手,挡不了多久的。郡主不若从后门离开,暂时避避风头。” 沈妙言盯着镜中的面容,随手拿起东珠耳坠戴上,“怕什么?青天白日的,她还能杀了我不成?吩咐小厨房摆膳,我吃完再出去见她。” 素问见她不慌不忙,不觉也镇定下来。 沈妙言用罢早膳已是两刻钟后,她带着素问和韩叙之沿着抄手游廊往府门口走,尚未靠近,就听见震天响的砸门声。 府中的大管家苦着脸奔过来:“王妃您可来了!这边快要守不住了!” 沈妙言望过去,只见十几名侍卫拼死抵在府门后,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可见是用了大力。 她淡淡道:“都让开。” 大管家愣了愣,“那凤兮郡主来势汹汹,恐怕不怀好意,王妃若是放她进来……” “若是放她进来,她就会吃了我吗?”沈妙言轻笑,“放心,开门吧。” 琥珀色瞳眸盛着浅浅水光,魏灵玄来找她,约莫是想报她昨夜袖手旁观之恨。 也不知她昨晚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不顾身份大张旗鼓地跑来这里闹…… 大管家挥挥手,抵门的十几名侍卫取下巨大的门栓,同时避让开。 外面约莫并不知道门栓已经取下,寂静了会儿,又想起吆喝声,好似是几十人抬起一根巨大的粗木,猛地朝大门撞来。 这门一推就开,他们没提防,猛地栽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十分难看。 王府的侍卫搬来一把太师椅放于门前,沈妙言缓步走过去坐下来,随手抚了抚裙摆,侧目对那些摔倒的侍卫笑道:“这还未过年呢,你们行如此大礼,本妃恐怕受之有愧。” 那些侍卫自觉丢脸无比,急忙爬起来,奔到魏灵玄身后站好。 魏灵玄今日穿了一袭石榴红锦缎男装,腰间束三指宽的腰带,乌发用玉簪高挽,摇着柄白纸折扇,美眸盯着沈妙言,充满了森森寒意:“魏天诀,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 她明明可以救她,哪怕去京兆尹那里或者去她行宫中吱一声就好,却偏偏视而不见,害她落得那个下场…… 肩上的烙印还在隐隐作痛,她狞笑着,合拢折扇指向沈妙言:“魏天诀,我受过的痛楚,也要你尝上一尝!” 沈妙言轻笑,托腮坐在太师椅上的模样看起来四平八稳,“若我没猜错,郡主昨夜,应当是被鬼市的人掳去了。怎么,鬼帝对郡主做了什么,竟让郡主如此羞恼?莫非是——” “你闭嘴!” 魏灵玄猛地大喝,盯着她笑意盈盈的双眸,心中越发地恨。 这个女人好聪明,偏还生了一副好容貌,怪不得哥哥会喜欢她…… 穆铭不知何时出现在魏灵玄身边,笑嘻嘻望着沈妙言,颇为垂涎地舔了舔嘴唇,“镇南王妃倒是位难得的美人,等会儿,灵玄可否让我尝个鲜?” 魏灵玄厌恶地踹了他一脚,“没用的东西,你闭嘴!” 穆铭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素问端来沏好的茶,沈妙言接过,矜持地呷了一口,朗声道:“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郡主被鬼帝欺负,自然该去找鬼帝报仇。便是柿子挑软的捏,也没有到我这儿撒野的道理。” 魏灵玄冷笑,“可我偏就怨上你了,你待如何?!我魏灵玄贵为临安王之女,谁人见我不低头请一句安!便是当今皇上看见我,也得笑脸相迎!你魏天诀算什么东西,我愿意给你脸面你才算个人,我不愿意给你脸面,你连畜生都不如!” 这话嚣张狂妄至极,然而沈妙言深知,魏灵玄有说这种话的资本。 魏元基手中百万大军,不是吹出来的。 她轻笑了声,“不知鬼帝在郡主眼中,又算什么?人,还是畜生?” 魏灵玄听到鬼帝的名号,嚣张的脸色多了几分不自然,眼底更是迅速掠过恐惧。 她很快恢复正常,摇扇负手而笑,“我今日就是专门来找你麻烦的,你提他做什么?来人啊,给本郡主揍她!” 十几名侍卫立即上前,毫不犹豫地袭向沈妙言。 镇南王府的大管家急得直冒冷汗,这王爷还没回来,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王爷可不是要扒了他的皮! 他连忙道:“快快快,保护王妃!” 沈妙言抬手示意他住口,把茶盏搁到素问手中,起身笑道:“我多日未曾舒展筋骨,今日当试上一试。” 话音落地,她拔出腰间佩刀,已然与那些侍卫战在一处。 魏灵玄挑眉,“穆铭,你给我的资料里,可没写她会功夫。” 穆铭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没脸没皮地细细揉.搓,讨好道:“正经魏国皇族宗室里出来的,有几个不会功夫?郡主冰雪聪明,我以为你自个儿就能想到。” 魏灵玄冷笑一声,抽出自己手,反手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魏国姓魏的人虽多,可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祖上立下功勋,被大魏皇族赐姓魏。 真正具备那种变态血统的人,其实也只有皇族那一小撮。 而恰恰,魏灵玄最恨的就是这一点。 她平日里花费无数时间修习毒药、古琴,但却因体质缘故,无法练武。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大魏皇族天生的战斗力! 她双眼发红地盯着沈妙言,这个女人出生皇族,还能得到哥哥的宠爱,真是令人羡慕啊,羡慕得恨不得活剐了她! 穆铭挨了一巴掌,却一点儿都不生气,狗皮膏药似的粘着魏灵玄,笑嘻嘻道:“郡主羡慕她?其实也不过就是一身血脉罢了,若郡主喜欢,大可把她弄回南境,请无寂大师为你二人换血。” “换血?”魏灵玄双眸微动。 第1140章 千金不换 “对,换血。卡Kа酷Ku尐裞網”穆铭盯着沈妙言上下翻飞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抹狂热,“只要把她身上的血液抽到郡主身上,郡主便也能习武了!” 魏灵玄心绪纷乱,无寂是教唆她父亲炼长生不老丹药的道长,如果是他,一定有办法为她们换血…… 此时沈妙言并不知道这两人阴险的打算,整个人化作道道残影,手中弯刀收割着那些侍卫的性命,不过半刻钟的功夫,镇南王府门前就躺了十几具尸体。 她立在台阶上,素白裙角在风中翻卷飞扬,手中弯刀滴下粘稠的血液,唇角却噙着浅浅的微笑,看上去明明天真无邪,可脚边的尸体,却出卖了她手段的狠辣。 她歪了歪脑袋,“郡主不打算亲自上场?” 魏灵玄盯着她,俏脸上浮起一抹阴笑,“魏天诀,本郡主今日暂且放过你。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玩!” 语毕,她带着穆铭等人嚣张离开。 沈妙言虽不解她这般来去匆匆是何意,然而她走了到底可以松口气,于是嫌弃地用帕子擦干净弯刀,随手扔了帕子,转身进府:“把门口打扫干净。” 魏长歌从宫中赶回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快步进了重华苑,挑开珠帘,见心心念念的姑娘正完好无损地站在窗边临字,始终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天诀!” “表哥回来啦?”沈妙言应着,把毛笔搁到笔山上,在旁边木盆中净过手,转过身笑吟吟看他,“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你还问!”魏长歌皱眉,在圆桌旁落座,“我在宫里与几名大臣议事,听说魏灵玄带人围了王府,惊吓不轻,生怕你有事,急忙赶了回来!魏灵玄得寸进尺,实在可恶!” 沈妙言在他对面坐了,挽袖斟了杯茶递给他,“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解决,表哥放心就好。” 魏长歌望着她无所谓的表情,桃花眼中闪过暗色,心中阵阵钝痛。 她,还是把他当做外人。 他垂眸,暗暗攥紧双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接纳他的…… 而魏灵玄带着穆铭回到行宫,盘膝在软榻上坐了,饮了口烈酒,冷冷道:“你在我眼前晃什么?!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穆铭腆着脸凑到她跟前,“我的好郡主,我这不是在帮你想法子出气吗?咱们惦记上魏天诀那身血脉,就不能伤她性命。可这口怨气,你能咽得下?” “自然不能。”魏灵玄瞟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穆铭宛如找到了存在感,摇开折扇,扮出一派风流作态:“打蛇打七寸,你可知魏天诀的逆鳞是什么?” 魏灵玄仔细想了想,莞尔一笑:“她流落在外多年,最在乎的,应当是亲人。你的意思是……” “不错。”穆铭笑得不怀好意,“据我所知,她有个表哥,为人痴傻,相当好蒙骗。” 魏灵玄美眸中笑意更浓:“魏锦西?那个沉迷木匠活,想造出飞行器的白痴?” “正是。”穆铭坐到她身边,大掌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揩.油,“那魏锦西也有二十二岁了,却连个侍妾侧妃都没有。咱们不如帮他一把,给他找个王妃……那乔宝儿不是得罪过你吗?不如就把她塞给魏锦西。乔宝儿心狠手辣,魏锦西痴傻憨直,想来,必是一对欢喜冤家。” 说着,轻巧挑开魏灵玄的腰带。 魏灵玄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美眸却是含着盈盈浅笑,“穆哥哥这主意甚是不错,就照你说的办。随便想个由头,拍卖会也好什么都好,整点儿魏锦西感兴趣的玩意儿把他从宫里弄出来。” 呵,那乔宝儿若和魏锦西成了亲,还不得吃了魏锦西,搅得皇宫不得安宁? 有意思。 穆铭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袍摆,又凑到她面前,吊梢眼中现出垂涎之意,“我的好郡主,我给你出了这样好的主意,你如何回报我?你既已让鬼市那些糙汉尝了新鲜,便让我也尝尝,也损失不了什么。” 魏灵玄挑眉,揉了揉双拳,“穆哥哥身上的皮肉,又开始痒了?” 穆铭大笑,下一瞬直接把她扑倒在榻上,对着她的脸呵气:“我的好郡主,那魏长歌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其他有什么好的?不如从了我,我倒也不嫌弃你这破败身——” “砰!” 魏灵玄抬脚就把他踹了出去,起身抖了抖衣袍,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赖皮狗一样的玩意儿!你跟哥哥天上地下云泥之别,凭你也配跟他比?滚!少在我眼前晃!” 穆铭爬起来,望了眼锦袍上的几个脚印子,嘻嘻哈哈地朝她拱了拱手,“好好好,我走就是!晚上可要把窗户门锁严实点,说不准我晚上兴致来了,过来干点儿爬.床的事——” 魏灵玄恼羞成怒,奔过去猛地一脚踹到他身上,“狗东西!我叫你滚!” 穆铭连滚带爬地离开屋子,还不忘给她把屋门关上。 直到隔绝开她的视线,他才站直身子,抖了抖袍子,盯着袍摆上的脚印,流露出痴痴的表情。 “我的小郡主,你就尽情任性放纵吧。” “魏长歌不稀罕你,我却是稀罕的。” “破鞋又如何,再破,在我穆铭这里,也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那双刻薄的吊梢眼充满了柔情,好似他一生的温柔,都给了魏灵玄。 两日后。 沈妙言正在重华苑里正对着圆桌上的安胎药瞪眼,素问从外面进来,见她表情纠结,不由笑道:“郡主快趁热喝了。” “可是好苦啊……” “喝完之后再吃一颗蜜饯,就不苦了。” 沈妙言为难地捧起药碗,努力灌下去,清丽的小脸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吃了颗青梅蜜饯,才稍稍缓解些。 她望着收拾屋子的素问,随口道:“在这里待着养胎甚是无趣,大梁城中可有什么好玩儿的?” 素问把被褥折好,随口道:“听院子里的小丫鬟说,明儿街上有场稀罕的拍卖会,拍的都是海外诸国运来的宝贝,难得一见得很。听说还有可以飞的木鸟,也不知真的假的。” “可以飞的木鸟?” —— 今天亲戚来了,身体不舒服,少更一章,见谅!! 捂脸! 第1141章 魏锦西迫娶母夜叉(1) “可以飞的木鸟?”沈妙言眼中迸现出光彩,“三表哥肯定会去看,咱们也去逛逛好了,说不准能碰上。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笑着颔首,“都依郡主的。” 窗外阳光明媚,看不见的大网却已然在黑暗的角落悄悄张开,缓缓笼住并无防备的猎物。 第二日,沈妙言换了身男装,带着素问和韩叙之骑马离开镇南王府。 “奴婢昨晚打听了一下,拍卖会是在慕灵阁举办,”素问认真道,“那慕灵阁并非是大梁城里的皇商开办的,好似是南境商人的商铺。” “又是南境……”沈妙言撇嘴,“希望与那个穆铭没什么关系。”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来到慕灵阁外。 此时慕灵阁内人声鼎沸,达官贵族济济一堂,俱都是来观摩宝贝的。 沈妙言今日着一袭素白锦袍,腰间束着巴掌宽的柳叶青腰带,玉冠束发,尽管个子有点儿矮,但唇红齿白的模样,却也吸引了不少女客惊艳的目光。 她摇着折扇,兴致颇好,朝一位路过的小姐嫣然一笑,直惹得那小姐羞红了脸,急忙带着丫鬟匆匆避开她的视线。 素问见她起了玩心,知晓她大约是从大长公主过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于是无奈含笑摇头,“郡主,咱们进去吧?” “别叫我郡主!”沈妙言挑眉,潇洒地拾步上了台阶,“叫我公子。” “好好好,我的沈公子!” 三人来到慕灵阁门口,守门的美貌侍女打量了沈妙言一眼,见她穿得简约并无金银玉饰,不由看轻了几分,娇笑道:“这位公子,今日拍卖会只针对王公贵族,没有请柬,不得入内。” “请柬?”沈妙言摇了摇扇子。 “对。”那侍女越发看轻她了,随手拿起一枚玉牌晃了晃,“就是此物。” 沈妙言想了想,认真道:“我没有请柬,出银子充当门票可好?” 侍女捂嘴轻笑,眸中轻蔑毫不掩饰:“慕灵阁开拍卖会,只针对王公贵族。一应玉牌,也都送到了大梁城各座府邸内。公子没有玉牌,也就证明你身份低微,无缘入内。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面色难看了几分,“你这婢子好生无礼,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侍女望了眼沈妙言,确定自己见过的大梁城权贵中并无这位公子,于是笑得越发花枝乱颤:“不知道,大约是某个想混进去见见世面的无名之辈吧。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开,若敢继续纠缠,我便叫人把你们乱棍打出大梁城!” “狗眼看人低——” 韩叙之大怒,正要发火,旁边忽然有沉稳的男音响起:“天诀,你怎么来了?” 沈妙言望过去,说话的人正是魏长歌。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光彩,这可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她软声道:“表哥,这侍女不让我进去。” 天诀?表哥? 那侍女愣了愣,她是识得镇南王的,镇南王居然称呼这个小公子为天诀…… 天诀,镇南王妃、凤仪郡主魏天诀?! 娇俏的小脸立即变得苍白,她连忙后退一步,屈膝行礼道:“不知王妃驾临,还望恕罪!” 魏长歌冷冷扫了她一眼,负手道:“这便是慕灵阁的规矩了?本王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慕灵阁的大管事连忙赶出来,听旁边人说了事情经过,忙陪着笑脸连连道歉,“王爷王妃喜怒!这婢子不懂规矩,小的扣她三个月月俸,可好?” 魏长歌望向沈妙言,沈妙言摇扇轻笑,“大管事真是仁慈,这等没眼力的东西,何必留着得罪客人?” 大管事神情一僵,同情地望了眼那名面如土色的婢子,无奈道:“自即日起,你便不再是慕灵阁的人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侍女闻言大惊,被主人家赶出去的丫鬟,哪里还有人家肯要! 她连忙哭着跪下,死死扯住大管事的袍角求情,见大管事叹息,于是膝行到沈妙言跟前,“王妃,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求王妃饶恕奴婢这一次吧!” 沈妙言轻笑,并未理睬她,抬步随魏长歌进了慕灵阁。 韩叙之回头望了眼那个绝望哭泣的姑娘,轻声道:“妙言妹妹果然变了。” 素问倒是不以为意:“小姐忍受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为人处世,再不是从前那个处处留情的小姑娘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欺我,我必百倍欺之。这是咱们郡主的处世之道,亦是强大者的处世之道。” 韩叙之微微颔首,“是这个理。” 一行人上了楼,沈妙言寻思着魏锦西今儿也该出来的,因此忍不住左右张望。 “在看什么?”魏长歌牵住她的袖角,“咱们的雅座在那边。” “哦,在看三表哥有没有来。”沈妙言说着,俯视楼下,正好看见憨憨的魏锦西进来。 她连忙挥手:“三表哥,这里!” 魏锦西仰头看见男装的她,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这是小表妹,于是急忙往楼上跑。 三人一起进了魏长歌的雅座,魏锦西捏着衣角,英俊却透着憨气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二皇兄,我听说这里有会飞的木鸟,所以特地赶了过来。我……我怕我银子不够,若是不够,你能不能借我点儿……” 他不像魏长歌有五花八门的外快,他整日待在宫中研究会飞的东西,只靠着一点儿俸禄过活。 可是每个月的俸禄都被他拿去购买木材等物,根本没攒下多少,手头紧缺得很。 魏长歌含笑,“我买下送你就是。” “啊?”魏锦西受宠若惊,急忙道,“那……那多谢二皇兄!等、等我做出可以飞的东西,一定头一个请你飞!” 沈妙言替他斟了杯茶,“你之前还说第一个请我和小雨点飞呢!” 魏锦西脸上浮起一抹酡红,“我,我……” 竟是解释不出个所以然了。 沈妙言失笑,“拍卖会快开始了,不提这些。” 过了一炷香,拍卖会正式开始。 楼下大堂热闹不已,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望着拍卖的宝贝。 “天”字号雅间内,魏灵玄盘膝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一边喝酒,一边问道:“事情开始办了没?” 第1142章 魏锦西迫娶母夜叉(2) 穆铭走过来夺了她手中的酒壶,“已经着人去办了。卡Kа酷Ku尐裞網我的好郡主,女孩儿成日里喝酒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你少管我。”魏灵玄没好气,伸手就想夺回酒壶。 穆铭却直接把那酒壶扔出窗户,贴着她坐了,“魏长歌也来了。” 魏灵玄周身嚣张的戾气稍稍减轻,红唇扬起一抹轻笑,“走,去见见他。” 此时魏长歌的雅座中,有侍女端着果盘进来,瞟了眼望着楼下展台的三人,宽袖不着痕迹地拂过魏锦西面前的茶盏,放下果盘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此时台上拍卖的正是那只所谓会飞的木鸟,木鸟只有一尺长,看起来娇小玲珑,在拍卖者的操控下,居然真的颤颤巍巍飞起来了! 魏锦西看得激动不已,把巴掌都拍红了,迭声叫好,叫的嗓子都哑了。 而魏长歌出手,果然不负所望,成功拍下那只木鸟。 魏锦西欢喜不已,连忙把茶盅里的水一起喝了个干净,千恩万谢过魏长歌,正想着去看一看那只木鸟,却突然肚疼。 他皱眉,憨直的脸拧巴成一团:“我……我去下西房……” 说着,匆匆跑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只当他吃坏了肚子,摇着折扇道:“三表哥知道西房在哪儿吗?要不我过去看看?” “多大人了,不知道问下楼中的侍女不就得了,哪里要你跟着?”魏长歌失笑,给她剥了个橘子。 沈妙言接过他剥好的橘子,琥珀色瞳眸暗了暗。 莫名想起,那个男人,过去也很喜欢给她剥橘子吃。 不知他如今,又在剥橘子给谁吃? 正出神间,雅座门口有清媚的女音响起:“哥哥今儿怎么有雅兴到慕灵阁来玩?哥哥看中什么宝贝,只消开口,我马上就让人给你送到府上,何必跑这一趟?” 沈妙言望向门口,魏灵玄带着穆铭,正跨进门槛。 穆铭适时提醒:“郡主,这慕灵阁是我的,宝贝也是我的,我好像不大愿意白送给镇南王呢。” “你憋说话!”魏灵玄恼怒地踹了他一脚,继而摇着柄珍珠团扇走进来,大大方方在魏长歌身边坐了,“哥哥想买什么?” 魏长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听闻今日有柄海外的粉珍珠发钗,本王想拍下送给我家娘子。卡Kа酷Ku尐裞網” 正喝茶的沈妙言闻言,抬眸望了他一眼,却见他那双桃花眼中噙着浅浅的光彩和温柔,也正望着自己。 她有点儿不自然,低下头装作继续喝茶。 魏灵玄脸上的笑容有瞬间僵硬,瞟了眼沈妙言,淡淡道:“怎么办呢,我也正好看中了那柄珍珠发钗。正好明天是我的生辰,哥哥不如先拍下来送我?以后再寻其他好的送给天诀就是。” 穆铭呷了口茶,“咳咳,郡主的生辰是九月底。” “我这暴脾气!”魏灵玄起身朝着他就是重重一脚,“狗玩意儿,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滚,滚出去!” 沈妙言望向穆铭,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爬起来拍拍灰,嬉皮笑脸地在魏灵玄身边坐下,只当没听见叫他滚的话。 而那柄粉珍珠发钗很快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魏灵玄望向魏长歌,对方幽幽报了个“五千两白银”的价钱。 她冷笑着瞟了眼沈妙言,跟着报价:“一万两!” 楼下叫价的人皆都一滞,这价钱抬得似乎高了点儿? 魏灵玄含笑望向魏长歌,“怎么办呢哥哥,我偏偏就看中这一支发钗了……哥哥不如割爱?” “两万两。卡Kа酷Ku尐裞網”魏长歌不动声色。 魏灵玄挑眉,“三万两。”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价值五千两的发钗,被两人生生抬到十万两的高价。 楼下的人不解地望向楼上的雅座,暗道这楼上的人是有钱没地方使吗?疯了这是! 魏灵玄叫到十万两的天价,魏长歌却不再继续跟价,脸上掠过一抹黯淡,淡淡道:“恭喜郡主。” 魏灵玄轻笑一声,嚣张地望了眼沈妙言。 沈妙言仍旧不动声色地喝茶。 过了一会儿,又有只火红的珊瑚手钏拍卖。 魏长歌似是很不情愿地开口,报了个低价。 说是低价,却也远远超出那珊瑚手钏的实际价格了。 魏灵玄轻笑一声,没再跟他继续竞价。 那珊瑚手钏被魏长歌拍下,管事的把锦盒送到雅座中,魏灵玄望着魏长歌打开锦盒后桃花眼中欣喜的光芒,突然明悟,刚刚那粉珍珠发钗不过是个幌子! 哥哥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珊瑚手钏来的! 魏长歌坐到沈妙言身边,把锦盒放到她手中,“一直未曾送你什么像样的礼物,你穿大红的衣裳最好看,配这般热烈色彩的手钏,也是刚刚好的。等外祖母的丧期过了,便好好戴着吧?” 沈妙言点头,“多谢表哥。” 魏灵玄的脸色极为难看,猛地站起身,一把掀翻了八仙桌,怒吼出声:“魏长歌你好深的心计!” 她动静太大,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另一边。 魏锦西出了雅座,本想寻西房,找了半天没找着,拉了个侍女询问,那侍女指了个位置,他便急匆匆奔过去了。 谁知进了那房间后,却闻见房中充斥着一股异香,闻着闻着,肚子又不疼了。 他暗道奇怪,正要离开,却见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了,他只道人家跟他开玩笑,在房中喊了十几声,然而并没有人理睬他。 他怒了,正要砸门,却感觉身体里好像藏了一团火,烧得他浑身不舒服。 恰在这时,珠帘后传出一声嘤咛。 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寻着声音走过去,却见一名容貌艳丽的少女躺在榻上,难耐地扭.动身体。 他皱眉,双拳紧紧握起,身体像是被一团火笼罩,燎得处处生疼。 好难受,好难受…… 他再也无法忍耐,猛地朝床榻上的姑娘扑了过去。 而雅座中,穆铭死死从背后抱住魏灵玄的腰,“冷静冷静!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再闹下去你的形象可就全没了!” “谁他妈在乎形象!”魏灵玄盯着魏长歌,美眸几欲.喷.火,“魏长歌你居然算计我!你过去即便不爱我也不会算计我!明明说好了这辈子算计谁也不会算计我,你过去说的话,你.他.妈都忘了吗?!” 第1143章 魏锦西迫娶母夜叉(3) 眼泪从雪腮上滚落,她几乎是怒吼着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魏长歌静静盯着她,桃花眼中掠过重重思索,他并不记得,自己曾对她说过这种话。 穆铭瞳眸深邃,凝了眼魏长歌,好似不经意叹息了一声。 雅座外正好有侍女经过,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哪里都找不到小姐!若是小姐丢了,回去以后相爷定要扒了咱们的皮!” 沈妙言下意识地望了眼雅座外,小姐丢了?相爷? 莫非是乔宝儿丢了? 而三表哥去如厕,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她又望了眼侍女送进来的那所谓会飞的木鸟,总觉得,什么地方巧合的可怕。 瞳眸掠过一道暗光,她突然愤怒地望向魏灵玄,猛地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害我表哥?!” 魏灵玄脸上还挂着泪痕,抬手捏住她的面颊,突然歪头笑了,“我怎么是害他呢?我在帮他找王妃啊!魏天诀,你该谢我才是!” 沈妙言怒火中烧,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朝着她腹部就是一拳! 魏灵玄整个人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击到墙壁上,滑落在地时吐出一口血,哈哈大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魏天诀,你抢我最喜欢的哥哥,我便毁了你最在乎的一切!” 穆铭在看见她唇角的鲜血时,一敛平日的赖皮,拔出腰间佩剑,毫不犹豫就要斩杀沈妙言。 魏长歌动作更快,弯刀出鞘,直接挡在沈妙言面前架住了穆铭的剑:“穆公子想玩,本王定当奉陪!” 沈妙言转身,快速跑离雅座。 魏灵玄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狼狈,似疯似癫地大笑出声,“恭喜哥哥,得了乔宝儿那泼妇做弟媳哈哈哈哈哈……” 魏长歌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去追沈妙言了。 他走后,魏灵玄颤颤走到桌边,双腿一软,扶着桌角差点跪倒在地。 穆铭把她扶起来,向来轻薄的吊梢眼多了几分平常没有的深谙,“何必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魏灵玄偏头看他,即便狼狈,却仍旧倨傲地抬起下巴,“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也懂自取其辱的意思?!” 她紧盯着穆铭的眼睛,忽然笑起来,“穆铭啊穆铭,你每日跟在我身边摇尾乞怜,又何尝不是自取其辱?!可自取其辱又如何?!我喜欢他我爱他!为了他我情愿放下身段自取其辱!人活着,又有多少个自取其辱的机会?!” 话音落地,穆铭忽然把她打横抱起,低头重重吻.住她的唇。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他终于松口,仍旧抱着她,转身离开雅座:“你受伤了,我带你回行宫。” 魏灵玄这才从那个吻中回过神,发狠地去拍他:“你放开!我要去找他!” 穆铭不为所动。 魏灵玄气急,重重一口咬到他手臂上,然而男人的肌肉就像是钢铁锻造,她试了吃奶的劲儿去咬,终于从他手臂上撕下一块肉。 她满嘴是血,仰头望向穆铭,却见他面容冷峻,直视前方,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无可奈何,用手指狠狠去戳他胳膊上的伤口:“穆铭,你真他女马.贱!” 沈妙言与魏长歌终于找到魏锦西时,那座雅室前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卡Kа酷Ku尐裞網 他俩挤进去,屋中弥漫着一股异香,魏锦西像是犯了错的乖宝宝般,披着件外裳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乔宝儿衣衫不整大发脾气,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把各种东西往他身上砸。 “魏锦西,你毁了我的清白,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我就不叫乔宝儿!” 她怒骂着,伸手就去捶魏锦西的后背,“我打死你打死你!” 然而魏锦西的身体结实的像个铁疙瘩,她打了半天,手都痛了,对方却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用指甲去掐他。 这下魏锦西疼了,却不敢还手,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哭哭哭,你哭个什么劲儿!”乔宝儿越打越生气,竟跳下床拿起桌上一只白瓷茶壶,猛地砸向魏锦西的脑袋。 沈妙言蹙眉,瞬间出现在乔宝儿身边,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你做什么?!” 乔宝儿吃痛,手中的茶壶跌碎在地,朝沈妙言怒吼道:“你又是做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毁了我的清白,我这就让祖父为我做主!” 说罢,挣开沈妙言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魏长歌冷冷扫了眼门口聚集的人,“都在看什么?” 众人打了个寒战,急忙一窝蜂地离开。 沈妙言在魏锦西面前蹲下,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魏锦西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表妹,我完了……皇兄一定会流放我的……” 沈妙言又好气又好笑,“哪里那么严重,就要流放你了?左不过叫你给乔宝儿赔礼道歉,然后娶了她。” “娶她?”魏锦西茫然。 沈妙言颔首,“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这里发生的事,悠悠众口如何能堵?除非人家不愿意嫁你,否则你肯定是要娶的。” 魏锦西低头,纠结地搅弄起衣角。 沈妙言见他如此,低声道:“还有个法子,让你不娶她。” “什么法子?”魏锦西好奇。 沈妙言声音淡淡:“她死了。表哥是堂堂永乐王,如何娶一个死人?” 魏锦西一惊,恐惧地望着沈妙言,“这……这不好吧?毕竟,是我占了她的便宜,再把她杀了,她怪可怜的……” “表哥太善良了。”沈妙言起身,示意韩叙之帮魏锦西找身新衣裳过来。 魏长歌负手而立,皱眉道:“的确不可。刚发生这种事,乔宝儿就死于非命,所有人都会猜到是咱们动的手。乔以烈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们说怎么办?”沈妙言望了眼窗外,“乔宝儿已经去找乔以烈,一旦乔以烈进宫,这门婚事便是板上钉钉。” 魏长歌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望向魏锦西:“三弟,你喜欢乔宝儿吗?” 魏锦西满脸纠结,“我……我喜欢做木匠活儿,还喜欢吃面条……但是喜欢女人,那是什么感觉?” —— 第1144章 丰收祭妙言换太子(1) 魏长歌和沈妙言默了下,魏长歌换了个方式问:“那你想娶她吗?” 魏锦西向来老实,拧巴着一张憨脸,绞着手指头,轻声道:“我,我不知道。卡Kа酷Ku尐裞網但是以前母妃在的时候,说男孩子占了姑娘家的便宜,是要负责的。我,我……如果,如果她愿意让我负责,我,我肯定不会逃避。” 魏长歌与沈妙言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无奈和叹息。 痴人如此,终不知是福是祸。 傍晚时分,沈妙言在重华苑中刚沐浴罢,韩叙之从外面进来,皱眉道:“我打听过了,皇上已经下旨,赐婚永乐王和乔宝儿,还赐了永乐王府给他们婚后居住。” 沈妙言身着干净的素色丝绸裙子,正临窗描摹窗外池塘的莲花,闻言问道:“永乐王府在哪儿?” “就修建在咱们隔壁。” “哦……”沈妙言松了口气,如此也好,她也能帮忙看顾些三表哥。 而大约是丞相乔以烈怕夜长梦多自己孙女儿出事,因此魏锦西与乔宝儿的婚期安排得很急,就定在七日后。 婚礼那日,沈妙言起了个大早,特地赶去隔壁永乐王府帮忙。 府中宾客盈门,她帮着招待女眷,待到晌午时分,魏锦西终于把新娘乔宝儿接了回来。 两人在喜堂行大礼时,柳依依凑到沈妙言旁边,低声道:“天诀姐姐,听说乔宝儿出相府时,死活不肯上花轿,闹了好一阵,永乐王都快急哭了,她才不情不愿地上花轿。旁边那么多百姓看着,永乐王的脸都要丢光了。天诀姐姐,你别怪我多嘴,乔宝儿这样泼辣的姑娘,恐怕并非永乐王的良配。” 沈妙言望着一身新郎服、面容憨俊的魏锦西,她何尝不知这婚姻大约是不会幸福的,然而知道又如何,她终归不是当事人,总不能代替三表哥对那乔宝儿下手。 她叹息一声,只盼着表哥以后行事能强硬点儿,别让乔宝儿爬到他头上去了。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她忽然竖起耳朵:“依依,你有没有听见琴声?” “琴声?”柳依依不解,“没有呀!天诀姐姐,你是不是太累出现幻听了?” “是吗?”沈妙言蹙眉,再凝神细听时,那隐隐约约的琴音又似乎真的没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正出神间,喜堂上的司仪高喊道:“夫妻对拜!” 魏锦西深深呼吸,憨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郑重,转过身,正要与乔宝儿对拜,乔宝儿忽然当众一把扯下红盖头! 原本喧哗热闹的喜堂陡然一静,所有人都呆呆望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沈妙言眸光幽深,盯紧了乔宝儿,却见她含泪转向自己身后:“你当真不打算带我走吗?!” 沈妙言侧眸,自己身后站着的人正是连澈。 琥珀色双眸中涌现出浓浓的戾气,乔宝儿竟然在喜堂上来了这么一出,置她表哥颜面于何地?! 众人好奇探究的视线中,连澈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乔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 乔宝儿大怒,还要发作,沈妙言运着诡谲的步伐出现在她身边,手刀利落地劈到她侧颈。 乔宝儿翻了个白眼,立即晕厥过去。 魏锦西急忙抱住她。 沈妙言负着手,淡淡道:“一点误会,让诸位笑话了。时辰不造,请诸位移步正厅用膳。” 她生得极美,可站在那里的模样,却透着凛凛尊贵,宛如一朵长在九重天之上的圣莲,不容人亵渎.侵.犯。 众人默默收回探究的目光,纷纷在侍女的带领下往正厅走。 沈妙言转向魏锦西,“三表哥,她是你的妻子不错,男人需要尊重女人的道理也不错,但你记住,尊重是相互的。一味的忍让,只会纵出无法无天的女人,迟早会给你惹祸上身。” 魏锦西呆呆望着她,不知怎的竟觉得这样的表妹有点儿令人敬畏。 沈妙言望着他那副呆相,蹙了蹙眉,估摸着他大约未曾听进去多少,因此摇摇头,拂袖离去。 用罢午膳,永乐王府中请了戏班子前来表演,沈妙言听了会儿,觉着甚是无趣,于是悄然离席,独自去了后花园,躺在一处无人的花荫中午睡。 四周静悄悄的,偶有一两声鸟鸣,越发衬得午后静谧。 沈妙言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一阵轻灵的曲子,朦朦胧胧的,再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景致幽雅的院落里。 梨花落英缤纷,她听见正对面的屋子里传出娇笑声。 她下意识地寻着那笑声走去,踏上青石台阶,透过糊着薄纸的窗棂,隐约看见窗边的软榻上坐着两个人。 男人一身纯黑绣金蟒锦袍,黑玉冠束发,一手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手按着摊在矮几上的书卷,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摇着小脑袋跟着念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国师,我是淑女吗?” 男人顿了顿,淡淡道:“不是。如你这般顽劣的姑娘,哪里算得上是淑女?” 小姑娘扭过小身子,环抱住男人的脖颈,娇笑道:“国师心机叵测,也不算君子。既然我不是淑女,你也不是君子,那咱们正好凑一对儿!” 她的笑容天真无邪,眼睛里都是纯净。 暖阳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看起来那么好…… 沈妙言站在窗外,静静注视着他们,一滴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谁?” 男人似是察觉到窗外有人,整个人化作残影掠至屋外,手中长剑出鞘,笔直刺向沈妙言的心脏。 而沈妙言不避不躲,生生挨了他这一剑。 眼泪充盈了眼眶,樱花色的唇瓣轻轻勾起,“君天澜,当初你救了我一命,如今这条命,我还你就是……” 双眸对视间,男人蹙眉,刺到她心口的长剑生生收住。 大风起,梨花瓣纷纷扬扬。 睡在花荫下的姑娘陡然睁开眼,只觉心脏处疼得紧,她撑着青石坐起身,竟生生咯出了一口血! 清媚的声音响起:“咦,居然没死?” 第1145章 丰收祭妙言换太子(2) 沈妙言抬起头,只见红衣美人盘膝坐在树枝上,膝间还摆着一架古琴,明艳的眉宇间都是嚣张,不是魏灵玄又是谁。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回想起刚刚的梦境,脊背不由起了一身冷汗。 若是刚刚的梦里,君天澜那一剑深深刺进她的心脏,她是不是就会无知无觉地在梦中死去? 魏灵玄轻笑出声:“我刚刚弹的那曲,可令人在梦境中看见最害怕的人或物。魏天诀,你看见的是什么?流产?身败名裂?还是其他?”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她抱着的琴上,“所谓琴曲,不是害人用的。” “哦?可我偏就拿它害人了,你待如何?”魏灵玄倨傲地抬起下巴,旋即莞尔一笑,“刚刚喜堂上的那一出戏,可精彩?” 沈妙言瞳眸微动,“乔宝儿再蠢,也不会干出在喜堂上质问连澈的行径来……我那时听见有隐隐约约的琴声,是你在操纵乔宝儿?!” “不错。”魏灵玄轻笑,“给永乐王的一点礼物罢了,郡主可欢喜?” 话音落地,沈妙言猛地袭向她! 魏灵玄大笑着掠至树下,沈妙言却不依不饶,与她大打出手。 “果然郡主最在乎亲人,啧啧,郡主还真是一片赤心啊!”魏灵玄折腰避过沈妙言的脚,转身朝着她胸口就是一掌。 “来得正好!”沈妙言堪堪避开,反手擒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朝着她天灵盖重重劈下。 魏灵玄敛去嬉笑的神情,好容易躲过沈妙言这致命一招,然而对方却如影随形,一脚踩住她的后背迫使她动弹不得,紧接着魏灵玄只觉右手一痛,抬眸看去,对方的脚正死死踩住她的右手,重重碾压! 骨头碎裂的细微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啊——” 魏灵玄痛入骨髓,尚未来得及发出尖叫,沈妙言手刀熟稔地劈到她侧颈,她连痛呼都没喊完,径直晕厥过去。 素衣墨发的少女独立花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魏灵玄,“你毁我表哥姻缘,我废你一手,算是扯平了。魏灵玄,我魏天诀的亲人,旁人欺辱不得。” 语毕,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淡漠离开。 入夜之后,魏灵玄从行宫寝殿的大床上悠悠转醒。 穆铭正坐在榻边,见她醒了,把她扶坐起来,端起床头尚还温热的药,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魏灵玄面色惨白,低头望了眼自己被包扎成球的手,“我的手……” “指骨全碎,算是废了。”穆铭把勺子塞进她嘴里,“弹琴什么的,以后别想了。” 魏灵玄咽下苦药,眼圈发红,唇角却扬起冷笑,“她下手倒是比我还利落。” 穆铭没说话,喂她喝完那碗药,“有人想见你。” “谁?” 穆铭给了殿中侍女一个眼神,那侍女屈膝行了一礼,离开寝殿后,又很快带着一个人进来。 魏灵玄望过去,进来的人云髻高耸,身着素衣,眉宇间虽有精明之色,却也透出浓浓的戾气。 她挑眉:“大都督夫人?” 大乔氏在绣墩上坐了,“郡主没想到会是我吧?” 魏灵玄轻笑,“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与你可不熟。卡Kа酷Ku尐裞網” “虽不熟,可咱们却有共同的敌人。”大乔氏声音低沉,眼中恨意越发浓重,“沈妙言先杀害我瑶儿,又害死我的恒儿,我与她之仇不共戴天!” “哦?”魏灵玄来了兴致,“看夫人的样子,似乎是有了计策?” 大风从窗口吹进来,吹熄了满室烛火,只余下纯白的重重帷幔在月色中翻卷飞扬。 大乔氏在昏暗中低笑出声,似癫若狂。 翌日。 沈妙言醒来,梳洗罢,本欲用罢早膳去看看魏锦西和乔宝儿,谁知正用着膳时,却听得隔壁府邸闹声哄哄,隐隐还有一股子焦味儿传过来。 她皱眉,“素问,隔壁在闹什么?” 素问从外面进来,“好似是着火了。” “着火了?!”沈妙言惊诧,连早膳也顾不得用,匆匆离开花厅,果然看见隔壁王府上空浓烟滚滚,还有侍卫丫鬟们大喊大叫救火的声音。 她皱眉道:“咱们过去瞧瞧!” 韩叙之拦住她,“永乐王才成婚第一天,郡主插手他们的婚事,是为不妥。” 沈妙言一想也是,哪有表妹管表哥夫妻家中事的,于是挽了宽袖,指挥道:“你找人给我弄一架梯子来,我趴在墙头看看。” 韩叙之应了声是,立即去办。 没过一会儿,府中几名小厮抬着梯子过来,沈妙言匆匆爬上去,趴在墙头上,看见是永乐王府的前院着了火,那些侍卫侍女捧着水盆等物,围在四周,却讪讪不敢去救火。 她好奇挑眉,再仔细看时,只见乔宝儿作新妇打扮,一手叉腰,一手拧着魏锦西的耳朵,正骂骂咧咧:“死男人!昨夜竟然敢不去和我洞房,自个儿在前院做你那劳什子的什么会飞的玩意儿!姑奶奶今儿个就把你的那些宝贝全给烧了!” 她吼罢,凶神恶煞地从自个儿丫鬟手中接过火油,不由分说地把没烧的地方也全都泼上。 “我让你飞!我让你飞!让你飞!” 没过一会儿,整座前院都熊熊燃烧起来。 相救火的侍卫侍女碍于她的凶猛,丝毫不敢上前,只得眼睁睁望着前院被烧成灰烬。 魏锦西跌坐在地,呆呆望着自己多年的珍藏和心血毁于一旦,堂堂七尺男儿潸然落泪,只憨憨地坐在地上哭。 乔宝儿冷哼一声,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我告诉你魏锦西,以后再让姑奶奶从你嘴里听见什么飞不飞的,姑奶奶扒了你的皮!昨晚没洞房,现在你给我补上!” 说着,不依不饶地拖了魏锦西,往后院而去。 沈妙言静静望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不由轻叹一声,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有飞鸟从空中掠过。 琥珀色瞳眸闪烁着水光,这些飞鸟看似自由,但实则果真自由吗? 风餐露宿,强敌环伺,哪里就算得自由了呢? 生而为人,众生皆苦。 墙角下,韩叙之仰头望着她白净落寞的侧脸,漆眸暗了暗。 第1146章 丰收祭妙言换太子(3)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沈妙言坐在重华苑里时,望向窗外池塘,却见已是满塘枯荷。 她托腮望了会儿,韩叙之端着碗桂花酿圆子进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淡淡道:“萧瑟之景,看多了未免伤神伤心,等会儿我让人把那池塘重新收拾下。” 说着,把手中的白瓷盅放在她手边。 沈妙言掀开盖子,甜香的桂花酒酿味儿立即扑面而来。 她拿起金匙舀了一颗糯米圆子,圆子温热,甜而不腻,透着一股桂花的甜味儿和米酒的芳香,入口软糯。 “很甜。”她笑了笑,又吃了一颗。 韩叙之定定注视着她:“郡主过得苦,自然要多食些甜的。” 沈妙言面色微变,把金匙放进白瓷盅,抬头看他,“这里是我的家,我过得不苦。” “我看着郡主长大,知道郡主真心高兴时是什么样子。卡Kа酷Ku尐裞網郡主如今脸上的笑容,太假了些。”韩叙之垂眸,“嫁给不爱之人,待在不喜之地,常常与厌恶之人打交道……有此三种,郡主何来欢喜?” “你闭嘴!”沈妙言沉了脸色,“我每天都很开心,你根本不懂。把这甜食端走,我并不爱食甜的。” 韩叙之端起桂花酒酿圆子,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据我所知,那个人身边并没有新的女人。郡主,如今回头,尚还来得及。不要苦了自己。” 沈妙言大怒:“滚!” 屋外的小丫鬟挑起帘子,韩叙之沉默地离开。 沈妙言坐到梳妆台前,挑开衣领,那锁骨上的烙印仍旧清晰,提示着那夜她有多痛。 细白的手指从烙印上拂拭而过,妙偶天成…… 呵,谁跟他妙偶天成?! 她恨恨地把盘扣重新扣好。 魏国九月有丰收祭典,帝王亲赴郊外祭天,向上苍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乃是魏国除了除夕春节以外最要紧的一桩大事。卡Kа酷Ku尐裞網 朝中文武百官也需随行,天子君臣与民同乐,因此这一日乃是魏国非常热闹的日子。 丰收祭典这日,沈妙言仍旧着素衣,为求喜庆,素问给她穿了件绯红色褙子,簪了根红宝石发簪,看上去倒也明艳动人。 用早膳时,魏长歌递来一张狐狸面具,笑道:“丰收祭典时有巫神跳舞祈福,后半段咱们也是可以戴面具参加进去的,拿好。” 沈妙言听着觉得怪新奇的,于是把狐狸面具收好,颇为期待地与魏长歌一道用过早膳,乘坐马车往郊外而去。 即便坐在马车中,她也仍旧能听到街市比平常要喧闹数倍。 她小心翼翼挑开车帘一角,但见城中百姓摩肩擦踵,摊子上堆满了火红的辣椒、金黄的玉米花生、红彤彤的柿子等物,看着就叫人心中踏实欢喜。 来往之人里,也有不少男女老幼都戴上了各式各样的面具,其余没戴面具的也个个儿脸上喜气洋洋。 马车渐渐离开大梁城,沿着郊外官道一路驶向田野。 过了两刻钟,马车缓缓停下。 魏长歌跨下马,挑开车帘,牵着沈妙言的手扶她下来,笑道:“今年来玩的人很多,妹妹也看看咱们魏国的繁华与传统吧。” “定要看个仔细。”沈妙言笑着颔首。 她举目四望,只见那收割过后的田野一望无际,而田野正中央,已然搭好巨大的圆台,上设香案铜鼎等物。 “姑姑!”戴着狗熊面具的小雨点奔过来,一把抱住沈妙言的小腿,仰头歪了歪脑袋,“姑姑猜猜我是谁!” 沈妙言失笑,把他抱起来掂了掂,“小雨点好像又重了几斤。” “母后说我长高了呢!”小雨点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从狗熊面具后看沈妙言,“姑姑,等我再长大一点,就能保护你了!” 魏长歌怕沈妙言抱他吃力,特地把小雨点接过来逗他,“你姑姑有我保护,你得瑟个什么劲儿?” 沈妙言含笑,从素问手中接过一粒糖果塞到小雨点嘴里,“快吃,被你母后发现就不让你吃了!” 不远处,魏灵玄歪坐在大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穆铭给她捧来一杯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啧,看上去倒像是夫妻两个带着孩子,真是温馨啊!” “大乔氏那里准备得如何了?”魏灵玄收回视线,呷了口茶,冷冷问道。 “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祭天仪式开始。”穆铭随手拈起落在魏灵玄发髻上的落叶捻了捻,吊梢眼中有冷芒一闪而过,“相信过不了多久,我的郡主就能有大魏皇族的血统了……” 魏灵玄冷笑,余光扫了眼自己废掉的右手,眼底掠过冷戾神色,大魏皇族血统不仅能让人天生就具备世人难以企及的战斗力,还能重塑断骨,在最短时间内治愈伤口。 当初魏天诀被大周的薛宝璋挑断手脚筋,不也全是依靠了这身血脉,才能恢复如初的吗? 只要她也拥有这种血统,她的手一定能恢复如初。 美眸中倒映出魏长歌和魏天诀并肩而立的影子,届时,站在哥哥身边的人,也只会是她魏灵玄! 过了两刻钟,郊外越发的热闹,大梁城的百姓和达官贵人皆都赶来看热闹,因着普天同庆、与民同乐,因此侍卫防守都是在暗处进行,算不得严密。 此时祭天仪式已经开始,皇帝魏成阳登上祭天圆台,焚香祷告后,开始郑重地为大魏祈福。 沈妙言望向四周,无数身着白衣巫灵打扮的人涌现出来,围着圆台舞蹈,有老有少,唱诵起古老神秘的祈福歌谣。 魏长歌怕她被人群冲散,紧紧抓住她的手,回眸之间都是暖暖的关切。 沈妙言回他一个放心的笑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起小雨点,看见小乔氏牵着小雨点在不远处时,稍稍放了心,于是继续观看那隆重的祭天仪式。 而就在她转回头的刹那,一名戴着面具的男人,牵着一名和小雨点一般大小、同样穿戴、戴同样面具的小男孩儿,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小乔氏和小雨点。 与此同时,遥远的魏国边境,君天澜乘坐大船,在海上行驶了二十多天后,终于缓缓靠岸。 —— 第1147章 丰收祭妙言换太子(3) 他们是乔装成商队过来的,因此无论船身还是装扮看上去都平平无奇。 大船靠岸,站在船舷上的夜凛回头道:“公子,这里就是魏国南境最大的码头响水湾。” 君天澜身着纯黑暗纹锦袍,正正襟危坐在甲板的大椅上。 他扫了眼熙熙攘攘的响水湾,饮尽最后一口茶,起身道:“魏元基已经收到咱们抵达南境的消息,先去临安王府稳住他,绝不能叫他出兵北上。” 夜凛知晓他所有的顾虑都是为了郡主,于是点点头,立即招呼人手下船。 君天澜骑着疾风,缓缓穿行过嘈杂繁华的长街。 纯黑暗纹锦袍衬得他肌肤白皙细腻,巴掌宽的玉腰带把他的身形勾勒的更加挺拔,英俊的面庞尽管永远是那副冷峻神情,却仍旧吸引了大街上不少小媳妇和黄花闺女惊艳的目光。 大魏民风开放,甚至有姑娘家按耐不住欢喜,偷偷抛手帕和花朵到他怀里。 夜寒看着觉得好笑,低声道:“你说若是郡主看见这一幕,会不会吃醋?” 夜凛摇首:“不知。” 一名才被选进夜字辈暗卫的少年,并不了解君天澜和沈妙言的过往,好奇地低声问道:“夜大哥、夜二哥,你们说的郡主是谁啊?咱们主子那么好,那郡主为何不欢喜他?我瞅着好多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咱们主子又为什么只愿意等着那个不知道去了哪里的郡主?” 他问的问题太多,夜凛和夜寒不知该从何说起,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训他多嘴,却听得前方传来君天澜低哑磁性的声音: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几名暗卫呆呆望着他孤傲挺拔的背影,夜寒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草!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咱们主子贼有男人味儿?!” 其他暗卫点头点头:“同意!” 此时大梁城郊外。 尽管小乔氏周围有暗卫护着,可四周又莫名其妙涌出来许多百姓,直接把她和小雨点冲散了! 小乔氏回过神才发现儿子没了,顿时急得不行,正要叫侍卫找,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个小娃娃,戴着狗熊面具,可不正是小雨点! 她急忙挤开人群奔过去,把“小雨点”抱起来,匆匆往人群外走。 此时被冲散的暗卫又挤了回来,护着她和“小雨点”挤到人群外。 小乔氏进了临时扎好的帐篷,心疼得摸了摸“小雨点”的脑袋,“小雨点没吓到吧?” 说着,见怀中孩子毫无反应,不由心惊,急忙取下那狗熊面具,却见面具下的小孩儿形容痴傻,哪里是她的小雨点! 她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帐外奔去:“小雨点!” 守在外面的侍卫长急忙道:“皇后娘娘!” “有人狸猫换太子!”小乔氏望着挤满人的田野,急得眼眶通红,“你赶紧传令下去,封锁一切路径,别让贼人跑了!” 那侍卫长同样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拱手:“是!” 没过一会儿,潮水般的禁军被调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封锁所有出路,又派出无数人马,在成千上万百姓中找起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赶来观看丰收祭的人实在太多,你一言我一语便已是喧嚣朝天,哪里听得到那些侍卫的呼喝。 靠近祭天圆台的沈妙言察觉到不对劲儿,拉着魏长歌费了大功夫挤出去,就看见小乔氏扯着嗓子在各条路径上来回奔走,一边哭一边大喊着小雨点的名字。 她急忙抓住小乔氏,“皇嫂,到底怎么了?小雨点丢了?” 小乔氏哭着点头,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沈妙言想了想,命旁边的侍卫道:“你去宫中,把常常和太子殿下玩在一处的那匹雪狼带过来。” 那侍卫立即拱手去办。 沈妙言安慰大哭不止的小乔氏道:“雪团子嗅觉灵敏,又常常与小雨点在一块儿玩,熟悉他的味道。只要雪团子过来了,一定能嗅到小雨点的去向。” 小乔氏紧紧抓着她的手,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哭着点头。 然而没等那侍卫把雪团子从宫里带出来,就有另一名侍卫神色匆忙地奔过来:“皇后娘娘!帐篷里多了一封信!” 说着,呈上一封信笺。 小乔氏急忙打开,三两下看完,顿时面如土色,“南境,造反了!” 沈妙言拿过信笺,只见绯色信笺上,用龙飞凤舞的金字写着几句话:“南境从此自立为国,与大梁再无瓜葛,不受约束。另外小太子在本郡主这里,若想救他回去,让魏天诀去理镇找本郡主,一命,换一命。” 她望向魏长歌,魏长歌冷声道:“我这就去回禀皇兄,立即备战。至于小雨点……” 他望向沈妙言。 沈妙言回他一个笑容,“我去。” 魏长歌握住她的手,“魏灵玄此人性格暴躁,未免她对小雨点做出什么事,你且先去稳住她。我带人暗中跟随,摸到她的据点后,再一举拿下。” 沈妙言颔首,如今,也只能如此。 好好的丰收祭终是不欢而散,沈妙言回府收拾好东西,本打算去前院找魏长歌汇合,还未出门,却看见窗台上坐着个红衣少年。 连澈把玩着一枝牡丹,悠闲地晃悠着双腿,“姐姐不能去找他。” “为何?” “魏灵玄为人残暴,她本就嫉恨姐姐得了魏长歌的喜欢,若姐姐再带着魏长歌去,你猜,那可怜的小太子还会有命在吗?” 沈妙言瞳眸微动:“你的意思是……” 连澈从窗户跃下,“地狱黄泉,刀山火海,我陪姐姐走一遭。” 沈妙言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你既知道是地狱黄泉、刀山火海,又为何愿意陪我去?你知道的,我无法回报你任何感情。” 连澈垂眸轻笑,捻着那朵娇艳的牡丹,语带淡漠:“陪姐姐是顺便,更重要的,是去报仇。姐姐莫要忘了,魏元基欠我鬼市一万条人命。” 沈妙言唇瓣缓缓扬起一抹轻笑。 而魏长歌在前院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沈妙言。 第1148章 沧州城郡主会周帝(1) 眼见着已是夜幕降临,他急了,起身去重华苑找人,谁知进去之后才发现沈妙言、素问和韩叙之都不在,只桌子上留着一封告别信。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匆匆看完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小丫头胆子忒大了!来人,备马!” 然而沈妙言与连澈等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他到底没能追上他们,只得重又折返回来,点兵点将,思量着连夜追去理镇。 理镇位于大梁城南边,沈妙言与连澈等人骑马赶到时,只见镇子里火光点点,夜市里仍有人烟。 “魏灵玄会藏在哪里?”沈妙言蹙眉。 连澈看上去一派轻松闲适,“我大哥说,魏灵玄此人没什么好处,唯有守诺这一条。她既然说了在理镇等姐姐,必然就在这里。” 话音落地,果然有暗卫打扮的男人骑马而来,远远问道:“来人可是凤仪郡主魏天诀?” 沈妙言淡淡道:“正是,你家主子在哪儿?” 那暗卫抬手笑道:“郡主这边请。” 他带着沈妙言等人进了理镇一处不显眼的宅院,屋子里灯火通明,小雨点果然就在里面,看见沈妙言时,立即朝她奔了来:“姑姑!” 沈妙言蹲下来抱住他,检查了下他浑身上下,见并无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卡Kа酷Ku尐裞網 歪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魏灵玄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冷冷道:“被我魏灵玄折磨死的人没有八百也有五百,但我这人有个原则,绝不伤害孩子。你这样的表情,好像我吃了你侄子似的。” 沈妙言站起身,“永眠在永乐寺后山那一万具骨骸,不都是孩子吗?” “那是我父亲干的,与我无关。”魏灵玄起身,“马车等物已经备好,你随我去南境。至于小太子,我自会让人照看他回大梁城。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最是守信不过。” 沈妙言颔首,“我信你。” 此时正是凌晨,深蓝色夜幕上嵌着几点星子,越发衬得夜空浩渺深邃。 几辆马车行驶在通往南境的小路上,沈妙言望向车帘外,琥珀色瞳眸平静无波。 此去南境,也不知会遭遇什么? 按照魏灵玄憎恶她的程度,在抓到她的时候,就该狠狠折磨她才对,可她并没有。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尚还平坦的腹部,难道,是君天澜的孩子? 他们想利用这个孩子,威胁君天澜? 彻夜未眠导致她有些困了,忍不住胡思乱想着,若君天澜知道他的孩子落入魏元基手中,会不会来南境救她? 可他们的关系那么恶劣,他大约是不会来的。 她想着,模糊地望着山道上结了冰霜的枯草,渐渐疲惫地睡了过去。 一行人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抵达南境。 沈妙言好奇地朝车外张望,但见南境富庶,许是多雨的缘故,植物和建筑等都非常接近中原。 “响水湾是南境屯兵的地方,过了响水湾,就是沧州,也就是魏元基的老巢。” 连澈策马行在她窗外,淡淡说道。 沈妙言颔首,随口问道:“听闻穆铭所代表的穆家,垄断着南境的盐铁和矿石,不知道他们家的根基又是在哪座城池?那些矿脉,又在何处?” “哟,凤仪郡主这是惦记上我家的矿脉了?”穆铭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拽着缰绳,吊梢眼满是风流,“不如你陪我一晚,我就送你一座矿山,如何?便是沧州城最有名的花魁娘子可都叫不上这个价呢,我对郡主够大方吧?” 话音落地,连澈腰间长剑出鞘,直接架到了他脖子上。 穆铭哈哈大笑,小心翼翼把那利剑挪开:“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沈公子何必如此动怒?” 说着,骑马到前面去了。 连澈收了剑,淡淡道:“穆家根基同样在沧州城。穆家的金矿、银矿,俱都分布在沧州城附近,数量极多。” 沈妙言望了眼穆铭吊儿郎当的背影,好奇道:“多到什么程度?” 连澈偏头看她,桃花眼深邃幽暗:“多到足够打造千艘战船,渡魏兵通过狭海前往中原。” “真好……”沈妙言唇角轻勾,缓缓放下车帘。 午后,载着沈妙言的车队,缓缓驶入沧州城。 沧州城城楼高达百丈,透着古朴的威严,俯瞰众生般高高耸立。 此时城楼之上,君天澜正负手而立。 他的身边,一位面容苍老,双眼却炯炯有神的男人拄着一根拐杖,正陪他一道俯视远处的景色:“大周皇帝,本王这南境,美不美?” 君天澜淡淡“嗯”了声。 魏元基在风中剧烈咳嗽了几声,立即有两名貌美如花的少女捧着锦盒与温水上前,服侍他服下锦盒中的丹药, 魏元基缓了缓,又道:“比这南境风光更美的,是整个大魏!本王有吞并大魏之志,不知大周皇帝可愿意与本王同行?若事成,本王愿割下五分之一的江山赠与皇帝!” 君天澜的目光忽然落在城楼下方,微风撩起一角车帘,车中美人影影绰绰,像极了他挂念的那个她…… 是她吗? “大周皇帝,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本王的话?!”魏元基怒了,用拐杖重重敲打着地面。 君天澜回过神,淡淡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此处风大,王爷不如与朕暂时回府。” 说着,再望向楼下,那车队已然进了城,在视野中寻不到了。 “也对。”魏元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侍女,沿着城楼台阶往下走,还不忘絮絮叨叨,“不瞒大周皇帝,本王那不成器的女儿也该从大梁回来了。听闻皇帝还未立后,不如考虑一下本王的玄儿?虽不成器,可配皇帝还是够格儿的。” 君天澜与他保持着三尺距离,负着手走下台阶,“朕心中已有良人。” “呵,你们这些毛头小伙就只知道什么良人不良人,情不情.爱不爱,等你到了本王这个岁数,就知道什么良人都不重要!这女人呐,还是年轻貌美最是重要,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苍老干枯的大掌探进婢女衣裳里,直引得那婢女娇chuan微微,连声轻呼。 第1149章 沧州城郡主会周帝(2) 跟在君天澜身后的夜凛等人俱都面露鄙夷,这般好色之徒,也妄图吞并整座大魏,简直是痴人说梦! 等回到临安王府,立即有貌美侍女过来禀报:“王爷,郡主回来了!正在厅中等您呢!” 魏元基眼前一亮,连忙去抓君天澜的手,“走走走,本王带你去见见她!本王这女儿漂亮得很,保准你满意!” 君天澜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朕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魏元基连忙追了几步:“本王晚上设宴为玄儿接风,大周皇帝务必准时到场啊!” 君天澜听而不闻,头也不回地沿着游廊离开。 走到没人的地方时,夜寒忍不住碎口道:“主子,这临安王看上去也就是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普通老头,那永安寺万具骨骸,真的是他干出来的?” 君天澜并未言语。 夜凛拍了下夜寒的脑袋,“就你话多!” 夜寒抱住头,委屈道:“我不是好奇嘛?再说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 前面君天澜声音淡淡:“魏元基本就爱惜性命胜过一切,长生不老又相当诱惑人,他为之做出疯狂的事,实属正常。咱们在沧州待的时间够长了,得尽快启程去大梁。” 两人立即称是。 君天澜背着手,脚下步伐飞快。 那双暗红色凤眸中难掩不悦,他自打来到沧州,原打算待个一两天稳住魏元基就走,谁知魏元基拉着他天天喝酒,愣是不准他走,非要给他和他女儿牵线搭媒,害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他估摸着晚上夜宴时,那老货肯定还要逼着他去见他女儿,也罢,见过之后,他便可以离开了。 可心跳却莫名有些加快。 他抬手摸了摸心脏位置,这里竟生出一丝期待来。 但他深知这份期待绝不是因为要和魏元基女儿见面的缘故,而是觉得…… 夜宴上,会有惊喜。 此时魏元基已经赶到正厅,一眼看见坐在上座的魏灵玄,立即唤了声“乖女”,正要扑上去抱她,却看见厅中还坐着个面容绝艳的少女。卡Kа酷Ku尐裞網 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一身肌肤细腻如雪,即便身着素衣,也遮掩不住她的倾城绝艳! 那双浑浊的老目中立即绽放出光彩,“我的乖女真是孝顺,去一趟大梁,还给你爹带了个这么水灵的姑娘!” 说着,伸手就去抓沈妙言的胸。 沈妙言不为所动,只淡漠地喝着茶。 旁边侍立的连澈拔剑,直接架在魏元基那只手上,“再向前半寸,我不介意剁了这只蹄子。” 屋中气氛陡然冷肃,所有侍卫皆都拔剑,一同指向沈妙言与连澈。 魏灵玄不耐烦地盘膝而坐,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皱眉道:“她是我的东西,你少碰。” “不是给我带的?”魏元基脸上掠过一抹失望,收回手坐了,目光又落在连澈身上,啧啧笑道,“这少年容貌倒是极好的,莫非,这个才是乖女给爹爹带的礼物?” 连澈一阵恶寒,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杀意。 魏灵玄把玉如意扔到桌上,“也不是。来人啊,带魏天诀和沈连澈去凝霜阁。” 沈妙言和连澈离开后,魏灵玄才道:“爹,无寂道长呢?让他出来见我。” “道长正忙着炼药,哪有功夫见你?”魏元基此时心心念念都是沈妙言的美貌,好奇道,“那个漂亮姑娘,你把她带回来做什么?” 魏灵玄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换血。” 旁边穆铭把换血的意思解释了一遍,魏元基冷笑出声:“我的乖女,那魏长歌看不上你,你又何必上赶着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他不心疼你,我这当爹的,却是要心疼的!” 魏灵玄喝了口茶,不耐道:“你好烦。” 魏元基笑了笑,又道:“我倒是为你相中了一个男人,绝对不必魏长歌差。他本来要走的,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他拖到你回来。我瞧着你们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不如今晚你就嫁给他?” 魏灵玄朝他翻了个白眼,“要嫁你自己嫁!” 说罢,寒着一张俏脸大步离开。 而沈妙言与连澈被侍女请到凝霜阁,进去之后,那侍女就从外面落了锁,又着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楼阁围住。 顶楼,沈妙言坐在窗台前,悠闲地晃悠着双腿,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侍卫,淡淡道:“连澈。” “姐姐有什么吩咐?”连澈正坐在圆桌边斟茶,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姿如竹,清秀媚丽,左眼角下的朱砂痣为他平添妖娆。 少女无聊地剔着指甲,“你说咱们若杀掉魏元基和魏灵玄,再侵吞尽南境财富,然后活着逃跑掉的几率有多大?” 连澈朝碧绿茶汤吹了口气,那茶面立即漾开圈圈涟漪。 他呷了口茶,含笑道:“零。” “啧……”沈妙言挑眉,“太武断了吧?” 连澈捧着洁白瓷盏,“若只有咱们两个,自然几率为零。可若是那个人愿意出手相助,几率会提升到三分之二。” “谁?”沈妙言好奇,“南境,莫非还有自己人?” 连澈轻笑,“姐姐晚上就知道了。” 临近傍晚,有侍女进了凝霜阁,送进来一套崭新的纱裙:“我们郡主请你换上。” 素问展开那套纱裙,不禁皱眉,“这是舞姬穿的!” 那侍女轻笑,“郡主说了,若你魏天诀不愿意穿,便干脆光着过去好了。” 素问气愤不已,正要与她辩驳,沈妙言拉住她,对那侍女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连澈扯了扯那套纱裙,唇角微翘,“除了轻薄些,倒也没什么不妥,这纱重重叠叠还挺漂亮的,姐姐穿起来一定好看。” 沈妙言托腮坐在桌边,“夜宴时,我们会碰见你说的那个人吗?” “自然。”连澈把纱裙交给素问,桃花眼中有幽深的暗芒一闪而过,“姐姐快些梳洗打扮,那人约莫也喜欢你漂亮的模样。” 沈妙言望着他,越发好奇那人是谁。 眼见着已是暮色四合,临安王府宾客盈门,俱都是沧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妙妙会被换血,那样太不唯美了吧。 第1150章 沧州城郡主会周帝(3) 明月半墙,亭台楼榭,树影斑驳,风移影动,临安王府的夜景自是极好的。 沈妙言云鬓高耸,簪一根莲花玉簪,艳绝的面庞上一点朱唇,脖颈纤长。 她穿雪色轻纱长裙,这长裙无比轻.薄,勾勒的她腰肢纤细,迈步之间,纱裙摇曳飞扬。 雕花回廊间的宫灯拉出纤长明暗的光影,扶栏外重重叠叠的牡丹花影洒落在映她的裙裾上,使她看起来宛如从楚辞中走出来的美人,称之为颠倒众生亦不为过。 连澈默默跟在她身后,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俨然一副守护的姿态。 转过廊角,从另一条岔开的廊道上正好有人走来。 连澈看见那人时瞳眸微动,淡淡道:“姐姐。” 沈妙言顿步,回头看他:“何事?” 连澈弯腰从她裙裾上拾起一片落叶,“无事,风吹了片叶子在你裙子上。” 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原本会交错而过的人,便在廊中相遇了。 那位走过来的贵公子生得颇为俊俏,看见沈妙言时双眼一亮,手摇折扇上前,“好一位倾国倾城的姑娘!比起我表姐,竟是分毫不差!” 说着,见她穿得单薄,不由勾唇:“你是今夜宴会上的舞姬?” 连澈上前凑到沈妙言耳畔,低声道:“他是临安王妃的侄子,魏灵玄的表弟,陈笑。” 沈妙言微微颔首,在男人炽热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陈公子。” “你芳名叫什么?”男人饶有兴味儿地逼近两步。 沈妙言并未回答他,只淡淡道:“夜宴即将开始,告退。” 正要离开,陈笑长臂一伸拦住她,腆着脸笑道:“小美人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总归到夜宴上也是陪男人的,不如在这里陪陪本公子我?若是陪得舒服了,我问表姐把你要了去,让你做妾可好?” 说着,摇晃着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色眯眯就想去摸沈妙言。 沈妙言握住他的手腕,琥珀色瞳眸冰冷无情:“陈公子,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我是魏灵玄请来的客人,不是什么陪酒的舞姬。” “哟,姑娘够辣的!本公子喜欢!”陈笑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伸出另一只手就想去摸她的脸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周身杀气四溢,冷笑了声,反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从地面高高举起:“你既喜欢我,我送你上西天,你可欢喜?” 陈笑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哪里遇见过这种厉害女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脚在空中打着晃晃,因为被掐着脖子的缘故,渐渐涨红了脸,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连澈望了眼不远处隐在昏暗中的君天澜,不觉扶额。 他知晓君天澜居住的院落就在这附近,所以特地掐着时间领姐姐出凝霜阁,又故意让姐姐撞上这好色成瘾的陈笑,本想来个英雄救美,也好验证一番姐姐如今在君天澜心中,是否还是有很重的分量,谁知她竟然这般凶残…… 这还怎么让君天澜英雄救美? 正无奈时,却听见惨叫声响起! 他连忙望过去,只见沈妙言悠闲地坐在扶栏上,一只手抓着那陈笑的脚踝,直接倒提着人家,把人家的头戳进游廊外的池塘中! 这……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陈笑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有半分嚣张跋扈的模样:“不知道姑奶奶天生神力,触怒了姑奶奶,求姑奶奶放过小的!嗷咕咕咕咕咕……” 后面的声音,是沈妙言直接把人家的脑袋戳进水里,他不知喝了多少口池水发出来的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见他喝了不少水,不禁把他拎出水面些。 陈笑吃了苦头,又气又怒,悬在空中大喊:“你可知我是谁?!我乃凤兮郡主的表弟,陈家大公子陈嗷咕咕咕咕咕……” 沈妙言一手托腮,一手提着他的脚,慢条斯理道:“我曾立誓,再不让人家欺负我。我管你是谁,你欺负到我头上,便该做好挨揍的准备。” 话音落地,一阵夜风吹来,送了些龙涎香到她鼻尖。 她回过头,从阴暗角落中踏出来的男人,身着纯黑绣金山茶锦袍,墨玉冠束发,凤眸幽深,鼻梁高挺,不是君天澜又是谁? “连澈,我怕是出现幻觉了吧?”她盯着君天澜。 君天澜负着手,嘴角微抽。 连澈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未曾。” “哦……”沈妙言拖长音调。 廊中寂静,只要陈笑不停挣扎怒骂的声音。 微凉的夜风穿廊而过,沈妙言把陈笑的脑袋戳进水里,淡淡道:“那就是咱俩出现幻觉了。” 连澈又望了眼君天澜:“并不是。” “砰!” 沈妙言松开手,陈笑整个人落进水中。 她拔腿就跑。 君天澜如影随形,从后面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摔到廊壁上,继而欺身而上,紧紧掐住她的双颊,迫使她仰头看他。 对上那双暗红幽深的凤眸,沈妙言心尖微颤。 “看见朕就跑,你跑什么?朕会吃了你?” 君天澜垂眸盯着她,声音低沉喑哑。 沈妙言动弹不得,努力地推了推他:“你能不能不要靠我这么近?我害怕。” 君天澜却不肯松手,揽住她的腰肢,足尖一点离开了长廊。 “嗷嗷嗷嗷嗷……” 池塘里的陈笑还在不停挣扎,好不容易爬上来,连澈轻笑了声,一脚又把他给踹了下去。 如此反复,不过片刻功夫,那陈笑便再没能浮上来。 而与此同时,君天澜所居住的听松院内。 他拽着沈妙言的手,直接把人摁在榻上,并不言语,只是用一双泛红的凤眸静静盯着她。 沈妙言与他对视良久,摸不大清他的套路,于是把他推开,理了理衣裳,淡淡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整理衣领时,触摸到锁骨下方的烙印,神情不禁冷了几分。 君天澜这才想起自己来魏国的目的,哑声问道:“外祖母去世了?” “是啊,你欢喜不?”沈妙言含笑望着他,“若你当初不曾隐瞒我的身世,我可以在外祖母膝下尽孝好多年。可你偏偏瞒了我,以致我陪伴外祖母不到一年光景,她就撒手人寰……” 第1151章 沧州城郡主会周帝(4) 君天澜垂眸,“朕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是啊,把我像宠物一样圈养在身边,满足你的一己私欲,你多开心呀!” 君天澜抬眸直视她的双眼:“外祖母去世,朕也很伤心。” “外祖母、外祖母,你凭什么唤她外祖母?!”沈妙言猛地站起身,抬手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君天澜,她不是你的外祖母,她是我的!世上最没资格唤她的人,就是你!” 君天澜被她打得一张俊脸偏到旁边,面颊上五个鲜红指印格外醒目。 他沉默半晌,从薄唇中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沈妙言原本几乎快要走出魏涵去世的阴影了,被他这么一提起,眼圈再度红了起来,背转过身,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君天澜望着她纤细肩膀不停抽动的模样,沉吟半晌,起身把她抱到怀中,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 他低着头看她,她仍旧是那么娇小玲珑,只及到他胸口,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 沈妙言眸中闪烁着幼兽般的凶光,见他穿得不多,干脆撕开他的衣裳,朝着他的胸膛狠狠咬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默默地俯视她。 沈妙言咬了半天,发现他胸膛上的肌肉跟铁板似的咬不动,于是默默松开口,未免尴尬,于是仰头怒骂起来:“我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你!我好不容易嫁了人,你又偏偏在我肚子里留了种!” 说着,怒火中烧,伸手便去推他:“都是你都是你!我怎么就那么倒霉碰到了你!” 她又怒骂了一刻钟,见君天澜不反驳,于是觉得分外解气,正要继续骂,君天澜忽然伸手拎住她的衣领,把她放到面前的实木圆凳上。 “你想动手?!”沈妙言叉腰,好不容易稍稍被浇灭的怒火,又蹭蹭蹭燃了起来。 “不。”君天澜摸了摸她脑袋,“你太矮,朕一直低头看你,脖子好酸。好了,你继续骂。” “……” 沈妙言此时的怒火几乎能把房顶掀了,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跳下实木圆凳,在圆桌旁坐了,不顾一切地哭嚎出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在大梁城时顾忌着表哥他们的情绪,怕他们担忧因此并不敢放声大哭,只每夜每夜在床上偷偷地流眼泪。 如今到了陌生的沧州城,这厮又突然出现勾起了过去的种种伤心事,反倒能放声痛嚎一场。 君天澜不知自己又怎么惹了她,于是在她身边坐了,默默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外面的夜凛进来,“皇上,临安王派人来催了。” “嗯。”君天澜冷冷应了声,又轻轻抚摸沈妙言的头发,“朕领你去赴宴。”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他望了眼她若隐若现的纤细后背,凤眸微暗,起身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走。” 沈妙言小脸哭得通红,只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凛见自家主子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郡主了,于是讪讪退出去,找了个由头打发那催促的侍女离开。 又过了两刻钟,沈妙言才终于哭够了,一双琥珀色的琉璃眼已然红肿。 君天澜剥了个鸡蛋,轻轻按在她眼睛上给她揉。卡Kа酷Ku尐裞網 揉了一会儿,他见那红肿稍稍消了些,发髻却又乱了,于是给她重新梳了个发髻,牵起她的手,揽了她的腰肢,“去夜宴。” 沈妙言自己认为对他已是心如死灰,于是抽回手,寒着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冷冷道:“我如今已是镇南王妃,你最好别碰我——嗝!” 话未说完,竟是打了个哭嗝。 好不容易建立的高冷形象,瞬间崩塌得一无是处。 她额头青筋直跳,从来没有觉得此生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狼狈。 偏偏,跟前的还是这个该死的男人! 君天澜嘴角微抽,想笑又怕自己笑了把她惹得羞怒,于是费了老大劲儿憋住笑意,认真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说着,几乎是以半拖半拽的方式,把她从房里给拽了出去。 两人走在蜿蜒的长廊中,拂面的夜风透着微凉,让二人都冷静了不少。 君天澜突然想起,小丫头肚子里还揣了他的种。 他顿住步子,大掌覆到她柔软的腹部,“他,乖不乖?” 沈妙言一碰到他就浑身发僵,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半晌后才强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冷冷道:“与你何关?” “朕的种,你说与朕有没有关系?” 君天澜眯起双眸,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那孕育生命的地方。 那抚摸的动作极致温柔,连声音也透着融融暖意。 沈妙言莞尔一笑,“是你的种不错,可他却不会唤你爹爹。他的父亲,是大魏镇南王,魏长歌。” 君天澜又揽着她往大厅走,淡淡道:“你一定要激怒朕?” “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两人来到大厅外,厅中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客人已经到齐了。 众人望向门口,顿时同时一滞。 只见门口站着的一对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小美艳,眉宇间却是同样的薄凉神态。 站在一起的模样如此般配,仿佛他们天生便该是一对儿。 抱着美人上下其手的魏元基,抬头看见君天澜居然揽着沈妙言,不觉望向右侧的魏灵玄:“乖女,这美人与大周皇帝是何关系?” 魏灵玄盯着两人,心中同样犯嘀咕。 据她得到的情报,君天澜与沈妙言已经分道扬镳、关系极差,所以她才敢大着胆子请君天澜与他们合作。 可是…… 这两人看起来,分明… 她饮了口酒,不悦地盯着沈妙言,“怎么,一到南境,就迫不及待地勾搭大周皇帝了?亏哥哥待你真心诚意,你对得起他!” 在座众人皆都一震,这位美人,就是最近在大梁城闹得风风雨雨的凤仪郡主? 沈妙言本就因为君天澜的出现而心烦意乱,闻言,踏进门槛,把君天澜的大氅褪下扔还给他,在一处空位坐了,淡淡道:“本就是问心无愧,何来对不起一说?” 第1152章 沧州城郡主会周帝(5) 这么一脱,众人便看见她今日穿得那一袭轻纱罗裙。 美丽细白的脊背在薄纱后若隐若现,直引得在场的贵公子纷纷看直了眼。 而她对那些炙热的眼神视若无睹,淡然地在空位落座,晃了晃杯中酒水,本欲抿上一口,却被旁边坐下来的君天澜拿走。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孕在身,于是改拿了茶盏,闲适自得地品起茶来,仿佛并未身在敌对之所,而是在自己的府邸里举办茶会。 她品了会儿,见所有人都安静地盯着自己,不由舒颜一笑:“南境既自立为国,想来诸位定是有许多要事相商。你们讨论你们的,不必管我。” 魏灵玄托着腮,定定盯着她,原本让她穿这种舞姬的衣裳是想在人前羞辱她,谁知即便是舞姬的衣裳,竟也被她穿出高贵之感。 她似乎并不觉得周围都是敌人有多么可怕,这么淡然饮茶的模样,竟隐隐生出一股王者之气,运筹帷幄的模样,好似已然算计尽天下之事。 美眸眯了眯,魏天诀,绝不能久留! 上座的魏元基已然醉得不轻,指了指君天澜,又指了指魏灵玄,“乖女,你看你们两个,配不配啊?我今儿做主,把你配给大周皇帝,可好?” “父亲喝醉了。”魏灵玄声音淡淡。 “我……我才没有!”魏元基不悦,醉醺醺端起桌上的酒盏,“我……我还能再喝五坛子!” 他正说着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立即有貌美的侍女上前,打开锦盒,取出一粒朱红丹药给他服下。 魏元基缓了缓,只觉全身重新有了力气,又笑道:“乖女,那魏长歌有什么好,我觉得大周皇帝与你甚是般配……你那故去的母亲若是在世,定然也如此认为……” 他碎碎叨叨还要再说许多话,魏灵玄冷冷道:“把他扶下去。” 两名美人上前,左右搀扶着魏元基离开。 沈妙言把这一幕尽数纳入眼底,原以为魏元基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如今看来,似乎南境的一切,都是魏灵玄说了算。 而刚刚魏元基服下的丹药…… 莫非就是鬼帝口中,撺掇魏元基拿万条人命炼长生不老丹药的那个妖道所炼制的? 她不信世上有长生不老,那丹药顶多也就是能延长魏元基寿命的补药罢了。 可补药若是补过了头,只会加速透支魏元基的性命。 魏元基…… 或许活不长了。 魏元基膝下无子,只要魏元基死了,南境那些世家未必会服魏灵玄一个女人的管束。 届时,便是表哥收复南境的机会。 她专心致志推敲着这些事,坐在她身边的君天澜则专心致志地盯着场中那些贵公子。 凡是敢把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的贵公子,都被君天澜冷冷瞪了回去,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在场的人摄于他的龙威,竟无人再敢看沈妙言。 正在这时,忽有侍女白着一张小脸奔进来,哭道:“不好了郡主,表公子他,他……” 她噗通跪在大厅中,“表公子他溺水而亡了!” 在场之人哗然,魏灵玄扫了眼沈妙言,起身道:“带本郡主去看!”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君天澜把大氅又给沈妙言套上,“你猜是谁干的?” 沈妙言望向跪坐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吃东西的连澈,挑眉道:“还能有谁?连澈,你杀他做什么?” “他侮辱姐姐。卡Kа酷Ku尐裞網”少年吃着东西,声音清冷,“侮辱姐姐的人,都该死。” 沈妙言扶额,“走吧,过去瞧瞧,可别叫她查到咱们头上了。” 君天澜与连澈落在了后面。 君天澜负着手,盯着走在前面的那道纤细背影,冷冷道:“少惦记她。” 连澈轻笑了声,“大周皇帝自己放弃了姐姐,这会儿子怎的又舍不得了?” “那是朕与她的事,与你无关。” “她是我姐姐,她的终身大事,我必定一管到底。” 两人目光相触之间仿佛电光火石,激烈非常。 三人来到陈笑死的地方,这里已是里三层外三证挤满了人,侍女们把灯笼都悬挂起来,照的此地亮如白昼。 魏灵玄查看了一番,冷冷转向沈妙言,“若本郡主没看错,这里是你从凝霜阁前往大厅的必经之路。” 沈妙言扫了眼被捞上来的陈笑,唇角微翘,“我并不认识他,为何要杀他?” 魏灵玄紧盯着她,还要再说,君天澜忽然开口:“并非她动的手,开宴前,她被朕带去了听松院,院中下人皆可作证。” 魏灵玄皱眉,显然没料到君天澜会为沈妙言说话。 她沉吟了下,唤人把听松院伺候的下人都带过来,得到的结果果然与君天澜说的一样。 她挥挥手示意人都散了,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陈笑,把这案子交给府中的侍卫长去查,自个儿先行回了绣楼。 沈妙言稍稍松口气,训了连澈几句,便准备回凝霜阁。 谁知还未迈出步子,君天澜就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去了听松院。 连澈独自负手站在游廊中,左眼角下的朱砂痣在宫灯的光影中透着妖娆。 他盯着平静无波的池塘,轻笑了声。 那桃花眼中的神情,却是寂寥至极。 而魏灵玄回到自己的绣楼,在圆桌旁坐了,自个儿斟了杯茶,随口问道:“无寂道长出关没有?” 亲自帮她铺床的穆铭回道:“听说夜里子时出关。” “子时啊……”魏灵玄望了眼角落,起身道,“走,去他院子门口候着。” 此时临安王府东南角,正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怪的院落,远远看去,那屋宇仿佛是八卦罗盘形状,诡异非常。 两人来到院落外,守门的小童掀起眼皮望了眼两人,又继续默默守门。 魏灵玄懒懒靠在穆铭身上,不时望一眼夜幕上的明月,只等着子时一到就去跟无寂道长说换血之事。 而此时最高层的屋宇内,一名身穿道袍的俊俏男人盘膝坐在八卦盘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唇角的笑容透着阴柔诡异:“等了这么多年,我的天女,总算来到南境了,不枉我费心费力,布置那么大一盘棋……” —— 甜不甜? 第1153章 人至贱则无敌 “等了这么多年,我的天女,总算来到南境了,不枉我费心费力,布置那么大一盘棋……” 他的声音透着难听的嘶哑,像是坏了的风箱散发出的刺耳声音。 他含笑站起身,抬步下楼。 一名小童侍立在楼下,见他出关,立即毕恭毕敬道:“师父,凤兮郡主等在院子外面,想要求见您。” “让她进来。”无寂转身往待客的花厅而去。 魏灵玄带着穆铭,负手踏进花厅,笑容不达眼底,“无寂师父,多年了,您的容貌一如往昔,不曾改变。可见,您果真是道法天成,驻颜有术,” 无寂抬手示意她落座,尽管面容看起来只是二三十岁的俊俏公子,可眼睛里却透着阅尽世间百态的世故与沧桑,“你前来见贫道,想必是为了沈妙言,或者说,魏天诀。” “不错!”魏灵玄微微抬起下巴,姿态倨傲又冷艳,美眸中都是灵动与试探,“无寂道长既然能猜到这一茬,不如再猜猜,我想请您做什么?” 无寂垂眸斟了杯茶,唇角含着阴柔的弧度,“自从郡主懂事以来,始终看不惯贫道,更十分厌恶贫道劝说王爷修仙问道、服食丹药。郡主刚刚的话,也无非是在试探贫道……可郡主既然有求于贫道,如此不敬,是否不妥?” “哼,我知道你有两把刷子。”魏灵玄抬起双脚,霸道地搁在花几上,“魏天诀身上流着大魏皇族的血统,叫我眼馋不已。哥哥之所以喜欢她,约莫就是因为那身血统间相互吸引的缘故。所以我问你,为我和魏天决换血,把我改造成大魏皇族的体质,你可能办到?” 无寂凝视着杯中清茶,缓缓吹了口气,那茶汤便荡漾开层层涟漪,“倒是愿意试上一试。” “哦?”魏灵玄美艳的面庞上立即浮起笑意,“几成把握?” “九成。”无寂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始终低垂的眼睫,叫人看不清楚他瞳眸中的情绪,“不过换血并非小事,贫道需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若郡主都能一一允了,那么,这件事也就不难办了。” “你且说来我听听。” “首先第一件大事,就是寻一处无人无天之地。届时,郡主把魏天诀悄悄带过去,如此,才能不被人打搅,瞒过鬼神,进行这逆天换血换命之术。” “无人之地倒多得是,只是无天之地,此话和解?” 无寂微笑,“无人无天,意即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天。寻常房屋可不行,须得地下深处,方可。” 穆铭笑道:“这好办,我穆家的矿脉中,多的是地下深处,道长可以一用。” 无寂笑着颔首,又开始细细说起所需要的物什。 而另一边,听松院中。 沈妙言被君天澜带回了听松院,还未来得及朝他发火,君天澜已经吩咐侍立的婢女:“准备沐浴用的水,还有宽松干净的中衣。” 几名婢女瞄了眼沈妙言,立即应是。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愤愤在圆桌旁坐了,知晓自己无论说什么,大约都改变不了这厮一意孤行的做法,于是只得闷头喝茶。 君天澜坐在她身边,端起桌上一碟酥点送到她手边,“饿不饿?朕见你刚刚在宴上,并未吃多少。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趴在桌上,只是一语不发。 原以为此次南境之行,或许能做个内应什么的,帮表哥定下南境江山,谁知道却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君天澜的嘴里。 她越想越气,想到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子,“当初我与表哥大婚,连澈曾带我去找你,你在船上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君天澜垂眸,“不记得了。” 沈妙言气极反笑,“好,那我说与你听。‘七年中,与她在一起的快乐,远远大于我所承受的痛苦。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她。若无她,便无心。我何须忍受这种患得患失的痛苦?带她回魏长歌身边吧。她说世上再无沈妙言,那么世上,同样再无君天澜。朕,是大周天子。’” 她竟是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晚,她都会回到那艘船上,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听他一遍遍说这番话。 直到这些伤人的字句深入骨髓,无法消弭。 她忽然伸手掐住君天澜的下颌,迫使他望向她:“君天澜,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你忘了吗?如今这般对我,又是为了什么?” 君天澜直勾勾盯着她,半晌后,定定开口:“未曾说过。你记错了。” 沈妙言手指倏然掐紧,“君天澜!”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君天澜握住她的手迫着她松开,那弧线完美的下颌上已然现出几个红色月牙形掐痕。 他摸了摸掐痕,薄唇轻勾,“朕看那魏长歌也没有多喜欢你,否则,又怎会放心你孤身来到南境虎穴?妙妙若是愿意,不如同朕一道回大周。朕的皇后之位,如今还是空着的。” “做梦!” 沈妙言挣开他的手,正要发怒离去,君天澜又把她拉了回来,大掌揽住她的腰肢,不由分说地把她打横抱起,往屏风后走去:“热水已经备好,朕伺候妙妙洗浴。” “君天澜!你疯了!”沈妙言如同一尾抛上岸的鱼般,在他怀中拼命挣扎,修剪精致的指甲从他脸上划过,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红划痕。 然而男人未为所动,抱着她走到屏风后,伸手就去扯她的衣裳。 “你别碰我!我自己来!”她紧紧捂住衣领退后几步,惊恐地盯着他。 君天澜不在意地在不远处软榻上坐了,一双凤眸只定定落在她身上。 “你……你出去!”沈妙言攥紧了衣领,“我……我是镇南王妃!你休得无礼!” 说着,还刻意挺直了腰杆。 君天澜只觉好笑,“沈嘉,你觉得镇南王妃的身份,能逼得朕退步?须知,便是魏成阳亲自站在这里与朕说话,也是不够分量的。” 沈妙言恨恨瞪了他一眼,“是你不要我的,如今又腆着脸凑上来……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要脸的人!” 第1154章 帝王描眉 君天澜不以为意,“你到底洗不洗?” 虽是初秋,可沈妙言闹腾了一晚上,身上也出了汗,衣裳贴着肌肤颇有些难受,于是皱眉道:“洗洗洗!可是你先出去啊,你不出去我怎么洗?!” 君天澜打量了她半晌,淡淡道:“屋外有朕的暗卫守着,你别想逃跑。” 说着,起身离开了屏风后。 沈妙言“啪”一声把毛巾扔进浴桶,双手叉腰气得朝他背影虚蹬了两脚。 待到沐浴完,已是深夜。 她擦着头发走出屏风,只见一座半人高的鹤形青铜烛台立在角落,正摇曳着浅浅柔光。 檀木拔步大床上,低垂着素色帐幔,身着纯黑丝绸中衣的男人靠坐在床头,正捧着书卷,看得聚精会神。 他的三千青丝垂落在枕上,鼻梁弧度高挺完美,多月未见,周身似乎又平添了几分独属于帝王的尊贵气息。 平心而论,他的确英俊得可以令世间女子趋之若鹜。 沈妙言脚步顿了顿,这一出神的功夫,榻上的男人已经望了过来。 四目对视间,沈妙言垂下眼帘,默默挪到窗边的软榻上。 君天澜凝望着她,总觉得她就像是一只兔子,若他逼得太过,她便是拼了命都要咬他一口,反倒会造成不好的效果。 于是他也不勉强她,合上手中的书,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沈妙言松了口气,也在软榻上蜷成一团。 已是九月底,秋夜漫漫,窗外的星辰也仿佛比其他季节更加明亮。 沈妙言望着窗棂外的星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秋虫声中,沉沉入睡。 拔步床上的君天澜却如何也睡不着,托腮凝视她,觉得她比从前要消瘦多了。 也是,自己对她做了那么恶劣的事,如今她的外祖母又过世了,她怎能不消瘦呢? 事到如今,他竟有些怀念,当初被君舒影喂养得白白胖胖的小丫头…… 若可以…… 若可以,他想把她揣在口袋里带走,也如君舒影那般,对她百依百顺,不顾一切,宠她一世。 他默默想着,却见她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被子已然滑落一半。 他不觉轻笑,这么多年过去,这丫头晚上睡觉不老实的习惯还是没改掉。 于是他坐起身,蹑手蹑脚走到窗边的软榻前,把被子拾起来给她盖上,犹豫了下,又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里侧的姑娘蜷成一团睡得正香,他一手撑在她脑袋边,缓慢地俯身靠近她的脸儿。 昏惑的光影中,他凝视那柔软的樱唇,思虑良久后,暗道就只悄悄地亲一下,亲一下她绝不会发现。 他慢慢地靠近了熟睡的姑娘。 双唇触碰的刹那,胸腔中骤然传出野兽的怒吼,叫嚣着把这个女孩儿吞吃入肚。 她是他的,她本就是他的! 君天澜猛地攥紧双手,努力控制住体内的躁动不安,来不及去品尝她的香甜,头也不回地离开软榻,回到拔步床上。 他面向墙壁,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这一夜,沈妙言对君天澜的状况一无所知,只睡得香甜。 第二日天明,沈妙言起床伸了个懒腰,呼吸着秋季清晨的新鲜空气,偏头望向拔步床,却见床铺上空空如也。 她无所谓地下了榻,去屏风后换好侍女送进来的衣裙,刚洗漱罢在梳妆台前坐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望过去,只见君天澜正面无表情地踏进来,周身大汗淋漓,手中持一把长刀,约莫是刚从院子里练完刀回来。 “当皇帝久了,起床都变早了吗?”她随口揶揄,拿了柄银蝴蝶发钗固定住梳好的发髻。 “朕一向起得早,喜欢睡懒觉的是你。”君天澜声音淡淡,把长刀挂到墙壁上。 沈妙言噎了下,从镜子里看见他走到自己身后,不由轻笑,“哟,你眼睛下面怎么一片青黑?昨晚没睡好?也是,看得见却吃不到,一定憋得很难受吧?” 欠揍的语调。 君天澜俯身拿了盒眉黛,用薄刷蘸取些许,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固定住她的脸,一手慢条斯理地为她画眉,“是憋得难受,可朕,甘之如饴。” 沈妙言被迫仰头望着他,怎么看他这张脸怎么来气,又呛回去道:“大周皇帝哄姑娘的口才倒是越发好了。想必后宫中一定有许多漂亮妃子,皇帝没事儿就哄哄她们……” 君天澜薄唇抿成愉悦的弧度,“怎么,妙妙吃醋了?” 沈妙言“哼”了一声,暗道这厮也不知从哪里修炼归来的,过去她虽打不过他,可是吵架还是能吵赢的,如今怎的连吵都吵不过了…… 君天澜对她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暗红色凤眸中却盛着浅浅的欢喜。 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争执,在他看来也如此美妙。 这么想着,见她肤色过白,于是又拿了些胭脂,给她画上腮红。 半晌后,他颇为自得地收手,“画好了。” 沈妙言转向青铜菱花镜,瞬间变了脸色。 镜子里的姑娘,长着两道浓黑浓黑的大粗眉,脸颊上那两坨红红的是什么玩意儿?! “君天澜!” “嘘……”君天澜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唇间,“年少时,只道姑娘貌美便是好的,可到了如今方才知晓,只要是喜欢的姑娘,美貌或平庸,又有什么区别?你知道天地间仅此一位,就足够了。” 沈妙言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样的君天澜,憋了半晌,才起身冲到水盆边,使劲儿把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给洗掉。 一边洗,一边还不忘怒骂:“你少给我说这些骚里骚气的话!君天澜,你皮子下面生着副怎样颜色的心肝,莫非我不知道吗?!” 君天澜遗憾地看着她洗去全部妆容,随口接道:“妙妙与朕恩爱七年,岂止知道朕心肝是何颜色,就连朕身.下那话儿是何颜色,不也曾看得一清二楚吗?” “君天澜,你——” 沈妙言脸蛋涨得通红,气得将毛巾砸到他脑袋上,正要发火,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 啊啊啊啊啊,今天眼睛痛,两更! 甜不甜!!!菜已经很努力甜了! 第1155章 忍着点儿 她冲过去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侍女被她气怒的模样骇了一跳,急忙后退一步,屈膝行了个礼:“给大周皇帝请安、给凤仪郡主请安!” “何事?!”沈妙言怒声。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侍女完全不知道自己触了什么霉头,讪讪道:“我家郡主今日在花园里设了宴,请——” 沈妙言“砰”地摔上门:“不去!” 门外安静片刻,那侍女弱弱道:“那个,凤仪郡主,我们郡主并未邀请你,邀请的乃是大周皇帝。” “……” 沈妙言沉默半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自打在南境遇上君天澜就没什么好事,于是坐到圆桌旁,只默默吃粥。 君天澜憋着笑,对门外的侍女淡淡道:“告诉你家郡主,朕会过去的。” “是!” 那侍女走后,君天澜换了身中衣,一边套上锦袍,一边对沈妙言道:“你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我很快回来。” 说着,理了理衣领,大步离开。 沈妙言望着他离去,暗道她也不是他的什么人,没道理他不让她出去她就不出去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谁知刚推开门,就看见夜凛和夜寒两尊门神般守在门口。 夜凛见她出来,朝她恭敬地拱了拱手,“郡主,皇上有旨,您不得出门。” “呵。”沈妙言给他一个假笑,转向夜寒,“素问在我凝霜阁里,你想不想随我去见她?” 夜寒一怔,“她也来了?!” 夜凛咳嗽了声。 夜寒立即敛去多余的神情,“那什么……我暂时还是不去看她了,郡主,你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皇上绝不会害你的。” 沈妙言见美人计也不管用,只得“砰”地摔上门。 另一边,君天澜来到临安王府的花园,侍女径直把他领进八角凉亭前,抬手道:“皇上请。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抬眸望去,装扮艳丽的魏灵玄正歪坐在石凳上,享受着穆铭剥好的葡萄。 他负手踏进去,撩袍端坐了。 魏灵玄抬眸笑望他,“大周皇帝和魏天诀,看起来很恩爱。” “恩爱”这个词显然取悦了君天澜,他薄唇微扬,抬袖为自己斟了杯茶。 魏灵玄坐正了,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语带蛊惑:“大周皇帝可想与魏天诀长相厮守?带着她离开南境,回大周镐京,从此恩恩爱爱,永不分离……” “怎么,你想与朕合作?”君天澜冷冷望向她。 “不错。”魏灵玄轻笑,“只要她在魏国一日,哥哥就不会多看我一眼。她占着镇南王妃的位置,着实叫我不舒服。而只要她离开魏国,大周皇帝的爱情圆满了,本郡主的爱情,也圆满了。一箭双雕的事儿,多划算。大周皇帝以为如何?” 君天澜呷了口茶,淡淡道:“朕并不认为,你费尽心思把朕的小丫头弄到南境,是为了安安稳稳地送她离开魏国。卡Kа酷Ku尐裞網相反,把她彻底诛杀,才符合郡主一贯的手段。如今提出这么个要求,朕可不可以认为,是你另有算计?” 魏灵玄美艳的面庞上始终噙着媚笑,可心底却已是翻江倒海。 不愧是在厮杀中登上大周皇位的男人,居然能在魏天诀这个诱饵面前无动于衷,甚至还沉着冷静地分析出了她暗藏的心思…… 她的确是想利用君天澜,把魏天诀悄无声息地送进沧州城外的岩洞里。 她面不改色,很快笑道:“原是打算把她带回南境以后,让她受尽羞辱、生不如死,可惜却没料到,大周皇帝居然对她余情未了。如此一来,本郡主再下狠手,倒显得不通情理。” 君天澜面容冷峻,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 魏灵玄托腮,笑眯眯道:“罢了,既然如此,那么便请大周皇帝在我南境多玩一段时间。沧州城外有钟乳石岩洞,里面风光甚好且人迹罕至,倒不失为一处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场所。” 君天澜面无表情,正要起身离开,魏灵玄又道:“对了,此次请大周皇帝前来,本是为了吞并大梁一事。我听父王说,你似乎不大愿意出兵帮助我南境?” 君天澜把茶盏搁到石桌上,“此为魏国内政,朕不会插手。告辞。” 他走后,穆铭起身为魏灵玄捏肩,随口道:“我的好郡主,你的两道计谋,夺取大魏皇族血统,请周国帮忙出兵北上,接连失败,这可如何是好?” 魏灵玄唇角微翘,注视着花园中那一簇簇葳蕤牡丹,意味深长道:“你以为,只有咱们觊觎皇权?那大梁城卧虎藏龙,想登顶皇位的,可不只有咱们。” 穆铭脑海中浮现出大乔氏因失去一双儿女而愤怒的脸,顿时了然。 魏惊鸿本就有造反之心,再加上大乔氏和丞相乔以烈从旁撺掇,他,必反。 此时的听松院中,沈妙言出不去,可连澈却能进的来。 他身着黑色劲装,悄无声息地潜入寝屋,“姐姐!” 沈妙言正坐在桌边生闷气,见他进来,立即涌出欢喜,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进来的?” 话刚说完,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 她一把抓住连澈,只见这小子右臂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长长刀痕! 她骇了一跳,急忙把他按到椅子上,匆匆取了药箱,“你不会是去行刺魏元基了吧?” 说着,小心翼翼剪开嵌进伤口的衣袖,立即惹得连澈发出一声倒吸气,哑声道:“姐姐真聪明。” “你太莽撞了!”沈妙言盯着那伤口皱眉,犹疑半晌,低声道,“你的伤口太深,我得给你缝合。会很痛,你忍着点儿。” 此时连澈额角早已沁出细密的冷汗,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白腻的侧颜,低低“嗯”了声。 沈妙言虽跟素问学过缝合伤口之术,今日却还是头一次用,因此颇有些紧张,拿了根木棍给他咬着,就开始动起手来。 银针扎入皮肉之中,沈妙言的手忍不住发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连澈的表情,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拼命加快速度给他缝合上伤口。 第1156章 以往的情面 连澈痛得满身冷汗,牙齿几乎要咬碎那根木棍,浑身绷紧如弓弦,紧紧盯着眼前冷静沉着的姑娘。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看见她白腻的额角也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大约是因为紧张。 心尖莫名颤了下,他抬起另一只僵直的手,轻轻为她拭去细汗,松开咬着木棍的口,缓缓道:“姐姐,不疼的……” 沈妙言又紧着缝了最后两针,终于松了口气,“好了。” 等匆匆为他把伤口清理干净,已是一刻钟后。 她这才敢望向少年,原本外貌如同从山水画中走出的少年郎,此刻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微微醺红,薄唇紧抿,唇角还沾着几滴鲜红的血,看起来邪肆毕露。 她收好药箱,摸了摸他的脑袋,塞了颗蜜饯到他嘴里,在他身边的实木圆凳上坐了,托腮笑道:“甜不甜?” 连澈直勾勾盯着她,声音喑哑:“疼。” 沈妙言无法,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她总不能哄他说吹一吹就不疼了吧? 正想着,连澈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醺红的桃花眼中水光盈盈:“姐姐亲一亲,就不疼了……” 说着,竟不顾一切朝他日夜思念的那张朱唇吻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哪里料到他会有此举动,面露大骇,正要挣脱他,连澈的力气却大得惊人,直接粗.暴地抚落桌上的茶具,把她摁在桌面,不顾一切地朝她吻下。 恰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踹开,身着黑色绣金云纹锦袍的高大男人大步踏进来,英俊的脸黑沉如水,拎住连澈的衣领,朝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连澈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到墙壁,又滑落下来,吐出一口污血,抬起眼皮望向朝他走来的君天澜,薄唇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君天澜身长五尺七(一米八九),而连澈比他矮了一个头,君天澜轻而易举就把他拎在半空中,暗红色凤眸冰冷如霜,朝着他的肚子打出狠狠一拳! 连澈吐出大口血水,低垂着头,生死未明地吊在半空中。 君天澜冷笑了声,“你觊觎朕的女人多年,今日不给你一个教训,你便不知她究竟属于谁!” 语毕,他还要再打,沈妙言捂住嘴,尽管心中害怕这样暴戾的君天澜,却还是硬着头皮冲上前,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仰头望着他,琥珀色瞳眸中盛满了哀求。 君天澜低头看她,她浑身发颤,“别……别打他……” “你心疼?”男人冷声。 沈妙言生怕自己说错话又惹他生气,因此不敢多嘴,只用一双湿漉漉的鹿眼望着他,抱住他手臂的双手却未曾松开半分。 屋子里正僵持之际,院子外面传来闹哄声,夜凛匆匆奔进来:“主子,临安王说有人行刺他,遣了府中守卫搜府!” 话音落地,惊恐地望向被他家主子拎在半空这的少年,什么情况?! 君天澜扫了眼连澈手臂上的刀伤,冷笑道:“不愧是他养出来的狼崽子,孤身一人也敢去行刺魏元基,倒是有胆子!听闻魏元基素喜猥.亵清秀少年,朕若是把你交出去,不知他会以什么做回礼?” 连澈被拎着衣领悬在半空中,咧嘴一笑,血液便顺着洁白的齿缝溢出来,看上去像是刚吞吃了生鲜血肉:“请便。” “连澈!”沈妙言斥了一声,转而紧紧攥住君天澜的衣袖,“你不能把他交给魏元基!” “你凭什么要求朕?”君天澜冷声。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沈妙言强稳住心神,抬手挑开盘扣,露出锁骨之下那被烙印出的四个字:“凭这个!君天澜,你若能护住连澈,我新婚当夜,你对我做出的所有事,我与你一笔勾销!” 君天澜眯了眯凤眸,似是思量。 下一瞬,魏元基的侍卫已经到了门外,把门敲得山响:“大周皇帝,王府中进了刺客,请您开门容我等查看一番!” 没过一会儿,夜凛把门打开,低声道:“我家皇上正在处理家事,恐无法配合你们搜院。” “家事?”那侍卫疑惑地探进去半个脑袋,就看见连澈与沈妙言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而那位大周皇帝面色阴沉地端坐在榻上,满地都是狼藉。 旁边夜寒凑过来,“我家皇上捉奸呢!你瞧那奸夫被打得有多惨,你这个时候搜院,不是自己往火炮上撞吗?” 那侍卫长没料到自己竟然撞见这一幕,生怕自己被君天澜灭口,急忙又把脑袋缩回去,拱手道:“多有打扰、多有打扰,告辞!” 语毕,匆匆带着人离开。 沈妙言长长松了口气,正要去扶连澈起来,却见他阖上眼,无法支撑地晕厥在地。 “连澈!”她大骇,正要去扶他,手背却被人重重打了下。 她缩回手,君天澜声音淡淡:“把这狼崽子送回凝霜院。” 夜寒上前,把连澈背起来,大步离开了屋子。 沈妙言跪坐在君天澜脚边,低下头,心中一阵惆怅。 男人睨着她,“地上凉,起来。”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刚想离他远些,就被他拽到怀里。 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像是枷锁,把她的身心都给禁锢。 君天澜挑起她的下颌,“那狼崽子做事鲁莽,你又是个不分轻重缓急的,若朕不曾来南境,你们两个,都要折在魏灵玄手中!” 沈妙言推开他的手,很想如从前那般问他该怎么办,可尊严和面子让她缄默不语,只默默垂眸。 过了半晌,她眼中忽然迸发出光彩,抬起头脆声道:“你既然来了,看在咱俩过往的情面上,不如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君天澜蹙眉,心中莫名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丫头想的主意,十有八九是馊主意。 果不其然,沈妙言兴奋道:“那魏元基不是看中我的外貌了吗?你假装不要在乎我,我主动去接近他,他定然对我疏于防备。我见他常常吃那些丹丸,若我用毒药替换了那些丹丸,他一定察觉不到!兵不血刃就除掉敌人,你觉得好不好?” 第1157章 我的小丫头 “不好。”君天澜冷声,“魏元基惜命如金,身边不知潜伏了多少高手。那狼崽子今日能全身而退,是他走运。若换做其他人,绝对活不过半刻。” 沈妙言推了他一把,“那你说怎么才能杀了他?!” 只有魏元基死了,南境才会大乱,皇兄才能有机会一统南境。 君天澜薄唇微翘,凤眸中都是冷讽:“朕与魏元基又不曾有仇,为何要杀他?” 沈妙言倒是无言以对了。 也是,她如今与君天澜并没什么关系,又怎能指望他帮自己…… 君天澜把她小脸上的惆怅纳入眼底,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低声道:“你若肯答应朕一个条件,朕倒是愿意相助魏成阳,拿下南境。” “什么?” 君天澜凑到她耳畔,把她洁白的耳垂轻轻.含.入口中,“与魏长歌和离,重新做朕的皇后。” “妙妙,念念还在镐京等你。” 他垂眸,带着薄茧的大掌轻抚过那孕育生命的地方,“如今大周强盛,朕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咱们一家四口住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沈妙言有些出神。 若是放在过去,自是再好不过。 可如今…… 她轻轻抚开他的手,仰头看他,“我此生负过很多人,已不愿再辜负更多。或许回到镐京是很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天下间的荣华富贵……可那样,我的心会不快乐。如你过去一心要守护你的亲人,如今,君天澜,我也要守护我的亲人了。你帮我,是情分。你不帮我,我也不会勉强。” 她说着,站起身,平静地朝门外走去。 有时候,明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或许是万丈深渊,而转身回头就是鲜花着锦的光鲜,可她偏偏不能回首。 再艰难的深渊,她也得跳。 除却爱情,还有责任。 身为大魏皇族、守护大魏国土的责任。 君天澜目送她离开,英俊的面庞宛如凝结了霜雪,看起来颇为摄人。 “沈嘉,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朕明明,应该遗憾才对。” “可为什么,在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后,会更加喜欢你?” “喜欢努力认真的你,喜欢充满斗志的你。” “这样的你,才是我的小丫头啊……” 沈妙言回到凝霜阁,却见楼阁外,夜寒拼命和素问解释什么,素问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不依不饶地缠上去,涨红了脸仍旧努力地解释。 呃…… 她呆了呆,要不要回避? 那厢争执的两人看见她,急忙道:“郡主!” 沈妙言只得走过去,“好好的,你们在吵什么?” 素问低头,“他非要我跟他回镐京,还说郡主也会跟着皇上回去……” “喔,”沈妙言点点头,“我可能不会回去,不过素问,你若是要跟他走,我不会拦你的,本来你们就该是一对儿。” 素问闻说此言,眼圈却红了红,“谁跟他是一对儿!他,他养了女人在外面,以为我不知道!负心如此,又怎敢指望我与他回去?!” 沈妙言恍然,原来当初素问来大梁投奔她,其中还有这么个缘故在里面! 她转向夜寒,训道:“夜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家素问哪里不好,你要养别的女人?!再说,你既已有了女人,就不该再如此纠缠素问。你不稀罕她,还有别人稀罕她呢!素问,咱们进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夜寒紧追不舍,“郡主,敏儿根本不是我养的女人!她是我妹妹,是从老家投奔我的表妹!” “不听不听!” 夜寒追着两人进了凝霜阁,此时连澈正昏迷不醒地躺在房中,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沈妙言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打发了素问和夜寒两个出门去争执,自个儿在榻边坐了,拿帕子帮他擦脸。 过了会儿,连澈悠悠转醒,看见沈妙言时,桃花眼中流露出一抹深邃的暗芒,扯起唇角轻笑,“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思很龌龊?” 沈妙言捧着热茶暖手,淡淡道:“别再有下次。” 连澈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静静凝视帐幔顶部,“小时候在鬼市,我因为生得瘦弱,所以大家都欺负我,指使我做这做那,把我当成狗一样使唤。尽管后来有大哥护着我,可在大哥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人仍旧没有停止对我的欺凌。所以对我而言,世上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姐姐。” 沈妙言垂眸注视茶汤,并不言语。 “那么多人喜欢姐姐,可姐姐此生,大约只能爱一个君天澜吧?不过并没有关系,对我而言,哪怕只能以弟弟的身份守护在姐姐身边,我也甘之如饴……” 连澈声音渐渐小了,缓缓阖上眼,再度陷入晕厥。 沈妙言望向他,他肌肤雪白细腻,侧脸轮廓秀美妖孽,眉梢眼角满满都是倔强。 心中的某块地方柔软了下,她上前,正欲给他盖好被褥,却看见他手臂上那深深的的刀伤。 她轻轻为他掖好被角,站在床边呼出一口气,抬步走到窗前,俯视远处的风景,琥珀色瞳眸满是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回到自己房间,花了半个时辰仔细沐浴过,又从衣柜里挑了套艳丽的绯红色繁丽宫裙换上,让素问帮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抬步离开了凝霜阁。 魏元基绝不能留,哪怕要她豁上性命,她都要取了他的狗头! 正是黄昏,花园中的菊花争相盛放,景致极美。 而比那景致更美的,却是白玉拱桥上临风而立的少女。 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肤若凝雪,细腰如柳,宛如从仕女图中踏出来的倾国美人,立在那里的模样,自成一道风景。 君天澜正应魏元基之邀,与他在园中漫步闲聊,不经意间一抬眸,正好看到桥上的那抹风景。 魏元基正说着话,说了半天见他不曾回应,偏头一看,却见他正望着远处出神。 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天地间,便只剩桥上的那抹艳色。 —— 谢谢今天两位宝贝的打赏! 第1158章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这是……神女?!” 魏元基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时,那抹红色身影仍旧还在。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已经抬步走了过去。 魏元基紧忙跟上,越是靠近那美人,便越觉惊艳。 踏上拱桥后,沈妙言盈盈转向两人,双眸若水,受惊般屈膝行礼,软声道:“见过大周皇帝、见过临安王。” 声若出谷黄鹂。 君天澜负手望着她,凤眸一片复杂。 魏元基被那声“临安王”唤得心都化了,见君天澜不曾让她起来,于是连忙道:“快快快,快起来!瞧这可怜见儿的,怪叫人心疼的!” 沈妙言唇角抿着笑意,缓缓站起身,漂亮纯净的琥珀色双眸只注视着魏元基,“王爷花园里的景致真好。” 魏元基抚须大笑,老眼中的垂涎之色毫不遮掩:“美人儿喜欢就好!听玄儿说,你住在凝霜阁?不若本王叫花匠把那凝霜阁周围也布置成这般,如何?” 沈妙言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恶心,娇笑道:“再如何布置,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卡Kа酷Ku尐裞網听闻贵府中的挽知阁甚是不错,我倒想去那里住……” 挽知阁就在魏元基所居住的长生殿旁边,乃是他金屋藏娇的场所。 “好啊!”魏元基眼中的惊喜挡也挡不住,搓着手上前,想揽住她的双肩,一亲芳泽。 沈妙言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保持着垂眸的姿态,“王爷真好……我想明天一早就搬过去,可好?” “那是再好不过的!”魏元基点头,连忙笑道,“本王这便着人好好布置,美人儿明早只管过来就是!” 他说完,察觉到君天澜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这才想起面前的大美人,似乎与这位大周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妙言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于是仰头望向君天澜,唇角含着浅笑,“大周皇帝,你曾说过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知那话是否还算数?” 魏元基也望向君天澜,若这个男人还在意魏天诀,那么他可能暂时是碰不得她了…… 君天澜盯着沈妙言,薄唇抿成了冷硬的弧度。卡Kа酷Ku尐裞網 良久后,他才强按捺下心底勃发的怒意与嫉妒,配合着她,淡淡道:“始终算数。” 与他不熟悉的人听他说话的语气,只当与平时无异,可沈妙言与他相处了七年,自然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咬牙切齿。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谢周皇。” 一语双关。 魏元基也放了心,见天色暗了下来,便让君天澜先送沈妙言回凝霜阁,他自己颠儿颠儿地去找人布置挽知阁。 君天澜与沈妙言一前一后穿过花园,途径一处假山时,君天澜忽然转身,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掳到假山里。 这假山怪石嶙峋,藏身其中,从外面根本看不到。 而假山中空间狭隘,两人几乎是相贴着站在里面。 君天澜掐住她的下颌,认真地俯视她的双眸,声音低沉如水:“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不要以身犯险,好不好?” 沈妙言仰望着他,精致的朱唇噙起浅笑,“周皇之前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我承受不起。卡Kа酷Ku尐裞網我宁愿,以身犯险。” 君天澜见她态度决绝,也不再劝阻,只从袖袋里取出一根素银白玉兰发簪,轻轻插到她的发髻上。 沈妙言皱眉,抬手便取下来还给他:“我不要。” “拿着,这是个好东西。”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小脸,“若遇到危险,就捏碎上面的珠子,我自会去救你。” 沈妙言闻言,望向那只发簪,只见素银雕成了形状完美的花瓣,围拢着一颗洁白的东珠,乍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听他这么说,似乎珠子里还藏有玄机? 君天澜深深凝着她,忽然低头,蜻蜓点水般啄了口她的唇瓣。 沈妙言眉头皱得更深,仰头盯着他,琥珀色瞳眸中清晰可见不悦之色。 男人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顿在她染着绯色的眼角,暗红色凤眸中盛满了不舍,“一定,一定要小心……” 沈妙言把他脸上的担忧尽收眼底,原还想着呛他几句,可对上那双深邃的暗红色凤眸,竟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良久后,她把素银发簪插进发髻,道了声“多谢”,转身离开了假山。 君天澜目送她远去,秋风把她的裙角吹得高高扬起,露出纤细白嫩的脚踝,看起来那么纤弱,宛如随时会消失在视线中。 他凤眸中全然都是不舍,垂在腿侧的双手已无法自已地攥紧。 直到沈妙言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淡淡道:“夜凛。” “主子!” 夜凛鬼魅般出现在假山中,朝他单膝跪地。 “飞鸽传书,命夜凉带兵过来。”他冷冷吩咐。 夜凛有些吃惊,“主子要对魏国出兵?恐怕不妥吧?” “并非是对魏国。”君天澜缓缓转动指间的墨玉扳指,“只是魏元基。” 夜凛大惊失色:“可是,可是南境易守难攻,更何况魏元基手中握兵百万,夜凉虽然带着两万人马屯守在响水湾外,但毕竟只有两万,哪里是百万大军的对手?!” “她要以身犯险,朕势必奉陪。地狱黄泉,刀山火海,她要去的地方,朕定当如影随形。” 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假山中,英俊的面庞透出坚韧不拔,令人动容。 夜凛无话可说,胸腔里也燃起了熊熊斗志,于是拱手道:“卑职,遵旨!” 翌日,天明。 沈妙言起床梳洗打扮过,早有挽知阁的侍女过来为她收拾东西,其中一名为首的侍女朝她屈膝,笑吟吟道:“凤仪郡主,挽知阁已经收拾妥当,请郡主前去入住。” 沈妙言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戴上两枚墨色的蛇形玉珥。 那侍女从菱花青铜镜中望着她,但见她肌肤雪白,垂在脖颈间的墨色玉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越发衬得那肌肤欺霜赛雪。 而玉珥偏是蛇的造型,使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妖媚,再加上周身那淡淡的慑人气魄,竟莫名令人心生畏惧。 沈妙言抿了朱红口脂,淡淡道:“你们在凝霜阁外等我,我要去跟弟弟说一声。” 第1159章 不配被喜欢 这要求实属情理之中,那侍女屈膝行了一礼,就带着其他丫鬟一同退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来到连澈所住的厢房,连澈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榻上,盯着窗外的景致发呆。 她跨进门槛,唤他道:“连澈。” 连澈回过神,看见她的妆容打扮,桃花眼眯了眯,语气中已经带上不悦:“姐姐这是做什么?” “你知道的。”沈妙言在榻边坐了,见他未曾束发,于是抬起手,轻轻为他把垂落在脸前的发丝捋到耳后,“你说你来南境是为了杀魏元基,可我却知道,你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陪我。你放心,我一定手刃他,为鬼市那一万名孩童报仇。” 连澈皱眉,“魏元基周围暗卫密布,想要下手,并不容易!连我都失手了,姐姐你——” “嘘。”沈妙言伸出手挡在他唇前,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会守护表哥的江山,守护我们的大魏。” “你能有什么分寸?!”连澈那张白净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敢说你要守护别人?!” 沈妙言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临安王府的这段时间,已经把南境那些隐秘的资料摸了个透。我离开之后,你带着素问和韩叙之,随便找个由头,马上离开临安王府回大梁城,把你得到的情报全都告诉我表哥。记着,一直往北走,千万不可以回头。” 她这次是豁出命要对付魏元基,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是无论如何,她要连澈活下去。 “姐姐!”连澈伸手捧住她的脸,指尖忍不住轻颤,桃花眼微微醺红,“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惨烈的办法?” 沈妙言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塞进被褥,“惨烈,却有效。你若真在乎我这个姐姐,就按照我说的,马上回大梁城搬救兵。兴许,我还能捡回一条命。” 她笑了笑,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外,素问与韩叙之静静望着她。 “照顾好公子。”她吩咐了一句,缓步离去。 与素问错身而过的刹那,素问悄悄勾住她的手,塞了一粒朱红色丹丸在她手中,低声道:“无色无味,食之毙命,药石无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离开。 她孤身穿过临安王府的花径,快要走到挽知阁时,却看见魏灵玄负手立在道路中央。 魏灵玄笑吟吟望着她,“原以为凤仪你有多大的志气,没想到竟然迫不及待地爬上我父王的床……若哥哥知晓你是这样的女人,大约会很难过吧?” 沈妙言不在意地拨开面前垂柳,与她擦身而过。 魏灵玄转身盯着她的背影,嘴上仍是不依不饶:“魏天诀,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做我的对手,更不配被哥哥喜欢!” 她说着,美眸中竟闪过失望之色。 也不知是因为无趣的缘故,还是替魏长歌难过,亦或是心疼自己。 挽知阁是她父王专门藏美人的地方,所以当她听说魏天诀居然主动要去挽知阁时,吓了一跳,这才赶过来一探究竟。卡Kа酷Ku尐裞網 却没料到,居然是真的,魏天诀居然真的要去做她父王的小妾! 沈妙言步子顿了顿,只抛下一句人各有志,便大步离开。 魏灵玄略带英气的柳眉微微皱起,魏天诀不该是这种人的,莫非她在筹谋什么? 可谁不知道这世上最难行刺的人,不是诸国皇帝,而是她的父王,魏天诀再如何自诩聪慧,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犯蠢。 她思量再三,终是皱了皱眉,决意回去找穆铭商量。 沈妙言来到挽知阁前,但见这里雕梁画栋、草木扶疏,三五侍女行走其间,尽管虽只是侍女,可容色却都是外面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早有侍女等候在外,见她到了,连忙屈膝恭敬行礼:“凤仪郡主。” “嗯。”沈妙言应着,随她一道踏进挽知阁。 挽知阁内的金碧辉煌超过了沈妙言的想象,她注视着金砖铺就的地面、摆满前朝古董的长廊,暗道天下人都说大魏南境富庶,如今看来,南境几乎有一半财富,都藏在了临安王府内。 那名侍女带着沈妙言来到阁顶一座厢房前,抬手笑道:“凤仪郡主,这是王爷特地吩咐奴婢们为郡主布置的房间,郡主看看喜不喜欢。” 两名候在门前的侍女立即挑开珠帘。 沈妙言望过去,厢房中设置极尽奢华之能事,别处难得一见的象牙床,这房中矗立着相当大的一座。 珠帘是无数颗大小相同的粉色东珠穿成的,桌椅用具皆是纯金,倒有些金屋藏娇的意思。 她正要踏进去,那名大侍女拦住她,笑道:“郡主在进屋前,必须搜身。” 沈妙言倒是无所谓,随她来到隔壁耳房,由着她检查。 说是检查,可那些侍女却只是简单粗.暴地为她从里到外换了身衣裳,连发饰都取了下来。 沈妙言暗道这魏元基当真是惜命,连临幸女子,也这般放心不下。 一名侍女拿着沈妙言的素银白玉兰发簪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又使劲儿去捏那颗珠子。 沈妙言一颗心提了起来,正以为她要查出什么,却见那颗珠子根本没被捏碎,还好端端地嵌在上面。 她很快莞尔,君天澜大约早就料到这一层,所以那珠子打造得坚硬无比,也只有像她这种大魏皇族的力气,才能捏碎。 那名侍女正要把发簪拿走,她柔声道:“这位姐姐,这发簪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你能不能还给我?我会亲自向王爷说明。” 那侍女望了眼发簪,自觉这簪子没什么古怪,再加上王爷的确喜欢这个女子,若现在得罪了恐怕将来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大方地把簪子还给了沈妙言。 沈妙言被领回那座金屋子时,除了头上的簪子未曾换过,其他衣饰皆都换成了新的。 她踩在羊绒地毯上,左右张望,却见这屋子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满室烛火,把屋子映照得明亮。 她在屋子里踱了一圈,门外忽然传来落锁的声音。 第1160章 丹药 她挑眉望向门口,外面传来侍女毫无感情的声音:“郡主从踏进挽知阁起,就是王爷的人了。卡Kа酷Ku尐裞網王爷素喜金屋藏娇,在王爷玩.腻郡主前,郡主都不可能再踏出这屋子半步。” 她不以为意地在大椅上坐了,随手斟了杯茶,一边喝着,目光一边落在她那涂着朱色丹蔻的指甲上。 素问花费这么多天研制出的毒药果然厉害,还能压薄了覆在指甲盖上,看起来与普通丹蔻毫无差别。 她的唇角勾起一点邪肆的轻笑,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只等夜晚到来。 此时临安王府中,连澈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带素问与韩叙之离开。 魏灵玄本不欲放人,然而有君天澜施压,三个人走的倒是挺容易的。 听松阁中,君天澜独自坐在窗边,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一颗碗口大的珠子。 这珠子颜色与沈妙言发簪上那颗珠子的颜色完全一样,称之为“子母珠”,只要子珠被捏碎,这颗大珠子就会发出盈盈浅光。 这子母珠原是白清觉送给念念的满月礼,只要念念佩戴着子珠,就不怕遇见危险了。 谁知,却被君天澜拿来给了沈妙言。 滴漏里的时间一点点过去,黄昏,终于笼罩了整座沧州城。 挽知阁内,沈妙言所在的金屋子被侍女打开,几名年长的侍女伺候她沐浴更衣过,又把她打扮得极为明艳动人,这才退下。 没过一会儿,魏元基便踏了进来。 雕花金门在他背后重重合上,他负手望着坐在桌前的大美人,眼中闪烁着饥.渴的光芒,含笑靠近她,“世人都道你魏天诀是明珠归来,与魏长歌天赐良缘,金童玉女,极为般配。可如今,你却自愿成了本王的掌中.玩.物。若是天下人知晓,不知会如何评说你?” 沈妙言唇角轻勾,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我被凤兮郡主劫来南境,将来生死未为可知。还不如赶紧抱住临安王的大腿,也好享受些富贵。” “你倒是个聪明人。”魏元基大笑出声,“十年前,本王在鬼市也曾遇到过一个大美人,本欲带她来南境享福,谁知那美人张口闭口就是别的男人,本王气不过,只得当场强了她。啧,那销魂的滋味儿,本王至今不能忘却。”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眼前浮现出姬如雪眉眼弯弯的面庞,心中对魏元基的厌恶与憎恨又多了一笔。 可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惆怅道:“我虽愿意侍奉王爷,然而如今的身份却还是镇南王妃。王爷若果真爱惜我,不如等我与王爷和离之后,再与我行那鱼水之欢。” 魏元基双眸眯起,开什么玩笑,到嘴的肥肉,难道还要等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吃?! 他寻思着是否需要用强,可是沈妙言在灯火下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太美,他所有珍藏起来的美人加起来,也不及她容色的一半。 这么想着,不觉对她多看重了几分,也多了些难得的耐心,笑道:“那美人儿便赶紧写和离书吧,本王自会让人送去大梁城,叫魏长歌签字按印。” 沈妙言笑着道了声好,魏元基立即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提笔,心中道了声“事出突然,惭愧”,便提笔写下了和离书,暗道希望表哥明白她是在用这种法子拖延时间。 魏元基仔细看过这封和离书,见上面并无不妥,于是让侍卫连夜送去大梁城,赶紧让魏长歌签字了再送回来。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金屋子后,他搓了搓手靠近沈妙言,垂涎道:“今夜……” “王爷刚刚答应过我的话,莫非都忘记了吗?”沈妙言佯怒。 “自然没有。”魏元基干笑了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立即有侍女捧着锦盒与水盏进来,伺候他用丹。 沈妙言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锦盒,笑道:“既然以后我要伺候王爷,不如先从伺候王爷服食丹药开始?” 魏元基透过浑浊老眼打量了她一下,见她笑容纯净不似作假,暗道自己虽然年迈可魅力却不减当年呐,于是喜上眉梢,朗声道:“那你来吧。” 沈妙言先喂他喝了一口水,又拈起朱红丹药送到他面前。 背后的侍女立即出声道:“郡主,王爷服食丹药有个规矩,必须伺候的人先服食一半已验证无毒。” 这还真是惜命如金,幸好她没有急着给他下毒,沈妙言心中腹诽,垂眸轻笑,软声道:“我倒是不知还有这个规矩。” 立即有侍女上前,用精致讲究的小匕首把丹药一分为二,呈上其中一半给沈妙言:“郡主请。” 沈妙言盯着那丹丸看了片刻,暗道只服食一点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大大方方地吞食了下去。 丹药入口清凉,她吃了之后,只觉浑身仿佛轻了些许,一股莫名的快乐自心底升起,叫人还想再吃一颗。 她克制住这种心思,服侍魏元基用过丹药,乖巧的模样,令魏元基怜爱不已,想着法儿地想占她便宜,却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拨了回去。 魏元基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之后,她在圆桌旁坐了,托腮凝思,暗道虽然躲过了今晚,可是按照魏元基的急色程度,恐怕她躲不过第三晚。 琥珀色瞳眸暗芒毕露,这也就是说,她动手的时间,只剩下两日。 而听松阁中,君天澜不眠不休地守着那颗大珠子整整一晚,见珠子并未亮起,虽稍稍松了口气,可到底不敢大意,唤来夜寒,让他一刻也不许离开地守着珠子,自个儿去榻上稍稍眯一觉。 正是清晨。 沈妙言还在睡觉,金屋子被人打开,她立即从睡梦中坐起,只见魏元基正带着几名侍女进来。 她定了定心神,好在昨晚睡觉时并未更衣,因此直接掀开被子下床,朝魏元基行了一礼,“给王爷请安。” 魏元基抬手示意免礼,在桌边坐了,闪着精光的眼睛扫过她,笑道:“昨晚美人儿服侍本王食丹药,服侍得极好。所以本王决定,今后的丹药都交由美人儿来。” 沈妙言瞟了眼那只锦盒,这就意味着,她也要跟着吃丹药? —— 第1161章 魏元基之死(1) 不过,这丹药滋味儿甚好,令人莫名快乐。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倒是挺想再尝一尝的。 因此,她并未推诿,先试吃过一半丹药,才让魏元基吃下另一半。 魏元基满意与她的乖巧听话,随口道:“美人儿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大可说出来,本王一定满足你!” 沈妙言此时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所有的烦恼与痛苦都消失无踪,好似成了仙人那般。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定了定心神,笑道:“我被困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甚是难过。若王爷果真怜惜我,还请恩准我在挽知阁内自由活动。” 说完,见魏元基眼底流露出不悦,她立即红了眼圈,扮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王爷莫非是怕我跑了不成?您是王爷,整个临安王府都是你的,我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再说了,王爷英雄不老,乃是盖世枭雄,人家那么喜欢王爷,怎么舍得逃跑?” 这话若搁在从前魏元基尚还年轻时,或许会察觉到是恭维的谎话,可他到底老了,被娇滴滴的大美人如此谄媚恭维,再加上那丹药的作用,因此只觉浑身舒畅,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她的要求。卡Kа酷Ku尐裞網 送魏元基离开后,沈妙言长长松了口气,瞟了眼指甲上的丹蔻,暗道不若先在这挽知阁转一圈,看看里面可藏着什么秘密,其他的再做打算也不迟。 她立即行动起来,盛装打扮后,做出赏花赏景的姿态,在挽知阁内到处停停走走,并未引起任何侍婢的怀疑。 挽知阁是座四层小楼,她转到一楼,来往侍女面带笑容,俱都对她彬彬有礼地请安问好,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 她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四楼,正觉着无趣打算回自己屋子,却见长廊尽头的雕花木门,被一把青铜大锁从外间牢牢锁住。 莫非里面也藏着什么美人? 她好奇地走过去,见四周无人,于是干脆利落地拧开那把青铜大锁,推门而入。 房中光线昏惑。 她踏进去,双眸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再定睛看时,差点尖叫出声。 满屋子都摆着博古架,博古架上收藏的不是什么古董字画,而是透明的琉璃罐子,罐子的液体里盛泡的,是各种各样的“人”! 有的是一双美玉无瑕般的美人手,有的是一只涂着丹蔻的玉足,有的是一截极美的琵琶骨,有的是一颗睁着美眸的头颅! 沈妙言双膝发软跪坐在地,琥珀色瞳眸倒映出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抬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这就是…… 魏元基的“珍藏”吗?!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两名侍女捧着罐子,走到门口时,一人奇道:“咦,这门怎么没关?” 另一人笑道:“定是你上次送东西进来时,忘了锁门。” 两人说着踏进来,面无表情地把手中捧着的琉璃罐子摆在博古架的空位上,“这玉美人从受宠半个月,就成了这副模样。” 那琉璃罐子中,赫然泡着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 “哎,挽知阁中的美人,有谁受宠能超过半个月的?”另一名侍女不以为意,“你就看那位新进来的凤仪郡主好了,我敢打赌,不出半个月,她也要被泡在这里了!” “话说回来,那位凤仪郡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美的,或许能被留一具全尸呢!” “谁说不是呢?” 两人说着,又退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攀在天花板上的沈妙言,缓缓降落在地,一抬眸,正对上那两颗看起来很是悲伤的眼球。 尽管她曾见过不少杀戮,可眼前的情景比杀戮还要残酷。 她往后退了几步,双手合十对满屋子的“藏品”道了声“我会为你们报仇的”,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奢华的长廊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她独立良久,双腿仍有些发软,强撑着离开了这里。 等来到一楼,她坐在临着阳光的游廊中,把手伸到外面,接触着那暖融融的光,只觉自己这才重新活过来。 已是九月深秋,可眼前的庭院里仍旧繁花葳蕤,各种品种颜色的菊花争相斗艳,在庭院中布置出别开生面的图案,可见花匠下了很大的功夫。 她又看了会儿,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她起身,立即往楼上跑去。 及至跑到四楼,站在扶栏边再望向那座庭院,只见不同颜色的菊花果然是排列出了图案,可那图案却十分古怪。 不过,她对这图案…… 却有点儿眼熟。 她曾经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回想了很久,突然一拍脑袋,她在大魏藏书室里的古书上,见到过! 琥珀色双眸充斥了异样的光彩,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图案,“这并非是普通花圃,这些菊花摆出来的,是一个阵法!若能打开阵法找到生门,顺着那生门进去,就能看见阵法隐藏下的密室!不过,能让魏元基如此大费周章隐藏的密室,里面又藏着什么秘密?” 要不要找机会进去看看呢? 她歪了歪脑袋。 身后不远处,一双眼睛把她所有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暮色四合。 沈妙言再一次服侍魏元基食用过丹药,魏元基动作之间都是不老实,她使尽手段总算把他哄走后,独自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到夜半,终是按捺不住,悄悄起床离开房间。 那阵法她曾研究过,记得如何破阵。 她擅自转到一楼,仰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几片乌云飘过来挡住了夜色,阵风起,将游廊下的灯盏吹得摇曳生姿,把地面的花影拉得纤长。 四面八方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和几片落叶从地面翻卷过去的声音。 她走到花圃中央,按照脑海中对这个阵法的印象,开始解阵。 另一边,听松院。 君天澜盘膝坐在矮几旁,抚摸着那颗碗口大的玉珠,暗红色凤眸中不辨喜怒。 窗外传来秋虫空旷的鸣声,越发衬得秋夜寂寥。 到夜半时,一只雄伟的苍鹰落在窗台,左顾右盼,从喉咙里发出“咕咕”声。 第1162章 魏元基之死(2) 夜凛立即上前,从苍鹰腿上绑着的信筒中抽出一封信展开,读完后笑道:“主子,是夜凉的回信!他说两万兵马等候在响水湾外的码头,随时都可以进发。他自己已经带着十几名亲信进了沧州城,很快就能来见主子了!” 君天澜微微颔首,视线不曾从玉珠上挪开半分。 又过了两刻钟,几阵冷风吹过,十几名黑衣人从窗户掠了进来,齐齐跪在君天澜下首处。 这么大的动作,却是分毫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君天澜抬眸缓缓看向他们,为首的男人面容俊俏,正是夜凉。 他的视线落在夜凉身后,这些训练有素的暗卫,是他从老头子留下的龙卫里面,精挑细选重新培育出来的,皆可以一敌百,战斗力十分强悍。 他心中萌生出一个计划,淡淡道:“夜凉,今夜月色可好?” 夜凉勾唇一笑,“回主子话,今夜无月。” 君天澜满意于他的回答,薄唇同样漾开一抹轻笑,“无月才好办事。卡Kа酷Ku尐裞網你过来。” 夜凉膝行至他身侧,君天澜低语了几句,他应了声“是”,带着那十几名功夫绝顶的精锐,毫无声息地离开了听松院。 挽知阁中,沈妙言白腻的额角沁出细汗,盯着花圃中央现出的地道入口,唇角轻轻扬起。 她踏上进入密室的青石板台阶,摸索着一级级往下走,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但见周围墙壁中嵌着夜明珠,把整个地下照得亮如白昼。 她眯了眯眼,眼前是一条不见尽头的巷道,一直通往未知的前方。 她怕有陷阱,因此缓慢地往前走,谁知走了很长距离,却也不见有什么危险。 她的胆子渐渐大了,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上方陡然传来闷响。 她仰起头,一道铁笼子从天而降,把她整个人罩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苍老奸猾的大笑声响起,几名美貌侍女簇拥着魏元基出现,他盯着笼子里的沈妙言,老眼中都是得意,“凤仪郡主果然聪慧无双,竟然能发现无寂大师设在挽知阁中的阵法!可惜,你在四楼盯着阵法的时候,就被我的耳目察觉了!” 沈妙言攥着帕子站在铁笼里,看上去天真单纯、人畜无害,声音软糯道:“王爷,我只是好奇,并非有意冒犯……” “哼!”魏元基一挥袖,他身后的几名侍女立即面无表情地上前,把沈妙言从铁笼子里带了出来。卡Kа酷Ku尐裞網 魏元基盯着她柔弱的模样,抬手掐住她的脸颊,“魏天诀啊魏天诀,本王纵横多年,岂会栽在你一小小女子手上?!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其实是佯装归顺与本王的吗?!” 沈妙言被他捏的脸颊生疼,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梨花带雨的模样越发无辜可怜:“王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魏元基也不恼,大笑出声:“你知道什么出卖了你的心思吗?!你看君天澜的眼神,出卖了你!明明爱他爱得要死,嘴上却说着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魏天诀,你可知道,当时你说那话时,眼睛里是怎么样的舍不得吗?!” 沈妙言神情僵了僵,是吗?是他说的那样吗? 魏元基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跟着他大步往前走,“然而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今夜,本王就要你成为本王的女人!” 沈妙言发髻上的首饰接连落下,满头青丝倾泻而下,她悄无声息地接住那枚素银白玉兰发簪塞进暗袖,面上却哭哭啼啼地被魏元基拽着头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前方现出一道暗门,侍女打开暗门,沈妙言看见这是一间奢华的屋宇,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皆是纯金打造。 魏元基把她摔在松软的巨大床榻上,见她正望着四周的一切,一边迫不及待地扯开腰带,一边冷笑道:“你以为,本王果真是住在临安王府的?!如今也不妨告诉你,每晚睡在长生殿的,都是本王的侍卫!那么多人想行刺本王,本王自然要躲在安全的地方才能入眠!” 他说着,拽掉腰带、褪下外裳,狞笑道:“就算君天澜想来救你,他也不可能找到我们的!” 沈妙言死死抵住他的胸膛,冷冷道:“你就不怕我表兄将来报复你?!” “有何可惧?”魏元基把她的双手牢牢固定在枕上,“且不说我南境屯兵百万那两个崽子打不过来,就算他们打过来,我若躲到地下,这里藏有足足支撑我活上十年的粮食,我怕什么?!” 沈妙言盯着他浑浊的老眸,这个男人还当真如鬼帝所说那般怕死,竟然连后路都准备得如此妥当。 然而…… 魏元基垂涎地撩.开她的衣裙,正要进一步动作时,沈妙言莞尔轻笑,“魏元基,你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 沈妙言缓缓挣开他枯老的手,翻身把他压在床上,紧紧箍住他的脸,使他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琥珀色瞳眸居高临下,平静无澜:“你算计君天澜,算计我表兄,算计一切能救我的势力,可你却算错了,我的本事!” 她俯身凑近他,笑得邪肆:“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别人来救?” 魏元基瞳眸倏然放大,压在他身上的女人,力气大得令人畏惧! 他陡然想起,这个女人是大魏皇族血统! 大魏皇族,哪个不是变态?! 沈妙言盯着他骤变的表情,低低笑出了声,不紧不慢地拿起腰带,把他牢牢绑缚在床榻上,又拿了他自己的亵裤紧紧塞在他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在房中踱步寻觅,想找一把锋利的匕首。 谁知这魏元基实在是爱惜性命至极,房中竟没有任何锋利的器具! 她正懊恼间,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王爷,该服食丹药了。” 她灵机一动,随手解开胸前的两粒盘扣,把头发衣裙弄乱,双眼醺红,梨花带雨地赤脚走到门口,打开门,软声道:“我来吧。” 那侍女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往房中看了一眼,见自家主子正好端端躺在榻上,于是松了口气,把托盘交给了她,冷声命令道:“好好伺候王爷!” 第1163章 魏元基之死(3) “是,我再也不敢忤逆王爷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应着,垂眸掩上房门。 她端着托盘回到床边,魏元基正呜呜啊啊的试图求救。 她轻笑出声,“我的好王爷,人都走了,你再怎么叫都没用了。你瞧,你的侍女多么忠心,知道我在寻刀子,这就给我送了把匕首来。” 随着她的动作,那把匕首在灯火中散发出锋利寒芒,正是用来切割丹药的那把。 她掀开锦盒,一粒朱红的圆润丹药静静躺在明黄色绸布中,看起来格外诱人。 沈妙言拈起那颗丹药,本欲扔了,却鬼使神差有点儿舍不得,竟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 她宛如嚼豆子般“咯嘣”、“咯嘣”嚼碎了丹药,周身一轻,仿佛又回到了云端。 她笑了笑,周身那股子戾气越发浓重,拿匕首戳了戳魏元基的脸,“王爷,我可要开始‘服侍’您了,您好好享受啊!” 匕首顺着魏元基的老脸缓缓下滑,落在他的手臂上。 沈妙言不疾不徐地在他手臂上割下薄薄的一片肉。卡Kа酷Ku尐裞網 魏元基犹如被抛上岸的鱼,身躯猛地震了下,痛得冷汗直流,嘴里不停呜咽出声,却根本挣不开被缚的手脚! 沈妙言嫌恶地把那片肉扔到地面,又开始不疾不徐地继续割肉:“这些呢,用来回敬你伤害的那万名稚童。还有四楼密室中被你残忍杀害的那些女人,还有被你凌辱的雪姐姐,还有被你侮辱的我,还有被你侍卫砍伤手臂的连澈……” “呜呜呜……呜呜……” 魏元基痛得直翻白眼,整个人都在痉挛。 沈妙言按住他,因为手法不大熟稔的缘故,没过一会儿,魏元基就痛得晕厥了过去。 此时他的手臂已是血淋淋惨不忍睹,白色的臂骨在鲜血后若隐若现,而地面已堆起小小一堆肉。 沈妙言拿水把他泼醒,在他恐惧的眼神中,盯着他下.体研究了半晌,最后莞尔一笑,“听闻宫中的老太监对阉人这种事颇为熟练,一刀子下去能保证不死人。我虽是第一次干,但想来应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说着,手中匕首猛地划向那处。卡Kа酷Ku尐裞網 血流如注。 魏元基宛如被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呜”了声,翻了个白眼再度晕厥过去。 “啧,怎么又晕了?”沈妙言不悦挑眉,端起一碗水泼到他脸上,见他还不醒,于是干脆斩下他一根手指头。 “呜!”魏元基生生疼醒,望着沈妙言的目光充满了哀求。 沈妙言托腮打量他,“这就受不了了?你拿那一万名孩童炼药时,怎么不知道也心疼心疼人家?来,咱们继续玩。” 半个时辰后。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地面是一堆人肉,而榻上躺着的,则是一架血淋淋的白骨。 沈妙言把匕首丢了,面无表情地走到屏风后,见这里摆放着现成的浴桶和浴水,也不嫌弃那水冷了,径直褪去衣裳,跳进去洗了个凉水澡。 她泡在水中,长卷的漆发在水面上铺散开,映衬得那张小脸苍白若纸。 她觉得她身体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熊熊而烧,足以把她烧成灰烬。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睁开眼,琥珀色瞳眸看起来冷厉摄人,宛如世上最锋利的刀刃。 过了会儿,直到那股火焰稍稍被冷水压下些,她才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 步出屏风,门外传来侍女焦急的声音:“王爷?您还在里面吗?王爷,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奴婢要闯进来了,王爷?” 话音落地,房门被打开,两名侍女站在门口,呆呆望着房中的一切。 满室鲜血,满室血腥。 那个素衣墨发的少女站在房中,三千青丝垂落在腿侧,明明干净如斯,可是那双琥珀色双眸中的暗芒…… 却像是修罗。 沈妙言唇角噙起一抹浅笑,不等她们有所反应,身形一掠到她们中间,双手径直掐住两个人的脖颈!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两名侍女的脑袋,立即以诡异的弧度垂落。 沈妙言松开手,两名侍女倒地而亡。 她不曾看两人一眼,踏着沉稳的步伐,面无表情地继续往更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恍惚间她都觉得自己似乎要走出沧州城了,才终于看见一成不变的长廊,渐渐变得开阔。 她负手走进那开阔之地,只见正中央供奉着一座金身神像,非佛非道,也不知是什么教派的神灵。 神像下方摆着两只高脚托盘,托盘中各盛着一颗玲珑珠子。 一颗散发出朱红色柔和光芒,隐约可见上面刻着“胭脂泪”三字。 一颗通体乌黑,周身宛如萦绕着浓浓墨息,珠体上雕刻着“舞墨香”三字。 沈妙言静静凝望那两颗宝珠,又想起了柳依依曾告诉过她的传说故事。 带着八颗宝珠前往琼华岛,琼华岛主就会依照数百年前的誓言,满足那个人的任何愿望。 沈妙言垂眸,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手中已有半捧雪、青鱼珠、七彩玲珑珠、蓝月光石、烈焰珠、金印石。 如今再加上胭脂泪和舞墨香,八颗宝珠,正好齐全! 虽不知那传说是真是假,不过到了眼前的宝贝,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于是她上前,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两颗宝珠揣进怀里,继续往前走。 约莫又走了两个时辰,她估摸着此时外面天色应已大亮,那些人也应当发现魏元基惨死。 她往身后瞄了眼,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追来杀她。 “郡主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没人过来杀你?” 清媚的女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沈妙言挑眉,望向整齐包围住她的军队,那些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魏灵玄一身白裳,负手踏了进来。 她盯向沈妙言,笑得残酷,“我倒是小瞧了你,居然把我父王害到那个地步!” 沈妙言面无表情,素银白玉兰发簪从暗袖中滑出,她悄无声息地捏碎了上面嵌着的东珠。 魏灵玄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高声道:“给我拿下她!” —— 爽不? 第1164章 妖道无寂(1) 数十名黑衣侍卫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地袭向沈妙言。 沈妙言穿梭其间,尽管身手极好,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眼见着就要落入下风! 她余光扫到负手立在战斗圈外的魏灵玄,身形一动,迅速掠向她! 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了魏灵玄,这些侍卫就都不足为惧。 谁知尚未冲到魏灵玄面前,脚下却好似绊到了什么东西,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方倾倒! 魏灵玄静静欣赏着她被那些侍卫擒住,缓步上前,用脚尖勾了勾地面多出来的一根半透明天蚕丝线,“魏天诀,你不会以为,我跟我父王那般蠢,对付你这样的女人,还不使些提防手段吧?” 沈妙言即便被几名侍卫制住,也并不慌乱,只勾唇轻笑,“魏元基已死,南境即将大乱。魏灵玄,很快,你就嚣张不了了。” “嚣张?”魏灵玄挑眉走到她面前,白腻纤细的指尖缓缓勾勒出她面颊的弧线,“魏天诀啊魏天诀,你的算计是很好,可惜,你算漏了大梁城的局势。你以为,大梁城还是你离开时的那个大梁城吗?” 沈妙言警觉:“什么意思?” “呵……”魏灵玄红艳精致的朱唇高高扬起,“告诉你也无妨……” 她凑近沈妙言的耳畔,一字一顿:“魏惊鸿,拥兵造反了!” 琥珀色双眸倏然放大,沈妙言皱紧眉尖:“不可能——” “啪!” 话音未落,魏灵玄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本郡主的情报从不会有误!魏惊鸿带兵十万围住了皇宫,不出三日,魏成阳一家必死无疑!” 沈妙言白嫩的脸颊上立即现出五个鲜红指印,她的头偏向一边,双眼中仍是不可置信。卡Kа酷Ku尐裞網 怎么会,魏惊鸿怎么会选在这个节骨点造反? 他不是说他深爱娘亲吗? 既然深爱,为什么要毁了娘亲的家? 许是因为绝望,她的周身涌出一股力量,促使她猛地挣开那些士兵,一掌劈向魏灵玄:“你骗我!” 魏灵玄堪堪避开,旁边立即有侍卫拥上去与她大打出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发疯般接连杀了十几个人,然而魏灵玄也不知带了多少人马过来,层层侍卫潮水般涌向她,直至她打得筋疲力竭,终于把她狠狠按在地上。 魏灵玄负着双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笑容冷艳至极:“给我穿了她的琵琶骨!我就不信了,穿透琵琶骨,她还能打!” 立即有侍卫拿着两只巨大的沉重铁钩上前,在沈妙言的尖叫声中,用铁钩刺穿了那皮肉。 “啊啊啊啊啊——!” 十指深深抠进地面,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沈妙言整个人都在痉挛。 即便是在做恶事时也依旧纯净的琥珀色琉璃眼,此刻已经变得模糊迷离,锥心的疼痛,令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为什么还不来? 不是说,捏碎了那颗东珠,他就会来吗? 他为什么还不来…… 他骗她…… 魏灵玄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跨上一匹骏马,“去城外。卡Kа酷Ku尐裞網” 与此同时,听松院内。 君天澜一夜未眠,双眼中隐隐可见斑驳的红血丝。 东方渐晓,他一边盯着那颗玉碗大的玉珠,一边伸手去斟茶时,指尖刚触及茶盏,就看见那玉珠骤然亮起! 粉青薄胎茶盏跌落在地,他握住东珠起身,东珠上的光芒渐渐暗下,只剩东边一点儿还在发出微弱光芒。 “夜凛!” 正抱着剑在角落打瞌睡的夜凛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主子?!” “点十几个身手好的,随朕去东边!” 夜凛望了眼那颗珠子,立即应是。 地底,魏灵玄带着沈妙言,一路出了沧州城。 沈妙言琵琶骨被穿,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被几名侍卫前后推搡着往前走,看见前方的情景越加宽阔。 触目所及都是赤红的土壤,地面凹凸不平,周围嵌着的夜明珠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是地面一簇簇不时冒出来的火焰,映照得所有人的脸忽明忽暗。 她往四周张望,更远的地方不时有火舌窜得老高,隐隐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岩浆池。 近处,有赤着上身的工匠,正成群结队的凿着岩壁,像是在开采矿石。 对了,这里应当是穆家的矿脉。 魏元基一死,南境势力必然争相夺权,魏灵玄不急着收拢权势,却把她带到这里做什么? “快走!” 身后有黑脸侍卫重重推了她一把,沈妙言吃痛,整个人跌倒在地,又被人拎着衣领提起来,继续把她往前面推搡。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那些赤红的土壤和岩壁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修整精美的地下宫室。 魏灵玄跨下马,朝守在门口的是两个身着天青色道袍的小唯一行礼,“人我已经带来了,烦请二位童子转告道长。” 两名小童还了一礼,其中一人立即转身进了屋宇,没过片刻又奔出来,认真道:“道长已经等在里面了,郡主请。” 魏灵玄冷冷吩咐一众侍卫都在外面守着,亲自握住穿透沈妙言琵琶骨的铁钩,拉着她大步进了宫室。 这宫室布置呈八卦形状,庭院中竟还种植着奇形怪状的草药,俱都围着庭院正中间的一座神像。 沈妙言仰头望去,这神像与她之前看见的那座一模一样,人身蛇尾,手持宝珠,目露怜悯,也不知是哪个教派的神明。 正殿门口矗立着两座玉石玄武像,她抬头望去,正殿上方居中处挂着一张匾额,上书“长生殿”三个大字。 她不由想起魏元基临安王府中也有一座长生殿,暗道魏元基和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妖道,还真是对长生情有独钟。 魏灵玄拉着她踏进宫殿,但见宫殿中皆为光可鉴人的冰冷玉石,看上去极为干净冷清。 一名道童缓步而来,向魏灵玄行了一礼,“郡主,请随我这边来。” 魏灵玄跟上去,美眸中泛着狂热:“魏天诀,哥哥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他表妹,你与他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然而等到咱们换过血后,他喜欢的,就是我魏灵玄了!” 第1165章 妖道无寂(2) 换血? 沈妙言默默注视她的背影,只觉这女人似乎又疯了一点。卡Kа酷Ku尐裞網 小童领着两人穿过长生殿,沿着雕花游廊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座用漆黑巨石堆砌出的屋子前驻足,“郡主,师父在里面等你们。” “多谢。”魏灵玄向他微一颔首,推开乌黑的门,拉着沈妙言大步踏了进去。 沈妙言眯了眯眼睛,这屋子里点着上百盏灯,光线极为明亮。 居中并排放着两座石床,周边摆放着各种乱七八糟她叫不出名字的道具,也不知是用来干嘛的。 “道长,可以开始了吗?” 魏灵玄声音中透出狂热。 沈妙言这才注意到,石屋子的角落,还站着一个男人。 明明灯火璀璨,可他身着黑色道袍负手立在那里,却格外低调而不引人注意。 他转过身,面容俊俏却阴柔,唇角微微翘起,一双阴鸷的眼黏在沈妙言身上,明明是含笑的目光,却令人很不舒服。卡Kа酷Ku尐裞網 随着他的转身,一股异香在石屋子里弥散开。 沈妙言皱眉,下意识地抬袖遮住口鼻,旁边的魏灵玄身形摇摇欲坠,竟直接晕厥了过去。 “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天女。”无寂缓步靠近她,细长双目中的狂热更甚于魏灵玄,“放心,这迷药对你并没有影响力。” 沈妙言接连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石壁。 她试探着挪开宽袖,果然这迷药对她并不起作用。 她定了定心神,盯着无寂,沉静道:“你是谁?” “我是谁……”无寂伸手掐住她的下颌,俯视着她那张绝艳小脸,眼中流露出满意,“自然是创造你的人。” “创造……我?”沈妙言无法理解他的措辞。 无寂微笑,仍然一眨不眨地注视她那双琥珀色双眼,“你的娘亲原是大魏郡主,为何会出现在楚国?” 沈妙言发怔:“为何?” “那年元宵的烟花很美,当然你娘亲也很美。”无寂笑容越发灿烂,与他周身阴柔的气息格格不入,这种反差令人格外不舒服,“我把她掳走带到楚国,喂她丸药令她失去所有记忆,告诉她她叫卫筝,把她送到你父亲身边,制造他们的相逢相爱,所以这世上才有了你啊。不是我创造出你,又是谁创造出的?” “是吗?”沈妙言注视着他漆黑不见底的细长双目,琥珀色瞳眸渐渐失去神采。 无寂牵着她的手,引导着她在石床上落座,嘶哑难听的声音里盛着盈盈笑意,“昔日的君天澜,小小年纪一无所有流落街头,却为何能成为楚国国师?” “为何?” “因为我啊。他入山拜师,正是拜我为师。他的功夫,他的心魔,他的一切,作为师父的我,都了如指掌。是我,把他送上楚国国师的位置。” 无寂轻轻抚摸沈妙言的手背,姿态闲适自得,“沈国公府覆灭,却独独留下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君天澜欠沈国公的那个人情,正是我从中制造的啊。让我的好徒儿遇到袭击,再让沈国公从旁路过救下他,这不就是绝佳的人情债吗?你爹娘活着只会妨碍我,我只要留下你这颗火种,就足够了。” 无寂潮湿黏腻的手掌抚上沈妙言的面颊,动作之轻柔,宛如在抚摸他的情人,“二十多年前周国的那场大乱,也是我制造的,毕竟他被送出周国,更有利于我掌控安排他。他是天定的帝王之命,而你身怀凤歌,我只要掌控住你们,就等同掌控了这天下,多么美妙啊……我的宝贝儿,你说,是也不是?” 明明是嘶哑难听的声音,语调却极为温柔绵腻。 像是光鲜亮丽的响尾毒蛇摇摆着尾巴,发出声响吸引猎物前来。 沈妙言双眸迷离,缓缓软倒在他怀中,“你将,掌控天下……” “真乖。”无寂把玩着她,看待她的目光犹如看待一个美丽的人偶,语气透出居高临下的施舍,“我的宝贝儿这么美,在夺取你的气运之后,我也舍不得把你弄死呢。不如就乖乖做我的傀儡娃娃,你可喜欢?” “傀儡娃娃……喜欢……” 少女在他那双诡异双眸的注视下,早已失去所有意识,只顺着他的话乖巧应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着墨袍的男人在石屋子里纵声发出狂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他很快把沈妙言放平在石床上,拿起银针扎进她的皮肉中,动作迅速地开始放血。 而沈妙言大睁着双眼,安静乖巧地注视着屋顶,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痛楚。 另一边,大梁城。 深夜时分,皇宫中就已乱成一锅粥。 魏成阳登上城楼,触目所及都是军队,乌压压的大片大片,紧紧包围住皇宫,容不得半只苍蝇飞出去。 他身着细铠,儒雅的面庞很是平静。 虽然料到魏惊鸿会反,却没料到竟然反的这样快。 他的视线从城楼下方扫过,更没料到,朝中竟然有这么多臣子,都已投靠魏惊鸿。 他抚着美髯须苦笑了下,难道他这个天子,待他们还不够好吗? 视线落在乔以烈身上,他定定道:“乔老丞相。” 此时的乔以烈骑着骏马,看上去颇为意气风发,“皇上可是有什么要事?” “你我心知肚明,这皇宫迟早会被攻破。然而即便如此,皇宫中依然有忠于朕的侍卫。你们若想攻下皇宫,不耗损一定兵力是不可能的。朕与你们做个交易,放雨儿一条生路,朕开城门投降,你们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取下皇宫,如何?雨儿也是你的曾外孙,你也应当想他活着的。” “哈哈哈哈哈!”乔以烈大笑出声,“魏化雨不过是本相庶子之女所出,又哪里及得上本相的亲女儿重要?” 他的亲女儿正是魏惊鸿的夫人,大乔氏。 魏成阳眸中现出一抹失望,拢在明黄色宽袖中的双手狠狠攥紧,发狠的目光又转向乔以烈身后一人:“尚弘阔,你原不过是御奴坊的奴隶,是朕看中你的才华,亲自为你免去奴籍,让你做县令,再一层层提拔你为如今的正三品大夫!” 那尚弘阔冷笑了声,“所以呢?” 第1166章 临武遗落日(1) 尚弘阔冷笑几声,“所以呢?所以,皇上是想让微臣报恩吗?可是不好意思啊,微臣想要的东西皇上并不明白。微臣想要的不仅仅是官位,还有黄金白银啊!承蒙大都督恩德,赏赐了微臣千两黄金万两白银,让微臣不再贫穷,对微臣而言,这才是真正的知遇之恩呐!” 魏成阳手背青筋暴起,又转向另一人:“涂鸿煊,你父亲犯下重罪本该株连九族,你全家被先帝所诛,是朕跪在先帝的御书房外三天三夜,才求得你一人幸免!连你也要背叛朕吗?!” “皇上说这话,是在逗微臣开心吗?既然皇上知道是你父亲害得我全家被杀,你身为他的儿子,就该做好接受微臣报复的准备!”涂鸿煊轻笑,朝魏惊鸿的方向拱了拱手,“多亏都督大人,给了微臣报仇的机会,微臣不胜感激!” “你——”魏成阳怒火攻心,生生喷出一口血,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城楼。 临武殿外的庭院里,年仅三岁的小雨点正和雪团子玩闹在一块儿。 小乔氏端坐在廊下的绣墩上注视他们,秀美的面庞一片平静,甚至唇角还噙着一点微笑。 魏成阳带兵大步踏进来,把小雨点放到雪团子的后背上,俯下身轻轻抚摸小雨点的脑袋,“答应父皇,马上从暗道离开皇宫,去鬼市找鬼帝,他会庇佑你的。” 小雨点笑了笑,环住魏成阳的脖颈,声音软糯:“父皇,孩儿知道魏惊鸿造反了。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孩儿不走,孩儿要陪着父皇和母后。” 魏成阳鼻尖一酸,眼圈通红。 小乔氏缓步走过来,“夫君……” 魏成阳把他们两人揽在怀中,终是泣不成声:“怪我,怪我不识忠奸、误用佞臣……” “父皇不哭……”小雨点抬起小手轻轻给他擦眼泪,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极有条理,“今生能给父皇做孩儿,是我的幸事。” 一家三口抱在一块儿痛哭流涕,惹得那些士兵都忍不住暗暗垂泪。 雪团子仰头长长“嗷呜”了声,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小雨点。 天光破晓。 皇宫终于被魏惊鸿的军队攻破。 潮水般的军队涌入宫门,所有宫女内侍皆被屠戮,整座皇宫被血染成鲜红,到处都是尸体,看上去触目惊心。 此时的司茶坊内。 沈青青恐惧地收拾了金银细软,把包袱背在身上,正要逃跑,脚步却突然一凝。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了枕头上。 枕头芯子里,还藏着魏灵玄当初给她的毒药。 她匆匆奔过去,用匕首划开枕芯,匆匆取出那包毒药,正想揣在身上以防万一,眸光却动了动。 那张清秀的面庞逐渐扭曲成诡异的微笑,不,她不必逃跑。 她要成为人上人,如今,不就有个天赐的机会吗? 临武殿内。 尽管小乔氏与小雨点不愿意走,可魏成阳却还是执着地为他们收拾好细软,“宫中有一条暗道直通鬼市,到了鬼市以后就不必害怕了,鬼帝与我素有交情,他会庇佑你们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包袱给小乔氏背好,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眸光沉稳:“照顾好雨儿。” “夫君……”小乔氏泣不成声。 魏成阳弯腰把小雨点抱在臂弯上,也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的雨儿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你要好好跟着鬼帝学习本领,将来长大了,才好回来为父皇报仇。卡Kа酷Ku尐裞網” 小雨点明白这是父皇给他的活下去的理由,他紧紧搂着魏成阳的脖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着泪花,小嘴紧紧抿着,怎么都舍不得离开他的父皇。 魏成阳把小雨点放到雪团子的背上,从亲兵中点了五个身手最好的,命令他们务必护住小乔氏和小雨点。 “夫君!”小乔氏奔进魏成阳的怀中,哭得嗓音嘶哑。 魏成阳笑得温柔,用带着薄茧的指腹为她拭去眼泪,继而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吻过她,“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 他最后望了眼妻子和儿子,拿起旁边亲兵呈上的长刀,转身毫不犹豫地迈向临武殿外。 秋风把他明黄色的斗篷吹得翻卷飞扬,他逆光而行,背影高大威武却又充满决绝。 此刻他并非是为国而战。 此刻的他,更不是什么皇帝什么国君。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一个普通的父亲, 这一战,只为妻儿。 小乔氏跌坐在地,泪眼迷蒙地望着他的背影,搂着小雨点哭成了泪人。 雪团子“嗷呜”了声,咬住小雨点的后衣领把他扔到自己背上。 几名亲兵扶起小乔氏,“皇后娘娘,快走吧!” 小乔氏哭着站起身,正在这时,殿后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个少女,“皇后嫂子!秘道被魏惊鸿的人发现了!” “沈青青?”小乔氏呆呆望着她。 沈青青重重点头,上前拉住她的手,“来不及多言,你们快随我来!我知道一条出宫的路,好多太监宫女都从那里逃出去了!” 小乔氏毫不犹豫地跟上她。 一行人跑了一段距离,眼见着前面就是临武殿的出口,沈青青靠在墙上直喘气,“不行了!皇后嫂嫂,你让我休息会儿!” 小乔氏也累得不行,靠在她身侧,扶着双膝大口呼吸。 沈青青忽然望向一侧,“糟了!那里有人发现我们了!” 众人望去,果然看见游廊一侧,有一队士兵快步奔过来。 那五名亲兵毫不犹豫地提刀上前,“皇后娘娘只管离开,臣等去杀了他们!” 沈青青松了口气,从包袱里取出一只水囊递给小乔氏:“皇后嫂嫂,快喝些水解渴!” 小乔氏接过,依言喝了几大口。 沈青青盯着她的侧脸,眼底掠过阴鸷的算计。 “多谢!”小乔氏抬袖擦了擦嘴,把水囊递还给她。 沈青青接过水囊,不过刹那功夫,就看见小乔氏七窍流血,沿着墙壁,缓缓倒地而亡。 她唇角扬起一抹轻笑,目光落在了小雨点身上。 小雨点惊恐不已,跳下狼背奔到小乔氏身边,伸手去推她:“娘亲!” —— 谢谢柠檬草的打赏! 第1167章 他一定、一定要变强 雪团子低伏下身子,盯紧了沈青青,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威胁的低吼,继而不由分说地叼起小雨点后衣领,扬起四爪,疾速奔离这里。卡Kа酷Ku尐裞網 四面八方都有魏惊鸿的侍卫过来,沈青青邀功般对为首的将领道:“皇后是我弄死的!” 那将领扫了眼地上的小乔氏,冷冷道:“太子呢?” 沈青青削薄的唇流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若我告诉你太子离开的方向,能否算我立下大功?” “自然。” 沈青青立即指了个方向:“那匹雪狼带着他,从这里跑了!你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那将领扬起马鞭,立即追了过去。 雪团子带着小雨点一路狂奔,然而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被困在了皇宫角落一座偏僻的宫室前。 雪团子把小雨点护在身后,朝那些小心翼翼逼近过来的士兵们龇牙咧嘴,幽绿的狼眼闪烁着暗芒,不停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小雨点坐在他身上,轻轻抚摸它的脑袋,抬头望向为首的那名将领,圆眼睛里一片平静,声音稚嫩:“纵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也终究曾做过我魏家的臣属。你把雪团子放走,我把我这颗脑袋送给你,可好?” 那名将领漠然地向他抬起弓箭:“恕难从命。” 小雨点叹息一声,从雪团子背上跳下来,把它往旁边推:“你快走吧,不必管我!” 雪团子低低“嗷呜”了声,用鼻子亲昵地蹭着他的脸,并不肯离开。 小雨点搂抱住她的脖颈,踮起脚尖亲了亲它的额头,继而用力把她往外推,“雪团子,你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名将领毫无感情地盯着他们,手中长箭“嗖”一声,笔直射向小雨点。 雪团子用尾巴把小雨点卷起来,利落地避开那支利箭,奋力一跃,试图从包围圈中逃出去。 将领抬手,所有的弓箭手准备妥当,一齐向他们放箭。 雪团子咬死了几名弓箭手,然而后背和肚子上也中了好几支箭,血液把雪白的毛发给染得鲜红,那双绿幽幽的狼眼盛满愤怒,虎视眈眈地盯着为首的将领。 小雨点在她蓬松的尾巴里直哭,“雪团子,你放我下来好不好,你自己走吧,我大约是活不过今天了!” 雪团子并不理睬他的要求,只一边盯着那名将领,一边往后面退去。 无数飞矢利箭射了过来,纵便是雪团子再如何身姿灵巧,却也终究躲不开,浑身插着十几支利箭,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可尾巴却不曾松开过小雨点半分。 小雨点哭得声嘶力竭,紧紧抱住她的狼尾,“既然你不放弃,那我也不要放弃!雪团子,后退,进这座大殿里避一避!” 雪团子依言,小心翼翼地后退。 那宫门未曾锁住,它轻而易举地退了进去,小雨点踩在它宽阔的脊背上,踮起脚尖锁上宫门。 骑在马上的将领面无表情,淡淡道:“拿火油,烧了这里。” “是!” 阴暗的宫室内,雪团子气喘吁吁地团着小雨点,一点都舍不得松开他。 小雨点摸着它软软的毛,心疼地望着它身上的利箭,眼泪汪汪道:“雪团子,你疼不疼呀?对不起,都是我没用,什么也保护不了……” 雪团子“嗷”了声,用鼻尖蹭了蹭他,只和他相依偎在一块儿。卡Kа酷Ku尐裞網 空气中传来浓浓的焦烟味儿,火焰跳跃,映照在墙壁上,逐渐开始吞噬这座宫室。 而那些侍卫寸步不离地守在宫室外,如果小雨点和雪团子从火里逃生,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两人补上一刀。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小雨点搂着雪团子,漆黑的圆眼睛里倒映出金色火光,“雪团子,我真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眼泪从他稚嫩的面庞上淌下,闪烁着火焰的光芒。 熊熊大火越燃越旺。 空气越发稀薄,小雨点紧紧抱住雪团子,神思恍惚,“雪团子,谢谢你……” 正在这时,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巨响。 小雨点抬头望去,只见身着白色丝绸对襟锦袍的男人从天而降,肩上松松垮垮披着件暗紫银线绣云纹袍子,面具下的凤眸冷酷无情。 他张了张小嘴:“鬼……鬼帝?” 君天烬端着细烟杆,暗紫袍子的衣袂在火光中翻卷飞扬,一双狭长凤眸居高临下地斜睨他:“想要变强吗?” 小雨点漆眸一动,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想!” “呵。”君天烬薄唇微扬,大步上前,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往肩上一扛,又低头望向雪团子,“若是跟得上本帝,尽管跟过来。” 雪团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狼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努力地跟上他。 及至出了宫室,小雨点才看见那些围剿他的侍卫们都倒在了血泊中。 君天烬带着他朝宫中那条逃生的秘道掠去,他回头望向临武殿的方向,眼中满是倔强,他一定、一定要变强! 另一边,沧州城外的地下矿洞中。 漆黑怪石垒成的屋子里,面容艳绝的少女躺在石床上,两只铁钩穿过她的琵琶骨,肌肤外的污血早已结痂。 她的右手垂落在榻下,鲜红的血珠从中指尖缓慢滴落,摆在地面的青竹筒已接了半筒血液。 身着黑色道袍的阴柔男人立在石床边,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异样的温柔。 那并非是注视着一个人的目光,而是注视一件心爱物什的目光,好似此时躺在榻上的少女,只是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地底的长生殿外,君天澜一身劲装,带着十几名暗卫,动作极快地杀进了殿中。 越是靠近石屋,那只被他别在腰间的玉珠散发出的光芒就越是强烈。 他心急如焚,随手把挡路的几个小童劈了出去,身形化作道道残影,不过片刻就出现在黑色石屋前。 “妙妙……” 他唤了声,正要冲进去,忽有无数侍卫涌了出来,把黑色石屋紧紧包围住。 穆铭背着手踏了出来,吊梢眼盛着轻慢的浅笑:“大周皇帝居然跑到主人家的地下室杀人,做客嚣张到你这种地步,还当真是少见得很呐!” 第1168章 生还的希望 君天澜握紧长刀,凤眸冷厉:“天下之土,莫非皇土。卡Kа酷Ku尐裞網这天下,有哪里不是朕的地盘?” “哈哈哈哈哈!”穆铭仰头大笑,“好一个天下之土莫非皇土!可惜啊可惜,如今天下诸国纷立,便是大魏也即将一分为二,又哪里顾得上过去的宗主国周国?” 他笑罢,吊梢眼转为冷肃,“大周皇帝,这石屋之中,有在下最爱的女人。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开魏国,若敢妨碍我的女人,我不介意摘了你的脑袋祭旗!” 君天澜缓缓抬起长刀,雪亮的刀身映照出那双暗红色清冷凤眸,“朕最爱的女人,也在里面。” 话音落地,他整个人以疾速掠向穆铭。 穆铭拔出长剑招架,本以为至少能在君天澜手底下过几招,谁知对方的力气大得恐怖,刀剑相向的刹那,他的剑应声折断! 令人畏惧的月弧形刀光迎面而来,穆铭心底升起一股惧意,运起轻功恰恰躲开,偏过头,就看见那座石门彻底被斩为两半! 石屋中的无寂暗骂了声,一脚把尚未接满血的青竹筒踹到石床下,扬起素日里那阴柔诡异的笑容,负手缓步而出:“这是闹什么?” 君天澜劈手就要砍他,闻见声音时,动作却是一顿。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仅仅是这一顿的功夫,无寂宽袖一拂,数十支手里剑应声而出,直袭向君天澜面门! 君天澜急忙抬手招架住那些手里剑,却不防一只手里剑插进他的肩膀,殷红的血液汨汨流出,缓缓染深了那身劲装。 他捂着肩膀,盯着无寂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师……师父?”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为师,倒是不错。”无寂展颜一笑,“你过来。” 君天澜盯着他,半晌没有动作。 “天澜?”无寂挑眉。 肩膀上的血液仿佛止不住,从君天澜的指缝间渗出,他冷静道:“永安寺外那万名稚童,是你所害?” 无寂“啧”了声,“我的好徒儿,师徒阔别重逢,难道不该欢喜吗?你这样的质问语气,是什么意思?” “妙妙呢?”君天澜不答反问。 无寂往身后看了一眼,“自然是在里面。” 君天澜立即抬步奔了进去。 却在与无寂错身而过的刹那,被无寂从背后一掌打中,整个人化作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他重重撞到石屋的墙壁上,咯出大口鲜血,目光却只盯着石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不顾身上的伤,艰难地奔了过去:“妙妙!” 他努力去晃沈妙言的脸,可她却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愤怒地望向无寂:“你对她做了什么?!” 无寂轻笑,缓步朝他走去,“我的好徒儿,这么多年不曾见面,你连对师父最起码的礼仪都不懂了吗?” 话音落地,两只手里剑从袖管中滑落,他直接跃向君天澜。 君天澜堪堪避开,后背却被划出一道深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甚是可怖。 “反应太慢了!为师当初教你的,是这种三脚猫功夫?!” 无寂的声音在石屋中炸响,君天澜慌乱中抬头看去,却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身影! 他倒退数步,眼前无寂的几道身影陡然消失。 背后传来低沉的轻笑,他猛地转身,那笑声却消失无踪,背后反倒重重挨了一刀! 君天澜咯出大口血,往前踉跄了几步,未及回头,那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令人根本分不清敌人究竟在哪里。 石屋外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夜寒揉揉眼睛,又仔细地盯着里面看:“夜凛,是我眼花吗?为什么我看见好多个道人?!” 夜凛神色紧张,拔出腰间佩刀,“我去帮主子!” “站住!”扛着魏灵玄从里面奔出来的穆铭皱眉大喝,“那里面的战斗,根本不是咱们能介入的!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夜凛望向他,他把魏灵玄背起来,“这鬼道人太诡异了,你们陪君天澜慢慢玩,我就不奉陪了。” 语毕,抬脚就要离开。 谁知尚未踏出三步,无数手里剑从石屋中袭出! 那座石屋陡然发出巨响,竟轰然坍塌了! “主子!” 夜凛和夜寒大惊,同时上前一步。 正在这时,两道人影从废墟中破出,在半空中大打出手。 君天澜背着沈妙言,周身都是刀伤和淋漓鲜血,满头青丝在打斗中散开,随风而舞的姿态宛如降世修罗。 可比修罗更可怕的,却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明明生着一副阴柔俊俏的模样,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可无寂的战斗力却叫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强悍的人! “打不过了,快跑吧!” 穆铭大喊出声,背着魏灵玄就要跑。 “所有人,都休想离开这里!”无寂冷喝,冰冷的手里剑从他手中滑出,笔直命中穆铭的脚踝! 穆铭吃痛地趴倒在地,背上的少女被重重摔了出去。 “玄儿!” 他奔过去,魏灵玄竟然被摔醒了,揉着脑袋望向半空,听穆铭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立即冷笑出声:“咱们都被这个妖道给摆了一道!” “那现在怎么办?”穆铭望着半空,与其说君天澜已经渐渐落于下风,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落在了下风。 魏灵玄强稳住心神,瞟了眼穆铭带来的人和君天澜的暗卫,扶着穆铭站起来:“合力杀了他。” “什么?” 魏灵玄紧紧攥住双手,“他太强了,合力杀了他,或许咱们还能有生还的希望。” 说着,率先冲到那堆废墟里,好一阵翻找后,终于找到一架古琴。 她盘膝坐在废墟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琴弦上拨过,泠泠琴音响起,蕴着充满力道的杀伐声,音符化作杀人的利器,直袭向半空中的无寂。 穆铭咬了咬牙,捡起自己的长剑,一跃而上也加入了战斗。 夜凛与夜寒对视一眼,带着夜字辈的暗卫,同时加入。 然而纵便是这样严丝合缝的合理围剿,竟也伤不了无寂半分! 第1169章 带她走不要回头 看不见的蕴道从无寂周身膨胀开,聚精会神弹琴的魏灵玄被那蕴道击中,生生吐出一口血,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原本颇为妨碍无寂的琴音,再也无法响起。 无数暗卫被从半空中打落,躺在地上生死未明。 就连穆铭,也被无寂一掌拍落。 他在半空中肆意狂笑,“想杀了本道?凭你们,也配?!本道见证了沧海变桑田,见证了大周覆灭成小国,本道活过的年岁,比你们所有人的年龄加起来还要漫长!一群蝼蚁,安敢挑衅本道的尊严?!” 君天澜拄着长刀单膝跪地,嘴角边还凝结着未来得及擦去的血液。 他仰头盯着半空中的无寂,低声道:“带她走。” “主子?!”夜凛和夜寒俱是一愣。 君天澜踉踉跄跄地拄着长刀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定定挡在他们前面,一字一顿:“带她走!不要回头!” 两人怔怔望着他,却听见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咆哮,像是离弦的弓箭,以疾速弹向半空中的无寂。 夜凛先回过神,把昏迷不醒的沈妙言背起来,高声道:“走!” 夜寒紧忙跟上,那厢穆铭也急忙背起魏灵玄,拼命逃离这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想走?!” 无寂冷声,两把手里剑朝着他们的方向弹去,“铛铛”两声,却被君天澜的长刀击落。 那双暗红色的凤眸宛如浸润过鲜血,明明浑身是伤,可他的动作却比之前更加迅猛,像是一头出笼的疯狂野兽,放弃了所有的防御,整个人化作世上最锋利的武器,一瞬不停地朝无寂发起进攻。 “哦?倒是有两下子……这才像话嘛,说出去不算辱没了我的大名。” 无寂挑眉说完,在对上君天澜时,身影一动,倏然不见。 君天澜脊背一凉,凭着身体的战斗本能,猛地袭向自己身后! 而夜凛等人,刚跑到长生殿,就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 夜凛愕然地望向地面,上好的白玉地砖,竟从中间出现了裂缝,滚滚热气澎湃溢出,那裂缝逐渐扩大,火红的岩浆翻滚着,把整个地下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沈妙言悠悠转醒,艳绝的小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颇为苍白。 她只觉头疼欲裂,“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终于醒了!”夜凛大喜过望,尚未来得及把事情解说一遍,就见无数男人,身着细铠、手持弓箭,出现在四周。 这些男人身上的细铠乃是前朝样式,皮肤透着诡异的青灰色,眼神更是毫无焦距。 那森寒的箭头指向众人,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危险。 众人紧紧握住武器,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弓箭手。 对峙的寂静中,夜寒挠挠头,轻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人好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众人安静片刻,穆铭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都这时候了,能不能不要吓人?!” “不,夜寒说的是实情。”沈妙言盯着那些古怪的侍卫,“难道你们没有察觉到吗?这么多人,却没有呼吸声。” 话音落地,众人纷纷凝神细听,刹那就变了脸色。 “那个无寂,到底是什么人?”沈妙言皱眉望向魏灵玄。 魏灵玄自己都懵了,“我只知道他是十年前来到我父王身边的,身份不详,但极擅长蛊惑人心。我父王原虽荒诞无稽,但绝对干不出坑杀活人的事情。但随着他的到来,父王渐渐变了心性,变得残酷,暴虐。永安寺的万人白骨坑,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顿了顿,又皱眉道:“最古怪的是,十年了,他的容貌竟从未改变过。所以,父王特别相信他所说的长生不老之术。我不喜他蛊惑父王,曾试图用毒药害他,可我明明亲眼看见他喝了那杯毒茶,但事后却半点儿中毒的反应都没有。” “容貌不变……会不会是戴了人皮面具的缘故?”沈妙言又道,“不会中毒,也有可能是提前就吃过了解毒丸。” “你是在藐视我的医术吗?”魏灵玄不悦,“一个人戴没戴人皮面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我制作的毒药,从来都不会有解药!” 沈妙言哑然。 正在这时,周围那些僵尸般的士兵抬起弓箭,毫不犹豫地向众人发起攻击。 好在夜凛等人足够强悍,再加上穆铭带来的侍卫,一时半会儿那些利箭竟也奈何不了他们。 众人一边打一边往后退,快要离开长生殿时,那些僵尸忽然放弃了用弓箭进攻,转而拿起长剑长刀,潮水般袭向他们。 夜寒身形灵活地在他们之中跳跃翻滚,眨眼之间便斩杀了十几名士兵,惊喜道:“这些人看着凶神恶煞的,但是打起来笨手笨脚,好像蛮容易杀死的!” “原就是死人,杀了有什么用?!”沈妙言怒声,“夜寒,当心背后!” 夜寒回过头,瞳眸倏然放大! 只见刚刚被他削去头颅的士兵,竟仍旧手握大刀,试图砍向他! “卧槽!”他猛地避开,反身踹了那士兵一脚。 “凤仪郡主不是自诩博览群书吗?怎么如今却拿不出个主意来了?”魏灵玄抱着穆铭的脖颈,抬手用匕首替他解决了一个偷袭的士兵,在不远处大喊出声。 沈妙言趴在夜凛背上,不悦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博览群书了?” “我的姑奶奶,这时候就不要再吵了吧?”穆铭气喘吁吁,因为脚踝处中了一把手里剑,所以行动格外不方便。 沈妙言始终皱着眉头,目光扫过那些毫无感情、皮肤青灰遍布死人斑的士兵,忽然道:“我有主意了!” 众人一齐望向她,她指着翻滚的岩浆:“虽然不知道这些死人为什么还能活动,但他们长埋地下,一定十分惧怕火焰!” 穆铭眼前一亮,立即放弃长剑,抽出角落的火把袭向对手。 果不其然,那些士兵在碰到火焰时,几乎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众人大喜,纷纷效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死人军团就被消灭殆尽。 就在他们要离开长生殿时,杀敌最多的夜凛和穆铭忽然一个踉跄,面色惨白地跌倒在地。 —— 想了想又没把小雨点写死,大家欢喜不?小雨点好可爱! 第1170章 此生遇你,无憾矣 “夜凛!” 沈妙言惊叫一声,撑着身子去扶他,却见他肌肤上泛出诡异的青灰色。 夜凛顺着她的视线看见自己皮肤的颜色,顿时大骇,急忙把她推开:“郡主,不要碰我!” 魏灵玄蹲在地上,给穆铭检查了下,淡淡道:“尸毒。” “尸毒?”沈妙言瞳眸微动,想起刚刚他们和那些四人军团交手时,夜凛身上的确溅到了那些死人的血液,“有解药吗?” 魏灵玄拨了拨穆铭的衣裳,“有倒是有,只是这玩意儿少见得很,谁没事儿揣一包尸毒解药在身上?又不是去盗墓!” 沈妙言望着夜凛,那诡异的青灰色已经逐渐遍布到他的周身,而他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已经无法动弹。 她咬牙,冷汗从精致的下颌滴落在地,沉声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等死呗!”魏灵玄起身就往外走,“我是不奉陪了,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待下去!” 沈妙言望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穆铭,即便再如何厌恶他,此时却仍然忍不住为他出言:“魏灵玄,你还有没有良心?!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 魏灵玄顿住步子,回眸一笑,“这世上除了哥哥,我谁也不在乎。卡Kа酷Ku尐裞網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她说罢,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觉脚踝处一痛。 她低头,一只青灰色的大掌正紧紧握住她的脚踝! 原本被推下岩浆的死人士兵,居然没掉下去,而是顺着岩壁爬了上来! 魏灵玄尖叫一声,下一瞬,她整个人被那名士兵拽着往岩浆跌落!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残影掠过,原本无法动弹的穆铭竟然拼尽力气冲了过来,抱住魏灵玄,把她往旁边一推,自己代替她被那个死人士兵拖下岩浆! 快要跌下去的刹那,他捧着魏灵玄的脸,轻轻啄了口她的唇瓣,素日里吊儿郎当的吊梢眼深情毕露,声音深沉:“此生遇你,无憾矣!” 即便被她当做一条狗对待,即便痴心换来的只是辜负…… 可他仍然喜欢她。 即便她被人诟病阴毒狠辣,即便她心中满满装着的只是魏长歌…… 可他就是喜欢她。 他大笑着松开手,整个人往后跌落,漆黑的瞳孔中,满满都是魏灵玄。 魏灵玄奔到巨大的岩浆裂缝旁,呆呆望着他落进那翻滚的岩浆里,再没了动静。 她跌坐在地,眼中惶然。 沈妙言已经不想再管她,亲自背起夜凛,“咱们走!” 然而尚未迈出步子,四面八方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竟然又有一波死人军团涌了出来! 沈妙言握紧长弯刀,琥珀色瞳眸森寒毕露。 就在这时,马蹄声陡然响起! 众人急忙望过去,只见十几骑装备精良的暗卫骑马而来,为首的男人手持沉黑长弯刀,桃花眼眯起,英俊的面庞上遍布杀气。 “表哥?”沈妙言惊喜地唤了声。 魏长歌纵马而来,长弯刀挑起篝火,火焰所过之处,烧死了大片死人军团。 “哥哥……” 魏灵玄呆呆望着他,却见他朝沈妙言伸出手,“上来。” 而沈妙言望着他带来的暗卫把筋疲力竭的夜凛等人托上马,这才跨上魏长歌的马。 “哥哥!” 魏灵玄跑到他面前,伸开手臂拦住他的马,美眸中泪光盈盈。 魏长歌沉默了下,终是朝她伸出手:“上来。” 魏灵玄艳丽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哥哥果然还是最疼我的。” 说着,刚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陡然一阵地动山摇,竟有无数巨大的石球滚了出来,径直朝众人碾压而来! 魏长歌神色一变,顺势便魏灵玄拉上马,一勒缰绳,朝对面岩浆缝隙疾驰飞跃而去。 沈妙言一颗心高高提起,幸得那马儿是好马,三丈宽的岩浆裂缝,竟直接一跃而过! 魏长歌带着人往长生殿外急冲,整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在他们背后坍塌。 然而这地底却有东西,比他们逃跑的速度更快! 沈妙言惊惧地望着地面迅速蜿蜒裂开的缝隙,滚滚热浪溢出,整个地底皆被染成火红的岩浆世界! 而那裂缝紧追着众人而来,仿佛要把所有人都吞噬进岩浆之中! 另一边,长生殿后。 君天澜拄着长刀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鲜血从弧线冷峻的下颌滴落,逐渐在地面汇聚成流。 满头青丝无风自舞,他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整个人仿佛是从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 而对面负手而立的无寂,却是一派云淡风轻,除了黑色道袍上破了几个口子,周身竟是分毫伤口都没有。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君天澜:“你的所有功夫,都是我所教。你的一招一式,我都了若指掌,我甚至知道你下一招会是什么。这样的你,拿什么与我斗?” 君天澜缓缓抬起头,左眼眶中,赫然插着一把手里剑! 血液从眼眶中汨汨淌出,顺着英俊的面颊蜿蜒而落。 他紧绷的唇线,却慢慢舒展开,“师父。” “嗯?”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寂的宽袍大袖在风中翻卷飞扬,他冷漠地盯着君天澜,“是就算你君临天下,也高不可及的人。” 君天澜低低笑了几声:“高不可及?” “怎么?” “你活了很久很久吧?” “不错。” 君天澜吐出一口浊气,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污血,艰难地站起身来,“小时候,我在山中被人追捕,是你救下我,教我功夫与谋略,教我兵法与御敌之术。那个时候的师父,如同一轮暖阳。而现在的师父,是冬日的寒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君天澜活动了下酸涩肿胀的右臂,抬起长刀横亘于眼前,右眼中倒映出无寂阴柔俊俏的面庞:“我用左眼,还了你的师恩。如今的你,已非我师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哦?”无寂脸上浮现出一点兴味,“刚刚的一切,都是你在退让演戏吗?” 话音落地,只见君天澜身形较之刚刚又快上数倍,长刀在半空中划出巨大的锋利月弧,以光速袭向无寂! 第1171章 生不能白头,惟愿死共一穴 “呵。” 无寂发出一声冷笑,整个人陡然消失在原地。 半空中的君天澜面无表情,回转身就是一刀。 “好小子!”无寂叹息一声,再度凭空消失。 而君天澜如影随形,竟分毫没再落于下风! 两人在半空中交手上百招,原本整洁干净的无寂,周身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那污血染上他那张阴柔俊俏的面容,细长的双目深不见底,越发显得他幽暗恐怖。 刀光剑影中,无寂的手里剑深深捅进君天澜腹部。 君天澜咯出大口血,握着长刀的手被无寂擒住,不过眨眼,就被对方从半空中重重踢落! 君天澜却狞笑了下,左手猛地拔出插在他左眼中的手里剑,骤然刺向无寂心脏。 这一招快得令人猝不及防,无寂瞳眸倏然放大,低头望向插在自己心口处的手里剑,下一瞬,两人同时砸落在地,生生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君天澜浑身是血,从土坑中缓慢地爬出来,终是体力不支地摔倒在地,仰望漆黑的上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又望向沈妙言等人离开的方向,他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小丫头应该已经活着离开了吧? 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而土坑中的无寂一动不动,没了丝毫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夜凉带着十几名暗卫寻了过来,在看见君天澜时,双眸一亮,急忙上前把他背起来,“主子失血过多,快离开这里去找大夫!” 十几人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半刻钟后,原本应已死去的无寂,缓缓睁开了双眼。 沈妙言这边,魏长歌带着人马一路飞快朝前疾驰,可再快的宝马,终究跑不过那令人恐怖的自然力量。 落在后面的暗卫连人带马被岩浆吞噬,魏长歌神色冷静严肃,目光落在前方,见周遭岩壁上凿有不少洞口,冷声命令道:“弃马!” 说话的功夫,马儿已经跑到前方。 众人毫不犹豫一跃而上,堪堪落在凿出来的洞口时,那岩浆已经把十几匹骏马吞噬。 众人惊魂甫定,尚未来得及喘气,魏长歌、沈妙言、魏灵玄三人所站的地面,就陡然塌陷了! 魏灵玄眼疾手快,一手攀住块凸出的岩石,一手紧紧握住魏长歌的手腕。 魏长歌吊在半空中,另一手紧紧拉着沈妙言。 而沈妙言脚下岩浆翻滚,落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魏灵玄手臂吃痛,她并非大魏皇族血统,力气不大,拉魏长歌一人已是吃力,又哪里拉得住两个人! 明媚美艳的面庞,此时看起来灰头土脸,她低头望向魏长歌,美眸通红:“哥哥……” 魏长歌所站的地方根本无法发力,他低头望着沈妙言,桃花眼中全是浓浓不舍与温柔,“天诀……” 沈妙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即高喊出声:“不要——” “要”字尚未说完,魏长歌猛地一蹬岩壁,拼尽力气把沈妙言抛上去,自己则朝着炙.热翻滚的岩浆坠落! 沈妙言的泪水瞬间溢出眼眶,无力地朝他伸出手,大吼出声:“表哥!” 鲜衣怒马的男人,桃花眼好看地弯了起来,醇厚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温柔,“我说过,此生,必以命相护……”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过往的一幕幕,逐渐浮上眼前: ——姑奶奶放心,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好处,唯有守诺。妹妹既嫁了我,我必把她捧在手心珍爱,若有任何危险,必以命相护! ——我答应你,此生,对她,必以命相护! ——她的过去我不曾参与,可她的未来,我势必参与到底! 一语成谶吗? 沈妙言趴在岩壁边缘,眼泪一颗颗砸落在地。 有些事情,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正在此时,下面陡然响起一声“哥哥”! 她紧忙望过去,只见魏灵玄竟然松开握着岩石的手,不顾一切地跳下岩浆,在半空中紧紧抱住魏长歌的腰。 那晶莹的眼泪在流出来的瞬间,就被岩浆的热气所蒸发,她笑着吻住魏长歌的唇,“生不能白头,惟愿与哥哥死共一穴……” 魏长歌的桃花眼惊愕地放大,仿佛是想起了过往的什么事情,突然不顾一切地扣住魏灵玄的后脑,与她辗转亲吻在一起。 两人拥吻着,双双坠进翻滚的岩浆中。 滚热的火焰,吞噬了他们所有的过往和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岩浆裂缝终于不在扩大。 看不见的神奇自然力量推动着整座庞大的地下岩洞,那些裂缝重又缓缓合上。 沈妙言盯着完好如初的地面,泪水无声地潸然而落。 她掠到地面,使劲捶打着那坚硬的土地,发疯般嘶吼出声:“你还我表哥!你还我表哥!呜呜呜……你把我的表哥还给我!!” 然而再如何声嘶力竭,魏长歌已是永眠地底。 夜寒背着夜凛,其余暗卫一同掠到她身边,沉默地望着她,不知如何安慰。 沈妙言蓬头垢面,哭得趴倒在地,十指深深抠进地底,血液从指尖渗出却浑然不觉,悲哀的模样,令人动容。 夜寒把夜凛交给一名暗卫,自己上前抓起沈妙言,不顾她的抓挠反抗,手刀劈到她的侧颈上,把她劈晕后背起,沉声道:“这里还不知藏着什么机关,咱们必须赶紧离开!” 众人应是,一同朝着来时的道路飞快掠去。 沈妙言醒来时,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身体疼得厉害,周身都裹着绷带,伤口大约已是处理过了。 她偏过头,透过窗棂,看见夜幕之上一轮圆月,衬得这秋夜格外孤独寂寥。 “月缺尚有月圆之日,可表哥不在了,莫非还能再生还吗?” 她喃喃自语,撑着床榻艰难地坐起来,不知是想去哪里,踉踉跄跄地迈出几步,却因为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 脚步声从角落响起,一双黑底金云纹皂靴停在她面前。 她仰头望去,身着黑色锦袍的高大男人,面容冷峻而精致,正静静凝视她。 只是,却有一道素白纱布,从他的发丝中斜穿而过,将他的左眼牢牢缠住。 第1172章 灵歌番外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除夕过后,便是元夕。 这夜大梁城热闹非凡,来往百姓皆都衣着崭新,小孩儿们提着灯笼在长街上嬉戏耍闹,也有嘴馋的,流连忘返于售卖花糕的摊贩前。 护城河畔,杨柳落尽,枯树上挂满各式灯笼,地面还有一层厚厚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身着狐裘锦袍,两边额角各垂下一根细细的辫子,桃花眼顾盼生辉,怀抱莲花灯蹲在河畔边,盯着水流发呆。 过了会儿,他小心翼翼把莲花灯放进水中,却又不大舍得地拿了回来。 如此反复,莲花灯底座都湿透了,他却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不远处走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生得肤若凝脂甚是可爱粉嫩,咬着一块梅花糕,看见他的动作,不禁歪了歪脑袋。 小姑娘身后跟着个男孩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见蹲在河边的小男孩儿,那双吊梢眼立即露出不开心,上前小心翼翼扯了扯小灵玄的衣袖:“郡主,你看那种萝卜头做什么?你不要看他,你看我好不好?” 小灵玄皱眉,转身朝着他就是一脚:“狗东西!你少碰我!去,给本郡主再买一块梅花糕过来!” 小穆铭委屈巴巴地搓了搓衣角,不甘心地望了眼河边的小萝卜头,闷闷不乐地去买梅花糕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小灵玄背着手走到小长歌身边,伸长脖子看了片刻,忽然出声道:“喂,你的灯座都要湿透了,估计你的河灯飘不了多远。” 小长歌被她吓了一跳,“噌”地站起身,涨红了脸,“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干嘛在背后吓我!” “哼,胆子真小!”小灵玄吃完最后一口梅花糕,舔了舔手指头,好奇地去瞄他的莲花灯,“你许了什么心愿啊?” “关你什么事!”小长歌不高兴地把莲花灯别到身后。 “嘿嘿,我都看见了!”小灵玄凑到他脸前,灵动漆黑的漂亮眼睛一眨一眨,“你许愿让你的表妹快快回来是不是?还说什么等你长大就娶她,啧啧,小小年纪,真是不知羞、不知羞!” “你——”小长歌恼羞成怒,脸儿涨得通红,竟不顾男子风度,直接把魏灵玄推进了河里! 正好穆铭拿着梅花糕回来,看见这一幕吓懵了,急忙把糕点放到旁边,奔过去把小灵玄给捞了上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小灵玄浑身冻得发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见小长歌要走,不顾一切奔过去,与他大打出手。 穆铭呆了呆,望着滚在地面的两人,急忙冲过去想把小灵玄拉出来,结果还未靠近,就被小长歌一脚踹开! 小灵玄怒了,骑在小长歌腰上,把他摁在地上狠狠地揍,直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她终于发泄够怒意,却见他紧紧抱着那盏莲花灯蜷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 她皱眉,稚声道:“喂,你是不是男人呀?” “呜呜呜……你是坏女人!” 小灵玄额头青筋直跳,从他怀里抢过那盏莲花灯扔进河里,转头狠狠道:“哭哭哭,真是没用的废物!这样的你,就算将来你表妹回来了,你也保护不了她!” 小长歌梨花带雨地站起来,小脸通红地攥紧拳头:“我……我会保护她的!我用命保护她!” “用命保护她?难道你愿意为了她去死吗?”小灵玄歪了歪脑袋,好奇问道。 小长歌脆声:“当然愿意啦!我哥哥说,爱一个女人,就要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我愿意为了她努力,直到她归来!” “可假如你表妹以后不在人世了,那你要怎么办?难道你就不再娶亲了吗?” 小长歌回答得斩钉截铁:“生不能白头,惟愿与她死共一穴……一生一世一双人,续弦什么的,我是不会考虑的!” 小灵玄漂亮的眼睛里弥漫出羡慕,踩着鹿皮小靴哒哒哒走到他面前,轻轻拉起他的手,真诚道:“那我不打你,你别娶你表妹了,你娶我好不好?咱俩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你用命保护我,我也愿意用命去保护你!” 话音落地,空中陡然响起巨响。 两人抬起头,只见吊在半空中的巨大花灯晃了晃,竟摇摇摆摆地朝着他们砸了下来! 小灵玄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把小长歌推了出去! 小长歌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被花灯砸中的小姑娘,良久后,才回过神,急忙冲过去想救她。 可是他人小,根本搬不动那巨大的花灯,等他费尽心思喊人过来时,花灯底下空空如也,那个救了他的小姑娘,早已不知去向。 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头,小穆铭背着受了重伤的小灵玄,沉默着朝前走。 小灵玄趴在他的肩头上,从晕厥中缓缓醒来,声音虚弱:“穆铭,那个小哥哥呢?” 少年声音倔强不悦:“不知道。” “他就是镇南王吧?我看见他腰牌上刻着‘长歌’两个字。” “哦。” “穆铭,他的名字真好听。” “我的名字也很好听。” “穆铭。” “干嘛?” “我好像……有喜欢的男人了!” 倔强的少年背着她往前走,目视虚空,轻声道:“我早就有喜欢的女人了!” “你说什么?” 落雪的街头,面相刻薄的少年突然喊出声:“魏灵玄,我说,我喜欢你!” “呸,狗东西!我才不会喜欢你呢!我这个人呀,既专情又薄情,我只喜欢小哥哥,这辈子就认定他一个了!你可千万不要喜欢我,不然你迟早会因为我没命的!” “没命就没命,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雪花从漆黑的夜幕上飘零而落,落在花灯上,落在纸伞上,落在美人的裙裾上。 后来的后来呀,大雪掩盖了来时的脚印,就连前方的归途,也变得缥缈无踪。 小长歌终是忘了那个救过他的小姑娘,而他的身影、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却清晰地烙印在小姑娘心底,任时光也无法抹去。 画地为牢的孤城中,看见的看不见的,忘掉的忘不掉的,悄悄汇聚成河,终至地老天荒。 第1173章 疼吗? 沧州城,临安王府。 深秋之夜,月华正浓。 沈妙言无力地跪倒在地,脚步声从角落响起,一双黑底金云纹皂靴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她仰头望去,身着黑色锦袍的高大男人,面容冷峻而精致,正静静凝视她。 只是,却有一道素白纱布,从他的发丝中斜穿而过,将他的左眼牢牢缠住。 琥珀色双眸有些微迷茫:“君天澜……” 男人俯视着她,白霜一般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落在她的发顶,仿佛把青丝染成了白发。 他沉默着把她抱起来,轻轻把她放到拔步床上,又扯过锦被给她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正要离去,却觉袖角处被人拉住。 他低头,只见一只纤细玉白的小手,正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他回头,床榻上的少女双眸泛出泪光,“表哥他……不在了……” 屋中燃着两盏灯笼,朦胧的光影中,男人用仅剩的右眼凝视着她,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淌落。 他抬手按住那滴泪,心头却无端涌出一股烦躁。 然而他还是耐着心在床榻边坐了,声音低沉:“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沈妙言坐起来,眼泪一颗颗顺着雪腮滑落,原想抱一抱他,问他寻一些温暖,可一想起她的身份是镇南王妃,便又止住了这个念头。 她低头,抽噎道:“我打算给表哥和魏灵玄建一个衣冠冢。我看见他们死前最后一刻的拥吻,表哥他,大约是喜欢魏灵玄的,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嗯。” 沈妙言抬起头,见他态度淡淡,便觉两人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鸿沟。 她望着君天澜起身离开的背影,虽困惑不解,却还是无奈地笑了下,大约对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也很厌烦了吧? 而君天澜离开寝屋后,靠在雕花木门上,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在妙妙昏睡的两天两夜里,他收到了大梁那边的消息,魏成阳一家三口被杀,魏惊鸿已经登基为帝。 这样的消息,他要如何告知她? 如何…… 能够启齿? 说到底,都怨他没用。卡Kа酷Ku尐裞網 红衣少年端着药,出现在回廊一端。 君天澜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连澈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顺势用脚跟勾上门。 沈妙言看见他时愣了愣,“连澈?你怎么在这里?” “姐姐虽让我离开,可行至一半,到底放心不下姐姐,所以特地跑回来了。”连澈声音淡淡,走到床边坐了,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她唇边,“这是素问煎的药,对姐姐的伤口恢复有好处。” “多谢。”沈妙言说着,喝了那勺药。 “镇南王不在了,姐姐以后,可要改嫁?”连澈又舀起一勺药,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妙言笑得苍白,“你这是什么话?表哥尸骨未寒,我哪里能想这种事?” 连澈低笑,“姐姐果然薄情冷心。君天澜为了救你,连左眼都没了,姐姐却如此无动于衷……唉,想来此生,我更是无望娶姐姐了。” “你说,什么?”沈妙言瞳孔骤缩。 “咦,姐姐不知道吗?”连澈好奇的挑眉。 沈妙言呼吸紊乱,她看见君天澜脸上的绷带,只是以为他眼睛受了点伤,可她并不知道,他居然失去了左眼! 巨大的惶然把她整个人包覆,她推开连澈的手,赤脚奔下床,踉踉跄跄地往房外奔去。 只是到底伤口未愈,刚跑出几步,就狼狈地跌倒在。 连澈用白瓷勺慢条斯理地搅着药碗,“姐姐莫要急着出去,我还有件大事,没跟姐姐说。” 沈妙言呼吸艰难,扶着旁边的圆桌,努力地试图站起来。 如今还有什么事,比他的眼睛更重要? 连澈望着她再度狼狈地跌倒在地,轻笑道:“姐姐,魏成阳没了,小乔氏没了,你可爱的小侄子也没了。魏惊鸿造反,带领十万禁军围住皇宫,如今已然登基为帝了。” 趴在地上的沈妙言,半晌没有动静。 那张小脸隐在乌黑的发丝后,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听说魏成阳是为了保护妻儿,带领十名亲兵对战数百名敌军。那十名亲兵全部战死,他独自守在临武殿外,即便被万箭穿心,也仍然屹立不动。”连澈语带叹息,“而小乔氏和小太子,则是被沈青青出卖,一个中毒七窍流血而亡,一个被大火活活烧死。小太子冰雪聪明,若能长大,想来也是大魏之福,可惜啊,可惜。” 秋夜寂静。 连澈歪靠在拔步床上,默默注视着趴在地上的姑娘,他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约莫是泪水落地的声音。 沈妙言紧闭双眼,可泪水根本止不住,顺着下颌滴落在地,把地毯也渐渐晕染成了深色。 浓黑的发丝湿透了,紧贴着白腻的面颊,她看起来憔悴悲伤至极。 长夜漫漫,直到笼中烛火燃尽,连澈才把药碗放到床头,起身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把她放回拔步床上。 沈妙言最初压抑的哭声,渐渐化为嚎啕大哭,她紧紧抱住连澈,不停地哭问为什么。 上苍何其薄幸,做恶之人流连人世,可好人却无端入了地狱…… 凭什么? 凭什么?! 连澈瞳眸深邃不见底,大掌轻轻按在她的腰肢上,埋首于她的颈间,贪婪地嗅闻着她的体香。 而沈妙言哭得筋疲力竭,在东方渐起鱼肚白时,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连澈把她放在床榻上,给她掖好被角,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白净面庞上的神色郑重了几分:“姐姐,无论前路是怎样的艰难,我都不会舍你而去。” 沈妙言这一觉睡到日暮,方才醒来。 她睁开哭成核桃的红肿双眼,望着素白的帐幔顶发呆。 君天澜推门而入,见她醒了,于是上前拿起衣架上挂着的衣裳,走到床边把她扶起来,想给她穿衣裳。 沈妙言整个人浑浑噩噩,由着他为她穿好外裳,视线在触及到他脸上的绷带时,才清明了些许。 她抬手抚上绷带,却被男人避开。 琥珀色瞳眸中闪过在意,她轻声道:“疼吗?” 第1174章 除了求他,她还能做什么呢? 君天澜低头给她系好腰封,“不疼。” 房中沉默下来,君天澜单膝跪地,熟稔地给她穿好鞋袜,扶住她的手:“能走吗?” 沈妙言下床,试着朝前走了几步,苍白着一张小脸,语气非常平静:“可以。” 君天澜便将她扶到圆桌旁,几名侍女捧着鲜粥进来,他舀了一碗放到她手边,“你这几日未曾进食,吃大鱼大肉反倒不好,因此朕只让厨房做了些米粥。” “哦。” 沈妙言随口应了声,捧住小碗,低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体力严重透支的身体,在吃了半碗粥后,逐渐恢复知觉,连身体都暖了几分。 “夜凛他们的尸毒已经解了,你说要为魏长歌和魏灵玄立衣冠冢,朕也命人收集了他们用过的衣物,在临安王府的花园里立了冢刻了碑。” 君天澜说着,又给她盛了碗瘦肉粥,“今后,有什么打算?” 沈妙言默默地吃着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南境的兵权、穆家的财富,如今都掌握在你手中了吧?” 君天澜毫不避讳,“不错。” 那夜,他命夜凉带着十几名暗卫出去,就是为了从魏元基手下将领手中,偷盗兵符。 如今魏元基已死,南境群龙无首,他用带来的精锐,在这两天里迅速掌控了南境。 而南境的土地和兵力都占大魏全国的三分之一,再加上大梁暴乱,北部平北王持观望态度,他若想趁此机会一举统一魏国,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沈妙言低垂着眼帘,修长漆黑的睫毛,遮掩住了瞳眸中的暗光。 没想到这一场闹剧,捡到最大便宜的,竟然是君天澜。 可她内心莫名生出一个倔强的声音,不想……不想让君天澜就这么拿下大魏。 魏国,该是姓魏的。 她皱着眉尖,声音发涩:“能不能……请你,不要侵占大魏?” 这是她表兄守护的国土和人民,她不能让魏国落入旁人之手。 哪怕小雨点不在了也没有关系,皇族中,不是还有个魏锦西吗? 他娶了乔以烈的孙女乔宝儿,无论如何总不会被杀。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望着她白腻精致的侧脸,淡淡道:“凭什么?” 这天下必须由大周重新一统,而这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实在是毕生难得一次。 魏成阳已死,他可以借着剿灭叛贼的名号,名正言顺地出兵杀了魏惊鸿,再以正统为由,把魏国归入大周的疆土! 甚至,甚至他完全不必出动大周军队,直接就能利用魏国南境的百万大军,吞并整个魏国! 而这,是大周数代先祖的夙愿! 沈妙言捏着瓷勺的手缓缓收紧,半晌后,才起身,跪在了他脚边。 她低垂着脑袋,从君天澜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衣领后露出的一截雪白纤细后颈。 凤眸幽暗了几分,他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沉声道:“郡主这一跪虽是难得,却到底值不了整个魏国……” 沈妙言红了眼圈,只是跪在那里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君天澜发出一声叹息,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声音低沉:“在楚国时,你就知道朕的野心。你让朕放弃魏国,朕实在做不到。卡Kа酷Ku尐裞網更何况你表兄已经不在人世,朕若出兵杀了魏惊鸿,不也是为你报了仇吗?何乐而不为?” 沈妙言眼神中都是哀求,“那不一样。君天澜,你我相识七年,我什么都不求你,只这一件事,你一定要要答应我,好不好?” 君天澜凤眸复杂,“朕愿意依你十件事,百件事,千件事。唯独这一件,不可以。” 他君天澜可以为她去死,然而他不仅仅是君天澜,他还是大周皇帝啊。 家国社稷,寸土必争,岂能因儿女情长而相让?! 爱情固然重要,可是比爱情更加沉重的,是肩上的责任啊!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苍白的脸上逐渐弥漫开浓浓的绝望。 泪珠从眼角滚落,那双原就红肿的双眸,越发鲜红。 她忽然不顾一切地解开腰封和盘扣,语带急促:“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把身体给你,我乖乖跟你回镐京,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要侵.占.大魏好不好?!” 美好的胴体呈现在空气中,带着致命的诱惑。 君天澜只扫了一眼,便觉喉头发干。 他皱眉站起身,沈妙言不依不饶地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袍角,仰头流泪的模样,甚是可怜:“君天澜……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不要吞并魏国……” 君天澜不愿意多看这样的沈妙言,面容比往日更加冷峻,抬步就往外走。 沈妙言却不肯放他离去,紧紧抱住他的小腿,仰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巴巴儿地望着他,带着泪腔的嗓音沙哑苦涩:“君天澜,我求你……我求你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好不好……”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她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柔软,她觉得他一定会答应她。 然而,她到底失望了。 泪眼迷蒙中,她看见一件大氅兜头披下,笼住了她一丝.不挂的身子。 那个男人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沈嘉,别让朕看不起你。” 她跪坐在黑暗中,鼻尖萦绕着大氅上的龙涎香,闻见这话,唇角不觉嘲讽而苦涩地勾起。 他是权倾天下的皇帝,他当然可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可她呢,她失去了亲人,如今还即将失去她的家国。 除了求他,她还能做什么呢? 随着那脚步声远去,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终是无力地栽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她从地上爬起来,找了套中衣穿了,披头散发地站在窗前,仰头盯着明月发呆。 正在这时,房中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 她回过头,只见角落的小地毯被挪开,连澈从地底钻了出来,“姐姐!” 沈妙言紧了紧披着的斗篷,“你在那里做什么?” “君天澜那厮,派兵把姐姐住的地方团团围住,不让外人进来。”连澈趴在洞口,声音压得很低,“我看他野心不小,既想吞并大魏,又想占有姐姐。” 沈妙言沉默。 连澈把她落寞的表情尽收眼底,挑眉道:“姐姐,你甘心吗?” —— 啊,下一章有那什么,如果大家看不到下一章,就是被系统屏蔽了,紧张。 第1175章 沈嘉,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沈妙言抬眸看他,脸上泪痕已干,淡淡道:“不甘心,又能如何?” 连澈弯起桃花眼,“我有个主意,不过需要姐姐配合。卡Kа酷Ku尐裞網” 窗外秋风萧瑟,几丛花影移上栏杆,秋虫的鸣叫在长夜中更衬寂寥。 君天澜忙完南境的事,匆匆回到这座寝屋,就看见他的女人坐在窗台上,一边眺望明月,一边晃悠双脚。 沈妙言似是注意到他进来,于是从窗台上跳下,迈着莲步走到圆桌旁,给他斟了盏茶,双手奉到他面前。 君天澜盯着她,她那双琥珀色琉璃眼纯净清澈,看不出丝毫不妥。 他接了那盏茶,在实木圆凳上坐了,“你想通了?” “是。”沈妙言乖巧地坐到他的大腿上,纤细的藕臂揽住他的脖颈,“只要皇上杀了魏惊鸿,我就满足了。” 说着,见君天澜并不喝她斟的茶,不由轻笑了声,拿过茶水,自己先喝了一口给他看,“如今皇上权倾天下,我还没有傻到要和您作对。您看,没有毒的。” 君天澜只觉那声“皇上”无比刺耳,凤眸深了几分,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同他对视:“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妙言轻笑,毫无退避地与他对视,“投怀送抱,难道皇上不喜欢?” 说着,另一只手轻轻拉住君天澜的金丝玉腰带,灵巧地解了开。 君天澜低头望着她那只作乱的手,凤眸越发深邃。 他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哑:“沈嘉……” 沈妙言凑近他英俊的面庞,余音撩人:“嗯?” “你到底——” 男人的话并未说完,因为沈妙言已经吻住他的双唇。 青涩,笨拙,却带着刻意的挑/逗。 他盯着她澄净的双眸,“沈嘉,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大掌毫不犹豫地扣住她的后脑,他辗转加深着这个吻,继而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拔步床。 窗外的几丛菊花无力地在狂风中摇曳,美艳凄迷至极。卡Kа酷Ku尐裞網 帐中,少女双眼失神地注视帐顶,唇角始终抿着一抹浅浅的轻笑。 取信于他,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深夜的秋雨潸潸而落。 男人体力本就是极好的,再加上几乎整一年都在食素,因此直到沈妙言晕厥过去,也仍然没有要够。 君天澜盯着身下渐渐失去意识的少女,双眉皱了皱,继而把她翻了个面儿,继续做没做完的事。 沈妙言这一觉睡得极沉,到第二日午后才恍恍惚惚地醒来。 她并未睁眼,朦胧中感觉到帐外侍立着两名侍女,正轻声地议论着: “你不知道吧?她就是凤仪郡主、镇南王妃!” “不会吧?镇南王不是才刚离开人世吗?她这就急不可耐地爬大周皇帝的床了?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儿!” “谁叫人家长得好看呢?你要是长得好看,你也能爬啊!嘻嘻!” 沈妙言面无表情,唇角却噙起一抹冷笑。 爬床又如何,被人诟病又如何,只要能保住魏国,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手指动了动,她正要坐起来,却觉全身痛得厉害。 她“嘶”了声,扶着床头坐起,锦被滑落,一低头,就看见惨不忍睹的身体。 她倒抽了口凉气,君天澜下手未免太狠,不知道她还有伤在身吗?! 帐外的两名侍女呆了呆,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于是撩开帐幔,粗手粗脚地伺候她洗漱。 沈妙言厌恶这两人,抬手打翻她们端来的水盆,“不要你们……” 刚说完,就察觉嗓子哑得厉害。 昨晚的一幕幕浮上眼前,她越发地恼君天澜,却只得用这样的嗓子重复了一遍:“不要你们,要素问。” 这两名侍女都是临安王府里的,见她如此,不觉臭了脸色,穿花裙子的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爬床的玩意儿,也敢挑三拣四?” 沈妙言眼底掠过狠意,双手倔强地抠住被褥,紧紧咬住唇瓣。 另一名穿绿裙子的侍女冷笑出声,“原以为爬床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只是那些低贱之人才会干的,没想到堂堂郡主,竟然也做出这种事,果然脸皮厚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那花裙子侍女跟着嘲讽:“可怜镇南王堂堂一世威名,竟在死后被如此羞辱。若当初他迎娶的是我们府里的凤兮郡主,咱们郡主才不会给他戴绿帽子!” 沈妙言始终低垂眼帘,不言不语。 那两名侍女奚落够了,才走上前,动作粗鲁地给她梳洗了,指着圆桌上早已冷却的粥:“喏,你的膳食,快喝吧。” 沈妙言已然缓过神,抬手扯落刚梳好的发髻,任由三千青丝垂落在腰间,琥珀色琉璃眼冰冷如霜:“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欺负?” 两个侍女轻笑,侍立的姿势散漫至极。 沈妙言也跟着轻笑了声,忽然转身,抬手就掐住两人的脖颈,目视前方虚空,连个眼神都未曾给她们:“不好意思,本郡主虽然任重道远、忍辱负重,却还容不得你们这些贱婢骑到本郡主头上!” 话音落地,她的手倏然收紧。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两名侍女的脑袋,以诡异的姿态垂落下来。 沈妙言松开手,淡漠地在裙子上擦了擦,面无表情地走到圆桌旁,并不在意地喝起凉粥来。 傍晚时分,君天澜忙完公事,从外面回来,推门就看见他的女人坐在高高的窗台上看书。 桌上粥碗狼藉,地面还躺着两个死去多时的侍女。 他默了默,走过去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在软榻上坐了,轻轻抚摸她柔软的腰肢,“她们伺候得不好?” 沈妙言的视线未曾从书上挪开,只淡淡道:“她们说我爬床。” “呵,”君天澜低笑出声,偏头去亲.吻她的面颊,“本就是实话。” 亲着亲着,见她毫无反应,他眉尖微挑,拿过她手中的书卷扔到矮几上,把她抱得更紧些,大掌不着痕迹地从背后挑开她的腰封,唇齿流连于她的脖颈间,哑声道:“专心……” 第1176章 流连忘返于这难得的温暖 沈妙言承受着他的欢好,尽管那种事已经做过无数次,可回应却还是无比生涩。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偏是这样生涩的动作,最能挑起男人的***。 君天澜把她抱上软榻,不顾此时还只是傍晚,也不顾昨天一整夜的荒唐,再度不满足地索取起来。 等到夜半时分,沈妙言又不争气地晕厥过去。 此时两人已经试过软榻、大椅、圆桌等等,君天澜把她抱回到拔步床上,凤眸深邃幽暗,再度覆身而上。 守在外面的夜寒竖着耳朵,只听得浑身难耐。 夜凛走过来把他拽到远处,皱眉训道:“你靠那么近做什么?!听这种壁角,有意思?” 夜寒满面通红,“我不是好奇主子要弄多长时间嘛!不过我总感觉郡主好像有点儿不情不愿。” “啧,你都没进屋里去,你还能感觉到郡主不情不愿了?” 夜寒翻了个白眼,“当然能感觉到啦,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呀!不过说起来,我觉得吞并魏国这事儿真没什么好说的,数百年前,魏国本来就是咱们大周的国域,有什么好争的。卡Kа酷Ku尐裞網再说了,就算吞并魏国,将来继承这个国度的,还不是郡主所生的小太子吗?” 夜凛一想也是,于是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有理,只是郡主自己没有拐过弯儿。如今勾着皇上不放,也不知用意何在。只盼她能早点想清楚,莫要再让皇上失望了。”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已是晌午。 男人难得没离开,披着件外裳靠坐在床头,正翻阅着大魏南境的资料。 沈妙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 她缓了良久,开口道:“君天……” “澜”字尚未唤出来,她的嗓子就沙哑得彻底发不出声了。 君天澜垂眸看她,唇角扬起一点轻笑,拿起床头的茶水递到她唇边。 沈妙言按住他的手腕,把那盏茶喝了个干净,又歇了一会儿,才试着开口:“君天澜。” 她揉了揉嗓子,虽然发音依旧沙哑,不过至少能发出声音来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男人的视线又回到那卷资料上,尾音低沉撩人:“嗯?” 沈妙言垂眸,把连澈想要盗取南境兵符的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继而似是随意提起一般:“你拿下南境,不开庆功宴吗?” 君天澜翻了页书卷,“庆功宴?” “就是……把南境的将领都聚集起来,宣告主权什么的那种……” 君天澜望向她,凤眸中掠过复杂的冷意,这两日伪装出的乖巧,终于要开始撕破了吗? 然而那冷意瞬间即逝,他揽住她的腰身,随口道:“妙妙若是喜欢热闹,自然是可以开庆功宴的。” “那,那就开一个吧。”沈妙言双眸弯弯地望着他,看上去一派纯真可爱。 君天澜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暗红色瞳眸看上去深邃内敛,完美地遮掩了从前无法遮掩的戾气。 帝王城府深沉,终究不再是当初鲜衣怒马的少年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所谓的庆功宴就定在两日后,这两日沈妙言待在房中哪儿也没去,看上去一派乖巧听话。 然而君天澜与她认识了七年半,又哪里参不透她心里的算盘。 只是参透是一回事,不说破又是另一回事, 说到底,也不过是流连忘返于这难得的温暖。 庆功宴这日,沧州城落了秋雨。 沈妙言身着素衣坐在窗台上,雨丝风片从窗棂吹进来,沾湿了她的一缕乌黑鬓发。 她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的丛丛菊花,碗口大的墨菊在斜雨纷飞中显得零落苍凉,哪里还有晴日里雍容华贵的姿态。 然而纵便如此…… 她伸出手,缓慢地掐下一朵于掌中把玩,纵便如此,“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高洁品性,也不曾有半分改变。 不点而朱的樱唇噙起笑意,她抬手把墨菊簪于鬓角。 素问带着几名侍女进来给她打扮时,就看见少女素衣墨发,鬓角簪着一朵碗口大的墨菊,坐在窗台上看雨的姿势慵懒而艳绝,宛如泼墨仕女图,令人惊艳。 她定了定心神,上前行了个礼:“郡主,再过半个时辰,夜宴就要开始了,奴婢伺候您梳洗打扮?” “好。”沈妙言跳下窗台,笑吟吟走向屏风后。 因为她还要服丧,所以素问为她准备的是一套素白衣裙,只在袖口和领口上用银线绣了些如意纹。 发饰也非常简单,只有两枚素银雏菊。 然而即便素雅至此,也遮掩不了她倾国倾城的姿容。 饶是素问每日看她,此时也免不了惊艳了一把,继而又有些惋惜,“郡主生得这样好,若是能穿石榴色的裙子,定然要惊艳整座沧州城。” 沈妙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带着她离开寝屋,往举办夜宴的厅堂而去。 穿过蜿蜒的抄手游廊,快要到大花厅时,素问看见前面扶栏处正站着几个谈笑风生的小姐。 她轻声道:“郡主,这是沧州城几位守城将领家的千金。” “喔。”沈妙言应了声,不曾对那些小姐打招呼,径直从她们身边穿行而过。 “喂,你是谁啊?看见我们也不知道行礼的?!可知道规矩二字如何写?” 那些小姐见她穿得素雅,身上又没什么首饰,可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妒意。 沈妙言连头都没回,径直往前走。 那几位小姐气不打一处来,其中为首的一位立即冲上前拉住她,“喂,我们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你这女人打哪儿来的,生得妖妖媚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我爹可是沧州城的李大将军,你惹恼了本小姐,本小姐要你好看!” 说话的女子生得虎背熊腰,紧紧抓着沈妙言的肩膀,看上去很是凶神恶煞。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微微侧过身子,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腕,“在本郡主面前自称本小姐,李姑娘好大的脸面。” 话音落地,细微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那名李姑娘陡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抱着手腕在地上直打滚:“杀人啦杀人啦!这臭女人杀人啦!” 第1177章 夜盗兵符 那几名小姐骇了一跳,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其中一名身姿纤瘦、妆容清丽的姑娘,以团扇遮面,细声道:“莫非,你就是那位凤仪郡主魏天诀?” 沈妙言负手而立,声音淡淡:“是又如何?” 那姑娘鼓起勇气,慢慢道:“小女乃是沧州城太守之女,唤作季如意。魏天诀,大魏已经亡了,如今坐在帝位上的,是魏惊鸿魏大都督。而你,也已不是什么郡主了。” “呵。”沈妙言发出一声轻笑,“那又如何?” 秋雨茫茫,夜风卷起她素白的裙角与宽袖,红绉纱灯笼的光照在她的面庞上,那双琥珀色琉璃眼深不见底,闪烁着冷戾的暗芒。 她看起来,邪肆而张扬。 众女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不禁齐齐吞了口口水。 那名虎背熊腰的李姑娘在地上滚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扶自己起来,不觉羞恼,含泪爬起来,怒骂道:“你既非郡主,又怎敢在我等面前耀武扬威?!本小姐命令你,马上给本小姐磕头道歉!” 沈妙言冷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吓得她又急忙后退几步。 此时围观的人渐渐多了,季如意摇了摇团扇,余光落在了人群之外。 那个身着龙袍的男人负手而立,即便站在一群贵公子后面,也仍旧像是个发光体,令所有人在他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杏眼中无法自抑地涌出浓浓爱慕,她强压下心底的渴望,转向沈妙言,柔柔弱弱道:“魏姑娘,李姐姐不过是随意说了几句玩笑话,你这般大动干戈,甚至直接捏碎她的腕骨,恐怕不妥吧?我看你不如向她致歉,刚刚的一切恩怨,便一笔勾销好了。” 她生得精致漂亮,这番话又进退有度,一时间赢得不少围观众人的称赞。 季如意面颊微红,抬手把垂落在眼前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姿态娴静而端雅。 她的余光悄悄望向不远处的君天澜,杏眼中满满都是爱慕,暗道虽然自己容貌不及魏天诀艳丽妖媚,可帝王中意的,不都该是女子的品性吗? 魏天诀骄横无礼,毫无女子该有的温柔恬静,想必皇上喜欢的也只是她的容貌。 可只要他看到自己的贤淑,一定会爱上自己。 她信心满满地想着,不防沈妙言缓步走到她面前。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愣了愣,笑道:“魏姑娘这是——” “啪!” 响亮的耳光声陡然响起。 季如意捂着通红的面颊,不可置信地望向她,这个女人是疯了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她就不怕皇上嫌弃她粗鲁吗?! 沈妙言把她脸上的惊愕与难堪尽收眼底,笑得妩媚邪肆:“就算大魏暂时不在了,即便魏惊鸿是我的仇人,可仔细论起来我仍旧算是他的义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给人道歉?” 季如意难堪得要命,忍不住泪意盈盈地望向君天澜。 君天澜负着双手,缓步从人群中踏出。 “皇上……”季如意抬起通红的眼眸,纤瘦的身姿看起来宛如弱柳扶风,“皇上,求您为臣女做主……” 君天澜凤眸幽暗,声音低沉:“跪下。” 季如意眼底立即涌出欢喜,得意地望向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又重复了一遍:“跪下。” 季如意见沈妙言不肯跪,又软声道:“算了,魏姑娘曾经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如今皇上让她当众下跪,到底她心里接受不了。我替李姐姐做主,就原谅她好了。” 沈妙言“噗嗤”笑出了声。 “魏姑娘,你笑什么?”季如意不解地望向她,“我可是在为你说话。”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绕到她身后,突然抬脚踹向她的膝盖窝,一脚把她蹬得跪了下去。 季如意发出一声惊呼,沈妙言俯身凑到她耳畔,声音清脆甜糯:“季小姐,皇上是让你跪哦!” 君天澜连一眼都未曾给季如意,只淡淡道:“过来。” 沈妙言蹦跶到他身边,君天澜与她十指相扣,周身的帝王气势暴露无遗:“即便大魏不在,可她背后,还有整个大周。堂堂大周乐阳郡主,岂容得你们这群人如此羞辱?传朕旨意,季如意和李殷目无尊卑,责令抄写《女戒》、《女训》千遍。” 他说罢,牵着沈妙言,大步离开了游廊。 围观众人都是自扫门前雪的,哪里肯给季如意两人求情,只马不停蹄地追着沈妙言与君天澜去了大花厅。 留下来膳后的夜寒朝呆呆跪在地上的两名小姐抬手:“二位,请吧?” 说着,嘴角禁不住翘了起来。 他家主子还真是舍不得郡主受一点儿委屈,这种小事,郡主明明自己就能搞定,他还偏偏要出手,这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大花厅中济济一堂,南境的将领和重要官吏几乎都到齐了,正觥筹交错地饮酒作乐。 沈妙言端坐在君天澜身侧,单手托腮,琥珀色双眸弯如新月,看起来一派纯净无暇。 然而她此时的心思,全都落在了连澈身上。 也不知连澈他,究竟有没有把事情办好? 此时临安王府后院,一个黑影正朝君天澜临时设置的书房逼近。 黑影轻飘飘落在树上,朦胧光影中,依稀可见他生着一张清秀白净的面庞,左眼角下一点朱砂痣,不是连澈又是谁。 他静静注视着守在书房外的侍卫,暗道君天澜为人谨慎,除了门口有人把守,看不见的角落一定还藏着实力高深的暗卫。 然而姐姐花了这么多天去哄君天澜,终于哄得他举办那劳什子的庆功宴,成功把大部分守卫都调去了前院,这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绝对不能失手。 桃花眼眯了眯,他整个人化作残影,一掠而下。 …… 前院的庆功宴结束前,沈妙言灌了君天澜不少酒,然而这个男人就像是泡在酒缸里长大的,居然怎么都喝不醉。 她无法,只好陪着他回后院,踏进门后吩咐侍女道:“沐浴的热水准备好了吗?” 几名侍女立即屈膝行礼,认真道:“皆已准备妥当。” 沈妙言便仰头望向君天澜:“你去沐浴吧,我待会儿再去。” 男人薄唇微抿,深深凝了她一眼,抬步往屏风后而去。 他走后,房间角落的小地毯立即被挪开。 第1178章 青丝白发 连澈从地洞里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姐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道:“得手了吗?” 连澈摇头,“南境的兵符,并不在他书房里。” 沈妙言颇有些遗憾,如此一来,就不能拿南境的兵马对付魏惊鸿,收复家国河山了。 连澈又道:“今夜运气不大好,不仅没能找到兵符,我还被人发现了。姐姐,君天澜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我今晚必须离开。” 沈妙言皱眉:“你要回鬼市了吗?” “若我独自离去,自然是回鬼市。若是姐姐与我一同离去,那便一直北上,去找平北王借兵,征伐魏惊鸿。” 沈妙言立即想起当初鬼帝让她办的事:把魏芊芊嫁给平北王。 她有些恍惚,如此说来,莫非鬼帝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戏了?他早就知道她会去问平北王借兵? 好深的算计…… 她想着,斩钉截铁道:“我与你同往。” 屏风后的水声渐渐小了。 连澈认真道:“卯时一刻,我在北郊准备好马匹等姐姐。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点点头,见他离开了,急忙把小地毯给遮好。 她在房中转了一圈,匆匆收拾了个小包袱藏在桌角。 刚站起身,只披着件宽松中衣的君天澜就从屏风后步了出来。 他并未扣盘扣,露在空气中的胸膛肌肉精壮,每一寸线条都堪称完美。 三千青丝垂落在腿侧,白皙英俊的面庞透着冷峻与尊贵,暗红色凤眸深邃幽暗。 他在太师椅上坐了,“过来。” 沈妙言走过去,他递来一条干毛巾:“擦头发。” 沈妙言在他背后站定,拿着毛巾细细给他擦干头发,琥珀色瞳眸中,无端浮现出曾经在楚国京城时,她也曾这般为他擦发。 那些发丝从她的指间滑过,带着浅浅的龙涎香,还有一点点残留的醇厚酒香。 她一时起了玩心,踮起脚尖,凑近他的发顶嗅了嗅。 男人低哑的声音里透着好笑:“在做什么?” 沈妙言察觉失态,于是继续给他擦头发,淡淡道:“没什么。” 擦着擦着,却看见那浓黑的青丝中,隐着一根白发。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愣了愣,捻住那根白发,轻声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五。” “哦。” 她应着,指尖却有点儿发颤,想把那根白发拽下来,又不大敢,于是装作没看见,把它藏进了黑发中。 夜色渐浓。 床榻上的男人仿佛化身成一头不知饥饱的野兽,不停地攻城略地。 沈妙言望着他略显疯狂的脸,总觉得好像对他而言明天就是末日,否则他今夜为何如此疯狂而不知收敛。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君天澜终于停下。 她意识有些模糊,却还是强撑着拿起床头的茶盏递给他,“君天澜……” 这几日,她常常会给他斟茶。 那些茶水都是正常的,所以他对她的防备,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深了。 然而这一次的茶…… 她凝着君天澜,只见他伸手接过茶盏,呷了几口后,把茶盏搁回床头,抱住她重又睡下。 但这次他很规矩,只安静地埋首于她颈间。 灼热的呼吸喷吐在沈妙言耳畔,她痒得厉害,却又不敢把他弄醒。 虽然他抱得很紧令她很不舒服,然而到底折腾了一夜,她自己有些撑不住,也渐渐睡了去。 只是心底还惦记着卯时一刻要跟连澈在北郊汇合之事,所以她并未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她轻轻推开君天澜,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见他眉宇紧皱,又想起了他的那根白发。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宇间的川字,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拿起藏在桌角的小包袱,往角落地毯下的地洞走去。 刚走出几步,她回转身跑到君天澜身边,鼓起勇气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谢谢你救我。” 说完,便快步离开。 君天澜背对着她,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软枕上,晕染开点点深色。 良久后,他坐起身,“素问。” 素问从外面进来,看见榻上只有君天澜一个人,顿时愣了愣:“皇上?” 君天澜垂着眼帘,淡淡道:“带上韩叙之,你们两个去找她。” 素问愕然:“郡主……逃走了?” 君天澜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好好照顾她。若她有什么闪失,朕拿你们是问。” 素问急忙应是,不敢有丝毫迟疑,急忙去找韩叙之了。 君天澜独自坐在偌大的寝屋中,偏头望向黢黑的窗外,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与她,才能好好在一起? 另一边,沈妙言沿着地洞离开临安王府,刚出现在长街上,就察觉身后跟了两个人。 她回过头,素问和韩叙之各自背着个包袱,正静静望着她。 “咦,”她挑眉,“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两人对视一眼,素问不敢说是君天澜让他们跟着她的,于是轻声道:“郡主的心思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奴婢。这么多天的伪装,奴婢早就看出来,您是打着想离开的主意。而奴婢是郡主的人,自然是要跟着郡主的。” “好素问,你可真聪明!”沈妙言招招手,“走,咱们去北郡。” 主仆三人离开了沧州城,在北郊寻到连澈,骑马朝北方而去。 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负手立在城楼之上,静静远眺她离开的方向,凤眸中满是不舍。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南下的大雁排成人字形,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从刚丰收过的田野间掠过,从霜白的树林上掠过,从绵延群山上掠过。 魏国的锦绣河山,一一烙印在男人眼中。 那个素白纤瘦的少女骑在马上,在蜿蜒的官道上中逐渐远去成点。 她要做大事,而身为她的男人,他选择成全。 垂在腿侧的手攥成了拳,终有一天她会明白,他君天澜,是最适合她的男人。 也是这世上,最深爱她的男人。 男人在曦光中微笑,他相信,每一场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而沈妙言等人沿着官道,行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路,才下马在路旁的茶棚中休息。 这茶棚的点心做的粗糙,令人难以下咽,沈妙言想起自己包袱中还藏着一碟菊花酥,于是兴冲冲打开包裹。 正要拿菊花酥,她却看见,包袱里,静静躺着几枚兵符。 南境的…… 百万兵符。 —— 有妹纸提问妙妙怀孕问题,嗯,她是大魏皇族血统,年龄增长、防御越强,可无视大部分物理伤害。 第1179章 长乐公主,沈青青 圆润的青铜兵符,在秋阳中折射出浅浅的古朴色泽。 她呆呆望着它们,这些兵符,是何时藏进她包袱里的? 凌晨时,她给君天澜喂了蒙汗药,自己也因为困乏而睡了会儿,难道是那时候他把兵符放进她包袱的?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昏睡过去。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觊觎兵符。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要离开……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沈妙言捧着那几枚兵符,突然哭得像个离家出走、无处可去的孩子。 连澈给她斟了杯茶水,“姐姐不必伤心,若有缘,此生终会再见。” 沈妙言一边哭一边笑,“是啊,若有缘,终会再见!” 她和他,是有缘分的吧? 一定是! 四人风雨兼程,终于在半个月后来到大梁。 此时四人并不知大梁城里的形势,因此都乔装打扮过,扮成过路的商人,还有模有样地运了两车货物, 谁知刚走到大梁城外,四人就差点漏了馅儿。 原因是城楼之上,高高悬挂着的三具尸体。 一具是魏成阳的,一具是小乔氏的,还有一具小小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沈妙言不消多想,就知道那是谁的。 还有个文官模样的男人,站在城楼上吆喝:“大魏无道,魏成阳枉顾黎民诉求,随意废除奴隶制,以致江山社稷大乱。大都督相应天命号召,废除无道暴君,自立为帝。今日新帝登基,减税两年、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那些围在城楼下观看的百姓纷纷高兴称好,七嘴八舌地赞扬起魏惊鸿贤明有为,乃是魏国的福气。 沈妙言死死盯着城楼上悬挂的尸体,周身瞬间溢出浓浓杀气。 她紧握双拳,身形一动飞掠至城楼下,双眼通红地盯着楼上那名文官,随手就抄起旁边武器博古架上的一把长弓。 那文官被她的杀意骇了一跳,急忙后退几步,“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连澈及时上前,拉住沈妙言的手臂,仰头朝他笑道:“我姐姐一家死于这魏成阳之手,因此看见他的尸首格外愤怒,一时无法自抑,还望大人见谅。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名小官松了口气,笑着感慨:“果然这魏成阳甚是无德,哈哈哈哈哈。” 连澈拉着沈妙言离开,直到走出人群,才淡淡道:“姐姐想自投罗网,自个儿去皇宫门口晃一圈就是了,何必如此?” 沈妙言低着头,眼圈通红。 连澈目光落在那些挨家挨户翻找的侍卫们身上,“姐姐瞧,魏惊鸿他是不打算放过魏国皇族的人呢,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肯松懈地在找人。我猜,他想找的人,正是姐姐。” 正说着,有几名侍卫朝他们走了过来,高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此时两人脸上都抹着乱七八糟的泥巴,衣着邋遢,看起来就像是赶路太久的客商,因此即便那官兵手中持有沈妙言的画卷,可仍旧没有认出眼前人正是他们翻找了大半个月的人。 连澈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塞到那官兵手中,笑嘻嘻道:“官爷,我和姐姐是北上行商的,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卡Kа酷Ku尐裞網这点银子,孝敬官爷。” 那人掂了掂银子,眼中流露出贪婪和欢喜,摆手道:“算你识相!去去去,少站在街上有碍观瞻,等会儿长乐公主的鸾驾要经过,你们这邋里邋遢的乡巴佬可别触怒了她!” 他说着,很快带着手下离开。 沈妙言站在原地,望向街头方向,“长乐公主?” 话音落地,街头便有七八名侍卫骑马开道,后面跟着八人抬的软轿,轿帘高高挽起,端坐在里面的少女,容貌清秀,身着极为华丽的公主宫裙,高耸的云鬓上簪满了珠翠,艳红的唇角含着一点优雅的笑容,只是斜吊的眼型,令她看起来有些刻薄。 沈妙言望着她由远而近,只觉手脚冰凉。 旁边有百姓纷纷跪下,口呼公主千岁。 连澈抬脚踹在沈妙言的膝盖窝,拉着她一同跪下。 身后有人议论:“这位长乐公主,不知从何而来?” 立即有人应答道:“你知道皇后小乔氏吧?听说就是这位长乐公主,毒死了小乔氏,又给官兵指明小太子藏身的方向,让小太子死在大火中。她是新帝的大功臣呢,所以才会被封为公主。”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走了大运,竟然能一举被封为公主!” 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尽数落在沈妙言耳中,她盯着沈青青,手背青筋暴起,琥珀色双眼中泛出浓浓的刻骨杀意。 坐在软轿中的沈青青只觉脊背发凉,好似被什么可怕的人盯住一般。 她好奇地望向那个方向,却见那里跪着一群低贱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大约是她想多了吧? 她含笑收回视线,眼中满是得意,如今她贵为公主,沈妙言那个贱人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没能让那贱人看见她现在的高贵,倒是有点儿遗憾。 沈青青的鸾驾消失在街尾,连澈才扶着沈妙言站起来。 他抬手,为沈妙言捋起落在眼前的一缕碎发,见她垂在腿侧的双手仍旧紧握成拳,不禁淡淡道:“这一点小挫折,姐姐就受不了了吗?人活一世,多则百年。这样长的光阴里,总免不了遇见那些小人得志的场景。然而到底只是小人罢了,得志一时,终究得志不了一世。做人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 沈妙言垂眸,沉默良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以后不会再冲动了。” 连澈含笑,“先用晚饭吧,未免夜长梦多,咱们今晚得连夜离开。” 沈妙言点头。 四人在大梁城用过晚饭,从小饭馆中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穿行过熙熙攘攘的夜市,往北城门走了一刻钟,沈妙言忽然勒住马,“连澈。” “嗯?” 她勒转马头,“你们在北郊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纵马在夜市中穿行而去。 韩叙之皱了皱眉:“她要去做什么?” 连澈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北走:“做她该做的事。” 第1180章 那场宫变,你们也有份吧? 沈妙言策马来到南城门,此时正值守城侍卫换班之际,因此防卫颇为松懈。 她仰起头,那三具尸体暴露在夜色中,经过大半个月的风吹日晒,已是惨不忍睹。 她取出半道上买来的弓箭,将箭头点上火,拈弓搭箭瞄准那三具尸首。 三支长箭“咻”一声离弦,直奔城楼而去。 她策马,径直离开。 城楼上悬挂的尸体立即燃烧起来,等守城官兵察觉不妥前来救火时,尸首早已化为了灰烬。 少女裹在宽大的斗篷里,戴着兜帽,素白的小脸泛着冷霜般的寒意。 斗篷在夜风中翻卷飞扬、猎猎作响。 有坐在街边的食客看见有人打马经过,那马蹄扬起大片灰尘落在他们的碗中,他们正要破口大骂,却在看见少女的容颜时怔住了。 沈妙言脸上糊着的泥巴早已干涸掉落,那张小脸艳绝至极,在夜市中尤为勾魂摄魄,仿佛神女降世。 皇城夜市,她所过之处,所有喧哗皆都化作寂静无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径直奔出北城门,又往前行进了一里地,才看见连澈等人正在一棵古老的柳树下等她。 她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久等了!” 连澈望了眼她背着的弓箭,轻笑道:“继续北上吧。” “慢着。”韩叙之忽然出声,竖着耳朵道,“你们听。” 三人屏息凝神,果然听见有马蹄声响起。 不过片刻功夫,魏惊鸿培养出的铁骑已至眼前。 为首的将领朝沈妙言抱拳:“郡主既然现身,何不进宫与皇上见个面?” 沈妙言挑眉,“哦?我还是泄露行踪了吗?” “皇上之所以把魏成阳一家的尸体悬挂在城楼上,就是为了引郡主出来。”那将领盯着沈妙言,眼中流露出一抹狂热,“郡主生得真美,怪不得会被皇上惦念至今。皇上已在碧波亭置办了一桌宴席,还望郡主与卑职一同回宫复命,也好赶上那桌宴。” 沈妙言的指关节轻轻叩击着腰间弯刀,声音清脆:“若我不肯呢?” 那名将领大笑,“郡主,你置身于何种境地,莫非自己不知道吗?你瞧瞧这四周的数百名铁骑,你有把握能杀了他们全部?” 沈妙言此时已然取下腰间弯刀,眉目平静地扫过那些人,“那场宫变,你们也有份吧?” 那将领饶有兴趣,盯着沈妙言的脸,嘴里道:“是啊,魏成阳被万箭穿心,其中有几箭,正是我等所射。卡Kа酷Ku尐裞網可郡主问这些又能如何,终究要成为皇上万的玩.物了,等皇上玩够了,说不定还会把郡主赐给我等,充作军女支。而郡主势单力薄,如何报仇?” 他说着下流话,盯着沈妙言的眼神越发狂热,甚至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沈妙言唇角微翘,“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弯刀横亘于眼前,她抬眸,唇角的笑容消弭无踪,眸光陡然变得冷厉:“欺我魏家者,我魏天诀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人!” 她的身影突然消失在马背上,那名将领一怔,等回过神时,才觉脖颈处一凉。 他缓缓抬起手,一模就是一手的血。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这才恍惚想起,眼前这个娇娇嫩嫩的女人,似乎出身大魏皇族。 而大魏皇族的人,都是变态啊!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后悔自己嘴贱了,他重重栽下了马,丢了性命。 月色如水。 沈妙言踩在他的坐骑上,扛着巨大的弯刀,素白裙角在风中飞扬。 那白嫩的小脸上,还沾着温热的血液。 她舔了舔唇角的鲜血,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下一个,换谁来送死?” 这情景太过诡异。 数百铁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不怕死的怂恿道:“皇上有旨,抓到凤仪郡主者,赏金千两。咱们这么多人,岂会怕她一个?上!” 众人被鼓舞,纷纷激动地策马上前,一同攻向沈妙言。 连澈毫不犹豫地跃至沈妙言身边,与那群铁骑大打出手。 沈妙言面无表情,手中弯刀收割着这些铁骑的性命,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眼见着那数百名铁骑只剩下十几骑,可被围攻的四人都没了力气,重重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盯着他们。 十几人喜不自禁,原本若是捉到沈妙言,这份功劳还得与其他人分,可如今就只剩下他们十几个人了,自然得到的封赏也能多些。 “郡主,你乖乖束手就擒,咱们兄弟几个也不会为难你。否则,瞧郡主细皮嫩肉的,若是受了伤,多可惜啊!” “是啊,想来皇上也更喜欢完美无瑕的郡主吧?嘿嘿嘿嘿。” 那十几个男人慢慢逼近沈妙言,包围圈逐渐缩小。 其中又有人眼热她的美貌,搓手低声笑道:“我说,这凤仪郡主长得真好看,不如咱们先尝尝鲜?老子活这么大,可从来没有碰过这样漂亮的女人!” 其他人纷纷心动,又有人迟疑道:“若是给皇上知道,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里就咱们几个,只要咱们不说出去,皇上又怎么会知道?” “有道理啊!” 他们议论着,盯着沈妙言的目光越发炽热,仿佛她已经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鲜美食物了。 “该死!”连澈的桃花眼中凶光毕露,然而他足足杀了两百多人,身上也受了重伤,此刻胳膊酸胀疼痛,根本就抬不起来! 沈妙言单膝跪地,全身的力气都倚在那柄弯刀上,此刻正双眸紧闭,抓紧分分秒秒来补充体力。 那些铁骑已经靠近,小心翼翼地跨下马,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伸手就去摸沈妙言的脸。 就在这时,一柄利刃从黑暗的远处呼啸而来,精准狠地斩断了那个男人的手腕。 “啊——!” 男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断腕处血雾喷薄,直溅了沈妙言一身一脸。 男人痛晕过去后,其他人纷纷惊恐地望向那不知名的黑暗处,高声嚷道:“是谁?!是谁敢妨碍我们行公事?!我们可是奉了圣旨办事的!” 黑暗的丛林里,安静得可怕。 第1181章 他背负着不忠不孝不义 过了会儿,丛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十几名侍卫越发惊骇,斗胆喝道:“究竟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快些滚出来!” 沈妙言同样望向那黑暗的丛林,听闻大梁城的官员都投靠了魏惊鸿,那么是谁会出现在这里帮她? 难道是鬼帝? 就在这时,丛林中响起一个散漫的声音:“你让本相出去,本相若果真出去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声音是…… 沈妙言狠狠皱眉,张祁云?! 那十几名侍卫却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互相对了几个眼,冷声道:“你这无名小卒,少在这里冒充我们乔相爷!” 其中有人笑道:“乔相爷已是六十高龄,你这小卒子,既要冒充,也该把声音装得老成些!” “呵……” 丛林中响起轻慢的低笑,没过一时半会儿,便有六名身着细铠的暗卫,抬着一顶轻纱软轿出来。 轿帘高卷,张祁云褒衣博带端坐在软轿里,手中还摇着柄骨扇,明明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偏要蓄一把大胡子,看上去一派仙风道骨。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年们,”他开口,灿若星辰的双目含着盈盈笑意,“把目光都放远些吧,这世上诸国并立,丞相嘛,可不止乔以烈一人。不才张祁云,正是北幕丞相。” 那些侍卫愣了愣,纷纷道:“原来是北幕相爷!失敬失敬!只是北幕相爷为何要救凤仪郡主?” “大魏国事,相爷还是少管为妙。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恐怕大魏和北幕的关系,要紧张起来了。” 张祁云摇扇轻笑,“不不不,传不到你们皇上耳朵里的。” “为什么?”那些侍卫同时发问。 “因为……”张祁云摇着扇子的手忽然停住。 为他抬轿的六名侍卫同时化作残影袭向他们,不过刹那功夫,所有活着的侍卫,皆都再无呼吸。 张祁云怜悯地扫了眼他们:“因为,你们要死了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此时沈妙言已经恢复些许力气,勉强站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多谢相救。” 说着,望向连澈等人:“魏惊鸿不见人回去禀报消息,定会派人来查,咱们必须赶紧离开。素问,你还能骑马吗?” “可以的!”素问站起身,艰难地爬上马。 四人往前行了一段路,沈妙言回头,却见张祁云的软轿还跟在自己后面。 她勒住马,挑眉道:“张丞相这是何意?如今我一无所有,没什么东西能回报你的。若相爷愿意,我倒也愿意许相爷一个承诺,等大魏收复,我当尽己所能,为相爷完成一个愿望。” 张祁云哈哈大笑,“郡主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郡主既然提出了这个承诺,本相倒是却之不恭了。” 沈妙言向来是看不透这个男人的,因此认真问道:“那你千里迢迢来大魏,还碰巧救了我,究竟是想做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祁云摇着折扇,“我家那位好主子,日夜念叨着郡主安危,唉,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尚未过几天安稳日子,就被派过来为郡主出差谋划,真是美人如手足,兄弟如衣裳啊!” “原来是五哥派你来的……”沈妙言心中涌出暖意,余光打量张祁云,虽然这个男人不大靠谱,但她知道他的实力。 能从君天澜嘴里抢到北幕那块肥肉,这个男人岂会简单。卡Kа酷Ku尐裞網 若有他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想必收复大魏,将会容易许多。 思及此,她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丞相就跟着我吧。只是若给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怕是不妥,以后我还是称呼你张公子好了。” “郡主随意。”张祁云毫不在意。 沈妙言唇角扬起,一夹马肚,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北上离开。 张祁云在后面注视她的背影,睿智的星目中,划过一道暗芒。 他生来就没佩服过什么人,可这个女人,在逆境中的表现,当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或许答应皇上前来辅佐她,并非是什么坏差事。 就在沈妙言北上之时,君天澜留下几名官员代替沈妙言管理南境,自己带着其他人乘船回大周。 龙船在狭海漂泊了大半个月,终于抵达大周边境,又兼程行了数日,君天澜等人才终于回到镐京城皇宫。 此时顾钦原正在草原,朝堂事务,皆有韩棠之操办。 君天澜在御书房听他汇报了这两个月的朝中大事,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 “除此之外……”韩棠之抬眸望向他,犹豫道,“贤王爷和太后娘娘前些天从洛阳回京了,如今正在后宫。” 君天澜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淡淡道:“朕会去请安。” “微臣告退。”韩棠之朝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君天澜又在书房中坐了良久,才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后宫坤宁宫而去。 刚踏进坤宁宫,他便听见一阵笑语。 “给皇上请安。”守在雕花门外的侍女行过礼后挑开门帘,“皇上请。” 他跨进门槛,只见母后正抱着念念逗弄,他的皇叔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地喝茶,不时含笑朝母后和念念看上一眼。 而他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份天伦之乐的美好画面。 君天澜垂眸,撩起袍摆跪了下去:“给母后请安。” 顾娴把念念交给程锦抱下去,抚了抚裙摆,美眸中透着心痛:“可知罪?” “儿臣知罪。” 顾娴叹息一声,“你自个儿去列祖列宗面前跪着吧。” “是。” 君天澜未曾讨价还价,面容冷峻地站起身,退了出去。 他走后,君焰笑道:“他倒是自觉得很。” “澜儿对身边人要求严格,对自己则要求严苛。”顾娴目送君天澜远去,被岁月眷顾的脸上,满是心疼,“所以,他才能坐上那把黄金椅。” 君天澜来到皇家祠堂,抬手屏退左右,独自跪在了数不胜数的牌位前。 “儿孙天澜,为一己儿女私情放弃家国疆土,是为不忠不孝不义。儿孙愿罚跪三日,以平列祖列宗之恨。” 他声音平静,朝众多牌位磕了个头,继而跪正。 —— 我很喜欢四哥。 另外小雨点被鬼帝救走,没有什么人知道,那具烧焦的小尸体,是鬼帝后来弄进火海里的一个死婴。 第1182章 走千里谢陶送锦袄(1) 三天后。 福公公扶着君天澜从皇祠里出来,满脸都是心疼,捏着嗓子道:“皇上是帝王,何必受这种苦?什么请罪,皇上是一国之君啊,稍微意思意思,也就够了!” 君天澜龙袍下的双膝早已跪的红肿,冷峻的面容较之前多了几分苍白,声音却是一贯的淡:“自己犯的错,若是一笑而过,又有何面目治理家国天下?又哪里来的底气,去惩处犯了错的朝臣?” 福公公望着他冷峻坚毅的侧脸,他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然而饶是见惯了各色人物,可轮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却仍旧是止不住的钦佩。 有国君如此,是大周之福啊! 君天澜在乾和宫中休息了两日,有白清觉的药物帮忙,腿上的伤很快就好了。 此时君焰和顾娴也正好要离开镐京,因此特地抱着念念过来辞行。 念念在顾娴怀中咿咿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顾娴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认真道:“澜儿,哀家仔细想了想,打算把念念一同带去洛阳,你意下如何?” 君天澜的目光始终落在念念身上,闻见此话,淡淡道:“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顾娴不悦道:“你国事繁忙,哪里有时间照顾孩子?” “国事有大臣料理,算不得多么繁忙。” “你一个大男人,后宫又没个像样的女子,如何能照顾好念念?你听哀家的话,念念还是由我抱去洛阳吧。” “有奶嬷嬷帮忙照顾,母后不必操心。” 顾娴神色僵住。 君天澜已经起身,走过来想把念念抱回去。 然而顾娴哪里舍得松手,这小宝宝白白嫩嫩,身上一股子好闻的奶香味儿,又懂事乖巧,她这个当祖母的,喜欢的不得了呢。 然而君天澜却是不管这些的,直接拽了念念的衣领把他拎在半空中,望着顾娴的目光犹如望着敌人:“母后,时辰不早了,你和皇叔还是快些走吧。” 顾娴一眨不眨地盯着念念,生怕君天澜把他从半空中摔下来,连忙起身紧张道:“澜儿,不是哀家多嘴,这抱孩子可不能这么抱!这个年纪的宝宝都娇嫩着,你可万万别把他摔着了!” “不会,母后放心。卡Kа酷Ku尐裞網”君天澜皮笑肉不笑,生怕顾娴抢走他儿子似的,把念念往身后一扔。 顾娴惊叫了声“哀家的心肝宝贝儿”,正要扑上去,却见福公公及时接住,那小祖宗仿佛察觉不到危险,傻狍子似的还咧着小嘴儿笑。 她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忍不住拍了下君天澜:“你这混小子,乱来什么?当心哀家揍你!” 此时御书房中还有不少宫人伺候,闻言皆都忍不住低头窃笑。 君天澜嘴角抽了抽,皱眉催道:“母后今天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顾娴对他没好气,转而慈爱地望向小念念,上前亲了亲他,这才依依不舍地随着君焰离开。 她走后,君天澜屏退左右,自个儿抱了念念,伸手逗弄他的小鼻子:“对不起,没有把你的母后带回来。卡Kа酷Ku尐裞網但是念念,你要相信父皇,终有一天,你也会和其他孩子一样,有娘亲疼爱的。” 他说着,眼圈微红。 念念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声音稚嫩含混:“父皇……父皇……不哭……” 君天澜一愣,旋即忍不住笑了,额头轻轻抵住念念的额头:“嗯,父皇不哭。” 念念望着他,咧嘴笑了起来。 君天澜这才注意到他似乎长了两颗小门牙,看上去白白小小,米粒似的格外可爱。 向来手段狠辣、冷峻坚毅的男人,在这一刻心头几乎软成了水,初为人父的喜悦冲散了那冷厉的戾气,秋阳从御书房窗外洒落进来,他在光中,把念念高高抛起,又抬手接住,仅剩的凤眸中是止不住的欢喜。 正在这时,已经嫁给谢容景的君怀瑾踏进来:“皇兄。” 君天澜接住念念,脸上瞬间恢复平时的冷峻:“何事?” 君怀瑾在大椅上坐了,没好气道:“还不是驸马的妹妹!那个小哑巴不知道去哪儿了,驸马这些天都在寻她,可是半点儿线索都没有。皇兄,云香楼的消息最为灵通,不如你拜托妩姐姐,替驸马查一查那小哑巴去哪儿了?” 君天澜冷冷扫了她一眼,“她是驸马的妹妹,便也是你的妹妹。一口一个小哑巴,教养何在?” 君怀瑾不开心地噘了噘嘴,“好嘛,那不叫她小哑巴总行了吧。” “自己去云香馆查。”君天澜拎着念念回到龙案后,坐下来批阅奏章。 君怀瑾没能讨到好处,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这才起身告退。 她独自骑马来到云香楼,赵妩正和君无极在雅座中下棋。 她说明了来意,赵妩嫣然一笑,纤纤玉手执黑棋落子:“公主晚了一步,这个时候,丞相夫人大约已经身在草原了。” “草原?!” 君怀瑾一怔,旋即明悟,这个便宜妹妹,大约是去找顾钦原了! 她摇摇头,也不见陶陶和顾钦原关系有多好,这么巴巴儿地找过去,人家未必领情。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草原。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大周的军队驻扎其上,居中的雪白大帐中,顾钦原端坐在上,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下方两侧大椅上,坐着草原各个部落的首领,一方以拓跋烈为首,一方以阿狮兰为首,可谓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不知过了多久,阿狮兰双目中杀意毕现,率先开口:“无论如何,除非杀了谢昭,否则我绝不同意出兵攻打楚国!” 拓跋烈冷笑了声:“昭儿素日里最是善良不过,怎么可能对阿珠下手?本汗好奇,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一个大男人,这样的针对她?!” 阿狮兰笑得嘲讽:“可汗被蛇蝎美人迷昏了头,如此不辨是非,连枕边人杀了亲妹妹都不知晓,阿珠泉下有知,怕是要伤心死了!” 拓跋烈还要与他争执,大帐的帘子忽然被人挑开,面容极为美丽的女人端着托盘走进来,一众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皆都一滞。 第1183章 走千里谢陶送锦袄(2) 从前的谢昭虽美,可毕竟少了几分神韵。 而如今的谢昭,周身散发着一种极为妩媚勾人的气息,一颦一笑,皆可令男人失神忘怀。 谢昭对他们的目光视而不见,迈着款款细步,端起托盘上的羊奶酒,给每个人斟上,声音细软:“阿珠是可汗的亲妹妹,便也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害她呢?当初听闻她的死讯,我也是很难过呢。阿狮兰你这般诋毁我,若是阿珠还在世,定要数落你的。” 阿狮兰气怒攻心,抬手把她推倒在地:“贱人,你不配提起阿珠!” 谢昭摔倒在地,霎时泪光盈盈,无助地可怜模样,令帐中大部分男人都生出保护欲。 拓跋烈把谢昭从地上扶起来,宛如保护珍宝一般把她揽进怀里,冷冷道:“阿狮兰,莫非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昭儿是本汗的命,是本汗的眼珠子,你若再敢对她无礼,本汗要你的命!” “好,好,好!”阿狮兰气极反笑,抬头望向上座的顾钦原,“那么,顾丞相也是帮着拓跋烈和谢昭的了?” 顾钦原品着谢昭为他斟的羊奶酒,并不说话,算是默认的意思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阿狮兰猛地抽出腰间长刀,愤怒地一刀斩断案几:“我阿狮兰在此宣誓,古羌部落将独立于草原之外,再不认拓跋烈为可汗!什么围攻楚国,这种事,我们古羌部落绝不出兵参与!” 语毕,带着他的下属气冲冲离开大帐。 谢昭满脸泪痕,从拓跋烈怀中探出小脸,柔声道:“相爷、可汗,都是昭儿的错……” “傻昭儿,这事儿自然与你没有关系!”拓跋烈心疼地为她擦去脸上泪花,“莫再哭了,本汗要心疼的。” 谢昭望向顾钦原,对方微微颔首,显然也是宽慰的意思。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这两个男人,拓跋烈固然好,然而哪里及得上顾钦原出色。 若当初早知道顾钦原能坐到大周丞相的位置上,她说什么也要把那个小傻子的婚约抢过来。 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晚…… 她红着眼圈,款款向顾钦原行过退礼,便离开了大帐。卡Kа酷Ku尐裞網 刚走出不远,一名骑兵捧着什么东西匆匆过来,差点儿把她给撞倒了。 她皱眉呵道:“什么急事,跑得这样快?!若是撞倒本妃,本妃要你的命!” 那骑兵连忙告罪,又小心翼翼道:“敢问王妃娘娘,顾丞相可是在大帐里?军营外有个小姑娘来找丞相,说她是丞相夫人,还请卑职把这件物什交给他。” 丞相夫人? 难道是谢陶那个小蹄子找来了?! 谢昭美眸一眯,抬手接过那件物什,那是一柄粉珍珠发钗,制作极为精致,大约是顾钦原送给那小蹄子的东西。 她心中涌出浓浓妒意,随口道:“相爷在大帐中议事,你若不怕进去冲撞了他们,便只管进去好了。” “这……”那骑兵犹豫起来,旋即陪着笑脸,对谢昭行了一礼,“王妃娘娘,可否请您代为传达这消息?” 谢昭轻笑:“当然可以。” “多谢娘娘!”那骑兵惊喜不已,又行了一礼才告退离开。 他走后,谢昭把玩着珍珠发钗,漫不经心地绕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把那柄发钗扔到地上,抬脚踩得稀烂。 那张美丽的面容有些微扭曲:“小贱人,凭你,也想与我斗?!从前你斗不过,现在,你同样斗不过!过去我抢了你兵部尚书小姐的尊贵,如今,我还要抢你的夫君!你的一切,都是我谢昭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是十月深秋,天黑的很快。 入夜之后,草原的温度比白日里要低上许多,连草木都结了厚厚一层霜。 兵营的辕门之外,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姑娘抱着双臂蹲在路边,背上还背着个大大的包袱,正巴巴儿地望着兵营里面。 兵营里的火把点了起来,守门的侍卫端着伙食过来站岗,吃东西时那狼吞虎咽的声音很大。 伙食只是简单的米粥配夹肉馍馍,然而胜在暖和,再这样的寒夜里吃上一碗肉粥,自是再舒服不过的事儿。 他吃的正舒服,不防黑暗处传来一声“咕嘟”的咽口水声。 他一愣,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白日里那个小姑娘还蹲在那里,正呆呆望着他手里的伙食。 他挠挠头,想了想,分了一个夹肉馍馍递给她:“要不要吃点儿?” “不……不用!”谢陶紧忙收回眼馋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巴巴的冷面饼,朝那卫兵扬了扬,“我,我有干粮的。” 她一路赶来,这么多天吃的都是这个。 放了多日的面饼,早变得冷硬,连嚼都很费劲儿。 那卫兵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食物,好心道:“你真的是丞相夫人吗?可是看样子,丞相是不会见你了,我看你今晚不如找个帐篷睡一觉。到夜半时,天气会更冷的!” 谢陶把咬不动的面饼放回口袋,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可是,我去哪个帐篷呢?我都不认识这里的人呀!” “再过一个时辰我就要换班了,你若是不嫌弃,就去我帐中挤一挤吧!”那卫兵老实巴交道,“你年纪与我妹妹一般大,我在边疆当兵,有两三年不曾回家,怪想她的!我帮你,也不只是出于同情,而是希望将来我妹妹遇到麻烦时,也能有人这样帮她!” 谢陶感激不已,连忙道谢。 一个时辰后,那卫兵领着快要冻僵的谢陶偷偷摸摸进了兵营。 谁知还没走进去几步,迎面便有人来了。 那卫兵吓了一跳,生怕谢陶被人发现,正要带着她躲起来,可那人已经看到他们。 来者正是顾钦原,他不过是想在军营中转转,谁知却看见了那个小傻子!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皱着眉定睛细看,那个傻乎乎的身形,不是谢陶又是谁! 谢陶知晓他发现了自己,又激动又紧张,情急之下结巴起来:“夫、夫、夫、夫君!” “过来!”顾钦原语气冷硬。 第1184章 盗地图谢昭又作恶(1) 她背着大包袱跑过去,生怕他责罚那名卫兵,解释道:“是那位大哥好心,领我来找夫君你的!” 顾钦原冷冷瞟了眼那名卫兵,那卫兵怕他得很,急忙行了个礼,匆匆退下。 “跟我来。”顾钦原不曾正眼看谢陶,转身往自己的大帐而去。 两人进了大帐,顾钦原在大椅上坐了,冷冷道:“谁让你来的?!行军打仗不得带家属,你不知道这条军规吗?!还是你想害我也违反军规?!” “不,不是的!”谢陶连忙取下背上的大包袱,欢喜地把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夫君,我在家时,听人说草原很冷,我怕你冻着,就给你做了几件长袄,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啊,这些是你最爱吃的醉香楼里的点心,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多!哦,还有鞋垫!夫君,我给你做了六双鞋垫,都是很暖和的呢!” 顾钦原盯着满桌琳琅满目的东西,眉尖微蹙。 正在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相爷,草原王妃求见!” 顾钦原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谢昭踏进来时,看见谢陶,美眸中闪过不可置信,这小贱人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她很快完美地压下那股子不惊疑,笑着上前,亲昵地拉起谢陶的手,“妹妹怎么来草原了?!真是的,也不提前派人与我们说一声,否则我们也会为你置办接风酒席呀!您说是吧,相爷?” 她的声音软腻中透着媚意,好似她与顾钦原才是夫妻。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不舒服地挣开她的手,沉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谢昭瞟见桌上的东西,胸腔中的妒意几乎要破壳而出,却仍旧不动声色地上前,拿起一盒点心,娇笑道:“醉香楼的桂花酥?我好久不曾尝过醉香楼的点心了,这盒桂花酥,妹妹可能送我?” “这不是给你的!”谢陶急了,“这是我给夫君买的,不是给你的!” 她说着,便想上前把那盒点心夺回来。 然而手刚伸出去,顾钦原就攥住他的手腕,眼睛里都是不悦:“一盒点心罢了,这样小气做什么?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说着,还顺势推了她一把。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往后踉跄几步,望着顾钦原,委屈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然而顾钦原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转向谢昭:“桌上的东西,你随便挑。” 谢昭心中欢喜,面上却作出为难之态:“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妹妹带给你的,我若是拿了,反倒辜负了妹妹的美意。罢了,相爷与妹妹好不容易团聚,我站在这里只是打搅,我这就告退。” 说着,美眸含情凝睇地深深望了眼顾钦原,仿佛舍不得一般,依依不舍地离开大帐。 谢陶见她走了才重新开心起来,打开一盒点心送到顾钦原面前,满脸欢喜道:“夫君,你尝尝这个桂花酥,可好吃啦!” “哗啦!” 顾钦原毫不客气地抬手,直接把那盒酥点打落在地。 谢陶呆呆望着地面碎成粉末的桂花酥,双手还保持着高举的姿势。 她一路风餐露宿,宁愿吃冷硬的面饼,都舍不得吃这些点心,就想着让夫君多吃些好的。 可是如今…… 顾钦原冷冷道:“丢人现眼!明儿一早,就给我滚回镐京!” 说罢,转身走到屏风后,倒头在床榻上睡了。 谢陶孤身一人站在大帐里,暖黄的烛火把她的身影拉得纤长孤单。 她慢慢蹲下去,试图把碎成粉末的点心抓起来,可终究是没能抓起。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她抱住双臂,哭得一塌糊涂。 屏风后的顾钦原,默默听着她的哭声,双眉越皱越深。 过了一刻钟,他起身掀开被褥,正要下床,却还是狠了狠心,又重新躺了下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猫儿般的哭声终于渐歇,他只道谢陶大约是在外面睡了,因此不曾在意,很快入眠。 翌日。 顾钦原晨起时,走到帐外,却不见谢陶。 他扫了眼仍旧琳琅满目的桌面,不悦地皱了皱眉,军营乱得很,这丫头倒是胆大,一个人也敢到处跑! 他洗漱过后,在大椅上坐了,正好有将领进来汇报军情。 那将领是个老实憨厚的,看见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嘿嘿笑道:“相爷,听说嫂夫人昨儿来了?嫂夫人可真好,千里迢迢背着这么多东西过来看您,我家那婆娘就没这样好的心了,甭说大老远亲自过来,便是派个人给我送东西,她都懒得派!咦,这鞋垫做的可真好!针脚这样的密!” 他捧着一双鞋垫爱不释手,正仔细翻摸,顾钦原冷冷道:“放下!” “哦……”那将领颇有些舍不得,垂涎道,“相爷,咱俩脚也差不多大,你送一双给我呗?” 顾钦原起身从他手中夺过鞋垫:“想都别想!” 那将领又垂涎地望向桌上那几件袄子,“哟,这袄子可真厚实!军营里哪里弄这样好的衣裳,这不会也是嫂夫人自己做的吧?相爷,你分我一件呗?” 顾钦原心中没来由地涌出一股骄傲,冷笑道:“叫你夫人给你做!” 那名将领焉焉儿地走了,帐中只剩下顾钦原一个人时,他瞟向那些棉衣,又瞟了眼紧闭的帐门,喉头动了动,淡淡吩咐:“本相要制定对敌策略,你们守好了,不准放人进来。” 外面的两名士兵立即应是。 顾钦原拿起桌上的一套夹棉锦袍,锦袍是天青色的,袖口和领口绣着精致的竹叶纹。 他换上身试了试,尺寸竟然正正好。 他对着镜子,镜中男人玉冠束发,一袭竹叶纹锦袍把他的身姿拉得修长,显得长身玉立,格外出彩。 他轻轻抚摸这身暖和的锦袍,脑海中无端浮现出昨晚那丫头衣着单薄的模样。 他又望了眼桌上那几件袄子,面容冷峻地呢喃出声:“谢陶,你是傻子吗?包袱里那么多棉衣,不知道拿出来穿?!”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名副将急促的声音:“顾丞相,不好了,您夫人出事了!” 第1185章 盗地图谢昭又作恶(2) 顾钦原走到帐门外,“什么?” 那名副将举着一封信:“您瞧!” 顾钦原接过信笺展开,上面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乃是楚国边境的大将掳走了谢陶,若想让她活着回来,他顾钦原就要孤身去两国交界处月亮峡谷,以作交换。卡Kа酷Ku尐裞網 随信的,还有一支素银发簪,正是谢陶昨日里戴的那支。 顾钦原烦躁地捏紧那封信,抬眸望向南方,“备马!” 拓跋烈正好和谢昭过来,谢昭扫见他手中的信笺,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 她昨晚一回去,就命人向楚国的大将通了消息,告知他们顾钦原的夫人谢陶来了。 楚国人果然上道,而谢陶也是个傻的,居然想要连夜离开军营! 不枉她特地花心思传递消息,如今谢陶落入楚国官兵之手,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只要谢陶死了或者被楚国官兵侮辱,她就不配再做丞相夫人。 这世上能有资格站在顾钦原身边的,只有她谢昭一人! 诸多想法从脑海中掠过,她脸上却全然都是担忧,柔声道:“相爷,这会不会是妹妹跟您开玩笑啊?妹妹小时候就顽劣得很,兴许咱们根本不用担心。” 顾钦原思索片刻,又望向那只素银发簪,心头仍旧弥漫着担忧,正要吩咐人备马他亲自跑一趟,谢昭观察到他的想法,急忙又道:“相爷对月亮峡谷恐怕不熟,而我却熟得很,不如我亲自带人走一趟。” 顾钦原惊讶地望向她,谢昭笑得温柔大方:“陶陶是我妹妹,她失踪了,我比谁都要担心。相爷放心,我一定会把妹妹安全带回来。” 呵,她一定会把那小贱人带回来的,只不过,是尸体而已。 然而顾钦原到底放心不下她孤身前往,于是把自己的亲兵让出来,命他们务必保护好谢昭。 谢昭又笑道:“他们是专门保护相爷的,我可不敢要他们。我自己有暗卫,相爷放心就是。” 一番敲定,终是谢昭带着自己的人手往月亮峡谷而去。 然而她一离开军营,就吩咐赶车的侍卫行慢一点,一路晃晃悠悠看风景,刻意七拐八绕,原本两个时辰就能到的路程,愣是叫她走了整整一天,却还未看见月亮峡谷的踪影。 而此时,谢陶正被关在楚国的军营里。 楚国派来戍边的将领似乎以为抓住这个女人就能对付顾钦原了,因此高枕无忧地带着全营将士喝酒作乐好不快活,及至深夜,军营中连防守的人都喝醉过去。 谢陶虽有时候比旁人呆,可到底不是傻子,因此毫不犹豫地趁机离开帐篷,本欲逃离这里,却因为迷路走到了那名楚国大将的帐篷里。 她骇得不轻,好在那群男人都已醉晕过去,这才跌跌撞撞跑出去。 只是刚离开帐篷,她忽然想起刚刚在帐中看见的边防地图,于是又斗胆闯了进去,盯着那份细致的地图看了足足两刻钟,确定每一处都记清楚了,这才把地图放归原位,匆匆离去。 月上中空时,谢昭的车架才终于到了月亮峡谷外。 赶车的侍卫停了下来:“王妃,已经到了。” 谢昭在马车已然睡了过去,被他惊醒,不以为意道:“在这里过一夜,明儿启程回营,就说谢陶已经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侍卫立即应是。 谁知没过一会儿,却有个纤弱的人影朝马车快速跑来。 跑近了,那侍卫大惊:“丞相夫人?!” 谢昭被惊醒,撩开车帘一看,不觉皱眉,这贱人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楚国那群人都是饭桶么,看不住犯人的?! 谢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跳上马车,紧忙道:“快走快走,他们醒来发现我不见了,就要来捉我了!” 车夫望向谢昭,谢昭尽管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往草原的兵营疾驰而去,车厢中燃着暖炉,显得极为暖和。 谢昭望着谢陶双手捧着暖炉取暖的模样,试探道:“你在那里呆了一天,可曾遇见过什么事?他们……可有侵犯.你?” 谢陶已为人妇,哪里不明白她的话,因此抬起乌黑明亮的眼眸,反问道:“姐姐似乎是希望我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谢昭笑了笑,“当然不是。” 马车走出很远,谢陶估摸着那群楚国官兵大约不会再追上来了,因为一天两夜不曾合眼,因此甚是疲倦。 然而她生怕自己忘了那幅地图上的内容,于是拿起马车中的笔墨纸砚,根据自己的回忆,仔细地把边防地图上的内容全部绘制了出来。 她对数字很敏感,所以地图上的哨兵数量、瞭望台相隔距离、各处兵营具体的士兵数量,都被她根据记忆,完全毫无错处地标了出来。 谢昭静静在旁边望着她绘制地图,心头无法自抑地涌出浓浓嫉妒。 她竟然不知道,这小贱人居然还有这等才华! 若这幅地图到了顾钦原手中,这小贱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她正暗暗愤怒时,谢陶终于在地图上标注完最后一个数字。 她搁下毛笔,再也坚持不住了,抱着地图就困倦地睡了过去。 夜色阑珊。 谢昭小心翼翼抽出那幅图,盯着上前复杂的线条和数字,本欲直接撕了,眼眸一转,忽然起了心思。 天色大亮。 谢昭等人回到军营,谢陶捧着手中卷轴欢喜地奔进大帐:“钦原哥哥!” 顾钦原正焦急地坐在大椅上等消息,偏头看见她进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然而他脸上却没什么惊喜的表情,只冷冷道:“谁让你乱跑的?若再有下一次,谁都不会去救你!” “钦原哥哥,我知道错了。”谢陶跑到他身边,开心地展开手中卷轴,“你看,我把什么带回来了?” 顾钦原望过去,卷轴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他脸色黑沉如水,这丫头莫非是去了一趟楚国兵营,变得痴呆了? 谢陶见他没有反应,不觉疑惑地望向自己手中卷轴,顿时神情一滞,怎么会这样?! 谢昭后一步进来,笑吟吟道:“相爷,昨日情况可凶险了。然而纵便如此,昭儿仍旧把妹妹完好无损地救了出来。不止如此,昭儿还拿到了楚国的边防地图,请相爷过目。” 第1186章 盗地图谢昭又作恶(3) 她说着,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卷轴,纤纤玉手展开那画卷,其上的边防布置、哨兵位置和兵力多少,皆都一清二楚。 谢陶吃惊地盯着那副地图,继而猛地撕掉自己手中的白纸:“谢昭,你手中的那副,才是我的!你偷我的东西!” 谢昭满脸不解,柔声道:“妹妹,你在说什么?这地图是我九死一生从楚国兵营里盗出来的,怎么会是你的东西呢?” “你——”谢陶气急,却因为嘴笨不知该如何解释,憋红了脸才道,“这就是我的东西!这上面的字迹——” “妹妹,说谎可是不对的哦。”谢昭含笑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你想为相爷出力的心情,然而凡事皆讲究一个度法,使手段得到的感情,终究是假的。” 谢陶含泪挣开她的手,转向顾钦原,两行清泪顺着雪白面颊潸然而落:“钦原哥哥,这幅地图真的是——” 顾钦原重又在大椅上坐了,抬手止住她的话,侧脸冷漠薄凉:“本相最厌恶说谎的女人。谢陶,本相这就着人送你回京。” “我没有说谎!”谢陶是真的急了,气的在原地直跺脚,“那幅地图,真的是我绘制的!” 然而终究没人信她。卡Kа酷Ku尐裞網 眼见着顾钦原真的要喊人来送她回镐京,谢陶忽然一把攥住谢昭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哭着,高声道:“你说那地图是你弄到手的,那你敢发誓吗?!” 谢昭挑眉,“若这地图不是我弄到手的,便让我去做那最低贱的青楼妓子,如此,妹妹可满意?” 她的语气一派柔弱可怜,然而因为背对着顾钦原的缘故,所以她望着谢陶的目光中充满了奚落与嘲讽,就像是看待一个跳梁小丑。 谢陶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眼泪不停滑落,可唇角却是上扬的:“使手段得到的感情,终究是假的……谢昭,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这句话,记住你今天发过的毒誓!” 语毕,她一边哭一边笑,大步奔出帐篷。 谢昭不在意地挑了挑眉,不过是随口的誓言罢了,岂会真的应验? 她转向顾钦原,面色瞬间就化为娇弱可怜,“相爷,妹妹她又乱跑,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随她去。”顾钦原不在意地饮了口茶。 “是。”谢昭屈膝行了一礼,余光瞟向桌上那幅地图,“那这图……” 顾钦原起身走到桌边,盯着那张详细得令人吃惊的地图,眼中掠过勃勃野心,“事成之后,我定会奏明皇上,给你嘉奖。” 谢昭低头,发出几声轻笑。 顾钦原望向她,她抬手,把落在额间的几缕碎发捋到耳后,声音细如蚊蚋,“我哪里是在意那些所谓的嘉奖……不过,是不想看到相爷日夜操劳辛苦罢了。旁人不心疼,我却是心疼的。” 她这么一低头,一勾发,刚好露出白皙纤细的后颈,撩人妩媚得很。 顾钦原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怔怔注视着这样的谢昭,半晌后才道:“原以为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没想到……” 谢昭仍旧低着头,软声道:“相爷乃是惊才绝艳之人,昭儿蒲柳之姿,哪里配得上相爷。所以从前,才多有避讳。可如今……相爷带兵打仗,朝夕不保,昭儿不敢再隐瞒这份心思……” 她脸红到脖子根,自嘲地苦笑了下,“昭儿自知自己嫁过两个男人,只盼相爷,莫要嫌弃昭儿的心思不纯……” 顾钦原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与思念,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中,“不会!无论昭儿变成什么样,无论你被世人如何诟病,我顾钦原绝不会嫌弃你。昔日一饭之恩,今日当倾城以报。凡是昭儿所愿,赴汤蹈火,我定然为你达成。” 谢昭激动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当真?!” “当真!” 谢昭眼圈红了起来,含泪道:“昭儿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相爷为妻。然而昭儿如今是草原的王妃,而相爷也已娶了妹妹,咱们此生,恐怕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顾钦原轻抚她的面颊,怜惜道:“拓跋烈无非是看中你的美貌,本相位居大周人臣,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对你放手。” 可谢昭担心的却并非是拓跋烈,实在不行弄碗药把他毒死就是,又有何难。 关键,还是那个小贱人啊! 于是她摇头道:“不妥。纵便可汗愿意与我和离,可妹妹终究才是名正言顺的相爷夫人。相爷如何能为了我休弃她,我于心不安啊!” “这有何难?”顾钦原在大椅上坐了,把她抱在腿上,眯着眼细细亲吻她的面颊和脖颈,“让你做平妻,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平妻?! 谢昭胸腔里几乎瞬间燃起愤怒的火焰,她费尽心思,可不是为了区区平妻! 美眸中有暗光划过,即便如此顾钦原也不肯休弃谢陶,看来他对那个小哑巴还是有点感情的…… 她心中涌出一股危机感,却很快被掩饰好,娇滴滴地倚在顾钦原怀中,“我都听相爷的……以后,昭儿就是相爷的人了,相爷可要好好护着我。” 顾钦原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干脆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踏进屏风后。 很快,屏风后传出一声女子的轻呼,紧接着便是声声娇啼,直令人都酥得软了骨头。 直到傍晚时分,谢昭才软弱无骨地从顾钦原的大帐中走出来。 正好谢陶被伙夫拜托,请她把晚膳带给顾钦原,于是两人在帐外恰恰相遇。 谢昭望着谢陶,她穿单薄破旧的袄子,衣裳配色难看,头上只简单簪着根银簪,简直是老土至极。 她抬手抚了抚云鬓上的珠翠,晃着绣满牡丹花的华丽宽袖,笑容美艳,再加上刚刚被滋润过,俨然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娇声道:“妹妹怎么干起侍女的事儿了?” 谢陶不曾看她一眼,冷着脸踏进帐篷。 谢昭也不在意,含笑回头望了她一眼,继而款着细腰,悠悠离开。 而谢陶刚一踏进帐篷,就闻见里面若有若无的那种糜烂气息。 第1187章 受军棍痴女再成痴(1)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绕到屏风后,那种气味越发浓烈,顾钦原正坐在床榻上,慢条斯理地系着腰带。卡Kа酷Ku尐裞網 而他所穿的那身云白锦袄,正是她亲手所制。 她倚着屏风,平静道:“你就是穿着我做的衣裳,与她干那种事吗?” 顾钦原的动作顿了顿,偏头望向她,淡淡道:“你知道了?” 谢陶垂下眼帘,精致可爱的娃娃脸多了几分阴霾。 顾钦原收回视线,俯身穿好鞋袜,“我打算娶她做平妻。” 谢陶猛地抬头望向他,“你说什么?!” “我打算娶她做平妻。” 因为愤怒,谢陶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她忽然冲过去,发疯般把床榻的被褥枕头都给掀翻在地:“我不答应,我不答应!钦原哥哥娶了我,就不许再娶旁的女人!”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望着满地狼藉,见她还在发疯,于是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怀中。 明明该是亲近的动作,可他的神情却冷得可怕。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掐住谢陶的脸,冷声道:“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可?!谢陶,你生性妒忌,又有恶疾,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其二。我没休弃你,已是宽容,你又怎敢要求我此生只你一人?!” 谢陶眼泪汪汪地盯着他:“我,我没有恶疾!” 顾钦原笑得冷漠而嘲讽:“口吃,不也算恶疾吗?” “我不是!那,那是我小时候,谢昭她——” “够了!”顾钦原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嫉妒昭儿,所以才把所有坏事都推到她头上!可你别忘了,你被楚国人抓走,究竟是谁不惜性命救你回来的!” “我……我……不,不是这样!”谢陶一着急就结巴了,“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跑回来——” “自己跑回来?你觉得楚国那群官兵是白痴吗?还是你觉得,本相是白痴?”顾钦原皱眉盯着她,“从前你虽然傻,然而你从不对本相撒谎。谢陶,你变了。” 谢陶说不过她,屡次想开口辩解,却被他接二连三地打断,都最后只能一个劲儿地流眼泪,哭得伤心极了。 顾钦原没再管她,起身走到屏风外的圆桌旁坐了,把食盒里的膳食一一取出来,淡淡道:“过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哭着走出来,顾钦原给她盛了一碗米饭,“吃饭,不许再哭。” 谢陶捧着那碗米饭,眼泪掉落进饭中,怎么也止不住。 “我说,不准再哭。”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谢陶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红着眼圈,好声好气地求他道:“你就不能不娶她吗?她不好,她没有我好……钦原哥哥,你不娶她好不好?” 顾钦原并不接话,只是沉默地吃饭。 谢陶无力低垂下头,整个人仿佛是一朵即将凋零的霜花。 入夜之后,谢陶待在大帐的屏风后,听见顾钦原正与几名副将布置今晚夜袭楚营的行动。 她坐在床榻上,低垂着眼帘,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布置完夜袭行动,顾钦原取下挂在墙上的古琴,信手弹拨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有那么一张详细精准的地图,相信今夜的行动,绝不会有意外。 谢陶静静听着屏风外的琴音,终是抵不过漫漫长夜的困意,渐渐睡了过去。 到天色微亮时,帐外终于响起骚动。 顾钦原的手按在琴弦上,一名副将狼狈地奔进来,哭道:“相爷,咱们中了对方的埋伏,五千精锐,只有两千活着回来!那地图,那地图是假的!是对方的诱敌之策啊!” 顾钦原的手猛地一动,琴弦应声而断,发出一声狰狞铿锵。 他沉着脸起身,大步踏出帐篷外。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顾钦原才处理完这次战败之事。 此次夜袭伤亡惨重,他脚下生风,几乎是黑着脸闯进大帐后,直接把蜷在被窝里睡觉的谢陶给拽了出来。 谢陶整个人迷迷糊糊,睡眼朦胧地看见他发怒的表情,软软道:“钦原哥哥,你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那幅地图,根本就是假的!”顾钦原怒不可遏,直接把她摔到地上。 谢陶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直接被冻得清醒,抱住双臂道:“什么地图,什么假的,钦原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顾钦原把战败一事说了一遍,谢陶立即醒悟,恐怕那晚楚国官兵喝醉酒疏于防守,根本就是做出来的假象! 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她,拿走那副假的军事布防图! 她花费心思背下来的军事图,竟然是假的…… 然而她很快回过味儿,脸上的笑容有些讽刺:“钦原哥哥怪我做什么?那幅地图明明是谢昭送给你的,与我何干?夫君怪错人了。” 顾钦原脸上表情僵了僵,旋即冷声:“那幅地图明显是匆匆手绘出来的,能把每个数字记得那样精准,据我所知,世上只有你一人。谢陶,那幅地图,是你画出来的。” 谢陶跪坐在冰凉的地上,笑容越发嘲讽:“原来钦原哥哥早就知道……可当初,你帮的可是谢昭。想来如今军营里,都在怒骂她了吧?真好,解气得很。” 顾钦原盯着她,他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这个小哑巴在他面前的笑容,向来单纯温暖。 他心口仿佛堵了一块巨石,憋得他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两人僵持良久,顾钦原终于冷冷道:“无论如何,这次失误得有个背锅人。昭儿胆小娇弱,承受不来那种军规。谢陶,你是本相的夫人,假地图又是你弄来的,你得负责。” 谢陶一怔,不可置信地仰头望向他。 顾钦原声音冷漠:“来人,赐军棍三十。” 谢陶跌坐在地,眼圈迅速红了,漂亮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宛如受伤的小鹿,声音破碎颤抖:“你……你要让我挨军棍?!” 而此时另一顶大帐中,谢昭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没想到那副地图,居然是假的! 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她要如何交差?!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名侍女忽然匆匆跑了进来:“娘娘不必担忧,相爷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二小姐头上了!” —— 谢谢柠檬草、玉湮、风轻琳舞的打赏! 第1188章 受军棍痴女再成痴(2) 谢昭一愣,随即狂喜,美眸中涌出浓浓得意:“呵,顾钦原果然是疼我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张地图本来就是那小贱人弄出来的,我不过是看得起她,才冒用了她的图。如今出了事,自然该由她来担着!” “王妃娘娘说的是呢!”那侍女颇有些兴奋,“很快就要在三军面前行刑了,娘娘可要过去观看?” “自然要过去!”谢昭在梳妆台前补了个精致的妆容,见镜中女子貌美动人,不禁嫣然一笑,扶着侍女的手,款款往帐外而去。 此时三军面前,谢陶被绑缚在长凳上,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手持军棍,那军棍正相继落在她身上,声音慑人。 谢陶嘴里死死咬着一根木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打湿了青丝,面色惨白可怕,看起来甚是可怜。 顾钦原面无表情地坐在不远处,不曾看她一眼,只淡漠地翻阅着兵书。 有几名副将看不下去,纷纷上前求情道:“相爷,夫人她也是处于一片好心,又是个娇弱姑娘,如此惩处,恐怕不妥。” 顾钦原合上兵书,淡淡道:“有何不妥?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否则,军规军纪何在?” 那几名副将无奈,不敢再求情,只悄悄叫人备下伤药,待会儿送到大帐中。卡Kа酷Ku尐裞網 谢昭赶过来时,那三十军棍已经结束了。 趴在长凳上的少女气若游丝,下身的裙子上早已浸满鲜血,娃娃脸面若金纸,仿佛很快就要香消玉殒。 谢昭走过去,当着众多将士的面,心疼地在她跟前蹲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妹妹,你说你不想出风头,才把那张假地图送给我,让我交给相爷。可我没想到,那地图竟然是假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地图是假的?” 她说着,轻轻啜泣起来,“莫非,你一开始就打算陷害我,让我背这个锅?不过,好在相爷明察秋毫,最终查明那地图是你所绘制……妹妹,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心思竟然这般险恶,我实在伤心得很……” 围观的将士们闻见这话,望着谢陶的目光,立即变了。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有将领粗声道:“没想到咱们的相爷夫人竟然是如此品行,真是不堪!” “不错!这样的女人,当真配不上我们相爷!” “还是王妃娘娘善良,唉,我怎么觉得王妃娘娘和相爷如此般配……只可惜王妃娘娘早已嫁给了可汗。” “是啊,王妃娘娘和相爷郎才女貌,真的很合适呢!” 谢昭背对着他们,唇角微翘。 当转过身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便换做了楚楚可怜:“诸位莫要再说了,妹妹若是听见,定要伤心的。” 这般大度善良的话,再度引起那些将士的称赞。 一时之间,整座军营都争相传颂丞相顾钦原执法不阿、公私分明的品格,以及谢昭的良善大度。 草原上的秋夜,寒凉如水。 夜幕蓝的深邃,点缀着几粒星辰,格外浩淼苍远。 大帐中点着几盏灯火,顾钦原坐在床榻边,静静凝视床上昏厥不醒的姑娘。 那三十军棍都是实打实的,并没有丝毫放水。 饶是男人挨了这三十棍都吃不消,更遑论女子。 此时这姑娘仿佛仍旧在梦中经历那刻骨的疼痛,冷汗一颗颗沁出来,很快就把换好的干净中衣重新打湿。 顾钦原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替她重新换过中衣。 指尖在触及到那滚.烫的肌肤时,不觉轻颤了下。 他深深皱起眉头,不解地望向谢陶的睡颜,他并不喜欢她,为什么此时看见她身上的伤口,竟会有点儿…… 心疼? 不过他很快又释怀了,宠物养久了尚且会有感情,更何况人呢。 而从小到大,他顾钦原喜欢的女人,始终是那个在寒冷的冬日里,被他抢去热包子和铜钱的小姑娘。 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一天,他的唇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姑娘竟也喜欢他…… 真好。 他随手给谢陶掖好被子,便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此时谢昭正等在屏风外,见他出来,不觉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柔声道:“相爷,都是我不好,若我能察觉到妹妹拿出来的地图是假的,也不至于损失那三千兵马……相爷,您骂我打我吧,如此,我也能好受点儿!” 顾钦原心疼得把她扶起来,“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相爷……”谢昭泣不成声地扑进他怀中,语带媚意,“我心里难受,你替我揉揉好不好……” 说着,握住顾钦原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 顾钦原骂了声“妖精”,便与她拥吻在一块儿。 两人情到深处,顾钦原抬手把圆桌上的茶盏等物扫落在地,将谢昭放到桌上,不管不顾地滚到一处。 情到浓时,他凝视谢昭的面容,素来冷漠薄凉的眉眼满是柔情蜜意。 这就是他顾钦原喜欢多年的女人了。 他喜欢她,喜欢到不在乎她的容貌、不在乎她的清白。 只是单纯的因为,当初的一饭之恩。 昔日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子弟,而如今,他是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手握权与力。 他惦念了多年的女人,终于快要属于他。 此生,他顾钦原定要好好待她、好好珍惜她,绝不会负她…… 而屏风后的床榻上,青灯照壁,被衾冰凉。 谢陶在病中发了高烧,唇瓣干裂,意识朦胧地轻唤出声:“水……水……”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屏风外那热烈婉转的娇.吟。 帐篷外落了雪,静悄悄,白茫茫,渐渐覆盖一切。 两日后。 谢陶终于从高烧中醒来,因为缺少照顾和医药,竟烧得彻底痴傻了。 从镐京紧赶慢赶赶过来的谢容景夫妇,在看见表情呆滞、眼神痴傻的少女时,饶是素日里总唤她小哑巴的君怀瑾,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容景盯着床头那碗稀薄凉透的粥,又扫了眼不知多久未曾更换的茶水,垂在腿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背上已然是青筋暴起。 第1189章 受军棍痴女再成痴(3) 他大步走到屏风外,一把拎住顾钦原的衣领,堂堂男儿,也忍不住泛出泪意:“我妹妹千里迢迢赶过来给你送冬衣,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下场?!顾钦原,骂你是畜生,都是在侮辱畜生!” 顾钦原面不改色,淡淡道:“我已决议与她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谢容景怒不可遏,然而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如今世道,男人续弦容易,可女人若想再嫁,却难如登天。 更何况他妹妹变成这样,难道还有人愿意娶她吗? 正在这时,一身飒爽男装的君怀瑾从屏风后转出来,周身尊贵的皇族气息暴露无遗,斩钉截铁道:“那就和离。我就不信了,本公主的妹妹,容貌品行皆是一等,虽然傻了些,却胜在有颗赤子之心。这样好的姑娘,岂有嫁不出去的道理?!来人,写和离书!” 正在这时,从屏风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谢陶满头青丝披散在腰间,身着暗红色丝绸中衣,肌肤雪腻,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乌黑明亮,小嘴儿朱润如樱,鼻尖更是精致可爱。 她害怕地望着帐中的几个人,忽然“蹬蹬蹬”赤脚跑到顾钦原身边,抱住他的手臂,声音软糯茫然:“我……我不要离开钦原哥哥……陶陶以后都乖乖的,钦原哥哥不要与我和离……” 因为烧得厉害,所以她除了顾钦原,已然不大记得其他人了。 “你变成这样,都是这个男人害的!”谢容景恨铁不成钢,上前就去拉她,“走,跟哥哥回家,哥哥再帮你寻一门好亲事!” “呜呜呜!”谢陶死死抱住顾钦原不肯撒手,“我就要钦原哥哥!我就要他就要他!” 顾钦原余光扫向她,唇角莫名多了几分弧度。 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似乎…… 还不错。 “罢了,”他开口,“她如今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和离什么的,就休要再提了。谢将军,劳你先带她回镐京。” “钦原哥哥……”谢陶仰头望着他,乌黑的小鹿眼中满满都是恋恋不舍。 顾钦原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听话。卡Kа酷Ku尐裞網” “可是,我不认识他,我不想跟他走……”谢陶躲到顾钦原身后,有点儿害怕地望着谢容景。 谢容景心痛不已,“陶陶,我是哥哥啊!你能记得这个渣滓,却记不住为兄,顾渣滓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顾渣滓…… 顾钦原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钦原哥哥他,不是渣滓!”谢陶眼神纯净,宛如不知世事的稚童,坚定不移地站在顾钦原这边,连语气都透着骄傲和自豪,“钦原哥哥是世上最好、最厉害的人了,是最好最厉害的!钦原哥哥读过许多书,还会弹琴,还会布阵,谁都比不上他!” 君怀瑾扶额,连她都想知道,顾钦原到底给谢陶灌了什么迷魂汤…… 也不知那迷魂汤是在哪家买的,可能卖她一点儿? 顾钦原唇角弧度越发大了,又摸了摸谢陶的脑袋,“跟你哥哥回镐京,不乖我就不要你了。” 此话一出,便宛如神丹妙药,谢陶顷刻间就愿意和谢容景回镐京城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临走时,还不忘恋恋不舍地拉着顾钦原的手,叮嘱道:“钦原哥哥,你一定要早点儿回家!我舍不得和你分别那么长的时间呢!” 顾钦原微微颔首,目送她上了离去的马车。 他孤身从辕门外走回军帐,心头莫名有点儿空落落的。 其实,他好像也并没有多么讨厌小哑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魏国北郡。 北郡气候干燥,深秋绵绵落雨什么的,在北郡是鲜少会有的。 沈妙言等人进了北郡首府北郡城,只见街道布置井然有序,百姓皆都衣着干净整洁,看起来乃是教化之城。 他们刚踏进去没多久,就有马蹄声从对街上响起,一名年轻将领不疾不徐地朝他们奔来,在马上拱手笑道:“王爷听闻郡主驾临,特地派遣卑职前来迎接。郡主请。” 沈妙言瞳眸微动,他们不过才刚进城,平北王就已经知晓,可见他在这城中耳目繁多。 她面不改色,“那就有劳将军领路了。” 那名将领道了声“郡主客气”,就带着众人一道往平北王府而去。 平北王府修建的大气端严,从踏进门开始,沈妙言就注意到偌大的王府中安安静静,即便是仆从清扫落叶,也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领路的将领含笑解释:“我们王爷和世子都喜好清净,因此府里伺候的下人,都习惯了不发出声音。” 沈妙言微微颔首,余光注视着周边环境,只见越往里走,环境便越是幽雅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自然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拐过几道游廊,就到了正厅外。 那位将领告辞离去,平北王府中的大管家迎出来,笑眯眯道:“这就是凤仪郡主吧?我们王爷正在书房议事,还请郡主在正厅小坐,稍等片刻。” 沈妙言道了声“无妨”,便与张祁云等人一道坐下。 很快就有侍女进来上茶,她端起一盏,揭开茶盖,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乃是极品好茶。 众人茶过三巡,却仍然不见平北王魏懿出现。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仍然不见踪影。 沈妙言的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眼见着又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那大管家才匆匆进来,陪笑道:“让郡主久等了,我们王爷今夜有要务在身,恐不能得空见郡主。郡主若是不嫌弃,不如暂且在王府中住下……” 沈妙言毫不在意地轻笑了声,起身道:“那便请你带我们去厢房吧。” 那管家急忙笑着点头,恭敬道:“郡主这边请。” 沈妙言踏进自己所住的那间厢房,但见房中布置典雅,梳妆台、书桌、衣柜等物一应俱全,且东西都是全新的,一尘不染,约莫是今日才备下的。 她在房中踱步,没过一会儿,外面响起叩门声:“郡主可否方便?” 她在大椅上坐了,淡淡道:“方便得很。” 张祁云推门而入,摇着柄骨扇,笑得灿烂:“郡主觉得,这平北王如何?” 第1190章 借奇兵连澈舍姻缘 沈妙言望向素问,素问会意点头,立即走出去掩上门,守在了门外。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抬手示意张祁云坐,“他应该猜到了咱们是来问他借兵的。他的手下,待咱们态度尚算客气恭敬,准备得也十分周全,然而他自己却避而不见。我猜,他还在思量是否要借兵给咱们。” “不错。”张祁云赞许地点头。 沈妙言端着粉青描金茶盏,优雅地用茶盖轻抚茶面,“魏懿此人心性坚韧严谨,没有十全把握的事儿,他是不会做的。恐怕咱们必须拿出点儿什么东西令他动心,才能诱他借兵给咱们。” “那么,郡主打算拿出什么呢?” 沈妙言蹙眉,魏懿已然是魏国北郡的土皇帝,男人所爱的权势与美人他都有了…… 她还能许诺他什么,能令他甘愿放弃现在的安逸,转而与她一道南北夹击魏惊鸿? 张祁云摇了几下骨扇,笑得像只狐狸:“郡主一定在想,魏懿已经有了权势与美人,这世上,似乎没什么东西,能令他拿身家性命做赌注去冒险。” 沈妙言望向他,“怎么,军师有好主意?” 张祁云收拢折扇,漫不经心道:“郡主须知,魏懿不只是个男人,他,还是父亲。” 沈妙言瞬间明悟,“你的意思是……” “不错,联姻!”张祁云眼中涌出狂热,“魏国皇族中,适婚年纪的只剩下魏锦西和郡主你自己,然而魏锦西已迎娶乔宝儿,那么便只剩下郡主你了。” 沈妙言眉尖微蹙。 张祁云又笑道:“魏锦西此人痴傻,就算郡主打下江山送到他手中,他也守不住。郡主不若自己当女皇,如此一来,便可册封魏懿的儿子做皇夫。若郡主能诞下麟儿,那么将来继承魏国皇位的,就是魏懿的亲孙子,他又怎会不愿意出兵襄助郡主呢?” “可我不愿意。”沈妙言坦言。 事到如今,她已经能正视心中的感情。 她,喜欢君天澜。 一开始就喜欢,一直都喜欢,或许,到死都喜欢。 张祁云哈哈大笑,“郡主应当记得,当初我北幕皇帝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仍旧输给了君天澜。你知道,他输在了哪里吗?” 沈妙言不语。 “他输在了不该用情!”张祁云敛去所有表情,连声音都变得郑重,“在其位谋其政,郡主虽坐拥南境百万大军,然而魏惊鸿手中的兵力只多不少。若舍弃北郡的相助,那么郡主与魏惊鸿的胜负概率是三七开。再加上魏懿在北方伺机,就算郡主能赢了魏惊鸿,可到时候兵力伤亡惨重,魏懿要想南下取得皇位,可谓易如反掌。” 沈妙言垂眸,仍旧保持沉默。 “郡主,时间拖得越长,魏惊鸿在大梁的准备就越是充足。你若不想魏国就此覆灭,便一意孤行好了。”张祁云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反正郡主后退一步也能做大周或者北幕的皇后,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你,你又何愁未来呢?” 这话刺耳而饱含侮辱,沈妙言愤怒地抬眸看他,“你觉得,我是依靠男人过活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张祁云轻笑,“把爱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不就是你们女人的通病吗?所以这世上,只有男人才能手握权与力。卡Kа酷Ku尐裞網女人,皆太重感情,不堪大任。” “张祁云——” 沈妙言正待与他辩驳,窗户却忽然被人推开。 连澈坐在窗台上,桃花眼斜挑着庭院里的草木风情,“军师何必用激将法刺激姐姐?联姻一事,即便姐姐不参与,也是可以的。” “连澈……”沈妙言望着他,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连澈折了朵墨菊于掌心把玩,微微一笑,侧脸白细俊俏,“听闻魏懿膝下有一女儿,虽已是二十岁的年纪,却因为痴呆貌丑,而寻不到合适的人家。正好弟弟不曾有姻缘,不如由我来迎娶她?我自以为还算优秀,也算配得上她。如此一来,魏懿该感激咱们才是。” “不要胡闹!”沈妙言皱眉训斥,继而缓了口气,“这些事无需你操心,你去街上逛逛好了。” 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她家人所剩无几,连澈算是其中之一,她怎么可能拿他的姻缘做砝码! 连澈捏着那朵墨菊,语带随意:“并非是胡闹。反正姐姐也不喜欢我,我娶谁不是娶呢?美丑与否,反正熄了灯都一样。” 沈妙言不悦,还要数落他,张祁云抚掌而笑:“沈公子有如此抱负,甚好、甚好。那便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等寻到机会,我会亲自与魏懿提起。” 连澈走后,沈妙言转向张祁云,冷声道:“联姻的事到此为止,你休要再提。” 张祁云把玩着骨扇,“郡主,我既然是你的军师,那么你就该听我的,而非一意孤行。所谓自由选择婚姻,指的是手握权势之人所拥有的自由,而非如今如丧家之犬的你们。告辞。” 张祁云走后,沈妙言小脸冰冷,径直把手中的瓷盏砸了出去。 翌日。 沈妙言找到那名大管家,那大管家陪着笑脸,恭敬道:“不瞒郡主,军营昨日出了点儿事,王爷今日一早,就赶去了那里,最近四五天都不会回来。” “赶去军营?”沈妙言笑容嘲讽。 “正是呢。”那管家察言观色,又笑道,“王爷临走前吩咐,郡主远道而来,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定要伺候周全了。因此小的为郡主安排了一位向导,请郡主观览北郡风光,郡主意下如何?” “既然王爷盛情如此,我自然是却之不恭。”沈妙言不动声色,仿佛看不出来平北王避而不见背后的拒绝意思。 她与张祁云、连澈等人,在北郡城游玩了四五天,几乎逛遍了大半个北郡城。 到了魏懿从军营里回来的日子,她又去找了管家,却被告知,平北王去巡查北郡其他城池,恐怕这个月都不能回来了。 沈妙言皮笑肉不笑:“没关系,我等就是。” 那管家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到底没敢直接告诉她他们王爷的意思,仍旧好吃好喝的招待。、 —— 宝宝们,晚安! 第1191章 初见世子,愿者上钩(1) 沈妙言回到厢房,刚踏进去,就看见连澈在屋子里乱晃,随手把玩着她挂在衣架上的外裳。 她在一把玫瑰椅上坐了,拿起茶盏喝了两口,随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鬼市那边有消息传来……”连澈见她眉宇间多了几分疲倦,于是走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捏肩,“大乔氏被册封为皇后,而魏芊的姨娘,死在了她手中。” “哦?”沈妙言眼睛中多了几分戏谑,“她不知道魏芊如今深得魏懿宠爱吗?为了专宠,这样迫不及待地对她姨娘下手,果然是个蠢物。” 连澈轻笑,“老天爷都在帮姐姐。” 沈妙言淡淡道:“你出去吧,待我梳妆过后,就去找魏芊。想来,她会很乐意为我们引荐魏懿的。” “预祝姐姐马到成功。”连澈唇角微翘,抬步离去。 连澈走后,沈妙言见外面天色不早,于是吩咐侍女准备沐浴的热水。 她独自站在窗前,赏了会儿窗外的植株,两名伺候的侍女从屏风后出来,恭敬道:“郡主,热水已经备好,请郡主沐浴。”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两名侍女退了出去,屋中便只剩下沈妙言一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到梳妆台前,把发髻上的簪子取下时,却看见梳妆台上多了一只檀木雕花盒子。 她怔了怔,她记得刚刚梳妆台上并没有这个东西。 她抬手掀开,只见木盒的绸布里,盛着一颗朱红色圆润丹药。 像极了魏元基当初吃的那些。 她蹙眉拈起嗅了嗅,果然,一样的味道。 内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渴望,她把丹药凑到唇边,却又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逼着自己把丹药放回去。 然而拈着丹药的手却不肯松开,胸腔里的心脏跳跃得极快,一个声音在耳边叫嚣着她的渴望…… 她又把丹药凑到唇边,却因为理智,再度止住。 如此反复了五六次,直到菱花铜镜内现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非常普通的男人的脸,普通到扔进人群中也认不出来。 然而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这个男人生着一双细长双目,微笑的时候,那双目弯起,像是角落里对着猎物摆尾的毒蛇。 “吃了吧。” 他笑着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吃了吧,对你腹中胎儿不会有影响。它只是,一枚好吃到令人上瘾的丹药罢了。” 沈妙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人。 她又望向镜子,镜子里自己的身后,再度出现了那张普通却古怪的人脸。 “吃了吧。” 男人开口,语带诱惑。 见沈妙言仍旧不动,他低笑了声,从腰间取出一枚竹哨,放在嘴边吹了声。 闻见那竹哨声,沈妙言的双眸渐渐变得迷离,她乖巧地拿起丹药,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口中。 男人称赞道:“真乖。现在去沐浴,过会儿去找魏芊时,你要从花园东边的小路穿过,那里的垂柳下坐着一个男人,他是魏懿的嫡子,你要上前问好。” 沈妙言盯着镜子,轻声应“是”。 男人微笑的脸从铜镜中消失。 沈妙言猛地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盯着镜子,她刚刚,怎么了?! 她望向那只木盒,盒子里空空如也,那枚丹药,竟然已经被她吃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一小段记忆变成空白,任她如何努力回想也回想不出来。 她只得放弃继续思考,皱着眉头去屏风后沐浴了。 沐浴梳妆后,她带着素问,以拜访故友为名,径直去找魏芊。 穿过花园时,她心思微动,只觉冥冥处有一股牵引力,吸引着她往东边小路走。 素问轻声提醒道:“郡主,从西边岔路走,似乎近一点。” “无妨。”她声音淡淡,脚下步子未缓。 走了上百步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偌大的池塘。 池塘边栽种着一排垂柳,其中最粗的一棵垂柳下,坐着一个人。 沈妙言只觉此情此景甚是眼熟,仿佛过去曾见过一般。 她盯着那个人,他坐在轮椅上垂钓,身着霜白锦袍,一张斗笠遮住了他的脸。 她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人名: 魏思城。 魏懿唯一的儿子,魏思城。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声音清脆:“世子。” 男人双手枕在脑后,并未掀开盖在脸上的斗笠,只从喉咙里发出慵懒低哑的“嗯”声。 “世子在垂钓?”沈妙言想离开,可是脚下就像是生了根,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现在还不能走。 那个男人没说话,只淡漠地挑起竹竿。 沈妙言望过去,鱼线下的鱼钩上,并没有饵食。 她不觉挑眉:“无饵之钩,谁会上钓?” 男人缓缓取下斗笠,声音不徐不疾:“愿者上钩。” 清风拂面,送来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山水松木香。 这种香味儿很独特,沈妙言还是第一次闻见。 她望向男人,只见他生着一张朗月般的面容,剑眉入鬓,双眸若星,薄唇的弧度透着邪肆,然而周身的气息,却是温润如玉。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汇聚在他身上,竟然没有分毫矛盾感。 若以花相喻,那么他就像是兼有了菊的冰清高洁、幽远自在,与黑玫瑰的神秘孤傲。 这个男人,很危险。 沈妙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明明已经打过招呼,却还是垂眸道:“小女魏天诀,见过世子。” 魏思城托腮而笑,“都道凤仪郡主姿容绝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明明是赞赏的话,可他的眼中,却毫无赞赏。 “世子谬赞。”沈妙言说了句客套话,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淡淡道,“我还有要事,就不陪世子说话了,告辞。” 魏思城轻笑:“郡主请便。” 沈妙言离开后,一道修长玉立的身影,从树荫处走出。 张祁云身着麻纱道袍,摇着柄骨扇,唇角弧度莫测:“这还真是巧了,二位竟然就这么碰了头……不过世子既然已经见过郡主,那么不知世子认为,我家郡主,可能配得上你?” 魏思城把玩着细长柳叶,漫不经心道:“魏天诀的容貌,自是万里挑一。可惜……” 第1192章 初见世子,愿者上钩(2)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这里,已经装了人。卡Kа酷Ku尐裞網另外我比较好奇的是,张公子已然做了北幕的丞相,如今千里迢迢跑过来为魏天诀出谋划策,究竟是为什么?别说什么是北幕皇帝让你来的,那套说辞,本世子不信。” 张祁云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了,摇着扇子笑道:“不过是为断了皇上的念想罢了。你若辅佐一个整日里念叨女人的皇帝,你觉得你能辅佐下去吗?” “大周皇族,多是情痴,此话不假。”魏思城笑得讽刺,“联姻,我同意了。” 张祁云像是早已预料到,仍旧含着淡淡浅笑,“甚好。” “但是,我有个条件。” “世子但说无妨。” 另一边,沈妙言带着礼物来到魏芊的院落外,请看门的婆子通传了,过了会儿那婆子出来,只道侧妃正在病中,恐无法见客。 沈妙言早已料到会是这样,淡淡道:“那你告诉她,她姨娘被大乔氏害死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婆子愣了愣,急忙去传话了。 没过一会儿,伺候魏芊的贴身大丫鬟亲自出来相迎:“我家侧妃喝了些苦药,如今身体已无大碍,郡主快快请进。” 沈妙言眼底流露出冷讽,抬步踏了进去。 绕过几道雕花游廊,便到了寝屋外。 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女立即卷起纱帘,“郡主请。” 沈妙言跨进门槛,但见这寝屋布置奢华,博古架上的珍宝都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家具则是清一色的紫檀,雕工极为精湛,可见魏懿的确疼爱魏芊。 “多月未见,郡主的容色倒是越发美艳了。” 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响起,沈妙言望过去,只见一位衣容华贵的女子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云髻上戴满了珠翠,所用眉黛胭脂皆是上品,任你只有七分颜色,也给你画出了九分。卡Kа酷Ku尐裞網 举手投足间,昔日的庶女早褪去了那股小家子气,仿佛天生的贵妇一般。 沈妙言笑了笑,在一张玫瑰椅上坐了,“侧妃气色真好,可见这段时日过得不错。” 魏芊抬手摸了摸面颊,笑道:“哪里,不过是深受王爷宠爱罢了。来人啊,把王爷赐我的紫金香点上。” 旁边立即有侍立的婢女拿出珍藏的香料,小心翼翼地点上。 不过片刻功夫,房中就弥漫开醉人的芳甜气息。 魏芊倚着矮几,唇角含笑,“这香料乃是王爷从极北的亡灵沙海带回来的,据说千金半两,甚是珍贵呢。对了,万儿,天都快黑了,怎么也不把窗纱放下来?说起来,郡主可别小瞧这窗纱,听王爷说这是香云纱,五千金一匹,能隔绝日光,可绝妙精致了。不过这秋日里阳光极好,我常常跟王爷说,这样好的东西,秋天用太可惜了,可王爷心疼我,说金子多得很,非要我用,我甚是苦恼啊……” 她自顾说了一堆,却只字不提她姨娘的死。 沈妙言始终淡然地轻抚裙摆,等到她终于说完,才淡淡道:“王爷果然待你极好,可见当初我帮你嫁给王爷,是正确的选择。不过我记得,当初侧妃承诺,只要我帮你嫁给平北王,你就会帮我做事。不知那个承诺,是否还奏效?” 魏芊偏头望向窗外,“哟,这说话的功夫,天都黑下来了!郡主啊,你若不嫌弃,不如就留在本妃这笑春园用晚膳?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我姨娘的事儿呢。” 说着,笑吟吟起身对婢女道:“快,摆上席面,今日我与郡主故人相逢,不醉不归!” 她又转向沈妙言,亲昵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走,咱们去小花厅用晚膳。” 沈妙言眼底掠过浓浓讽刺,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与她一道去了花厅。 开膳前,魏芊笑道:“郡主,你说我姨娘被大乔氏害死,可我并未受到大梁城的来信。不知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沈妙言把玩着茶盏,“侧妃这是不信我的话了?” “哪里。”魏芊眼中闪过得意的暗芒,“只是我如今贵为平北王侧妃,姨娘在宫中的地位也应当水涨船高。大乔氏再如何嚣张,王爷的面子,她总要看顾几分,不至于伤了王爷和父皇的和气。” 沈妙言瞳眸微动,清晰地听见,她刚刚唤魏惊鸿父皇。 魏芊见她面无表情,又笑道:“郡主这趟北上,大约是想找王爷借兵吧?罢了,我就替王爷把话说明白了。郡主若想待在北郡,那没有问题。但是借兵,绝无可能。” 沈妙言挑眉,“即便如此,不知你可否让我见平北王一面?想来对你而言,这算不得什么难事。” 魏芊也懒得再同沈妙言客气,眼睛里闪烁出浓浓贪欲,“父皇登基为帝,我魏芊就是公主。我哪有帮你这个仇人的道理?莫说王爷本就不愿出兵,就算他愿意,我也会阻止他。更何况如今府中并无正妃,而我出身高贵,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是平北王妃了!” 她说着,连语气都带上了轻蔑和讽刺,“魏天诀,我再也不是当初都督府中那个一无所有只能看人脸色行事的庶女了。而昔日风光无限的凤仪郡主你,如今也不过只是条丧家之犬。本妃今日好茶好饭地招待你,你该感恩戴德!若哄得本妃舒服了,说不准本妃开恩,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也未尝不可……” 沈妙言低笑出声,“魏芊,你果然忘了你的初心。” 她话音落地,一名侍女匆匆从外面奔进来,“不好了!侧妃娘娘,从大梁城传来消息,您的姨娘她,她没了!” 魏芊原本得意的面色陡然一变,“你说什么?!” 那侍女慌张惊恐,“传消息的小厮说,姨娘在宫中生了重病,药石无医,所以才离开人世的!” “生了重病,药石无医?!”魏芊脸色难看,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怎么可能!我离开的时候,姨娘身体还很好……” 她望向沈妙言,沈妙言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好似并未听见这个消息似的。 第1193章 初见世子,愿者上钩(3) 她面色越发难堪,只哑声道:“郡主消息,果然灵通……” 沈妙言轻笑,“侧妃过誉了。” “但是……”魏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色道,“但是我不会为了给姨娘报仇,而牺牲自己的荣华富贵,郡主可能听明白?” 沈妙言在心底叹息一声,这魏芊果然够心狠,亲娘都死了,竟然为了守住荣华富贵,仍旧甘愿让仇人做皇后…… 便是畜生,怕也不能这般无情吧? 她不愿再与这个女人多说话,连晚膳也不曾用,直接起身告辞。 魏芊送她出了花厅,手扶门框,杏眼中都是决绝,喃喃自语道:“若是姨娘在这里,一定也会劝我不要为她报仇吧?姨娘向来疼我,肯定舍不得我没了这泼天富贵……姨娘在九泉之下,一定能理解我的,一定能的!” 沈妙言回到厢房,却见庭院里,张祁云坐在枣树下的石桌旁,正自己和自己对弈。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雪白纤细的玉指拈起一颗子,落在棋格上,“魏芊不肯为我引荐平北王。” 这个结果显然在张祁云意料之中,他唇角仍旧含着点点笑意,拈棋落子,声音风轻云淡:“我今日在府中逛了一圈,倒是知道了魏懿不愿见你的真正原因。卡Kа酷Ku尐裞網” “是什么?”沈妙言紧跟其后落下一子。 “魏懿和魏惊鸿,达成了盟约。” 沈妙言握在掌心的棋子,立即跌落在地。 清脆的玉石棋子敲击着青砖地面,声音好听却透着凉意。 张祁云轻笑,“郡主猜盟约内容是什么?” “你说。” “魏惊鸿愿意把他的嫡女魏珍,嫁给魏懿的嫡子魏思城。”张祁云俯身把地面的棋子一一捡起,“若魏惊鸿今后无子,那么继承皇位的,就是魏珍和魏思城的孩子,也即魏懿的孙子。这样大的诱惑,魏懿怎么会不愿意?” “可是,魏惊鸿正当壮年,不可能再无子嗣。”沈妙言攥紧双手。 “是啊。但,那又如何?”张祁云重又坐下,含笑凝视沈妙言的脸庞,“总有一定的几率,对不对?” 清风吹拂而来,沈妙言嗅见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山水松木香。 沈妙言也盯着他,过了片刻,忽然道:“你见过魏思城了?” 张祁云诧异挑眉:“嗯?”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那种山水松木味儿。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把玩着几粒棋子,“说吧,你去见他做什么?” 张祁云并未回答,只是轻笑。 正在这时,树荫处有巴掌声响起。 沈妙言寻声望去,只见清风朗月般的贵公子,乘坐轮椅缓缓而来,“久闻郡主聪慧,果然如此呢。” 他换了一袭深红色绣莲花锦袍,容色极艳。 若只论相貌,沈妙言认为在她认识的所有男人之中,这个魏思城,排的进前三。 然而再好的容貌,也改变不了这个男人很危险的事实。 她把棋子放进棋篓,唇角微翘,“不知世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权势,财富,亦或美色?” “权势与财富这种东西,于我而言,想得到简直易如反掌。”魏思城笑容极为自信,那双眸含着点点光芒,就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而美色,不好意思,我对女人并不感兴趣。” 沈妙言闻言,默默望了眼他和张祁云,脑补了些画面,难道…… 注意到她的目光,张祁云不悦:“郡主,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卡Kа酷Ku尐裞網” “惭愧。”沈妙言忍住笑意。 魏思城却不置可否,随手接住飘落的一片枣树叶捻着玩儿,“魏珍被封为明珠公主,前来和亲的鸾驾已至北郡,想来不出两日,就能抵达北郡城。可是我啊,却觉得娶一个世家女甚是无趣,要娶,还不如娶郡主这般有意思的女人。” “抱歉,我心中已有良人。”沈妙言毫不犹豫地拒绝。 “呵……”魏思城缓缓抬眸,“所谓联姻,联的并非是姻缘,而是势力。若郡主愿意与在下来一场假的联姻、真的结盟,想来不消半年,郡主就能拿下大梁城。” “假联姻?”沈妙言挑眉,不疾不徐地捻着手中玉棋子,语气透着谈判时不以为然的淡漠,“我从不信世上有掉馅饼的事,世子为我拿下大梁城,那么世子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她不是傻子,不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的事,她不信。 而巨大的诱饵背后,往往等着她的,是她支付不起的酬劳。 所以,不如在合作的开始,就把所有事情都摊开在明面上说清楚。 “我想得到的东西,都是郡主给得起的东西。”魏思城轻笑,俨然是看穿了沈妙言的顾虑,“我堂堂平北王世子,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姑娘,郡主放心就是。” 沈妙言冷笑:“即便联姻,我也不会与你有夫妻之实。联姻时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 魏思城低笑出声:“只要将来,郡主千万别爱上我、求着与我有夫妻之实就好。” 沈妙言嘴角抽了抽,“绝不会。” “那就好。毕竟,我也是要守身如玉的男人。” “……” 两日后。 魏珍的鸾驾,已至北郡城外。 魏懿显然很满意这桩婚事,亲自现了身,带着五百名亲兵出城相迎,给足了魏珍面子。 魏珍穿戴着公主服制,乘坐宝马香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脸上却半点儿笑意都没有。 车中伺候的婢女扒在车窗前,兴奋道:“公主,原以为北郡城荒凉,没想到竟然与大梁城也差不多!也不知道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奴婢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一看了呢!” 魏珍不曾往外看一眼,唇线紧抿,双手不自在地抓着裙摆。 她不想嫁给那个什么魏思城,一点都不想! 她喜欢的,她爱的男人,是鬼帝啊!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终于缓缓停下。 那婢女先下了车,把手伸给她:“公主!” 魏珍静静端坐着,一想到将来再也无法见到鬼帝,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逐渐晕湿了那石榴裙摆。 魏懿等在门前,见她许久没有下车,不禁上前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里面传出慌乱的声音,魏珍急忙擦掉眼泪,低头扶着侍女的手下车,“本宫只是,只是有点儿想家……” 魏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脸上扫过,这姑娘到底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明明不乐意嫁给城儿,却偏偏说想家…… 可他的城儿,除了双腿残废,又有哪里比不上大梁城的世家公子?! —— 嗷,大约后天,念念和慕慕就会出现喔! 第1194章 怡宁轩打脸魏侧妃(1) 然而他很快藏好这份不喜,笑着抬手:“府中酒宴已经备下,公主请!” 魏珍矜持地扶着侍女的手,踏进了平北王府。 酒宴设在怡宁轩,距离沈妙言住的厢房极近。 因为是公主驾到,所以此次酒宴,还宴请了北郡城其他众多身份高贵的人。 此时外面丝竹声声,宾客们大声笑谈,很是热闹。 沈妙言端坐在梳妆台前,她今日身着石榴红绣金莲对襟繁复宫裙,素问给她梳了精致高贵的灵蛇髻,肌肤欺霜赛雪,双眉微黛,朱唇鲜红诱惑,额间花钿更添绝美艳丽。 她鲜少画这般秾艳的妆容,如今妆成,几乎叫素问都给看呆了。 韩须知皱着眉头从外面进来,不悦道:“郡主,那魏懿实在过分,明明身在府中却不肯见咱们,如今还特地在咱们隔壁设宴宴请魏珍,仿佛生怕咱们不知道他有多不待见咱们似的!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吧”字尚未说完,他呆呆望着铜镜中的姑娘,这个女子…… 沈妙言很满意他的反应,扶着素问的手起身,含笑道:“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犹豫:“可是郡主,平北王并没有邀请咱们,咱们贸然过去,会不会不妥?” “无妨,自有旁人邀请我。” 沈妙言带着素问来到怡宁轩外,守在外面的大管家皮笑肉不笑道:“郡主止步!王爷正在里面宴请贵客,恐怕无法见郡主。” “哦?”沈妙言挑眉。 正在这时,有嘲讽的声音响起:“魏天诀,本妃都告诉你王爷不待见你了,你为何还赖在平北王府不肯走?竟然还打扮得这样浓重前来赴宴,可王爷根本就没有邀请你啊!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 沈妙言循声望去,只见魏芊打扮浓重,被一群北郡的贵妇人、小姐等簇拥着,正迈着莲步微笑而来。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平北王没有邀请我,可却有旁人邀请我。倒是侧妃,你可知今日,平北王在这里是为谁人设接风宴?” 魏珍此次前来联姻,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晓。 魏懿虽然宠爱魏芊,却也不过是床笫间的宠爱,如联姻这般大事,基本是不会告诉她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从大梁城来的贵人了。”魏芊笑得恣意,“约莫是父皇派来,特地要为本妃加封公主的。哎,真是烦恼啊,这种事情,派个人宣个旨不就得了,非要弄这样大的阵仗,本妃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妙言望着她骄傲的样子,又扫了眼她身上所穿的正红色锦裙,暗道若魏芊知道,这次乃是她从前的死对头魏珍前来联姻平北王世子,不知她又会作何感想? 她想着,唇角轻勾,“我记得,好似只要正妃才能穿正红色衣裳……” “你懂什么?”魏芊身边一名小姐立即喝斥,“今日来人册封侧妃娘娘为公主,过不了几天,平北王爷就会册封侧妃娘娘为正妃!穿大红色,又有何不可?!” “哦,原来如此……”沈妙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着众人的面,笑盈盈给魏芊行了个礼,“那么,我就提前给正妃娘娘请安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魏芊喜不自禁,只觉身在云端,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了,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矜持道:“免礼。” 她话音落地,一个轻慢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名小厮推着轮椅而来,轮椅上的贵公子姿容风流,如光如云,清风朗月,又宛如春风拂面。 魏芊急忙带着众人行礼:“见过世子。” 魏思城托腮,挑眉含笑望着魏芊:“本世子怎么不知道,姨娘要当我父王的正妃了?” 一声“姨娘”,令魏芊无比难堪,艰难道:“都是魏天诀在开玩笑罢了,世子不必当真。” “哦,开玩笑啊?那为何刚刚姨娘不曾挑明,反而还应了天诀的礼?” “这……”魏芊咬住唇瓣,一张粉脸涨得通红,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呵,”魏思城轻抚腰间佩玉,笑得魅惑,“姨娘应的这一礼,该给天诀还回去才是。” 魏芊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他,竟然叫自己给魏天诀行礼?! 她是堂堂平北王侧妃,大魏国的公主啊,她凭什么要给魏天诀这条丧家之犬行礼?! 她的脸涨得越发通红,好半晌后,才碍着魏思城的权势,不甘不愿地朝魏天诀快速行了一礼。 行完礼,她正愤怒懊恼地想赶快进怡宁轩,却到底咽不下这口气,高声道:“世子,这魏天诀并没有今日酒宴的请柬,却还想闯进去,我看她分明是居心不良、不知深浅!她如今乃是亡国郡主,我觉得她是想在这样的酒宴中,在咱们北郡城寻一位家世品貌都极好的贵公子,如此,她才能继续享受富贵!有这样龌龊心思的女人,实在不配继续待在咱们平北王府!” “哦……”魏思城托腮而笑,“侧妃的意思是,没有请柬,就不能进怡宁轩吗?” “那是自然!”魏芊义正言辞,“否则,规矩何在?” “那真是遗憾呐,毕竟本世子也没有什么请柬呢。” 魏芊一噎,急忙道:“世子不一样的,世子也是平北王府的主子,自然不用请柬就能进去!” “那……侧妃你呢?”魏思城视线一转,落在她脸上。 “我?”魏芊笑了笑,“世子倒是多此一问了。我是这府中的侧妃,也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自然不需要请柬也能进去!” 魏思城低笑一声,声音透着十足的慵懒,“本世子竟不知,区区妾室,也敢妄称平北王府的女主人……” 魏芊一愣,意识到自己刚刚匆忙中说错了话,一张脸立即变得煞白。 即便平北王府没有王妃,可她一个妾室,却也不能自称为女主人…… 冷汗从额头沁出,她“噗通”一声给魏思城跪了下去,“世子恕罪,是我一时糊涂!” 魏思城轻笑,不以为意地示意小厮推他进怡宁轩。 第1195章 怡宁轩打脸魏侧妃(2) 沈妙言扫了眼魏芊,抬步跟上魏思城。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魏芊不依不饶道:“慢着!世子能进去,可你魏天诀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进去?!” 开什么玩笑,魏思城是平北王府的继承人所以她不敢得罪,可魏天诀算什么东西,也敢驳她的面子?! 沈妙言侧目,似笑非笑。 魏芊以为她怕了,于是站起身,冷笑道:“魏天诀,我劝你还是尽早滚出平北王府,否则,待会儿被当众扔出去,丢脸可就丢大了!” “哦,不知是谁有权力把我扔出去?侧妃你吗?”沈妙言挑眉而笑。 她站在秋阳中微笑的模样,几乎敛尽了天地间的艳色,令在场所有人都惊艳地呆住。 魏芊被她的态度激得恼怒不已,“怎么,你不信我有这个权力?!王爷可是给了我管理后院之权的!来人啊,给我把魏天诀丢出平北王府!” 伺候她的几名忠心侍女立即上前,毫不犹豫就去拉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谁知还没碰到沈妙言的衣袖,魏思城含笑开口:“侧妃好大的阵仗,连本世子的客人都要扔出去……是不是再过两天,就该把本世子也给扔出王府了?” 那几个要去拉扯沈妙言的侍女震惊地顿住动作,什么?! 魏芊也呆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妙言与魏思城,她什么时候与世子认识的?! 世子竟然说,她是他的客人…… 满场寂静,好半晌后,魏芊才惊慌失措道:“世子恕罪!我并不知道,魏天诀是你的客人……” 沈妙言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睨着魏思城,她很好奇,这个男人作为她的盟友,在有人得罪她时,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而魏思城显然不负她所望,笑得蛊惑诱人,可开口的话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恐惧道腿软:“来人啊,这些个狗奴才以下犯上,拖出去,杖毙。” 魏芊的几个忠心侍女瞬间瘫坐在地,浑身发颤,见有侍卫过来捉他们,顿时吓得连忙去求魏芊:“侧妃救我!” 然而魏芊哪里敢为了她们得罪魏思城,惨白着一张小脸倒退几步,嘴唇发抖,不敢说出半个字。 沈妙言望着那些侍女哭嚎着被拖下去,唇角噙起浅浅的弧度,与这个魏思城合作,似乎还不错。 魏思城抬手,英俊的脸上,仍旧挂着慵懒笑意:“郡主请。” 沈妙言同样客气抬手:“世子请。” 两人步进怡宁轩二楼,只见二楼已然摆了十几桌宴席,官僚们觥筹交错,贵妇小姐则聚在一起轻声谈论北郡城中的趣闻,气氛轻松而惬意。 侍女卷起珠帘,为魏思城推轮椅的小厮立即隐去身形。 沈妙言会意,上前亲自接过轮椅,推着魏思城进了暖阁。 原本热闹的暖阁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们,纳罕他们世子向来不近女色,身边却何时有了个如此美貌的姑娘? 众人按捺下心头的好奇,同时起身行礼:“给世子请安!” “免了。卡Kа酷Ku尐裞網”魏思城不曾正眼看他们,淡漠而慵懒地挥挥手,沈妙言会意,不慌不忙地把他推到首席圆桌旁。 众人重又入座,有消息灵通的人轻声解释道:“那位姑娘,怕就是最近才到北郡城的凤仪郡主。” “哦,是她啊!她远道而来,怕是想求咱们王爷为她出兵吧?” 有爱慕魏思城的小姐嫉妒道:“肯定是这样!她如今不知怎的攀上了咱们世子,恐怕是在用美人计,想利用世子,求王爷出兵!” 沈妙言优雅地在魏思城身侧落座,姿态极为尊贵,周身的皇族气息可谓暴露无遗。 她听着四周的议论,唇角微扬,全然是不在乎的态度。 很快,魏芊也进来了,把刚刚在怡宁轩外所受的侮辱完全抛到了脑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地招待起客人们,谈笑间,俨然一副平北王府女主子的架势。 有女眷好奇地低声问道:“娘娘,敢问那位凤仪郡主,与咱们世子是什么关系?” 魏芊回头望了眼沈妙言,笑了几声,却是答得模棱两可:“凤仪郡主啊,她是前些时日进府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咱们世子的贵客。世子护得紧,你可不要欺负了人家!” 这话听着没什么,然而若仔细寻思,便觉其中似乎藏了什么话。 在场的大抵都是人精,暗道听她此言,似乎是凤仪郡主趁着住在平北王府时,不要脸地勾搭了他们世子…… 偏偏世子还护她的紧,可见约莫是勾搭上了,得了世子欢心。 魏思城含笑望向沈妙言,沈妙言挑了挑眉头,示意无妨。 反正等魏珍到了,她到想看看,这魏芊还蹦跶得起来么。 而好巧不巧,偏又有小姐提起魏芊的身份,语气里都是艳羡:“听闻今日,有贵客从大梁城远道而来,恐怕,就是皇上所派的钦差大臣,特意来为娘娘册封为公主的吧?娘娘如今贵为侧妃,有了公主这一身份,成为正妃指日可待!” 魏芊抿嘴轻笑,眼中的得意挡也挡不住,嘴上却道:“哎呀,哪里哪里,父皇百忙之中抽空派钦差大臣来为我册封,这样的恩德,我已是感激不尽。而王爷公务繁忙,姐姐又才去世不久,我哪里敢奢望成为正妃呢?我只盼着为王爷洒扫门庭,也就满足了!” “娘娘太谦虚了!”一名贵夫人起身,笑着为她敬酒,“娘娘飞黄腾达之后,还请照拂些咱们,这杯酒,我敬您!” 一时间,其他人也纷纷斟满酒来敬魏芊。 魏芊一手扶额,笑说着自己不胜酒力,粉脸却得意到通红,暗道虽然平北王年纪大到足以做她的爹,可那又如何,如今世道,讲究的就是权势与财富。 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好的。 众人一个劲儿地恭维她,却全然忘了,他们的世子还在这里,而刚刚在楼下,世子才打过魏芊的脸面。 沈妙言呷了口温热的牛乳茶,笑得促狭:“原来世子在府里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的。可我不明白的是,若世子娶了魏珍,世子之位绝对固若金汤。那么,世子为什么不肯娶她呢?” 第1196章 怡宁轩打脸魏侧妃(3) 如今魏懿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将来,说不准还能有儿子。 而魏思城母亲去世的早,外族势微,府中又有其他几位成年庶子兄弟,他未必能在世子之位上坐得稳。 魏思城饮了半盏酒,“我若说我心中早有良人,所以才不愿娶魏珍,郡主可信?” “哦?”沈妙言望向他,这家伙明明生着一副朗月清风般的容貌,可举止之间,一含笑一回眸间,却满满都是邪肆的意味,令人不知其话真假,反倒倍感危险。 她托腮,“愿闻其详。” 魏思城低笑出声:“我若说她永远都停留在了十七岁,郡主可信?” 沈妙言盯着他,她这些年来经历了太多,自诩能看透许多人,然而却看不透这个在后院长大的男人。 他那双桃花眼中仿佛蒙着一层雾,叫人甚至无法揣摩他的情绪。 她收回视线,又喝了一口温牛乳茶,随口道:“没想到,世子倒是长情之人。” 魏思城不置可否。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骚动。卡Kа酷Ku尐裞網 魏芊起身,整理了下头饰与衣裙,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已有些微醉,嘴里笑道:“怕是王爷陪钦差大臣到了,哎呀,我今儿的打扮也不知妥不妥当……” 其他女眷都恭维地笑道:“妥当得很!那位钦差必定还带了公主的服制,等会儿娘娘换上,想来定是要艳压群芳的!” 魏芊得瑟到了极致,眼见着珠帘被卷起,于是立即上前,恭敬地拜了下去:“芊儿给王爷请安!” 她这般迫不及待的姿态落在魏懿眼中,魏懿顿了顿,心头虽有些疑惑,却还是亲自上前把她扶起来:“莫非你已经知道你妹妹来了?” 妹妹来了? 魏芊一愣,抬头看去,只见后一步进来的少女身着公主服制,一张脸清秀白腻,不是魏珍又是谁! 她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对呀,不是说有贵客前来吗? 难道,所谓的“贵客”,就是魏珍?! 她紧紧攥着袖口,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紧张和愤怒,难道,难道父皇是打算让魏珍这小贱人来做平北王妃?! 那她呢,她魏芊算什么?! 魏懿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朝众人介绍道:“这位乃是当朝明珠公主。此次前来,是为了和世子——” 他说着,目光望向魏思城,却在触及到他身边含笑的少女时,顿住。 他的城儿,为何会与魏天诀搅和在一块儿?! 暖阁中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在等待他说完。 魏懿的脸色黑沉下来,收回视线,淡淡道:“是为了与世子联姻。” 话音落地,暖阁中的人顿时各怀心思。 平北王府中的几名庶子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戒备。 从前他们想扳倒魏思城就已经很难了,如今魏思城若是和这位明珠公主联姻,那简直是如虎添翼,他们还能得到世子之位吗? 而魏芊拢在袖中的手早已攥成拳头,她低垂眼帘,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父皇竟然把魏珍嫁给了魏思城,那她算什么,她是废子吗?! 她忽然有些歇斯底里,平北王府有她一个人就够了,魏珍不该来,她不该来! 然而,并没有人能够听见她的呐喊。卡Kа酷Ku尐裞網 站在魏懿身侧的魏珍低着头,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她终究不能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鬼帝大人了…… 沈妙言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魏懿似乎想要和魏惊鸿结盟,然而他的宝贝儿子却与他道不同不相为盟。 魏珍千里迢迢赶过来与魏思城联姻,可惜她心中装着鬼帝,看起来对和亲一事分明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偏偏她还有个“好姐妹”魏芊在这里搅风搅浪…… 北郡,怕是有的热闹了。 不过于她而言,北郡绝对是越乱越好。 她拿了南境的军权,北郡的军权,她也不想放过呐…… 那双琥珀色瞳眸中闪过冷芒,只要南北夹击,魏惊鸿必死无疑。 开席时,魏懿带着魏珍坐在了首席圆桌上。 魏珍再如何不情愿,然而终究身在北郡,只得按照魏懿的吩咐,坐在了魏思城身边。 魏懿有意让他们培养感情,又想活跃桌上冷硬的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地笑问道:“城儿,明珠公主就是你以后的妻子了,有此佳人,是你的福气啊,婚后你可莫要亏待了人家!你看看,咱们明珠公主生得可美?” 他这话不只是说着活跃气氛的,更想变相地警告沈妙言,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沈妙言就像没听见一样,只胃口极好地吃菜吃饭。 如今她也算是看开了,脸皮这种东西,其实根本没那么重要。 豁的出去脸面,方能拿得回来收获。 而她的盟友魏思城也相当给力,挑着一双桃花眼,望了望低头沉默的魏珍,又望了望神采飞扬的沈妙言,托腮而笑:“父王,是你眼睛不好还是我眼睛不好?我怎么觉得,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似乎都是天诀更胜一筹?你在天诀面前说旁的姑娘是佳人,这实在是闭着眼睛说话呀!” 魏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臭小子,你——” “父王,孩儿吃饱了。”魏思城搁下筷子,望向沈妙言,“天诀。” 沈妙言起身,含笑朝魏懿道:“王爷,我与世子就先告退了,王爷慢用。” 说罢,无视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推着魏思城的轮椅离开。 魏懿气得立即摔了筷子:“不孝子!” 坐在他旁边的魏芊急忙轻抚他的胸口为他顺气,“王爷莫要气恼,都是那魏天诀不好,肯定是她狐媚了世子,才让世子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的!不如等宴席过后,王爷就把魏天诀赶出去吧?” “妇人之见!”魏懿再度皱眉,不悦地瞪了魏芊一眼,“你懂什么?!” 魏芊一噎,不明白为什么魏懿明明厌恶魏天诀,却还不肯赶她离开。 而魏珍全程不在状态,既没有去看魏思城一眼,也甚至没有听见他说的那些话。 她心心念念的,唯有她的鬼帝大人。 —— 后面还有两章 第1197章 花思慕镐京识念念(1) 另一边,沈妙言推着魏思城离开怡宁轩,两人行走在花园小路上,秋风拂面,倒也凉爽舒适。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一遍欣赏园中景致,一边随口问道:“你和平北王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多么好。他很在乎你,然而你却并不是很在意他。为什么?” 魏思城唇角含笑:“我今天中午没吃饱。” 沈妙言无语地望了眼他的后脑勺,“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魏思城唇角的笑容越发热烈,“那我与他的矛盾过节,与你又有何关?” 沈妙言撇嘴,“说不过你,行了吧?我只是觉得,作为盟友,我有必要了解你的一切。否则,万一你挖坑给我跳,莫非我也要跳下去吗?” 魏思城闻言,抬手按住车轮,自己转过车身,笑吟吟注视着她:“郡主何德何能,值得在下挖坑给你跳?或许你在大周皇帝或者北幕帝君那儿是个宝贝,然而在我这里,郡主只是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呵,”沈妙言闻言,冷笑一声,“世子没有其他想法就好。” 说着,按住轮椅把手把他转了个圈,继续推着他回他所居的澄光院。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把他送到后,看见张祁云也在。 两个男人下了几盘棋,她看着觉得无趣,于是自个儿回了厢房。 此时正是午后,她让素问在外面守着,自己倒头睡了会儿午觉。 可梦中并不踏实,总仿佛能听见奇怪的竹哨声似的。 她在安静的屋子里皱着眉头,难受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浑身像是着了魔一般,竟莫名想念起从前在魏元基那里吃过的丹药。 这个念头像是生了根,令她根本无法入眠,难受地坐了起来,偏头一看,却见梳妆台上正摆着一只雕花木盒。 她眼前一亮,连绣花鞋也顾不得穿,匆匆奔过去,掀开盒盖,里面果然躺着一枚朱红色丹药。 她连忙吃了那粒丹药,周身立即涌出无与伦比的快乐。 仿佛置身云端。 然而那阵子快乐过去之后,她便又觉得空虚难受,死死盯着那只空木盒,神志逐渐回笼,这丹药,是无寂所制…… 无寂他,没有死吗? 她猛地劈手把木盒扫落在地。 巨大的“哐当”声引来了素问,她弯腰把木盒拾起来:“郡主这是怎么了?” 沈妙言心跳久久无法平静,她在大椅上坐了,冷声道:“我问你,刚刚你在门外,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奴婢一直坐在门口绣帕子,并未看见可疑的人。”素问见她表情古怪,不由问道,“郡主,可是屋子里有什么不对劲儿?不如咱们问世子借一些侍卫守在外面?” “不必。”沈妙言抬手揉了揉眉心。 两人正说着话,韩叙之踏进来,“郡主,魏芊想要见你。” 沈妙言揉了会儿眉心,才起身道:“带路。” 沈妙言来到魏芊的寝屋,看见她正满脸焦色地在屋子里踱步。 看见沈妙言过来,魏芊急忙热情地迎了上去:“呀,郡主可来了!快请坐,来人啊,上最好的茶!” 沈妙言见她一副殷勤态度,不由哂笑,“侧妃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关系有多好……” 魏芊掩袖一笑,“瞧郡主说的,我能当上侧妃,都是郡主的功劳呢,我自然是要感激郡主的!” “哦。”沈妙言不以为然地坐了,端起丫鬟送来的茶吹了吹。 魏芊盯着她,暗道虽然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但比起魏珍,她与魏天诀还是有可能合作的。 她想着,慢慢在软榻上坐了,试探道:“魏珍此次前来,是为了嫁给世子。我看世子对你的态度,似乎是想与你在一起?那么魏珍的存在,于你而言就是个绊脚石。若郡主愿意,我倒也愿意与郡主合作,除去这颗绊脚石……” “啧,”沈妙言盯着碧绿茶汤,唇角含笑,“茶是好茶,只可惜,泡的不好,多了些不该有的涩味儿……” 魏芊攥紧宽袖摆,“郡主可有听见我的话?” “听见了。”沈妙言淡然地把茶盏放到花几上,起身望向她,眼神透着居高临下的冷意,“若是前几日我来见你时,你能说这样的话,兴许我会考虑与你合作。然而现在,不可能。” 说罢,她抬步径直离开。 魏芊猛地一拍桌面,怒声道:“我与你合作,乃是看得起你!魏天诀,你不过是亡国郡主,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哦,那承蒙你看得起,然而我并不愿意与你合作。”沈妙言面无表情,背对着她跨出门槛。 “你——”魏芊大怒,起身紧追几步,嚷道,“魏天诀,我是平北王侧妃!王爷很宠爱我的!” “那又如何?” 沈妙言连声音都透着漫不经心,就这么大咧咧地消失在魏芊视野中。 “你会后悔的!”魏芊气的拿起茶盏,朝着门外猛地砸去。 沈妙言目视前方,琥珀色琉璃眼中含着点点浅笑。 魏芊她今天找自己提所谓的合作,不过是想把自己当枪使。 她当了这么久的侧妃,主持偌大的平北王府后院,原以为她也该有点长进,没想到,反倒还不如从前在都督府里的时候了。 早知道,就不跑这一趟了。 浪费时间。 她走后,魏芊趴在软榻的矮几上,气的直哭。 然而哭泣终究是最于事无补的一件事,她哭了一刻钟,起身擦了擦眼泪,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人的脸,最后锁定了其中一个,冷声道:“万儿,你过来。” 伺候在一旁的侍女万儿走过去,听她细声说了几句,不由紧张起来:“娘娘,这怕是不好吧?若是事情暴露……” “怕什么?”魏芊笑得恣意,“总得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她才能知道本妃如今的厉害!反正这位李将军视色如命,若是得了她那等绝色,定然会对本妃感恩戴德。届时。李家就会效忠本妃了。李将军手握北郡二十万兵权,有他支持我,我还会怕区区魏珍吗?哈哈哈哈哈!” 第1198章 花思慕镐京识念念(2) 万儿望着她得意的模样,只好道了声“遵命”,立即暗中去找那位李将军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一连两日,沈妙言都在厢房中,跟着素问学做针线。 如今她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虽还未显怀,可她有时候能感觉到肚子里面像是揣了条小金鱼,正慢慢地游来游去,偶尔会吐一个泡泡,可爱得紧。 已是十一月的天了,这日午后,北郡城的天冻人得很,魏思城遣了几名小厮抬着一筐金丝细炭送过来,并两个珐琅瓷描仕女图掐金丝手炉,还有些其他用具,皆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韩叙之把东西一一收好,又让院子里伺候的侍女在屋子里点了一炉炭,屋子里顿时暖和起来。 沈妙言与素问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绣小肚兜,旁边窗棂上糊着透明白净的高丽纸,日光渗进来,倒也明亮光洁。 素问仔细地用黄布剪了个可爱的虎头,笑道:“也不知郡主肚子里怀的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不过无论是哪一个,想来皇上都会很喜欢。” 沈妙言低头仔细地给肚兜绣边,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柔软的笑容。 素问边绣虎须边笑道:“郡主没看见皇上是怎么带小太子的,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皇上向来不肯让旁人经手小太子,有一次他要批阅奏章,小太子不知怎的顽皮起来,不停把龙案上的朱墨打翻,皇上气的呀,揍了小太子几下,却还是不肯让奶嬷嬷把他抱走,于是就在对面墙上挂了个布袋,把小太子放进布袋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这样他批阅奏章时,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了……” 沈妙言想象着那般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在这时,庭院里响起侍女们的惊呼:“下雪了!” 她闻言推开窗户,果然看见天色纯白,簌簌雪花悠悠落下,景致极美。 扑面而来的,是冬天的味道,凛冽又清新。 她仰头注视着漫天雪花,声音很轻:“不知道镐京城,可有落雪?” 雪花由起初的稀稀落落,逐渐化为绵绵密密,覆盖过高山,覆盖过河川,覆盖过狭海,一直覆盖到千里之外的镐京城。 城中挂满了漂亮的灯笼,长街上游人如织,才子佳人,褒衣博带,鬓影衣香,撑伞而行,摩肩接踵。 街头飘溢着梅花糕和豆沙糍粑团儿的清甜,浓浓的年味儿直甜进人的心坎里。 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君天澜身披顺滑的纯黑水貂毛斗篷,金冠束发,抱着念念端坐在乾和宫的屋檐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已经七个多月的念念,伸着软乎乎的小手,指着飘零的雪花咿咿呀呀:“漂漂……漂漂……” “漂亮。”君天澜低声强调。 “漂亮!”念念咧开小白牙,因为穿着锦袄的缘故,看起来圆滚滚白嫩嫩,像一颗糕团子,“漂亮!” 君天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教他道:“这是雪花。” “雪,雪,雪花!”念念跟着牙牙学语,倒也学的像模像样。 正在这时,福公公端着拂尘匆匆过来,恭敬道:“皇上,花将军一家到了!” 君天澜点头,“算算时间,是该到了。” 他抱着念念起身,往御书房而去。 此时御书房中,正坐着花容战和温倾慕。 分隔三年,花容战看起来容貌依旧,只是多了几分稳重。 而温倾慕抱着怀中三岁的花思慕逗弄,身上平添了些娴雅温柔。卡Kа酷Ku尐裞網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起站起来。 目光交汇间,都是久别重逢的激动。 君天澜什么都没说,把念念递给福公公,大步上前,与花容战相拥在一块儿。 没有君臣之礼,无需任何言语。 仅仅一个拥抱,就已足够。 温倾慕莫名鼻尖发酸,自从楚国京城一别,已是三年。 她知道君天澜坐上大周的皇位有多么不容易,也知道她的夫君守住南蛮与西南,有多么不容易。 顶天立地的男人,有哪个是容易的呢。 君天澜松开花容战,认真道:“虽是来镐京述职,但述职过后不如就先住下,等过了年,再回西南。” “是!”花容战笑着点头,望着君天澜身着龙袍的模样,忽然眼眶湿润。 那么多年啊,他们筹谋了那么多年,如今这一身衣裳,总算穿在了他效忠的人身上。 虽然当初登基大典时,他未能有机会回来,可如今看见了,也不算晚。 真好! 而君天澜的目光则落在温倾慕牵着的小孩儿身上,他看起来三岁左右,穿绣福字的正红色对襟唐装,一张脸像极了花容战,唇红齿白的,双眼乌黑狡黠,一看便知将来是个俊俏男子。 薄唇扬起轻笑,他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就是晏晏?” 花思慕看起来极为乖巧懂事,脆声道:“回皇伯伯话,臣子正是花思慕,乳名晏晏,今年三岁啦!” 说着,撩起袍摆,笔挺地跪了下去:“花思慕给皇伯伯请安,皇伯伯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伶俐的孩子! 君天澜眼中掠过赞赏,亲自把他扶起来,把腰间佩戴的墨玉环解下塞到他手中,“皇伯伯给你的见面礼,收好了。” 花思慕捧着那墨玉环,小脸上挂着微笑,看起来不骄不躁:“多谢皇伯伯!” 他把墨玉环小心翼翼藏进自己的荷包里,又望向被福公公抱着的小娃娃,惊喜道:“那是皇伯伯的孩子吗?我可以跟他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君天澜点头。 念念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必然要培养几个有能力的左膀右臂和心腹,于是他朝福公公递了个眼神,福公公便立即带着花思慕和念念去了暖阁。 这厢君天澜听着花容战述职,那厢暖阁中,两个小孩子已经欢喜地玩闹在一处。 暖阁的地面铺了羊毛绒毯,踩上去很是暖和,因此两个娃娃都没有穿鞋,就这么在毯子上嬉闹起来。 念念大方,费劲儿地把自己的玩具筐拖了出来,拿起一个圆润可爱的布老虎塞给花思慕,口齿不清道:“给哥哥……玩……” 花思慕见他生得粉雕玉琢,暗道他大约是个妹妹。 —— 多年后。 君念语:听说,你曾经以为我是个小姑娘? 花思慕:…… 君念语:听说,你曾经喜欢过我? 花思慕:绝无此事!! 去年12月1日开的书,不知不觉,《爆萌》已经一周年啦! 第1199章 花思慕镐京识念念(3) 他好奇地捏了捏念念肉乎乎白嫩嫩的爪子,上面还有五个圆圆的小肉坑。 他心中欢喜,又伸手去捏念念软软粉粉的脸蛋,念念咧嘴傻笑,两颗米粒般的小白牙露了出来,越发可爱。 花思慕喜欢的不得了,把念念抱在怀里哄他玩,暗道父亲常说感情要从小培养,还常常告诉他,若是将来遇上好姑娘,就要尽早把人家哄到手,将来才不会被旁的男人拐走。 如今他遇到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他一定要好好把握,将来娶小妹妹做老婆! 小小的人儿,乌黑的圆眼睛里都是狡黠,越发卖力地逗念念开心,全然把他当成未来媳妇儿培养了。 午膳是在乾和宫用的,每道菜都是御膳房精心烹调,精致又美味。 君天澜特意让御膳房给花思慕准备了一只特别的雕花小碗,里面装的满满都是花思慕喜欢的菜肴,偏还制作的无比可爱。 他喜欢的不得了,抱着小碗犹豫了会儿,蹬蹬蹬跑到坐在婴儿椅里的念念身边,拿起一个瘦肉捏成的小鸡腿送到他嘴边:“念念吃!” 念念挥舞着肉乎乎的小爪子想去拿,君天澜笑道:“他还小,只长了四颗牙,不能吃那个。” 花思慕歪了歪脑袋,软声道:“那念念吃什么呀?” 福公公端来一碗蛋黄粥,笑道:“小太子吃这个。” “哦……”花思慕欢喜地仰起头望向君天澜,“皇伯伯,我喂念念吃饭好不好?” 君天澜自然是同意的,与花容战喝着温酒,由着他们两个孩子耍玩去了。 花思慕一勺勺把蛋黄粥凑到念念嘴边,念念吃饭时很乖,一勺不漏地全吃光了。 福公公在一旁笑道:“小太子和花小公子真是有缘,往日里,就算是皇上喂饭,小太子也不肯乖乖吃呢。如今花小公子喂,小太子倒是听话得紧。” 花思慕才三岁,自然不知道所谓太子,一般都是男孩儿。 他此时心中无比得意,暗道不愧是他看中的媳妇儿,从小就和他好。 不过小媳妇儿也太小了点儿,得多吃些,快快长大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想着,喂得越发勤了。 午后,君天澜与花容战喝得有些多,少年气性涌上头,花容战抱着酒瓶子直乐呵:“皇上啊,咱多年不曾比过骑射,不如今儿来比一场?我跟你说哦,我这些年在南蛮,可不曾少练。你怕不是我的对手了!” 温倾慕嗔怪道:“喝醉了就知道胡说!什么骑射不骑射,你能比得过皇上?” 君天澜笑容内敛:“无妨。朕已让人请棠之和清觉进宫,咱们四个一起吧,人多热闹。晚上你们就在宫里歇着,咱们也好秉烛夜谈。” 花容战立即朝温倾慕挤眉弄眼:“看到没,虽然一别经年,可皇上到底是疼我的!” “你少臭美!”温倾慕失笑,还是嗔了他一句。 午后,韩棠之和白清觉果然进了宫。 白清觉思量着温倾慕一个女眷怕是孤单,于是特地把安似雪和妞妞带上,几个男人去园林里骑射,安似雪和温倾慕两人凑到一块儿,倒是有说不完的育儿经。 妞妞如今虽然才两岁,可个子却与花思慕差不多高,坐在暖阁一角静静玩着小老虎,并不与花思慕和念念亲近。卡Kа酷Ku尐裞網 花思慕求之不得,自个儿搂着念念,一遍遍教他唤“花哥哥”。 念念聪慧,他不过才教了一刻钟,念念就已经很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小男孩儿就是“花哥哥”,喊出来时发音也十分标准。 不远处,温倾慕听安似雪说完这三年以来,君天澜和沈妙言之间发生的事儿,只觉无比唏嘘。 她沉默良久,叹息道:“原以为他们俩该是咱们中间最顺利的一对,却没想到……” 安似雪望着乐呵呵的念念,淡淡道:“世事难料。她若回来,咱们皆大欢喜,但她如今也有自己的大事要做。皇上在她那里屡次碰壁,知晓她是倔强的性子,不完成她的大业,约莫是不会回来的。” 温倾慕又叹息一声,只道在旁人的爱情面前,她们终究只是外人罢了。 爱情里的事,外人再如何评说,也只是外人。 冷暖自知的,是爱情里面的人。 角落里的妞妞许是玩累了,颠颠儿地跑到安似雪腿边,抱着她的小腿,闭着眼睛,将圆圆的脸儿贴在上面。 温倾慕见她生得玉雪可爱,笑道:“一直唤她妞妞、妞妞的,也不知她大名叫什么?” “叫白圆圆。”安似雪笑说着,弯腰把妞妞抱起来。 “团团圆圆,倒是个好名字。”温倾慕目光意味不明地扫了眼妞妞和自家小崽子,从发髻上取下一柄精美的金钗,簪到妞妞发髻上,“来,姨母送你的见面礼。” “这太贵重了,妞妞不能收!”安似雪一惊,急忙要把那柄金钗取下来。 “无妨。”温倾慕按住她的手,“咱们这种人家,这样的见面礼都是轻的,你不要嫌弃才好。” 安似雪无奈,只得收下。 妞妞倚在她怀中,仰头糯声道:“娘,我饿了。” 安似雪望向花几,上面摆着一碟精致的玫瑰牛奶酥。 她记得这是妙妙从前最爱吃的点心,没想到,她即便不在这里,皇上也还在每座宫中都备着这样点心。 用情至此,叫人泪下。 她心中感喟,拿起一块儿送到妞妞小嘴边:“尝尝这个,你姨姨过去最爱吃这个了。” 千里之外,大魏北郡城。 沈妙言拥着柔软的狐毛斗篷,慵懒地靠坐在窗边,盯着矮几上的一碟玫瑰牛奶酥发呆。 她随手拿起一块儿,轻轻咬了口,酥点入口即化,玫瑰的清甜和牛奶的醇香在唇齿间弥漫开,虽然味道依旧,可总觉得,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是少了团圆的味道吧? 一样东西之所以好吃乃至百吃不腻,往往并不仅仅取决于它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它凭寄依托的东西。 如千里之外的游子思念母亲煮的一碗葱花面,如边疆的战士思念新婚妻子做的一锅馒头。 此种思念,非切身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 第1200章 魏芊之死(1) 她正对着那碟子玫瑰牛奶酥发呆,素问捧着一张请柬进来,“郡主,魏侧妃邀请你去参见她举办的花酒会。” “花酒会?”沈妙言把咬了一口的玫瑰牛奶酥放回碟子里,用帕子擦了擦手,“呵,她如今还有心思开花酒会吗?倒是难得,咱们过去瞧瞧。” 素问皱眉:“郡主,这茶话会,怕是鸿门宴呢。不如咱们推掉了?” “推什么?”沈妙言不以为意地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和发髻,抬步往外走,“她精心为咱们准备了好东西,若是不去,岂不是对不起她?” 素问见她并不惧怕,虽然知晓她家郡主能文能武,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到底担心自家郡主出什么事,于是低声让韩叙之去同平北王世子打声招呼,就去追沈妙言了。 此时漫天落雪,天地浩白。 沈妙言系着一件胭脂红的绣花镶狐毛斗篷,穿行在雪间,肌肤白腻,红的是唇,黛绿的是眉,琥珀色的琉璃眼清澈纯净宛如稚童。 迎面路过的侍女皆都看直了眼,暗道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当真是穷尽一生也难以见到。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走到一半儿时,素问捧着手炉撑着纸伞追了上来,把温热的手炉塞到她怀中,“这样冷的天,郡主怎么连手炉都不拿就自个儿出来了。” 沈妙言捧着暖和的珐琅彩掐金丝手炉,不在意地一笑。 不远处,打扮华贵的魏芊正陪着一位虎背熊腰的男人,静静打量沈妙言。 她偏头望向这个男人,见他眼睛都看直了,唇角不禁流露出一抹微笑,“李将军觉得,这个姑娘如何?” 话说完,男人却仍旧呆呆盯着沈妙言,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魏芊心中升起一股轻视和鄙夷,等沈妙言走过去了,才提高音量道:“李将军觉得,她如何?!” 那位李将军回过神,满脸垂涎之色:“妙人儿啊!简直比北郡城里的所有花魁加起来还要出色!这个女人,我李某人要定了!” “呵,”魏芊笑意更盛,“那么我提出的条件,李将军考虑的如何了?你带领李家支持我夺得平北王正妃之位,作为交换,这个女人,本妃做主,就送给你了!” “哈哈,这个提议甚好!就这么决定了!”李将军浑浊的双目中流露出浓浓贪念和色.欲,只恨不能立即把沈妙言搂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么李将军就去我院中第三间厢房等着吧,我会亲自把她送到你床上。”魏芊与他谈论妥当,信心满满地回自己院落找沈妙言去了。 此时她院子里的花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北郡城的世家小姐。 沈妙言也坐在其中,即便是被众人孤立,然而她慵懒坐着的姿态,却不见丝毫尴尬,反而满满都是雍容华贵,像是被百花簇拥的倾国牡丹。 魏芊眼中掠过浓浓的嫉妒,面上却含着十分笑意,走到上座坐了,笑着吩咐侍女:“万儿,把本妃珍藏的梅花酒取来。” 万儿笑盈盈应了声是,立即带着七八名小丫鬟去办了。卡Kа酷Ku尐裞網 魏芊朝众女笑道:“本妃这里的梅花酒,与旁处的都不同,乃是用冬天梅花瓣上的雪水酿造的。那梅花瓣啊,得完好无缺的、开到最鲜嫩时的才行,雪水也需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然后用哥窑的冰裂纹瓷罐盛了,再用北地送来的竹墨封泥封口,埋在梅花树根下整整七年。” 在座之人闻言,立即称赞道:“王爷果然宠爱侧妃娘娘呢,这般冗杂的酿酒程序,我等可是闻所未闻。待会儿,我等可要好好尝一尝才好。” 魏芊瞟了眼沈妙言,眼中得意更甚,这几坛酒是王爷特地赏她的,如沈妙言这般丧家之犬,恐怕根本未曾喝过这样好的酒。 沈妙言把玩着指甲,没过一会儿,万儿带着侍女们回来,人人手中捧着一小坛梅花酒。 揭开封泥时,清冽的梅花香掺和着酒香,立即在整个屋子中弥漫开,令人闻之欲醉,可见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侍女正要给沈妙言满上,沈妙言抬手笑道:“我如今怀有身孕,哪里能喝酒?还是免了吧。” 魏芊立即劝道:“说好了是花酒会,郡主不肯喝,就是不给本妃面子,莫非是看不起本妃?再说了,本妃这里的梅花酒,最是美容养颜,便是孕妇也能喝的,伤不到胎儿。郡主若还是不肯喝,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沈妙言笑了笑,松开遮着杯盏的手,由着万儿给她斟了一杯。 她盯着侍女盛酒的瓷壶,清晰地看见万儿悄悄转了下瓷壶的盖子。 唇角的笑意多了几分讽刺,这壶正是鸳鸯壶了,转一下壶盖就能倒出有毒与无毒两种酒,这种小把戏,宫中不知道有多少,魏芊也真是,居然还拿出来对付她…… 她在心底嗤笑了声,仿佛根本未曾察觉到一般,端起酒盏以袖掩面,继而放下酒盏,拿帕子擦了擦嘴,悄悄把酒水吐到帕子上。 魏芊始终注意着她这边的动态,见她喝了,才松口气,继而笑谈劝酒。 过了两刻钟,沈妙言装作不胜酒力,一手扶额,闭着眼倾听旁边小姐们的谈话,像是醉了的模样。 魏芊越发喜不自禁,温柔出声道:“郡主醉了吗?本妃带郡主去内室休息吧。” 说着,转向其他人,“诸位姐妹,本妃一会儿就回来。” 她亲自扶着沈妙言,离开花厅后沿着长廊往厢房而去。 走到一半时,她对跟在后面的素问吩咐道:“我看你家郡主的衣裳都被酒水打湿了,你回去拿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素问悄悄望向沈妙言,对方仍旧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对她比了个手势。 素问立即道了声“是”,离开了这里。 魏芊心中狂喜,低声道:“魏天诀啊魏天诀,我还以为你有多么聪明,没想到,也不过是个任我摆布的白痴!虽然你曾有恩于我,然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送佛送到西,就为我的前程,搭上你的姻缘好了!等我当上平北王正妃,会给你准备一套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去做李将军的小妾!” 话音落地,俩人已至厢房外。 第1201章 魏芊之死(2) 魏芊推开门,里面的李将军早等的不耐烦,急吼吼迎出来:“乖乖,我的大美人!” “急什么?”魏芊扶着沈妙言踏进去,用后脚跟勾上房门,把她往床榻上扶,“等会儿我会安排人过来抓奸,你好好把握机会,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李将军急不可耐,搓着手就要去摸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恰在这时,沈妙言睁开双眼,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唇角噙着一抹玩味儿的笑容,“这些天我闲着没事儿,让素问研制了一味很有意思的药,就让你们二人试试好了。” 她的目光极为纯净,然而语气却透着淡淡的嘲讽与阴柔,令人莫名惊惧。 素问离开不久,就在院子外碰见了魏思城和张祁云。 韩叙之低声跟她道:“我去找世子的时候,张公子正在澄光院陪世子下棋。” 素问点点头,把刚刚的事和魏思城说了一遍。 魏思城不以为意,“若是这点儿小麻烦都解决不好,她也不配与我为盟。走,进去瞧瞧。” 一行人闯进花酒会,把女眷们吓了一跳。 张祁云捋着一把大胡子,双眸含笑:“不知诸位小姐可有看见我家郡主?” 他虽然打扮得如乡野村夫,还蓄了把大胡子,然而那双眼却炯炯有神,肌肤如玉,可见若是剃了胡子,该是个极美的男子。 众女面颊微红,有人自告奋勇道:“凤仪郡主喝醉了,大约正在厢房休息。我常来这里做客,对这儿很熟,我领你们过去瞧瞧吧,正好侧妃也在厢房那边。” “那就多谢这位姑娘了。” 张祁云含笑拱手,闲云野鹤般的气度,与这些世家贵女见惯了的贵公子全然不同,别有一番新奇,因此她们更是羞得双颊通红。 众人浩浩荡荡往厢房而去,刚拐过弯,就看见系着胭脂红斗篷的少女,倚坐在廊下看雪。 张祁云面露微笑,似是随口问道:“郡主怎么独自在这里?听闻侧妃娘娘与你在一起,她怎么不见人?我还想着给她请安的。” 沈妙言暗道不愧是她的军师,随便问两句话都很上路子,于是她回过头,笑吟吟道,“我在这里吹风醒酒呢。侧妃在后面的厢房里,说是要见什么人,我去请她出来。” 她顺势起身,带着众人穿过回廊,在两扇雕花隔扇前停下。 正要抬手敲门,却闻得里面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她慌得退后一步,红着脸道:“莫非平北王在里面?这可是来得不巧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莫要打搅了王爷和侧妃!” 众女听着那声音也骇了一跳,纷纷应是,正要离开,魏思城低笑了声:“我父王在军营里巡视,根本未曾回府。” 话音落地,众人同时一愣,不可置信地盯向隔扇,若里面的男人不是平北王,那会是谁?! 难道,魏侧妃她…… 沈妙言望向魏思城,魏思城果然十分给力,淡淡道:“来人啊,给本世子砸了这扇门。本世子倒是要看看,这魏侧妃究竟多大的胆子,竟敢在府中偷人!”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心腹,毫不犹豫地上前,直接把门踹了开。卡Kа酷Ku尐裞網 众女眷大抵都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虽然不好意思去看房中景象,然而到底因为好奇,忍不住瞄了几眼。 只见房中一片狼藉,床榻地面皆都凌乱不堪。 那滚在褥子里的一对男女,女子叫得十分娇媚,正是魏芊无疑。 而男子…… 魏思城冷笑:“好一个李大将军,竟然背着我父王在家中偷人!来人啊,给我把他们两个拖出来绑了,沉塘!” 他这命令下得毫不含糊,手下也立即上前,直接捆了两个人。 那两人现在才反应过来,魏芊慌忙遮住身子,迷离的双眼渐渐清明,不可置信地望着四周的一切,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送沈妙言过来的吗? 怎么反倒她自己上了李将军的床? 她回忆的这点儿功夫,已经被几名小厮拖了出去。 她只裹着件单薄中衣,冷风袭来,顿时打了个寒颤,大惊失色地攥住魏思城的袍角:“世子,一切都是误会!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看见的这样!” 魏思城轻笑着,漫不经心地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袍角,“魏芊,就算是个误会,可你已经和李将军发生过这种事。你觉得,父王还会容得下你吗?拖出去!” 魏芊一张脸惨白惨白,整个人似癫似狂,不停挥舞挣扎:“我不要出去!我是平北王侧妃,你们不能碰我!放开我!” 然而根本就没有人理睬她的话,她发髻蓬乱、妆容糟糕,挥手蹬腿的模样宛如一个疯婆子,哪里还有刚刚在花厅时的神气雍容。 李将军同样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求饶,魏思城手中悄无声息地弹出一根银针,径直没入他的颈间,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晕死了过去。 几名小厮把两人拖了出去。 围观众人恐惧地打了个寒颤,暗道自己看到这平北王府不堪的一幕,也不知会不会被殃及,因此不敢再逗留,纷纷告辞离去。 很快,游廊中只剩下魏思城、沈妙言和张祁云等人。 魏思城把玩着腰间暖玉,笑道:“郡主可有心情,去秋塘边赏景?” 秋汤是平北王府中一处如湖大的池子,说是赏景,其实不过是去看魏芊和李将军被沉塘。 沈妙言裹了裹斗篷,声音轻慢:“世子有如此雅兴,我自当奉陪到底。” 两人不疾不徐地走到秋塘边,塘边盖有一座小楼,楼上燃着地龙,十分暖和。 沈妙言踏进暖阁门槛,只见里面摆着红泥小炉,炉子上有煮好的梅花酒,清冽的梅花香和酒香较之魏芊拿出来的那几坛,还要醇厚。 两人在红泥小炉边坐了,沈妙言望向窗外,但见冰天雪地的天,塘上已然结了层薄冰。 下人打破冰面,绑着魏芊和那位李将军,不顾两人的苦苦哀求,直接把人绑上巨石,沉了下去。 沈妙言托腮望着这一幕,双眸仍旧纯净如稚童:“世子手段果然狠辣,连追随你父王的将军,都能下手……” 第1202章 魏芊之死(3) “呵,”魏思城品着梅花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背叛谋反之心的下属,再如何厉害,也不如不要。卡Kа酷Ku尐裞網” “原来如此……”沈妙言颔首,“原以为是我欠世子人情,却没想到,是我反过来帮到了世子……世子可要如何谢我才好?” “啧,咱俩之间谈谢不谢的,真是伤感情。” 沈妙言挑眉:“咱俩有感情吗?” 魏思城修长的手指夹着小巧玲珑的玉盏,清风朗月般的眉宇间都是嘲讽:“郡主好生无情呀,我还以为,咱们至少算是朋友了。” 沈妙言接过张祁云递来的一盅热茶,朝魏思城举杯:“那么,祝愿我与世子这份友谊,天长地久,永无背叛。” 魏思城含笑与她碰了碰杯盏:“永无背叛。” 魏芊被沉塘而死的消息,很快传至魏珍所住的居凤院。 她还无法自抑地沉浸在思念君天烬的情绪中,恍恍惚惚地听了侍女禀报过魏芊的死,慢慢缓过神,轻声道:“魏天诀已经和魏思城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公主,您快赶紧想想办法吧?十二月中旬,就是您和世子的婚期,您也不想世子心里装着别人和您成亲吧?” 魏珍攥紧拳头,她不知道那魏思城是什么货色,然而既然他要娶她,那么心里眼里,就该只有她一人。卡Kа酷Ku尐裞網 北郡,必须效忠她父皇。 这么想着,便淡淡道:“临行前,父皇给了我多少亲卫?” “回公主话,一共两百名。另外皇后娘娘特地拨了三十名精锐暗卫送给您,在暗中护您周全。” “很好。”魏珍起身,眼中闪烁着决绝,“让那两百名侍卫在院子里等着,本宫要亲自捉了前朝余孽魏天诀,扭送到大梁城,交给父皇处置。” “啊?”那侍女大惊,“可是,这是平北王府耶,公主这般兴师动众,会不会惹平北王和世子不喜?” “正因为是平北王府,所以魏懿才不方便动手。”魏珍裹上一件兔毛斗篷,“魏天诀在平北王府住了这么长时间,魏懿有的是时间动手,但他并没有。我猜,他还在观望局势。若将来那大魏皇族的人翻盘,他就会献上完美无缺的魏天诀以表忠心。父皇就是猜到这一点,所以才让我远嫁过来。” 侍女恍然大悟,笑着称赞道:“公主冰雪聪明,奴婢自愧弗如。” “走吧。” 此时,沈妙言已经带着素问回到自己居住的厢房,正坐在窗边继续缝补小肚兜。 素问端来安胎药,“郡主,快趁热喝了吧?” “好。”沈妙言放下针线,接过安胎药一饮而尽。 素问洗净药碗,在软榻上坐了,隔着矮几帮沈妙言分线:“郡主的胎像稳得很,想来定是个乖巧的孩子。” 沈妙言笑了笑,“这两胎宝宝,都没怎么让我费神。” 素问瞄了眼她的肚子,随口一提道:“郡主这段时间吃得好,世子又送了许多上好的补品过来,胎儿长得好,看着倒是比寻常的三个多月肚子还要大些。” 沈妙言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眉眼弯弯都是甜蜜:“我也这么觉得,似乎比我怀念念时,还要大一点儿。” “郡主要多走动,否则胎儿过大,到时候不大好生。卡Kа酷Ku尐裞網”素问一本正经,给她把明黄色的丝线缠到线筒上。 沈妙言笑吟吟的,抬眸看她,打趣道:“素问,等大魏安定下来,我就派人送你回镐京吧?不然夜寒怎么都等不到你,怕是真的要娶他表妹了!” 素问脸一红,“郡主就会胡说!奴婢不给你分线了,你自己分吧!” 说着,红着脸匆匆跑去了耳房。 沈妙言笑了几声。 正在这时,连澈从外面进来,随手摘下斗篷扔到地上,凑到暖炉边烤手:“姐姐在笑什么?” “没什么。”沈妙言止住笑,起身把他扔在地上的斗篷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雪,给他挂到衣架上,“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我一直都没见到你。” “姐姐是想我了吗?”连澈偏过头,桃花眼中满是认真。 沈妙言重又坐到软榻上,拿起针线,闻言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连澈轻笑,走到她对面坐了,见她在给小肚兜绣边,不由道:“姐姐手艺又进步了,不如给我做件衣裳穿吧。”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红衣少年眉眼灼灼:“姐姐做的,我都喜欢。” 沈妙言轻笑:“好了好了,给你做好了吧?说起来,过了年你也有十八岁了,若有心仪的姑娘——” “姐姐过了年也才二十岁,怎的这般啰里啰嗦?”连澈拿起窗台上碟子里的奶汁角吃了,语气里透着满不在乎,“姻缘这东西,向来是宁缺毋滥。姐姐操心自己就好,不要管我。” 沈妙言拿他没办法,正要开口,连澈又道:“我有两件事,姐姐想先听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 “当然是重要的。” 连澈一本正经:“北郡城西街点心铺子里的奶汁角,比姐姐屋子里的这碟好吃多了。” 沈妙言扶额,这就是重要的事情了? 那另一件事,岂不是更不重要? 她都不打算问另一件事是什么了,连澈却主动道:“这另一件嘛,姐姐看外面。” 沈妙言望过去,只见上百名装备精良的甲兵,黑着脸出现在她的院落中,把她居住的房屋团团包围起来。 那些卫兵很快让开一条路,身着公主服制的魏珍,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踏了进来。 她挑眉望向连澈:“貌似,这一件比较重要吧?” “对我而言,第一件比较重要。”连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慢条斯理地一层层打开,“我给姐姐带了几只奶汁角回来,姐姐尝尝,奶味非常醇厚。” 外面魏珍已经开始喊话:“魏天诀,你出来,本公主与你有些事情要说。” 沈妙言听而不闻,拈起一只奶汁角放进嘴里,酥点入口即化,牛奶味新鲜香醇,像是刚刚出炉的。 “好吃吗?”连澈笑问。 —— 晚安!明天虐渣渣。啊,新的一个月啦,大家快把月票票交出来! 谢谢“。”大佬昨天两万书币大赏喔,谢谢柠檬草宝贝大赏999!!抱抱大家! 第1203章 离间计魏珍遭毁容(1) “好吃吗?”连澈笑问。卡Kа酷Ku尐裞網 “还不错。”沈妙言向来喜好甜食,又拈起一只,小口小口咬着。 窗外,魏珍不悦皱眉:“魏天诀,大魏皇族已经覆灭,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出来,我绝不害你。父皇只是要你入京,但并不愿意取你性命。你别想着逃跑,我这里人手众多,你跑不掉的。” 沈妙言推开窗户,笑吟吟朝她举起一块奶汁角,“公主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我这里有些美味的点心,公主可要进来品尝?” 魏珍自打当了公主一来,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想起过去这个女人曾害死她兄长和姐姐,她心中越发得恨,冷声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如何,罚酒又如何?”沈妙言不以为意地自己吃了那只奶汁角,“不好意思啊,我如今是孕妇,什么酒都吃不得。” “你——”魏珍越发大怒,原还想着在押送她回京的路上解决掉她,可她实在忍无可忍,抬手道,“放箭!” 两百名甲兵,立即拈弓搭箭。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不远处的高楼之上,清风朗月般的贵公子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旁边,张祁云盘膝坐在软榻上,自在闲适地喝着小酒。 有侍从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咱们真的不去帮郡主吗?奴才瞧着,那明珠公主可是带了两百名甲兵!” 魏思城斟了杯热酒,与张祁云碰了碰,笑着一饮而尽:“怕什么?本世子亲自挑选的合作对象,岂会是无能的庸人?且慢慢看着吧。” 那侍从只得应了声是。 沈妙言拥着狐毛斗篷,懒懒靠坐在窗边,“你去,还是我去?” “都是些糙汉子,岂劳姐姐动手?”连澈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肩膀上披着外裳踏了出去。 他提着一柄长刀站在屋檐下,淡淡道:“放马过来。” 魏珍笑了一声:“沈公子,念在你与鬼帝大人的关系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你若想为魏天诀出头,那必是你此生中最错误的决定。你觉得,区区一个你,可以挑战本公主带来的这些精锐?” “能不能挑战,总得试一试。”连澈仍旧是不以为意的表情,淡漠地将长刀横亘于眼前,“过来。” “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旁人。”魏珍冷声,一挥手,她身后的甲兵立即袭向连澈。 魏珍望向淡定吃着奶汁角的沈妙言,“魏天诀,你的心莫非是黑的?这个少年即将因你而死,你却还有功夫坐在这里吃东西……” 沈妙言笑了笑,没说话。 当初在大梁城郊外,他们被围困,若非张祁云及时出现救了他们,恐怕他们早就死了。 之后来到北郡,她和连澈常常在一起切磋武艺,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谁也不知道将来还会遇见什么样的敌人。 在这之前,他们必须要让自己强大。 魏珍看见她那不以为然的模样就生气,忍不住绕过战斗圈,快步走到窗外,冷声道:“魏天诀,究竟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觉得仅凭他一个人,就能对付我这些精锐?!” 沈妙言吃完最后一只奶汁角,擦了擦嘴唇,笑得眉眼弯弯:“因为信任啊。魏珍,我信任他。” “你——” 魏珍大怒,还要再说,一把冰凉的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呆了呆,余光看见那火红色的衣角时,双眸不可置信地放大,怎么……可能?!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少年独有的低哑声音徐徐响起,“然而我就是有本事,对付你那两百名不中用的甲兵。” 他的长刀稍稍往旁边挪了挪,魏珍偏头望向庭院,双膝一软,立即跪了下去! 只见庭院中,横七竖八躺着众多尸体,道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这个看起来极为漂亮精致的少年,原来是个魔鬼! 她嘴唇发抖,面色灰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妙言好奇地望了她一眼,对她身后呆若木鸡的侍女道:“你们公主怕是冷了,你瞧她抖的,怪可怜的,快把她扶回去吧。” 那侍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吓得胆儿都破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扶她家公主! “啧,这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呢,你俩行这样大的礼,我怕是受之有愧啊。”沈妙言挥挥手,“叙之,你送她们两个回去。” 韩叙之笑着应是,大步踏出去,根本不顾忌魏珍的什么公主身份,只一手拎起一个,拎小鸡似的给拎出去了。 连澈进了屋子,嫌弃地把身上沾了血的外裳扔到地上,“又腥又臭,我最讨厌血了!” 沈妙言吩咐素问找人准备热水让连澈沐浴更衣,自己抱着小手炉离开庭院。 此时那处高楼上,魏思城和张祁云看完了戏,正要继续下棋,谁知刚摆开棋局,冷风刮开窗户,素衣白裙的少女如鬼魅般出现在屋子里。 沈妙言倚着圆桌,笑得单纯无辜:“便是看街头杂耍,也该掏些铜钱支持。你俩看了这么久的戏,不打算付点儿银子?” “原来看戏还需要付银子吗?”魏思城一本正经地落子,“本世子身上可没有银子,怕是付不起。” 沈妙言随手从棋篓里掏了把玉棋子把玩,“原只道泼皮乞丐才付不起银子看戏,没想到堂堂平北王府的世子,竟也付不起银子……啧啧,世子还是少玩物丧志了,好好发奋读书,考取功名才是正经,将来,也不至于付不起看戏的银子。” 魏思城:“……” 他怎么不知道,这凤仪郡主竟如此伶牙俐齿? 最后,沈妙言生生从他手中抠出一座五进五出的四合院作为看戏的费用,还抠出一把刻着他名字的、他珍藏多年的精致匕首,直心疼得他晚上吃饭都牙疼。 而对面的张祁云摇着把骨扇,全然打算厚脸皮到底了:“不好意思啊郡主,我从山里出来,不懂你们城里人的套路,并未听过看戏还要付银子的说法。” “哦……”沈妙言拖长音调,“可张公子如今听说了,应当也不算晚。张家过去是大周首富,想来家中定有不少积蓄。” 第1204章 离间计魏珍遭毁容(2) 张祁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一点薄产,将来娶媳妇儿用的。” 沈妙言笑眯眯的:“正好,若将来我大魏出兵中原,怕是没有足够的银钱制造船只,不如请张公子出资,先造个三百艘兵船,如何?” 张祁云只恨自己并不曾答应魏思城来看热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那是老婆本,哪里能拿出来挥霍……” “哦,老婆本啊,”沈妙言点点头,“那我倒不好强人所难。不过,你还想不想娶阿陶呢?说起来,她好像什么都听我的。” 张祁云:“……” 嘤嘤嘤,这个主子好腹黑,突然好想回去继续辅佐君舒影肿么破…… 沈妙言从张祁云这里敲竹杠敲出了三百艘战船,心情极好地回了厢房。 连澈已经在隔壁耳房洗干净了,换了身胭脂红绣暗花纹锦袍,腰间束一条如意纹织金腰带,金冠束发,桃花眼角下的朱砂痣平添妖娆。 沈妙言盘膝在软榻上坐了,满足地看着他,托腮而笑:“弟弟模样生得真好,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嫁给弟弟。” 连澈最不喜她提这种话题,于是沉着脸在她对面坐了,淡淡道:“我不想娶妻。” 沈妙言换了话题:“说起来,你真的是孤儿吗?这般好的容色,恐怕伯父伯母并不是普通人吧?” 连澈垂着眼帘给她斟茶,声音平静:“这天下,帝王将相也好,百姓奴隶也罢,又有谁不是普通人呢?” 沈妙言莞尔:“倒也有理。” “听说明日街上有花灯会,姐姐可愿意与我去看?”连澈把热茶推到她手边,“说起来,姐姐都没怎么与我一道逛过街。” 沈妙言摸了摸肚子,暗道听说世上有胎教这种事,若她多看些风景,说不准将来宝宝出生,眼界也比旁的宝宝开阔些,因此笑眯眯应了他。 翌日,澄光院内。 张祁云下棋时难逢对手,好不容易遇到个与他水平差不多的魏思城,因此几乎是一闲下来就往他的院子里跑。 两人坐在一棵松树下对弈,张祁云落子而笑:“说起来,平北王也快要从军营中回来了,若世子已决意下手,还请尽快。” “急什么?你家郡主,会代我出手的。” “哦?” 魏思城含笑:“魏珍是个蠢的,她那两百名甲兵折在了魏天诀手上,心中愤恨难平。她听闻魏天诀今日去街上看花灯,就带着她剩下的三十名精锐暗卫前去行刺。你觉得,凭你家郡主的脾气,能让她活着回来?” 张祁云轻笑,“世子这招借刀杀人,倒是用的巧妙。” “能被军师如此夸赞,真是本世子的荣幸。” 张祁云笑意越发深了,他家郡主,才不会蠢笨得直接杀了魏珍。 魏思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此时的北郡城长街上,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与沈妙言过去在楚国和大周看到的全然不同。 她系着胭脂红的镶毛领斗篷,与连澈一道穿过花灯街,左顾右盼间,觉得十分新奇。 连澈落后她半步,她在赏灯,他就赏她白腻精致的侧脸。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年心中的喜欢,并未因为这毫无血缘的姐弟关系而有丝毫减少,相反,这么多年的喜欢,像是深埋地底悄悄发酵的一坛梅花酒,越发的醇厚深沉。 他看见沈妙言对一盏洁白可爱的兔子灯多看了两眼,于是立即上前,掏银子给她买了下来。 沈妙言提着灯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都是两个宝宝的娘亲了,却还喜欢这样的灯笼,若给认识的人看见,怕是要笑话我了!” “这有什么?”连澈不以为意,“我在心里,姐姐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少女。” 这话极为熨帖,沈妙言暗道这个弟弟果然没认错,叫人暖心得紧。 此时已是黄昏,北郡城华灯初上,各种花灯都点了起来。 四周是一片璀璨汪洋的灯海,沈妙言抱着兔子灯,与连澈穿行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连日的紧张与算计,莫名地在这样的热闹中消弭许多。 “姐姐。”连澈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沈妙言仰头看他:“嗯?” 连澈在盛世般的热闹夜景中,忽然拥她入怀:“姐姐,咱们将来,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但是姐姐不必担心,我会始终陪着你。我希望姐姐的心,永远都能如刚刚那一刻般开心宁静。” 沈妙言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惊,在听见他这番话时,冷硬了太久的心突然融化开来,满满都是甜味儿。 她拍了拍少年纤细挺拔的后背,“当初说好了咱们姐弟相依为命,若我能开心宁静,我希望你也能放下一切不如意,好好活着。” 很明显,连澈并不愿提起他的过往。 她不知道连澈在进入鬼市以前,过着何种生活。 但是今后的生活,酸苦也好,辛甜也罢,她都愿意与他一同承担。 “好一场姐弟情深。”不远处的高台上,魏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随机缓缓抬起手,“开始吧。” 话音落地,半空中巨大的嫦娥奔月花灯陡然倒落! 而倒落的方向,正是沈妙言与连澈所站的地方! “姐姐,”连澈将脑袋埋在沈妙言的脖颈间,声音低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而刀之所向,是姐姐即将到达的地方……” 沈妙言一愣,下一瞬,整个人腾空而起! 连澈拥着她的腰,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坠落的巨型花灯。 花灯响起“轰”地巨大声响,激起无数尘埃,还有好些来不及避让开的游人倒在血泊中,生死未明。 长街上响起一片惊恐的惨叫声,原本游人如织的街道,瞬间冷清了大半! 沈妙言望向对面高台,只见三十名黑衣暗卫,正冷着脸从半空中跃下,径直向她袭来!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冷芒,她唇角噙起一道漠然的微笑:“那日你拿那些甲兵练手,这次这些暗卫,就让我试试吧。” 连澈微笑:“姐姐请便。” 沈妙言身形一动,朝南郊飞速掠去。 第1205章 离间计魏珍遭毁容(3) 那三十名黑衣暗卫紧随其后,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远远离开了北郡城,来到南郊外一处荒僻的树林。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些暗卫追了过来,却见树林中空空如也,并无半个人影。 为首的男人朝四周张望:“人呢?跟丢了吗?!” 一道残影出现在他们队伍最后面,沈妙言摘下腰间弯刀,面无表情地收割了落在后面那两个人的性命。 前面有暗卫回头,在看见两具尸体时,吓了一跳:“首领!” 他们的首领立即高声:“当心!这个女人不简单!” 沈妙言淡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对于惹不起的人,你们能做的,只有投诚和攀附。然而接不接受你们的投诚和攀附,却由我说了算。” “好大的口气!”那暗卫首领冷笑,“亡国之奴罢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凤仪郡主吗?!” “呵。”残影掠过,快得令他们根本捕捉不到。 然而就是这样快的动作下,这些暗卫毫无反抗之力就又死了五六个。 那首领这才察觉到一丝惊惧,往后退了几步,高声道:“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出来,咱们好好决一胜负!” “躲藏自然算不得本事。可你们这么多人围攻我一个弱女子,又算哪门子本事?”沈妙言站在一株极细的树枝上,扶着树干,笑得颠倒众生,“彼此彼此罢了。” 话音落地,一道红色身影掠了过来,连澈拎着大刀出现在那群暗卫面前,笑道:“姐姐,我仔细想了想,你如今怀着身孕,沾了血恐怕不好。这群废物,就交给我来处置好了。” “倒也是哦。”沈妙言认真地点点头,盘膝坐了,双手托腮观看起下方的战斗。 连澈只花了一刻钟就解决掉所有人,正认真地擦拭长刀时,气喘吁吁的魏珍终于赶了过来。 母后说,这些暗卫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以一当十都没有问题。 想来,那沈妙言已经死透了! 她满脸含笑,刚要开口表扬那些暗卫,却借着月色,看见地上躺着三十具尸体。 那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猛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们,“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沈妙言从树上跃下,闲庭信步至她面前,“听说,你要暗杀我?” 魏珍如今只觉这个女人的笑容像是魔鬼,她发出一声高昂的尖叫,想要逃跑,可双膝一软,整个人立即跌坐在地! 沈妙言在她面前蹲下来,抬起她的下颌细细打量:“你比我小两岁,这样好的年华,却用来浪费,当真是可惜。” 魏珍浑身发抖,盯着沈妙言的目光,宛如盯着地狱修罗:“你……你不要杀我……我,我给你银子好不好……” 沈妙言含笑,并不说话。 魏珍哭着求饶道:“天诀,咱们过去可是姐妹!娘亲她,她以前也很疼你的!还有我兄长,对,还有我兄长!我兄长思你成疾,直至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这才撒手人寰!你看在他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再也不敢跟你为敌了呜呜呜……” 她提起魏凌恒,沈妙言不禁恍惚了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刚刚的杀意消弭无踪,她盯着魏珍,莞尔一笑:“看在你兄长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不过……” 一把精致的匕首从袖带中悄无声息地滑落,她抬手,直接在魏珍脸上划出一道皮肉外翻的伤疤。 “啊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魏珍惊恐地捂着面颊,看着满手的血液,顿时吓得嚎哭出声。 沈妙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魏珍,世子放话,并不愿意与你联姻。他说你瞧不上他,这道疤痕,便是他送你的礼物。” 魏珍只一个劲儿地哭,巨大的恐惧令她根本不敢说话。 “我们走。”沈妙言扔掉匕首,抬步往北郡城而去。 魏珍一边哭,一边摸索到那把匕首,看见上面果然刻着“思城”二字。 及至走出老远,连澈才问道:“魏思城当真那么无聊,让姐姐划破魏珍的脸?” “怎么会?”沈妙言笑出了声,“哄骗魏珍和魏惊鸿的手段罢了。等魏惊鸿看到他女儿那么落魄地回到大梁城,又得知是魏思城下的手,定然会对平北王府恼羞成怒。如此一来,你觉得魏惊鸿与魏懿,还有联手的可能吗?” 连澈低笑,“姐姐聪慧,弟弟自愧弗如。” 姐弟二人回到平北王府,刚踏进厢房的院落,伺候魏思城的小厮立即奔了过来:“大事不妙,郡主,王爷今晚从军营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世子和您都马上去正厅见他!我家世子已经到了,就差郡主您了!世子让小的来转告郡主,恐怕是魏家姐妹的事儿,让您做好心理准备!” 他说完,给魏懿传话的大管家已经到了,皮笑肉不笑道:“郡主,我家王爷请您去正厅一趟,请。” 沈妙言不以为意,头也不回地踏进门槛:“容我梳妆更衣。” 她与连澈都换了套干净的衣裳,一同往正厅而去。 到了正厅外,看门的侍女立即卷起厚厚的毡帘。 她踏进门槛,看见魏懿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下,黑着脸坐在上座。 魏思城坐在他右下侧,看起来心情很好,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她盈盈一笑,上前施礼:“给王爷请安。” 魏懿不曾用正眼看她,拂袖道:“本王可受不起你的礼!” 沈妙言笑了笑,站起身,懒懒在魏思城身边的空位上坐了,端起一盏热茶暖手,“王爷唤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魏懿火冒三丈,“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本王问你,魏芊到底是怎么回事?!魏珍呢,魏珍又去哪儿了?!” “哦……王爷说她们啊……”沈妙言呷了口茶,姿态雍容,“魏芊偷人,世子为王爷的声誉着想,直接把奸夫**沉了塘。至于魏珍,她妄图行刺本郡主,幸好世子发觉得早,不禁为本郡主解决了她的那些甲兵,还毁了她的容,把她打发回大梁城了。” 第1206章 收兵权凤凰终浴火(1) 魏思城一愣,偏头望向她,随机无奈摇头,这位凤仪郡主,可真不是个好惹的,居然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头上…… 这下好了,就算父王不愿意反了魏惊鸿,也得反了。卡Kа酷Ku尐裞網 “你你你你你——”魏懿指着沈妙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沈妙言睁着无辜的琥珀色琉璃眼,“善意”提醒道:“平北王,我不叫妮妮,我叫天诀。” 魏懿翻了个白眼,活生生被她气得晕了过去。 “王爷!”大管家急忙上前,一手扶住魏懿,一手给他掐人中。 旁边又有侍女捧来醒神丹等物,折腾了一刻钟,魏懿才终于悠悠转醒。 他喝了口热茶,缓了缓胸腔里翻涌的气血,抬眸望向歪坐着无所事事的沈妙言,声音多了几分端严:“凤仪郡主好算计,生生断了本王的后路……” “呵,”沈妙言坐正了,漫不经心地轻抚裙子上的褶皱,“与叛国贼为伍,可算不得什么后路。” “哼,魏惊鸿在大梁城经营多年,你觉得仅凭我北郡的一点兵力,能够与他为敌?魏天诀,便是白日做梦,也该有个限度!” 沈妙言挑眉而笑:“若再加上南境百万兵力,王爷以为如何?” 魏懿一愣,“南境?” 他顿了顿,陡然明悟:“魏元基是你所杀?!原来南境的兵权,落入了你手中?!” “不错。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倨傲地抬起下颌,周身皇族气势外放,尊贵又威严,“王爷若肯辅佐我入主大梁,我在此承诺王爷,北郡永远归王爷管辖,世代荫袭,永不夺爵!” 魏懿盯着她,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不过才十九岁,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曾颠沛流离、并未接受过完整的皇族教育,然而此时此刻,他莫名觉得沈妙言并不是他能主宰的存在。 就好像,凤凰终将翱于九天。 他笑了一声,“让本王出兵为你复国,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本王有个要求。” “王爷但说无妨。” “你,嫁给我儿魏思城。你身后的沈公子,迎娶本王的女儿魏筠。” “不可能。”沈妙言直言拒绝,“我可以嫁魏思城,但我弟弟的姻缘,由他自己做主,我不会用他的姻缘,做我上位的砝码。” “那么,郡主请便。”魏懿皮笑肉不笑,起身就要离开。 他自然看得出来沈妙言对连澈的在乎,一桩联姻不够稳妥,难保将来这个女人毁约。 再加一桩,才算有保障。 “姐姐说,我的姻缘,我自己做主?”连澈抱着长刀,笑容淡漠,“那我自己做主,迎娶平北王之女。” “连澈!”沈妙言皱眉,怒声呵斥。 魏懿顿住脚步,转向连澈,笑容透出满意:“下个月,你们就得完婚。完婚之后,北郡兵权,听凭郡主调遣!” 年关将近。 镐京城皇宫,君天澜盯着夜凉送来的消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更加冷酷。 她要嫁给平北王世子?! 她为什么要嫁给平北王世子?! 她不打算回镐京了吗?! 胸腔中跳跃着铺天盖地的愤怒,他用内力将那封消息化成齑粉,恼怒地站起身,把龙案上的所有东西一气扫落在地。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快步踏出御书房,冷声吩咐:“备马!” 靠在角落打盹儿的福公公急忙跟上:“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呀?这大冷天的,先把斗篷披上啊!” 君天澜快步行走在游廊中,尚未走出乾和宫,迎面就遇上了君无极。 君无极张了张嘴:“那什么,四弟,我刚刚在云香楼听曲儿,妩儿收到消息,说乐阳要成亲了?” 君天澜垂在腿侧的双手攥成了拳,“你让开!” 君无极哪里敢让,拦住他道:“急不得、急不得!四弟,乐阳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她心中有你,岂会随便嫁人?我听妩儿说了大魏那边的局势,我猜测,她大约是要与魏思城联手。” 一番安慰的话说完,君天澜脸色却更加沉黑冰冷。 他如今已是大周皇帝,为她出兵杀了魏惊鸿,根本算不得什么难事,为什么非要那样倔强,为什么非要自己不辞辛劳地亲自动手?! 谁知道那魏思城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万一对她动了色心…… 君天澜皱眉,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君无极见他不放心,拉住他又道:“我听说张祁云在乐阳身边,你对魏思城不放心,对张祁云总该放心吧?有他在,乐阳不去害人就不错了,哪里会被人害!这样冷的天,去暖阁吃杯酒才舒服,走走走!” 君天澜早已听说君舒影把张祁云弄去了沈妙言身边,刚刚被那个消息弄得失态,如今想来,有他在的话,倒也的确能放下心。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强压下心头那难耐的蠢蠢欲动。 大魏北郡城。 年关前,北郡城的居民迎来了这几年里最大的喜事:平北王世子娶妻,平北王府的小郡主嫁人。 满城都挂满了红灯笼,城中游人比往日里更加熙攘。 家家户户门口,都挂满了一串串金色的玉米、火红的辣椒,门楣上还挂一把金黄麦穗,以祈求来年丰收平安。 沈妙言妆容精致,身着红色凤穿牡丹的嫁衣,站在廊下,静静仰望纯白的天空。 又有雪花飘落,逐渐在红绉纱灯笼上铺出小片积雪。 素问走出来,轻声道:“郡主,时辰快到了,奴婢给您盖盖头。” “嗯。”沈妙言垂眸转身,踏进了屋子里。 明知这出联姻,不过是为了安稳平北王,以便拿到北郡兵权,可是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开心。 这样盛大的婚礼,她和四哥,从未有过。 澄光院。 魏思城身着红色礼服坐在轮椅上,清风朗月般的俊美面庞,看起来十分平静。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单薄的雪花,漆黑的桃花眼闪烁着浓浓的思念。 “阿细,这么多年,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我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但我见到了她的女儿。如今,我就要迎娶她的女儿了。她和你长得真像,怪不得,他会看中你……” —— 晚安! 第1207章 收兵权凤凰终浴火(2) “我真恨她那张脸,可那终究不是她的错。阿细,你曾说过做人该恩怨分明,所以我把满腔仇恨,都放在了魏惊鸿身上。” “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为你报仇了……真好。” 傍晚时分。 唢呐锣鼓声四起,两顶花轿一前一后从街道穿行而过。 沈妙言掀开盖头,悄悄挑起窗帘一角,看见街头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拿着花灯玩闹,推搡笑闹之间,那轻薄的莲花灯从手中飞走,随着北风直上九霄,去到谁也抵达不了的地方。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满街华灯初上,璀璨绚烂。 平北王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两对新人匆匆拜过堂,就各自被送去了新房。 沈妙言一踏进房间,就立即掀了盖头,“魏思城,你房里都没有地龙的?好冷!” 魏思城正坐在桌边看书,闻言打了个手势,立即有小厮去燃地龙了。 沈妙言凑到暖炉旁烤了烤手,“今晚——” “咱们分开睡。卡Kа酷Ku尐裞網”魏思城盯着书卷,挑一边儿眉毛,“你早些休息,明天早上敬茶,莫要迟到。我估摸着,大约敬茶之后,父王就会把北郡的的一半兵符交到你手中。魏天诀,你攻下大梁后,咱们就和离。说好了哈,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贪恋我的美貌与智慧,舍不得与我和离。” 沈妙言在绣床上坐了,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帅气多金,智多近妖。” 沈妙言轻笑着放下帐幔,声音不疾不徐:“呵,是脸皮厚。” 魏思城不以为然地低笑了声,扫了眼低垂的帐幔,自己推着轮椅往书房去了。 另一边,听风苑。 连澈一身红色礼服坐在床榻边,静静注视着喜案上燃烧的龙凤喜烛。 他的身侧,凤冠霞帔的小姑娘紧张地端坐着,因为盖着盖头的缘故,所以看不清她容貌如何。 小姑娘的双手雪白如葱,拧巴地搅着丝绸绣花嫁衣。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直到月上柳梢,那龙凤喜烛燃至半截儿,都没有说话。 连澈望了眼角落的滴漏,打了个哈欠合衣躺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姑娘呆坐了一会儿,才忐忑道:“那个,盖,盖头……” 连澈闭着眼睛,抬手直接拽下那火红的喜帕。 小姑娘抬起蝶翼般的漆黑睫毛,对面的铜镜中,立即倒映出一张巴掌大的脸儿。 肤色雪白,五官清丽,樱唇红润,分明是个美人胚子,哪里是外间所传那般丑的不堪入目。 她望了眼床上闭目假寐的少年,小心翼翼站起来,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娶我。” 连澈仍旧闭着双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扶我下花轿时,你的手是凉的。”小姑娘轻声,“但那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很快就要死了。” 连澈睁开眼,望着她,桃花眼中无波无澜。 小姑娘眼如弯月:“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桃花一样!” 连澈盯着她,她的表情很纯净,仿佛不知世事的稚童,像极了当初楚国京城时,他姐姐小时候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你叫什么?” “魏筠。”小姑娘软声,小脸上满是欢喜,“你叫我筠儿就好啦!” 连澈松开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没说话。 “呐,”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袖子,“父王和兄长平时不允许我出门交朋友,都没人陪我玩的,你陪玩好不好?” 连澈拽开她的手,“不好。” 魏筠毫不在意,欢快地跑到柜子旁,取出一只藏起来的竹篮,拎到床榻上,“咱们来下跳棋玩好不好?那些围棋啊、象棋啊真没有意思,我自己发明了跳棋,我的技术很好的,来,我教你!” 连澈皱眉盯向她,“你觉得新婚之夜,该干这个?” “不然呢?”魏筠不解。 她的眼神太过纯净,令人根本起不了什么邪念。 连澈不悦地轻哼了声,望向她在矮几上摆开的棋格,“这个,怎么玩?” 长夜漫漫。 翌日一早,沈妙言由两个侍女服侍着梳过妆,和魏思城一道去了正厅。 两人到的时候,连澈和魏筠也正好过来。 沈妙言还是第一次见魏筠,眼中掠过惊艳,暗道这姑娘分明美得很,怎么外面都说她丑得不堪入目…… 她望着连澈和魏筠站在一块儿的模样,唇角不由翘起,这两人看起来很登对。 众人互相见过礼,魏筠欢喜道:“哥哥嫂嫂,昨晚在榻上时,连澈哥哥的技术可好了!到最后我都吃不消了呢!” 沈妙言和魏思城老脸一红,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好吗?! 连澈听着觉得哪里怪怪的,连忙补充道:“我都已经很温柔了,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我一定会干的你片甲不留的!” 咦,好像更不对劲儿了? 魏筠满脸天真:“今晚咱们要再接再厉!连澈哥哥,不如咱们叫上哥哥嫂嫂,一起玩好不好?”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呃,原来这个看起来纯净无辜的小女孩儿,居然还有这种癖好…… 她想着,同魏思城异口同声:“你们玩、你们玩!” “诶?为什么?四个人会很好玩的!”魏筠茫然地抬起食指点了点下巴,“咱们可以交换啊,比如我和哥哥一组,嫂嫂和连澈哥哥一组,一定很好玩的!你们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啊!” 沈妙言与魏思城两人老脸更红,暗道如今这世道的年轻人竟然玩的这样放肆吗? 简直是有伤风化啊! 正说着,魏懿一本正经地过来了。 众人行过礼、敬过茶,魏懿给了连澈一个厚厚的红封,又小心翼翼地拿了檀木盒子给沈妙言。 沈妙言打开来,里面的丝绸布上,静静躺着半枚兵符。 她眼中掠过欣喜,再度朝魏懿郑重拜下:“多谢王爷,我一定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 “哼!”魏懿仍旧没好气,又叮嘱了她几句,才背着手离开。 沈妙言与魏思城回到澄光院,没过一会儿,连澈和张祁云也到了。 沈妙言迫不及待地换了身男装,“我要去军营巡视,军师、连澈,你们随我一道。” 连澈轻笑:“甘为姐姐先锋!” 魏思城在高楼之上,望着他们纵马远去,薄唇笑意更浓,“魏天诀,拿出你的真本事,去收服军心吧。你的通天之路,将由你亲手铸就!” 第1208章 相亲宴钦原暗吃醋(1) 军营。 沈妙言把所有将领召集到军帐中,显然那些个将领并不服她,稀稀疏疏地过来,甚至还有五六个迟到的。 等到最后一位将领拿牙签戳着牙进来,沈妙言望向张祁云,张祁云摇着骨扇笑道:“张王秦赵路五位将军,迟到了一刻钟。朱将军迟到了两刻钟。” 那些将领一怔,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山野村夫一般的男人,竟然准确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过他们又很快发出哂笑,知道又如何,他们连这位所谓的凤仪郡主都看不起,更何况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沈妙言微笑:“按照军规,不知迟到者该如何罚?” 张祁云人仍旧慢条斯理地摇着骨扇,笑得云淡风轻:“按照军规,不听主帅命令,临军迟到者当罚杖责三十。” 那些迟到的将领纷纷哄笑:“郡主,你莫非是想罚我们?” “区区女子,也敢罚我们这些将军?!” “凤仪郡主,在这里,兵符也不过只是一个符号。你想罚我们,需得让我们心服口服才好!” 沈妙言抚着光洁的瓷盏,笑容秾艳明绝,“连澈。” 连澈应声而出。 那些将领看见他,哄笑声更甚:“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儿,就凭你,也敢对我等动手?!” 连澈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纤细修长的少年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 为首哄笑的那位朱将军,尚未来得及继续大笑,就觉杀意袭来!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经验,促使他来不及多想就拔刀相迎! 连澈冰冷的双眸倒映在刀身上,朱将军的长刀应声折断! 他只觉脖颈处一凉,低头看去,只见连澈的长刀正架在他的脖颈上! 连澈凉薄的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人,“还有谁不服?” 众人鸦雀无声。 他们只道连澈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白白嫩嫩的,应当没什么真本事,可他刚刚展露的一手,动作之精准狠,老辣的完全不像是个少年。 连澈收了长刀,面无表情地回到沈妙言背后站好。 那位朱将军仿佛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浑身还在无法抑制地轻颤。 他抬手摸了摸脖颈,竟摸到了鲜红的血液。 他浑身一震,紧忙摸了摸伤口,见伤口很浅,这才松了口气,满身冷汗地站起来,朝沈妙言行了个标准的礼,“刚刚多有得罪,还望郡主恕罪!卑职这就前去领罚!” 说罢,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其他几位迟到的将军见他去领罚了,哪里还敢有片刻的迟缓,紧忙就跟着奔了出去。 沈妙言含笑,目光从剩下的几位将领脸上一一扫过,“本郡主向来赏罚分明。如今年关将近,诸位将军这一年操练士兵辛苦,本郡主会备上厚礼,派人一一为诸位将军送到府中。” 众人一愣,紧忙起身,拱手齐声道:“多谢郡主!” “去吧,继续练兵,我过会儿出去瞧瞧。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语带温柔,然而这些将领们谁也不敢小瞧了她,纷纷应是,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军帐。 他们走后,张祁云摇着骨扇笑道:“郡主说要送上厚礼,不知打算送什么?” 沈妙言托腮,一袭锦白男式劲装,衬得她英姿飒爽却又不失艳丽。 她抬手摸了摸束在发顶的发髻,淡淡道:“这送礼嘛,自然是让魏世子拿些好东西出来。军师莫非以为我要亲自准备礼物?开什么玩笑,本郡主如今一穷二白,可就指着军师和世子两位财神爷了。” 张祁云嘴角抽了抽,合着这次复国大业,他家郡主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 他望向连澈,“沈公子觉得——” “凡是姐姐说的,都是对的。凡是姐姐让我做的,我必定万死不辞。”连澈声音平静,“军师,你只不过要贡献点儿金银,算不得什么难事。金银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军师留着也没用。” 张祁云扶额,论日常辩论中,遇到疯狂姐控怎么办? 雪花越落越盛,眼见着已至除夕夜。 大周,镐京城皇宫。 宫中丝竹管弦声随处可闻,乾和宫一派热闹非凡,君天澜、花容战、韩棠之、白清觉、谢容景等人坐在紫檀木圆桌旁把酒言欢,温倾慕、安似雪、君怀瑾、谢陶等女眷则坐在另一张圆桌旁,笑谈着她们之间的私房话。 殿中酒至半酣时,君怀瑾醉醺醺地一偏头,却见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谢陶不见了踪影。 她酒醒了大半,忙道:“陶陶呢?” 温倾慕的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果然不见谢陶的踪影,于是连忙唤来殿中伺候的宫女询问,那宫女笑道:“相爷夫人不胜酒力,说出去走走,醒醒酒。” 众人放了心,安似雪随口道:“我听说了她和顾相的事儿。单方面的喜欢,终究无法维持一段长久的爱情。她如今岁数也还小,可有想过和离再嫁?” 君怀瑾叹息一声,“我和容景都劝过她,可她好像魔怔了般,心里眼里就只知道顾钦原,哪里听得进去我们的话,稍一提起,她就觉得我们是在害她。” 安似雪沉默着摇了摇头。 温倾慕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君怀瑾连忙问道。 “正所谓结束一段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温倾慕把玩着手中酒盏,笑容端庄,“镐京城出色的公子哥儿那么多,你这嫂子又贵为长公主,何不做主,替她组织一场相亲?” “相亲?”君怀瑾满脸惊奇。 “是啊,相亲。”温倾慕肯定地点点头。 安似雪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就算她看不上镐京城的公子哥儿们,可天下那么大,再不济,还有楚国的、赵国的、北幕的、大魏的公子。等我回去以后,也让夫君帮个忙,寻些其他国家优秀的公子画像来给她瞧瞧。” “正该如此!”温倾慕呷了口热酒,端庄美艳的面庞上噙着点点笑意,“我瞧着正月间就不错,到时候咱们几个一道,也好给她把把关。” 第1209章 相亲宴钦原暗吃醋(2) 君怀瑾满脸蠢蠢欲动,“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回府就写请柬,把那些还未娶亲的公子都请到府上来!” 此时,系着朱砂红兔毛斗篷的少女,正醉醺醺沿着游廊往前走。 她的步子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廊中宫灯的光芒下,一张娃娃脸精致可爱,因为醉酒的缘故,面颊红红的,连发髻也偏歪到了一边儿,银流苏发钗垂落着,眼见着就要掉下来。 “唔……” 她的身子往前倾倒,及时抱住一根朱红雕花廊柱,才不至于跌倒。 冷风拂面,她偏头望向廊外的池塘,塘面在风中漾开圈圈涟漪,把水里倒映出的一团团水红色灯笼光晕也给打散。 过了片刻,北风渐止,她看见水面中映出她和钦原哥哥的模样。 她嘻嘻一笑,朝水中伸出手:“钦原哥哥,你回来了呀!” 水中的男人静静望着她,没有笑容,没有表情。 谢陶撅起嘴儿,“钦原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我好想你呀!我要抱抱你!” 说着,动作笨拙地爬上栏杆,毫不犹豫地就要往水里跳! 就在这时,一只铁钳般有力的手,及时拉住了她。 顾钦原攥着她的衣领,把她从栏杆上拎下来,面无表情地打量她:“谢陶,你是不是傻?” 谢陶贴近他严肃冷漠的脸,歪了歪脑袋,伸手摸上他的面颊,“咦,钦原哥哥,你在这里呀?那,那水里面的那个人,那个人……” 她费劲儿地说着话,扭动身子想去水边儿看个明白,顾钦原没给她机会,直接拎着她的衣领,把她一路拖向暖阁。 两人踏进暖阁,阁中的觥筹交错立即顿住。 顾钦原松开手,谢陶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朝君天澜拱手:“皇上。”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君天澜抬手示意免礼,“我原以为你明日才能赶回来,没想到今夜就回来了。那边如何?” “臣弟没有处理妥当,以致草原分裂成了以拓跋烈和阿狮兰为首的两部。不过,在攻打楚国时,虽然首战突袭失败,但是之后一连胜了三场,已经拿下了楚国北部的五座城池。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点头,“很好。今晚不必再提政事,过来喝酒。你与容战,也多年未见了。” 花容战心情好,喝得有些高,见顾钦原走过来,立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一边拍他的肩膀一边笑道:“钦原啊,你这脸也太严肃了,来来来,多笑一笑!还有啊,我怎么听说你对弟媳不好?这可不行,外面的野花再如何香,那也是外面的,平日里玩玩也就罢了,终究当不得真,也比不上咱们自个儿的媳妇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钦原本就冷峻的脸,立即沉了下去。 温倾慕注意到略显尴尬的气氛,刻意转移话题,故意板起脸道:“好你个花容战,你平日里,竟背着我在外面摘野花的?野花可好玩儿?!晚上回去,给我跪搓衣板!” 花容战稍稍酒醒,瞥了眼垂眸喝酒的顾钦原,佯醉道:“好嘛,跪就跪,反正往日里也没有少跪过!” 众人纷纷大笑出声,刚刚的尴尬气氛一扫而无。 此时暖阁一角,花思慕与念念坐在地上,正在玩玩具。 花思慕拿起一只布老虎凑到念念眼前,教他道:“小老虎!” 念念咧嘴一笑:“小脑斧!” 花思慕摇摇头,“不对,是小老虎!” “小脑斧!” “不对不对,是小、老、虎!” 念念抱住花思慕,脆声道:“小、脑、斧!” 花思慕放弃了这个玩具,又拿起一只梅花鹿造型的布偶,教他道:“这个是,梅、花、鹿。” 念念歪了歪小脑袋,“梅发怒!” 花思慕抓狂:“是梅花鹿啊梅花鹿!” 念念砸吧砸吧小嘴儿,学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是梅发怒啊梅发怒!” 花思慕耷拉下脑袋,好吧,他放弃了。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妞妞,轻轻嗤笑了声。 念念望向她,脆声道:“姐姐!” “真笨,但是……”妞妞傲娇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很可爱。” “可爱……”念念不大听得懂她的意思,只爬到她跟前,欢喜地抱住她,“姐姐可爱……” 花思慕默默蹲在墙角画圈圈,媳妇儿抱了别人,还跟别人亲近,肿么破…… 吃过年夜饭,念念要尿尿,花思慕自告奋勇:“我来、我来、我来!我抱得动念念!” 君怀瑾张罗着人打马吊,君天澜那群大男人则忙着喝酒说话,哪里有空管他们,于是花思慕就真的抱了念念去尿尿了。 他扒了念念厚厚的棉裤,悄悄望了眼他那里,咦,他也有小萝卜耶! 他没放在心上,等念念尿好了,就带着他回到暖阁,继续玩小玩具。 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温倾慕等人终于打完了牌,君天澜仍旧是留他们在宫中过宿,于是各家都散了,带着孩子回到自己住的暖殿。 温倾慕和花容战躺在大床上,中间隔了个乖宝宝花思慕。 花思慕临睡前,迷迷糊糊道:“娘,念念不是女孩子嘛,她为什么也有小萝卜……娘你也有小萝卜吗?” 温倾慕一愣,柔声道:“谁告诉你念念是女孩子的?他跟你一样,是男孩子呀!” 花思慕睡意陡然消弭无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念念是男孩子?!” “对呀,怎么了宝贝?”温倾慕不解。 花思慕沉默半晌,“哇”一声就哭了! 他嚎了一整夜,只觉自己刚刚情窦初开,就被残酷的现实给击得粉碎。 “镐京好可怕,嘤嘤嘤,爹爹娘亲,我要回西南!” 除夕夜,花家夫妇一夜未眠,光哄孩子去了。 而君怀瑾说干就干,命人把雪花般的请柬分发到朝中有年轻儿子的官员府里,只说邀请他们前来吟诗作画。 君怀瑾的面子,那些朝臣还是要给的,因此命令自己儿子要打扮好看些,好好在长公主面前表现,也好给自己长长脸面。 相亲当日,长公主府热闹非凡。 第1210章 相亲宴钦原暗吃醋(3) 此时园中红梅开得正好,君怀瑾、安似雪和温倾慕,拉着谢陶坐在八角暖亭里,亭子四周垂着轻纱薄帐,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然而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一众公子,皆都身着锦衣,打扮得如同选美,停停走走间,偶尔赋诗一首,亦或作画一副,甚至有武将出身的,为求表现,已经开始对打切磋起来。 君怀瑾双眼发光地盯着端坐在梅花树下自在饮酒的韩棠之,认真道:“我觉得韩棠之倒是不错。妹妹,你觉得呢?” 谢陶“啊”了声,纠结地拧巴着衣角,“这里……这里好多人,我有点害怕。我想,我想回去找钦原哥哥……” “找那个败类做什么?!”君怀瑾不悦,拉着她的手,豪放道,“你瞧着满园春色,一眼望去多么赏心悦目,怎么就比不上顾渣滓了?!来,好好挑,挑中了本公主马上进宫,求皇兄为你们赐婚!” 谢陶一张脸儿憋得通红,“嫂嫂,这,这不好吧?我,我就喜欢钦原哥哥……” 温倾慕捧着一盏热牛乳,打量过那些贵公子们,认真道:“若论相貌,这里倒是有几个长得出挑的,与顾相倒也不相上下。但是若论才情,这里倒真没几个人比得上顾相。说起来,其实韩棠之确实不错……” 安似雪摇头:“不成。据我所知,韩棠之似乎对当初楚国张相的女儿、如今魏国上大夫张晚梨,有点儿心思。虽尚未挑明,但他是情深之人,应当不会再移情别恋了。” 君怀瑾和温倾慕同时点头,暗道有理。 安似雪想了想,命侍女把她带来的十几幅卷轴捧过来。 她一一打开,笑道:“这些是天下有名的贵公子们的画像,谢小姐过来看看,可有中意的。” 君怀瑾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第一幅卷轴上的公子,生得面如冠玉,负手站在花丛中微笑,姿态邪魅。 “这是赵国相爷,赵无纠。”安似雪认真介绍,“满腹才情不下于顾钦原,尚未娶妻,家中颇有资产。” “这个好!”君怀瑾一脸赞赏,“关键是长得好!” 三人望向谢陶,却见谢陶紧张地摇摇头。 安似雪又翻开第二幅,“这位是北幕的萧城烨萧公子,武将出身,如今辅佐北皇,性格虽暴躁,但听说为人还算不错,怀瑾应当认识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君怀瑾把头摇得像别浪鼓似的,“这个不行!他有断袖之癖,听说之前喜欢我五哥!” “呃。”安似雪急忙翻开第三幅画卷。 然而无论哪一幅画像,谢陶都不情愿地摇头。 眼见着还剩下最后一幅,顾钦原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众女一惊,只见顾钦原已经撩开垂帘。 谢容景也在,难过地望着君怀瑾:“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外面的人都在传言,说你要在公主府里养面首了,莫非是真的?!” “啊?”君怀瑾望向园子里搔首弄姿的公子们,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在帮你妹妹相亲唔——” 话未说完,温倾慕和安似雪急忙捂住她的嘴。 顾钦原面色阴沉如水,大步踏进来,一把攥住谢陶的手腕把她拉起来,冷声道:“公主倒是闲得很!若这公主不想做了想改行当媒婆,臣必然禀报皇上,请他赐你一家说亲的店铺,倒也省了这些功夫!” 语毕,黑着脸拽着谢陶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 谢容景倒是释怀了,回头望了眼顾钦原和谢陶,低声道:“我倒是觉着,钦原对妹妹未必无意。罢了,你们聊,我先去处理军营的事。” 他走后,君怀瑾叹息一声,“这场相亲会,怕是砸了。” 夹杂着梅花香气的北风吹来,把案几上最后一张卷轴吹了开来。 三女望去,卷轴上的公子不过双十年华,双眸若星、唇红齿白,摇着一柄骨扇,闲适自在地坐在窗边读书,端的是温润如玉的好模样。 窗外,几棵碧青挺拔的竹子摇曳生姿,越发衬得他气质如竹、姿容清雅。 君怀瑾惊艳挑眉:“这是……” 温倾慕望向题字,轻轻念出声:“北幕丞相,张祁云。” 却说顾钦原把谢陶拉到一间客房,反手重重关上门,把她抵在门后,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双眸冰冷如水:“谢陶,你长本事了。” 谢陶大眼睛里满是孺慕:“钦原哥哥,你为什么生气呀?” 顾钦原一怔,下意识地挑眉,是啊,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喜欢的女人明明是谢昭,若这个小女人找到了下家与他和离,他该高兴才是。 可是为什么心中,有一点点不开心? 谢陶并不明白他怎么了,挣开他的手,笑容纯净:“钦原哥哥,我给你泡茶喝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品茶,回到镐京之后,我特地跟着有名的点茶师傅,学了如何泡出好喝的茶!” 顾钦原并不言语,盯着她看了半晌,静静在地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谢陶见他并不反对,于是欢喜地燃起红泥小火炉。 顾钦原盯着她,成亲这么多年,才发现她的手纤细白嫩,如葱的指尖托着青瓷茶盏,格外好看。 他看了一会儿,又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不过是一双手罢了,昭儿的手也很好看。 谢陶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斟好茶,欢喜地盛进青瓷茶盏,又拿了一只同款的青瓷梅花碟子,碟子里摆上几颗金丝蜜枣,组合起来,便是极好的下午茶点。 她笑吟吟坐到顾钦原身边,“钦原哥哥,你快尝尝,哥哥和嫂嫂都夸我泡的茶好喝呢!” 顾钦原不以为然地呷了一口,淡淡道:“还欠些火候。你姐姐泡的茶,比你泡的好喝。” 谢陶眼睛里掠过失望,见他不愿意再喝,捏着裙摆,轻声道:“钦原哥哥,你再尝一口好不好?我花了好多好多时间来学习呢,你瞧我的手,都烫出过好多泡泡了!” 她举起双手,顾钦原扫了眼,白嫩的掌心,果然有好几个水泡印记。 —— 嗷,大家晚安,明天发糖。 第1211章 万水千山,遥寄相思(1) 他别过视线,声音平静:“没人强迫你学这些,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打同情牌,没有任何意义。卡Kа酷Ku尐裞網” 谢陶慢慢放下手,垂下脑袋,轻轻“哦”了声。 房中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顾钦原望向那盏渐渐凉下来的茶,忽然道:“我明日就要启程回草原。” “啊?”谢陶惊讶地张大眼睛,“可是钦原哥哥才回来两天——” 顾钦原的手掌抚上她的脸:“我走之后,你要乖乖的。若是你嫂嫂要让你去见什么男人,你不准去,记住没有?” 谢陶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 顾钦原唇角勾起,俯身含住她的唇,声音几不可闻:“乖。” 他把她推倒在地,熟稔地挑开她的盘扣。 过了一会儿,客房中便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皇宫中,君天澜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章,已是黄昏。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披着纯黑貂毛斗篷走到屋檐下。卡Kа酷Ku尐裞網 天色乌压压的,又开始落雪了。 他望着遥不可及的西方,伸手接住一片单薄的雪花。 仅剩的暗红色凤眸中,盛着铺天盖地的思念和担忧,这样冷的天,她可有好好吃饭,好好穿衣? 他独自站立良久,直到被风吹到廊下的雪花覆盖了满满一肩头,直到青丝都被大雪染成了霜白。 福公公急匆匆找过来,“皇上,这都下大雪了,您还是赶紧进暖殿里去吧?这要冻坏了可怎么办……” 君天澜的视线仍旧落在远方天际,薄唇噙起一点儿笑容,淡淡道:“去温一壶酒,再备上笔墨纸砚。” 福公公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只得依言照办。 晚来天欲雪。 君天澜盘膝坐在暖殿的软榻上,喝了大半壶烈酒,望了眼在角落的绒毯上爬来爬去的念念,握住毛笔饱蘸笔墨,在花草信笺上一挥而就。 他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大字,亲自用牛皮纸层层包好了,小心翼翼放在矮几上。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皇宫中处处燃起了灯火,他系上斗篷,亲自执了一盏宫灯,踏着落雪往梅园而去。 灯笼光映照下,梅花林红若火焰,盛开得绵绵密密,白雪红梅,可谓景致甚美。 高大冷峻的年轻帝王,在梅林中转悠了整整半个时辰,才挑出一枝最美的梅花,小心翼翼折下,回了暖殿。 他取出一只雕花精美的檀木匣,盛了信笺与梅花枝,又唤来夜凉,命他务必亲手把这封信送到沈妙言手中。 信笺有情,万水千山,遥寄相思。 夜凉来到大魏北郡城时,已是正月末了。 百姓们都脱掉了厚重笨拙的冬袄,换上新裁制的薄春袄。 城中万象更新,一切欣欣向荣。 夜凉进到平北王府后,被素问领着,穿过重重游廊来到沈妙言居住的澄光院,踏进三道门,才终于见到端坐在软榻上的少女。 他抬眸观望,但见少女穿胭脂色绣牡丹罗裙,梳雍容的飞仙髻,一身肌肤白腻胜雪,小巧玲珑的耳垂上戴着两粒祖母绿的宝石,樱唇精致,纤纤玉手托着白嫩的下颌,琥珀色琉璃眼斜斜望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气度无双。 分明是尊贵雍容至极的模样。 他迅速收回视线,恭敬地奉上那只雕花檀木匣:“奉皇上之命,特来给郡主送东西。” “哦?”沈妙言唇角漾开浅而雍容的笑容,宛如倾国牡丹的盛开,“叙之。” 韩叙之上前,接过那只檀木匣,打开后检查了一番,见并无异样,才送到沈妙言面前。 沈妙言目光落在那枝干枯凋零的梅花上,继而拿起牛皮纸封。 一层层打开来,最里面的花草信笺上,龙飞凤舞只写着一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沈妙言瞳眸一动,心脏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撞击了下。 像是春风,吹破封冻的冰面。 像是雨露,浇打在干涸的田野中。 她骤然攥紧花草信笺,偏头望向窗外,但见窗外的桃花树上已经开始露出点点绿芽。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笑意,继而才抬眸望向夜凉,“你先在府里住下,我写封回信,你替我带回给他。” “是。”夜凉含笑拱手。 “素问,你带夜凉去厢房。” 素问屈膝行了一礼,带着夜凉离开了。 沈妙言抬手示意韩叙之和房中伺候的下人一同退下,自个儿盯着那封花草信笺研究了半晌,铺陈开笔墨,提笔写了些琐碎的言语,想想又觉不妥,于是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她盯向君天澜写的那行字,这个男人仍旧和从前那般寡言少语,她到也不愿意去写太多话了,否则一对比,倒显得她上赶着要与他亲近。 然而一句话就把所有心情都写出来的本事,她又没有…… 她垂下眼帘,又写了许多封信,却都觉不妥。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房中地面便到处都是废纸团。 魏思城自个儿摇着轮椅进来,看见地上的狼藉,不悦皱眉:“魏天诀,你现在住的可是本世子的寝屋!这些垃圾,尽早都给我清理掉!” “慌什么?”沈妙言朝他一挑眉,“我正忙着呢!忙完了再叫人进来清。” 说着,又继续思考她该怎么回信。 魏思城弯腰捡起地上一个废纸团,展开扫了眼,不由嗤笑出声:“魏天诀,你这是写情书呢?还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恶心!” 沈妙言面颊一红,急忙起身去夺那封信:“谁让你看的?!还给我!” 魏思城递还给她,笑道:“做人要矜持,做女人更要矜持。他若给你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纸,那么你回一句话就好。若只给你写了一句话,那么你回一个字就好。男人嘛,本性贱得很,你越捧着他,他越不会珍惜你。” 沈妙言认为他说的甚是有理,于是挥挥手示意他走开:“你走吧走吧,我要开始认真写回信了。” 魏思城笑得像只狐狸,托腮望了她片刻,这才摇着轮椅离开。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算是发现了,这姑娘看着心狠手辣,实则心软得很。 对她好三分,她会回报七分。 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第1212章 万水千山,遥寄相思(2) 他走后,沈妙言仔细想了一刻钟,才郑重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哦”。 她把墨迹吹干,暗道这个字真是含义深刻,不仅成功表现出她对他的不重视,还表达出了她身为女人的骄傲与矜持,绝不会叫人看轻了她去。 而且另一方面,也暗含着她对他信笺的理解与回应,表达出她愿意与他和好的心思,且与他言简意赅的信件内容相呼应,在某些方面也显示出她的言简意赅比起他的寡言少语更胜一筹。 “哦”这个字,的确含义深刻,用起来甚是顺手。 她满意地用白玉镇纸把这封信笺压在矮几上,又亲自把地面那些个纸团捡起来,一张张重新展开铺平,望着上面肉麻兮兮的回信,自己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暗道得快点把它们烧掉才好。 正在这时,张祁云在外面唤她去军营巡查,于是她尚未来得及把那些信笺烧毁,就匆匆换了身男装,跟着张祁云往军营而去。 却说夜凉在厢房中睡了个午觉,想着怕是自家主子等回信等急了,于是自个儿摸到沈妙言的寝屋,看见矮几上,右侧摆着张纸,上面漫不经心地写了个“哦”字。 而矮几右侧则摆着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情话,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山无棱,天地和,乃敢与君绝!” 总之叫人很肉麻就是了。 他眯了眯眼,暗道大约这摞纸上写着的才是郡主的回信,于是匆匆拿布包好,就这么离开了平北王府。 沈妙言晚上才从军营回来,刚要让素问把回信交给夜凉,素问却疑惑道:“夜凉已经离开了,说是拿到了郡主您的回信。” “什么?”沈妙言一愣,盯着矮几上仅剩的那张写了个“哦”字的纸,心中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素问,你看见我放在这里的那些废纸了吗?” 素问老实回答:“没有啊。” 沈妙言崩溃抱头:“糟糕了……” 二十天后,君天澜终于拿到了夜凉带来的回信。 冬雪渐融,他坐在明净的窗边,握着厚厚一沓信纸,只觉心里无比踏实。 翻开第一封,只见上面的簪花小楷极为清秀:“日日思君不见君,空饮长江水。” 男人的唇瓣,无法自抑地微微翘起。 翻开第二封,上面写着一首诗,字迹开始时带着些许茫然,到最后一句时,却化为了绕指柔:“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男人的唇瓣,完全舒展开,弧度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缠绻。 他一封封翻过去,翻到最后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根了,只恨不能马上穿越万水千山前去见她一面。 夜凉、夜凛、夜寒以及其他暗卫躲在角落里,望着自家主子傻笑的模样,好想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滚,大呼几声“辣眼睛”、“辣眼睛”。 不就是几封信嘛,至于笑成这样?! 他们英明伟岸、不苟言笑、冷峻威严的皇上啊,此刻笑得就像是碰见邻家姐姐的毛头小伙儿,傻兮兮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冷漠高贵! 君天澜整整一个下午,碰都没碰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只抱着沈妙言的回信乐呵去了。 直到暮色四合,他才取出珍藏的淡紫色信纸,写了些日常叮嘱的话,吃饭穿衣什么的,多吃蔬菜啦、不要光吃肉啦、穿衣服不要跟大魏姑娘学穿得太暴露啦、春要捂秋要冻所以春天不能一下子把袄子斗篷都扔掉啦吧啦吧啦,凡是能想到的都给一一写上。 他这次话倒是多了,写了整整八大页纸,才终于呼出一口气,算是写完了。 抬眸时看见念念在对面爬来爬去,于是他伸手把念念拎过来,按着念念的小爪子蘸了蘸墨汁,在信笺一角盖上了个萌萌的小手印。 算是让妙妙用另一种方式,看到念念的成长吧。 福公公疑惑道:“皇上,您过去都舍不得让小太子碰到冷水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呵,”君天澜冷笑,仔细给信纸熏上熏香,声音冷淡,“朕的女人重新原谅朕了,谁还把这小崽子当成宝?” 福公公默默扶额,好嘛,这很强势。 君天澜的信笺尚未送到沈妙言手中,沈妙言已经准备带着北郡的战士们上战场了。 连澈作为她的行军先锋,于三日前带着三万人马离开了北郡城,正南下朝大梁城而去。 沈妙言本定于今日率军跟上,刚在素问的伺候下穿上特别定制的细铠,外面响起闹哄哄的声音,竟是魏懿闯了进来。 魏懿脸色黑沉如土,“我问你,你的好弟弟,可是把我女儿拐走了?!” 沈妙言尚未来得及束发,满头青丝披散在腰间,身着银白细铠,抱着垂红流苏的头盔,闻言挑眉道:“没有吧?就算有,筠儿不是连澈的夫人吗?带上她又有何不妥?” “胡闹!”魏懿不悦,眼圈都红了起来,“筠儿身子娇弱,连风都吹不得,哪里能上战场?!用好药补品养着,筠儿也不一定能再活半年,如今若是上了战场……” 他简直不敢想象! 沈妙言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表情凝重了些,正色道:“我骑快马追过去,想来应当来得及。” 魏懿如今全然是半退隐的状态了,跌坐在大椅上,颓然地抱住脑袋,哪里还有过去的意气风发。 他纵横半世,权势与美人他都有,唯一放心不下的,却是他的一儿一女。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双儿女的婚事,谁知…… 沈妙言望了眼他鬓角的霜白,心中莫名沉重了些,转进房中,让素问帮她梳好发髻戴上头盔,转出来对魏懿道:“我走了,我会尽量找到魏筠,把她送回来。” 魏懿仍旧抱着头,不言不语。 沈妙言带着韩叙之和素问,大步离开了澄光院。 第1213章 黄州城郡主收民心(1) 她虽无行军打仗的经验,然而魏思城却有统军作战的好本事,不过十二日时间,紧赶慢赶,终于带着五十万大军赶上了连澈。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祁云于半个月前被沈妙言派去了南境,命他率领南境大军,与他们在距离大梁城不远的亳州汇合,因此不曾与他们一道。 连澈一身戎装,腰间挎着长刀,面无表情地前来见沈妙言。 他站在帐中,认真拱手:“姐姐!” “筠儿呢?”沈妙言皱眉。 “她在我帐中。” “你……”沈妙言倒有些无言了,“咱们如今正在打仗,你再如何喜欢她,也不该带她进军营。若是叫你手底下的将领们知道了,没得要参你一本。” 连澈垂着眼帘,“我有非带她不可的理由。” 沈妙言歪了歪头,暗道这厮莫非是转了性子,真爱上了筠儿? 竟如此难舍难分,连打仗也要带上她…… 她正思量如何处理时,连澈又道:“姐姐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她——” 话未说完,帐外便响起一阵欢喜的骚动。 沈妙言等人走出大帐,只见魏筠荆钗布裙混在一群负责后勤的士兵们中间,头上包着一块帕子,正开开心心地跟他们一起在不远处支起木架,把盛着白面馒头等食物的大木盆抬上去。 北郡的士兵,性格大都单纯直率,欢欢喜喜拎着自个儿的饭盒,排着队吵吵嚷嚷地谈天说地,也有插科打诨的,同魏筠说笑道:“小郡主,你长得真好看!你给俺们打得馒头都比那些糙汉子打的要甜些!” 魏筠小脸通红,笑着小声道:“大家要吃饱了才好,不够再来添。” 众人纷纷应是。 沈妙言扶额:“连澈,你这是把筠儿当劳力使唤了?若给平北王知道,你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快去把她唤回来吧?” 连澈尚未说话,魏思城摇着轮椅过来,含笑的目光扫过魏筠,“天诀,这你就不懂了。这是筠儿自己选择的路,这样的她,才是真正开心的她。” “可是,我听你父王说,你妹妹染有重病,需得在府中好生娇养着……” “是。”魏思城凝望满脸欢喜的魏筠,眼中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可那又如何?若你的生命原就所剩不多,你是选择开开心心地度过三天,还是选择郁郁不乐地度过十日?” 沈妙言哑然。 半晌后,她摇头笑道:“罢了,我就当没看见。” 春日的阳光透着暖意。 沈妙言背着手,静静望着魏筠,尽管她流了不少细汗,然而她的脸上仍旧挂着充实的笑容,面颊红红的,再不似之前在平北王府后院那般苍白柔弱。 ——若你的生命原就所剩不多,你是选择开开心心地度过三天,还是选择郁郁不乐地度过十日? 琥珀色瞳眸中闪过暗光,她仰头,张开五指挡在眼前,望着指缝中透出的光芒,若让她来选,短暂却快乐的一生,亦或是漫长却悲伤的一生,她也宁愿,选择前者! 入夜。 沈妙言在屏风后沐过浴,身着宽松的丝绸中衣,擦着头发走出来,就看到桌上静静摆着一只雕花木盒。 她面无表情地掀开来,里面暗红色的绒布上,果然盛着一粒朱红丹药。 这些时日以来,她的房中每天都会出现一颗这种丹药。 她不想吃。 却偏偏…… 戒不掉。 她曾试过强忍着念头,把丹药扔进火里,结果却是冒着手被烫伤的危险,又把这粒丹药捡了回来。 帐中无人。 沈妙言双手撑在桌案上,浑身都在轻颤。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碰这粒丹药,无论它是否有副作用,它都会让她自己成为被无寂控制的对象。 然而身体的本能,却促使她伸出手紧紧捏住丹药。 心中不停有小人儿嘶叫:只吃一颗,就今天吃这一颗! 从明天开始,就再也不要吃了。 从明天起,就让素问把这丹药彻彻底底毁掉。 这么安慰着自己,她毫不犹豫地把那粒丹药吞进腹中。 她闭上眼,周身恍若置身云端,温暖而静谧。 恍惚间,仿佛此生再没有比现在更快乐的时光了。 那阵子腾云驾雾般的快.感很快过去,她睁开眼,迷离的双眸渐渐恢复清澈。 她攥紧了双手,指甲把掌心扎破出血,也全然顾不得。 她究竟是怎么了?! 魏惊鸿并未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她究竟是怎么了,大梁城的军队,已然出现在了前方的黄州城中。 而黄州城,是从北郡向大梁进军的必经之路。 军帐中,以沈妙言为首,魏思城、连澈以及其他几位主要将领都在。 沈妙言托腮,盯着桌面正中心摆着的沙盘,静静听着他们分析如何攻下黄州城。 众人分析得差不多了时,魏思城望向沈妙言,“郡主觉得呢?” “与魏惊鸿的第一场战役,咱们必须赢。”沈妙言伸手摆弄着沙盘,声音淡淡,“连澈,你是先锋,我给你两万兵马,三日内,取下黄州城。” 连澈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其他将领皆都面面相觑,有老将劝说道:“郡主,这第一场战役至关重要,沈公子年幼,恐怕当不得大任。”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望向他:“军令不可改。” 语毕,起身径直离开。 一众将领不约而同地皱眉,目送她离开后,望向魏思城:“世子,这战争可非儿戏!” 魏思城瞳眸深谙,唇角的笑容透着漫不经心地淡然,“放心,她自有分寸。” 他如此说了,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沈妙言回到自己的帐篷,素问端来温水让她净面。 连澈慢条斯理地跟进来,随手抚摸她挂在衣架上的胸甲:“姐姐这身胸甲,倒是好看得紧。” 素问端着水盆退了下去,沈妙言拿起矮几上的梨花糕吃了,随手翻开一本兵书:“让你拿下黄州城,你可有信心?” 连澈望向她,“姐姐对父亲的兵法,可有信心?” 沈妙言动作一顿,抬眸望向他。 他挑起一边儿眉毛,“姐姐莫非忘了?多年前在楚国京城时,姐姐送了我一本兵书,说是父亲亲手所著。我再如何蠢笨,反复琢磨研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所领悟了。” 第1214章 黄州城郡主收民心(2) 沈妙言托腮,认真地盯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半晌,她莞尔一笑,“那么,我就等着弟弟三天后的好消息了。” 而连澈甚至根本没用三天时间,就拿下了黄州城。 他直接在第二晚,夜袭黄州,杀得对方措手不及,丢盔弃甲而逃。 连澈把城楼上的旗帜换成了北郡的旗帜,安定了黄州城的局势后,已是天色渐晓。 他命人把城中发生过杀戮的地方全都重新收拾干净,务必整洁得一具尸体、一滴血都看不到。 城中百姓俱都战战兢兢,躲在家中不肯出来。 连澈见城中半个人影都没有,微微皱眉,又下令城中居民,必须按照从前那般外出经商、采购、游玩等。 强制性的命令之下,乍一眼望去,忽视掉那些百姓惊恐的表情和暗暗颤抖的手脚,街道上倒也热闹。 连澈全然不在乎这些百姓是何感想,为了哄沈妙言高兴,又找来几个相貌可爱的小姑娘,教她们说了几句话,这才带了十几骑亲兵,亲自去军营中迎请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乘着一顶重纱软轿,在数百名士兵的保护下,慢慢悠悠地进了黄州城。 城中百姓本就害怕得紧,看见软轿旁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衣少年将军,纷纷猜测轿子里坐着的大约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人物,因此皆都俯首帖耳地跪在了街道两侧。 沈妙言挑开窗帘一角,看见如此熙攘繁华的大街,略一挑眉,“连澈。” 连澈在旁边淡淡“嗯”了声。 “刚刚才发生过战事的城池,百姓该受到惊吓躲在家中不出来才对,为何这街上这么多人?” 少年的桃花眼眯了眯,满不在乎道:“大约是被姐姐的恩德所感化,知晓姐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所以才对姐姐夹道相迎。姐姐瞧,前面有人来迎接姐姐了。” 软轿缓缓停下,几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捧着花篮,战战兢兢挤在一处,互相推搡着过来,纷纷朝着软轿跪下,声音纷杂而忐忑,“给……给凤仪郡主请安!凤仪郡主驾临黄州,是……是黄州满城百姓的福分……” 轿帘被高高卷起,沈妙言托腮,望着那几个面色如土的小姑娘,不用多想,这几个,帕也是连澈为了哄她高兴,特地找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缓缓起身,扶着素问的手走下软轿。 满街的人小心翼翼望过去,只见从软轿中走出来的少女,肌肤胜雪,走在春阳中的模样,竟美的似那天仙下凡,倒不像是凡间女子了! 不知怎的,他们竟不敢大声呼吸,唯恐惊走了这般绝色! 沈妙言亲自扶起那几个小姑娘,声音甜糯:“不必如此。我曾经的确是郡主不错,可如今,我的家国都被魏惊鸿那个叛国贼夺走,我又哪里算得上是什么郡主?这场战争,原也不是我挑起的,不过是那魏惊鸿妄图斩草除根取我性命,我才奋起反抗。” 弱者,一向容易被人同情。 那满街的人原就臣服在她的美貌之下,如今又闻听此言,暗道那魏惊鸿真不是个东西,谋朝篡位不说,竟然连这样的弱女子都不肯放过! 有杀猪的大汉拎着菜刀,大吼出声道:“郡主不必害怕!若郡主的军队人数不够,我等皆愿从军,相助郡主重夺家国!” “对对对!”一位书生爬到高处,振臂高呼,“我大魏人生性勇猛,然而绝不欺凌妻儿老小!听闻魏惊鸿不止杀害皇上,还谋害了当朝皇后与年仅三岁的小太子!如今郡主不过一无所依靠的女子,他竟然还不肯放过,这般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 他喊完,余光悄悄望向轿辇中的魏思城,对方唇角含笑,朝他微微颔首。 而他的大喊声立即惹得满街人热血上涌,不知是谁带头,纷纷高呼道:“魏氏老贼,人人得而诛之!” 这高呼声反复数遍,直至响彻方圆十里。 沈妙言眼圈微红,“多谢诸位。我在此承诺,若能重夺家国,黄州城三年内,赋役皆免!” 这不只是减税,还免去了青壮年每年所需服的劳役、兵役。 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整座黄州城群情激动,望着沈妙言的炽热目光充满了感恩戴德,所有百姓的心中,都在今日记下了一个名号:“凤仪郡主”。 沈妙言趁热打铁,故意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对身后侍立的韩叙之吩咐道:“传我命令,前方所有城池,凡是百姓主动投降的,皆都减免赋税三年,绝无虚言!” 韩叙之微笑应是,立即去办了。 满城人再度对沈妙言歌功颂德,争先恐后想把自家产的糕点、饭团等物先给她。 魏思城望着这满街热闹,那个少女身在其中,仿佛一个发光体,微笑的模样,令人心中极为踏实。 好似只要跟着她,就能抵达最光明的未来。 黄昏时分,众人在黄州城的城主府中歇下。 沈妙言独自待在房中,盘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静静盯着旁边矮几上的一张舆图。 韩叙之已经把投降就有重赏的消息放了出去,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不少人望风而降。 这般局面,魏惊鸿会如何应对呢? 她扶着额头,盯着舆图上有着“大梁”标记的圆点,暗暗出神。 此时,大梁城中。 张晚梨并未穿朝服,只身着简单的梨花白衣裙,臂间挽着一个竹篮,面容平静地在街道上走走逛逛。 清晨的风还有些冷,她紧了紧衣裳,在一家馄饨铺子前坐了,“大娘,来碗馄饨。” 大娘应了声“好”,一边下馄饨,一边笑着回头问道:“张大人,以往您天都不亮就来吃馄饨,好赶着去上朝,这几日怎的都不见您过来?” 张晚梨垂眸摆弄着竹篮里新买的几本书,淡淡笑道:“我已然辞去了官职。” “啊?”那大娘愣了愣,长长的汤勺在沸腾的大锅里搅了搅,“好好的,怎么就辞官不做了?莫不是要嫁人了?” “没有的事。”张晚梨含笑,“不过是最近有些累,因此不想做了。” 那大娘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笑着把煮好的馄饨盛到白瓷碗中,又盛了两大勺浓浓骨汤进去,撒上碧绿葱花,端到她桌子上,“来来来,这早上还有点儿冷,吃着馄饨,也能热乎些。” 张晚梨拿勺子咬起一个,馄饨皮薄肉鲜,入口即化,非常鲜美。 —— 嗷,以前埋得线终于都能用上了。之前妙妙送连澈兵书时,菜记得好像有人骂菜啊,说怎么能把兵书送给大魏的人,女主是不是没脑子,哈哈哈,扬眉吐气!其实女主识人,还是拎得清哒,她知道连澈是什么样的人。 第1215章 梨花林月夜葬美人(1) 她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忽然看见对角的绸缎庄掌柜,正冲她挥手:“张姑娘,小店新到了些丝绸,过来瞧瞧?” 张晚梨挑眉,她从未去过那家绸缎庄。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于是放下几枚铜钱,起身往那绸缎庄而去。 绸缎庄的掌柜,话也不多,在迎到她时,笑吟吟就带着人避开外面的耳目,绕进一道暗门之中。 鬼市。 张晚梨注视着这座活在传闻中的庞大地下都城,但见处处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俨然是太平盛世的模样。 当然,要忽略掉路边那些形状奇怪的鬼市居民。 那绸缎庄的掌柜,径直领着她往七星楼而去,一路上态度都很恭敬:“张大人,我家主人是想请您过去叙话。您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家主人想同您说什么。” 张晚梨微微一笑,听闻沈妙言已经带着北郡的军队攻入黄州城,想来不日就要来到大梁。 可大梁,向来易守难攻。 这个时候鬼帝找她做什么,不言而喻。 她被领进七星楼第七层的雅座,只见身着雪白丝绸对襟长衫的男人,肩上披着件暗紫色菱花暗纹锦袍,一手端着描金细烟斗,歪坐在蒲团上,正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 “鬼帝大人。”她踏进去,朝他施了一礼。 “张大人请坐。”君天烬轻笑,“听闻张大人于一个月前辞去了官职,当真是可惜啊。” “鬼帝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好个爽快的女子。”君天烬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放下烟斗,在一旁银盆中净过手,“看你的样子,似乎对魏惊鸿做皇帝颇有意见。” 张晚梨盘膝端坐,淡淡道:“我对任何人做皇帝都没有意见。只要是对为天下百姓谋利,谁当皇帝都一样。只是魏惊鸿又重新沿用起奴隶制度,我屡次与其争执,却都无疾而终。这一点,让我很不舒服。无论是天下还是时代,都该不停进步。中原百年前就已经废除了奴隶的存在,大魏,也该变革了。” “英雄所见略同。”君天烬悠游自在地用红泥小炉煮起茶来,“然而魏惊鸿为了拉拢大梁及附近城池的一批士绅官僚,以便稳固他的统治,必然要顺着那些人的心意,重新启用奴隶制。张大人,大魏,需要一个更加开明的皇帝。” 小炉中的山泉水渐渐烧开了。 君天烬用铜勺舀起一瓢沸水,缓慢注入茶盅里,碧绿的茶叶迅速被泡开,整个雅座,都弥漫开浓郁的茶香。 “张大人请。”君天烬轻笑。 张晚梨盯着那盅茶,“我人微言轻,更何况如今已经辞去官职,恐怕帮不到鬼帝什么。改朝换代之事,更与我毫无关系。” “是。改朝换代的确与大人无关,可天下黎民苍生,却与大人有关。”君天烬的声音里透出淡漠,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盅,朝她举杯,“张大人,大魏的生死存亡,就全在你身上了。” 张晚梨垂眸,并未应答。 从鬼市离开后,她独自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中,脑海中又想起鬼帝的话: ——魏惊鸿此人气量狭小,若张大人愿意忍辱负重,入宫恳求他允你重新入朝为官,他必定派你去做守城门这类官职,以期让城中所有人都看到你上大夫的狼狈。卡Kа酷Ku尐裞網然而这倒是正中咱们下怀,张大人若能联合守城官员,等魏天诀的军队到来时,为她打开城门,想必新的王朝中,必然有张大人一席之地。张大人,只有身居高位,才不会人微言轻。 她反复思索着这番话,眼见着快要到家门口了,却看见前方有男人推推搡搡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儿,在街头高声吆喝着买卖。 她望着那副画面,默默无言。 她能买下这些小孩儿,再放他们自由。 以她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资产,她甚至能买下上百名奴隶。 然而那又如何,她也只能救这上百人。 其他上千个,上万个,甚至数十万的奴隶,她都救不了。 垂在腿侧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她忽然转身,义无反顾地往皇宫而去。 黄州城。 北郡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好好修整了几日。 沈妙言待在城主府内,正漫不经心地与魏思城在窗下对弈。 魏筠端着一盅温热的牛乳进来,温柔道:“嫂嫂,快尝尝我做的温牛乳,绝对比素问做的好喝哦!对腹中胎儿最好不过了,还能美容养颜呢!” 沈妙言伸手接过,揭开白瓷小盖,鲜香的牛乳立即萦绕在鼻尖。 她笑道:“这种事,让厨房里的侍女来就好,何必亲自动手?你身体不好,又常常在军营帮忙,我本就过意不去,如今你还这般帮我准备吃食……” “这有什么嘛!”魏筠开心地在房中转了个圈,“嫂嫂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因为身体不好而被关在王府后院,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如今连澈哥哥带我出来,我认识了那么多人,还见过那么多风景,此生已是无憾!还有哇,做好吃的点心和茶点,也是我喜欢的呢!以前那些丫鬟每时每刻都盯着我,这个不让碰,那个不能摸,我也只能在书上看看,那些漂亮的点心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沈妙言无话可说,只得由着她折腾去,和魏思城继续下棋。 “对了,”本来跑出去的魏筠,又跑进来,眨着大眼睛认真道,“哥哥嫂嫂,你们最好快点儿下完棋,再过一刻钟就要开饭了,今儿是我主厨哦,你们一定要给我点儿面子,多吃点饭菜!嘿嘿!” 她说完,小鸟似的欢快奔了出去。 等到开饭时分,沈妙言推着魏思城进了花厅,看见满桌菜肴色香味俱全。 她在魏思城身边坐下来,“你妹妹手艺好像还蛮好的啊!” 魏思城挑起一边儿眉毛:“给我夹个牛肚。” “腿瘫了,你的手是也跟着瘫了吗?” “本世子的手是专研琴棋书画的手,岂能做夹菜这种低等的事儿。” 沈妙言含笑夹了根牛肚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你就继续金贵着好了,我要先尝尝了。” 第1216章 梨花林月夜葬美人(2) 说着,不等连澈他们过来,迫不及待地把牛肚塞进嘴里。卡Kа酷Ku尐裞網 入口…… 嗯…… 魏思城盯着她:“好吃吗?” “还可以,你尝尝。”沈妙言面不改色,换了副公筷,给他夹了许多牛肚。 魏思城矜持地挑起一筷子放进嘴里,英俊的脸立即涨得通红,不顾世家公子的好修养,直接把嘴里的东西吐到盘子里,拿起茶盏拼命往嘴里灌水! 好辣!! 沈妙言哈哈大笑,“好吃吧?” 正说着,魏筠说说笑笑地和连澈一同跨进门槛。 沈妙言眼疾手快,拿夹子夹起被魏思城吐到盘子里的牛肚,重新塞到他嘴里:“快吃下去,不然你妹妹看到你吐了她会很伤心的!” 魏思城:“……” 魏筠欢喜地跳进来,见自己哥哥吃了满嘴,不由开心地问道:“哥哥,好不好吃呀?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呢!” 魏思城强忍着能令人嘴里喷火的辣意,朝她竖起大拇指,薄唇辣得熏红微肿,艰难张口:“好……好吃。” “真的吗?”魏筠更加惊喜,一拍巴掌,“那今后的饭菜,都由我来做吧!” “砰”一声,魏思城直接倒在了桌面上。 “咦,哥哥怎么了?”魏筠满脸不解。 “他太高兴了。”沈妙言笑眯眯的,拿剪烧鸡的剪刀,在桌子底下捅了捅魏思城。 魏思城被弄醒,扶着额头,为难地望着满桌菜肴,试着夹了块豆腐,谁知豆腐也是超辣的! 他默默望向魏筠,魏筠兴致勃勃地吃着菜,白腻的额角被辣得沁出细汗,却还是吃的极为开心。 一顿饭吃下来,沈妙言三人都只吃白米饭去了,魏筠倒是把那些菜吃了个干净。 “真好吃!”她放下碗筷,刚拿起帕子打算擦嘴,就猛地喷出大口鲜血! 三人一惊,正要上前,魏筠豪迈地一摆手:“寻常吐血罢了,无妨!我去做饭后甜品,你们等我!” 说罢,欢快地离开了大厅。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后,桌上的三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沈妙言才道:“筠儿她……” 魏思城盯着桌面上那摊血渍,声音淡淡:“大夫说,若她开始吐血了,就代表大限将至。” 沈妙言认真道:“要不,咱们再找找看有没有神医,看能否替她治一治……” 魏思城摇头,桃花眼中多了几分萧索:“没用,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筠儿从小到大这十几年,凡是大魏有名的神医,都曾被父王请到府中,却都束手无策。天诀,我不愿意再让筠儿吃那些没用的苦药。我宁愿,让她开开心心地离开人世。” 他说完,转动轮椅,离开了大厅。 沈妙言望向连澈,连澈满脸淡漠,“魏筠是平北王妃所出。平北王妃在怀她时,被后院中争宠的姬妾下了毒,虽然勉强保住胎儿和大人的性命,可身体里到底还残留着毒素,因此魏筠一出生就身体不好,而平北王妃也是靠着补药吊着性命。” 沈妙言感喟:“怪不得魏思城与他父王不怎么亲近……” “不止如此。”连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那名姬妾出身北郡武将世家,又深得平北王宠爱,出了这种事,平北王甚至不打算处罚她。魏思城大怒,亲自带着十名亲信,夜袭那姬妾的家族,直接把人抄家灭族。然而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尽管他杀了那名姬妾家中两百零五十二口人,他的十名亲信却也在那场夜袭中尽数死去。” 沈妙言愕然:“那他的双腿……” “不错,也是在那场夜袭中,他的双腿被人打伤,再也无法站起来。” 沈妙言唏嘘不已,“他看起来一副老谋深算的沉静样子,没想到,竟也有这般血性的时候。” 连澈轻笑:“哪个男儿不血性?只因未到拼命时。” 沈妙言忽然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前车之鉴,所以男人啊,就得少娶几个女人,如此后院才能清净!” “又不是我娶的,姐姐打我做什么……”连澈揉了揉脑袋,望着沈妙言的余光里,满满都是笑意。 若他能娶姐姐,他才不会弄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在后院! 入夜之后。 连澈在院子里练刀法,魏筠搬了个绣墩坐在廊下,双手托腮,安静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两刻钟后,连澈一套刀法练罢,收刀偏头,看见那个小姑娘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仍旧仰望月亮。 他抬袖擦了擦细汗,抬脚往屋子里走,经过她时,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魏筠脸色有些苍白,唇角却依旧挂着弯弯的笑容,“连澈哥哥,我知道,我大约活不过几天了。” 连澈步子一顿,回头看向她,只见她的背影纤瘦单薄。 寂静的夜色中,魏筠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紧忙拿帕子掩住嘴,却见雪白的素帕上,很快洒上殷红的血迹,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连澈哥哥,我真想再看一看今年的梨花。可是如今才二月,哪里有盛开的梨花呢?”小姑娘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连澈望向夜空的明月,几片乌云移过来,遮住了明月的光。 他心中一动,“你想看梨花?” 小姑娘回头,乌黑湿漉的眼眸在红绉纱灯笼黯淡的光晕里,染上浅而明亮的光芒:“想看……” 连澈忽然上前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去看!” 魏筠一愣,人已经随着连澈奔跑在了风中。 初春的夜晚,高大的枣红马踏过寂静的长街,踏过城门口来自北疆的冷风,踏过郊外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儿,踏过波光粼粼玉带般的河川,才终于停在了山脉深处。 魏筠坐在连澈身前,身上裹着他厚实的锦袍,好奇而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的一切:“连澈哥哥,梨花都是三四月才盛开的,这深山里,真的有梨花吗?” “我说有,就一定有。”连澈把她抱下马,一手牵着她,一手拿长刀划开面前的杂草和荆棘,带着她往山顶而去。 魏筠疑惑地望着少年挺拔孤傲的背影,不觉渐渐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第1217章 梨花林月夜葬美人(3) 两人沿着连澈开出来的粗糙山路,一路往山顶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魏筠从未见过春夜里大山深处的景色,不时发出惊讶而欢喜的声音:“哇,有萤火虫!这里居然有萤火虫!好漂亮呀!” “杜鹃花、杜鹃花!连澈哥哥,草丛里藏了一朵杜鹃花!你等等我,我要折了戴在发髻上!……你看我好不好看呀连澈哥哥?” “咦,跑过去的是小鹿吗?跑得好快!小鹿小鹿,你这么晚了还在山里面做什么呀?当心山里的野怪吃了你喔!” 她一路天真地叽叽喳喳,连澈侧眸望向她,小姑娘脸上全然是纯净的欢喜,连乌黑湿漉的水眸,都弯成了月牙儿。 及至月上中天,两人终于来到山顶。 山顶上生长着一片梨花树。 只是如今季节,枝丫上只生着几片零零星星的绿叶,连花苞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盛开的花了。 “好累呀!”魏筠累得跌坐在地,抬起手当做扇子扇风, 连澈在她身边盘膝坐下,仰头望向夜空,阵风吹来,那遮挡住月亮的乌云,渐渐挪开。卡Kа酷Ku尐裞網 霜白的月光,不经意遍撒在山野林间。 远处的山脉被镀上一层银霜,遥遥望去银光粼粼,寂寥神秘。 而那点点月光落在两人面前的梨花树上,树枝头像是盛开了洁白饱满的梨花,一簇簇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魏筠看得有些呆。 连澈望向她:“你看见了吗?” “嗯,我看见了,梨花……真好看!”小姑娘眉眼都弯了起来,欢喜地抱住连澈的腰身,仰头望着他,“连澈哥哥,谢谢你!” 血液从她樱红的唇角淌落,在白腻精致的下颌处留下一行血渍,格外醒目。 浓稠秾艳的血液,滴落到连澈的白袖上,把袖管染成了牡丹般的深红。 连澈静静望着她,“魏筠,你就要死了。” 小姑娘唇角的血液越淌越多,乌黑湿漉的眼眸却弯的犹如新月:“是啊,连澈哥哥,我就要死了……连澈哥哥,你亲我一下,好不好?从没有人亲过我呢!” 连澈轻轻捏住她的下颌,俯身印上她的唇瓣。卡Kа酷Ku尐裞網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两行清泪顺着女孩儿的面颊滚落,她抬起蝶翼般的漆黑睫毛,“连澈哥哥,谢谢你……” 连澈瞳眸比夜色更加郁黑,替她扶正鬓角的杜鹃花,声音低哑:“下一世,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女孩儿靠在他的怀中,满足地甜甜笑着,逐渐没了呼吸。 连澈仰头望着明月梨花,清秀如画的脸上,不辨喜怒。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起身,亲自在梨花树下修了一个坟冢。 他在梨花树下,把刻着“魏筠之墓”的石碑端端正正立好。 夜风微凉,恍惚中,仿佛吹落了无数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上、头发上,落在那崭新的墓碑上。 …… 七天后。 沈妙言带着军队,驻扎在了丰州城外。 攻下黄州后,前方几座城池闻风而降,沈妙言未曾折损一人一马,就接连拿下了三座城。 连澈踏进沈妙言的大帐,散漫地在软榻上坐了,“姐姐猜,那丰州城主会不会主动投降?” 沈妙言正忙着研究一本刀法,闻言头也不抬道:“等着吧,若三天之内还没有降书送上,咱们就打过去。” 连澈捻着软榻上的锦被,贪婪地嗅了嗅上面残留的甜香,“丰州城城主关翰良素来以老奸巨猾闻名,就算他奉上降书,姐姐也应当小心提防。” “嗯。”沈妙言淡淡应了声,“军师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军师已经统领南境军队,打过三场大仗、五场小仗了。”连澈回答得漫不经心,“八战,全胜。” 沈妙言从书中抬起头,唇角噙起浅浅的笑容,“他倒是好本事,与他相比,咱们好像慢了些……” 姐弟二人正说着,韩叙之从外面匆匆进来:“郡主,丰州城里有使者过来了!” 那侍者捧着投降书信进来,恭敬地对沈妙言跪下,道明了自家城主想投降的心意,为表忠心,还奉上了三箱金银。 沈妙言端坐在珠帘后的太师椅上,闻言笑道:“他倒是有心……礼物留下吧,你回去告诉他,本郡主和世子,于明日一早进城。” 那侍者欣喜若狂,急忙回去复信了。 连澈仍旧歪坐在软榻上,“关翰良曾经做过魏惊鸿的部下,姐姐当真信他的投降?” “我没见过他,无法评判他是怎样的人。不过,既然他主动写了这封投降书,我倒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沈妙言歪靠在椅背上,双指夹着那封书信轻晃,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浓浓的算计与狠辣,“不过,若他敢欺骗我……” 连澈轻笑。 沈妙言望向他:“丰州城因为濒临诸条河道,所以才能比其他城池更加繁荣。可河道多,倒也不全是好事。连澈,今晚子时过后,你带两百名精锐,从河道偷渡进丰州城,想办法隐匿在城主府外,明日听我号令。” 连澈正色,起身向她拱手:“遵命!” 他走后,沈妙言把玩着那封投降书信,唇角抿起浅笑,“关翰良,你最好别骗我……” 翌日,丰州城外。 城主关翰良亲自出城相迎,恭敬地把沈妙言迎进了城主府。 城主府内早已设好宴席,关翰良的妻儿都在,恭恭敬敬地起身对沈妙言行礼。 沈妙言含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众人先后落座,关翰良举起酒盏,腆着一张肥脸,恭维道:“郡主乃是上苍派来拯救我大魏的人,瞧瞧,这才起兵几日,就已然拿下这么多城池!一举攻破大梁城,指日可待!” 沈妙言自身是懂药之人,端起酒盏,不动声色地嗅了嗅,察觉酒中无毒,才与他遥遥对碰,“良禽择木而栖,关城主肯主动投靠我,将来我若复国,必有重谢。” 关翰良大笑出声,“哪里、哪里!我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对了,平北王世子怎么没跟郡主一同进城?” 第1218章 沈连澈血洗丰州城(1) “哦,他今日身体不舒服,因此在帐中休息。”沈妙言随口解释,“我们打算在丰州城稍作整顿,若关大人想见他,总能见到的。” “原来是身体不舒服,丰州城倒是有几位名医,等午后,我就让他们去给世子诊脉。”关翰良满脸关切,抬手道,“郡主快尝尝,这桌上都是我丰州最有名的河鲜,外头吃不到的!” 他说着话,尽管努力装出正经模样,可一双色眯眯的浑浊老眼,却几乎贴到了沈妙言的身上。 沈妙言仿佛视而不见,只微笑着品尝菜蔬。 用罢午膳,关翰良的夫人莫氏领着沈妙言来到一处崭新辉煌的院子,笑道:“郡主,这是城主和我特意为郡主安排的,郡主看看可喜欢?” “城主和夫人亲自安排的,想来都是极好的,我自然喜欢。”沈妙言微笑,“多谢二位款待。” “郡主喜欢就好。”莫氏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身上的盔甲,“不过,女孩子嘛,成日里打打杀杀可不好,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沈妙言笑而不语。 莫氏走后,素问抬手屏退寝屋中伺候的丫鬟,轻声道:“郡主,奴婢怎么觉得,那位关城主居心不良?席间他眼睛一直瞄着郡主,分明是想占便宜的模样!” 沈妙言坐在窗边软榻上,纤纤玉指悠悠划过碧绿窗纱,低垂着漆黑眼睫:“且等着吧,看他究竟意欲何为。卡Kа酷Ku尐裞網” “是!”素问点头,“奴婢去给郡主做一盅燕窝。” 她踏出房屋掩上隔扇,山水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连澈身着城主府中的家丁制服,幽幽道:“姐姐命我带人守在城主府外,可我到底放心不下姐姐,因此带着那两百人扮成家丁混进了城主府。” “那么多人,不怕被发现?” “怕什么?这关翰良府中奴隶上千,多出区区两百人,哪里就能发现了。”连澈回答得不以为然,在沈妙言身边坐下,不经意地嗅闻她身上的甜香,“今夜关翰良召集了丰州城有头有脸的士绅们,要在府中举行宴会。姐姐猜,他打算如何?” 沈妙言按住他的额头,把他推远些:“如何?” “我在房顶上打瞌睡时,听见他与人议论,说要杀了姐姐的人,还说……” “还说什么?” 连澈的手按在沈妙言精致微红的眼角,指尖带着一点儿凉意,轻轻拂过她的眼帘:“还说,姐姐长得美,要把姐姐藏起来好好享用。卡Kа酷Ku尐裞網对魏惊鸿复命时,就说姐姐跳进了大河里,尸首无存……” 沈妙言垂眸,面无表情。 连澈的桃花眼中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漆黑暗欲,指尖顺着她的眼角一路往下,悄无声息地挑开她衣领上的盘扣:“他说姐姐一副肌肤白腻似雪,滑嫩嫩的,关起来.不叫姐姐再穿衣裳,每日把玩,是最好不过的。他说姐姐看着高傲,然而在他的调教下,一定会把姐姐调教成最下贱的——” “够了!” 沈妙言皱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连澈的指尖顿在她白细精致的锁骨上,带着几分不甘,轻轻钩挠她的锁骨。 沈妙言推开他:“连澈!” 少年不在意地收手,“姐姐好生小气。君天澜能摸得,偏生我不能摸。” 沈妙言冷着脸,“出去。” 连澈不在意地耸耸肩,吊儿郎当地走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端着燕窝进来时,就看见沈妙言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生闷气。 她把燕窝放到矮几上,“郡主这是怎么了?” “有个难管教的弟弟,头疼得紧。”沈妙言一手扶额,一手拿白瓷勺搅了搅燕窝。 素问仔细想了想,笑道:“听说有书籍是说如何管教弟弟的,书名好似是叫什么《管教弟弟的一百零一种方式》,奴婢想办法给郡主弄来,郡主看了,兴许就能管好沈公子了。” 沈妙言眼睛一亮:“这个倒是不错。” 入夜之后。 城主府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凡是丰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过来了。 这场宴会本就是为沈妙言而开,她自然也要出席。 打扮好来到宴会,只见大厅中歌舞升平,甚是热闹。 她在主位上坐了,呷了口热茶,旁边的关翰良立即凑过来,笑道:“郡主,今夜您可要好好享受这盛宴!” 沈妙言展唇一笑,“自然。” 她的视线落在四周飘飞的白色帷幕上,但见帷幕后也都有窈窕舞女,随着乐声摆出各种各样的妖娆姿势。 目光又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她注意到前来参见这场夜宴的,都是男人。 她以袖遮唇又喝了口茶,再抬眸时,厅中的丝竹管弦声几近淫.靡,帷幕后的舞姬们甚至大胆地褪去外裳,一个个绕到外面,对男人们投怀送抱。 她眨了眨眼,注意到厅中伺候的侍女不知不觉中都退下了,连门窗也关得紧紧。 一股浓郁的异香,在大厅中逐渐弥漫开。 那些酒客皆都失了态,任往日里如何坐怀不乱,也在此时先后拉着娇俏的舞姬,欲行那羞耻之事。 关翰良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沈妙言后背,浑浊的老目盯着沈妙言,脸上已然是垂涎三尺,“我的小宝贝儿,这场欢迎你的宴会,你可喜欢?怪不得魏惊鸿再三叮嘱不得伤你性命,这般绝色,若换做我,我也舍不得伤你性命啊!放在身边把玩,真真是极好不过!” 他说着,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抱沈妙言。 沈妙言不动声色地避让开,“关城主原来是诈降。” “哈哈哈,当然是诈降了!”关翰良大笑,“大魏皇族只剩你和魏锦西两个人了,那魏锦西是个孬种,而你又是个女流之辈,说什么复国,简直是笑话!小宝贝儿,你听我的,留在丰州城与我好好恩爱,吃香的喝辣的,我绝少不了你!那魏思城是个残废,哪里能给你幸福?啧啧,你若与我春宵一度,定然能知晓我的厉害!” 说着,再度伸手去抱沈妙言。 沈妙言起身,毫不犹豫地一脚把他踹开。 他生得肥,被这么重重一踹,便咕噜噜从阶梯上滚到厅中,看起来好生狼狈。 “妈的!”关翰良爬起来,怒盯着沈妙言,大骂道,“不知死活的娘们儿!来人,给本官把她拿下!” 他话音落地,原本娇娇媚媚的舞姬们,纷纷从衣裳里抽出匕首和软剑,凶狠地团团围住沈妙言。 —— 么么,晚安! 谢谢宝贝们投的推荐票票和月票票,谢谢今天六位小天使的打赏哦! 第1219章 沈连澈血洗丰州城(2) 丝竹管弦声停了下来,众人渐渐从那浓郁而诡异的异香中醒来,不解地望着这一切。 沈妙言在蒲团上跪坐好,优雅淡然地斟了一杯茶,“关城主好大的气概,真是吓到本郡主了。” 关翰良抚着胡须冷笑:“若吓到了,那就赶紧过来服侍本官!伺候得好,本官就不与你计较你刚刚那一脚!” “呵。”沈妙言呷了口茶,“关翰良,你助纣为虐,帮魏惊鸿谋害本郡主,背叛大魏,乃是叛国死罪。我问你,你可知罪?” 关翰良夸张地哈哈大笑,“这简直是本官听过最荒唐可笑的笑话了!魏天诀,你莫非看不到围着你的杀手们?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敌得过她们?!本官告诉你,你今日若不.脱.光衣服主动跪爬到本官面前求饶,本官绝不让你活着离开!” 沈妙言仍旧面不改色,把玩着手中雪盖蓝瓷盏,笑着抬眸看他:“关翰良,我也送你一句话: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宣誓效忠我大魏皇族,我便饶你全家不死。否则,我送你全家上西天。”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然而语气里,却莫名透出骇人森然。 就连那笑容,都带着漫不经心的杀意。卡Kа酷Ku尐裞網 周身气度之尊贵,仿佛,帝王降世。 关翰良被她的气势震了震,又很快恢复信心,一个小娘们儿罢了,他手上有这么多杀手,若连她都对付不了,他简直白活这四十多年了! 他想着,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本官拿下她!记着,不准伤了脸!” 众女应是,纷纷朝沈妙言袭去。 沈妙言端坐着,慢条斯理地品茶。 眼见着那软剑就要伤到她,屋顶上陡然响起轰隆声! 整个屋顶塌陷大半儿,两百名精锐从天而降,团团围住厅中众人。 “哈,原来是早有准备,怪不得这般有底气!”关翰良盯着那群人,不慌不忙地在舞姬们抬来的太师椅上坐了。 一名貌美年轻的舞姬盈盈上前,跪趴在他脚下。 他抖着一身肥肉,把那舞姬当成踩脚凳,两只脚搁在她的背上,双手摊开扶着椅子扶手,浑浊老目含笑盯着沈妙言:“莫非你以为,单单凭这两百人人,就能拿下本官?果然是小姑娘,天真得很!” 沈妙言不以为然地品着茶,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厅中其他贵客,“在座诸位,大抵都是这丰州城的大小官僚。卡Kа酷Ku尐裞網你们呢,你们是选择效忠魏惊鸿,还是选择效忠我魏天诀?” 这是要策反?关翰良挑眉,浑浊老目现出精光,冷冷盯向其他人。 那些宾客一愣,有油头滑面的,立即朝大梁城的方向拱手,恭维道:“当今皇上仁德,本官听天命行事,自然是效忠当今皇上!” 其他人唯恐慢了一步惹来关翰良猜忌,纷纷跟着大声道:“不错、不错!过去的大魏皇朝已是昨日黄花,当今皇上才是上苍承认的真龙天子!” “凤仪郡主,劝你还是识相一点,顺应时势,莫要和皇上作对!否则,魏成阳一家三口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郡主这般好的皮相,怕也不愿意被暴尸城楼吧?然而若郡主执意以卵击石,要与皇上作对,必然就是这么个下场!” 关翰良剔着牙,听着他们的议论,老脸上乐开了花儿。 沈妙言静静注视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在那些声讨声中,忽然扑哧一笑。 这笑声太过突兀。 众人的声讨停了下来,不解地望向她。 雍容妩媚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手指玉葱般也似,指甲上涂着鲜红丹蔻,轻抚过雪盖蓝瓷盏,声音软糯甘甜:“他魏惊鸿谋我家国、害我亲人,若我为了一己安危,偏安一隅苟活于世,与畜生何异?以卵击石、暴尸城楼,那又如何?!总好过被良心谴责一生一世!” 她抬眸,那双澄净的琥珀色双眸中,盛着薄凉的憎恶,“枉你们被我表哥封为官吏享受皇禄,明明受了他的大恩,却在他出事后,这般诋毁他!在座诸位,我魏天诀一个都不会放过!” “砰”的一声脆响,那雪盖蓝瓷盏,竟在她手中碎裂成无数瓣! 她身上戾气渐浓,明明是尊贵雍容的美人模样,可她坐在烛火摇曳的微光中,竟莫名骇人,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浴血修罗! 就连裙摆上绣着的鲜红牡丹,也化为了浓浓殷血! 那群人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子,因为恐惧,而下意识地吞咽起口水。 关翰良率先回过神,冷笑道:“你也就只有现在放狠话的机会了!来人,给本官把她拿下!” 那群舞姬一跃而上,袭向沈妙言! 恰在这时,一身红衣的美少年从天而降,挡在沈妙言面前。 雪亮的长刀横亘在他眼前,刀身上映照出他冰冷的桃花眼。 长刀所向,尸山血海! 所有人甚至来不及看见他是如何运刀的,一阵眼花缭乱的光影后,他们看见的,就是那几十个倒在血泊中的舞姬。 她们睁着惊恐的双眼,发髻凌乱,肢体破碎,毫无美感地离开了人世。 沈妙言扶额,这孩子,当真不知怜香惜玉啊…… 好歹,也给人家留一具全尸嘛! 关翰良得意的表情出现了裂缝。 他攥紧扶手,勉强维持着高高在上的仪态,冷笑道:“沈妙言,莫非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本官了?哈哈哈哈哈,本官府中养着上千名壮年奴隶,你这两百人算什么东西,本官这就要你好看!来人,给本官把她拿下!” 大厅的木门被重重撞开,府中的管家哭着奔进来:“大人,不好了大人!有人在府中作乱,放跑了咱们豢养的那些壮年奴隶!” 瞬间,关翰良肥脸僵硬。 半晌后,他生生捏碎了扶手,冷厉的目光落在连澈身上:“不愧是魏天诀手底下第一号走狗!竟然把本官府中的奴隶,都给提前放跑了……” 连澈面无表情。 关翰良冷笑,又转向沈妙言:“没了奴隶无所谓,本官手中,还有丰州城两万名守兵!你觉得你这两百人,在本官那两万人面前,够看?哈哈,魏天诀,奉劝你一句,趁本官对你还有点儿意思,赶紧脱.光了,摇.臀摆首爬到本官脚底下——” 第1220章 沈连澈血洗丰州城(3) “砰!” 他话未说完,连澈已至他身边,重重一脚,直接把那张太师椅踹得稀烂! 关翰良狼狈地跌坐在地,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到底不敢招惹连澈,扶着管家的手倒退几步,气的肥肉直抖:“好你个魏天诀,竟然纵容你弟弟行凶!来人,来人,把城里的士兵都给老子召过来!” 话音落地,大厅外响起整齐的军靴声。卡Kа酷Ku尐裞網 “听见没有,我的人已经到了!”关翰良大喜过望,搓着手欢欣地望向大厅外,却见无数铁甲士兵涌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那些士兵让开一条路,清风朗月般的贵公子,手执一把折扇,端坐在轮椅上,被侍女缓缓推了进来。 他挑着一双桃花眼,含笑望向上座的沈妙言,“攻城时多花了点儿时间,我没来晚吧?” “来的刚刚好。”沈妙言起身,笑吟吟望向呆呆站在原地的关翰良,一步步朝他走去,“你说,想让我跪在你面前求饶?” 关翰良面色苍白如土,大颗大颗冷汗从额角滴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没有的事……” 沈妙言在他面前站定,负手而笑:“关大人刚刚才说过的话,怎么就不记得了?这可不行啊……” 话音落地,她忽然抬脚,直接一脚把关翰良踹倒在地,继而踩上他肥胖而粗糙的大手,重重碾压! 她的力道极大,诡异的寂静之中,众人只听得一声轻微的爆裂声,紧接着就是关翰良杀猪般的痛苦嚎叫! 众人惊恐地望过去,只见沈妙言竟然生生踩碎了关翰良的指骨! 那只手整个爆裂开来,像是一团炸裂的血雾,看上去惨不忍睹! “啊啊啊啊啊——” 关翰良疼得无法忍受,直接晕厥了过去。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转向魏思城:“丰州城拿下了?” “嗯,拿下了。”男人轻笑,心情极好的模样。 “走吧。”沈妙言上前,推过轮椅,往大厅外而去,“连澈,处理干净。” 连澈领命,面无表情地扫视过厅中那些吓破胆的男人们,唇角噙起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容。 半刻钟后,原本辉煌奢华的大厅,到处都溅上了污血。 烛火灭了大半,阴暗的光影中,随处可见支离破碎的尸体。 一身红衣的少年,拎着长刀,从炼狱般的场景中,缓步而出。 粘稠的鲜血还在从长刀上滴落,他的红衣被染成越发秾艳的红,那张清秀如画的面庞,半张现在月光下,半张隐在黑暗中,蛊惑至极。 左眼角下的朱砂痣,透着淡漠的妖娆。 夜风起,吹来庭院中的浅浅花香。 他垂眸,鼻尖萦绕着清新的花香和血腥气息,仿佛人间与炼狱的重合。 被睫毛遮掩的漆黑瞳眸,宛如不见底的深潭,盛满了不可告人的浓浓暗欲。 少年声音低哑:“姐姐,我要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月上中天。 沈妙言沐浴过,赤着脚从屏风后步出。 韩叙之捧着盛了衣物的托盘,垂眸候在外面,见她出来,轻声道:“郡主,沈公子杀光了大厅中的所有人。” “哦?”沈妙言拿起托盘里的丝绸外裳,轻轻披在肩上,迈着莲步走到窗边,“他还真下得去手……” 韩叙之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郡主,那些宾客都是丰州城的管事,尽数诛灭,是否不妥?我怕会引起骚乱……” “无妨。”沈妙言把一只脚敲到矮几上,拿起饱蘸过丹寇的羊毛小刷,细细给脚趾甲涂上鲜红丹寇,“咱们打下来的城池,自然该用咱们的人来接管。” “可是百姓那边——” “他们在乎的,并不是谁坐在官位上,而是谁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沈妙言注视着涂好的第四枚指甲,轻轻吹了口气,“比起那群硕鼠贪官,很明显,我更能带给他们好的生活。” 韩叙之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才轻轻道:“比起在楚国时,妙言妹妹成长了很多。” 沈妙言抬眸看他,唇角噙着浅浅的弧度:“可是,我宁愿不要这成长。” 韩叙之一愣,望向她那双不辨喜怒的琥珀色瞳眸,心中不觉微微钝痛。 破茧成蝶,需要经历无法想象的疼痛。 而人的成长、成熟,不过都是在经历了痛苦的事情之后,被迫得到的馈赠。 若能一生单纯,那当真是人之幸事。 韩叙之退下后,沈妙言轻轻**脚趾甲上的丹寇。 每拿到一座城池,她都会涂一个脚趾甲。 而从北郡城到大梁城,她需要攻下十座大城。 丰州城,是第四座。 她搁下毛笔,趴在矮几上,忽然有点儿厌倦。 夜色正浓时,素问带着夜凉出现在房门外,轻轻叩门:“郡主,您睡了吗?” 沈妙言坐直身子,偏头望向门口,“进来吧。” 素问领着夜凉踏进来,行过礼后,夜凉捧上锦盒:“郡主,这是皇上的信。” 沈妙言悄悄白了他一眼,这厮上次拿错回信的帐,她还没跟他算! 她按捺下不悦,打开锦盒,冷甜的龙涎香立即扑面而来。 她盯着锦盒中静静躺着的八大张淡紫色信笺,颇有些嫌弃,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竟然这般郑重其事地挑了紫色花草纸写信,还熏了熏香…… 她拈起一张,素问立即把房中的烛火拨亮些。 沈妙言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笺,上面的字迹绵绵密密,字里行间都是关切:“见信如唔:如今正是二月,天气犹寒。听闻你还在魏国北部,北部风冷,切不可贪凉爱美,收了锦袄和斗篷。亦不可学那魏国女子作风,穿着暴露,有伤风化。冷水亦不可碰,食物也当时时吃些热的……” 及至看完八大张纸,沈妙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君天澜是转了性子么,竟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连她每天需要吃多少蔬菜,都给她规划好了! 她捏着信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夜凉忽然道:“对了郡主,皇上怕您不肯乖乖听他的叮嘱,所以还特地派了两个人过来监督您。” 第1221章 魏思城计破倾城毒(1) 沈妙言直接拒绝:“我不要。卡Kа酷Ku尐裞網” “郡主您好残酷,竟然不要奴婢!” 清脆委屈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沈妙言望去,来者竟然是添香和拂衣! 添香抱着个包袱,委屈巴巴地拉着拂衣的手,“走吧拂衣,郡主瞧不上咱们,咱们还是回镐京好了!这千里迢迢辛辛苦苦赶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咱们,唉,可真教人伤心!” 说着,就要拉着拂衣转身离开。 沈妙言急忙跳下软榻,赤着脚奔到她俩跟前,急忙拉住她们的手,“我不知道是你们!你们别走呀,你们过来照顾我,我开心都来不及呢!” 拂衣望着已经长大的小姑娘,鼻尖发酸,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听说郡主在魏国吃了许多苦,瞧瞧,这都瘦了!” 她一哭,添香也要跟着哭了,“没事没事,等奴婢以后,天天给郡主煮补汤喝,一定会把郡主补回来的!” 沈妙言默默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身板,因为怀了孕的缘故,她明明都丰满了一圈,哪里就瘦了…… 再说了,如今这世道,分明是越瘦越美! 然而她很明白,这是拂衣和添香关心她的方式,所以一点都不计较,只摸了摸肚子,笑道:“那我今后有口福了!” 丰州城失守的消息,很快传至大梁。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惊鸿身着龙袍,负手站在最高的大殿外,静静俯视整座皇宫。 他已是不惑之年,年少时桀骜不驯的眉眼,在如今看来,更加老成内敛,连声音都透着不动声色的寡淡,“筝儿,你和他的女儿,果然厉害。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已经拿下了四座城池。” 初春的风,带着几丝凉意。 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触摸那捉不到的风:“结局,究竟是她死在我手中,还是我死在她手中?真令人期待……” 一名无须白面的大太监,手执拂尘出现在他身后,捏着嗓子恭敬道:“皇上,徐鸿煊徐大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五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出发。” “嗯。”魏惊鸿垂眸,“传朕旨意,改国号为大政,封徐鸿煊为征北大将军,明日率军北征,剿除前朝余孽!” 大太监一愣,试探道:“皇上之前没有改国号,怎么现在……” 魏惊鸿面无表情,侧眸看了他一眼。 那大太监不敢多嘴,恭敬俯下身,低声道:“奴才遵旨!” 半个时辰后,大乔氏发疯般冲了过来。 “魏惊鸿!”她一把拉住魏惊鸿的衣袖,秀美的脸上竟遍布泪痕,“你要改国号我没意见,可你为什么要改名大政?!政,筝,你心里还念着魏筝那个狐媚子是不是?!你想把魏天诀抢到大梁,让她做你的皇后是不是?!魏惊鸿,你好龌龊的心思!” 魏惊鸿捏住她的手腕,冷漠地把她的手从衣袖上拂开,“乔月,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直呼她的名字?” 大乔氏眼泪流得更凶,不依不饶地揪住他的衣裳,哽咽道:“你曾为她背叛厉家、背叛家国,现在,你还要以她的名字作为国号!魏惊鸿,嫁给你二十多年的女人是我,是我乔月,不是她魏筝!” “背叛家国?”魏惊鸿转向她,居高临下的模样充满了肃杀之气,“乔月,你自己不也很高兴当这皇后吗?你哪里来的资格,骂朕背叛家国?更何况,你已经是皇后了,你还想如何?” 尽管他的面容被岁月刻上沧桑,却也依旧无法遮掩他年轻时的英俊。卡Kа酷Ku尐裞網 像是一坛深埋的美酒,随着时光流逝,反而发酵得更加香醇浓厚。 而他的表情很冷淡,仿佛眼前这个女人,并非他的结发妻子,而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大乔氏往后退了几步,眼泪簌簌滚落,浑身都在发抖:“魏惊鸿……” 魏惊鸿不再多看她一眼,只冷漠地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大乔氏无力地跌坐在地,冷风把她的发髻吹得有些乱了,她哭着,不复有人前的意气风发。 一直躲在朱红廊柱后偷听的沈青青,大着胆子上前,把大乔氏从地上搀扶起来,“母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父皇他与魏天诀的母亲,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吗?” “魏天诀的母亲,呵呵!”大乔氏双眼发红,“早知如此,那年元宵,我就该直接了结了那个贱人!又怎会有什么魏天诀出现,扰乱我和夫君的一切!” 沈青青被她眼底的狠意骇了一跳,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大魏的郡主会出现在楚国,还诞下了沈妙言? 然而乔月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冷冷拂开她的手,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沈青青站在原地,满脸凝思,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现在一定不能让沈妙言回大梁。 就算她是以战俘身份回来的,可听了皇上皇后的对话,似乎皇上对沈妙言还有着某种念头。 若沈妙言真的当了皇后,那她这个公主,恐怕也算是做到头了。 她想着,眼睛里渐渐发出狠光,她不能失去公主身份,决不能! 入夜。 沈青青悄悄进了徐府。 北征前一夜,徐鸿煊正在房中擦拭兵器,听见侍女禀报说明珠公主求见,动作顿了顿,淡淡道:“让她进来。” 沈青青来到内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徐鸿煊,但见他不过三十岁,生得高大威猛。 她笑吟吟在他身边的绣墩上落座,“徐将军。” 徐鸿煊淡淡看了她一眼,“公主这么晚前来找本将军,不知所谓何事?” 沈青青今夜打扮得格外美貌动人,尽管才是早春,她却已经穿上了春衫,单薄的布料,勾勒出曼妙身材,雪白双臂在若隐若现的轻纱披帛之下,越发勾.人。 她靠近徐鸿煊,从腰封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黑瓷瓶儿,语带魅惑:“将军可见过这个?” 徐鸿煊盯着那瓷瓶,摇了摇头,“未曾。” 沈青青勾唇一笑,用胸.前的柔.软,轻轻蹭着徐鸿煊的手臂,“这是我受封公主时,父皇赐我的众多宝物中的一件,名为倾城。” 第1222章 魏思城计破倾城毒(2) “倾城?” “是,倾城。卡Kа酷Ku尐裞網只消在人的茶饭中洒上一滴,那就是当场毙命的下场。只消在水井中洒上小半瓶,喝过那口井的所有人,都得死……”她仰着细长白皙的脖颈,凑近徐鸿儒的耳畔,唇瓣故意轻轻擦拭过他的耳垂,“只消在河流上游洒上一瓶,满城的人,都得死……所以,名为倾城。” 好烈的毒药! 徐鸿煊盯着那只黑色瓷瓶,暗暗皱眉。 沈青青柔弱无骨的手,悄无声息地解开他的腰带,“想击溃魏天诀,实在是太容易了,端看徐将军愿不愿意了。” “此话何解?”徐鸿煊按住她的手。 “呵……”沈青青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丰州不是处在河道交汇处吗?徐将军只需站在上游,把这倾城毒药,往河水里一洒,我保证,不出三日,丰州城的人都得死!魏天诀驻扎在丰州城外的三十万军队,不也得跟着死?除非他们不喝水!” 白细的手指,带着暧昧轻揉徐鸿煊的唇瓣,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士兵都死光了,魏天诀拿什么与将军斗?再加上丰州城的数十万百姓也都死了,将军大可放出风声,就说魏天诀无德,惹得上苍震怒,所以才降下此祸……” 徐鸿煊盯着她,半晌不曾说话。 “将军不愿意?”沈青青眯了眯眼睛。 徐鸿煊冷笑一声,夺过她手中的黑瓷瓶放进怀中,继而把她打横抱起。 沈青青低呼一声,男人已经抱着她大步踏进了内室。 她抬臂勾住男人的脖颈,眉梢眼角,都是得逞的笑意。 沈妙言,你终究斗不过我。 帐幔翻飞,自是一夜缠绵。 丰州城。 今日阳光极好,街道上熙熙攘攘全是行人,街角的几株桃花树,也已结了零零星星的粉色小花苞,偶有一颗小花苞被吹落,立即惹来树下孩子们欢快的笑闹。 沈妙言身着梨花色裙装,推着魏思城,慢条斯理地沿着街道散步。 触目所及,都是繁华。 她不由低头望了眼轮椅上的男人,这场复国大战,她虽是主帅,然而为她出谋划策的,却是这个男人。 帮她统治所夺得城池的人,也是他。 他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战后的生产,让百姓安居乐业,丝毫不受战争影响,仿佛现在根本不存在什么战争,仿佛他们仍旧活在太平盛世。 这样的本领,实在是难得。 “你看我做什么?”魏思城摇着青竹折扇,笑吟吟望着满街热闹,“莫非是折服在了本世子的美貌与智慧之下,一不小心爱上了本世子?” 沈妙言暗暗撇嘴,“魏思城,你不开口的时候,比你开口时要讨人喜欢得多。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记住,千万不要开口说话,没得惹人笑话。” “呵。”魏思城毫不在意,合拢扇子指向不远处的店铺,“魏天诀,我想吃那边的桃花酥,你去给我买一包。” 沈妙言不悦,“你的小厮呢?叫他去买,我又不是给你跑腿的!” “废话,自家小厮买的点心,和你买的点心,那味道能比吗?” 这是夸她? 沈妙言挑眉,这厮狗嘴里竟然也能长出象牙,还真是稀奇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情不错,正要去买桃花酥,却又听到他补了一句:“毕竟,自家小厮去买,花的是自家银子。你去买,花的则是你的银子。而别人家的东西,不都比自家花银子买的要好吃吗?” 沈妙言默默推着他掉了个头,往另一条街走了。 魏思城:“……” 这郡主,真的好小气哦! 两人在街上巡视了一圈,又在丰州城有名的酒楼中用过河鲜晚膳,才回到城主府。 沈妙言沐浴过后,挑了本兵书坐在窗边看,刚翻了几页,韩叙之端着一盅温奶进来,“郡主。” “嗯,放下吧。”她说着,连头也不抬。 韩叙之把温奶放到她手边,揭开白瓷小盖,兑了半勺蜂蜜进去,一边用勺子搅,一边认真道:“当初军师离开北郡城南下之时,曾给过我一个锦囊。” 沈妙言从书中抬起眼帘,“锦囊?” “对!”韩叙之从怀中取出来,“军师说,等到郡主彻底掌控丰州城时,再把这只锦囊交给你。我寻思着,大约就是现在。” 沈妙言接过打开,取出里面的纸条细看,不禁眉尖微蹙。 “郡主,军师可是说了什么要紧事?”韩叙之观她面色不大好,轻声问道。 沈妙言脸色发白,低声道:“去请世子过来。” “是!” 魏思城慢吞吞过来时,沈妙言示意韩叙之把门窗都关了。 “啧,郡主弄得这般隐秘,莫非是看中本世子的美貌,意欲对本世子用强?”魏思城一边喝茶,一边摇头,“可惜啊,本世子品行高洁如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垂落北风中?自然是宁死不从的。” “哪里来的戏精,这般给自己加戏?”沈妙言嫌弃地瞟了他一眼,把那张纸条递给他,“自己看。” 魏思城放下茶盏,接过那张纸条看过,不觉莞尔:“你这位军师,从哪儿捡来的?能否让我也捡一个?” 沈妙言见他仍旧不正经,于是劈手夺过纸条,凑到烛火上烧了,淡淡道:“他说丰州城处于河道交汇处,让我们提防对方在水里下毒。我曾阅览过大魏皇族的藏书室,知道魏国有五种毒药十分剧烈,其中一味名为倾城,小小一瓶,就可取全城人性命。只是,魏惊鸿并非傻子,若在河水里下毒,中毒而亡的人不只是咱们的军队,还有全城百姓。他如今身为皇帝,哪里有对子民下手的道理?” 魏思城不以为然,端了茶盏继续品茶。 “魏思城,我找你来,是与你商议要事,你怎么光喝茶去了?”沈妙言不悦挑眉。 魏思城盖上茶盏,声音轻佻:“魏惊鸿做事有分寸,可惜率领军队前来北征的人,却并不是他。那些个大将为了立功表现,会不择一切手段获胜,又怎会在乎百姓的死活?听闻大周曾有位王爷名为秦熙,他不也曾为了立功,在北狄皇族奉上降书之后,仍旧选择屠戮他们吗?” —— 世子魏思城=戏精。 第1223章 魏思城计破倾城毒(3) 沈妙言哑然,人性本贪,大约正是如此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沉吟片刻,捻着青瓷茶盏,低声道:“既然军师特地叮嘱咱们小心,那无论对方是否会出此下策,咱们都得做好准备。依你之见,当如何?” “储水。”魏思城摸了摸弧线完美的下巴,笑得像只狐狸,“前方斥候回报,那徐鸿煊已经快要到了,郡主可命城中百姓和城外驻扎的士兵,储存够半个月的水。” 沈妙言瞳眸深邃,“那么,咱们便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击溃徐鸿煊所率领的五十万大军。可是魏思城,咱们只有三十万兵马。” “那又如何?”男人不以为意,“打仗,拼的是兵法策略,而非人数多寡。” 沈妙言自是信他的,于是挽袖研墨,亲自写了一道有关储水的告示。 因为怕引起百姓骚乱,所以她只在告示中说随军师爷夜观天象,发现很快将有大旱,请各家各户抓紧时间在地窖里存水。 写完之后,她就让韩叙之拿出去刊印几份,贴在街道上。 因为大魏经常闹旱灾,所以百姓各家各户都有专门存水的地窖,这个命令倒也没有劳民伤财,百姓们皆都欣然去做了。 眼见着徐鸿煊的五十万大军已至丰州城外,沈妙言亲自登上城楼观看,远远隔着护城河,但见这支大军军容端肃,即便只是做驻扎帐篷这种简单的事,也仍旧一丝不苟。 她眯了眯眼,隐隐看见那些士兵对一名跨下马的高大将领行礼。 那名将领,就是徐鸿煊吧? 听闻他父亲买卖官爵、徇私舞弊,所贪银财数量高达千万两,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表兄念着徐鸿煊一身才华难得,又认为诛灭九族这个制度甚是不合理,秉着祸不及亲的理由,亲自在先帝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让先帝开恩,留下徐鸿煊一命。 表兄继位之后,更是十分重用他,让他手掌大梁城禁军之权…… 可他的回报,就是伙同魏惊鸿谋反逼宫,害死了表兄一家三口…… 她盯着远处那个将军模样的男人,深深呼吸后,唇角缓缓绽出浅笑。 参与逼宫的人,她沈妙言,一个都不会放过! 回到城主府后院,已是日暮黄昏。 她沐过浴,素问从外面捧着一大摞书进来,欢欣道:“郡主,上次您让奴婢买的书,奴婢给您买回来了!” 说着,把那摞书放到书案上。 沈妙言走过去一一翻开,只见书皮上的大字明晃晃甚是耀眼:《五年训弟三年模拟》,《如何培养和弟弟的沟通技能》,《管教弟弟知识大全》,《新训弟五年真题汇编》…… 总之,厚厚一尺,琳琅满目。 她默默扶额,“真的有用?” “奴婢不知。”素问把房中烛火拨得亮些,“郡主将就着看看吧,奴婢听书铺的老板说,这些书都是一个笔名叫做风吹小白菜的人写的,卖得都还不错。” 沈妙言在书案后端坐下来,翻了十几页后,便觉困顿得紧,暗道以后再看也不迟,于是灭了几盏灯,上床就寝了。 她睡着之后,一阵风把窗外吹了开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红衣少年幽幽出现在书案旁,慵懒依靠在桌边,随手拿起一本《训弟手册》翻了翻,不由嗤笑出声。 他就着烛火点燃那本书,直接扔进桌角的青铜香炉里。 然而烧了一本似乎仍不够解气,他挑着桃花眼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七八本书,慢吞吞给全部扔香炉里烧了。 沈妙言睡得正香,忽然闻见空气中有股焦味儿。 她睁开眼,就看到连澈蹲在地上,正慢慢往青铜小兽香炉中扔撕开的书。 她猛地坐起来,大怒喝道:“沈连澈,你在做什么?!” 连澈被她吓了一跳,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盯着火焰,声音里透出几分悲伤:“自然是祭奠我死去的爹娘。刚刚散步到姐姐房里,正好看见姐姐桌上有几本闲书。我寻思着爹娘在九泉之下大约很孤单,所以想烧给他们看,以此来解解闷儿。” 沈妙言:“……” 论戏精传染怎么办? 一个魏思城不够,现在又来了个连澈! 这厮大半夜不睡觉,说什么散步到她房间,谁大半夜散步能散到人家姑娘的闺房里去?! 还说什么怕他爹娘孤单、给他爹娘烧书看,她就从未看过这家伙什么时候想起过他爹娘,烧得哪门子书、解的哪门子闷儿?! 然而还未等她说话,连澈已经烧光最后一点残页,拍拍手站起来,“姐姐睡吧,我继续散步。” 说罢,游魂般飘到门口,就那么从门口大大咧咧地走了! 沈妙言气得不轻,钻进被褥里,暗道等天下太平了,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赶紧找个能降住他的姑娘!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住在厢房里的夜凉出来如厕,恰好看到连澈从对面沈妙言的闺房里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翌日,天明。 沈妙言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拂衣见她眼底有些青黑,于是多给她涂了一层玫瑰珍珠膏,又拿来牡丹口脂,轻轻为她扫到唇上。 沈妙言盯着镜中娇艳的面容,随口问道:“我今日有哪些事要做?” 侍立在房中的韩叙之立即道:“郡主上午需要与世子一起面见诸位将领,商议对敌之策。午后需要处理丰州及其他几座城池的要务,丰州河道上有几件案子还未了结,需要郡主做主——” “让魏思城一个人去做好了。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沈妙言盯着铜镜,抬手把唇瓣上的口脂抹匀,姿态闲适。 韩叙之应了声“是”,立即去找魏思城。 沈妙言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柄珠钗插到发髻里,只见镜中女子精致如画,眉眼之间都是雍容优雅。 朱红的唇角扬起一个笑容,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长成了她想成为的样子。 她起身走到书案后,铺纸研墨。 今天,她得给君天澜回信。 “见信如唔……” 她轻声念叨,在如雪的宣纸上,细细写下自己的思念。 第1224章 魏思城计破倾城毒(4) “我看见念念的小手印了,真可爱。卡Kа酷Ku尐裞網念念有一周岁了吧?真想看看他的模样。” 笔尖顿了顿,她低头望了眼隆起的肚子,继续写道,“我肚子里的娃娃,也有七个月了。素问和请来的稳婆说,这一胎比寻常胎像都要大点儿,证明胎儿十分健康。” “我曾答应过千弑,为宝宝取名文鳐,所以这个新宝宝就叫魏文鳐了,不跟你姓喔!再过三个月,他就能出世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原本还嫌弃君天澜给她写了八张大纸颇为啰嗦,可轮到自己,就觉八张大纸哪里够,十张都不够诉尽平生相思。 她写完之后,把信笺放进木匣,起了一点儿玩心,问素问要了些专门诱人发笑的粉末放进匣子里,这才唤来夜凉,命他把回信带给君天澜。 不知怎的,夜凉今日的目光有点儿奇怪,表情也不大好,仿佛她干了什么对不起君天澜的事儿似的。 她并未放在心上,打发他走后,正困倦得想睡一觉,魏思城的小厮却过来传话,说是世子请她出城。 她知道魏思城绝不是没事儿找她闲聊看风景的人,于是系了件斗篷,乘坐马车往城外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丰州城外,数十条河道交汇,有酒楼名为飞鹤楼,坐落在沙汀之上,高达十层,登楼远眺,风景极为壮丽。 沈妙言来到飞鹤楼上,魏思城已经坐在窗边,正一边饮酒,一边凝望远处。 “不知世子请本郡主前来,所为何事?”她在玫瑰椅上坐了,随手拈起一颗水晶碟里的鲜奶裹虾丸零嘴,扔进口中。 魏思城喝了口早春的梅子酿,笑容淡然自在:“这家酒楼的菜品极好,今日我做东,请郡主用膳。” “哟,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竟也大方了一回。”沈妙言挑眉。 “啧,郡主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俩大婚时,所有东西连带嫁衣,可都是本世子置备的。” 沈妙言皱眉:“你也好意思提?那嫁衣根本就不是按照我的尺寸裁制的!我记得你好像是说,裁大一点,将来你再娶妻时,万一她生得壮实,那嫁衣也还能接着再穿一次……” “咳咳!”魏思城一口酒差点呛到,清风朗月般的面容多了几分红晕,一本正经地望向旁边侍立的婢女,“郡主都到了,怎么还不上菜?” 两人你呛我一句、我呛你一句的用罢晚膳时,已是暮色四合。卡Kа酷Ku尐裞網 几只白鹭从汀州上空掠过,追逐着落日的余晖,直飞向河流尽头。 沈妙言推着魏思城下楼,正欲往马车那边走,魏思城却指了个方向:“去哪里。” 沈妙言望过去,那里是江水上游一处沙洲,上面长着些绿树,视野极为开阔。 她不解,“去哪儿做什么?” “正所谓出嫁从夫,我让你去,你乖乖去就是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沈妙言没好气,真的好想揍这个嘴欠的家伙啊! 然而她到底还是带着魏思城,乘坐一叶小船登上了那座小小的沙汀洲。 尽管这里处于中下游,然而因为视野开阔的缘故,所以可以清晰地看见坐落在江水边的军营,绣着“大政”二字的旗帜在风中翻卷飞扬,奔走的士兵与马厩里的马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妙言望了眼渐浓的夜色,不耐地蹬了蹬腿,“魏思城,你是领我到这儿来喂蚊子的吗?” 虽然是二月末的天,但这里是遍布草木的野外,因此蚊虫颇多。 “非也。”男人摇着一柄青竹折扇,瞟了眼被蚊子追的姑娘,扬唇一笑,“还好我早有预料,事先佩戴了驱蚊锦囊。” 沈妙言饥渴难耐:“锦囊呢?” 魏思城拍了拍腰部:“这儿挂着呢。” 沈妙言望过去,那里分明只有一个! 这厮,竟然只带了一个驱蚊锦囊! 她气怒不已,伸手就去夺。 魏思城自然是不肯让的,两人抢夺中,“啪嗒”一声,那锦囊直接被水给冲走了。 “呵呵,现在可好了,咱俩一起喂蚊子吧!”沈妙言抱着双臂冷笑,“魏思城,做人小气到你这个份上,简直是令本郡主大开眼界!你——” “嘘!”魏思城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前,拉过她的衣袖,“你看。” “你少对我动手动脚!”沈妙言挣开他的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前方上游的江岸边,隐隐约约站了个人,因为天色太暗,而看不大真切,“那是谁?” 魏思城抬手按住自己的眼角,“我这人好处太多,如貌美多金、智多近妖等,都已经不值得往外说了。其中一条值得往外说道的,乃是我的夜间眼力极好。你看不清那个人,我却能看清。” “这大晚上,世子把我喊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炫耀你眼力好?好的,本郡主已经知晓你双眼锐利堪比猫头鹰,那么请问咱们可以回去了吗?还是世子也想学那猫头鹰,大晚上的抓几只耗子让本郡主尝尝鲜?!” 沈妙言一气说完,语气里已经透着不耐。 “郡主真没耐心。”魏思城轻笑,扯住她的衣袖,“郡主就不问问那个江岸边的男人,是谁?” 沈妙言皱眉,瞪大眼仔细望向那人,却仍旧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收回视线,问道:“谁?” “徐鸿煊。”魏思城盯着那个人影,“郡主,我看见他把一只黑瓷瓶里盛着的东西,倾倒进了河水里。” 沈妙言一惊。 夜间的江风带着几丝凉意,令人神智莫名清醒。 两人沉默了会儿,魏思城忽然从宽袖暗袋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沈妙言望过去,只见那小东西毛茸茸的,还生了一条细长尾巴,竟是只老鼠! 她后退一步,魏思城把那老鼠凑到水中,小老鼠约莫是渴了,立即饮了几大口水。 魏思城松开手,小老鼠“吱吱”叫着飞快奔走,却还没走出三丈,就倒地不起。 沈妙言捂住嘴,她只在书中读到过那“倾城”的厉害,却没想到,竟然厉害到这个程度! “糟了!”她忽然皱眉,“咱们只是让人储水,并未阻止他们喝河里的水!这个时辰,恐怕还有人在江岸边挑水喝……” 第1225章 魏思城计破倾城毒(5) 魏思城淡淡扫了她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弹打开,不过瞬间,一朵灿烂的绿色烟花立即绽放在夜空中。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望向江岸,随着绿色烟花的绽放,无数士兵从暗处涌了出来,把河道给紧紧围了起来。 她松了口气,有士兵拦着,百姓便都不会在河边饮水了。 回到城主府已是月上中天,她沐过浴从屏风后出来,就又看到梳妆台上的檀木雕花木盒,跗骨之蛆般,无论她去到什么地方,它总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梳妆台上。 她面无表情地掀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粒朱红色的圆润丹药。 她抬手,毫不留情地把那木盒连同丹药打落在地。 然而无论怎样的坚持,在渴望和暗欲面前都毫无作用,她只觉胸腔中逐渐涌上缠缠密密的枷锁,把她给牢牢缠绕,竟令她呼吸不过来。 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难受,她抱住脑袋蹲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身躯已经开始忍不住轻颤。 好难受,好难受…… 口水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中格外清晰。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抓乱了头发,抬起通红的双眸盯着滚落在地毯边缘的丹药,仿佛对峙一般盯了良久,却终是忍不住扑向它。 她跪坐在地,用衣袖使劲擦干净丹药,继而迫不及待地吞进口中。 在得到片刻的满足之后,她却又空虚起来。 好想,再吃一粒…… “啊啊啊啊啊——!” 这个疯狂的想法令她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她不仅无法戒掉这种诡异的丹药,甚至身体还叫嚣着更多的渴望…… 她抱住脑袋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忍不住尖叫出声。 外面的拂衣等人闻声而来,却有人更快从窗户掠进来。 连澈把她抱在怀中,抬起她的下颚,“姐姐?” 沈妙言呆呆望着,琥珀色瞳眸泛着令人惊异的血红颜色。 连澈暗惊,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姐姐怎么了?” 沈妙言的理智渐渐回笼,推开他的手,淡淡道:“没什么……” 她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床榻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赶过来的拂衣等人不解地望向连澈,连澈眯了眯眼睛,同样不解。 “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帐幔后传出沈妙言与平素一样淡漠的声音。 然而若是细听,却能清晰地听见那音调中的微颤。 众人知晓她是倔强的性子,她不肯说,那必然就是不会说了,于是也不再多留,一同离开寝屋。 沈妙言躲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抓着被褥。 她闭着眼睛,晶莹的泪水从双腮滑落,沾湿了丝缎中衣。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镇定地打算入眠时,细微的幽幽竹哨声忽然响起。 她从床上坐起来,只见房间阴暗的角落,静静站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长袍,阴柔的面容,削薄的嘴唇,细长的眉眼…… 他微笑着开口,声音嘶哑犹如毒蛇:“妙妙,我的丹药,好不好吃?”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沈妙言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你想用丹药控制我?可惜,我不是魏元基,恐怕不能遂了你的意。” “难道,我现在没有控制住你吗?”无寂低笑,随手捻出一粒朱红丹药,“我的娃娃,莫非不想再吃它?” “谁是你的娃娃?”沈妙言厌恶皱眉,目光却盯着那粒丹药,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神,再度被那丹药的异香所勾起。 “呵呵,原本差一点你就要成为我手中的木偶娃娃,却被天澜那厮打断……不过我如今改了主意,不打算把你做成木偶娃娃了。”无寂身形一动,眨眼间就出现在沈妙言面前,居高临下地挑起她的下颌,“借你之手,君临天下,似乎也不错……” 沈妙言同他对视,尽管他是微笑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神非常阴冷,令人很不舒服。 “人啊,活过太多岁数,见惯了太多人太多事,便觉这岁月也开始无聊起来。”无寂轻笑,尖锐的指甲缓缓刮过沈妙言的下颚,留下一道浅浅血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我无寂便以天下为盘,苍生为棋,好好与岁月对弈……” 沈妙言面无表情:“你这样的人,不配做君主。” “呵,我的木偶娃娃,待到你成为天下之主的那日,我便也会成为天下之主。更何况,世上原没有配不配之说,只有够不够强之说。”无寂笑容放肆,“我足够强,所以,我配得上这天下。” 他说完,阵风吹过,黑色身影立即消失无踪。 沈妙言伸手**那飘飞的帐幔,若非屋中残存的丹药异香,这个男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天下之主?”她呢喃,眼眸里都是嘲讽。 晌午时分,沈妙言睁开眼,触目所及都是暖融融的春阳,好似昨夜的黑暗从未存在过。 她坐起身,拂衣和素问进来伺候她梳洗打扮过,添香端来丰盛的膳食,笑眯眯道:“今儿的虾仁蔬菜粥奴婢炖了好长时间,入口即化,虾仁和菜蔬都是最新鲜的,可鲜了,郡主一定要尝尝!” 她把瓷盅盖子揭开,粥香四溢,搭配六枚玫瑰红糖酥卷,叫人胃口大开。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吃完早膳,找了由头打发拂衣和添香离开,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中衣,把衣袖递给素问,“素问,你可闻过这个味道?” 她昨晚用这衣袖擦拭过丹药,上面还残留着些异香。 素问低头,仔细嗅了嗅衣袖上的味道,凝神道:“这个味道……” 沈妙言盯着她。 素问眉头皱得很深,“郡主,这是魏元基所食丹药的味道,你怎么会……” 沈妙言垂眸,渐渐握紧那只衣袖,“我问你,这种丹药若长期服用,会如何?” “里面所含的几种草药,对人体是无害的。不过,若长期服用,会腐蚀人的意志力,令人变得……不像自己。” “不像自己?”沈妙言挑眉。 她记得当初魏灵玄好似说过一句话,她说她爹爹从前绝对干不出拿活人炼制长生不老丹药那种荒唐事。 她爹爹的一切荒诞,都是从无寂来到他身边开始的。 换句话说,是从他开始服食无寂的丹药开始的。 第1226章 妙言妙计,火烧连营 她悄悄攥紧拳头,她不要变成魏元基那样的怪物,绝对不要! 沈妙言正被丹药烦恼时,徐鸿煊那边,正静静等待丰州大乱的消息。卡Kа酷Ku尐裞網 然而他在帐中左等右等,却怎么都等不到半点儿消息。 正快要沉不住气时,派出去的探子终于回来,“大将军!丰州城一切如旧,并没有人员中毒而亡的事故发生!” 几名副将俱都持怀疑态度:“那倾城毒药,毒性剧烈,史书早已有所记载,不可能会一点儿事都没有!” “莫非明珠公主献给大将军的,是假的毒药?” “不会的,听闻那毒药秘藏于国库中,又是圣上亲赐给明珠公主众多宝物中的一件,岂能有假?” 徐鸿煊一手扶额,静静盯着紧闭的帐帘。 副将们的嘈杂声中,又有斥候进来禀报:“大将军!属下查探消息时,发现江水下游两岸,多有军队守着,不准人靠近饮水!” 徐鸿煊眼底流露出一抹了然,抬手示意他退下,淡淡道:“定是咱们的动作,被魏天诀他们察觉了。” 他眯起眼,这件事只有沈青青及他的几名心腹知道,对方竟然防备的这样早,可见他们的阵营中,藏着了不起的谋略家。 他**着桌上摊开的舆图,这场北征,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正沉思间,一名副将拱手问道:“大将军,如此一来,咱们该如何是好?” 徐鸿煊的指尖拂过舆图上的“丰州城”,淡淡道:“对方定然在城中储存了干净的水,然而储存得了一时,却存不了一世。” “将军的意思是?” “挂上免战牌,本将军倒要瞧瞧,她魏天诀究竟能坚持几日!” 众人顿时了然,如今河道、池塘、湖泊都被污染,没两三个月,毒素根本无法彻底排走。 魏天诀再有能耐,总不至于能够早早存够两三个月的水吧? 几位将领笑逐颜开,一同盛赞徐鸿煊智谋过人,暗道这场仗,他们赢定了。 大政军营外,高挂免战牌的消息立即被魏思城的探子查到,禀报给了城里。 彼时沈妙言正在与魏思城对弈,闻言笑道:“他倒是沉得住气,算得上是人才了。怪不得表兄会为了他,愿意在先帝面前跪上三天三夜。” 魏思城轻笑,修长手指拈起一颗棋子,缓缓落在棋盘上:“有句话说得好,‘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但有时眼睛一红,心就黑了。’这般畜生不如、黑心肝的东西,郡主称他是人,着实是抬举了。” 沈妙言笑了笑,想起魏成阳昔日的礼贤下士,又有些鼻酸。 她缓了缓,扔掉掌心的几粒棋子,偏头望向窗外,“魏思城,这几天刮的,都是北风。” 窗外,几株桃花树在北风中轻颤,树枝上结着的几粒小花苞,皆都被北风吹落进泥土里。 好好的春日,竟因为地面的落花苞和零星绿叶,而显得有几分萧瑟。 魏思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瞬间明悟她的意思,薄唇不由噙起点点笑意,“是啊,北风……” “去城楼上看看?”沈妙言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棋盘。 “正有此意。卡Kа酷Ku尐裞網” 一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了南城楼上。 大政的数千军营就坐落在南郊,一眼望去,首尾相连无边无际。 沈妙言把玩着从城主府中带出来的两粒雕花核桃,朱红精致的唇角微微翘起,“魏思城,你眼力好,能看得出他们的帐篷,是用什么材质建造的吗?” 魏思城抬手按住自己的眼角,笑得意味深长:“木材和帆布。” “真好……” “是啊,真好。” 入夜。 魏北的倒春寒如期而至,北风呼啸,虽无冬日那般刺骨,却也颇为摄人。 红衣少年领着一支两百人的精锐骑兵,衔铃裹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漆黑的山道上。 每个人都背着一桶火油,屏息凝神,缓缓靠近大政军营。 几片乌云遮住了月光。 负责巡逻的大政士兵,被远处的火光吸引,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他们走后,连澈等人冒出来,动作迅敏地在营地四周浇上火油,以最快的速度点燃他们的大帐,继而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最前面几座军营迅速无燃烧起来,风助火势,那大火迅速烧向其他南边儿的军营! 不过短短一刻钟,大政的军营如同烈火燎原,竟都猛烈燃烧起来! 远处的飞鹤楼灯火辉煌,檐下红绉纱灯笼随风摇曳,隐隐传出热闹的丝竹管弦声。 十楼雅座,雕花木窗边的珠帘高高卷起,角落里熏着上好的乌沉香,紫竹席铺地,红泥小火炉上正煮着鲜嫩的青梅茶。 沈妙言与魏思城隔着红泥小炉对坐,来自大政军营燃烧的火光,映亮了雅座中的墙壁,更被珠帘折射出异常耀目的光华。 魏思城捧着一杯热茶暖手,笑得俊俏:“虽说他们挂了免战牌,咱们夜袭是为不义,然而只消对天下人推说这场火并非是咱们所放,他们手中又无证据,自然伤不了咱们的名声。郡主这招,真是高明啊!本世子佩服!” “书上学来的。”沈妙言不以为意,“这次徐鸿煊大败,虽不知伤亡如何,不过咱们至少可以喘口气,寻找名医,好好调理河道山川里的剧毒。” 两人正说着,一名美貌侍女端着托盘进来,笑吟吟道:“这是我们老板亲自下厨,为世子和郡主所制的河豚肉,请二位品尝。” 沈妙言望去,只见河豚肉被片得极薄,在瓷碟中排成圆形,一眼望去晶莹剔透,玉雪也似。 “河豚肉最是鲜美难得,可惜若烹制不善,其中潜藏的毒素便足以毒死人。”魏思城拿象牙筷箸挑起一筷子,“郡主猜,这盘河豚肉,是有毒,还是无毒?” “世子尝尝不就知道了?”沈妙言托腮。 魏思城“啧”了声,“郡主可真是惜命得紧,那本世子就不客气,先吃为敬了。哎,本世子如此貌美多金,若是死了,也不知会伤了北郡多少小姐的心。郡主千万记得,每年这个时候,在我坟前给我烧些——” 沈妙言夹起一筷子河豚肉塞进他嘴里:“吃个鱼都要给自己加这么多戏,魏思城,你莫非是戏精转世?” —— 那个,昨晚更新的第三章,一开始被系统吞了,大家如果看得中间接不上,可以再倒回去看看,已经被吐出来了。 第1227章 生与死我为定夺(1) 两人在飞鹤楼用罢夜宵,离开之时,看见那十里连营已经烧成了灰烬,只余星星点点的火光。 风助火势,就算是临水,却也来不及救火。 沈妙言面无表情,推着魏思城的轮椅上了泊在沙洲旁的小舟。 长长的竹蒿点过水面,打碎了满河星辉。 寂静的茫茫夜色中,不远处的黑暗里忽然响起“噗通”落水声,继而是挣扎和呼救的童稚声音。 沈妙言一怔,急忙就要下水去救人。 魏思城拉住她,“这是要做什么?” “救人啊!” 魏思城声音平静:“水里有毒。” “但那个孩子就要死了!” 对上她倔强冷厉的眼神,魏思城终是后退了一步:“去救那孩子上来。” 伺候他的小厮应声,立即跳进水里,朝那挣扎处游去。 过了一会儿,他拖着一个皮肤黝黑、半死不活的小女孩儿上来,“世子、郡主!这孩子大约是附近渔民的女儿,趁夜色正浓时躲过岸上的侍卫,悄悄溜进江水中的沙汀里玩耍,谁知却失足落水!” 沈妙言点点头,正要上前查看那小女孩儿有没有中毒,小姑娘却忽然睁开眼,狡黠一笑,“嘿嘿,你们上当啦!我水性好得很,才不会把这毒江水喝进去,哈哈哈!” 说罢,又一尾鱼似的,滑溜一下就消失在了茫茫江水中。 魏思城挑眉望向沈妙言,沈妙言避开他的目光,“我并不知道她是闹着玩儿。” 魏思城淡淡送她四个字:“浪费时间。” 终于回到城主府后,沈妙言刚到正厅,韩叙之就匆匆前来禀报,说连澈回来了。 她在正厅见的连澈,当着众多将领的面,重重表扬了他,又赐了他许多宝物,最后直接把他从先锋提拔为大将军。 那些将领自然没有意见,只纷纷恭贺连澈。 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无所谓地听着那些恭维话,在看见沈妙言离开时,也跟着抬脚离开。 沈妙言回到自己的寝屋,沐过浴后,看见连澈坐在她的床榻上,正翻阅着她搁在床头的一本兵书。 她擦了擦头发,在大椅上坐了,想起那夜看过的所谓如何与弟弟沟通手册,其中一条便是要多与他谈论他喜欢的话题。 因此她问道:“连澈,你喜欢打仗吗?” “喜欢。”少年头也不抬地回答。 烛火的光影中,他侧脸俊美,虽是金冠束发,可却有几缕长发散落下来,愈发衬得他肌肤白皙如玉。 沈妙言托腮,“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毫无起伏:“因为可以随便杀人。” 沈妙言哑然。 这,要如何沟通? 她抿抿小嘴,沉默良久,才道:“杀人不好。” “因为有想保护的人,所以必须杀人。”连澈合上兵书,漆黑的桃花眼中隐约可见那无边无际的暗欲,“将来,我还会杀了魏惊鸿。这样的话,姐姐才能坐到皇位上。” 沈妙言轻笑,“连澈,我起兵,不是为了那张皇位。” “然而我却是为了姐姐能够坐到那张位置上。”连澈忽然起身,大步走到她背后,细细为她揉肩,声音低哑,“我想姐姐当女帝。” “为什么?” 连澈垂眸,不再说话。 沈妙言抬手揉了揉眉心,也没再继续问,反而因为这一日殚精竭虑的困倦,所以很快睡了过去。 连澈轻手轻脚把她抱到床榻上,又为她盖好锦被,把她放在外面的手臂塞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趴在床边,认真地轻触沈妙言的眼睫,桃花眼中罕见地流露出少年特有的天真:“姐姐当了女帝,就可以立很多皇夫了……我,我也想成为其中一个。哪怕需要和别人分享姐姐,也没有关系。” 他说着,唇角微翘,如画的脸上,全是难以言说的欢喜。 而这般可爱的亲近,他却只敢在沈妙言睡着之后,小心翼翼流露出些许。 另一边,徐鸿煊的手下,直到天明时分,才彻底清点完损失。 徐鸿煊面如黑土地坐在大椅上,听着手下人的禀报,气怒地生生捏碎了大椅扶手。 立即有副将端来茶盏,“将军,消消气!” 他接过茶盏,一字一顿:“好一个魏天诀,好一个魏思城,好一个沈连澈!” 话音落地,那茶盏也被捏得粉碎! 茶水浸湿了他的衣袖,他浑然不觉,只冷声道:“本将军倒是小看他们了!三万人马,三万人马!这仗还没开始打,本将军就死了三万人马,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还有粮草,半个月的粮草就这么烧没了,就这么烧没了!” 那些副将俱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谁也不敢多嘴。 不知过了多久,徐鸿煊才冷笑出声:“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读过几本兵书,就敢在本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她以为这就是胜利了?大错特错!来人,给我想办法传信去丰州城!” 一名亲卫立即过来:“将军!” “你去联系过去丰州城里买卖奴隶的那些人,如此这般告知他们……” 那亲卫侧耳聆听了半晌,认真施了一礼:“属下这就去办!” 亲卫走后,徐鸿煊盯着虚空,笑容诡异:“魏天诀啊魏天诀,你自己酿出的苦果,本将军要你自己好好吞咽下去!” 三天后。 沈妙言正在府中琢磨怎么抓紧时间攻破徐鸿煊的大军,韩叙之白着脸冲进来:“不好了!丰州城里有人闹事,现在闹事的人都聚到了城主府外,哭嚎着要郡主为他们做主!” “出去瞧瞧吧。”沈妙言起身,一侧侍立的拂衣立即拿来斗篷给她系上。 她来到城主府外,只见门口跪着上百名朴实百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郡主,俺们地窖里储存的水没了!” 沈妙言一愣,“怎么会没了?” “呜呜呜……”其中为首的壮汉哭的伤心极了,“俺们也不知道!俺们早上一起来,就看见水缸被人戳了洞,地窖也被人打破,就剩点点水了!郡主,那些士兵干嘛守着江水不让俺们去喝,你瞧俺们的娃娃都渴成啥样了!” 沈妙言望了眼被农妇们抱在身边的小孩儿,所有人都焉焉儿,不时舔一舔嘴唇,提不起半点儿精神。 第1228章 生与死我为定夺(2) 她攥了攥拳头,到底无法说出口湖泊河道里的水被剧毒污染的事,只轻声道:“既然如此,我把城主府里的藏水匀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朴实的庄稼人,他们很快回过神,纷纷向沈妙言道谢。 沈妙言松了口气,正要吩咐韩叙之放水救人,只见街头突然响起骚动,又有大波人涌了过来! 那是一批住在城里的商人,他们奔过来,哭着跪在城主府前:“求郡主救命!我们地窖里储存的水源,皆被人洒了毒药!早上我们去取水,就看见水面上漂着一层死老鼠,恐怖极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时间,整座城主府前都是震天哭声。 其中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哭道:“郡主,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去江边担水喝吧?您莫名其妙把河道围起来,究竟是所为何事?您要争天下,咱们北郡城的人,又出力又出财,如今您莫非还想要我们的命?!” 这话很是不中听。 然而却诡异的,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卡Kа酷Ku尐裞網 一片嘈杂哭声中,沈妙言紧紧扶住拂衣的手。 她没有办法说出河道与湖泊都被污染的事,否则必然引起城中骚乱。 然而她的确拿不出任何阻止他们去河边担水喝的理由。 不知是谁在中间起哄,那群百姓由最初的怨言,逐渐变为骂骂咧咧,最后甚至纷纷站起身,朝城主府涌来,嘴里所言皆不堪入耳。 拂衣等人把沈妙言护在身后,“郡主,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话音落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臭鸡蛋,高声喊道:“魏天诀,枉我们如此信你,你却连条生路都不肯留给我们,你去死吧!” 说着,猛地掷出手中鸡蛋。 沈妙言避开半步,鸡蛋砸到地上,立即散发出恶臭。 “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家郡主是为了你们好!”添香大怒,插着腰站在前面叫嚷出声。 然而暴乱中的百姓是不会听她说话的,无数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砸了过来,慌得侍卫们匆忙护着沈妙言进了城主府,又花费了大力才把朱门给合拢,插上粗木门闩。 外面依旧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要沈妙言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沈妙言面色冰冷至极,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这件事不消多想,定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那个人,恐怕正是徐鸿煊。 然而当务之急是抚平那些百姓的怒气,她转向韩叙之:“咱们府中,还有多少存水?” 韩叙之报了一个数字,她沉吟片刻,认真道:“在后门口设水铺,分出一半的水送给城中百姓救急。另外,让沈连澈过来见我。” 说罢,匆匆往后院而去。 连澈把玩着一枝将开未开的桃花,慢条斯理地踏进门槛:“听闻姐姐寻我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妙言盯着桌上的舆图,“连澈,徐鸿煊如今的军营驻扎在江岸上游背风的峡谷,你瞧这他们两边儿都是高山,一面临着水岸,若咱们从山上包抄过去,可否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连澈瞟了眼舆图,挨着她坐下,轻嗅那若隐若现的桃花香,“姐姐莫不是瞧见城中百姓闹事,所以急了?” “你知道?”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难。卡Kа酷Ku尐裞網”连澈声音淡淡,手臂绕过她,把那枝粉桃花插进窗台的白瓷细颈瓶中,“只是姐姐的想法固然好,然而却没有时间去实践。” “如何就没有时间去实践了?”沈妙言不服,“城中的水虽然被徐鸿煊的人毁掉一部分,但剩下的那点儿,也足够支撑咱们好几天——” “郡主,不好了!”添香红着眼睛奔进来,“郡主,我们好不容易在后门设好水铺,刚散出去几桶水,就有人挤挤攘攘地闹事,到后来不知怎的竟互相大打出手!那些暴民发疯般抢了咱们的水,却又在打架争斗中,尽数泼洒在地!拂衣命侍卫维持纪律,谁知那些暴民不知从哪儿弄来砍刀、斧头等物,与咱们的侍卫大打出手!” 沈妙言眉尖一蹙,立即站起身:“没有打伤人吧?!” “怎么可能没有!如今街上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血,不止那群暴民受了伤,冲突之中,咱们的侍卫也有好些受了伤!” “糟了……”沈妙言暗叫不好,急忙抬步想去后门。 连澈及时握住她的手腕:“来不及了,对方早有预谋,不会给咱们应对的时间。想来如今整座丰州城,都已大乱。姐姐若是信我,不如弃城而去,再另谋出路。” “弃城?!”沈妙言瞳眸微微放大。 “对,弃城。”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妙言望过去,魏思城正坐在一辆低调的马车内,修长手指卷起一半车帘,笑吟吟望着她,“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郡主,请上车。” 他的马车后面,果然还跟着一辆载满东西的车子。 沈妙言眉尖皱起,“你们……” “做大事者,往往需要当机立断。”魏思城拍了拍马车中的空位,“郡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郡主一占据丰州,就颁布命令,不许人私养、买卖奴隶,那些拥有奴隶的大地主,早已对郡主怀恨在心。如今有徐鸿煊暗中煽动,自然会为他出力。想来再过一个时辰,郡主想走都走不了了。” 沈妙言心中不甘,可理智却告诉她,魏思城和连澈说的,都是对的。 她垂眸,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马车低调地驶出了城主府,沈妙言悄悄透过窗帘缝隙望过去,果然看见街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越来越多的人被有心人煽动,发展成暴民,竟开始光明正大的抢劫打架。 而因为储藏的水源被破坏,所以大部分人都堵在城门口,试图涌出城去江岸边、去湖泊里挑水喝。 有两百名士兵开道,沈妙言的马车很顺利地出了城门。 她遥遥望向远处的江岸,只见魏思城的士兵都还守在那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喝口茶压压惊,谁知大批暴民从城中涌出,为首的大汉抱着斧头,声嘶力竭地大吼道:“那魏天诀不是个东西,想要生生渴死咱们!咱们一定要抢下江岸,绝不能如她的意!” 第1229章 生与死我为定夺(3) 话音落地,他身后跟着的壮汉们纷纷应是,高举起锄头、榔头等各式各样的“武器”,不顾一切地冲向江岸! 其他百姓见状,不明就里地跟着冲过去。 沈妙言紧紧攥住窗边,满脸焦色:“魏思城,你的兵能拦住他们吗?” “自然不能。”魏思城品着一盅茶,答得慢条斯理。 “那就调兵过来啊!”沈妙言眸光若刀,“停车!” “不准停。”魏思城强硬命令,冷冷盯向沈妙言,“郡主可知,你此刻若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只会恨你杀你?!” “可是——” 沈妙言话未说完,江岸边已经打了起来! 有口渴难耐的百姓,已经迫不及待地趁乱冲向岸边,直接用双手掬起一捧水送到嘴边。 “不能喝……”沈妙言面色发白地呢喃出声,继而不顾一切地跃下马车,朝江岸边大喊,“别喝!” 可她的声音,瞬间就被掩盖在了暴乱的闹哄声下。卡Kа酷Ku尐裞網 越来越多的百姓被有心人煽动,从丰州城涌出来,朝江岸边而去,甚至还有提着水桶挑着扁担的! 魏思城派去驻守江岸的军队被冲散,他们不可能对百姓下杀手,然而那群为首的暴民却出手狠辣,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 沈妙言想挤进去劝阻,可惜不仅没能挤进人潮,还被人推了一把。 连澈及时扶住她,声音冷淡:“他们自己要寻死,姐姐何必拦着?” “沈连澈!”沈妙言呵斥了声,正要想办法,却听见尖叫声陡然响起! 那最先抢着喝水的人,一个个突然七窍流血倒地而亡,吓得周遭百姓纷纷后退,惊恐地望着这骇人的一幕。 而刚刚喝过那水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 沈妙言双膝一软。 连澈扶住她,“姐姐,咱们走吧?这些人知晓这江水的厉害,不会再愚蠢地扑上去了。” “不……”沈妙言紧紧攥住拳头,眸中倒映出那混乱的一幕幕,“我不能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远处的魏思城眯起眼睛,冷声吩咐,“走。” 驾车的马夫,竟然不再等沈妙言,直接带着大军走了! 而江岸边成千上万名百姓,也终于注意到沈妙言和连澈。 那为首的暴民指着她高声道:“大家看,这个女人就是那劳什子的凤仪郡主魏天诀!好端端的,她却不让咱们用江里的水,肯定是她在江水中下了毒!刚刚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都是她害死的!大家听我的,咱们杀了她,把她的人头送到大梁,皇上一定会嘉奖咱们的!” 这话充满了煽动性,围观百姓昏头昏脑地被他煽动,纷纷举起木棒等武器,魔怔般冲向沈妙言。 四面八方都是人。 沈妙言与连澈被围在中间,若从上方俯视,看起来渺小的就像是两个点。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冷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刀:“谁敢动姐姐一下,我要他的命!” “奸夫**!他们两个虽是姐弟,可我听说他们却暗自苟且!那魏天诀肚子里的种,就是这个红衣男人的!大家听我的,把他们两个抓起来,为咱们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 那大汉振臂高呼,立即群情响应。 连澈冷笑,低声道:“姐姐一心想保护的黎民苍生,就是这种货色……若姐姐果真命送在此,可会遗恨?” “遗恨?”沈妙言负手而笑,“这天下是大魏的天下,这土地是大魏的土地,这黎民,同样是我大魏的黎民。表兄饮恨离世,我身为皇室宗族,有责任担起他们的江山社稷,担起他们的家国百姓。若果真送命在此,我亦无悔。” 初春的江风,带着瑟瑟凉意。 她身着宽松的朱红氅衣,衣摆与宽袖被翻卷吹起,一顶巴掌大的玲珑金冠束在发顶,拢起了所有青丝。 几缕墨黑长发垂落在额角,拂拭过白嫩的面颊,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肤白若雪。 而她周身淡定优雅的气度,令那些焦躁不安的百姓俱都一愣,竟停止了袭击她的动作。 几位农妇互相疑惑道:“自从郡主来到丰州城,从未做过对不起咱的事!不仅开仓放粮,还把那关翰良这些年贪污的银两,都分给了咱们,咱们怎么能怪她?” “是啊!我那可怜的儿子被人冤枉,关进大牢整整三年,那狗城主根本不管我们家的冤屈,还是郡主来了之后,才重新审案,放我儿子出来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的情绪竟慢慢抚平下来。 就在这时,那个为首的暴民又急忙道:“你们都被她骗了!这江水的毒,就是这个恶女人下的,她想害死咱们,你们怎么能原谅她?!” 冷静下来的百姓,并不如之前那般好煽动,只纷纷望向沈妙言:“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妙言正思考着该如何说出徐鸿煊在江水里下毒的阴谋,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自人群中响起:“我作证,这水里的毒,跟这位姐姐无关!” 随着声音落地,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沈妙言有点儿惊讶地望着她,这小姑娘正是火烧连营那晚,假装掉进江水里,被魏思城手下捞上来的小家伙。 小姑娘龇牙一笑,朝她拱了拱手:“虽然那夜我并未落水,但还是感谢姐姐救我!” 她说着,转向其他人,脆声道:“我爹娘都是渔民,我从小就在江水里摸爬滚打,常常晚上也跑出去玩。前几天夜里,我看见一个穿大政铠甲的将军,在水里倒了怪怪的东西,我家养的鸭子和大白鹅,喝了那水之后,就都死掉了。我猜,在江水中下毒的人,是那个大将军,不是这位姐姐!她是为了咱们好,才不让咱们喝这些水的,你们错怪她了!” 她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那名混在人群中的暴民首领暗道不好,正要继续往沈妙言头顶上泼脏水,一柄冰凉的匕首,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捅穿了他的胸口。 不知何处出现在他背后的连澈,面无表情,声音薄凉:“我说过,谁敢伤害姐姐,我要他的命。” 另一边,魏思城坐在马车中,快跑出一里地了,面色却仍旧冰冷黑沉。 第1230章 黄袍加身,郡主登基 他垂眸,呷了一口茶,盯着那雪盖蓝的瓷盏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沈妙言曾与他说过的话: ——祝愿我与世子这份友谊,天长地久,永无背叛。 “永无背叛……” 他咀嚼着这个词,漆黑的桃花眼深邃幽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笑出声,“魏天诀,但愿我没有疯掉。” 他抬眸,淡淡吩咐:“掉头。” 车夫立即应是。 一刻钟后,马车逐渐靠近丰州城,魏思城听见山野间铺天盖地,都在呼唤回荡着同一个名号: 凤仪郡主。 他挑开车帘,只见古朴的丰州城矗立在江岸之上,城郊外是广阔的平原,此刻那平原上聚集了乌压压数万人,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金冠束发,穿一袭胭脂红罗裙,站在江岸的高台上,声音携着满满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大政伪朝的将军,残酷无道,竟在河水中下毒,是为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诸位都是我大魏子民,我魏天诀在此立誓,绝不抛弃任何老幼妇孺,绝不允许我的子民,被任何人所伤害!诸位的生与死,绝不由那群禽兽主宰!只要我魏天诀还活着,你们的生与死,便由我来定夺!” 话音落地,江风骤起! 高台之上,她手持绣着“大魏”二字的旗帜,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江风把她的罗裙和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宛如天地间最艳的一抹绝色! 所有百姓皆都情不自禁地跪伏下去。 魏思城有片刻呆滞,很快回过神,亲自取出藏在马车暗格里的一只木匣,让小厮推着他的轮椅,缓缓往江岸边的高台而去。 高台下方,连澈挡住了他,面无表情道:“背叛之人,因何而来?” 魏思城轻笑,把木盒呈到他手中:“背叛之人,因悔过而来。” 连澈接过木匣打开来,看见里面盛着的东西时,瞳眸微动。 他望向魏思城,却见对方眼中都是肯定。 他攥紧木匣,片刻后,似是决定了什么,陡然抽出木匣里的斗篷! 明黄色的斗篷,在江岸边格外醒目耀眼! 那斗篷质地精良,其上还精心绣制了九龙在天的图案。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眼中满是郑重,小心翼翼捧着斗篷,踩着台阶,一步步踏上高台,亲自把那明黄色斗篷披在了沈妙言肩上。 黄袍加身! 聚集着数万人的江边,竟是鸦雀无声,唯有江风呼啸而过。 连澈率先低头跪下,声音里透着虔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寂静片刻后,所有百姓都争先恐后地高喊出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地间都回荡着他们震耳欲聋的声音,直到北风把他们的呐喊声传入云霄! 更远的地方,北郡三十万大军同时朝这边乌压压跪倒,整齐的铠甲摩擦声之后,是北地的汉子们最恭敬的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思城扶着小厮的手离开轮椅,同样拱手跪地。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江岸高台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所全部占据! 沈妙言轻抚明黄色斗篷,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恍惚。 她不知道做皇帝是怎样的感觉,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当好这所谓的帝王。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平视前方,微微抬起手,已然是不怒而威的模样:“免礼,平身……” 小厮扶着魏思城坐回到轮椅上,魏思城正色道,“如今丰州的水源都已不能再饮用,咱们必须弃了丰州,率领大军退守明州。” 几位将领纷纷赶到,一位年长的将军拱手道:“皇上,世子说的不错。前方斥候回报,徐鸿煊已经率领大军赶来,所以咱们必须在今夜返回明州城内!” 丰州城数万百姓,不约而同地望向沈妙言,皆都面露害怕。 有人向她伸出手,哭道:“皇上,您不能走啊!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那几位将领面露不忍,却仍旧狠心道:“皇上,这些百姓拖儿带女、人数众多,咱们不可能带他们一起走,否则一定会被徐鸿煊的军队追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唯有割舍!” 有百姓听见他的话,一传十十传百,江岸边顿时响起一片啼哭声。 沈妙言的目光掠过江面,只见有白鹤饮用了江水,不过片刻就毒发身亡,如短线的风筝坠下高空。 江风瑟瑟。 她垂眸,视线扫过那一张张带着泪痕的脸,心知肚明若把他们舍下,等待他们的,不是徐鸿煊的屠戮,就是焦渴而亡。 而他们,都是她的子民! 江风呼啸,她眼圈发红,忽然猛地扬起那绣着“大魏”的旗帜,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朕曾说过,你们的生死,由朕定夺!丰州的子民们,朕带你们一起走!你们的家园,朕一定,一定会重新为你们夺回来!” 她磅礴的声音回荡在江面,所有百姓都呆呆望着她,片刻后,忽然一同涌上高台,冲开那些将领,不由分说地把她高高抛起: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一声声呼喊,发自肺腑,带着信仰一般的虔诚! 魏思城和连澈被挤出去,静静目视那半空中抿嘴轻笑的姑娘,漆眸中同时掠过一抹崇敬。 不抛弃江山,不放弃子民。 唯有这般帝王,才值得他们誓死追随! 沈妙言很快跨上马,让几位将领派人下去组织了丰州城所有百姓,随着大军一起,逶迤往明州而去。 另一边,徐鸿煊得知沈妙言居然就这么称帝了,还在逃跑时把丰州的满城百姓都给带上,不禁大笑出声:“女人称帝,简直可笑!已经兵败如山,却还敢带着百姓一起走,就不怕被百姓拖累?来人,拿本将军的盔甲来,本将军要亲自追击,取她首级!” 他动作极快地组织了兵马,毫不犹豫地率领大军前去追剿沈妙言。 因为有百姓跟着,所以沈妙言的军队走得极慢,眼见着已是日暮西山,却还未见到明州城的影子。 就在这时,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陡然响起! 魏思城皱眉,“徐鸿煊追来了。” —— 么!谢谢柠檬草和风轻琳舞的打赏! 第1231章 妙妙,等我 沈妙言把玩着马鞭,琥珀色瞳眸平静清冷:“摆阵,迎敌。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思城笑得无奈:“陛下,咱们打不过。” 然而就在徐鸿煊冷着脸率兵靠近时,周遭再度涌出大批伏兵! 那些伏兵让开一条路,张祁云端坐在轿辇上,笑眯眯出来了,“数月不见,郡主摇身一变,竟成了这大魏的女皇。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沈妙言失笑,远远朝他挑眉:“我哪里会当什么女皇,不过是暂时主持大局罢了。倒是你,你怎么来了?” 张祁云摇着骨扇,一双灿烂星眸蕴着点点笑意,“本军师神机妙算,算到郡主当有此劫,所以特地从南方深山中绕过来相助。” 徐鸿煊远远听见这两人的喊话,暗道自己中了埋伏,于是当机立断道:“鸣金收兵,撤退!” 然而,终究是来不及了。 …… 天明时分。 沈妙言坐在军帐内,一边吃茶,一边冷眼望向被五花大绑的徐鸿煊。 徐鸿煊灰头土脸地站在帐下,身体绷得很直,一副绝不肯给她跪下的模样。 过了一刻钟,沈妙言终于吃罢茶,在干净的绣帕上擦了擦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鸿煊睚眦欲裂:“我虽败了,然而过不了多久,你也会败!魏天诀,大魏气数已尽,你违逆天命,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才不管那什么天命不天命!”沈妙言冷声,把茶盏重重搁到桌案上,“来人!” 立即有两名侍卫进来,朝她单膝跪下:“陛下?” 沈妙言面无表情,“徐鸿煊,你用倾城毒药残害百姓,是为丧尽天良,枉顾人伦;背叛有恩于你的大魏先帝,是为不忠不义!推出去,斩了!” 两个侍卫领命,立即拉扯着徐鸿煊往帐外而去。 徐鸿煊双目通红,挣扎着朝沈妙言而来:“你这贱人!你敢杀本将军,你不得好死!” 他力气极大,武功又是极好的,因此那两个侍卫竟被他挣了开去! 眼见着他就要撞到沈妙言身上,连澈上前,抬起皮制军靴,朝着他的胸口就是重重一脚! 他整个人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大约肋骨被踹断了几根,立即咯出大口污血。卡Kа酷Ku尐裞網 “拖出去。没得污了姐姐的眼。”连澈冷声。 两个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把徐鸿煊拖了出去,在地面留下长长的一道血渍。 沈妙言托腮,“军师。” “嗯?”坐在角落吃茶的张祁云掀起眼皮,“陛下唤臣,是想做什么?” 沈妙言垂眸,“组织军队,继续南下攻城。” 张祁云微微一笑,摸了摸粉青瓷盏,“您如今是皇上了,而我却还是区区军师。我的命令,恐怕那些人不听呀……” 这是要讨封赏了? 沈妙言挑眉,旋即大方开口道:“那顾钦原如今是大周丞相,我便封你为魏国丞相好了。你挂两国相印,总不至于输了他。” 张祁云含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拢了拢宽袖,恭敬地跪了下去:“谢主隆恩!” 初春的料峭微寒渐渐过去,魏国北郡的繁花悄悄盛放,又悄悄凋零,不知不觉中,竟已是暮春五月。 魏国狭海江岸,一艘巨船缓缓靠岸。 戴着黑色眼罩的高大男人,从那巨船上掠下,连身后的暗卫都顾不得,直接骑上疾风,飞快朝明州城疾驰而去。 他盯着前方大路,在呼啸的风中呢喃出声:“妙妙,等我……” 沈妙言因为养胎的缘故,所以留在了明州,只派了张祁云、魏思城和连澈南征大梁。 今日晴好,她倚在城主府软榻上,有点儿发愁地摸了摸滚圆隆起的肚子,“素问,我这胎似乎也太大了点儿,快要有两个念念那么大了!” 素问端着安胎药走过来:“郡主——皇上莫要担忧,约莫是胎儿营养太好了的缘故。奴婢总让郡,奴婢总让皇上少吃点儿,可皇上非是不听。” 如今沈妙言改换了身份,她却还没习惯把称呼改过来。 “我倒也想少吃,可一到夜里就饿了,我有什么办法?”沈妙言委屈。 素问把她扶坐起来,细细喂她喝完那碗安胎药,蹙着眉尖道:“也或许,郡主怀的是两胞胎呢?” “我哪儿有那么好的福气,就能怀上两胞胎了?你可别诳我。”沈妙言轻笑,“说起来,上次那稳婆说我这一两天就要生了,我倒有点儿紧张。生念念时我晕过去了,所以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也不知究竟有多疼……” 正絮絮叨叨说着,却察觉到腿gen处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素问眼尖,看到她湿掉的裙子,连忙道:“莫非是羊水破了?” “啊……啊!啊?!”沈妙言呆住,变着语气“啊”了三声。 她如今对三军发号施令是好手,可这种事儿真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素问也没经验,慌得很,正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拂衣恰好进来,一见两人表情,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十分冷静地唤道:“添香,去请府里的两位稳婆过来!” 坐在廊下绣花的添香“啊”了声,一蹦而起,往屋子里瞄了一眼,马不停蹄地去找稳婆了。 拂衣又道:“素问,你去让小丫鬟烧煮热水。” 素问应了声,慌慌地去办。 拂衣自己冷静地把沈妙言扶到拔步床上安顿好,又快速找来水盆、干净毛巾等物,十分有条理。 沈妙言此刻倒也不算疼,望着房中侍女们走来走去的身影,恍惚暗想,果然身边有个稳妥细致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拂衣这样的好,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把她娶回去做娘子。 说起来,她曾撞见过夜凉偷看拂衣。 说起夜凉,她三个月前给君天澜的信,夜凉到现在都没有给她送回信…… 君天澜是不打算给她回信了吗? 莫非身边有了新欢? 她一紧张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正神游天外时,庭院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骚乱。 她伸长脖子,好奇地望过去,只见隔扇被人推开,走进来的男人步履生风,周身还携着风餐露宿的风尘气息。 第1232章 怜卿之痛,恨不能代而受之(1) 他逆光而来,身姿高大,系着纯黑色绣金边薄斗篷,乌木簪束发,即使光线模糊了五官,却也能隐约看见那暗红色的深邃凤眸。 满屋子的侍女呆呆望着闯进来的英俊男人,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一名城主府里的小丫鬟不知道来者是谁,回过神时,连忙道:“哎哎哎,你这人谁啊?!我们女帝陛下临盆,你这大男人闯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快出去!” 君天澜自然不会搭理她,大步走过来,在床榻边坐了,握住沈妙言的手:“妙妙!”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我莫非是出现幻觉了?” 君天澜解释道:“上次你信中说,可能五月临盆,所以我特地掐着时间赶过来。” 他垂眸,大掌轻轻覆在她的肚子上,“还好,我没有来晚……你生念念时,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这一次,我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 他说完,分娩时的疼痛正好袭来。 沈妙言额角沁出细密冷汗,也是疼得糊涂了,懵懵懂懂道:“那什么……我如今也算是大魏女皇了,君天澜,你得给我行礼呀……” 男人嘴角抽得厉害,“妙妙,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话音落地,沈妙言终是忍不住喊出了声,“啊啊啊!好疼好疼!君天澜我要不行了!” 两个稳婆也终于赶了来。卡Kа酷Ku尐裞網 素问怕沈妙言分娩时坚持不住,把准备好的人参切片塞到她嘴里,然而沈妙言哭得厉害,连嚼都没嚼就又给吐了出来。 君天澜皱眉,把她吐出来的人参小圆片放进自己嘴里嚼烂了,俯身吻住她的唇瓣,直接给她渡了进去。 “呜呜呜……” 沈妙言只一个劲儿地哭,勉强把那人参渣吞下,呜呜咽咽道:“君天澜,你也跟着欺负我……都是你惹出来的,我再也不要给你生孩子了呜呜呜!我怎么那么倒霉呀……怎么就遇上了你……好疼呀!” 她哭得小脸皱成一团,旁边稳婆还在不住地喊“皇上再用力一点,就快要出来了,已经看见头了”、“已经看见脚了”之类的话,却惹她哭得越发厉害。 君天澜心疼得紧,只觉如今这点滴时光,都是煎熬。 正在这时,屋子里终于响起一阵响亮的啼哭。卡Kа酷Ku尐裞網 一名稳婆欢喜地抱住浑身是血的小小婴儿,凑到沈妙言和君天澜面前,“皇上您瞧,是个小公主!” “好丑啊!”沈妙言看见那小婴儿浑身皱巴巴又全是血,鼻子一酸,又开始哇哇大哭,“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丑丑的小东西出来……君天澜,看见没有,你的女儿就是这么丑……” “不丑不丑!”君天澜紧忙安慰她,“过几天长好了,就白嫩嫩非常好看了!” 沈妙言哽咽着,暗道她受得这苦也算是到头了,谁知另一个稳婆惊喜大喊道:“哎呀,恭喜皇上,竟是个双胞胎呢!这肚子里头还有一个!皇上啊,您再加把劲儿,生出来就好啦!” 沈妙言两眼一翻白,差点晕过去! 房中人仰马翻一阵大乱,好歹总算是母子平安。 夕阳如血。 沈妙言睁开眼时,看见床边摆着两个摇篮。 她正好奇想凑过去瞧瞧,却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就看见面容冷峻精致的男人,坐在床边,正默默凝视她。 两人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君天澜才哑声开口:“还疼吗?” 沈妙言收回视线,半阖着眼帘,骄矜地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她如今在他面前,总会油然而生一种功臣般的骄傲。 因为他君天澜的几个小崽子,全是她给生的。 正暗暗得意时,却有冰凉咸湿的液体,缓缓滴落在她脸上。 她抬起眼帘,看见那个权倾天下的年轻帝王,仅剩的凤眸微微发红,一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滚落到下颚,再缓缓滴落在她的脸上。 暮春的夕阳,穿透绿纱窗,把房中的一切,都镀上了暖暖的色调。 倦鸟投林,远远传来几声悠长寂寥的鸟鸣,越发称得这寝屋静谧安详。 躺在床上的女子,轻轻抬起手,白嫩细腻的指尖,为男人拂拭下那一滴泪,轻声道:“这么大的男人了,哭什么?” 帐幔中,君天澜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俯身贴上她的面颊,呼吸之间都是泪意。 他的薄唇贴着她的耳畔,声音低醇沙哑,透着哽咽:“怜卿之痛,恨不能代而受之……” 沈妙言心尖一颤。 “妙妙,咱们再也不要宝宝了。”堂堂七尺男儿,埋首于她的颈间,哽咽得像个孩子。 沈妙言眼圈渐红。 从小到大,她见识过他的强大,见识过他的坚韧,见识过他的残酷,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狼狈的一面。 他可以在领受七十军棍后面不改色,甚至都不会叫一声疼。 可他却在看见她分娩时,哭成这样……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淌落进枕中。 得夫如此,她复何求? 今夜月光皎洁,夜色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绣榻上帐幔低垂,大红锦被的遮盖下,高大的男人正拥着娇小的姑娘入眠。 他睡得那么香,抱得那么紧,仿佛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翌日。 沈妙言早上起来时,身边空空,只帐幔中还残留着一点龙涎香。 她有些惆怅地呼出口气,他,走了吗? 心头,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她缓了缓,软软唤道:“拂衣,扶我起来梳洗。” 隔扇“吱呀”一声被推开,刚在庭院中练完刀法的男人跨进门槛,走到绣榻前撩开帐幔,熟稔地拿起挂在床头的衣裙给她套上:“伸手。” 沈妙言乖乖伸手,惊奇地“咦”了声,“你没走吗?” 男人声音淡淡:“我让怀瑾扮成我,在宫里装病,所以可以在这里多住几日。手放下,伸另一只手。” 沈妙言“哦”了声,一边照做,一边认真道:“君天澜,你知道刚分娩过的姑娘,要坐月子不?” 君天澜瞟了她一眼,“知道。” “那坐月子得吃好东西,你知道不?” 第1233章 怜卿之痛,恨不能代而受之(2) 男人给她穿衣的动作顿了顿,低眸看她,却见她那双琥珀色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星辰。 薄唇抿出浅浅的弧度,他低头给她扣上盘扣:“放心,少不了你。” 沈妙言仰头望着他,抬起手摸了摸那黑色眼罩,低声道:“这里,还疼吗?” 君天澜捏了捏她的手,“早就不疼了。” “都是我不好,当时你一定很疼。”沈妙言皱了皱眉,“你有没有遗憾过?” 君天澜单膝蹲下,慢慢给她穿上罗袜,“我遗憾的,并不是左眼再也看不见,而是左眼最后看见的景致,不是你。” 沈妙言一愣,面颊立即腾起两朵红云。 多月不见,这厮越发会说这种哄人的浑话了。 君天澜扶着她靠坐在床头,“我去沐个浴,过会儿就回来。” 沈妙言闻见他身上刚练完刀法后的汗味儿,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过了半个时辰,两个奶娘抱着小婴儿进来,笑眯眯道:“民妇给皇上请安!” 沈妙言其实还不大习惯这个称呼,以拳掩嘴咳嗽了声,努力端着威严的架子,淡淡道:“起来吧,把宝宝抱过来我——朕瞧瞧。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笑着把襁褓凑到床边,沈妙言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两个小娃娃身上的污血都已经擦干净了,看起来也比昨日白嫩了些,而且长得一模一样,她这个当娘的,都分不清谁是谁。 一名年长些的奶娘看见她眼里的疑惑,笑道:“这位是先出生的小公主,这位是后出生的小皇子,皇上瞧,小公主耳朵后面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呢。” 沈妙言恍然大悟,刚露出欢喜的表情,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韩叙之闷闷咳嗽了声。 她立即重又端起作为皇上的架子,正色道:“你们做得很好,赏。” “谢主隆恩!” 两位奶娘受宠若惊。 沈妙言抱着小公主逗弄,“文鳐、文鳐,以后啊,你就叫魏文鳐……” “该给小公主取个可爱些的乳名。”专门伺候小公主的奶娘笑道。 “乳名,取什么好呢?”沈妙言沉吟。 窗外是一大片池塘,此刻暮春时节,有两三只鸭子游在上面,正发出快活的“嘎嘎”叫声。 “鸭子……”沈妙言侧耳聆听半晌,忽然笑道,“那便叫丫丫好了。” 另一位奶娘急忙凑上来,“皇上,请给小皇子赐名。” 沈妙言不大擅长取名,揉了揉额头,笑道:“朕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好的,以后再说吧。” 那奶娘连忙应是。 两位奶娘怕沈妙言无聊,又没话找话道:“说起来,那位穿黑衣裳的俊小伙儿,可关心皇上了!皇上您不知道,他今儿一早,就问我们产妇可有哪些禁忌,还特地拿了小本本记下来,真真是把您放在了心尖尖儿上!” “是啊!听说皇上之前的夫君是平北王爷家的世子,莫非他就是那位世子爷?哎哟长得可真俊,今儿在庭院里舞刀的时候,哎呀那个场面,您不知道,全府上下,下至七八岁的小丫鬟,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都争着躲在游廊里看他呢!” 沈妙言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儿忍俊不禁。卡Kа酷Ku尐裞網 就在这时,冷漠的咳嗽声响起,两位奶娘回头,看见是黑着脸的君天澜,莫名胆颤了下,急忙行过退礼离开。 一边走,却还一边止不住的碎嘴议论: “这位世子爷皇夫大人,早上练刀时多脱了几件衣裳,啧啧,你瞧见那胸口的肌肉没有?那都是练家子才能有的!” “瞧见了、瞧见了!还有啊,厨房里烧灶的张大娘说,男人鼻梁越高越挺,那话儿就越强。你瞧瞧他的鼻梁,真高真挺啊!晚上和皇上行房时,还不定得闹出怎样大的动静……” 两人自以为小声的兀自议论,渐渐走远了。 沈妙言望向站在门槛前的君天澜,只见这厮向来冷峻阴沉的面容,竟莫名爬上一丝红晕。 她自己也不大好意思,捏着大红锦被,竟是彼此无话。 韩叙之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不忘为两人掩上门。 君天澜沉吟片刻,才慢吞吞走过来,在床榻边坐了,拿起床头一本《明州地理志》翻了翻,“这书甚是无趣,我让人给你买些你爱看的画本子来。” 沈妙言抬眸望向他,轻声道:“我记得从前,你最不喜我看那些画本子,说是玩物丧志……” 君天澜沉默半晌,淡淡否定:“绝无此事。” “原来我给你生了孩子,你就会这般哄我,还给我画本子看……君天澜,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般两面三刀的人?若我不给你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对我好?”沈妙言有点儿委屈,“你是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所以才宠着我的?” 男人纯粹只是怕她待在绣榻上无聊,并不知道她会想这么多,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憋了半晌,才认真重复:“绝无此事。” 沈妙言托腮望着他,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同他大闹。 然而如今……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抱住他的腰身,蹭了蹭他的胸膛,软软道:“我知道,你过去逼我看书,逼我用功,都是为我好。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 她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冷甜的龙涎香,眉眼之间,都是安心。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头,仍是沉默内敛的模样。 两人依偎在帐幔中,眉目间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情深与信任。 到了晌午,添香领着小丫鬟们进来,在圆桌上摆满了一盘盘丰盛菜肴。 沈妙言从君天澜怀中探出脑袋望过去,触目所及琳琅满目。 添香在旁边噼里啪啦报了一堆菜名:“这是花生猪手汤、鲫鱼奶汤、黄焖勺鸡、母鸡山药、栗子焖鸽、木瓜鱼头、红糖鸡蛋、肉末蒸蛋、皮蛋瘦肉粥、遮目鱼肚粥,全是适合皇上吃的哦,皇上可欢喜?” “呃……”沈妙言扶额,“欢喜是欢喜,只是,会不会太多了点儿?” 添香“啊”了声,连忙摆手道:“不多不多,比起大周皇上写给厨房的菜单,还少了好几道呢!” 如今她面前有两个皇上,为了做区分,根据亲疏关系来,只好喊君天澜为大周皇上了。 —— 四哥:赶来看看媳妇儿,心疼她QAQ 第1234章 沈嘉,你敢纳男宠试试 沈妙言心中暗道,这厮过去总说不能浪费食物巴拉巴拉,还常常为此训她,然而如今大肆铺张浪费的,却是他自己。 她仰头望向君天澜,男人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圆桌旁,仔细替她盛了一碗热鲫鱼奶汤,又走回到床榻边,一勺一勺细致地喂她喝。 沈妙言垂眸,那鲫鱼奶汤呈奶白色,上面还洒了些碧绿葱花,喝起来极其鲜美可口。 待到喝完一碗,她随口道:“这做法倒是格外精致,不像是魏北这边厨子做的呢。” 君天澜又去给她盛饭盛菜,背对着她,淡淡道:“我知你喜食楚国那边的精细食物,因此来这里前,特地命人去楚国请了两位有名的大厨,这次是带着他们一道过来的。以后你在魏国,也能吃到楚地的精细食物了。” 沈妙言静静注视他的背影,良久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抬手揉了揉胸口,这里不知道被什么填满,感觉很暖。 午后,明州及附近的官吏特地携带重礼,前来祝贺沈妙言诞下龙凤胎。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虽不大想见他们,但是她如今身份摆在那里,不见总是不好的。 君天澜不等她开口,就道:“拂衣,在寝屋中设一屏风,让他们在屏风外参见即可。” 拂衣望了眼沈妙言,见她不反对,立即笑吟吟去办了。 及至午后,沈妙言小憩了一会儿,等醒来梳洗过后,那群官员也正好到了。 她靠坐在屏风后的榻上,君天澜始终在旁边陪着她。 寝屋的隔扇被打开,韩叙之领着十几名官员,有条不紊地踏了进来:“皇上,大人们到了。” 他说完,那些官员一同在屏风外跪拜下去,口呼万岁。 沈妙言端庄地咳嗽了声,起了玩心,有意在君天澜面前显摆下自己的能耐,于是威严道:“诸位爱卿免礼平身。赐座。” 君天澜抿着薄唇,望着头上还包着嵌玉抹额的姑娘,莫名有点儿想笑。 然而现在笑了,未免太不给她面子,因此他憋着笑,默默把视线挪开。 添香带着侍女,捧着绣墩鱼贯而入,请那些大人落座。 为首的明州城主拱了拱手,大笑道:“听闻前线的张丞相等人已经连着拿下了三座城池,如今皇上又添了一对龙凤胎,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因此臣等特地带了薄礼,前来恭贺皇上!” 屏风后,沈妙言端着架子,绷着小脸道:“多谢诸位大人的好意。” 旁边韩叙之拿起明州城主呈上来的礼单,朗声报道:“明州城主方领,紫金项圈一对,紫金手镯两对,蜀锦六匹;明州主薄姜成……”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坐在明州城主身边儿的中年男人,笑呵呵道:“念呀,想来皇上定会喜欢臣的礼物的!” “咳。”韩叙之硬着头皮道,“明州主薄姜成,送美男两位,年方十八,家世清白……” 屏风后,沈妙言正喝着水,一口没咽下去差点儿呛出来! 君天澜面无表情,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好容易缓过来,急忙道:“姜大人好意,朕心领了,然而这美男却是不必了。” “这怎么能行?”姜成小胡子一翘,急了,“皇上万金之躯,身边怎么能没人服侍?!听闻皇上最近甚是宠爱一位黑衣公子,然而那黑衣公子却盲了一眼,自己都是个残疾,哪里能照顾皇上?!更何况他看起来都二十七八了,哪里有微臣找来的美男子鲜嫩?” 他搓着手,不等沈妙言说话,又连珠炮般高声道:“再说了,听闻那黑衣公子性情阴晴不定、为人又极为冷漠,这般男人,绝对不适合伺候皇上!皇上啊,您听微臣慢慢道来,微臣替您仔细觅来的两位男宠,皆是一等一的好姿色,其中一位更是惊为天人!那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好,小意温柔、善解人意,跟水做的一般!哎呀,他们的闺中功夫也是极好的,您试试就知道他们的好处啦!保准让您流连忘返!” “……” 沈妙言默默扶额,只觉身边坐着的男人,周身杀气腾腾,好似马上就要拎着刀冲出去杀人了! 她完全不敢去看君天澜的脸色,只小心翼翼道:“那什么,朕有些乏了……你们,你们先退下吧!” 韩叙之摆出了送客的架势,那姜成主薄犹自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望向紧掩的屏风:“皇上,您再好好考虑考虑,趁平北王世子不在,多纳几个美貌温柔的男宠,为大魏皇族开枝散叶,这才是正经事儿啊!”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去后,沈妙言只觉冷甜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下一瞬,她被君天澜扑倒在锦被上。 男人箍着她的腰不让她逃,仅剩的暗红色凤眸仿佛淬了鲜血,暗欲无边:“男宠?美貌温柔,善解人意?闺中功夫极好?朕二十七八,不及他们鲜嫩?!” 他声音低哑,凝着铺天盖地的霜雪,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人冻僵。 沈妙言打了个哆嗦,“我……我……” 她原想解释,然而一想起这厮过去刚当皇帝那会儿,不止娶了薛宝璋,还纳了好几个妃嫔什么的玩意儿,心中顿时气郁不已。 她又想起,如今她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不再是过去那个事事依附他的小姑娘,于是鼓起勇气,双手推拒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扬起眉毛,威严道:“君,君天澜,你,你以下犯上!朕,朕纳不纳男宠,与你何,何干?” 到底怕了他这么多年,如今虽是翻身把歌唱,可一说起狠话来,却还是忍不住的结巴。 君天澜薄唇抿起一点儿弧度,明明是在笑,然而看在沈妙言眼中,却骇人得紧。 她咽了口口水,“君天澜,朕命令你,马上从朕身上滚下来!” 男人却纹丝不动,不止如此,甚至还捏住她的面颊,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声音低冷:“长大了,果然翅膀就硬了……沈嘉,你敢纳男宠试试。” 沈妙言的小脾气立即涌了出来,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受他人威胁?! 她抬起下巴,“试试就试试!” “沈嘉!”君天澜越发恼了。 第1235章 总得把你捧在手掌心,才不算辜负你 沈妙言倒像是抓住了他的尾巴,笑得格外奸滑:“大周皇帝爱朕入骨,不肯与旁人分享,然而朕到底是坐拥天下之人,为了延绵子嗣、开枝散叶,岂有不广纳后宫的道理?大周皇帝,你说对是不对?” 君天澜盯着她看了良久,最后黑沉着脸起身,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 沈妙言“咦”了声,抬头望向他离开的背影,这家伙竟这般不经逗的,这就走了? “啧,真是无趣……”她摇摇头,唇角含笑。 暮春的夜里,晚风微凉。 寝屋中点着几盏琉璃灯,暖白的光晕从透明的琉璃罩中透出来,在房中弥漫开深深浅浅的光影。 沈妙言漆发垂腰,身着宽松的丝绸衫子,捧一本史书靠坐在绣榻上翻阅。 读得认真时,却觉口渴。 “拂衣,水……” 她软软唤了声。 一盏温茶被递到她唇边,她下意识地呷了一口,目光始终落在书卷上。 那人站在床头,凝望她片刻,继而走到琉璃灯盏边,轻轻拨亮里面的灯蕊。卡Kа酷Ku尐裞網 琉璃灯盏的光便又亮了几分,把他的在地面的投影拉得纤长。 雕窗并未掩紧,夜风骤起,把窗户给吹了开来。 男人走上前,动作熟稔地掩上窗。 沈妙言皱了皱鼻尖,嗅到夜风送来的清雅莲香。 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莲香? 她抬起眼帘,这才看见自己房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 她望着他的背影,只觉莫名眼熟,“你是……” “不过数月未见,小妙妙这就不识得我了?”男人声音宛如碎玉敲冰,笑吟吟转过身,倾城绝艳的面容,在琉璃灯盏的光影下,越发蛊惑魅人。 沈妙言瞳眸微微放大,“君舒影?!你,你怎么也来啦?!” 君舒影缓步走到床榻边,在锦褥上坐了,随手替她拢了拢锦被,“听闻小妙妙分娩在即,心中担忧,所以特地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几日……” 他说着,忽然挑起一边儿眉,绽开的笑容异常艳丽夺目:“不过,我来的时机倒也不算差,正逢明州主薄在城中挑选貌美男子,要进献给大魏女帝,我自忖有几分姿容,这男宠面首,倒也当得,因此毛遂自荐,这才被他送到这里来。卡Kа酷Ku尐裞網小妙妙可惊喜?” 沈妙言已然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好半晌才回过神,暗道惊喜没有,惊吓倒是有许多。 她咳嗽了下掩饰尴尬,摆手道:“我并未要挑什么面首!我是正经姑娘!” “啧……”君舒影伸手捻了捻她的一缕漆发,低垂的狭长凤眸中,噙着满满的调笑意味,“小妙妙这话真是叫人伤心。我连献身的准备都做好了,那北幕我也不想回去了,皇帝我也不想做了,就想长伴在小妙妙身边,你负责治理天下,我负责貌美如花,多好……” 他正诱惑得起劲儿时,屋门被人推开。 君天澜一脸冰冷地跨进门槛,暗红色凤眸,死死盯着君舒影。 那模样,就像是被人抢了叼在嘴里的肉。 君舒影继续调笑:“哟,这不是四皇兄吗?莫非你也是来应选女皇面首的?这还真是巧了!” 君天澜懒得同他多说一个字,转向沈妙言,淡淡道:“二宝哭得停不下来,奶娘也哄不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还没想好给小皇子取什么名儿,所以沈妙言和君天澜决定暂时叫他二宝。 沈妙言忙道:“抱过来我瞧瞧。” 君天澜瞟了眼君舒影,不阴不阳地低笑了声,“女皇陛下忙着与新面首独处,哪里有空管二宝哭不哭?罢了,我自己哄。” 说着,转身就走了。 沈妙言沉默半晌,望向君舒影:“你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眼见着她和君天澜的关系渐渐好了,这人却又突然冒出来…… 君舒影被她嫌弃,顿时黑了脸,“小妙妙……” 沈妙言翻着手上的书卷,“去把二宝抱过来,我想看看他。那个男人哪里会哄孩子,他只是在生气罢了。” 君舒影郁闷,合着他千里迢迢赶过来,是赶来看这两人吃醋闹别扭、花式秀恩爱的?! 他深呼吸,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抱二宝了。 君舒影从没抱过小孩儿。 他进了隔壁厢房,只见君天澜正坐在摇篮边,臂弯中抱着个襁褓,一个丑了吧唧的小崽子被裹在里面,捏着两个小小粉粉的拳头,正哇哇大哭,那模样,别提有多丑了! 他凑过来,不大敢相信地戳了戳二宝的脸蛋,震惊道:“那什么,这小东西,当真是你和小妙妙的孩子?他长得好丑啊,会不会是不是小妙妙背着你,与某个丑男人私通的结晶?!” 君天澜虽然一贯面无表情,然而细看之下,此时他的眉眼都黑了。 君舒影犹未察觉,单手拎起二宝的襁褓,笑道:“小妙妙想看看他,我带这小崽子去见她了!” 被他这么一拎,二宝越发被襁褓勒得紧,小小的脸儿涨得通红,哭得更加响亮厉害。 “君舒影!”君天澜怒不可遏,抬脚就从背后去踹君舒影。 君舒影及时避开,笑道:“不过说几句他长得丑,皇兄何至于如此?” 说罢,身形一动,迅速消失在房中。 君天澜气得不轻,想跟上去,又不想看见他和沈妙言在一起,思来想去,还是闷闷在摇篮边坐了,抱起丫丫逗弄。 君舒影提溜着二宝来见沈妙言,沈妙言顿时垮了小脸:“君舒影,有你这样带孩子的?!” 说着,心疼地接过二宝,在怀里好一阵轻哄。 君舒影在圆桌旁坐了,一边吃茶一边看她哄孩子,狭长凤眸中掠过恍惚。 她生得显小,明明二十岁的年纪了,看起来却仍然像那未及笄的小姑娘,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 而这辈子,他与她最亲近的时候,大约就是在幕村的那些天。 若当初君天澜不曾找到他们,该有多好…… 沈妙言终于把二宝哄得不再哭了,抬头望向君舒影,却见他神情恍惚,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中正沉静时,君天澜终于从隔壁过来,一张英俊的脸透着冷意,在床榻边坐了,宛如开窍一般,随口道:“今晚,还是我抱着你一起睡?” 他说着,余光不忘扫向君舒影,果然看见他怔了怔。 薄唇噙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为沈妙言拢了拢被角,语调平静:“你晚上爱踢被子,从十二岁到现在,就没改过。今夜天凉,我不陪着你睡,你怕是要冻着,坐月子时最忌讳这些。你为我生了三个宝宝,我总得把你捧在手掌心,才不算辜负你。” 第1236章 锦绣江山,不值佳人一笑 沈妙言讪讪望向君舒影。卡Kа酷Ku尐裞網 君舒影站起身,笑容一如从前那般绝艳,从她手中抱过二宝,“你们休息吧,我把二宝送回房。” 他能做到这般,倒是让沈妙言如释重负。 君舒影为两人带上门,月光洒落到屋里,透过帐幔,把沈妙言的面颊照得宛如通透白玉。 君天澜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继而褪去外裳,掀开被子,果真就在外侧躺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把沈妙言轻轻抱到怀里,有力的长腿缠绕住她的腰身不让她逃开,“沈嘉,不许立皇夫,不许养男宠。” 沈妙言仰头,在月光中,轻轻触摸他漆黑的眼睫,喃喃道:“为什么……” 君天澜把她抱得更紧了,冰凉的薄唇抵着她的耳畔,“吾有美玉,愿金屋私藏,不与他人享之。” 沈妙言唇瓣咧开,笑得像个小傻子。 雕窗外,明月圆圆。 而另一边,君舒影拎着二宝回到隔壁厢房,没好气地把二宝扔进摇篮,在旁边坐了,手指关节不悦地叩击着摇篮边儿。卡Kа酷Ku尐裞網 过了会儿,他眼里掠过暗芒,忽然凑上前,翻了翻两个宝宝的衣裳,重又把二宝拎起来,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原来还是个带把儿的,正好我北幕皇位无人继承,不如你来当我儿子?” 说着,竟直接把二宝揣进怀里,在摇篮中留书一封,潇洒离去。 因为城主府中都是自己人,君天澜的暗卫又里里外外看顾着,所以谁也没能预料到竟有府里的人做贼,把小皇子给偷走了。 早上天还未亮,奶娘照例去给小皇子喂奶,谁知摇篮里空空如也,只有书信一封。 她吓了个半死,急忙揣着信去向沈妙言禀报。 在外面守夜的拂衣听她说了消息,同样惊吓不轻,急忙推门而入:“皇上,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儿呀……” 帐幔中,沈妙言还睡得迷迷糊糊。 君天澜撩开帐幔,拂衣急忙低下眼帘,呈上那封信:“小皇子不见了,摇篮里只剩下这封信。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她急忙按住君天澜的手,凑过去看那封信,只见信上字迹雅致如莲,大致就是说他把二宝带回北幕养几年玩玩,请她不必着急。 “君舒影那个混蛋!”沈妙言气得不轻,披上衣服就要下床,“韩叙之、韩叙之!传我命令,封锁明州城和东部码头,不准君舒影离开!” 那封信在君天澜手中化为齑粉,他把沈妙言拽了回来,淡淡道:“放心,二宝不会有事。” “可是他——” “不必担忧。”君天澜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他不会乱来。” 暗红色凤眸平静无波,尽管他们曾视彼此为仇寇,然而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也终究因为爱上同一个女人,而对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 正如君舒影知晓他的为人,他也同样知晓君舒影是什么样的人。 君舒影那种人,就算把将江山放在他的面前,让他在江山和二宝中间选一个,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二宝。 只因为二宝是他深爱的姑娘,所诞下的宝宝。 锦绣江山,不值佳人一笑。 沈妙言却难受道:“可二宝才那么丁点大,哪里受得了他折腾?君天澜,你好生无情,二宝可是你的亲儿子,莫非你就不心疼他?” 君天澜轻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二宝也是男子汉,小时候多吃些苦头,没什么大不了。等将来天下太平时,君舒影总要去镐京向我母后请安。那个时候,让母后骂骂他也不迟。” 顾娴乃是君舒影的嫡母,从孝道来说,君舒影的确应该在每年年初时前去镐京,给顾娴请安。 沈妙言稍稍放心了些,心头却还是有点儿惦念。 君天澜在明州待了半个月,镐京那边,韩棠之私底下连发了数道请他赶紧回去处理朝政的信笺,他自知不能再耽搁下去,于是收拾了行礼,与沈妙言告别。 沈妙言自是不舍他离去,然而她自己也有许多正经事要做,只得依依不舍地与他长亭而别。 君天澜走后,又过了半个月,前方传来捷报,张祁云等人竟是已经打到大梁城下了! 此时沈妙言恰好刚做完月子,暗道天时地利人和都撞到一块儿去了,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于是她很快带着兵马启程,赶赴大梁。 一路游山玩水似的来到大梁城外,张祁云等人已经在大帐中等她。 她如今肚子里不必再揣着两个娃娃,因此只觉身轻如燕,格外轻盈。 她身着明黄色丝缎宫裙在主座坐了,环视帐下,只见以张祁云为首,所有文武官员皆都一同拜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唇角忍不住抿出一点儿笑意,暗道这般情景,应该让四哥也看看,叫他知道,她如今真的是和他平起平坐了。 而连澈身着银白细铠,腰间配一把长刀,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俨然一副冷漠守护的姿态。 只是偶尔落在沈妙言身上的细碎目光,却出卖了他心底深处的柔软。 沈妙言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笑得十分端庄:“朕产育期间,幸得诸位爱卿鼎力相助,才打下这许多江山。张卿,待到事成后,需得论功行赏。” 张祁云坐在太师椅上,含笑摇着折扇:“皇上放心,在座诸位同僚的功绩,臣皆已一笔笔记录在册。” 众人闻见这番对话,不觉越发对沈妙言崇敬得五体投地。 他们在战场上卖命,想要得到的,也不过是帝君的一句肯定,一句褒奖。 如今女帝处事如此公平,更是令他们心中熨帖。 沈妙言又听他们细细说了许多这一路走来的事迹,越发对张祁云和魏思城刮目相看,这两人的聪慧,当真配得上“智多近妖”四个字。 她在帐中与众人闲谈至傍晚,才起身笑道:“朕知晓诸位爱卿,有不少出身魏北。朕越关山,过玉门关,一路从明州而来,特地带了许多坛魏北的美酒。今夜朕与诸位爱卿,定当一醉方休。” —— 谢谢“。”大佬两万书币大赏,还有柠檬草、风轻琳舞、勿念心安的打赏,也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不离不弃,爱你们!! 第1237章 惧内 在场将领皆都眼前一亮,立即欢欣鼓舞。卡Kа酷Ku尐裞網 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们征战沙场,最想要的,不过是酒和美人。 这新登基的女帝,当真是知晓他们的心意! 这一夜,大梁城外,四溢着魏北的酒香。 笛声悠扬,月光如霜。 凌晨时分,一牙弯月高挂枝头。 一手撑额睡在软榻上的沈妙言,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瞳眸清冽如酒。 她坐起身,“连澈。” 始终守在帐外的连澈,挑开帐帘,探进来半个脑袋:“姐姐?” 沈妙言望了眼他穿着的细铠,“你回营帐换身常服,咱俩去大梁城。” 连澈挑眉:“现在?” “现在。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年不再说什么,只立即照办。 沈妙言走到屏风后,褪下那身繁复艳丽的明黄色丝缎宫裙,换了身绣宝相花暗纹的锦白缎袍,玉带束腰,墨玉冠束发,一张小脸未施脂粉却已是唇红齿白。 她对着青铜落地镜子摇开青竹折扇,背后传来少年特有的低哑磁性声音:“好一个貌比潘安的小哥哥,不知家中可有娶亲?” 她望向镜子里连澈含笑的脸,唇角轻勾,“已有几房姬妾了,倒是缺个知寒知暖的好妹妹。” 说着,起了玩心,旋身到连澈面前,有扇子挑起他的下颌,“这个妹妹,生得极妙,本公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连澈推开她的折扇,耳尖起了一点儿红晕,避开她的视线,正色道:“姐姐再不进城,天就要亮了。” 沈妙言见他不经调戏,于是收拢折扇,含笑抬步往外走去:“走罢。” 四周是黎明前的沉黑,城楼上点着几盏灯火,守城的官兵正是最困的时候。 再加上两人轻功极好,纵便是守卫森严的大梁城,亦十分容易地摸黑混了进去。卡Kа酷Ku尐裞網 这里是外城,沈妙言似乎也不打算进内城去,只带着连澈,先在清晨的闹市里吃了两碗热馄饨。 连澈边吃边道:“姐姐费这样大的功夫,就是进来吃馄饨的?” “非也。”沈妙言余光不停打量四周,“永安王府就在对街,我是进来找三表哥的。他娶了乔宝儿,魏惊鸿看在他老丈人乔以烈的份上,好歹是留了他一条命。可若是将来攻城,难保魏惊鸿不会拿三表哥的性命威胁我。” 连澈颔首,“原来如此。” 两人吃完馄饨,已是天色大亮。 正逢永安王府的大厨从菜市场采购完新鲜菜蔬,两人藏进那送菜蔬的马车里,很快进了永安王府的后门。 两人脱身离开后厨,在府中转了好大一圈,循着那最高的楼阁院落找去,终于找到了魏锦西和乔宝儿居住的主院。 沈妙言趴在房顶,轻手轻脚地揭开一片瓦,只见下方寝屋陈设奢华,乔宝儿身着宽松松的正红色丝绸中衣,正在发火,而魏锦西哭哭啼啼跪在搓衣板上,看上去可怜极了。 “啧,这是惧内啊。”连澈轻笑。 沈妙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盯着下方。 乔宝儿双手叉腰,一张清秀的小脸扭曲不已,怒骂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见了我皇帝姑父要下跪,你怎么就是不听?!昨晚宫宴上,你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儿,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你反省了一晚上,我问你,你现在可知错?!” 魏锦西只是抬袖抹眼泪,并不说话。 乔宝儿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一把鸡毛掸子,不由分说地就去打他:“你再哭,你再哭!没用的东西,姑奶奶打死你!” 魏锦西吃痛,忍不住躲了下,乔宝儿立即怒火中烧:“好你个魏锦西,你竟然敢躲我的鸡毛掸子!你再躲一个试试?!” 房中侍立的婢女们皆都低垂着脑袋,俨然是见惯了这种场景,因此皆都不发一语。 魏锦西生着一副结实的身体,乔宝儿打得狠了,竟生生把那鸡毛掸子给打折了! 她“啪”地扔掉鸡毛掸子,高高挽起袖子,怒吼道:“来人啊,再给姑奶奶拿根新的来!” 等她终于发泄完怒气,才坐到绣墩上,一边吃茶,一边骂骂咧咧道:“魏锦西,老娘告诉你,你全家都死光了,你沾了老娘的光,才能活到今天!你若是不听话,老娘把你休了,再另外嫁人也未尝不可!” 魏锦西始终低着脑袋,俊脸隐在昏暗中,除了从鼻尖滴落的泪水,其他表情外人无从窥之。 过了一刻钟,乔宝儿终于吃完茶,拍拍手站起身,低眸瞟了眼魏锦西,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一声“哼”,大步走了出去。 房中侍立的婢女皆都跟着她离开。 春阳从纱窗洒进来,魏锦西扶着桌角,忍着身上的伤,慢慢地站起来。 沈妙言捡起落在房顶上的一根小树枝,轻轻丢了下去。 魏锦西一愣,抬头望去,看见她灵动的脸,顿时惊诧道:“芽芽?” 当初沈妙言化名“绿芽”,因此即便认祖归宗了,魏锦西也总还习惯唤她芽芽。 他不等沈妙言说话,警惕地望了眼紧闭的隔扇,焦急道:“芽芽,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魏惊鸿的人都在抓你呢!你快走,快走!” 沈妙言眨了眨大眼睛,“表兄,我是来带你一起走的!” “啊?!”魏锦西惊讶地张大嘴巴,“带我一起走?” 沈妙言满脸认真:“你留在这里恐有危险,等天黑之后,我们一起离开大梁城。” 魏锦西挠挠头,仔细想了一想,压低声音道:“那好,你们先藏起来,莫要叫人发现了!对了,隔壁不是镇南王府吗?你们就藏进镇南王府的地牢,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去的!”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伴着女子的厉喝:“魏锦西,我叫你好好反省,你一个人叽里呱啦在跟谁说话?!” “砰”一声,隔扇被人推开,乔宝儿一手叉腰,一手拎着个扫帚,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沈妙言轻轻盖上瓦片,给了连澈一个眼神,两人迅速消失在房顶。 魏锦西余光瞟见两人走了,稍稍松了口气,而他很怕乔宝儿,慢慢往后退了两步:“我没有,没有说话……” 第1238章 逝者已矣 “你还撒谎!”乔宝儿气得直跺脚,架起扫帚就往魏锦西身上揍,“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妈的,姑奶奶貌美如花,你竟然还不满意?!我打死你个负心汉!” 魏锦西被她打得满房间乱窜,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干脆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把她压在绣床上,凶狠地.吻住她骂骂咧咧的嘴。 乔宝儿“唔”了声,面颊上腾起两朵红云,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另一边,沈妙言与连澈溜进了镇南王府。 沈妙言望着满府无人打理的枯败景色,又想起魏长歌,一时间心绪不宁,胸腔中止不住地涌上来层层难受。 连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逝者已矣。” 沈妙言低声道:“我想,先在府里看看。” 连澈并无二话,只是默默陪着她。 沈妙言穿过游廊,进了她曾住过的院落,里面的陈设一成不变,她当初临走前打开的妆奁,也并未合拢,里面还盛着魏长歌送她的红珊瑚手钏。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拿起那手钏戴上,明明是冰凉的温度,她却莫名觉得温暖。 那菱花青铜镜上落了许多灰,泛黄的帐幔同样不再干净。 阳光从高高卷起的珠帘后洒落,清晰可见在光线中飞舞的尘埃。 她站立良久,才一言不发地离开。 两人找到镇南王府的地牢,却见地牢的墙壁上嵌着许多颗夜明珠,把黑暗的地下照得亮如白昼。 地牢很大,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件,还有许多工匠方面的书籍。 沈妙言有些惊讶地**那造型像是海燕的巨大木器,三表哥竟然把这里当成了秘密基地,背着乔宝儿偷偷在这里研究他未做完的事。 而这架海燕看起来格外精美,也比他从前做的任何一架,都要坚固结实。 连澈捧着食盒从角落走出来,“姐姐,这里还有很多干粮和水囊,咱们倒是不必出去找食物了。” “嗯……”沈妙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围着那架海燕走了几步,琥珀色瞳眸里满是惊疑,这东西,外部已经涂了漆料,莫非已是成品? 当真能飞起来吗? 及至夕阳西下,两人随意用了些干粮,在府中逛了会儿,直到暮色四合,才返回那座地牢。 沈妙言盘膝坐在稻草堆上,无聊地折稻草玩,“你说,我那位傻表哥,真的能摆脱乔宝儿的眼线,翻墙到这儿来吗?” 连澈一派淡定,抹了把圆桌上的杂物器具,望向自己的手指,“这里东西准备得如此齐全,而且一丝灰都没有,可见他是常常过来的。” 沈妙言暗道也有道理,于是闭目养神,只静静等待魏锦西过来。 此刻隔壁永乐王府,魏锦西正小心翼翼和乔宝儿用晚膳。 用罢晚膳后,乔宝儿要沐浴,命魏锦西在屏风外面候着,自个儿泡进了大浴桶中。 魏锦西听见哗哗水声和她唱歌的声音,暗戳戳地悄悄出去,对守在门口的婢女道:“王妃命我给她弄些鲜嫩花瓣。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婢女往屋子里望了一眼,不疑有他,就这么放他出去了。 魏锦西一颗心砰砰砰跳得极快,双手揣在袖管里,沿着人少偏僻的回廊,匆匆往东边儿走。 永乐王府和镇南王府不过一墙之隔,他费劲儿地攀上围墙,刚站到墙头上,谁知正好有几个小丫鬟过来采玫瑰花做口脂,一眼看到他,顿时骇了一跳,纷纷尖叫出声。 魏锦西暗道不好,压根儿不敢回头看,直接跳下高墙,不顾脚被扭伤,一瘸一拐地往镇南王府的地牢跑去。 还坐在浴桶里的乔宝儿,一边洗一边喊道:“魏锦西,赶紧滚进来给我搓背!” 然而她连喊了三遍,屏风外面半点儿回应都没有。 她不由大怒,“魏锦西,你耳朵被狗吃了?!听不见我叫你?!再不滚进来,你今晚别想上床!” 话音落地,隔扇被推开,几名侍女匆匆奔进来:“王妃娘娘,不好啦,王爷他跑了!” “跑了?!”乔宝儿震惊地站起身,扶着侍女的手跨出浴桶,匆匆拿衣裳往身上套,怒骂道,“好他个魏锦西,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跑!来人啊,把王府里的家丁侍卫全给姑奶奶叫出来,定要把他给我抓回来!” 几名侍女连忙应是。 此时天色已暗,永乐王府点燃了所有的灯盏,如火龙般蜿蜒热闹,乔宝儿一手拎着裙子,一手扶着梯子爬上墙头,率领她的所有仆从,浩浩荡荡就这么闯进了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的地牢内,沈妙言终于等到魏锦西。 魏锦西喘着气,摆手道:“完、完了!乔宝儿她,她发现我逃了!快,快把它推出去!” 说着,抚了抚胸口,站到那巨大的海燕背后,抱住它流线型的尾巴。 沈妙言挑眉道:“这东西,是成品吗?你试验过?” “没!”魏锦西挠挠头,“我估摸着可以的,芽芽,你,你要信我呀!” 沈妙言已经可以清晰听见外面的嘈杂声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得招呼连澈,一同推着海燕往地牢出口走。 那海燕肚子底下装着八只可以滚动的木轮,再加上三人力气都不小,因此很快就把它推到了地牢出口。 乔宝儿的人这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匆忙禀报了她,她立即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借着亮如白昼的灯笼光,看见沈妙言居然也在这里,顿时大怒:“好你个魏锦西,原来是跟贼人勾结!魏天诀,事到如今你也敢回来?!” 正说着,不等沈妙言回答,她又看见了连澈,顿时滋味儿十分复杂:“沈哥哥,枉我对你一片情深,你居然弃明投暗,投靠了魏天诀!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伤心?!” 她说着,竟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拉扯连澈的衣袖。 可尚未碰到,连澈一柄钢刀已经架到她的脖子上。 “沈……沈哥哥……”她结巴起来,“你……你这是做什么?” 连澈面无表情:“叫你的人退后十丈。” 第1239章 窃国之贼,不可跪之 乔宝儿吓得要死,急忙摆手道:“没听见吗?!快,快退后十丈!” 众多家丁侍卫只得依言,小心翼翼退后十丈。卡Kа酷Ku尐裞網 此时魏锦西已经坐在海燕最前面的空位上,似乎是已是调试好了,兴高采烈道:“芽芽,你们快坐上来!我觉得这次一定能成功!” 沈妙言坐进去后,连澈带着哭唧唧的乔宝儿,也跟着坐了进去,那钢刀却未曾从她脖子上移开半分。 “呜呜呜,这小鸟是什么鬼玩意儿,我不要跟你们一起走,放我下去!沈哥哥,你放我下去好不好!” 魏锦西回头看她,认真道:“宝儿,这是为夫做的好东西,你不要害怕,一定可以飞起来的!” 说着,手中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双脚蹬着个奇怪的东西,那海燕立即发出嘈杂声,竟真的慢慢往前滚动,缓缓上升! “哇哇哇!”乔宝儿哭得越发厉害,“魏锦西,你寻死我不拦你,可你干嘛带上我!我不要坐这个鬼东西,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听见没有!” 然而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她。 所有人,都呆滞地瞪大眼睛,傻傻地望着这个奇怪的东西腾空而起,慢悠悠越飞越高,简直厉害得如同那会腾云驾雾的神仙一般! 沈妙言同样呆了,往常虽在书上读到过机关术的厉害,可如今亲身经历,才明白它究竟有多么厉害! 不枉她表哥花费十多年研究这个东西,这样厉害的东西拿出去,恐怕将会成为诸国竞相争抢的宝物! 这一夜,大梁城夜市中,所有人都看见有奇怪的大鸟从上空飞过,那上面竟然还坐着四个人,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匪夷所思! 夜风迎面,沈妙言托腮,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这架海燕,这东西若能建造得再大一点、再多个数百架,大魏铁骑若想横渡狭海征伐中原,又有何难? 琥珀色瞳眸中掠过浓浓野心,不妨海燕颠簸了下,她及时清醒过来,不觉心中暗惊,她刚刚,在乱想什么? 侵略中原?! 怎么可能! 她暗暗收起这个想法,海燕已经平稳地从城楼上方经过,惹得守城士兵大惊失色,纷纷拿起箭弩射向他们。 可海燕飞得极高,那些箭矢在半空中就掉了下去。 乔宝儿哭得梨花带雨,趴在海燕上,对下方大喊:“张大人,救我!张大人!” 沈妙言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张晚梨负手立在城楼之上,夜风卷起她的袖摆和袍角,隐约可见她的唇角透着轻笑。 目光对视之间,她也扬起笑容。 尽管毫无对话,可她就是知道,张晚梨,会成为她的内应。 四人乘坐海燕回到大梁城五十里外的军营,巡逻的士兵们望着他们从空中缓缓降落,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相互呼朋引伴,喊来其他人观看。 所有人都未看过这等景致,心中不觉对他们的女帝越发崇拜,简直觉得他们的女帝是上天派下来的仙女,因此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跪拜下去,口呼万岁。 沈妙言扶额,不知如何同这么多人解释,只好挥挥手示意免礼。 乔宝儿一边哭一边骂道:“好你个魏天诀,枉我姑父认你做义女,你却妄图颠覆他的江山,当真可恶至极!” 沈妙言轻笑,“乔宝儿,别忘了你姑父的江山,是从谁手上抢来的。来人,把她拖下去关起来,待到攻城那日,拿她的脑袋祭旗!” 乔宝儿瞪大眼睛,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沈妙言,她刚刚,说了什么? 立即有两名虎背熊腰的侍卫走出来,正要去捉她,旁边呆愣着的魏锦西回过神,急忙把她扶起来护在身后,怯怯望向沈妙言,“那个,芽芽……” 沈妙言挑眉。 魏锦西俊脸上现出一点为难,“虽然她是乔以烈那老混蛋的孙女,但……但她也是我的王妃……” 沈妙言眸光冰冷:“表哥,别忘了她是如何对你的。” “我,我没忘。只是,只是……”魏锦西牵着乔宝儿的手有点儿哆嗦,“只是,我既娶了她,她便是我该护着的人。我,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乔宝儿瞳眸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望向魏锦西,显然没料到他会为她求情。 沈妙言无言以对,沉默良久,才面无表情地盯向乔宝儿:“既然表哥为你求情,朕便暂时留你一命。若朕知道,你敢在这里兴风作浪,朕再要你的命也不迟。” 语毕,她带着连澈,冷冷转身离开。 魏锦西长长松了口气,牵着哭哭啼啼的乔宝儿,去找空帐篷住了。 今夜月明。 魏北的笛声萦绕在军营上空,越发衬得长夜寂寥。 魏锦西拎着食盒踏进军帐,看见乔宝儿两眼通红地坐在梳妆台前,显然还在抹眼泪珠子。 他把食盒放到梳妆台上,自个儿在软榻上坐了,认真道:“宝儿,从决定娶你那一刻起,我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我愿意被你罚跪,因为你是我娘子。可我不跪魏惊鸿,是因为我身上流淌着大魏皇族的血。我虽愚钝,却也知道,窃国之贼,不可跪之。” 乔宝儿从铜镜中望向他,他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攥着锦袍,看起来老实而忠厚。 不知怎的,她鼻尖越发的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子,又开始往下掉。 魏锦西抬起脑袋,眼圈发红,却还是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宝儿,我知道我蠢笨痴傻,而你长得好看,又机灵聪明,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嫁给我,确实是委屈了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沈公子,他长得好看又有本事,我若是姑娘,我也喜欢他。不如这样吧,咱们好好和离,我放你去找他,好不好?” 乔宝儿捂住脸,哭得越发厉害。 魏锦西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哄她,只好上前,把她抱在怀里,眼神像是大狗一般温柔:“宝儿,你别哭,你哭了我心里难受。我,我这就写和离书,放你走,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想与我和离的……” “你这个傻子!”乔宝儿忽然大哭着推了他一把。 —— 第1240章 两个活宝 魏锦西没提防,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卡Kа酷Ku尐裞網 乔宝儿骑在他腰上,发疯般拼命捶打他的胸膛:“混账东西,你就这么急着要与我和离吗?!是,我是喜欢沈哥哥,可我现在更喜欢你啊!说什么和离,和离了,我上哪儿去找像你这般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男人?!” 她抬袖擦了把眼泪和鼻涕,声音发狠:“魏锦西,你若敢与我和离,我一定去刨了你的祖坟,叫你死了也没地儿下葬!” 这话端的是狠厉至极,然而魏锦西却欢喜得很,一把搂住她:“宝儿,你当真喜欢我?” “哼!”乔宝儿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口气,扭过脖子,并不肯搭理他。 魏锦西只觉得乔宝儿这是在娇羞了,于是越发地欢喜,重重在她面颊上嘬了一口,“宝儿,以后咱们跟着芽芽好好过日子。就算魏惊鸿死了也没有关系,我还是会好好保护你的。你收拾收拾,今晚早点儿睡,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给芽芽赔罪。” 乔宝儿心中虽不乐意给沈妙言赔不是,然而到底人在屋檐下,于是只得闷闷不乐地收拾一番,和魏锦西一同上床就寝。卡Kа酷Ku尐裞網 第二日一早,沈妙言正与魏思城一同用早膳,拂衣进来禀报,说是永乐王和永乐王妃求见。 她净过手,淡淡道:“请进来。” 拂衣很快领着魏锦西和乔宝儿进到帐中,魏锦西满脸开心,兴奋地要给沈妙言行大礼,沈妙言急忙起身,亲手扶住他:“表哥这是做什么?没得折煞了我!” 一旁乔宝儿甩了甩手绢,轻哼一声,没说话。 魏锦西连忙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宝儿、宝儿!” 乔宝儿噘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朝沈妙言行了个马马虎虎的屈膝礼,就躲到魏锦西背后,不再说话了。 魏锦西无奈,憨憨地望向沈妙言:“芽芽,宝儿她只是拉不下脸面,你,你不要怪罪她好不好?” 沈妙言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坐回到上座,“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卡Kа酷Ku尐裞網” 魏锦西松了口气,把乔宝儿从背后拉出来,教育她道:“宝儿,你看芽芽多好的人,你今后不可再作恶,你要向芽芽学习……” 乔宝儿不满地仰头瞪他:“魏锦西,你少啰嗦!当心我揍你!” 正吵闹着,韩叙之进来道:“皇上,诸位将领已等在帐外,欲要商议攻城大事。” 沈妙言微微颔首,转向魏锦西:“劳烦表哥稍稍回避。” “应该的、应该的!”魏锦西急忙点头,拉着乔宝儿就往屏风后面走。 屏风后设有桌椅,乔宝儿满脸不高兴地坐了,吃了桌上的几块蛋黄牛乳酥,听见外面那群人朝拜的声音,忍不住小心翼翼探出去半个脑袋,瞧见沈妙言一身明黄丝缎宫裙,端坐着的模样威风极了。 她眼珠转了转,推了正吃东西的魏锦西一把,低声道:“死鬼,按道理,那魏成阳一家和魏长歌都死了,不该是你继位吗?!凭什么轮得到她魏天诀继位了?!” 魏锦西一口烙饼噎在嘴里,还未来得及说话,乔宝儿又开始折腾他,一边拿拳头捶他一边不高兴道:“我不管、我不管,魏锦西,我要当皇后!你去问魏天诀,问她能不能把那皇位让给你!” 魏锦西好不容易把烙饼吞下肚,握住她乱捶的手,好声好气道:“宝儿,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叫我做个账我都做不好,又哪里能当皇帝?快莫要说这种话了,芽芽听见要不高兴的!” “你就知道你妹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乔宝儿又重重“哼”了声,扭过头不再说话。 过了两刻钟,外面简易的朝会散了,魏锦西带着乔宝儿出来,对沈妙言认真道:“芽芽,我虽没用,但你若攻城,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 他攥紧双手,眼睛里盛满了悲痛,“魏惊鸿那老贼,害死皇兄一家,我没用,不但不能为皇兄报仇,还在大梁城里被他手底下那些走狗欺负!如今芽芽来了,我愿意为芽芽驱使,刀山火海,但能报仇,当万死不辞!” 沈妙言感动不已,正要开口安抚,谁知旁边乔宝儿忽然出声道:“魏天诀,等拿下了大梁城,你可愿意把皇位禅让给我夫君?” 一句话,把刚刚感人的气氛尽数驱散,整座大帐都尴尬起来。 沈妙言心中倒的确有事成之后禅位于魏锦西的想法,毕竟她其实姓的是沈,而不是魏。 可是,自己愿意是一回事儿,被人这么当面要求,又是另一回事儿。 她面上浮出几分难堪之色,还未说话,魏锦西急忙扯住乔宝儿,“宝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说着,又着急忙慌地转向沈妙言,“芽芽,我并没有这种想法,我是什么人,芽芽应该知道的,就凭我这点儿本事,不被人打死就不错了,哪里能当什么皇帝?!我,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沈妙言托腮而笑,淡淡道:“我知道表哥的心意。我也乏了,表哥先和表嫂一起回大帐吧。” 两个活宝走了以后,魏思城给沈妙言斟了杯茶,“你不会真打算禅位吧?你信不信,你当天禅完位,第二天,你这位好表哥就会被底下人弄死?” 沈妙言垂眸,“我的确有过这个想法,只是……” 只是魏锦西,的确不堪大用。 再加上旁边还有个乔宝儿兴风作浪,鬼知道大魏会被他俩折腾成什么样? 她颇为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还是拿下大梁城。” 魏思城转向桌面铺陈开的舆图,摸了摸下巴,向来玩世不恭的俊脸郑重了几分:“如今魏惊鸿高挂免战牌,也不知在城里图谋些什么。虽然南境与北郡皆已是郡主的地盘,可川西那边,却是魏惊鸿的老巢,若川西出兵助他……” “谁说川西会出兵帮他?” 轻慢的声音陡然想起,张祁云摇着骨扇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锦衣公子。 第1241章 痴情种子,血性男儿 沈妙言望着那位公子,不由挑眉:“这位是?” 那锦衣公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生得俊俏极了,撩起袍摆,单膝跪了下去,拱手道:“臣川西厉修然,给女帝大人请安!” 沈妙言正襟危坐,“厉修然?你是厉家的人?” 川西乃是厉家的地盘,那魏惊鸿祖父便是厉家人,后来搬到大梁城,因为救驾有功,所以才赐姓了魏。卡Kа酷Ku尐裞網 “正是。”厉修然站起身,俏脸仍旧含着七分笑意,“臣奉家主之命,特来告知女帝大人,魏惊鸿已非我厉家人,女帝可随意处置,不必顾虑川西。” “哦?”沈妙言倚在花几上,把玩着掌中一对黑核桃雕刻成的花中花,眉目之间都是不露声色的笑容,“厉卿长途跋涉而来,想必十分辛苦。祁云,带他去帐中休息,必得美食美酒地款待好了。” 厉修然却没走,脸颊上仍是点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十分讨喜:“不瞒陛下,此次家主派微臣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告知魏惊鸿之事,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也非得请陛下细听不可。” 沈妙言缓缓转着手中那对花中花,“你且道来。” “臣临行前,家主特地放了话,川西虽人才济济,可惜在朝堂和后宫之中,却没什么人物。这次微臣过来,必得做了陛下的房中人,才算罢休。否则,微臣也不必再回川西了。” 沈妙言扶额,默默不语。 厉修然笑得像朵花儿,“如今陛下后宫空置,唯有平北王世子一人,甚是可惜。微臣虽不及平北王世子美貌动人,然亦有几分姿容,自忖倒也能侍奉君王。若能让陛下诞下一子半女,那当真是微臣的福分,是川西的福分了!” 沈妙言:“……” 她以拳挡在唇边咳嗽了几声,到底这厉修然代表的是川西的脸面,她不好直接当面拒绝他,只好道:“此事须得容后再议,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卡Kа酷Ku尐裞網” “微臣领旨!”厉修然带着两个小酒窝,秋波暗送般朝沈妙言眨了眨眼睛,这才离开。 他走后,憋了良久的魏思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我的女帝陛下,这可真是有意思!想来等你真正登基为帝之后,必定还有那大批美貌男子等不及地送上门来!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沈妙言砸了颗核桃到他脸上,蹙着眉尖道,“这厉修然来得突然,你说,川西厉家,是真心投诚我,还是作假?” 魏思城把玩着从脸上掉落的核桃,脸上神情正经了几分,“魏惊鸿虽出身厉家,然而据我的探子回报,他与厉家的关系极差。” “为何?” 魏思城勾唇一笑,“你不在大魏许多年,因此魏国许多事情,你都不曾知晓。我问你,你娘亲当初身为魏国郡主,曾与魏惊鸿约有婚姻,这桩事你可知晓?” “自然是知晓的。卡Kа酷Ku尐裞網”沈妙言点点头,“只是这与厉家又有什么关系?” 魏思城不紧不慢地把当年那段往事说开了:“曾经的魏惊鸿,并非如今枭雄模样,反而极其内敛胆怯。他自幼就迷你娘,你娘让他向东,他绝不向西。二十多年前的除夕,川西厉家来人给皇上拜年,当时来的使者正是如今厉家家主极其宠爱的幼子厉熊,一身纨绔、不学无术、好色成瘾。” “皇宫夜宴时,你娘亲出去醒酒,恰好就遇上了这个厉熊,你娘亲的美貌自不必我细说,所以厉熊一眼就看中你娘亲,欲要轻薄,却被魏惊鸿及时制止。可厉熊猎艳成瘾,哪里肯轻易放弃,于是央求皇上,想代替魏惊鸿迎娶你娘亲。当时的皇帝思忖良久,约莫是觉得魏惊鸿一家的价值,并没有川西厉家价值大,竟糊涂地允了!” 沈妙言愕然,川西厉家的家谱,她曾在鬼市看过,而其中并无厉熊此人,想必正是魏惊鸿后来做的手脚。 魏思城又道:“说起来,那魏惊鸿当真算是个痴情种子、血性男儿,那么胆小内敛的一个人,竟然肯冲冠一怒为红颜,派人在大梁城的酒肆乐坊中埋伏厉熊,直接送他上了西天!而他的手段极为隐秘,皇族与厉家,都查不到真凶,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厉熊自个儿逛花楼,被妓子弄死的,也因此,那厉家家主深感羞辱,所以直接把厉熊从家谱上除了名儿。” 沈妙言忙问道:“那后来,外面的人是怎么知道,厉熊之死,是魏惊鸿干的?” “后来啊,后来你娘亲在元宵佳节时,莫名被歹人掳走,魏惊鸿痛不欲生,亲自带着家丁出城寻找。等他寻觅无果回到大梁城,城中已然风声四起,说厉熊之死,乃是魏惊鸿所为。厉家家主大怒,亲自来大梁城找魏惊鸿算账,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丞相乔以烈的掌上明珠大乔氏,也找到魏惊鸿,挑明愿意嫁他为妻,并从厉家人手中护他周全。” 沈妙言恍然,原来魏惊鸿之所以娶大乔氏,中间还隔了这一层。 她接过魏思城扔过来的核桃,在掌心把玩片刻,忽而问道:“我怎么觉得,那所谓的风声,说不准就是大乔氏放出去的?” “谁知道呢?”魏思城打了个手势,贴身服侍他的小厮立即推着他往大帐外而去,“郡主知晓了这许多陈年旧事,不该拽着这些个八卦不放,而是想想如何击溃魏惊鸿,拿下大梁城才是正经。” 沈妙言托腮目送他离开,总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魏思城离开大帐,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桃花眼中渐渐盛满阴郁。 魏惊鸿也算是一代枭雄,也曾冲冠一怒为红颜,脱胎换骨,令无数大魏男儿钦佩。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阿细和魏筝长得像,就强要了他的阿细…… 他魏思城在北郡城蛰伏了这么久,不过就是为了等一个手刃魏惊鸿的机会。 如今有魏天诀帮忙,这个机会终于快要到来…… 他闭上眼,遮掩住了瞳眸里那浓浓的恨意。 第1242章 倾尽半生 此时大梁城内,已是一片风声鹤唳。 皇宫里,太监宫女皆都战战兢兢,早已暗自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金银细软收拾好,准备随时跑路。 临武殿外,魏惊鸿一身龙袍,临风而立。 尽管他已是四十不惑之年,看起来却仍旧丰神俊朗,双腿劲长有力,宽肩窄腰,比一般的年轻公子还要更加吸引女子的目光。 他独立良久,盯着最前方那扇高大的宫门,淡淡道:“魏成阳,就是死在那扇门前吧?” 伺候他的大太监忙应道:“回禀皇上,正是如此。听说那魏成阳为了守护妻儿逃跑,即便身边的精锐都已战死,却仍旧手持大刀,立在那扇宫门前,纵是万箭穿心,也仍旧睁着眼睛不肯倒下……” “他身上流着魏国皇族的血脉,自然有非比常人的魄力。”魏惊鸿收回视线,“你替朕写一封信,送到魏天诀手里。” 那大太监立即应是,又小心翼翼问道:“但不知道写些什么内容?” 魏惊鸿垂眸,转身进了临武大殿:“罢了,朕自己写。” 另一边,大乔氏一身皇后服制,头戴凤冠,坐在寝宫的软榻上,正仔细轻抚魏珍柔软的头发。 魏珍趴在她膝上,面颊上残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眼神不复有昔日的自信灵动,反而多了几分呆滞。 约莫是被沈妙言吓狠了,自打从北郡城逃回来,她便是这副痴容了。 阳光从绿纱窗外洒进来,在两人周身镀上一层金黄。 “我可怜的珍儿……”大乔氏低语,白细的手指穿过那绵绵密密的青丝,向来精明的丹凤眼中充满了怜惜,“你父皇不是个东西,明明能击溃魏天诀那贱人,却总念着魏天诀是他心爱女子的女儿,而不肯下死手……” 寝宫中很是寂静,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回响,越发衬得满殿冰冷空旷。 她扶着魏珍坐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亲自为魏珍梳了精致的发髻,又给她穿上华丽繁琐的宫裙,俯身贴着她的脸儿,盯着镜子,柔声道:“如今这大梁城,怕是也要守不住了。卡Kа酷Ku尐裞網我与他夫妻一场,自当同生共死,可我的珍儿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娘亲知道你喜欢鬼帝,娘亲这就派人送你去鬼市见他,可好?” 魏珍痴痴傻傻,在听见“鬼帝”二字时,目光却明亮了些。 大乔氏笑了笑,又给她点了朱红口脂,才唤来宫人,扶着魏珍离开寝宫。 她独自站在寝宫的屋檐下,目送那宝马香车缓缓驶离宫廷,唇角才流露出满足的笑容,继而平静地转身,在寝宫仔细打扮过,又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只碧绿瓷瓶揣在袖管中,带着众多宫人,浩浩荡荡去找魏惊鸿了。 魏惊鸿刚写完书信,拿火漆封好了递给那大太监。 那大太监收了信,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知晓自己此去恐怕不会再回来了,因此特地在御阶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揣着信洒泪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大乔氏从外面走进来,屈膝柔声道:“皇上万岁。” 魏惊鸿抬眸看她,但见她身着半旧的朱砂红吉服,画着少女的妆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怪异感。 他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大乔氏起身,一步步走上台阶,丹凤眼中满是炽热:“夫君忘了吗?这身吉服,乃是当年我嫁给你时所穿的。而这妆容,也是当年魏筝郡主,平素最喜欢画的妆容。” “东施效颦。”魏惊鸿冷淡评了一句。 大乔氏走到旁边摆放茶具的圆桌旁,背对着他,亲自挽袖斟茶:“若魏筝郡主还在世,画着这样的妆容,夫君又会如何评说她呢?” “筝儿貌美无双,岂能与你相比?” 大乔氏低垂着头,唇角讽刺地翘起,连声音都透着薄凉:“魏惊鸿,魏筝再如何美貌,亦敌不过岁月的摧残!早知你我会有今日,我当初就不该与人联手把她送出大梁城!” 她说着,纤手一抖,那碧绿瓷瓶里的液体,已经尽数倾倒进一杯茶中。 魏惊鸿瞳眸瞬间放大,粗声道:“你说什么?!筝儿是你劫走的?!” “哐当”一声巨响,他不顾大椅跌倒,站起身奔到大乔氏身边,紧紧箍住她的手臂,迫使她转身看他,双目发红:“你把筝儿劫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哈哈哈哈!”大乔氏仰头盯着他的表情,疯癫般大笑出声,“劫到哪里去了,自然是远远劫到楚国去了!她吃了忘情丹,早已忘了你,忘了大梁的一切!在她后来活着的那十二年里,她只知道她是沈逸席的夫人,是沈妙言的娘亲!而你,而你魏惊鸿,在她心中,甚至连一圈涟漪都没有留下!” 魏惊鸿眼中涌出浓烈恨意,磨着牙,一字一顿:“乔月,我终究是小瞧了你……” “哼,”大乔氏冷笑,“事到如今,我倒是后悔把她弄走了!那年宫宴,我就该再设计得缜密点儿,让厉熊强要了她,让她成为残花败柳!魏惊鸿,若她成了残花败柳,你还会娶她吗?你还会在隔了这么多年以后,依旧爱她吗?!” 魏惊鸿恨得捏住她的脖颈,一点一点收紧力道:“原来她和厉熊那场相遇,也是你设计的……后来我杀厉熊,你也是知道的吧?!那些风声,原来也都是你放出去的!可是乔月,我魏惊鸿爱的,是她的魂!如你这般可怜低贱的东西,永远都不能体会,何谓爱情!” 乔月却笑出了眼泪,“魏惊鸿啊魏惊鸿,我陪着你走了二十多年,你却说我不知道何谓爱情……” 她忽然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我问你,你上战场厮杀,我ri日夜夜跪在菩萨面前为你祈福,跪的膝盖都青肿了,可算是爱?!你被皇上责罚,我生怕你出事,冬夜里怀着八个月的胎,不顾大雪天冷,在我父亲书房外跪了整整半夜求他救你,可算是爱?!你为权势多年不曾踏足后院,我却含辛茹苦、倾尽半生为你栽培三个子女,可算是爱?!魏惊鸿,这么多年,我乔月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 —— 嗷,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慢慢填坑。 第1243章 也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魏惊鸿盯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冷笑一声:“你害我至此,还好意思问我,你算什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说罢,松开手,冷着脸大步离开。 “你站住!”乔月却不肯放他走,死死拽住他的衣袖,清秀的脸上泪痕交错,“你我夫妻一场,当初怎么喝的合卺酒,今日,咱们就怎么喝离别酒,如何?!” 魏惊鸿显然没这个心思,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离开。 “魏惊鸿!”大乔氏怒吼出声,“你不敢吗?!你怕我在酒里下毒?!” 魏惊鸿顿住步子。 大乔氏软了语气,巴巴儿地望着他的背影:“夫君,你我好歹一场夫妻,与你喝最后一杯酒,已是我此生最后一个愿望。你看在我为你抚养过三个孩子的份上,就答应我吧?” 她见魏惊鸿没有走,于是拿起桌上的两杯酒,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杯,“夫君。” 魏惊鸿接过,酒水清冽,正散发出浓郁的桃花香。 大乔氏拉着他坐到圆桌旁,涂着丹寇的纤纤玉手端着碧玉酒盏,颜色十分好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的手臂绕过他的,双眸中满是炽热依恋:“夫君,我嫁给你的那晚,合卺酒就是这般桃花酿,那个春夜极好,咱们窗外的桃花开了一树树,房中蕴着桃花的清甜香味儿,你说我比桃花还要好看。” 魏惊鸿面无表情,终究只是他逢场作戏的话罢了,说过,也就忘了。 大乔氏轻笑,“这杯酒,我敬夫君。” 她仰头,一饮而尽。 魏惊鸿沉默着呷了一口,刚放下玉盏准备离去,大乔氏却紧紧抱住他,“夫君……我好冷……” 乌红发黑的血液从她唇畔渗出,淌过白腻的肌肤,触目惊心。 鹤顶红? 魏惊鸿目光复杂,端坐在大椅上,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他。 大乔氏依恋地靠着他的胸膛,“夫君,夫君,夫君……” 她连唤了三声,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暗香,满足地在他怀中缓缓死去。 她出身高贵,幼时也曾是这大梁城里世家贵女的典范,嫁人后也曾是上流贵妇们视为榜样的典范,也曾子女双全与夫婿相敬如宾,也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曾风流显赫得一品诰命。 然而那所有的辉煌,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斗了半生也伤了半生,自以为把这个男人牢牢攥在了掌心,然而临到死了,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画地为牢,不过是她自己在与自己斗。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真正想要拥有的,到死也没能拥有过。 她死了,双眸中倒映着魏惊鸿的面容,唇畔含着一抹苦涩的笑容。 魏惊鸿始终沉默,抬起手,慢慢给她合上双眼。 他也曾敬她重她,也曾真心视她为贤惠的夫人。 然而再如何敬重,也终究不是爱。 纵使时光流逝、岁月荏苒,活在他心中的,也仍旧是他的筝儿。 初夏的夕阳镀上宫廷里的朱红色琉璃瓦,折射出端严又冷清的七彩斑斓。 檐角的青铜八角铃铛被风吹拂,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冰冷而华丽的宫殿外,宛如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老人的叹息。 有的人,一生已戛然而止。 而有的人,生命和精彩还在继续。 大梁城五十里外,沈妙言正在帐中与魏思城下棋,韩叙之进来禀报,说有位公公求见。 沈妙言允了,伺候魏惊鸿的大太监小心翼翼进来,呈上一封信笺:“郡主,这是皇上写给郡主的书信,还望郡主过目。” 沈妙言盯着棋盘,朝韩叙之打了个手势。 韩叙之接过那封信,拆开火漆仔细检查过,才递给她。 她展开信笺,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乃是魏惊鸿约她七日后,在大梁场外一战,不用一兵一卒,只他们两人,单枪匹马地单挑,赢者,便算是赢了这天下。 沈妙言托腮,如今大梁城里还有驻兵二十万,全是誓死效忠魏惊鸿的人马。 若是硬拼,她这边怕也要损失惨重。 若她与魏惊鸿两人单挑,倒是能省下不少事。 “世子怎么看?”她把信笺递给魏思城。 魏思城一目十行地扫过,笑道:“魏思城纵横沙场数十年,陛下是他的对手吗?” “不知,但愿意一试。”沈妙言笑言。 “陛下好气魄,只是臣却舍不得让你冒险呐。”魏思城扔了那封信,“更何况如今咱们眼见着胜利在即,何必去做这小孩儿般的赌注?” 沈妙言把玩着两粒玉棋子,“我总还有些话,想要当面问问他。” 她说完,望向那名大太监:“你替我去大梁城传句话,就说我应了。” 那大太监本不愿再回大梁城,因此扭扭捏捏了半晌,才终是应下。 他离开之后,连澈从帐外进来,“姐姐太冒险了,这一战,不如由我代你完成?” “不必,这是我与他之间的宿命,谁都不要插手。”沈妙言扔了玉棋子,起身道,“闲来无事,你陪我在军营各处走走。” 连澈点点头,同她一起走出大帐。 迎面而来的士兵皆都十分敬重沈妙言,并未因为她是女子而有任何轻视。 连澈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淡淡道:“魏惊鸿戎马半生,马上功夫十分了得。姐姐若要与他对打,这几天,我倒也愿意陪姐姐再练一练。” “好。”沈妙言负手轻笑,倒是没有他和魏思城那般紧张,反倒跃跃欲试。 这场复国之战,真正算起来,她出力最少,大部分都是手底下的人帮她完成的。 若能赢了魏惊鸿、取得大梁城,倒也算是她的功劳一件。 两人行了一段距离,正巧遇上拉拉扯扯的魏锦西和乔宝儿。 乔宝儿不待见沈妙言,因此碰到她,只马马虎虎行了个屈膝礼,连称呼都不唤一声的。 沈妙言也不愿意与她多说话,觉得跟她说话简直是在拉低自己的智商,因此只和魏锦西寒暄了片刻,叮嘱他缺什么就告诉张祁云,这才准备继续往前走。 第1244章 若她乖乖给魏天诀道歉 谁知那乔宝儿到底不是个安生的,见四周不少人将领和士兵都在注意这边,心中蠢蠢欲动,扑上去喊道:“魏天诀,我认为咱们有必要算算账!” 沈妙言驻足侧目:“不知朕与表嫂,有什么帐要算?” 魏锦西吓得半死,生怕乔宝儿又给他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正要捂她的嘴,却被她一把推开,大声嚷嚷道:“咱们今儿当着这么多将军的面说个清楚,等入主大梁城后,那皇位究竟该谁来坐?!论道理,你姓沈不姓魏,凭什么你做皇帝,我夫君正宗大魏皇族的皇子,却只能当个闲散王爷?!” 魏锦西魂都被她吓飞了,连忙挡在她和沈妙言中间,劝道:“宝儿,我都跟你说了,我既坐不稳那张位子,这江山也不是我收复的,你别吵吵了,再吵吵我都要护不住你了!” “哼,没用的孬种,谁要你护我了?!”乔宝儿推开他,气势汹汹冲到沈妙言面前,“喂,魏天诀,今儿不说清楚,你不许走!” 沈妙言轻笑,“你确定想要表哥坐上皇位?” 乔宝儿高高扬起下巴:“当然!” 沈妙言又笑道:“到时候表哥三宫六院,姬妾三千,你也能受得了?” 乔宝儿愣了愣,恍惚间想起好像当皇帝,是要娶很多妃嫔…… 她犹疑地望了眼憨俊的魏锦西,沉默了下,暗道先把皇位抢到手再说,于是鼓起勇气道:“当然受得了!” “那好,等入主大梁城,我自会把皇位禅让给表哥。”沈妙言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带着连澈扬长而去。 乔宝儿却喜不自禁,兴高采烈地搂住魏锦西的胳膊:“夫君,我——” 话未说完,魏锦西生气地推了她一下,大步离开。 乔宝儿被推倒在地,震惊地瞪大眼睛,“魏锦西,你敢推我?!我辛辛苦苦是为了谁?!你竟然敢推我?!” 然而魏锦西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乔宝儿坐在地上被众人围观,周围还有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声: “听说她就是乔丞相的孙女。” “呸,什么乔丞相,不过是叛国贼罢了!” “就是,这样的女人,没杀了她已经是女帝大人格外开恩,她居然还敢觊觎皇位!” 乔宝儿难堪地站起来,朝四周吼道:“都说妇人长舌,我瞧着你们这些男人也是长舌多嘴的!我祖父和姑父造反,又不是我造反,凭什么要杀我?!呜呜呜呜呜……” 她哭着,飞快跑走了,惹来身后越发放肆的哄笑。 另一边,沈妙言带着连澈回了帐篷,连澈才淡淡道:“姐姐,帝王一言九鼎,这种事,开不得玩笑的。” “怕什么?就算我要禅位,你觉得文武百官能答应?”沈妙言不以为意地坐了。 连澈想了想,知晓魏国崇尚力量,这江山是沈妙言打下来的,魏锦西不曾出力,文武百官自不会服他,于是便也不再多言。 沈妙言端起花几上的天青色茶盏,用茶盖轻抚了几下茶面,忽然抬眸笑道:“世子,你对军营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了若指掌,我问你,你可知这些时日以来,那乔宝儿可还曾欺负我表哥不曾?” 魏思城正研究大魏舆图,听她这么问,随口答道:“自然是要欺负的。卡Kа酷Ku尐裞網乔宝儿什么性子,你应当比谁都了解。” 沈妙言展颜一笑,“既然她愿意闹腾,那我便送她一件礼物,看她还敢不敢再闹腾,敢不敢再欺负我表哥。连澈,你附耳过来。” 入夜之后。 魏锦西刚迈进帐篷,就看见帐中多了两位腰细身软的美人,身着侍女服制,正捧着水盆、毛巾等物,笑吟吟望着他。 他愣住了:“你们是……” 两人对视一笑,迈着莲步上前,温温柔柔地一左一右扶着他在榻上坐了,细声细气道:“女帝大人说军中辛苦,怕王爷不习惯,因此特地遣我两人前来服侍王爷。来,王爷先净面净手,我们姐妹为王爷做了好吃的点心,等着王爷一块儿吃呢!” “哦……”魏锦西一听是沈妙言派来的,立即不疑有他,只乖乖净手净面。 乔宝儿在外面哭够了跑回来,一眼看到自己帐篷里多了两个妖妖媚媚的女人,而且那两双手还不时**过魏锦西的胸膛、脸颊,顿时瞪圆了两只眼:“魏锦西,你什么意思?!” 魏锦西一愣,正欲解释,想起她今天给沈妙言的难堪,于是只冷哼一声,扭过头不说话。 乔宝儿越发生气,只当自己失宠了,顶着两个核桃般红肿的眼睛边哭边骂道:“好你个魏锦西,你如今发达了,就不要我了!呜呜呜,那你以后就跟她们过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说罢,呜呜咽咽地哭着,转身跑走了。 魏锦西原想去追,转念一想,她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以后说不定还要再给芽芽难堪,因此强忍住念头,抱着手臂坐在床榻上生闷气。 乔宝儿独自一人找了顶空帐篷,也不洗脸沐浴了,只抱着枕头委屈地啼哭入眠。 青灯照壁,被衾冰凉,她到底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地想到凌晨,才终于醒悟过来,是不是自己果真做错了呢? 若她乖乖给魏天诀道歉,魏锦西会不会原谅她? 可她自幼出身高贵,被丞相祖父娇养在手掌心,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因此她越发地难受孤单,把脸埋进枕头里,泪水把枕芯都给浸湿了,才终于沉沉睡去。 翌日,帐外响起士兵们操练的声音,她蓬头垢面地坐起来,因为眼睛太过红肿,几乎都要睁不开了,抬手使劲儿地揉了揉,才委委屈屈地起身去找魏锦西。 谁知刚走到魏锦西的大帐前,她就看见昨晚那两个美貌姑娘,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看见她连礼都不行,春风得意地就这么扭着腰肢走了! 眼睛里立即包了两泡泪,她噘着嘴闯进帐篷,只见魏锦西穿戴整齐,正坐在圆桌旁吃早膳。 “魏锦西……”她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哽咽。 —— 啊,菜菜这本书的书名《爆萌宠妃:邪帝,要抱抱》,改为了《锦绣萌妃》,大家不要找错书哦! 这两天要回老家,先四千更好了,希望大家能够体谅菜菜,抱抱! 谢谢“柠檬草”和“风轻琳舞”的打赏! 第1245章 这桩婚事,竟意外的圆满 魏锦西抬眸望向她,不禁一愣,他的宝儿,怎么弄成了这幅憔悴形象? 他心中止不住地心疼,可碍于脸面,却仍旧不发一语,只默默吃葱油面。卡Kа酷Ku尐裞網 乔宝儿慢吞吞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哽咽道:“魏锦西,我错了,我再也不跟魏天诀作对了……” 魏锦西低着头,吸溜吸溜地吃面,因为瞧不出乔宝儿是真心悔过还是假装,所以打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原谅她。 乔宝儿抬袖抹了把婆娑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魏锦西,我真的错了呜呜呜……” 魏锦西搁下竹筷,绷着一张憨直的俊脸,抬头问道:“那你以后还要争那劳什子的皇位吗?” “不争了、不争了!”乔宝儿嘟着嘴,又委屈又心酸,宛如抱一只大熊宝宝般抱住魏锦西,“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魏锦西心中熨帖,却仍旧绷着脸,“那你以后还和芽芽作对吗?” “不作对了!再也不了!”乔宝儿蹭着他的胸膛,“魏锦西,我以后都不打你也不骂你了,我乖乖去跟魏天诀道歉,你也不许再跟旁的姑娘亲近,好不好?” 魏锦西从未见过她流露出这般可怜的神态,心中柔软,抬袖给她擦去眼泪,“我从来就没有跟其他姑娘亲近过。宝儿,这辈子,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夫妻俩又依偎缠绵了会儿,魏锦西才亲自伺候乔宝儿沐浴净面,给她重新打扮好,带着她去给沈妙言致歉。 沈妙言正在帐中研究魏思城给她找来的马上刀法,听拂衣说这两人求见,于是合上书卷,吩咐把人放进来。 魏锦西牵着乔宝儿踏进来,乔宝儿红着眼圈,乖乖给沈妙言行了标准的屈膝礼,声音小小的:“从前都是我不好,表妹就不要怪我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和夫君过日子,再也不打他骂他,也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沈妙言托腮望着她,调笑道:“原以为你不会行礼,今日看来,这礼行得也蛮好的。” 乔宝儿脸色涨得通红,挽着魏锦西的胳膊,噘嘴道:“人家从小锦衣玉食,从来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给你行礼,已是你修来的福分了,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 魏锦西见她越说越不对,急忙捂住她的嘴,朝沈妙言歉意一笑,“宝儿就是这般口不对心的脾气,芽芽你莫要怪她了!” 沈妙言抚了抚裙摆,知晓以乔宝儿那张嘴,能够说出刚刚那番话已是难得,也不想再为难她,正要打发她走,乔宝儿忽然双膝一软,竟晕了过去! 沈妙言盯着她,琥珀色瞳眸中都是不喜,这个乔宝儿,不会又在折腾什么花样吧?! 然而这一次乔宝儿的确没有折腾,素问给她把过脉,笑吟吟朝魏锦西拱手:“恭喜王爷,王妃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话音落地,整座大帐静悄悄的。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望着魏锦西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表哥,你要做爹爹了!” 魏锦西张了张嘴,呆了许久,直到乔宝儿从昏迷中醒过来,才把她抱得紧紧,欢喜地大喊出声:“宝儿,你要当娘亲了!不枉咱俩以前研究了那么多如何生小孩儿的书,你总算是怀上了!” 乔宝儿脸一红,这厮,怎么把这种隐秘的闺房事儿也拿出来说了! 她抬起手,朝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魏锦西,你闭嘴!谁要给你生小孩儿了?!我不生我不生!” “不生不行啊!你瞧你都已经怀上了,素问姑娘说已经一个多月了呢!” “去你的!你离我远点儿!”乔宝儿狠狠踹了他一脚,“你自个儿生去!” 魏锦西扑过去抱住她,使劲儿蹭她的脸:“我是男人,我生不了娃!” “滚滚滚滚滚!” 两人打打闹闹,就这么一路离开大帐,欢欢喜喜地回自己帐篷了。 沈妙言目送他们离开,扶额轻笑。 魏思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魏灵玄为报复你临时凑起来的这桩婚,竟意外的圆满。” “是啊……”沈妙言唇角扬起,下意识地望向连澈。 连澈面色一僵,冷冷别过脸去:“姐姐莫要想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是魏锦西,随便拉来的女人,我不要。” 另一边。 大梁城中,巨大的地下城池灯火辉煌。 乌黑陈旧的巷子里,魏珍呆呆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 她被大乔氏的心腹送进这里,大乔氏倾尽资产,想请鬼帝照拂魏珍下半生,只可惜大乔氏终究算漏了鬼帝手中持有的财富,她那上百万两白银,并不够鬼帝看的。 鬼帝拒绝照拂魏珍,原就痴呆的魏珍越发心灰意冷,带着几名心腹,住进了鬼市这破旧的小巷子里。 那些心腹跟她住了几天,受不了这里压抑诡异的氛围,纷纷告辞离去。 而魏珍虽被毁了容貌,可一身肌肤却是白腻.滑.嫩,再加上身边又有巨额银两傍身,因此招惹来不少人暗中觊觎。 此时那小院外面,到处都是随时打算闯进来的登徒子。 他们观察了几天,见这附近并没有人把守,于是胆子渐渐大了,成群结伴,偷偷地摸了进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揽住魏珍的肩膀,龇着一口黄牙,凑到她跟前,“小娘子,听说你就是那位明珠公主?” 这么说着,另一只手已然悄悄探进她的衣裳里。 “啊!”魏珍惊叫,面露恐惧,试图躲开他的手,可那些人哪里肯放过这么一只嫩嫩的羔羊,嬉笑着就扑了上来。 “老子从未尝过公主是什么滋味儿,今儿咱哥儿几个,就开开荤好了!”他们笑得不怀好意,把她从院子里拖进房屋,还不忘掩上房门。 远处七星楼第八层,面容如阳光一般的美人,把这情景尽收眼底。 她搭在扶栏上的手抖了下,仿佛回忆起了自己那不堪的过往。 沉吟半晌,她咬了咬嘴唇,转身往外奔去。 如今君天烬见她乖巧,并未再给她拴上那金链,因此她轻而易举就跑到楼下,伸手推开雅座的木门。 正和人谈生意的君天烬闻见动静,偏头望了过来。 第1246章 她,是大魏女帝,魏天诀 姬如雪低垂眼帘,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把他拽出雅座,仰头道:“去救人。” “什么?” “救人!”姬如雪避开他的视线,“那个魏珍,我看见她被人……被人……总之你现在去,兴许还来得及!” 君天烬用烟杆挑起她的下颌,调笑道:“雪儿鲜少求我,今儿这是怎么了?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想要得到,就得付出。雪儿要我救人,自己又打算拿什么抵给我呢?” 他目光灼热,声音低哑醇厚,充满了诱惑。 姬如雪面皮发烫,使劲儿跺了跺脚,皱眉道:“我已然是你的人了,你还想如何?” 这厮无论做什么,总是这般不正经! 君天烬挑眉,慢条斯理地同她十指相扣:“已然是我的人了?是我的什么人呢?” “你——”姬如雪有点儿气急败坏,脸颊上的那抹红晕,从耳尖一直弥漫到粉颈,“我同你说正经事呢!魏珍她在那条巷子里,被好几个市井登徒子拖到了屋子里,你再不去瞧瞧,她——” 君天烬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七星楼。卡Kа酷Ku尐裞網 姬如雪怔了怔,这厮怎的走得这般干脆? 莫非那魏珍,在他心里,很重要吗? 明明是喊他去救人的,可他真就这么招呼都不打的去了,她又觉得有点儿压抑的、酸酸的难受。 她苦恼地扯了扯垂搭在胸前的细发辫,提起裙裾,风一般去追君天烬。 君天烬身着素白丝绸对襟衫子,肩上松松垮垮披着件暗红色绣金边的氅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一根细细的描金暗红烟杆,慢条斯理地进了那条陈旧的木制古巷。 扑面而来是木材腐烂的气息,每家每户的屋檐前,都挂着两盏黯淡的灯火,在冗长的黑暗中,照出一团朦胧红晕。 而君天烬踏在生了青苔的青石板砖上,犹如一束光,把整条长巷都给照亮。 及至走到魏珍所住的那座小院子前,女子的惨叫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伴着男人们淫.贱的大笑。 他始终面无表情,跨进垮塌半边的门槛,踩着鹿皮厚底皂靴,一步步走上主屋前的青石台阶。 屋门半掩着,他径直闯了进去。 里面的几个市井登徒子正玩得十分高兴,听见有人进来,立即回头怒骂道:“哪里来的兔崽子,竟这般不长眼的,看不见老子在快活?!” 君天烬倚在门框上吞云吐雾,唇角漫不经心地轻勾:“你说什么?” 那几人愣了愣,其中一位有点儿眼力的,带着恐惧低声道:“老大,他,他好像就是鬼帝大人……” 众人一愣,俱都呆呆望着君天烬而不知所措。 躺在榻上、形容狼藉的魏珍,偏头望向君天烬,原本充满痴意的双眸,忽然溢出泪水,哀哀地痛哭起来。 君天烬唇角笑意更盛。 谁都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 姬如雪赶到的时候,只见房中地面,横七竖八全是支离破碎的尸体,那个男人站在床前,正低头同那榻上的姑娘细语着什么。 她扶着门框,看见那姑娘哭着坐起身,苍白的手指死死揪住君天烬的衣袖:“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为什么在我最光鲜时,你不肯看我一眼,如今我沦落至此,你却偏要出现在我面前?!” 君天烬声音清冷:“我救你,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卡Kа酷Ku尐裞網好歹,我也曾与他合作过数年。可对于你的感情,恕我无法给予同等的回报。”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的脸也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魏珍痛哭出声。 君天烬叹息:“你存在的理由,需要你自己去找,而不是问我。我救你,仅仅是看在与你父亲多年的交情上。” 他说罢,转身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离去。 “鬼帝大人!”魏珍小脸上泪痕交错,见君天烬甚至不曾为她停下步伐,于是一丝.不挂地哭着下榻,“鬼帝大人,总归我什么都没了,这么多年的喜欢,便在今日做个了结吧!” 她说完,眼中迸发出浓浓凄凉,猛地撞向冰冷坚硬的墙壁。 君天烬牵住姬如雪的手,昏惑的光影中,细细揉.捏,笑道:“怎的这样凉?” 姬如雪挣开他的手,褪下自己的外裳,小心翼翼走到魏珍身边给她盖上,继而一言不发地朝主屋外走。 君天烬及时扣住她的手腕,笑得无奈:“你同我闹什么脾气?” “我几时同你闹脾气了?”姬如雪侧目看他,“你这般冷血无情的人,就算我闹,有用吗?” “冷血无情?”君天烬品了品这个词语,“我救她已是仁至义尽,她自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与我又有什么干系?雪儿,这世上庸庸碌碌不知为何而活的人太多了,我救得了他们的性命,却救不了他们的心。与其麻木不仁地活着,还不如让他们就此死去。” 姬如雪辩不过他,于是别过头不说话。 君天烬亲了亲她的脸蛋,“过几日,新帝便要进城,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咱们不闹了,嗯?” 大掌覆在姬如雪纤细的腰肢上,他不由分说地带着她,朝七星楼而去。 踏出那座小院子时,姬如雪经过魏珍前几天总是痴坐的地方,发现若是从这里举目远望,正好就能看到七星楼。 她心中滋味儿越发复杂。 眼见着已到约定之日,大梁城北城楼的吊门被高高放下,魏惊鸿的兵马整齐有素地涌了出来,在城下摆开阵型,十分宏伟壮观。 沈妙言这边,张祁云坐在青竹轿辇上,指挥着大军也摆开阵型,军容肃整不输对方。 旌旗飞扬。 整齐的军靴声与铠甲声同时响起,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马蹄声声,沈妙言身着明黄盔甲,骑在一匹雪白高头大马上,拽着朱红缰绳,正飞驰而来。 她在马背上微俯着身子,西北的风吹起她头盔上的璎珞,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直视前方,手中纯黑的长弯刀折射出猎猎寒光,周身气息霸道而凛贵。 一个眼神,便可震慑三军! 一句笑谈,便可翻云覆雨! 她,是大魏女帝,魏天诀! —— 想到一个梗,妙妙:我表兄是皇帝,我前未婚夫是皇帝,第一任老公是皇帝,第二任老公是皇帝,我自己是皇帝,我大儿子是皇帝,小儿子也是皇帝。 晚安! 第1247章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1) 两军对垒,中间隔着一块极为空旷的土地。 魏惊鸿一身盔甲傲然立于马上,即便已是四十不惑之年,身形却仍旧挺拔魁梧。 “吁!” 沈妙言在他不远处勒住白马,马蹄前扬起大片尘埃。 魏惊鸿手持一杆长枪,在初夏清晨的阳光中,笑容英俊:“数月不见,天诀倒越发精神了。” “魏惊鸿,如今你我相见,已非昨日父女关系,你亦没脸再直呼我的名字。”沈妙言微微抬起下巴,“我只问你,我表哥待你可好?” 魏惊鸿轻笑,“自是好的。” “那你为何又要背叛他?!”沈妙言笑得薄凉,“你对得起他!” 魏惊鸿微微阖上眼,呼吸着魏国西北肃杀而干燥的空气,沉默良久后,才终于睁开眼:“天诀,很多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我行事,自有我的章法。你娘亲之死,我痛不欲生。没了筝儿,我这半生已是苟延残喘,只愿谋得皇位,踏平楚国,方能泄我之恨!” 她离开的数千个ri日夜夜,他独对灯火、辗转难眠。 曾经胆小怯懦的魏家小子,为他心爱的女人,埋伏设局诛杀觊觎她的厉熊,他犹记得用刀剑割开厉熊脖颈的感觉,那是他第一次手染鲜血。 而如今,那个卑怯的少年,已是权倾魏国的枭雄,他有数十万铁骑可越关山、可渡狭海,可踏平一切想要踏平的国度。 然而纵使他谋得天下,他心爱的女人,也已死在了遥远的楚国。 她与他,隔着江南温润的烟雨,隔着漫无边际的草原,隔着大魏凛冽的风沙,隔着风暴频起的狭海。 她与他隔着万水千山,甚至如今还隔着生与死。 终是见不到了…… 沈妙言盯着他,心头的万千思绪,皆化为了身为帝王的冷酷果决:“无论你事出何因,你终归背叛了你的家国。魏惊鸿,今日咱俩之间,总得死一个!” 纯黑色锋利弯刀折射出残酷的光辉,她纵马一跃,在三军面前,与魏惊鸿大战在一起! 魏惊鸿面无表情,用长枪架住她袭来的弯刀,回眸之间,却看见她那双琥珀色琉璃眼纯净天真,倒映着魏北最湛蓝的那片天空,宛如他和筝儿,最初的相遇…… 那亦是初夏,魏北的天空湛蓝如冻,宛如嵌在穹顶上的巨大宝石。卡Kа酷Ku尐裞網 一群大梁城的贵族少年,宝马锦衣,吆喝着从闹市飞驰而过,不顾踩踏百姓,竞相较着劲儿,原本熙攘的长街越发喧嚣杂乱、人仰马翻。 挽着菜篮的老婆婆被马蹄带翻在地,那群少年呼啸而过,谁也不曾上前过问半声。 拽着缰绳慢慢吞吞落在最后的少年,缩着脖子,在看见那位起不来的老婆婆时,犹豫良久,刚小心翼翼翻身下马,就瞧见一顶红罗软轿停在街道旁。 一只细绵绵的玉手从轿帘中探了出来,守在轿子外面的丫鬟立即扶住那只手,并顺势挑开轿帘。 年纪尚幼的姑娘,系着红丝缎绣宝相花斗篷,脸儿圆圆,眼儿圆圆,樱唇微翘,颊边嵌着两个小梨涡,竟是说不出的好看糯甜。 她踩着鹿皮短靴,轻盈盈走到那位老婆婆面前,温温柔柔地把她扶起来,“婆婆,刚刚策马而过的是我朋友,我代他向你赔不是,这锭银子,还请你收下。” 她的声音也很甜,不似那魏北的姑娘,倒像是从江南烟雨的画卷中,款款走出来的小美人。 年仅八岁的魏惊鸿,呆呆望着小仙女般的人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一条上不得台面的败狗。 小姑娘派了人送老婆婆回家,又笑盈盈转向魏惊鸿:“魏家哥哥,你也是想来扶老婆婆的吗?抢了你的风头,你可莫要怨我哦!” 她说着,不经意地歪了歪脑袋,圆圆的眼睛笑弯了。 暖阳照在她身上,她就像是个娇憨漂亮的娃娃。 魏惊鸿一惊,暗道这小仙女竟然识得自己,这真是自己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是否要上前也跟她打个招呼呢? 会不会被嘲笑啊? 万一她看不起自己怎么办,或许不说话才显得他比较高冷有层次? 他自个儿站在那儿胡思乱想,小姑娘忽然走上前。 六七岁的小姑娘,在繁华的长街中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畔,声音软糯甘甜:“魏家哥哥,我是大长公主府的小郡主,我叫筝儿。外祖母说,等咱们长大,会是夫妻哦!” 魏惊鸿呆呆望着她,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盛满了光彩,纯净又天真。 彼时的他们还太小,并不明白究竟什么才叫做夫妻,然而因为那婚约的关系,便觉彼此都比旁人更加亲近。 他们青梅竹马地长大,在她快要及笄之年,彼此都知晓,他们的婚期,也近了。 那年冬天,魏国的雪纷纷扬扬。 大将军家的公子,在大梁城外的山庄中设梅花宴,他们两人也在被邀请之列。 彼时双方的长辈,都十分放心两人结伴前往,因此魏惊鸿特意赶了马车,亲自来接魏筝去赴宴。 山庄里的梅花宴自是精致繁丽的,可魏筝耐不住爱玩的性子,偏要去梅园中亲自采摘梅花。 魏惊鸿向来纵容她,于是欣欣然陪她前往。 暖亭设得高,那一场梅花宴,所有在暖亭中赏梅的少年,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踏雪寻梅的红衣少女。 她长得很甜,笑起来的时候,比所有的舞姬加起来都要好看,比满山的梅花更加艳丽夺目。 可这样好看的小郡主,却并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只属于魏家那个卑怯懦弱的少年。 那些心高气傲的公子们嫉妒心起,竟然在晚宴时,寻了个由头,把魏惊鸿赶出了山庄。 魏惊鸿没有勇气反抗,牵着一匹马,闷闷不乐地打算回大梁城。 正在这时,魏筝却主动跑了出来,拽住他的衣袖,一双琥珀色琉璃眼纯净明亮:“魏家哥哥,我跟你一起走。” 积雪而寒冷的松树林,魏惊鸿望着像小棉袄般贴心的姑娘,胸腔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炽热,执着。 于他,她是光。 第1248章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2) 他把自己那厚实的灰鼠毛斗篷给魏筝紧紧裹上,又将她抱上马背,自己牵着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里。卡Kа酷Ku尐裞網 两人尚未走出松树林,魏惊鸿忽然听见漆黑的长夜中,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诡异窸窣声。 四周空旷而寂静,愈发衬得那声音清晰。 “不对劲。”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微微皱眉,“筝儿,你发现了吗?” “嗯!”被裹得膨胀胀像个球儿的魏筝,一张白嫩的脸儿缩在毛斗篷里,声音依旧软软糯糯,“松树林里,没有动物的声音,好像所有动物都逃走了。” 她话音落地,远处猛然响起铺天盖地的巨响! 魏惊鸿回过头,漆黑瞳眸霎时在黑暗中放大! 他看见巨大的惨白阴影从长夜尽头袭来,伴着啸天惊地的动静,竟是雪崩了! 半山腰上那座歌舞升平、灯火璀璨的山庄,不过瞬间就被大雪掩埋,将所有鲜亮的少年少女,全都埋在了深深地雪地里,从此再也没有鲜衣怒马从市井上疾驰而过的机会。 两人呆呆站在原地,不觉间后背已是起了层冷汗。卡Kа酷Ku尐裞網 若他们不曾出来…… 恰在这时,魏筝忽然指着远处,脆声道:“魏家哥哥,你看那里!” 魏惊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方隐约有黑影在动,约莫是个逃出来的人,不过她很快陷进了雪地里,没再动弹。 他仍有些后怕,“筝儿,咱们别管她了,回去吧?” “魏家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过去瞧瞧吧?”小姑娘双眸如星辰般明亮,冻得发白的小脸上,仍旧噙着甜甜的笑容。 就算被魏惊鸿用厚实的灰鼠毛斗篷裹成了膨胀胀的球儿,她看起来也仍旧可爱,肥兔子般招人疼。 魏惊鸿从来都是极纵容她的,但又生怕她出事,于是把缰绳拴在一棵松树上,叮嘱她不许乱跑,自个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他走到那个黑影所在的地方,看见一位穿着精贵的世家小姐,半截身子被埋进了雪地里,双眼紧闭,已然晕厥了过去。 魏惊鸿攥了攥拳头,这样冷的冬夜,若是把她丢在这里,怕是不过两个时辰就得冻死。卡Kа酷Ku尐裞網 他犹豫了会儿,上前把她从雪地里刨出来,好好背在背上,往魏筝那儿走。 趴在他后背上的姑娘虚弱地睁开眼,“你……你是谁?” 少年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的魏筝身上,声音低哑道:“魏惊鸿。” “魏,惊,鸿……”那姑娘复述了一遍,继而下意识地把他抱紧些,“我叫乔月,是,是当朝丞相之女……谢谢你,救我……” 天空开始落雪,却仍有一轮明月高悬,照得整座山脉银光粼粼。 高大的骏马载着三个人,沿着山道,慢慢往大梁城而去。 看不见的情丝,在凛冽料峭的冬夜里萌动生长,紧紧缠缚住三个少年少女。 而这一缠,便是一生。 因为这次雪崩,乔月和魏筝倒是成了极好的闺中密友。 乔月知晓魏筝与魏惊鸿两情相悦,因此常常打趣魏筝,惹得她娇羞脸红,还推拒了好几次魏惊鸿的相邀。 乔月也知晓来年春日,便是魏筝与魏惊鸿成亲的日子,她笑眯眯地告诉魏筝,她为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这年除夕,正逢川西厉家派遣使者进京祝贺,魏筝在殿中被乔月闹,多喝了几杯酒,不胜酒力地想要出去吹吹寒风醒醒酒。 谁知刚转过雕花游廊,就凑巧碰见同样出来醒酒的厉熊,被他抵在廊柱上好一番调戏。 幸得魏惊鸿跟出来,及时赶走厉熊,这才避免了厉熊想对她行那不轨之事。 无论是魏筝还是魏惊鸿,都没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直到厉熊忽然上奏皇帝,说想要迎娶魏筝。 而偏偏,皇帝他居然同意了。 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人,哪里受得了这种事,魏惊鸿打定主意先埋伏诛杀掉厉熊,再带着魏筝离开大梁从此浪迹天涯,于是约定好了元宵之夜私奔。 魏筝把这事儿告诉了最好的挚友乔月,乔月抹着眼泪,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既然你元宵那夜要离开,可否能让我也去送一送你?在魏公子还没来的时候,就咱们姐妹两个,一同逛逛街也是好的。” 魏筝也舍不得她,因此欣然应允,还约定好了时间与见面的地点。 谁知等来的,不是什么闺中密友,而是古古怪怪的黑袍道士。 那个道士把她藏在箱子里带出大梁城,她不愿意,几次三番想要逃跑,最后似乎是惹恼了他,直接给她喂了颗丹药。 就是那颗丹药,葬送了名为魏筝的女孩。 从此,世上再无魏筝。 魏惊鸿发疯般,翻遍了整座大梁城,甚至把周围的城池也都掘地三尺般找了一遍。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他的筝儿。 热闹喧嚣的大梁城里,再没有一个笑起来甜甜的小郡主。 寒冷的冬夜里,再没有一个女孩儿被他的灰鼠毛斗篷裹成膨胀胀的球儿,笑眯眯坐在马背上,任由他拉着缰绳往前走。 年复一年,大梁城的上元佳节仍旧热闹繁华,满街都是耀眼璀璨的花灯,家家户户都在把酒欢歌,团团圆圆。 谁也没有看见锦帽貂裘的少年,在一年又一年的上元佳节里,独自蹲在街头,失去一切般嚎啕大哭。 从一无所有、卑怯懦弱的魏家公子,到权倾朝野、掌三十万兵马的京城大都督,权势,财富,美人,他用二十年时间,得到了所有男人想要得到的一切。 可是,在二十年前那个热闹的冬夜,他弄丢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他笑起来甜甜的小郡主,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小未婚妻,他此生唯一挚爱的女孩儿,再也回不来了。 那年初春,大梁城里有很多对年轻公子小姐完婚。 他站在长街边缘,望着火红的迎亲队伍,失魂落魄。 隔着长街,他看见有老婆婆被马匹撞倒在地,春阳温暖,却再不会有一个笑起来甜甜的小仙女,亲手把她搀起。 他转身,漠然离去。 —— 章节标题是《大鱼》的歌词。 第1249章 登基大典(1) 大梁城外,两军战鼓齐擂。 沈妙言与魏惊鸿交锋数回,明黄盔甲耀眼夺目,那柄巨大的黑色弯刀与长枪交错而过,竟丝毫不落下风。 “军师以为,此战当如何?”三军面前,魏思城坐在轮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笑问。 张祁云摇着把骨扇,抬手抚了抚胡须,“魏惊鸿老了,连杀气都没有,不过仅凭一腔念想在作战,又哪里能赢过咱们女帝大人?” 话音落地,魏惊鸿长枪来袭,沈妙言迅速后仰,脊背贴着马背,才险险避过。 对面魏惊鸿的大军立即发出嗤笑。 连澈盯着那危险的一幕,双手紧了紧缰绳,忽然翻身跃上高台,推开击鼓的小兵,亲自夺了鼓槌击鼓。 鼓声急促,沈妙言回头,红衣少年临风立在鼓台之上,朝这边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鼓励。 她唇角轻勾,抡起手中长刀,越发恣肆地纵马朝魏惊鸿掠去。 “好功夫!”魏惊鸿夸了句,娴熟地避开她的攻势,一柄长枪舞若梨花,灵巧而周密地挑向沈妙言。卡Kа酷Ku尐裞網 到底是戎马半生的男人,沈妙言猝不及防被他挑下马,眼见着那柄长枪再度袭来,她干脆往前一滑,长刀砍断魏惊鸿坐骑的马足,那马儿长嘶一声,魏惊鸿整个人被摔了下来! 两人弃马,在地面大战,沈妙言滚了满身灰,身上亦有不少处挂彩受伤,然而那张明媚的小脸,却始终噙着浅浅笑意。 而魏惊鸿宛如大魏最矫健的一匹野马,手持长枪无畏无惧,战斗之间,章法天成,浑然与那柄银枪是一体的。 沈妙言身姿娇小玲珑,偏偏拖着一柄几乎与她一般高的大弯刀,叫人觉得下一瞬她就要被那柄弯刀给压垮下去! 可是没有,她把那柄弯刀舞得极好,虽好几次险些被魏惊鸿给杀了,却还是屡屡从虎口脱险。 眼见着两人交锋已过五十回合,魏惊鸿身上半点儿伤都没有,沈妙言却因为体力渐渐不支,几乎被他摁在地上狠揍。 头盔跌落,那头顺滑的青丝在魏北的大风中飞扬,她唇角乌青流血,一双琥珀色眼儿却仍旧笑吟吟的,盛满了大魏纯净的蓝天。 她把君天澜教她的弯月刀法发挥到极致,脚下则运着君舒影所教的花间蝶影步,配合纯黑弯刀,当真是浮光掠影、步步生莲。 她是战场上,最美的风景。 眼见着她竟是越战越勇,魏惊鸿左臂被重伤,踉跄着往后倒退数步,沈妙言一跃而上,手中的长弯刀从半空疾速斩下! 魏惊鸿原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 他仰头,望着那个凌空而来的姑娘,恍惚中,仿佛看见他的筝儿回来了。 弯刀顿在魏惊鸿的额头。 沈妙言凌空俯视他,他的眼神很温柔,还蕴藏着一种被岁月发酵出的深情。 但那并不是看她的眼神。 仿佛是在透过她,看别的女子。 他,是把她当成她的娘亲了吗? 她落地,弯刀刀尖指着魏惊鸿的脖颈,仰头脆声道:“你输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嗯,我输了。”他笑,英俊的面庞透出轻哄的宠溺,仿佛是隔着岁月与阴阳,哄他心爱的姑娘开心。 四周沉寂半晌,沈妙言背后的数十万大军陡然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望向魏惊鸿的军队。 魏惊鸿抬起手,打了个手势。 那些大军面面相觑,尽管不情愿,却还是跪了下去。 身着明黄盔甲的姑娘手持长刀傲然立于风中,满头青丝随风飞扬,端的是凛贵至极。 就在这时,大梁城楼上高高响起一声拉长音调的呼喊:“开城门——” 高高吊起的城门,缓缓被放下。 沈妙言望过去,只见以君天烬为首,大梁城里的官员皆都骑在马上,跟着他迎了出来。 君天烬仍旧是那身不羁的装扮,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还托着一杆细细的描金烟枪,削薄的唇瓣勾起,一手拽着缰绳,慢条斯理地率领百官出来。 百官们中间,还簇拥着一顶帝王专用的明黄轿辇。 及至行到沈妙言跟前,君天烬轻笑着,在马上微微欠了欠身子:“恭请新帝入城。” 魏思城、张祁云等人也过来了,沈妙言示意张祁云找人把魏惊鸿看管起来,自个儿扫了眼君天烬身后的百官,清晰地把他们脸上的不情愿收入眼底,暗道这些人,大约是被君天烬胁迫出来迎接她的。 不过…… 她望向人群中笑吟吟的张晚梨,所有的官员里,似乎也只有她,是真心想要迎接她入城的。 她回了她一个笑容,继而转向对君天烬,“且容朕梳洗更衣,再入城不迟。” 君天烬抬手,笑容邪肆慵懒:“皇上随意。” 午后,沈妙言乘坐明黄色织金轿辇,浩浩荡荡地入城了。 城中百姓原本恐慌不已,可沈妙言早已约束三军,不准打家劫舍、惊扰百姓,因此百姓们逐渐大胆起来,纷纷好奇地从自家窗户里探出脑袋朝街道张望。 也有胆儿格外肥的,竞相跑到沿街两侧,朝沈妙言拜下口呼万岁,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窥视,这新帝究竟是何模样。 恰在这时,前方有不解情况、耳聋眼花的老爷爷,挑着一担水经过,开路的连澈皱了皱眉,正要唤人驱逐,谁知那老爷爷双腿一软,竟然跌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连澈一张清秀的小脸皱了起来,还未开口叫卫兵把他拖下去,后面的沈妙言抬手示意停轿。 连澈勒转马头,走到轿辇前翻身下马,卷起薄薄的明黄色绣二龙戏珠垂纱帘,朝轿中伸出手。 此时街道两侧已然聚集了无数百姓,正伸长了脖子朝那轿辇张望。 众人只见一只细细绵绵的玉白纤手,扶到那少年将军的掌心,继而那新帝从轿辇中探出上身,一张极为明媚纯净的小脸,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那脸儿宛如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儿般纯净无辜,偏那双琥珀色琉璃眼的眼尾微微上翘,平添三分妩媚,容色之夺目艳丽,竟生生把发顶的明黄龙冠也给压了下去。 第1250章 登基大典(2) 正是当初的凤仪郡主了,只是比从前更加美艳动人,更加凛贵雍容。卡Kа酷Ku尐裞網 众人呼吸滞住,只呆呆望着她,就冲着这张脸,也莫名觉得,似乎女人执政,也没什么不好。 而沈妙言扶着连澈的手,优雅地下了马车,缓步走到前方,亲手扶起那位老爷爷,又从拂衣手中接过装着碎银的荷包塞给他,知晓他听不见,便只对他露出温婉端庄的笑意,特地遣了两个面善的卫兵,送他回家。 做完这一切,她转向沿街的百姓,保持着得体大方的笑容,声音和善亲切:“正如诸位所见,我乃大魏昔日的凤仪郡主魏天诀。幸蒙我大魏子民相助,让朕得已收复大魏国土,重建魏国。这份恩德,朕感念在心,因此决意大赦天下,减免三年赋税徭役,并且……” 她的目光扫视过自卑地躲在人群中的小孩子们,微微一笑,高呼道:“朕向诸位保证,大魏,永无奴隶!我大魏人生而自由,永不为人奴役!” 市井之间,本就多得是人口买卖,还有不少奴隶夹杂其中,闻见此言,虽不知真假,然而暗道皇帝金口玉言,岂有骗人的道理,因此纷纷欢欣鼓舞,振臂高呼万岁。 沈妙言扶着连澈的手,走回到轿辇上,俯视乌压压的百姓,朗声道:“除此之外,朕还打算专设书院,无论贫穷或者富贵,凡是孩童,皆可进书院读书练武;再设敬院,由国库出资,专门赡养无后老人。‘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便是朕,想要建造的国度!” 全城的百姓都挤了过来, 寂静之中,魏思城缓缓鼓掌。 随着他领头,众人渐渐回过神,眼中迸出神采,纷纷跟着鼓起掌来。 无数双眼睛都崇敬地望着沈妙言,既然前途已经糟糕透顶,那么不如信这新帝一回。 也许,也许真的就有那样美好的未来呢? 沈妙言笑得端庄优雅,缓缓折身进了轿辇。 这次无需连澈开道,从长街到皇宫,所有百姓皆都自发地让开一条路,怀着敬畏,欢喜地目送沈妙言进入皇宫。 宫中的内侍宫女原本惊惶不已,好在韩叙之提前入宫,把所有人都安抚好了,因此这一场权力交替,几乎不曾见血,就这么井然有序地完成了。 皇宫的朱红宫门缓缓打开,明黄色织金轿辇穿过深深长长的宫巷,沈妙言透过薄纱朝远处的乾元大殿张望,琥珀色瞳眸中一阵恍惚。 百官早已穿戴齐整地等候在乾元大殿外的广场上,他们身后,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一共七七四十九级,居中铺着红绒地毯,一直通往乾元殿正门。 台阶下,陈设着香案、九鼎等物,拂衣、添香与素问恭敬地捧着托盘侍立在侧,托盘中赫然盛着大魏皇帝最严谨隆重的漆纱衮冕龙袍、十二旒珠帝冕及日月星辰重台履。 轿辇低垂。 沈妙言扶着连澈的手,平视前方,平稳地踏出轿辇。 汉白玉广场上,气氛肃穆,文武百官俱都排列在两侧,屏息凝神,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凝视沈妙言的明黄袍摆。 她走到香案前,韩叙之端来一盆水,她净过手,在宫女捧来的香帕上擦拭干净,又有宫女捧来另一盆水。 如此反复净手三次,她才接过连澈呈上来的三支香,郑重地朝香案拜下。卡Kа酷Ku尐裞網 祭天之后,又有司仪说了些帝王登基时的吉语。 之后便是加戴帝王十二旒珠冠冕,又添了正式的九龙袍,沈妙言踩着绘日月星辰重台玄履,正要步上那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忽有年过半百的老臣,从队伍中冲了出来。 那老臣手持象牙笏,对着沈妙言,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我原以为我能忍住,然而我终究是忍不住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向底下群臣,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态:“诸位同僚,大魏虽有女子亦可作官的惯例,然而却从来没有女人做皇帝的惯例!同僚们,同僚们啊,这女人哪里能做咱们的皇帝?!若是这事儿传到中原,简直是贻笑大方!诸位,我提议,咱们迎永乐王做皇帝,诸位以为如何?” 站在大臣队伍中,正闭着眼睛沉醉在机关术中的魏锦西猛地睁开眼,“哇”一声就哭了,朝那老臣哭喊道: “你这老东西,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当皇帝昼夜操劳,都要累死了,我又不傻,我才不当皇帝!当然我也不是说芽芽傻啦!但总之,江山是芽芽打下来的,哪里轮得到你多嘴多舌?!嘤嘤嘤,我是死都不做皇帝的!” 那老臣原本想当众拥护魏锦西做皇帝,如此一来,自己也有从龙之功,将来说不准还能当个一品丞相。 可他却没料到,魏锦西竟然如此不配合,连皇位都不要! 他背对着沈妙言,苦心孤诣地劝道:“永乐王、诸位同僚,这大魏江山,可不能落在女人手中啊!女人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咱们男人的玩物罢了,凭什么让她爬到咱们头上?!再说了,依照古例,从来就没有女人当皇帝的说法!” 一些顽固大臣,纷纷点头称是,窃窃私语,暗道此言有理。 沈妙言垂眸,慢条斯理地抚弄着明黄龙纹宽袖,樱红的唇角噙着浅浅的微笑:“以前是没有,可现在有了。连澈。” 侍立在她身后的连澈,瞳眸冰冷如狼,面无表情地上前,长剑出鞘,直接从背后捅穿了那老臣的心脏。 血花四溅。 连澈送剑入鞘,桃花眼毫无感情,漠然地走回到沈妙言身后站立,宛如守护着娇花的凶狼。 底下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沈妙言不曾看那具尸体一眼,转过身,缓缓踏上七七四十九级台阶。 乾元大殿正是朝见百官的地方。 沈妙言跨进大殿门槛,目光落在大殿尽头,只见御阶之上,陈设着一把纯金雕龙大椅。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步履稳重地朝龙椅走去。 玄色重台履踩过御前九级台阶,她眉尖微微挑起,雍容转身,帝冕前的十二旒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纤纤玉手轻慢地撩起后裾,她面容端严地在龙椅上落座。 随之进来的文武百官早已各自分列两侧,手持牙笏,恭恭敬敬地撩袍行跪拜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姿容倾国的少女,噙起一个端庄得体的笑容,语带雍容:“众爱卿,免礼平身。” —— 嗷,明天虐沈青青啦。 第1251章 微臣已做好入后宫为男妃的准备 这场朝会无外乎是整理家国。 沈妙言重新把国号改为大魏,又将都城大梁改为燕京,朝中官职等沿从功绩一一分配,当初背叛魏成阳的那几名官员,则尽皆下到天牢,秋后处斩。 直到暮色四合,这场朝会才堪堪接近尾声。 沈妙言正要宣布退朝,川西厉家的厉修然忽然笑吟吟站出来,拢着宽袖拱了拱手,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瓣儿,“女帝大人,臣有事起奏!” 沈妙言一看见他就头疼,这厮待在她营中的这些天,每日里都要殷勤叮嘱她,登基后广纳后宫之事,比那后宫里最碎嘴的嬷嬷还要啰嗦烦人。 于是她只当做没听见,起身就要走。 “女帝大人,微臣有要事启奏!”厉修然笑眯眯抬高音量,“是关于我川西的要紧事。” 沈妙言只得无奈驻足,退回到皇位上,慢条斯理地卷着帝冕前垂落的旒珠玩儿,“爱卿但说无妨。” 侍立在侧后方的韩叙之望见她的小动作,掩唇轻轻咳嗽了声。 沈妙言挑了挑眉,放下乱摸的手,正襟危坐,一派女帝架势。 厉修然走到大殿中央,噙着春风般的暖笑,慢条斯理道:“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微臣已是二十四岁的年纪,膝下理应有几个孩子了,只可惜因着数年前的一桩奇事,所以至今无妻无子。” 沈妙言手肘撑在龙椅扶手上,托着雪腮,明知这厮又在把话题往那方面引,却碍于川西的面子而不得不配合他,皮笑肉不笑道:“哦?不知是哪桩奇事?” “数年前,曾有一游方高僧到厉府上,亲自为我卜了一卦,言明我将来姻缘必定大富大贵,所娶之人,必然是龙子凤孙。直到今日,微臣才明白那卦的真正含义。”厉修然笑得意味深长,郑重朝沈妙言拜下,“陛下,微臣已然做好入后宫为男妃的准备了。” 满殿文武,俱都鸦雀无声。 一些老臣目光复杂地望向厉修然,暗道厉家那老货当真是老谋深算,竟然打算把亲孙儿献给女帝陛下做男宠。 原本他们还打算回家后搜罗些貌美少年献上,可如今那厉家老货都把亲孙儿献上了,他们哪里还有脸皮去献普通少年,必得从家族中精挑细选那有身份有才华的,方能表达他们对女帝陛下最真诚的敬意。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头疼得厉害,指尖在太阳穴处打着旋儿,半阖着眼帘,淡淡道:“如今朝中百废待兴,这种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厉修然还要说话,沈妙言已经起身,大步往殿后而去。 她疾步来到后殿,在大椅上歪坐了,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的天,那厉修然当真是没完没了!” 韩叙之见她坐没坐相,垂在额前的旒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觉皱眉:“陛下,您如今乃是九五之尊,如此坐姿,叫外人看见了,定要笑话。还有这旒珠,无论疾走还是如何,都是不许发出声响的。” “哦?”沈妙言抬眸望向那十二串旒珠,干脆一把将帝冕摘了,随手扔到案几上,“这样便就可以了吧?” 韩叙之默默不语,好吧,您是皇帝,您说了算。 拂衣走过来,小心翼翼把帝冕盛进锦匣。 沈妙言吃了块儿玫瑰牛乳酥,猫儿般慵懒地舔了舔手指,随口道:“我总觉着,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卡Kа酷Ku尐裞網韩叙之,你帮我想想。” 韩叙之如今负责操持她的近身事务,算是除了拂衣她们三个以外,最经常与她接近的人之一了。 他仔细回想了下,认真道:“报仇。” “报仇?” “沈青青。”他提醒。 沈妙言原本湿漉漉水灵灵的琥珀色琉璃眼,瞬间被浓浓的戾气充斥,“那个跳梁小丑,你不说,我倒是把她给忘了!添香,添香!” 添香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皇上?” “沈青青人呢?” “沈青青……”添香转了转眼眸,认真回想了下,十分确定地回答道,“皇上,这后宫的花名册,下午时就统计完了,但里面并没有沈青青的名字。她大约,不在宫中。” 沈妙言眉头挑得越发高了,沉默片刻,才起身道:“我去临武殿走走,你们别跟来。” 临武殿是昔日魏成阳召集百官议事、平素休寝的地方,建造得颇为简约大气,一如他这个人。 沈妙言一袭龙袍,独自站在临武殿外,望着那道半掩的朱红宫门,宫门下方还有残留的血渍,任雨水也冲刷不干净。 她上前,缓缓蹲在那道宫门前,轻抚那些斑驳血渍,琥珀色瞳眸不辨喜怒。 许是宫人们疏于打理的缘故,几株幼草从墙角探了出来,茵茵翠翠,衬着那暗红血迹,愈发显得欣欣向荣。 沈妙言的指尖触在茸茸绿草之上,下意识吟道:“临武遗落日,江岸草色青……” 这永安寺高僧给出的句谶言,前一句,大约说的是表哥和小雨点死在临武殿,而后一句…… 琥珀色瞳眸眯起,她起身,声音冰冷:“来人,封锁江岸所有码头,朕要看见活的沈青青!” 隐在暗处的连澈抛下句“如姐姐所愿”,便往宫门去调集亲兵了。 另一边,天牢中。 牢房阴暗潮湿,身着囚衣坐在稻草堆上的男人,不过四十岁的年纪,体型魁梧,面容英俊,目光清冷,正是魏惊鸿。 他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清晰地听见,远处传来的辘辘声。 那是轮椅的两只木轮,驶过牢房板砖的声音。 片刻后,魏思城出现在牢房外,一双桃花眼含着几分凉意,“早就想拜会大都督了,却没料到,竟是在这种境况下,与大都督相见。” 他的贴身小厮打开牢房门,另一名小厮将带来的矮几置于牢房中,又在矮几上摆好酒菜。 魏思城进了牢房,挽袖斟酒,“大都督一定很好奇,我北郡为何会帮助女帝大人。” 魏惊鸿接过他递来的酒,眉眼不动如山:“为何?” 魏思城自己呷了一口酒,抬眸盯着他的眼睛:“大都督可还记得,阿细?” “阿细?”魏惊鸿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旋即失笑,“莫非那个女孩儿,竟是世子的挚爱?” 第1252章 她一直在等你 “不错。卡Kа酷Ku尐裞網”魏思城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她是很好的姑娘,却因为长相酷似你所爱的女人,所以被我父王瞒着我献给了你。魏惊鸿,能告诉我,她在大梁的一切吗?” “人都死了,就算你知道她的生平,又能如何?”魏惊鸿嗤笑。 魏思城垂眸,烈酒入喉,辣得人嗓子疼。 他嗓音喑哑了几分,“告诉我。” 魏惊鸿饮尽一杯酒,“我曾拥有过无数美人,她是唯一一个,相貌举止,都像极了筝儿的人。甚至相像到,我舍不得占有她。” 他默了默,唇角的笑容透着凉意,“如你所言,她的确是很好的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格外善解人意。我总喜欢下朝后,到她院子里坐一坐,仅仅是与她聊天,也足以慰藉人心。许是因此,招来了乔月的不满,那段时间我外出巡视兵营,等回府之后,她已经死了。据说,是生了重病。” 魏思城唇角的弧度越发冷酷,“原来如此……” 漆黑修长的眼睫遮住了他深邃的瞳孔,他摇着轮椅,慢慢离开囚牢。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惊鸿偏头望向他,“阿细生前,常常与我念叨你,说很想念你,若有机会,一定要再回北郡城,去见见你。你知道我生着一副怎样的铁石心肠,可纵便如此,她的温柔与良善,也实在令我心软。所以我曾动过心思,送她回北郡。只是尚未来得及,她就已经香消玉殒。” 他顿了顿,凝着魏思城孤绝的背影,又道:“魏思城,她一直在等你,你缘何不来见她?你觉得我不会成全你们?” 魏思城的轮椅顿住,却是答非所问:“食盒的夹层里,有一味砒霜,足够你用了。” 凉薄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牢,他摇着轮椅,面无表情地离去。 魏惊鸿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急不忙地饮尽了杯中酒水,才伸手去翻那食盒夹层。 清风朗月般的贵公子,在离开天牢之后,坐在屋檐下,盯着一地暖阳,桃花眼越发冷漠如刀。 他何尝不想来找他的阿细,只是为了给娘亲报仇,他折了这一双腿,在榻上躺了三天三夜。 及至清醒过来,他拼了命也想要爬来大梁,可偏偏被他的父王拦下,一拦便是整整一年,直到阿细的死讯传去北郡…… 他对着暖阳,低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拢在宽袖里的手逐渐收紧,人活一世,终究不能事事如意。 此时江岸码头上,连澈带了数百名精锐,正一丝不苟地盘查所有进出港船只。 他一身红衣迎风而立,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在看见不远处一名戴着花头巾、畏畏缩缩躲在人群中的少女时,眯了眯眼睛,亲自带着人朝她走了过去。 沈青青背着厚重的包袱,余光注意到连澈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顿时骇得惊慌失色,急忙就要往相反方向跑。 连澈面无表情,摘了别在腰间的带鞘长刀,径直从背后砸向她。 沈青青后背吃痛,猛地栽倒在地,惊恐地爬起来,还想要继续往前逃,连澈已经走到她身边,冷硬的军靴踩上她的后背,薄唇轻慢勾起:“沈姑娘,我姐姐这才刚登基为帝,你怎的就要跑?莫非,是不欢喜我姐姐做皇帝?” 沈青青一张清秀的脸苍白如纸,哆嗦着身子,勉强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容,“沈将军这是什么话,我与妙言亲如姐妹,是再好不过的关系,怎会不欢喜她做皇帝……” “呵。”连澈挪开脚,拾起自己的长刀,“姐姐觉得宫中无趣,特地邀请沈姑娘进宫说话,请吧?” 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立即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沈青青,拖着她往皇宫而去。 沈青青自是拼命挣扎,嘴里愤怒嚷道:“本宫乃是明珠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们碰我的?!放开我,快放开!” 连澈面无表情地跨上马,不曾理会她的怒骂,径直朝皇宫方向而去。 临武大殿,沈妙言歪靠在上座,腰间枕着一只宝蓝色绣牡丹丝缎枕筒,涂着朱红丹寇的纤纤玉指,正端着一盏天青冰裂纹茶盏,半阖着眼皮,侧脸洁白如玉,仿若沉浸在丝丝缕缕的茶香水雾中。 连澈宛如拎小鸡般拎着沈青青进来,把她往地上一扔,“姐姐,人已经带回来了。” 沈青青灰头土脸,被他这么一摔,抱着的厚实包袱整个儿散落在地。 沈妙言斜睨过去,只见琳琅满地,全是宫中的金银珠宝。 沈青青面皮发烫,自觉难堪,急忙冲过去,把所有的宝贝一件件收回包袱,“这些都是从前外祖母和表哥赏我的,并不是我偷的!” “哦?”沈妙言保持着慵懒的坐姿,嗤笑出声,“呵,沈青青,就凭你,也配唤‘表哥’这两个字?” 沈青青捡金镯子的手僵了僵,低着头,眼睛里闪过一抹暗光,忽然哭出了 声,“噗通”跪倒在地,膝行至沈妙言腿边,紧紧抱住她的腿,哭诉道: “好妹妹,是不是魏惊鸿告诉你,是我毒杀了表嫂?那老贼胡说八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一心要帮表嫂和小雨点逃跑,谁知半路被那老贼的人发现,他们杀了表嫂和小雨点,幸亏我聪明,装作投诚的模样,主动告诉魏惊鸿,大魏的玉玺藏在了哪里。” 她揩了把眼泪,“魏惊鸿念在这件事上,才没有要我的命,还封我做了公主!妙妙,我忍辱负重潜伏在魏惊鸿那老贼身边,就是为了暗杀他给小雨点他们报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就杀回来了!好妹妹,你不知道,我听说你回来时,我有多么高兴!” 沈妙言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半晌后,轻笑出声,“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厚到如你这般的。沈青青,你做过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我懒得与你细说。连澈,把她送去鬼市,你应当知道我想做什么。” 沈青青瘫坐在地,睁着杏眼,呆滞地望着沈妙言:“好妹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会能这样对我?” —— 嗷,今天没虐成,明天能虐。 谢谢今天六位小天使的打赏噢!! 第1253章 沈青青之死(1) 下方的连澈面无表情,大步上前,拎住她的后衣领,就要把她往殿外拖。 沈青青死死抱住沈妙言的腿,再不顾所谓的面子,崩溃地哭嚎出声:“沈妙言,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今后再也不敢惹你了,你放我回楚国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与你作对了呜呜呜……” 沈妙言面色转冷,朝着她的心窝就是一脚。 沈青青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抱着她腿的手也松了开。 连澈拽着她,就这么一路拖出了临武殿。 两人离开以后,韩叙之快步进来,俯身凑到沈妙言耳畔一阵低语。 “喝了砒霜?”沈妙言挑眉,“大牢里,哪儿来的砒霜?” 韩叙之淡淡道:“我查过大理寺的记录,去探望过魏惊鸿的,只有平北世子一人。” 他话音落地,沈妙言抬眸,只见魏思城摇着轮椅,已经出现在大殿门口。 韩叙之朝两人欠了欠身子,抬步离去。 与魏思城擦身而过时,魏思城那双桃花眼眯了眯,“掌印大人果真是女帝陛下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什么事儿都这般积极地禀报给陛下。” 韩叙之被沈妙言安排为司礼监掌印,负责执掌御章、通传旨意,算是内侍中权势最盛的人。 他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下官这条命本就是女帝陛下的,自当要为她竭尽全力。” “呵……”魏思城冷笑了声,摇着轮椅与他擦身而过。 沈妙言坐正了,抬手示意殿中伺候的宫婢都退下。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魏思城,“我早猜到你与魏惊鸿有宿怨,可你背着我给他送去毒药,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皇帝看在眼里?还是在世子心中,我不过是你平北王府扶上帝位的傀儡?” “陛下严重了。”魏思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定定凝视沈妙言,“在微臣心里,陛下是君,亦是友。从北郡到燕京,数月的患难与共,并非是可以随意抹去的经历。卡Kа酷Ku尐裞網” “我亦如此认为。”沈妙言脸上的神情稍稍缓和些许,“魏惊鸿之死,我便不与你计较,只是今后——” “微臣在燕京,只这一个仇家。他死了,微臣不会再掀风浪。” 沈妙言的指尖从茶盏上拂过,见他神情不似说谎,淡淡道:“如此就好。” 她正要同他商议一下如何答复川西厉家的婚事,殿外猛然响起嚎哭声:“我祖父一家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 沈妙言与魏思城放眼望去,只见乔宝儿哭肿了双眼,踉跄着冲进来,“噗通”跪在沈妙言面前,“陛下,求您看在我怀了大魏皇族子嗣的份上,放过我祖父一家!” “宝儿,你别这样!”魏锦西匆匆追进来,想把乔宝儿扶起来,然而乔宝儿却倔强地不肯起身。 沈妙言托腮,当初魏惊鸿逼宫,乔以烈作为他的岳丈、作为大魏的丞相,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论罪当株连九族。 她眯了眯眼,淡淡道:“乔宝儿,我就是念在你怀了表哥孩子的份上,才没要你的命。卡Kа酷Ku尐裞網你如今,又怎敢来求我放过乔以烈全家?须知,他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乔宝儿跪在殿下,一手覆在肚子上,字字泣血:“我肚子里的孩儿若是出世,也该唤你一声姑姑。若将来这孩子问我,是谁杀了他外祖父、外祖公一家,我又该如何告知他?莫非要告诉他,是他亲姑姑动的手吗?” 满殿静寂。 沈妙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当皇帝便是这点不好了,总是有许多事身不由己。 说得好听是权倾天下的九五之尊,然而哪就真的高高在上了,分明有很多事情,比普通百姓还要束手束脚不得自由。 她沉吟半晌,缓声道:“你先回去吧,容我与丞相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乔宝儿含泪望向魏锦西,魏锦西认真地把她搀起来,“宝儿,芽芽是皇帝,要顾全许多大事,你万万不可让芽芽头疼。咱们走吧,芽芽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的。” 乔宝儿乖乖地点点头,哭着倚在他怀中,由着他把自己抱出去。 两人走后,那厢张祁云与张晚梨过来,把燕京的情况说了一遍。 沈妙言是知晓张晚梨的才华的,因此废除奴隶之事,全权交由她去做,还顺势提拔她为正一品御史大夫。 两人听沈妙言说了乔宝儿的事,张祁云摇着骨扇,笑得像只狐狸,“此事再简单不过。陛下大可悄悄送乔以烈全家远远离开,再不准踏入燕京半步。等到上刑场时,再用别的死囚顶替乔以烈。如此,即可全了陛下与永乐王的兄妹之情,在众人眼中,亦不失公允。” 沈妙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那便按丞相说的办吧。” 之后,沈妙言又花了数天时间,带领百官制定新的律法,大魏的局势,也逐渐走向正轨。 这日清晨,沈妙言起床梳洗罢,朝见百官后,命人摆驾燕京城外的斗兽场。 执掌斗兽场的几名官员暗暗得意,以为她是想去看表演,因此特地提前过去,准备了好几个精彩的斗兽节目。 皇帝专用的御驾缓缓往斗兽场而去,沈妙言端坐其中,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时斗兽场的看台上,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姑娘被几个大汉按在地上,光天化日之下,上演着残酷的侵犯戏码。 那姑娘趴在地上,如狗一般,不停地发出惨叫,昔日保养得宜的朱色指甲早不知断成了几截,正深深扣进地面的泥土里。 昔日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污垢,嘴角还有被撕裂过的伤痕。 正是沈青青了。 红衣美少年慵懒地靠坐在大椅上,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那出戏。 这几日,他把这贱人带到鬼市,扔进了鬼市的乞丐窝,任由人随意糟践。 直到昨夜收到姐姐的消息,才又把她带到斗兽场。 初夏晌午的风带着一丝灼热,他饮尽杯中酒,听见斗兽场外响起高昂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第1254章 沈青青之死(2)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仪仗盛大威严,几名宫女手持巨大的孔雀翎掌扇,其他宫女内侍捧着金瓜、金斧钺等物,簇拥着身着明黄色绣盘龙图案锦袍的少女,正缓步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少女发顶上戴着垂十二珠旒的帝冕,可最引人注意的并非那顶帝冕,而是她绝艳的面容,和唇角噙着的那抹堪称倾国的微笑。 他抬手,侵犯沈青青的几名大汉立即后退。 趴在地上的沈青青,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望着沈妙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及至那仪仗队伍走到跟前了,跟随在沈妙言身后的韩叙之冷声斥道:“见到皇上,还不跪下?!” 沈青青嘴唇苍白,望着阳光下那个有着纯净笑容的姑娘,整个人抖若筛糠,喃喃道:“她不是人,她是魔鬼,她是世上最恶毒的魔鬼!” 韩叙之一皱眉,正要呵斥,沈妙言含笑抬手:“莫要吓到青姐姐了。” “沈……沈妙言,你到底想做什么?!”沈青青双眼红肿,想要流泪却根本流不出来。 不过短短数天时间,她看起来就仿佛苍老了十岁,身上的衣服只剩碎片,堪堪勉强遮羞,憔悴灰败的模样,与沈妙言的光鲜亮丽形成鲜明对比。 沈妙言慢步到她跟前,笑容仍旧纯净无辜:“这里是斗兽场,你说朕把你带过来,是为了做什么呢?” 负责斗兽场的官员极有眼色,闻见此言后,立即招手示意把狮子从牢笼里放出来。 沈妙言笑吟吟出手,一把擭住沈青青的面颊。 娇小柔软的手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捏得她的面骨咔咔作响。 沈青青霎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然而沈妙言却听而不闻,含笑将她按在斗兽场边缘的扶手上,“青姐姐你看,那些狮子们饿了三天,正惦记着吃肉呢。” 见沈青青只顾着惨叫,她俯身凑在她耳畔,琥珀色双眼却很是纯真无邪:“青姐姐面若娇花,肤白肉嫩,想来肉质定是极好的,狮子们一定会很欢喜。” 沈青青瞳眸骤然放大,紧盯着她的双眼,浑身抖得厉害:“沈妙言,你是恶鬼!你是恶鬼!!” “恶鬼?你勾结歹徒杀你爹娘杀你兄弟时,你勾结魏惊鸿害我表哥一家时,可有想过你是什么?!沈青青,我侄儿才三岁!” 沈妙言突然怒吼出声,额前的十二宝石垂旒剧烈晃动,那双琥珀色瞳眸陡然变成赤红,令人生畏。 她松开手,沈青青捂住几乎变形的面颊,尚未喘过气,沈妙言再度握住她的头,面无表情地将她拎起,悬空在斗兽场中,“沈青青,你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偿还你犯下的罪孽!” 沈青青望了眼徘徊在她脚下的群狮,惊恐地挣扎起来,连声音都变了调:“沈妙言,我求你了,你拉我上去好不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害人了!沈妙言,你拉我上去呜呜呜……” 然而这哭求激不起丝毫怜悯,少女面容冷漠,声音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阎罗,一字一顿: “我不叫沈妙言……” “朕是大魏女皇,魏天诀!” 话音落地,她淡漠地抬起下巴,眼眸眯起,在沈青青响彻方圆十里的惨叫声中,生生捏爆了她的脑袋! 血浆四溅! 她松开手,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落进斗兽场中,很快,被群狮撕咬得支离破碎。 连澈取出锦帕,低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为她擦拭手中沾染的血浆。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猛狮吞噬人肉的血腥场面,灼热的风携裹着砂砾,将她的龙袍吹得拂动起来,额前帝冕的十二垂旒却晃也不晃。 直到斗兽场中连一点骨渣都不剩,她那如血般艳红的唇瓣才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她仰起头,眼圈通红地望向大魏湛蓝的天空,喃喃出声:“表哥,所有的仇,我都报了,你们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傍晚时分,她因心情沉郁,不想回皇宫,悄悄和连澈一道去鬼市散心。 姬如雪亲手做了好吃的莲藕酥,笑容温暖:“好妹妹,既是报了大仇,缘何还是这般不开心呢?若我能报仇——” 话未说完,她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望了眼倚坐在窗台上吞云吐雾的男人,忙换了话题:“总之,大魏如今局势安稳,你该开开心心才是。” “报了仇又如何?”沈妙言皱着黛青双眉,一手勾着连澈的脖颈,一手端着碗烈酒,双颊熏红,已然是醉醺醺的模样,“我啊,我家人都被害死了,就算把仇人送进地狱,也还是换不回他们……” 她说着,仰头,把那碗烈酒再度一饮而尽。 “也不是……全被害死了……”姬如雪想起被君天烬藏在七星楼中的小雨点,又小心翼翼瞟了眼君天烬的脸色,欲要说出来,又怕君天烬怪罪。 沈妙言松开连澈的脖颈,大力拉住她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本就力道极大,如今喝醉了,力气越发地不知收敛。 姬如雪吃痛,发出一声轻呼。 君天烬离开窗台,在她身边盘膝坐了,不动声色地握住沈妙言的手腕,“松开。” 沈妙言“哦”了声,乖乖松开手,迷迷蒙蒙道:“鬼帝,刚刚如雪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君天烬捧着姬如雪的手,灯火之下,依稀可见那只玉手上满是红印,都是刚刚沈妙言弄出来的。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霾,淡淡道:“自个儿去八楼瞧瞧。” “哦……”沈妙言捧着酒起身,摇摇晃晃往楼上走。 姬如雪挣开君天烬的手,拎着裙裾跟上去:“我也上去瞧瞧!” 两人离开后,连澈望向君天烬:“大哥,姐姐不是故意的。” 君天烬慢条斯理地点燃烟草:“姐姐太多了,你指哪一个?” 连澈沉默。 沈妙言推开八楼雅间的门,只见屋中灯火明亮,毛色雪白发亮的大狼蜷在灯下睡觉,一个四岁大的小孩儿,身着素白对襟衫子,戴着顶瓜皮小帽,跪坐在矮几旁,正专心致志地写字。 他实在太小,并不能握稳毛笔,然而聚精会神的模样,却令人动容。 —— 好了,第一个渣渣死了。 谢谢今天打赏的六位小天使! 第1255章 好妹妹,你是我的 “小雨点!”沈妙言惊叫了声,酒醒大半,急急冲过去,一把把他抱在怀里,眼圈通红,“你竟然还活着!” 小雨点静静望着她,白嫩可爱的小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姑姑,让你担忧了,对不起。”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沈妙言狐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咱们血脉相连,为何要说这种见外的话?走,姑姑带你回宫。” 小雨点垂下漆黑的眼睫,“我不回去。虽然仇人已经被姑姑杀了,可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学本事。姑姑,我要很强大,很强大!” 若非他的确只有四岁,沈妙言几乎要疑心她家小雨点是被人掉包了。 这世上,哪儿有如此早慧懂事的孩子? 她挑眉道:“这鬼市怪里怪气的,有什么好?姑姑给你生了个小表妹,走,姑姑带你去瞧瞧她。” 提起小表妹,小雨点的眼睛亮了亮,然而又很快黯淡下去,轻声道:“可我想要更加强大……” 姬如雪向来心疼他,柔声道:“你跟着君天烬那个混账东西,有什么好的?瞧瞧这都瘦了,快,来吃点心!” 她说着,取来藏好的食盒,一层层打开,里面琳琅满目,桂花糕、凤梨酥、豆沙圆子、蜜汁肉脯条等等,全是她亲手所制。卡Kа酷Ku尐裞網 小雨点一看见她拿那个食盒就头疼,这些天他待在鬼市,鬼帝叫这位雪姑姑照顾他,可这个姑姑动不动就要拿点心给他吃,他又不好意思不吃,每每被她塞了满嘴,弄得他连正经饭菜都吃不下了。 姬如雪捧出一只白兔造型的梅菜饭团,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小雨点,这是我才发明的点心,你快尝尝!” 小雨点小脸儿涨得通红:“我……我早上才吃过两碗香葱担担面,现在实在是吃不下。” 姬如雪眨巴着清澈眼眸:“可是我做了这么多,你不吃怎么办?我都是特意研究小孩儿食谱,专门为你做的点心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雨点强撑着吃了几只白兔饭团,眼带恐惧地瞟了眼那满满当当的食盒,挽住沈妙言的手臂,小眉毛皱起,纠结道:“那什么,姑姑,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与你回宫吧!” 沈妙言失笑,弯腰在他面颊上香了一口,牵了他的小手,“走,咱们回家。” 姬如雪不舍地望着小雨点,朝他挥挥手帕:“小雨点,你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回来看看我呀!” 小雨点乖乖应了声好。 及至走到外面,沈妙言才发现君天烬不知何时上来的,正倚在门框上,一边抽烟一边看他们。 她酒未全醒,糊里糊涂朝他点点头,抬脚就要下楼。 君天烬含笑,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脚。 沈妙言只觉被什么绊了下,竟骨碌碌朝楼梯下方滚了去! 小雨点轻呼一声,好在君天烬及时拉住他,才没跟着滚下楼梯。 连澈出现在楼梯半腰,及时抱住沈妙言,“姐姐。” 沈妙言扶着他站稳,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喃喃道:“醉酒误事这句话果真有理,我连楼梯都走不好了,以后再不能乱喝酒……” 连澈抬眸望向君天烬,却见他含笑转身,进了雅间。 他的大哥还是这般霸道,容不得姬如雪受一点儿伤害。 可在姬如雪那里,他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两人的姻缘,当真能够以这种扭曲的方式,一直延续下去吗? 此时雅间内,姬如雪正难过的抱着食盒。 君天烬出现在她身侧,盘膝坐了下来,大掌揽住她的腰,轻轻咬住她白腻柔软的耳垂,声音含混不清:“若当真喜欢小孩儿,咱们也生一个,如何?” 姬如雪轻颤了下,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离他远些:“我才不要与你生小孩儿。君天烬,你谋害我爹爹,还用最卑鄙的手段血洗谋夺鬼市,是世上最恶的那只鬼!” “最恶的鬼?”君天烬勾唇,带着薄茧的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挑开她衣襟上的盘扣,“若为人无法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那我只能堕入鬼道,用恶鬼最残酷的手段,来守护我在乎的一切……” 他垂眸低头,埋首于姬如雪纤细的粉颈处,如发泄一般,在她白嫩的肌肤上埋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姬如雪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害怕地吞咽了下口水。 屋中灯火摇曳,光影之中,君天烬把她按倒在地,一把撕了那身繁复罗裙,欺身而上。 红烛落泪。 黄花梨木地板上,随处散落着丝绸锦缎,精致的绣花鞋被扔在矮几上,两只纤细白嫩的手臂被反剪,暖阳般的女孩儿,双膝跪地,承受着帝王的临幸。 时间流逝,抵死缠绵,暗夜无边。 姬如雪渐渐失去了意识。 男人俯身到她耳畔,凤眸中充斥着浓烈的戾气,嗓音暗哑低沉:“师姐,就算沦入地狱,我也想要好好守护你。我是世上最恶的那只鬼,可这只鬼,却为你所有……” 红丝绸帐帘无风自舞,暗欲沉沦,无可救赎。 另一边,沈妙言带着小雨点回到皇宫,把他和丫丫安排在一块儿,自个儿因为酒醉头疼,回寝殿睡觉去了。 小雨点挥挥手,殿中伺候的拂衣等人便都退了下去。 他走到摇篮边,踮起脚尖,望着躺在小锦被中的奶娃娃,轻声道:“听说你叫魏文鳐,乃是取自《山海经·西山经》,说观水中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鸟翼,苍文白首,会在黑夜里,从东海遥遥飞向西海……” 他抱来一只绣墩踩上去,俯身凑到丫丫跟前,望着她宛如琥珀的圆眼睛,小脸上满是认真,“丫丫,你不要飞走了,就留在魏国陪我好不好?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待你,等你长大,我就娶你……” 丫丫挥舞着白嫩的小手,红红润润的小嘴儿翘起,竟是对着小雨点笑了。 小雨点自打父母双亡之后,就再未笑过,如今见这浑身奶香的小娃娃笑得双眼眯了缝儿,唇角不禁微微翘起一点儿,继而俯下身,狠狠亲了口她嫩嫩的小脸蛋。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沉郁戾气一闪而逝:“好妹妹,你是我的。” 第1256章 微臣恨不能亲自服侍陛下 翌日。 沈妙言开完早朝,正迫不及待想去逗弄小雨点和丫丫,一名小内侍忽然慌慌地奔进来,捏着嗓子道:“陛下,川西厉家的厉老求见!” “厉老?”沈妙言一怔。 厉家盘踞川西上百年,厉老乃是厉家的当家人,亦是朝廷设在川西的封疆大吏。 她以为这厉老远道而来,约莫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正襟危坐道:“请进来。” 过了会儿,只见一位拄着檀木雕龙头拐杖的老人,颤巍巍扶着两名美貌婢子的手踏进金銮殿,一进来就对着沈妙言跪下,哭天抢地地嚎道:“陛下,陛下啊!微臣川西厉猛,千里迢迢来给陛下请安了!” 沈妙言默默扶额,请安就请安呗,用得着哭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奔丧的呢。 她咳嗽了声,淡淡道:“厉爱卿请起。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无论如何,为了大魏江山稳固,川西厉家是必须拉拢的。 厉老抹着眼泪,扶着美婢的手站起身,颤颤走到厉修然旁边,举起龙头拐杖就往他身上揍:“我打死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叫你过来好好服侍女帝,你倒好,这么久了也没点儿动静!” 他骂完,又腆着脸转向沈妙言,恭敬道:“陛下,这小子虽比不得平北世子美貌,然而闺房功夫却是不错的。陛下如今后宫空置,哪有不纳妃的道理?陛下若是瞧不上修然,微臣还带了十几个族中少年,皆是一等一的好,陛下可要瞧瞧?” 沈妙言连忙摆手拒绝:“不,不必了!朕,朕其实——” 她话未说完,厉老已经乐呵呵地拍了拍手,立即有十八位美貌公子鱼贯而入,皆都衣着锦绣,甚至还有傅粉涂朱的。 他们齐齐朝沈妙言拜下,语调娇羞地口呼万岁。 侍立在沈妙言身后的添香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连忙低头掩饰。 沈妙言越发头疼,“厉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 “陛下!陛下啊陛下!!”那厉老立即哭了,扔了龙头拐杖跪倒在地,一边捶胸一边哭嚎,“陛下不肯纳我川西男儿为妃,定然是瞧不上我们!是,川西是偏僻了些,然而英雄豪杰却也是有的!若非微臣年纪稍稍老了些,微臣恨不能亲自服侍陛下,以全了对陛下的忠心!” 满殿寂静。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盯着他默默不语,何止是“稍稍老了些”,这人的年纪,分明是可以做她太爷爷的人了! 朝中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但见他们的女帝一脸懵逼,不觉暗道,莫非厉家这老货,还真打动了女帝的心? 这么一想,朝中脸皮最厚的谏议大夫立即出列,他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生得高鼻深目、儒雅俊朗,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他拱了拱手,耳尖微红:“微臣虽已是不惑之年,可身家清白,连房妻子都没有。若陛下肯点头,微臣也愿意入后宫,服侍陛下!” 他这么一说,其他没娶妻的大臣纷纷跟着嚷嚷起来,原本严肃的金銮殿,顿时如同菜市场般吵吵闹闹,文武百官皆争着抢着要做沈妙言的帐中人。卡Kа酷Ku尐裞網 “我呸,张老倌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外面养了十三房小妾,就凭你,也配与陛下在一起?!” “呵,刘大人明明喜好男风,后院里还藏着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如今怎的却上赶着要伺候陛下?!” “我草泥马!王老三,你特么是克妻之命你不知道?!你府里都死了八房夫人了!你竟还敢妄图入后宫?!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要克死女帝,好继承她的绣花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大魏男子生性暴躁,金銮殿上无论文官武官,个个斗鸡似的,瞪起眼、弓起背,两个膀子直甩直甩。 坐在轮椅上的魏思城冷笑了声,“不知好歹的东西!陛下早就被你们吓跑了!” 众人回过神,望向龙椅,上面哪儿还有沈妙言的影子! 沈妙言带着拂衣等人奔进临武殿,惊恐地直拍胸脯,“我的天,大魏的男人果然凶残!若是搁在中原,女子当了皇帝,估计那些男人死都不会愿意入宫做什么男妃!哦,倒也不尽然,除了君舒影……” 她感慨完,朝拂衣招招手:“拂衣,你去把小雨点请过来。” 拂衣应了声是,立即去办。 过了会儿,小雨点被领进沈妙言的寝殿,规规矩矩朝她行了一礼:“皇姑姑。” 沈妙言亲自扶起他,把他抱到软榻上,软声道:“这大魏是你父皇的,自然,也会是你的。从明日起,我便带你去金銮殿,一同听政。等过两年,你学会了如何处理家国大事,姑姑就把皇位还给你,明白了吗?” 小雨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眼神十分冷静,“姑姑,我如今年岁尚幼,就算再过个两年,也不过六岁年纪。若我做皇帝,会被朝臣算计的。” 他早知他的姑姑会如此说,所以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他还不够强,这大魏的江山,他暂时坐不稳。 沈妙言托腮,她如今归心似箭,很想很想回大周去见他,实在是不想做这劳什子的女帝了…… 只是若放着小雨点一人在宫中,她也的确不放心。 小雨点仿若看穿她的心事,抬起小手,轻轻抚上她皱起的眉宇,“皇姑姑,我会努力学习如何治理家国。只是在这之前,请你务必,务必留下来帮我。” 面对他眼睛里的恳求,沈妙言除了应允,无话可说。 入夜之后,沈妙言沐浴完,换了身宽松的素白丝绸居家裙子,在梳妆台上看见了一只突兀出现的锦盒。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如同过去许多个夜晚那般,习以为常地掀开,拈起里面那粒朱红丹药,对着青铜菱花镜,轻轻放进嘴里。 她垂眸,望着铜镜角落那一闪而过的阴柔含笑面庞,眨了眨眼睛,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般,拿起镂花象牙梳,慢条斯理地梳起长发。 —— 如果这一章和前文联不上,那就是前一章开车污污污被屏蔽了,嗷! 谢谢柠檬草和风轻琳舞的打赏喔!! 第1257章 那种伤痛,非时光不可抹平 隔壁寝殿里,伺候的宫婢都被小雨点打发了下去。 他把丫丫抱到他的床榻上,替她仔细盖好绣着小花枝和花蝴蝶的锦被,自己在外侧躺下,轻轻抱住她。 不过几个月大的娃娃,白白嫩嫩,捏起来软软乎乎,身上还有一股子奶香,令小雨点阴郁的心稍稍平和,抱着她的小身子,安然入眠。 第二日清晨,小雨点要起床读书,怕惊醒了丫丫,轻手轻脚穿好衣裳去了御花园,认认真真读完小半本书卷,折回寝殿,却见两名宫女正伺候丫丫穿衣裳。 大魏的姑娘,动作并不温柔,似是弄疼了丫丫,小娃娃张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小雨点皱眉,冷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两名宫婢连忙跪下:“给太子殿下请安!奴婢正在为小公主穿衣,只是小公主不太配合,所以奴婢——” “滚。” “是!” 两名宫婢从未见过这般吓人的小太子,忐忑不已,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小雨点周身气息阴郁,疾步上前,抱住哇哇大哭的小家伙,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继而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小衣裳,仔仔细细一件件给她穿好。 四岁大的孩子,给妹妹套衣裳已是套的有模有样。 他摸了摸丫丫粉雕玉琢的面庞,淡声道:“奶嬷嬷呢?” 侍立在角落的宫婢莫名吓得抖了抖,忙站出来,“王嬷嬷还在隔壁睡觉,请太子殿下和小公主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她过来……” 说着,正要去请人,却听得床榻上,那小小的太子爷冷笑一声,“我大魏的公主,万万没有等人的道理。既是不知道时辰,今后也都不必前来伺候了,打发她出宫。” 那宫婢满脸惊骇,只觉这小小的少年,竟是比女帝大人还要可怕,战战兢兢应了声是,急忙去赶人了。 她走后,小雨点抱紧了丫丫,似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 今日休沐不必早朝,沈妙言美美睡了个懒觉,待起床梳洗罢,已是晌午。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召来小雨点和丫丫,一同在水榭里用午膳。 石桌上的菜肴,皆是君天澜送来的那两位楚国大厨烹制而成,精美细腻,十分可口。 魏国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妙言一边吃饭,一边问道:“我听伺候你的宫婢说,你近日在读《论语》?” “是。”小雨点应着,余光不时扫向躺在摇篮里的丫丫,只见她正努力地伸出手,去够垂在摇篮顶上的小花球。 “我这里倒是有个人才想推荐给你,我与他虽只认识数月,但他的才学绝对不输这大魏任何人。”沈妙言笑吟吟的,“此人正是平北世子,魏思城。我约了他午后会面,到时候你也过去瞧瞧,看他可合适做帝师。” “姑姑觉得合适就行。”小雨点并不十分在意,取下那只小花球,扔给丫丫抱着玩儿。 沈妙言托腮,琥珀色瞳眸含着几分怜惜。 这孩子幼时遭到横祸,也不知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 那种伤痛,非时光不可抹平。 午后,她引着魏思城与小雨点见了面,见二人相处还算融洽,于是给他俩腾了地方,主动去御书房批阅折子。 朱砂笔饱蘸浓墨,她在折子上写下一行行秀雅字迹,暗道从前总不知四哥辛苦,常常在他干正事儿时故意打搅他,如今轮到自己了,才知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容易。 眼见着已是暮色四合,她终于批完那一尺厚的折子,活动了下肩膀和手腕,起身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寝宫中燃着灯火,守在门外的添香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满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抬步踏上台阶。 添香瞟了眼紧闭的隔扇,“今儿厉老大人携其他几位大人进宫了,给陛下送了些礼物。就,就在寝殿里……” “喔。”沈妙言不以为意,推开隔扇就踏了进去。 寝殿中,灯火绚烂。 二十位衣着锦绣的美少年,齐齐朝沈妙言拜倒,语带娇羞:“给陛下请安!” 满室飘着浓烈的脂粉香,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秦楼楚馆。 沈妙言急急后退几步,正惊恐地要逃走,为首的厉修然大步踏过来,一把替她掩了殿门。 沈妙言靠在门后,仰头望着高大迫人的厉修然,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你,你们想干嘛?”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自然是来伺候女帝陛下的……”厉修然颊上酒窝深深,单手撑在沈妙言脑袋旁,整个儿把她圈在他的阴影里。 添香呆呆站在门外,只听得里面响起女子恐惧的尖叫,那隔扇糊着的高丽白纸上,清晰倒映出她家女帝陛下被二十名俊美少年郎扑倒在地,争先恐后地要亲她的画面。 “添香,快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 “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添香忍不住扑哧一笑,这段时日以来,尽管陛下得到了江山、也报了大仇,可她和拂衣、素问都知道,陛下心中并不快乐,她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能让陛下好好发泄一番,约莫她心中也会痛快淋漓。 魏思城摇着轮椅,从光影斑驳的游廊处出来,薄唇忍不住地翘起:“真有意思……” 张晚梨负手站在檐下,同样噙着浅笑:“差不多够了,再闹下去,陛下当真要生气了。” 魏思城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两名小厮走过去,把隔扇推开。 此时寝殿地面,沈妙言被按在地上,脸颊上全是被亲过的口脂红印,正眼泪汪汪地望过来:“你们太过分了!魏思城,当心朕摘了你的脑袋!” 魏思城无所谓地摊开手:“陛下随意。” 沈妙言越发羞恼,自个儿坐起来理了理衣裳,眼圈微红,“我不想看见你们。” 魏思城朝厉修然略一点头,厉修然率领那二十名少年郎,笑吟吟朝沈妙言行了个退礼,一同退下。 魏思城摇着轮椅进了寝殿,抬手示意殿中伺候的宫婢都退下,把手伸给还坐在地上的姑娘:“起来。” 第1258章 那个伤害你的人,究竟是谁? 沈妙言拍开他的手,自个儿爬起来,又低头拍了拍衣裙。卡Kа酷Ku尐裞網 魏思城并不在意,挽袖斟了杯茶,“如你所见,那些少年郎,全是各大世家送进宫的。你不愿用他们伺候,知情的晓得你是心中早有良人,可不知情的,只道你大魏皇族看不起他们,不肯与他们结亲。” 沈妙言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茶,“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收复家国、手刃仇人,如今我办到了,大魏的局势也在欣欣向荣。既如此,我为何还要再搭上自己的姻缘?若非小雨点如今还小,我早就乘船东渡,去找我四哥了。” “在其位,谋其政。陛下,在没有能力彻底掌控大魏以前,我劝你,还是不要和世家大族作对。无论是废除奴隶还是你要推行的其他政策,皆都少不了他们的支持。”魏思城抿了一口清茶,深深凝了眼沈妙言,摇着轮椅准备离开。 沈妙言的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望向他的背影:“你与小雨点,相处得如何?” “那孩子是可造之材,我自当倾尽心血培养他。”魏思城声音淡淡,离开寝殿后,往拐角的雕花游廊而去。 沈妙言走到榻前躺了,颇为烦闷地咬住从织金帐幔上垂下的八宝璎珞。 不知过了多久,圆桌旁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袍男人,生着阴柔的脸庞,削薄的唇含着浅笑,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道:“这皇位,你坐的大约也不快乐吧?” “与你何干?”沈妙言盯着帐顶,似是对他的出现习以为常。卡Kа酷Ku尐裞網 无寂低笑几声,指间出现了一只短短的竹笛,随口吹了几声。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纯净瞳眸渐渐迷蒙起来。 竹笛声灭,无寂勾起嘴角:“与世家大族联姻,也没什么坏处。我的娃娃,在最短的时间内,在魏国站稳脚跟吧。你可一定要,代我守好这狭海以西的江山……” 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沈妙言瞳眸瞬间清明,偏头望去,只见风影帘动、人去茶凉,只圆桌上留着一只锦盒。 她站起身,赤脚走到圆桌旁,发泄般将那锦盒掷了出去。 “砰”一声响,引来躺在房顶上看月亮的连澈。 他从窗户进来,望见地面多出来的锦盒,不禁大步走过去捡起来,沉默地打开,就看见里面丝绒布上躺着的丹药。 “这东西,姐姐寝殿中原是没有的。卡Kа酷Ku尐裞網”连澈低声,“有人进姐姐殿中了?” “呵。”沈妙言在榻上坐了,随手翻开书卷,“每晚都来。” 连澈向来玩世不恭的的桃花眼中,现出一抹凝重。 他捏碎了那枚朱红丹药,“我每晚都守在姐姐屋顶上……那个人竟能无声无息地进来,连我都察觉不到……姐姐,他是谁?” 沈妙言烦躁地合上书本,望着那丹药在他手中化作齑粉,胸腔中越发难受得紧,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五脏六腑,令她坐卧不安。 她皱起眉尖,语带怒意:“出去!” 连澈沉默了下,转身离开寝殿。 月华如水,沈妙言拎着裙角奔到地上,刚想捧起那齑粉,一阵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粉末立即被吹的无影无踪。 她跌坐在地,难受地抱住脑袋,整个人宛如坠入地狱,冰火交加,不得安生。 红衣少年静静立在门外,从门缝中把她痛苦难安的表情尽收眼底。 清秀如画的面庞上,蕴出一股不忍,那垂在腿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卡Kа酷Ku尐裞網 拂衣抱着绣篮从游廊一端走过来,正是要准备在外面守夜的。 连澈抬手,示意她退下。 拂衣愣了愣,触及到他野兽般能吞人的目光,又望了眼传出古怪喘息声响的寝殿,心中大骇,莫非陛下她竟然真的临幸了那些美少年? 否则,这沈将军缘何如此生气…… 她不敢多做逗留,惊恐地快速回自己厢房了。 直到月上中天,寝殿中的动静仍旧没有停止。 沈妙言青丝乱舞,瞳眸四周隐隐可见一圈暗红。 她发疯般把殿中的桌椅都掀翻在地,连摆放着贵重古董的博古架也不能幸免。 “区区丹药而已,莫非我还不能扛过去了?!”她赤脚站在白霜般的月光中,殷红的鲜血从玉葱般的指尖一滴滴淌落在地,笑得狰狞而扭曲,“无寂,你要控制我,我偏不让你得偿所愿!管你是何方神圣,你敢用药物控制我,我定要你死无全尸!” 她吃了数月的丹药,平素表现与往常无异,可如今乍一断,竟像是换了个人般,看起来无比残酷血腥。 她踉跄几步,堪堪扶住拔步床,只觉周身宛如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咬噬,痒痛得她恨不能杀了自己。 发红的瞳眸望向挂在墙上的弯刀,那目光宛如荒漠中看见水源的商客,她毫不犹豫地上前,摘下弯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 恰在这时,连澈及时进来,一把夺过弯刀,狠狠把她抱在怀中,掐着她的面颊迫使她抬起头:“你疯了?!” 沈妙言在他怀中喘息得厉害。 他身上携着淡淡的莲花香,安神般格外好闻。 她近乎贪婪地嗅着这香味儿,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连澈暗暗皱眉,抬起手,轻抚她纤瘦的脊背。 角落的青铜枝形灯盏,渐渐燃尽。 沈妙言嗅着那莲花香,狂潮涌动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 她松开手,寒着一张苍白小脸,转身往床榻走去。 连澈紧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给扯了回来。 沈妙言仰头望向他,昔日比她还要矮的小少年,如今也需要她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连澈低头,平静地注视只及到自己胸口的姑娘,她的脸色很苍白,琥珀色双眼中,隐隐可见盈盈水光,还有些许茫然无措。 他俯下身,鼻尖贴着她的鼻尖:“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你究竟是怎么了?那个伤害你的人,究竟是谁?” 沈妙言眼圈泛红,“知道又如何,这世上,没人是他的对手。” 那个男人犹如跗骨之蛆,从南境到北郡,再从北郡到燕京,他如影随形,无论是防守严密的军营,还是高手云集的皇宫,他都来去自如。 连四哥都打不过他,更何况连澈…… 连澈抬手,抚上她洁白柔嫩的耳垂,轻轻捏了捏,修长漆黑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沈妙言被他捏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往后倒退数步。 连澈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撞上冷硬的拔步床架子。 —— 第1259章 只要姐姐开口,我的刀就会为你出鞘 窗外,几朵云翳遮住了月光,整座寝殿,霎时变得沉黑沉黑。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心一紧,下意识地攥住连澈的衣襟。 当初被君天澜囚禁在地牢的经历,导致害怕黑暗这种习性,已经深深烙印进她的骨髓。 连澈顺势揽住她的纤腰,察觉到她浑身微颤,想要离开却又害怕黑暗,唇角微勾,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含混不清道:“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独自面对所有劲敌。姐姐肩上扛的东西太多了,多得我心疼……” 他顿了顿,缓缓道:“只要姐姐开口,我的刀就会为你出鞘。” 黑暗中,四目相对。 沈妙言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仍旧看不清他是怎样的表情。 连澈的指尖轻轻勾勒出她唇瓣的形状,桃花眼里,是浓浓的霸道与占有欲。 她爱君天澜,并没有关系。 他可以慢慢等,等到他们彼此厌倦。 若他们一生都不会厌倦也没有关系,他可以等到君天澜老死在这个世间。 总能等到的,他总能得到她的。 哪怕那时候他们彼此都已是垂垂老矣,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那个人是她,就好。 只要,是她…… “连澈!” 黑暗中,沈妙言低低唤了一声,推开他轻抚她唇瓣的手。 连澈回过神,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去点灯。” 他刚转身,就察觉袖口处一紧。 他回头,因为夜间视力极好的缘故,所以清晰地看见沈妙言低着头,小手正紧紧拽着他的袖角。 薄唇轻勾,他在黑暗中笑得邪肆,“姐姐这是做什么?” 沈妙言悄悄涨红了脸,到底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说自己怕黑,于是拼命强迫自己松手,可恐惧早已蔓延至四肢百骸,哪里能松得了手。 掌心沁出薄薄的细汗,她咬牙,正要腆着脸把自己怕黑的事儿说出来,却觉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掌,轻轻包覆住她的手。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牵着她,一同往琉璃灯盏处走去。 夜风把他身上那浅浅的莲花香送至沈妙言鼻尖,她仰起头,知晓少年的背影定然高大而挺拔,心中暗道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这么多年,她成长为如今的模样,而他,也已从当初孤零零的小男孩儿,成长为了权倾朝野的大国将军。 连澈取下琉璃灯罩,拿火折子点亮灯芯。 暖黄的烛光,把黑暗的寝殿给照亮。 他罩上素白的琉璃灯罩,那灯火立即变得朦胧雪白,将两人笼在这般光中,愈发衬得神仙也似。 寂静里,沈妙言忽然问道:“连澈,你想不想做王爷?我封你为王爷可好?” 他是她的弟弟,按道理,是该封为王爷的。 连澈淡淡看了她一眼,“若是封我做王爷能让姐姐开心,那姐姐封就是了。” 他是少年老成,天生一颗老辣深沉的心,无论说话做事,都自有一套规矩。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你回去休息吧。” 连澈行了一礼,退出寝殿。 沈妙言重新在床榻上坐了,端详着那盏琉璃八角宫灯,轻轻把脑袋靠在拔步床上,闭眸思索起有关无寂的一切。 第二日的朝会上,沈妙言带着小雨点,一同听政。 张晚梨汇报了废除奴隶的进展,“……一些拥有奴隶数量众多的大族,自是不肯直接放人。于是微臣下令,把奴隶从占有买卖关系,改为雇佣关系,如此一来,世家大族皆可退步接受,而数量庞大的奴隶,也不必担心没有归处。待到以后北部的土地开垦出来,便可送不愿再被雇佣的那些奴隶,前往北部以事生产。” 沈妙言点头,赞许道:“此法倒是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如此一来,既不会引发动乱,也可推行朕的国策。此事,今后还得仰仗爱卿继续监督执行。” “微臣领命!”张晚梨着正一品大员的锦袍,金带束腰,身姿朗朗,朝沈妙言拱手行过礼,重新站进队列里。 厉修然又站了出来,持着象牙笏,拱手道:“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沈妙言默默扶额,“厉卿有何事要禀?” 厉修然昂首抬胸站在金銮殿中,笑得两只小虎牙白灿灿的:“皇上,如今后宫空置、皇族子嗣凋敝,微臣思来甚是不妥,常常担忧得夜不能寐。微臣以为,如今大魏局势已定,是时候选些妃嫔充盈后宫了!” 沈妙言原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谁知话到嘴边,却莫名变了:“爱卿此言倒也有理,此事便全权交由平北世子去办吧。” 话说完,她自己都愣了愣。 拢在宽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她这是…… 怎么了? 文武百官都没料到,她竟然突然松口,因此回过神来时,个个喜不自禁,暗道得快些把自家儿子的画像送到魏思城手中。 退朝时,魏思城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沈妙言的背影。 张祁云摇着骨扇出现在他身侧,“世子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 魏思城挑眉:“丞相也感觉到了?” 张祁云只摇扇不语。 张晚梨负手而来,远山眉修长入鬓,姿态十分娴雅淡薄:“皇上似乎遇到麻烦了。” 金銮殿内,三位朝臣静静凝视那张纯金龙椅,眼中俱是担忧。 殿外,六月的暖阳透着灼热,天际处却有浓云密布,渐渐遮住了日光。 凉风骤起,风雨欲来。 魏国的动荡并未结束,或者说,正要开始。 魏思城亲自把关,最后挑出了十副画卷送到沈妙言寝殿,让她过目。 沈妙言歪坐在窗台上,并不想去看那些画卷,手持一杯荷叶酿,盯着远处的重重宫阙,淡淡道:“这种事,世子自己看着办就好。” 如今魏思城与她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因此后宫的事,的确是该由魏思城操持的。 他望着沈妙言淡漠的侧脸,原想请辞回北郡,可心中莫名对这姑娘生出一份担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拱手道:“臣领旨。” 江南的莲叶铺陈开不见边际的绿意,已是八月了。 镐京城中,君天澜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夜凉匆匆进来禀报:“主子,从大魏那边传来的消息!” 第1260章 这厮是君天澜的双胞哥哥 君天澜接过他呈上来的信筒,从里面取出信笺,一目十行地扫过,如远山般的剑眉微不可察地蹙起。卡Kа酷Ku尐裞網 信笺在他掌心化作齑粉,顺着指缝滑落。 他盯着虚空,声音是极致的冷漠,一个字一个字的,宛如从牙缝中蹦出来般:“她立皇夫了……她竟立皇夫了!她怎敢?!” 信中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说大魏女帝,立平北世子魏思城为皇夫,又册立十名大魏的世家公子为男妃,以充盈后宫。 “砰”一声巨响,君天澜的拳头重重砸到桌面。 上好的紫檀木龙案,立时碎裂成两半,在空气中扬起漫天尘灰,轰然倒地。 夜凉掀起眼皮扫了眼,轻声道:“卑职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 夜凉拱手,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安排在大梁城里的探子还回报说,有人看见大魏的上将军、新近册封的昭雍王沈连澈,经常夜半时分出入女帝寝宫。除此之外,女帝还常常宿在那些男宠们的宫室中。” 他效忠的人是君天澜,自然对他毫无保留。 君天澜正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扳指,闻言,拇指顿在那墨玉上,“备马备船,朕要亲自去一趟魏国。” 夜凉应了声是,转身立即去办。 君天澜偏头望向窗外的夏景,英俊的面庞上,泛着冷白光晕。 半晌后,他搁在扳指上的拇指缓慢挪开,那块极品墨玉扳指,已然碎裂成数瓣。 入夜之后,镐京城皇宫灯火通明。 建造在御花园的蘅芜苑中,却是暗沉沉一片,连半盏灯笼都未点。 身着墨黑绣金线盘龙锦袍的男人,拎着一壶酒,歪躺在竹榻上。 霜白的月光从窗棂洒进来,温柔地落在他英俊清冷的面庞上,清晰可见那剑眉形状完美,漆黑的睫毛根根分明,悬鼻高挺,薄唇性感,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黑金发冠跌落在地,那满头青丝在锦枕上铺陈开,与摇曳在紫竹榻下方的墨色袍摆共舞,醇厚的莲子酒酿从白玉壶口倾泼而出,在小方砖地面积聚成小小的一滩酒水,正折射出寒色月华。 君无极撩起竹帘踏进来,看见他这醉酒的模样,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他弯腰拾起地面的黑金发冠,轻轻放到实木圆桌上,在根雕圆凳上坐了,低声道:“为兄听说,你要去魏国?” 躺在竹榻上的君天澜仍旧闭着眼,一只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遮在眼睛上,低低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我从妩儿那里听说了魏国的局势,说句公道话,她一个女孩子家,若没有世家大族的帮衬,的确坐不稳那张皇位。她立皇夫、纳男妃,无可厚非。” 君无极一边说,一边望着君天澜。 透过月光,清晰可见君天澜下巴上长出些许淡青胡茬,可见有多日不曾好好打理了。 君天澜仍旧未曾睁眼,淡淡道:“皇兄今夜前来,究竟想说什么?” “你坐着大周的皇位,原该是世间最有权势的人,原该享尽锦绣荣华。可是,这么久以来,我从你脸上,看不到任何欢愉。四弟,若没有她让你如此痛苦,不如就去魏国,把她带回来。”君无极敛去了一切玩世不恭,神态极为肃穆,“若她不肯与你回来,就把她抢回来。她是你一手养大的,她本就是你的女人,你的皇后。” 君天澜睁开一条迷蒙眼缝,“抢回来?” 君无极笑了笑,“对,抢回来。带上你能拿出的最贵重的聘礼,西渡狭海,越关山过葱岭,去求娶她这位大魏的女帝。若她不肯嫁,那就抢!” 君天澜坐起身,静静凝望窗棂外的圆月。 “人生百年,若不想错过,现在就要行动。去争,去抢,去把你最在乎的姑娘,从别的男人手中抢回来!” 君天澜薄唇轻勾,翻身下榻,疾步离开蘅芜苑。 她是他的,他这就去大魏,把她抢回来! 他离开后,韩棠之从外面进来,闻着扑面而来的满室酒香,无奈一笑:“端王爷,您在朝中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如今怎的,还撺掇着皇上行那荒唐之事?皇上一走,这朝中,又有的忙了。” 君无极捡起那只白玉酒壶,仰头灌了大口,笑容灿烂:“韩大人,本王生来就是一副菩萨心肠,最见不得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这种事儿。这一生,能不错过,就不要错过。这辈子花了那么多年岁去喜欢的少年、去深爱的姑娘,下辈子未必能再遇见。更何况,人也未必会有下辈子。” 他说完,把白玉酒壶抛给韩棠之,欢欢喜喜地去云香楼找赵妩了。 韩棠之渐渐攥紧白玉酒壶,独对满室月光,瞳眸中变幻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他释怀一笑,饮尽壶中酒,转身去追君天澜。 千里之外,魏国燕京,圆月高悬。 沈妙言扮成寻常富家公子,摇着柄山水折扇,带着连澈去鬼市玩儿。 七星楼仍旧如往常般热闹非凡,她上楼找姬如雪说悄悄话,眼见着月上柳梢,告别在即,姬如雪分外不舍,拉着她的手软声道:“我近日研究了许多小孩儿喜欢的点心,真想做给小雨点吃。” 说着,一双善睐美眸还不忘悄悄望向坐在窗台上吞云吐雾的君天烬,巴巴儿地就盼着他答应。 沈妙言与姬如雪如今处得极好,也想带她去宫中小住几日,因此跟着巴巴儿地望向君天烬:“鬼帝大人……” 跪坐在蒲团上擦拭佩剑的连澈瞟了眼沈妙言,也跟着望向君天烬:“大哥,我会看好嫂子,不会叫她跑了的。” “呵……”君天烬吐出一口烟雾,完美无瑕的面容隐在面具后,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既想去,那便去就是。” 姬如雪如蒙大赦,笑弯了一双眼,兴奋地捧着沈妙言的手:“你等着,我这就去收拾衣物!” 她跑走之后,沈妙言托腮望向君天烬,这厮是君天澜的双胞哥哥,却从未在她面前取下过面具,也不知他俩是不是果真生得一模一样…… 若他和四哥正面相对,似乎还蛮好玩的。 第1261章 原来他是神仙哥哥 君天烬从窗台上居高临地扫了她一眼,萦绕着烟草味儿的指尖顿在那张白银镂花面具上,唇角饶有兴味地勾起:“怎么,你是不是想看本帝面具下的这张脸?” 沈妙言收回视线,拈起圆碟里的一颗糖霜果子,不屑道:“没有的事。” 反正不过是与四哥一样的脸,莫非还能翻出朵花儿来不成。 君天烬轻笑,走到她面前,双手托在她腋下,忽而把她举了起来。 “呀!” 沈妙言轻呼一声,拢在层层繁复裙摆下的小细腿在半空中直晃悠。 君天烬本就生得高,像举小孩儿般把她举到半空中,沈妙言只觉自己脑袋都要戳到房顶了! 她如今到底是皇帝,这么被人举着,颇觉没脸,皱眉喝道:“君天烬,你大胆!” 君天烬轻笑,腾出一只手摘了面具,“沈妹妹可还记得那年除夕?” 沈妙言绷着一张通红的小脸,低头看去,只见那张含笑的脸,果真与四哥生得一模一样,只是四哥更偏于凛贵清冷,而他则偏于邪肆不羁。 她冷声道:“什么除夕不除夕!朕命你赶紧把朕放下来!” “啧,沈妹妹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君天烬挑眉,突然就松开手。 沈妙言猝不及防,屁股着地,在地上摔了个欢实,一边扶着桌子站起来,一边揉着摔疼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君天烬,你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朕回宫就下圣旨封了你的鬼市?!” 君天烬一撩后摆,盘膝在矮几上坐了,笑眯眯道:“当年除夕,我去楚国探望弟弟,恰从沈府后院经过,看见年仅五岁的沈妹妹盯着小丫鬟手里的糖葫芦流口水。可惜沈妹妹生了牙病,吃不得糖,那馋嘴的模样,啧啧,真是历历在目……” 沈妙言懵了。 君天烬拈起圆碟里的一颗糖霜果子扔进嘴里,“我最是怜香惜玉之人,瞧着沈妹妹实在可怜,于是特地在回程时,给沈妹妹捎了一串糖葫芦。沈妹妹感激不已,迭声唤我神仙哥哥,还说将来要嫁我为妻,啧啧,不愧是有着大魏皇族血统的姑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串糖葫芦就能把你哄回家。” 他说完,沈妙言倒也回想起来,一张脸儿涨得越发通红,还未说话,连澈认真地望向她:“姐姐小时候真是可爱,可惜我没能看见。卡Kа酷Ku尐裞網” “你少掺和!”沈妙言不悦,轻哼一声,“过去的都已是过去,童言无忌罢了。” “不过,你没能成为本帝的女人,倒是成了弟弟的女人,可见,咱们终究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君天烬轻笑。 沈妙言咬着唇瓣站起身,恼羞成怒地往外走,嘴里念念叨叨:“我如今也是个皇帝,才不是你弟弟的女人!你弟弟若是肯,我倒是愿意封他个贵妃做做!也叫他尝一尝,我当年吃过的那些醋。” 她走到门口,正要跨出去,君天烬眼底的神色冷凝了几分,“沈妙言。” 她回头:“做什么?” 君天烬盯着她那双琥珀色双眼,淡淡道:“糖葫芦吃着无妨,可有些东西,吃不得。” 沈妙言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并未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连澈转向君天烬:“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整夜整夜守在姐姐寝殿外,甚至在她睡着以后,潜到她的床榻边守着,一夜到亮,我敢肯定,并没有人进来。卡Kа酷Ku尐裞網可是梳妆台上,仍旧会出现那种古怪的丹药。” 君天烬又拈起一颗糖霜果子,却并不急着吃,只是在指尖反复细揉。 “大哥?”连澈蹙眉。 屋中熏着好闻的沉水香。 良久的沉默后,君天烬才勾起唇角:“你只需知道,真正的凤凰,非浴火不能重生。” “姐姐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那又如何?她得到的,也不少。” 两人僵持片刻,连澈见他果真不肯透露天机,只得寒着脸,大步离开。 沈妙言带着姬如雪回到皇宫,特意为她安排了临武殿的一间华丽宫室,当做休息的寝宫。 翌日午后,姬如雪拎着裙裾,臂上挽着个盛满点心的食盒,欢快地奔去书房找小雨点。 沈妙言让拂衣把丫丫抱过来,自己抱在怀里逗弄,不过三个月大的奶娃娃,浑身都是好闻的奶香味儿,白白嫩嫩像个团子,头发上长着点点绒毛,一双眼同她般皆是琥珀色,十分可爱。 姬如雪牵着小雨点进来,看见丫丫时双眼一亮,急忙奔过去,“呀,好可爱!妙妙,我能抱抱她吗?” “当然可以。”沈妙言把丫丫递给她,见她抱着娃娃满脸欢欣地在殿中踱步,不禁试探道,“如雪姐姐,你如今的年纪,正适合要个孩子呢。” 姬如雪刚好背对着她,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语带黯然,“我与他,并非是寻常夫妻关系。我们不可能有结果,更不可能有孩子。” 沈妙言想起君天烬独自背负的重担,心中不忍,于是多嘴了几句:“你与他相识多年,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莫非你还不清楚吗?” 姬如雪低垂眼帘,在实木圆凳上坐了,轻轻戳丫丫的小脸蛋:“正因为相识多年,遭到背叛时,才更无法原谅。妙妙,你不曾经历过那种背叛,你不会明白的。” 沈妙言也不好再劝下去,因此唤来拂衣,让命御膳房多准备几道好菜。 小雨点捏了捏丫丫白嫩嫩的小肉手,从姬如雪怀中小心翼翼抱过她,转向沈妙言,认真道:“姑姑,我领妹妹去隔壁玩。” 沈妙言点点头,目送他们兄妹二人离开。 入夜。 韩叙之端来花梨木托盘,托盘上盛着一块块精致的木牌,上面还雕刻着后宫男妃们的名字,“陛下。” 沈妙言扫了眼,随手翻了个从前并未翻过的。 她这些日子,常常装模作样地宿在这些男妃的宫室之中,然而终究也只是分殿睡,为了堵朝中大臣的嘴罢了,并不曾发生过什么。 而那些男妃都是好面子的,为了面子着想,根本不会说出去他们与女帝之间其实是清清白白,私下里碰头时,反而个个吹嘘起自己闺房功夫多么多么厉害,直伺候得女帝整夜求饶。 —— 嗷,冬至吃饺子了咩? 魏国这边开始收尾,先填君天烬和姬如雪的坑。 第1262章 必须,设局杀了他…… 沈妙言的龙辇很快行至那男妃的宫室里,那名面容俊俏的公子率领宫人,含羞带怯地在宫门候着她,远远就行起大礼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心中好笑,扶着拂衣的手下了龙辇,亲自扶起那位男宠,携着他一道往寝宫而去:“你是莫家的嫡次公子吧?” “回陛下话,臣妾正是。”那小莫公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红,不敢正视沈妙言的容颜。 久闻女帝美貌倾国,刚刚一瞥已是惊鸿,哪里敢再窥天颜。 沈妙言清晰地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在心底叹息一声,暗道大多数魏国男人便是如此率性,不像中原的男人般富有心计,实在是淳朴可爱。 两人来到寝宫,沈妙言随口问他吃穿住行还习惯否,小莫公子受宠若惊,低着头羞怯地表达了自己的满意。 灯火下,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这次送进宫来的男宠,约莫都是这个年纪。 沈妙言完全是把他们当弟弟看待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软声道:“今夜委屈你睡外殿,可好?” 小莫公子愣了愣,眼睛里迅速蓄起泪花:“陛下?” 到他的宫室,却不肯与他同眠,无异于羞辱。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压低声音:“朕明日会告诉其他人,你伺候得朕很满意。” 小莫公子便也不再多言,只噙着泪花,怯怯地去外殿了。 沈妙言松了口气,正欲躺下,忽而嗅得寝宫中弥漫出一股异香。 拂衣等人打了几个呵欠,纷纷倒地昏睡。 雕窗被推开,身着黑色道袍的无寂出现在屋中,手中还拿着一只锦盒,笑问道:“怎的,娃娃莫非是嫌弃那些美少年伺候不周?竟然不肯享用他们……” 沈妙言接过他递来的锦盒,唇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年纪太小,经验太少,岂有我家四哥好?” 说着,取了那枚丹药,当着无寂的面放进口中。 无寂对她的乖巧很满意,从袖中取出一枚竹笛,轻轻吹了几声,注视着她渐渐迷蒙的瞳眸,微笑着伸出冰凉潮湿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娃娃,你如今贵为女帝,怎可不为自己修碑立传?永安寺后山的风水甚好,不如就在那万人白骨坑旁,建造一座纪念你功绩的天宫?想来,会香火鼎盛的……” 他说完,含笑化作夜风离去。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的双眼渐渐清明,只眼底存着许多困惑。 每次见无寂,只要一听到竹笛声,她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连他说的话都记不得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空白的记忆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揉了揉脑袋,实在想不出来,闷闷吐出一口气,忽然把手指探进舌底,取出小半枚朱红丹药。 她刚刚咬碎了丹药,只吃了大半,特地留了一点下来。 她用手绢包好,唤道:“连澈。” 始终守在屋顶上的连澈闻声而来,“姐姐?” 沈妙言压低声音:“听说如雪姐姐最擅长奇门八卦、鬼医妙方,你替我问问她,这丹药究竟是什么制成的,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点头,拿着绢帕立即去办。 他走后,沈妙言陷入沉思,无寂实在太过神秘危险,虽不知他的来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无论如何,她不能放任自己被他控制。 她如今是大魏女帝,肩负着守护魏国的重任,她可以出事,但她守护的国土与黎民,绝不能出事。 必须,设局杀了他…… 连澈拿着丹药找到姬如雪,姬如雪听他说明了来意,坐到圆桌旁,将那帕子打开,丹药的异香立即扑面而来。 她凝视那丹药半晌,轻轻蹙起眉尖:“我手中连只药箱都没有,如何替妙妙分辨出这丹药的成分?阿澈,为我准备一间药庐吧,我瞧着,这丹药不似寻常丹药。” 连澈应了声好,立即差人去办。 第二日,小而精致的药庐已然准备妥当。 姬如雪携着那小半枚丹药进了药庐,一待便是五天五夜。 沈妙言也没闲着,挑着得空的时候,亲自去梧桐书院的藏书室,命连澈为她守在外面,又锁上大门,尽挑着那些落了重灰的晦涩古籍翻阅。 无寂这个人出现的蹊跷,一手炼丹妙法,不知凌驾于多少道士之上。 若能从这浩若烟海的古籍中寻找到些许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也是极好的。 然而她花了五天去翻阅古籍,却也只翻阅了几十本书,还有成百上千本书卷,不曾有机会仔细查阅。 她步出藏书室,只见外面天色已暗。 一路走一路沉吟,及至回到临武殿内,她遣退所有人,只留了素问,命她弄来最烈的毒药。 素问一愣,“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拿毒药,自然是为了杀人。”沈妙言在软榻上坐了,垂眸轻抚裙摆,偶尔从睫毛间隙透出的眸光,分外诡谲阴狠。 素问不好再多问,只得乖乖照做。 她很快捧来三瓶毒药,“陛下,这两瓶是砒霜、鹤顶红,这一瓶,是奴婢从国库中寻到的倾城。” “倾城?”沈妙言接过那只黑色小瓷瓶,想起当出丰州城外,这一瓶倾城就足以毒死整座城池的百姓,不由眼前一亮。 “陛下,这些毒药都相当的烈,一旦喝了,必定当场殒命,绝没有时间去调制什么解药。”素问颇有些担忧,“您一定要小心保管,莫要误食了。” “放心。”沈妙言回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素问惴惴不安地离开之后,拂衣引着姬如雪进来,“陛下,姬姑娘到了。” 沈妙言眼前一亮,连忙招招小手,示意姬如雪到她跟前来。 她拉住姬如雪的手,软声道:“如雪姐姐,你可研究清楚那半枚丹药没有?” 姬如雪在她身边坐了,美眸里现出一抹凝重,反握住她的手,“妙妙,你告诉我,这丹药,究竟从何而来?” 沈妙言眼神略有些躲闪,轻笑道:“故人所赠,怎么了?” 姬如雪取出素帕,在雕花矮几上展开,里面正是一小堆朱红粉末。 第1263章 思你成疾,药石无医 她正色道:“此丹药并不能令人延年益寿,相反,若是食多了,反而会令人脾性大变,暴怒嗜杀。卡Kа酷Ku尐裞網然而最最要紧的,是它会令人上瘾。一日不吃,便犹如万蚁噬身。三日不吃,足以令意志最坚定的人,拔剑自刎恨不生于世间。妙妙,你没有吃这个东西吧?” 沈妙言盯着那堆朱红粉末,低声道:“没有……可我有个故友,深受这丹药的迫害。不知可有什么解药,能令她摆脱这丹药的瘾?” “并无解药。”姬如雪叹息,“这丹药用了九九八十一味药物,按照一定顺序炼制而成,手法独特,纵便是寻遍世间神医,也不可能制出解药。除非那个人意志格外坚韧,能够彻彻底底地戒除这丹药,否则怕是这一生都要被它控制了。” 沈妙言拢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炼制这丹药的人,乃是一位祸害世间的妖道。他借此,控制了我那位故友。我想杀了那妖道,又怕故友失去丹药来源,而无法撑下去。若我故友实在无法戒除这种丹药,不知可有缓解之法?” 姬如雪笑容单纯:“我这些时日不眠不休,倒也试着勉强炼出了几粒。虽效果不能与原版的相比,但是用来解瘾,却也是使得的。不过,若能彻底戒除才是顶好的,饮鸩止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就有劳如雪姐姐,为我炼制百枚。”沈妙言含笑,“我代故友,谢谢姐姐了。” “妙妙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说‘谢谢’,实在是太客气了。”姬如雪起身,笑容温暖和煦,“你放心,我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就开始为你的故友炼制这东西。先让她早点儿摆脱那妖道的控制,再徐徐戒除丹药,也是使得的。” 沈妙言亲自送她离开寝宫,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深处,才仰头望向浩瀚的夜空。 魏地的夜色,与中原是不一样的。 那高悬中空的明月,似乎也要比中原的素白清冷得多。 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沐着月光,仿佛挂着一层霜雪,明明是仲夏之夜,沈妙言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立在深秋的夜色里,清寒,冰冷。 她立了良久,直到韩叙之出来,替她裹上暖和的斗篷,轻声道:“魏地的夏夜是冷的,陛下站在这儿,莫要冻坏了身子,还是进去就寝吧?被褥都已经铺好了。” 沈妙言握着斗篷的丝绸系带,仰头望了他一眼,樱红的唇角轻轻漾开笑容,“多谢。卡Kа酷Ku尐裞網” 韩叙之眼睛里都是温柔,“臣分内之事。” 没过三天,姬如雪就送来了十枚丹药。 沈妙言屏退左右,打开那锦盒,熟悉的异香味儿立即扑面而来。 她盯着绸布上排列整齐的药丸,笑道:“如雪姐姐果真是巧手,能弹得一手好琴,还能跳出极妙的舞蹈,如今竟连这神奇的丹药也能制……怪不得鬼帝整日里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若是我,也必定会把姐姐当成个宝贝,时时刻刻看着。” 听到鬼帝的名号,姬如雪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却又很快笑道:“我只做了十枚,妙妙先给你那朋友试试看吧,若是不行,我再改良下。” 沈妙言笑得温柔:“好。” 她刚把锦盒合拢,拂衣进来禀报:“陛下,鬼帝派人进宫,说要请姬姑娘回去。” 沈妙言望向姬如雪,对方起身笑道:“呆了这么多天,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卡Kа酷Ku尐裞網妙妙,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说罢,转身匆匆离开。 沈妙言盯着她的背影,双手托腮,总觉得,她好像哪里怪怪的…… 姬如雪乘坐轿辇离开皇宫,拢在宽袖中的手,早已沁出细汗。 她盯着虚空,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海棠玉钗,这些时日以来她泡在药庐里,不止替妙妙做了丹药,还给自己做了一份毒药。 昔日她被君天烬囚禁在七星楼,手边连把剪刀都不曾有,更何况那些难得的药材。 所以想杀君天烬报仇,几乎是难如登天。 可现在…… 她攥紧那柄海棠玉钗,盈盈水眸中,满是惶惑与茫然。 轿辇一直抬到七星楼外。 她随着碧落上楼,隔着一道雕花门,依稀可以听见君天烬正在里面与人谈生意。 她等了会儿,雅间的花门被推开,客人踏了出来,很快下楼离开。 碧落低声道:“夫人,快请进去吧。” 她抬步跨进门槛,房中茶香氤氲,身着宽松丝绸对襟袍子的英俊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取下脸上的白银镂花面具:“是不是我不派人接你,你便不打算回来了?” 她在他身边跪坐下来,低垂着脑袋,“对不起。” 君天烬抬起她的下颚,俯视着她水盈盈的眼,声音是一贯的慵懒低哑:“这么多日,可有想我?” 姬如雪抿了抿唇瓣,并未说话。 “啧,还真是绝情啊。本帝这几天,可是思你成疾,药石无医……”君天烬把她抱到怀里,不顾她轻微的挣扎,大掌轻车熟路地勾开她的腰带。 姬如雪很快衣衫不整,那随处作乱的大掌还带着薄茧,令她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发出嘤咛声。 君天烬埋首于她的颈间,近乎贪婪地嗅着她的体香,辗转至她的面颊,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药香。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纤细的小腿,“咔哒”一声轻响,埋在矮桌下面的金环,便严丝合缝地套上了姬如雪的脚踝。 姬如雪双手死死抵着他结实得毫无一丝赘肉的胸膛,偏头避开他的亲吻,泪眼婆娑地盯着从脚踝处一直延伸到床脚的细细金链,“君天烬,你说好了从今往后只要我听话,就不把我锁起来的……” “我和曾说过?”若有若无的苦药香萦绕在鼻尖,君天烬胸腔里无端涌出烦躁,掐着她纤腰的大掌不觉收紧,惹得姬如雪痛叫出声。 男人单掌把她的双手按在头顶,俯身凑到她的耳畔,气息紊乱而霸道:“师姐,为我生个孩子吧。我,也想要一对双胞胎……” 红烛倾倒,蜡泪灼灼。 —— 鬼帝:想要老婆为我生个龙凤胎,嘤嘤嘤,眼馋。 四哥:呵。 谢谢柠檬草和勿念心安和风轻琳舞的打赏喔! 第1264章 所有的恨,都是他为她编织出的梦 守在门外的碧落和黄泉低下头,屋子里不停传出的声音,令他们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场巫山云雨,从晌午持续到日暮。 终于完事之后,君天烬披着件宽松的霜白暗云纹氅衣,赤脚走到窗台边,拿起描金细烟杆,就着烛火点燃。 雕宝瓶如意纹窗棂大敞着,他偏头遥望着鬼市一望无际的灯火与楼阁,狭长凤眸中尽是晦暗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锦被中的少女才缓缓睁开眼,乌黑瞳眸迷蒙了许久才渐渐清明。 她吃力地坐起身,自己穿好衣裳,因为哭了很久的缘故,所以眼圈通红,而那朱唇亦是微微红肿的。 她下了床,拖着金链子走到圆桌旁,背对着君天烬斟了杯茶。 茶水温热,她的眼泪顺着精致的面颊滑落进水中,在碧绿茶汤上漾开圈圈涟漪。 目光落在圆桌一角的玉钗上,她伸手拿过来,探进那盏茶里,缓慢地搅了搅。 原本附着在玉钗上的暗绿毒汁,尽皆渗进茶水之中。卡Kа酷Ku尐裞網 她半垂下眼帘,端着茶盏走到窗台边,把茶水递给君天烬。 君天烬瞟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瓷白薄胎的茶盏凑至唇畔,他忽然顿住,侧目望向低着头的姬如雪:“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姐是否还是如同当年那般,恨我入骨?” 姬如雪双手搅在一起,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绣宝相花纹的软毯上,晕染开点点深色,“杀父之仇,夺家之恨,时时刻刻,未敢忘却。” 君天烬闻言,笑了笑。 他生得极英俊,剑眉凤目,鼻梁高挺,性感的薄唇总是噙着邪魅的弧度,无论走到哪儿,大约都会被女子所喜欢。 更何况,他手中还握着普天下少有的权势与财富。 而此时此刻,他这么一笑,那双狭长的眼眸中,便盛满了快要溢出的宠溺与温柔,“既如此,这盏茶,我当饮尽。” 他仰头,果真把那盏茶给一饮而尽。卡Kа酷Ku尐裞網 姬如雪仰起脸,美眸中难掩震惊,“天烬?!” 他知道茶中有毒,竟然还去喝?! 上好的白瓷薄胎茶盏跌落在地,君天烬偏头望着她,修长的指尖触摸到她的面颊,唇角仍带着笑:“如此,师姐满意否?” 乌红的血液,缓缓从他的唇畔淌落。 姬如雪脸上泪痕交错,往后踉跄了两步,忽而脱力般跌坐在地。 君天烬收回视线,遥望向灯火鼎盛的鬼市,身子渐渐失去重量,从窗台跌倒。 另一边。 沈妙言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盯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锦盒,慢条斯理地伸手拿过掀开,捻了捻那颗朱红丹药,又给放了回去。 她从矮几的屉子里取出姬如雪炼制的丹药,在周身的渴望涌出来时,拈起一颗含进口中。 她闭上眼,周身那股子焦躁竟渐渐去了。 唇角不可自抑地翘起,如此说来,她已经不需要无寂了! 再睁开眼时,琥珀色瞳眸中有冷厉的暗芒一闪而逝,一个周密的暗杀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卡Kа酷Ku尐裞網 刚思索完毕,素问匆匆进来,“陛下!奴婢在收拾药庐时,发现了这张纸条。” 沈妙言接过,那纸条上字迹很是娟秀优雅,竟是如何炼制这诡异丹药的方法! 她读完,忍不住皱了皱眉,如雪姐姐好端端的,怎么会悄悄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药庐里? 莫非,她不打算再帮她炼制丹药了? 为什么? 手指一点点捻着那张纸条,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瞳眸忽然惊恐地微微放大,冷声道:“素问,药庐里的药,还剩多少?” 皇宫里,几乎每样东西都是定量定制的,素问对药物的记性又尤其的好,因此很快就把剩下的药物及数量报给她。 沈妙言盯着纸条,迅速心算过,很快就计算出,有几味药重量不对。 或者说,那几位恰恰可以制成毒药的草药,少了。 姬如雪,在药庐中不止炼了丹药,还炼出了毒药! 她又想起姬如雪离开时,那古怪的表情,脊背迅速窜上一股寒意,起身道:“去鬼市!” 沈妙言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直奔鬼市七星楼。 雅间外,碧落和黄泉见她冲过来,正要阻拦,沈妙言直接推开他俩,一脚踹开门。 房中,君天烬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 姬如雪跪坐在不远处,浑身都在发抖。 “你疯了?!”沈妙言只觉一股暴戾情绪涌上头,冲进去朝着姬如雪就是一巴掌,“他护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要杀他?!” 姬如雪被打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哭得十分厉害:“他杀我父亲,毁我清白,还抢走了我父亲毕生经营的鬼市!我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地委身他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 沈妙言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忽而冷笑出声:“当年占你清白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魏元基!什么杀你父亲,魏元基拿鬼市所有人的性命相要挟,再加上你爹主动要求,他才动的手!若他不动手,死的就不仅仅是你爹,还有这里所有人!” “你骗我!”姬如雪哭得撕心裂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着沈妙言哭吼出声,“就因为你喜欢他的弟弟,所以你与他联合起来骗我!” 沈妙言胸腔里的戾气越来越浓,眼见着要对姬如雪出手,连澈忽然出现,冷淡地拦在她面前,对姬如雪道:“她并没有骗你。当年,欺辱师姐的男人,的确是魏元基。大哥怕你得知实情后受不了,才瞒了你这么多年。鬼市所有的人,都能作证。至于师父的死,在那种境况下,若是师姐,又会如何抉择?” 姬如雪恨了君天烬这么多年,如今却骤然发现,原来所有的恨,都是他为她编织出的一场梦。 他护她入骨、宠她入骨,而她却恨不得他去死。 甚至,亲自动手,送他上路…… 眼泪肆意而落,她抱住疼得发胀脑袋,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连澈拉住沈妙言,面无表情地带着她离开雅间。 第1265章 岁月还很长,我愿与你慢慢走过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华丽冰冷的屋室中,只剩下那一对怨偶。 姬如雪哭了良久,似是终于消化完多年前的真相,跌跌撞撞奔到君天烬身边,拿刀割破自己的手臂,使劲儿掰开他的嘴,把那殷红的血液尽数滴落到他口中:“君天烬,你不能死……你要醒过来,告诉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市奇人异士多如牛毛,她自幼就生有怪病,所以很小开始就浸在各种乱七八糟的药罐中,最后不仅治好了那怪病,甚至一身血液,还可解奇毒。 温热的血液渐渐被灌进君天烬的口中,男人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 姬如雪呆滞地望着他,原本红润的面色,却因为失血而渐渐苍白。 最诡异的是,她披散在腰间的三千青丝,竟逐渐变成雪白。 就连睫毛,也一根根化作雪色。 雅间外,沈妙言挣开连澈的手,“你把我带出来做什么?!” 连澈满脸平静,“我若不把你带出来,你会杀了师姐。” 沈妙言本想否认,然而回忆起刚刚那一幕,她的确有杀人的冲动。 “我听闻,姐姐昨日杖责了两个犯了小错的宫婢,这可真不像是姐姐的作风。”连澈抬手顿在她的眼角,“姐姐,你的脾气,越发不好了。” 沈妙言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没有的事。” 连澈深深呼吸,没再多言,只静静望着紧闭的门扉。 大魏局势表面看起来很安定,然而内里实则波涛汹涌。 若大哥不在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而这世上唯一有能力救大哥的人,只有师姐。 但愿,她能想明白。 今夜孤月高悬,燕京无眠。 沈妙言与连澈并肩坐在铺着锦毯的台阶上,嗅着少年身上特有的莲花香,焦躁难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靠着他的肩头,慢慢入眠。 连澈低垂眼帘,桃花眼中情绪莫测。 此时已然过了三个时辰,雅间内,原该毒发身亡的君天烬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一张泪眼斑驳的娇美面庞,以及垂落委地的雪白长发。 他伸出手,指尖从白发间隙穿插而过,声音暗哑:“为什么救我?” “当年是魏元基用数万条性命,逼你杀我爹爹,而我爹爹亦是主动求死,对不对?”泪水模糊,打湿了雪白的根根睫毛,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只唇瓣泛着胭脂般的红,“当年侵犯我的人,也是魏元基。我醒来时,看见鬼市满目疮痍、尸横遍野,但那并不是你为了谋夺鬼市而干的,那是魏元基的手下,在鬼市烧杀抢掠后留下的痕迹,对不对?” 君天烬坐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温柔地把她拥进怀中。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闭着凤眸,只是沉默。 姬如雪颤颤伸出手,揽住他劲瘦紧窄的腰身,终是泣不成声:“我该知道的,我与你一同长大,你的品行,我应该知道的……” “都过去了。”君天烬捧起她的小脸,指尖怜惜地抚过她的眼睫,“我不在乎过去,我只在乎现在与将来。雪儿,今后的岁月还很长,我愿与你慢慢走过,直到我的青丝,也变成与你这般的白发。” 姬如雪空了数年的心,在这一刻,被男人的温暖尽数填满。 她努力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依恋地与他相依偎。 鬼市这边的事情了结以后,沈妙言松了大口气,重又乘坐轿辇返回皇宫。 她强撑着睡意与文武百官上罢早朝,便急匆匆地赶回寝殿打算补觉。 睡醒时已是午后,正是炎炎夏日,窗外的蝉叫唤得厉害,寝宫中因有两座冰鉴的缘故,并无半分燥热,凉幽幽的,须得盖上薄锦被才能安眠。 她坐起身,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披上氅衣,走到圆桌旁斟水喝。 低垂的眼睫遮掩了瞳眸里的算计,无寂来去无踪,偶尔会坐下来与她闲聊几句,常常会喝她寝宫里的茶。 含着深意的目光扫过那只白玉兰描金瓷壶,她饮下杯中的桂花凉茶,唤来拂衣,命她重新煮一壶清茗送来。 拂衣把新泡好的茶送过来,替换过桌上的茶具,才离开寝宫。 沈妙言盯着她送来的天青色冰裂纹八瓣茶壶,漫不经心地揭开茶盖,从袖管里取出黑瓷瓶,将倾城之毒尽数倾倒进去。 她面无表情地合上瓷盖,这般剧毒的水,她就不信,无寂喝了会死不了。 暮色四合,很快便至夜间。 寝宫中点着几盏琉璃灯,沈妙言盘膝坐在拔步床上翻阅史书,韩叙之手持拂尘,静静侍立在殿中的阴暗处。 他望着沈妙言,她只穿单薄的丝绸中衣,一页页翻着书,极有耐心的模样,似是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道:“陛下,三更天了,该就寝了。” 沈妙言遗憾地扫了眼桌上的天青色茶壶,看来今夜,他是不会来了。 她合上书卷,正要吩咐就寝,却见妖风四起,镂花窗被吹开,一抹黑影出现在殿中。 殿中伺候的内侍宫婢尽皆晕厥过去,那个身着黑色道袍的削瘦男人,背着手站在灯下,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撩起后袍,淡定地坐到圆凳上。 “你怎么来了?”沈妙言压住心头的窃喜,面不改色地发问。 “自然是过来看看我的娃娃。”无寂托腮,修长潮湿的手握住壶柄,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我的娃娃活蹦乱跳的,这般健康,真是叫人放心。” “谁是你的娃娃?”沈妙言冷笑,目光却始终落在那杯茶上。 无寂饶有兴味地暗中观察她,刻意将杯中茶水在唇边晃了晃,又懒懒挪开,“娃娃把这江山治理得极好,真是叫人不高兴。” 沈妙言放在锦被下的手早已紧张地攥成拳,小脸上的神情却与平素无异,“朕的江山,朕当然要治理好!” “呵。”无寂轻笑了声,继而饮尽那杯中茶水,将杯盏放在圆桌上,赞道,“这茶不错。” 沈妙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却见他半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只是喝了一杯寻常茶水,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 第1266章 韩叙之之死 无寂喝罢茶站起身,唇角的笑容越发阴柔,“娃娃盛情款待,我总得给你回礼才好。卡Kа酷Ku尐裞網明日一早,娃娃就能收到我的礼物了。” 他说罢,身形一动,登峰造极的轻功让他就像是化成一阵黑风,无影无形地消失在在寝宫中。 沈妙言独自坐了良久,才掀开被褥下床,走到那圆桌旁,端起他未喝完的茶水,倾倒了一点儿在地面。 有宫里养的大猫儿跳进来,围着那滩茶转了几圈,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大猫儿就口吐黑血,倒地而亡。 月华如霜,在地面被窗棂的投影割据成小块小块。 沈妙言蹲在地面,一张小脸隐在斑驳光影中,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夏夜茫茫,角落的滴漏声伴着窗外的夏虫轻语,越发衬得这长夜静寂。 不知过了多久,沈妙言才站起身,猛地掀翻了圆桌,因为恐惧,连呼吸声都变成形似慌张的喘气。 巨大的声响把殿中昏厥过去的内侍宫婢都给惊醒,众人揉着眼睛,惶恐地跪了下去,全然不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背对着他们,暴怒大喝:“都给朕滚出去!”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起身,小心翼翼地退下。 韩叙之走在最后,欲要给她掩上门,望着她纤瘦的背影,轻声道:“陛下白日里操劳国事,夜里该好好休息才是。这都三更天了,陛下该睡了。今后也要早睡,如此才算珍重龙体。” “滚!”沈妙言怒吼,随手抄起一只天青色茶杯,重重砸向他。 韩叙之并未躲闪,额头被茶杯磕到,鲜血立即蜿蜒淌落。 他沉默着,不仅没走,反而跨进门槛,把倾倒在地面的圆桌扶起,又亲自打扫过地面的茶具碎片,这才转身离去。 沈妙言胸腔中晕着一团火,促使她失去理智,对着韩叙之的背影嘲讽出声:“韩叙之,你怎么这么贱?!” 韩叙之掩门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当年在楚国时,微臣曾有诸多对不起陛下的地方。如今能效忠陛下,微臣不胜欢喜。若有一日,这条命能为陛下而死,微臣死而无憾。” 他说罢,轻轻掩上了殿门。 沈妙言抱住脑袋蹲了下去,胸腔中的野兽叫嚣着铺天盖地的怒意,令她整个人不得安生。 角落的滴漏平静地发出滴答水声,年轻而貌美的女帝,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忍受着难耐的痛苦与煎熬。 她模模糊糊意识到,丹药的副作用,似乎开始了。 烛火燃尽,琉璃灯盏的洁白光晕渐渐淡下去,冰冷华丽的寝殿,渐渐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翌日。 天尚未亮,抱着双臂睡在地毯上的沈妙言就听见屋外传来尖叫。 她坐起身,揉着疼痛的脑袋,不悦喝道:“吵什么?!” 殿门被添香推开,她满脸惊恐,“陛……陛下……” “怎么了?!” 添香战战兢兢让开身子,沈妙言望过去,只见屋檐下,正晃晃悠悠吊着一具尸体。 黎明前的风还带着凉意,满园荼蘼花朦朦胧胧在曦色中盛开,那悬在屋檐下的八角宫灯发出惨淡的光晕,隐约照亮那具尸体的脸。卡Kа酷Ku尐裞網 是清秀的,年轻的一张脸。 是灰暗的,苍白的一张脸。 是韩叙之的脸。 沈妙言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昨晚无寂的话: ——娃娃盛情款待,我总得给你回礼才好。明日一早,娃娃就能收到我的礼物了。 她呆滞片刻,忽然抱住脑袋,痛苦地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添香急忙冲进来抱住她:“陛下?您怎么了?!” “你离我远点!”沈妙言崩溃大喊,一把推开她,惶惑地蜷到床脚边的软毯上。 她好害怕,好害怕她身边亲近的人,都会被无寂杀掉。 跟着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叙之哥哥,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明明昨儿晚上,叙之哥哥还好好的,甚至还关心地叫她早点儿睡,然而她不仅不领情,还骂他贱…… 她懊悔地抱住脑袋,眼泪一颗颗涌出眼眶,顺着雪腮滚落在地。 添香爬起来,奔到她面前跪坐下来,用力把她抱在怀中,软声道:“陛下莫要害怕,究竟发生了什么,您告诉奴婢呀!” “添香……”沈妙言呜咽着抱住她,委屈大哭的模样,仿佛仍旧是当初楚国国师府中那个小小的姑娘。 这边的动静把拂衣等人也给惊动,纷纷奔到寝殿,在看到韩叙之的惨状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端端的,他不可能自个儿拿根麻绳吊死在女帝的寝殿外。 若是他人所为,那么凶手竟能自由出入皇宫,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杀人,还把尸体挂在有着重重侍卫严密守护的女帝寝殿前,这份功夫,着实令人生畏。 沈妙言终于哭够了,缓过一口气,扶着添香的手站起来,望向仍旧吊在屋檐下的韩叙之,低声道:“把叙之哥哥好好收殓火化。” 拂衣立即应是。 沈妙言抬手,疲倦地屏退所有人,自个儿抱着双膝,蜷坐在床角。 过去有关韩叙之的许多光景,莫名浮现在眼前: ——妙言妹妹,上次我答应你帮你买回沈府,结果没买成,是我失信了。这枚玉佩,乃是我娘亲给我的,听说辟邪最好,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妙妙,我今日打到了一头狼!虽没有银狼那般好,可狼毛也算软,用来做地毯,冬日里踩着一定很舒服。等我回府,让人做好了给你送去。 ——再过几日,我便要参加秋闺考试了。妙言妹妹,等我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时,我一定会来国师府,带你回韩府,可好?妙言妹妹,这一次,我定然不会再叫你做妾了。 ——想要妙言妹妹的命,就先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 自懂事起,他们就已相识,年幼的那段岁月,他也曾狡诈过,也曾真诚过。 也曾干过丧尽天良的歹事,也曾几度出生入死陪她复国。 他这条命,终究,也因她而去。 泪珠子再度滚落,沈妙言将脸埋进膝间,脆弱地泣不成声。 第1267章 叙之番外开到荼靡花事了 十五年前,楚国京城。 初秋将至,天气却还是闷热的,沈国公府的园子里,芭蕉卷了晒得枯黄的叶,知了声声不知疲倦,越发引人焦躁烦闷。 “小小姐,您慢点儿!哎呀,后园子来了客人,您是不能去的!” 两名奴婢拎着小小的木屐,紧张地追逐着一个小姑娘,穿行过重重雕花游廊。 小姑娘不过五六岁年纪,扎两个圆圆的花苞头,嫩生生的脸儿粉雕玉琢,穿细白绣粉荷边的襦裙,赤着一双脚丫子,兴奋地直奔向后园子。 “小小姐,您好歹先穿上木屐呀!哎,外面的鹅卵石要硌脚的!” 小姑娘跑出游廊,把两个婢女甩出老远,小脸儿红扑扑的,软软糯糯地喊道:“我都听说了,这后园子里头新建了一座凉快的小池塘,我要去纳凉,你们别想拦着我!” 她飞快奔进后园子,踏着鹅卵石小径蜿蜒往尽头而去。 那小径两侧栽满了葱葱玉竹,穿过竹林的风都带着沁人的凉意,令人十分舒爽。 前方视野渐渐开阔,小路尽头果然是一座崭新的小池塘,里面种着半池碧绿莲叶,四周大树怀抱,还有一座垂着竹帘的木亭,风影帘动,看着就凉快。卡Kа酷Ku尐裞網 小姑娘看见那竹帘后隐隐有人影晃动,不禁拎起裙摆,踩着白石阶奔进去,只见木亭中置着一桌酒席,她的爹爹和其他几名少年公子,正围坐着笑谈宴饮。 她立即鼓起白嫩嫩的腮帮子,叉起小腰,糯声道:“好哇,爹爹你自个儿躲在这处纳凉,还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真是坏透了!我要去告诉娘亲!” 正值茂年的沈国公拈须大笑,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置于膝上,拿胡子去蹭她嫩嫩的小脸蛋,“我的乖乖,这都被你给找着了,可见我家乖乖机灵得很!” “哼,爹爹听见我要告状了,才给我说好话,爹爹惯会如此哄我!”小姑娘嘴儿噘得老高老高,一双湿漉漉的琥珀色圆眼睛,却好奇地悄悄去看那同桌的几名少年。 不过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手中还抱着厚厚的书卷,约莫是来向爹爹请教学问的。 其中一位公子格外小,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穿浅蓝色直裰袍子,生得眉清目秀,盯着粉团子般的小妙言,又扯了扯他哥哥的衣袖,“哥哥,她是谁呀?她真好看!” 小妙言从沈国公的膝上蹦下来,蹬蹬蹬跑到他跟前,仰着小脑袋:“我是我爹爹的女儿!我叫乖乖!” “错了错了,堂妹的名字是妙言,怎的又跟人说自己叫乖乖?”一旁的沈泽连忙纠正,“只有伯父才唤你乖乖的。” “妙、言……”小妙言摸了摸垂落在胸前的细发辫,认真地一点头,“对,我是叫妙言!你呢,你又是谁呀?” 那小公子不敢直视她满含光彩的圆眼睛,羞赧地涨红了白净面皮,嗫嚅良久,才小小声道:“我……我叫韩叙之。” “那你就是我的叙之哥哥了,走,我带你去玩水!”小妙言牵起他的手,欢实地拉着他跑出木亭。 两人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伺候小妙言的奴婢紧赶慢赶地追了来,捧着木屐道:“小小姐,快,快把木屐穿上!这里尖石头多得很,若是割伤了脚,没得又要哭嚎了!” 小妙言脸一红,“我才不会哭嚎呢!” 韩叙之望向池塘,只见她那两只小脚丫子浸在水里,白嫩玲珑,圆圆的脚趾头,粉粉的指甲盖,可爱极了。 他面颊微红,从两个婢子手中接过木屐,认真道:“妙言妹妹,我来给你穿鞋。” 小妙言嘟起嘴,软软道:“那木屐沉得很,我不喜欢……” 这么说着,却还是乖乖把脚丫子从水里拿出来。 韩叙之拿起一只木屐,正要给她套上,却有沉冷清淡的声音自两人背后响起:“男女七岁不同席,沈姑娘头脑简单不知道,莫非韩二公子也不知道?” 两人回过头,只见身着墨色绣金边锦袍的贵公子,负手立在树下,正慢条斯理地捻着一朵嫩花。 他面容英俊,唇线薄凉,只一双狭长凤眼透着阴郁,令人不寒而栗。 “他是谁呀?”小妙言对着韩叙之咬耳朵。 “我也不认识。”韩叙之茫然地摇摇头,到底没好意思给小姑娘穿鞋,只悄悄放下那只描小雏菊的木屐。 “长得怪好看的,就是看着怪吓人的,将来也不知要娶谁当娘子,被他娶的姑娘一定很倒霉!”小妙言呱呱呱一通感慨,全然没看见那贵公子沉下来的脸色。 那贵公子丢了手中捻着的嫩花,“久闻沈小姐不学无术、顽劣不堪,今日一见,这嘴儿好似那系不紧实的麻袋口子,若沈小姐再敢如此胡言乱语,我倒也不介意代沈国公好好教一教你。” 语毕,他淡漠地转身离去。 小妙言却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自觉在她的叙之哥哥面前丢了颜面,于是抬起木屐就砸向那少年的后脑勺。 少年连头都没回,抬手接住木屐,直接给小妙言扔到了树杈上。 小妙言张着小嘴儿,望着挂在树杈上晃晃悠悠的木屐,半晌没说出话来。 韩叙之挽起袖子,自告奋勇道:“妙言妹妹别着急,我给你把木屐取下来!” 小妙言坐在大石头上看他爬树,又好奇地望了眼地上被刚刚那坏公子丢掉的小花朵,拎着裙裾奔过去拾起来,随口问道:“叙之哥哥,这是雏菊吗?” 韩叙之已然够到树杈上的木屐,望着木屐上描画的小雏菊,笑容清润:“妙言妹妹木屐上画着的才是雏菊,你拿的那朵是荼蘼。” “荼蘼?” “正所谓开到荼靡花事了,诗人们都说,荼蘼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 “哦……”小妙言紧忙丢了手中的嫩花儿,“那这真是不好的花……” 傍晚临别后,韩棠之牵着韩叙之步出沈府,兄弟俩的身影被夕阳拉长,在青石板转的街道投下一高一矮两个影子。 韩叙之满脸单纯,仰头望向韩棠之,笑容纯净,“哥哥。” “嗯?” “我有两个愿望!” 韩棠之眉眼弯弯,温声道:“能悄悄告诉哥哥吗?” 韩叙之龇着一口小白牙,笑起来的模样与韩棠之同样温润如玉,“第一个愿望,是要在学问上超过哥哥!” “真好,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 夕阳下,小少年回头望向沈国公府,眼睛里的温柔几乎要满溢而出。 第二个…… 想要长大以后,娶妙言妹妹呢。 —— 嗷,篇幅受限,没有展开写。 第1268章 鸳鸯帐四哥戏妙言(1) 此时,隔着花廊的另一座寝殿里,小雨点踩在绣墩上,正伸着小胳膊,费劲儿地从黄梨木书架上取出一本《论语》。 他听着宫人禀报过刚刚发生的事情,抱着《论语》走到小书桌边,一边细细翻看,一边问道:“可检查过,是怎么死的?” 童音尚很稚嫩,然而语气却十分沉稳。 宫人满脸惋惜:“据说是被人用匕首割断咽喉,在没死透的时候,又给吊上了屋檐。” 小雨点白嫩的小手顿在书页上,“韩叙之是大周人,在魏国应当没什么仇家。那凶手既把他吊在姑姑的寝宫外,可见是有意吓唬姑姑。本宫猜测,应是姑姑的仇家。” 他说完,旁边摇篮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似是被吵醒了,忽然嚎啕大哭。 他的目光仍旧盯着书卷,却伸出一只小手,轻轻去摇晃那梨木雕花小摇篮。 晃了几晃后,小娃娃又甜甜地睡了过去。 “退下吧。”小雨点压低声音。 宫人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走后,小雨点盯着书卷,漆墨瞳眸里倒映出模糊的书影,显然是没看进去。 他沉思片刻,合上书籍,起身站在摇篮边,嗅着甜甜的奶香,低头香了口熟睡的小宝宝,继而转身离去。 他未带宫人,自个儿轻车熟路地走到梧桐书院的藏书海里,拎着一盏琉璃宫灯,越过那一重重书架,直到灰暗的最尽头。 这里满是灰尘,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尽头还藏着一扇小小的木门。 他取下脖颈间的挂坠,那挂坠的造型乃是一把金钥匙,正好能打开这扇小小的木门。 木门被打开,里面燃着经久不灭的金兽宫灯,上百座紫檀木书架静静矗立在光影中,其上摆着的所有书籍,皆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藏孤本,其价值,远远不是外面藏书室中的书能够比拟的。 书架上用繁文标着古籍种类,小雨点径直摸到“奇志怪谈”一类,上面统共只有十几本书,翻阅起来倒也快。 许是因为幸运,他只从其中抽出了一本,就恰好看到自己想找的密辛。 当初大魏朝代更迭,大魏皇族将前朝皇族赶尽杀绝,却独独走漏了醉心于炼丹问道的前朝皇太子。 据说,有人看见那皇太子被逼到苍茫山巅,吞吃了他自己研制出的长生不老丹药,竟化身为神龙,踩着云雾扶摇直上,乃是成了神仙。 也有人说不对,说是皇太子用灵魂从鬼神那里换取力量,一举歼灭前来捉他的人,继而就灰飞烟灭了。 其他说法也有四五种,然而无论何种猜测,结果却都是同样的,那就是前朝皇太子从此消失于世间, 但是,之后的数十年里,竟也有人在坊间遇见过他。 那些识得他的人说,经历了数十年,皇太子的相貌却从未改变过,仿佛长生不老一般。 再之后,关于这位前朝皇太子的传闻渐渐少了。 小雨点手没拿稳,那本厚重的古籍掉落在地,从里面掉出一张古老的画像来。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弯腰拾起那张画像,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画上的男人,形容消瘦修长,穿黑色道袍,过于削薄的嘴唇带着刻薄意味,一双细长眼睛透着阴柔的笑意,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令人格外不舒服。 他细细捻着这张画像,呢喃出声:“这就是那位前朝皇太子吗?精于炼丹问道……莫非,他果真还活在世间?” 他知晓永安寺后山那万人白骨坑是为了炼制丹药所成,也曾偷偷窥见过姑姑躲起来吃来历不明的朱红丹药。 若这一切背后的元凶是这个男人,那么无论是动机还是手段,都说得过去。 可是那人若果真拥有了这般恐怖的力量,不知如何才能毁了他? 他神色微凛,把画像折好放进袖筒里,又继续往下翻。 书中并未再继续言说那位前朝太子,只记载着一些历史上匪夷所思的怪事怪闻。 小雨点在密室中盘膝而坐,不知不觉过了整整一天,直到外面日渐西斜,才被书中的一段怪闻所吸引。 那怪闻说的乃是数百年前,燕京城中出了个怪物,刀剑都无法杀死他,甚至即便将他挫骨扬灰,不过数年光景,他又会重生于世上。 他凝神往后翻,怪闻后半段说的是一位除暴安良的道长,特地出山相助朝廷抓到那个怪物,在他的指引下,将那怪物捆绑了丢进玄心火中,才彻底把他弄死。 他盯着那几行字,久久无法回过神。 这玄心火,又是个什么东西? 临武殿内。 沈妙言望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皱着双眉在殿中来回踱步。 十几名宫婢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皆是专门伺候小雨点的。 沈妙言走了几圈,忽而猛地把圆桌上的描金茶具扫落在地,怒视着那些宫婢,厉声道:“叫你们好好伺候太子,如今却连他的去向都不清楚,朕留你们何用?!来人啊,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话音落地,一地的宫婢都惊恐大哭,纷纷对着她磕头求她饶命。 小雨点扶着门框进来,柔声唤道:“姑姑。” 沈妙言一愣,偏头看见是他,急忙奔过去在他跟前蹲下,仔细检查过,见他并未受伤,这才放了心,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提心吊胆了一天,生怕小雨点被那无寂妖道给抓走。 若是小雨点不在了,她将来离世,如何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兄嫂? 小雨点抬手示意殿中那群哭哭啼啼的宫婢都退下,继而牵住沈妙言的手,带着她一道走到窗边软榻上坐了,雅致白净的小脸上,透着些许郑重:“姑姑,我在藏书室里,查到了一些事,想来对姑姑十分有帮助。” 说着,把他下午看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又把那位前朝太子的画像拿给她看。 沈妙言盯着那画像,琥珀色瞳眸变幻莫测。 这副阴柔的相貌,就是无寂! 她攥紧那画像,拧着眉尖,“只有玄心火,才能彻底杀了他吗?” 第1269章 鸳鸯帐四哥戏妙言(2) “不错,只有玄心火。”小雨点声音稚嫩,认真地点点头。 沈妙言脸上现出一抹志在必得,“原以为他很难杀死,如今他有了弱点,便也不再是那般可怕的人了。” 小雨点正襟而坐,“姑姑深受其害,如今终于可以报仇了。” 姑侄俩含笑对坐。 满殿寂静。 过了良久,沈妙言才讪讪道:“那个,什么是玄心火?” “我也不知。” “……” 沈妙言摸了摸小雨点的脑袋,笑容温柔:“无论如何,你能这般为姑姑考虑,我心中十分感动。” “姑姑是我的家人,我自当要为姑姑着想。”他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起身道,“时辰不早,我还得回殿中温书,姑姑,我告退了。” 说着,有模有样地行了个作揖礼,慢慢退了出去。 沈妙言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矮几上的那副画像,漂亮的琉璃眼眯了眯,拈起那幅画,掀开琉璃灯罩,厌恶地烧掉。卡Kа酷Ku尐裞網 她重又盖上琉璃罩,一名内侍端着托盘进来,恭敬道:“陛下,敬事房的牌子。” 她扫了眼那些镌刻着人名和位份的牌子,随手翻了一张:“就他吧。” 内侍掀起眼皮扫了眼,被翻侍寝的正是小莫公子。 炎炎夏日终于过去,今秋大魏丰收,处处欢声笑语,连今年的丰收祭都比往年更加热闹。 沈妙言在郊外祭祀过天地,乘坐龙辇返回皇宫时,百姓夹道相迎,纷纷激动地跪下口呼万岁。 骑马陪同在龙辇旁的张晚梨一袭淡紫官袍,笑道:“陛下废除奴隶的政策推行的极好,如今在民间,几乎所有平民与奴隶都在为陛下歌功颂德。另外,书院与敬院制度也在按部就班的实施,大魏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了,壮有所用,老有所养,真真是一派欣欣向荣。” 十六人抬的龙辇,四周低垂着重重绣金纱幔,沈妙言一袭明黄绣盘龙锦袍,托腮歪坐于龙辇中的软榻上,面容美艳倾国,微阖着琉璃眼,樱红唇角缓缓轻勾:“朕累累功绩,大魏亦随之焕然一新,可见朕乃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骑马随行在另一侧的俊俏公子,立即笑道:“陛下功盖三皇五帝,当立庙宇、筑碑文,让百姓有地方为陛下歌功颂德。” 张晚梨闻言,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正是后宫男妃中的那位莫小公子,虽年仅十五六岁,然而聪慧可人、善解人意,这段时日以来,深得陛下喜欢,常常去他宫中小坐,连魏世子都不怎么见了。 沈妙言睁开水眸,透过纱幔,笑吟吟望向莫子曦,“不愧是子曦,果真懂朕的心意。朕欲在永安寺附近的平原上,建天宫、立碑篆,此事便全权交由子曦去做。” 莫子曦笑着拱手应是。 张晚梨淡淡道:“永安寺附近的平原皆是良田,皇上若实在想建天宫,臣认为可另外择址。” 不待沈妙言说话,莫子曦轻笑出声:“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想在那良田上建天宫,乃是那片良田的荣幸。至于耕田的百姓,随意给些银两打发了,不就成了吗?” “皇上!”张晚梨勒住缰绳,好看的柳叶眉紧紧蹙起,“夺良田建天宫一事牵扯甚大,臣以为皇上该三思而后——” 莫子曦笑容温柔,“张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如今大魏风调雨顺、百姓富足,陛下不过是想要建一座小小天宫,你如此百般阻止,莫非是认为陛下的功绩,还不配如此歌功颂德?” 张晚梨僵在原地,狠狠盯着他。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打了个呵欠,“建天宫一事,朕意已决,张卿不必再多言了。” 浩大的车队缓缓往皇宫驶去。 无数官员和骑兵从张晚梨身侧经过,皆都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 最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衣少年,缓缓停在张晚梨身侧。 连澈低头抚了抚衣裳,“张大人是否也看那莫子曦不顺眼?” 说话鲜少带棱角的张晚梨轻轻揉着马鞭,低垂眼帘,一字一顿:“后宫干政,牝鸡司晨。” 连澈笑了笑,盯向随龙辇远去的莫子曦,“本王亦看他不爽很久了。” 建立明天宫的大事,被沈妙言全权交由莫子曦去督办,因此朝臣眼中无甚实权的男妃,摇身一变成为女帝面前的新宠,便是朝中一品大员,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沈妙言并未再管那明天宫的事儿,只是每日里坐在窗边发呆。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那丹药的依赖程度似乎又加深了,从前每日一粒,竟演变为每日两粒,而她的脾气,也越发地不受控制。 而不知是否是那丹药的副作用,这阵子以来,她时常头疼,连素问也检查不出病因来。 她闭上眼,手指沿着太阳穴打圈儿,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迷茫与难受。 日渐西斜时,宫女禀报莫公子求见。 她淡漠抬手,示意请进来。 莫子曦恭敬地跨进寝殿,目光落在她那张容色艳极的脸上,眼底有疯狂的恋慕一闪而过,快得谁也没有注意到。 他垂下眼帘,轻手轻脚走到她背后,轻轻为她按摩发顶,柔声道:“陛下的头疼病又犯了?” “嗯……”沈妙言低低应了一声,“还是你这套手法最妙,每每与我按过头,这脑袋都会不再那么涨疼。” 莫子曦轻笑,“微臣出自御医世家,不止善于按摩头部,若皇上愿意,身体也是按得的。微臣见皇上整日久坐处理奏章,这腰背怕是用所损伤,不如臣妾今日也替皇上按一按腰背?” 沈妙言笑了笑,“如此甚好。” 夕阳的柔光透过纱窗,身着纹金边墨袍的男人,携着满身风尘,负手跨进临武殿寝宫。 他的面容冷峻精致,左眼却覆着黑色眼罩,身形高大挺拔,周身气势凛贵摄人。 他的脚步顿在珠帘边,仅剩的暗红凤眸中,清晰倒映出那窗边软榻上的景致: 他的女孩儿,衣衫半解趴在软枕上,一名面容俊俏白嫩的美少年,眼眸含情,正细细为她按摩光.裸的腰背。 —— 下一章如果和下下章联不上,就是开车被屏蔽了,嗷,往后翻!! 第1270章 鸳鸯帐四哥戏妙言(3) 夕阳的光,一点点沉下去。 男人眯了眯眼睛,四周的空气,仿佛也随之肃杀凝滞起来。 “沈嘉。”他缓缓开口,嗓音沉哑。 半睡半醒的姑娘睁开眼,看见那道修长挺拔的人影,不觉莞尔一笑,双手托腮,眼眸含着几许春.情:“啧,这可是梦中梦?刚刚你还衣冠不整与我在梦里行那羞人的事儿,怎的一晃眼,竟又是这幅冷漠正经的模样?” 她说着,随手披了件氅衣,赤脚踏到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地砖上,一步一摇曳,一步一生莲,浑身上下透着春.情与妩媚,摇摇晃晃走到君天澜跟前。 纤纤玉指缓缓抚过男人结实的胸膛,她仰着春.梦过后的酡红小脸,媚眼如丝,语带诱惑:“好哥哥,我可是最烦你这幅冷淡正经的模样,我的四哥哥呀,还是脱了衣裳最是好看……” 她说罢,纤细的尾指勾住君天澜的腰带,轻而易举便解了开来。 左手揽住君天澜紧窄结实的腰身,她踮起脚尖,仰着小脸,纯净的琉璃眼妩媚如妖精:“好哥哥,刚刚在那个梦里,你说要与我做上三天三夜,你可不许食言……” 这么说着,另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凑到君天澜的臀部,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笑得放肆妖娆:“啧,四哥的屁股又翘又有弹性,比梦里摸起来还要真实呢……” 君天澜低头盯着她,仅剩的暗红色凤眸晦暗不轻,话却是对着莫子曦说的:“滚。” 莫子曦淡淡扫了眼他们两人,神情莫测地起身离开。 寝宫中只剩下两人,君天澜才捏住沈妙言的下颚,“朕脱了衣裳最好看?还要做上三天三夜?” 薄唇抿出危险的弧度,他不等她说话,直接将她整个扛起,往重重垂纱帐幔后的雕花龙床而去。 悬空趴在他肩头的沈妙言懵了,咦,好像…… 哪里不对劲儿? 雕刻着九龙戏水的紫檀木龙床结实宽大,胭脂红的绣牡丹锦被大半委落在地,床笫间女孩儿的声音含着愤怒而滔滔不绝: “君天澜,我刚刚是乱说的!什么三天三夜,没有没有,那是没有的事儿!” “君天澜你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朕唤人来把你斩了!” “啊啊啊啊啊!那里不可以!!” “好四哥,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大半个时辰后,始终沉默的男人终于停了动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眼睫含泪躲在锦被里,一张小脸儿如含雨梨花,呜呜咽咽哭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我要喝水……” 君天澜坐起身,暴露在外的上身呈古铜色泽,结实而饱满有力,一寸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长臂一伸,他取来床头搁着的凉茶,递到沈妙言唇畔。 沈妙言只从锦被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儿,因为刚承过雨露恩泽,因此那脸儿红艳艳水灵灵格外妩媚勾人。 她按住君天澜的手腕,低垂下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咕噜噜”把那碗凉茶喝了个干净,长长呼出一口气,正疲乏地想倒头睡了,男人眸色渐深,按住她纤细的身子,再度无休止地索要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压在被衾里的涂金镂花银熏球在帐中弥散出浅浅暗香,帐外烛火摇曳,依稀映照出榻上那两个缠绵交错的身影。 翌日。 朝堂上闹闹哄哄,文武百官都在互相询问陛下去哪儿了。 魏思城摇着折扇,望向旁边的张祁云,“丞相昨日还与皇上谈过话,可知道皇上今儿是怎么了?” 张祁云拢着宽袖,慢条斯理答道:“我与她晌午在御书房议的事,议完便走了,当时看着还好好的,哪里知晓她今儿是怎么了?” 正议论间,身着孔雀蓝束金锦袍的少年,含笑踏进金銮殿,对文武百官道:“今儿的早朝,陛下怕是来不了了。诸位大人,还是尽早回府吧!” 众人望向他,他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时酒窝深深,模样格外的甜,正是近日深受陛下宠爱的莫子曦。 张晚梨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淡淡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不知陛下究竟怎么了?” 莫子曦笑容更深,“大周的皇帝昨日到了,诸位大人竟不知晓吗?如今陛下与大周皇帝正在寝宫中恩爱缠绵,自是没工夫来开早朝。不仅今日开不得,明日后日,也俱都开不得呢!”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虽觉得此事荒唐,然而到底不好对女帝的私事擅自置喙,因此纷纷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莫子曦见张祁云等三人并不走,不由笑道:“丞相、世子、张御史,你们还不走,莫非是认为,陛下还会赶过来?” 张祁云摇着骨扇轻笑出声,“哪里,本相这不正打算走吗?” 说罢,率先踏了出去。 魏思城与张晚梨对视一眼,一起跟上。 及至出了金銮殿,张晚梨才问道:“如今那莫子曦擅权,张相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是不愿诚心辅佐我皇?” 张祁云笑得意味深长,“君子不与小人斗,本相可不愿与他作对,惹来一身骚臭。奉劝你们八个字:韬光养晦,暂避锋芒。” 他说着,很快走到前面去了。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此时金銮殿上,莫子曦孤零零站在殿下,缓缓抬头望向大殿上那张纯金龙椅。 拢在宽袖中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那双漆黑的眸底掠过浓浓贪欲和疯狂,他低笑几声,拢了拢宽袖,携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内侍往殿外走:“去永安寺,看看那天宫监造得如何了。” 临武殿寝宫里,沈妙言被压在下面,泪盈盈地哀求:“四哥,你放过我这一回吧,什么春梦,什么三天三夜,都是没有的事,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她哭得小脸通红,鸳鸯戏水的红枕巾都湿了小半。 君天澜肌肉紧实饱满的双臂就抵在她小脸两侧,闻言冷笑了声,“朕并非是因为你做春梦才生气。沈嘉,你若是想不出来朕生气的原因,那你从此,就留在这张龙榻上陪朕欢好就是了。” 第1271章 鸳鸯帐周皇戏女帝(4) 沈妙言周身宛如被碾压过一般,本就疼得她泪兮兮的,如今听见君天澜这番威胁的话,心中越发委屈,眼圈红红,鼻尖红红,小嘴儿红红,晶莹的泪珠子姗姗滑落,猫儿般绵绵呜咽,止也止不住。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抬手给她擦了把眼泪,沉声道:“不许哭。” 狠厉的语气,不仅没有让沈妙言止住眼泪,反倒叫她哭得越发厉害。 君天澜原本烦躁嫉妒的醋心,被这眼泪一浇,哪里还能再继续生气,只得把她拥进怀里,好言好语地哄她:“朕生气,是因为看见你和那个男妃亲密。妙妙,你是朕一个人的,朕不准你和旁的男人亲近。” 沈妙言呜呜咽咽,一边抬起手背抹眼泪,一边哑声道:“你每次都是这般霸道!我才不是你一个人的,如今我也有我的国家、我的子民,明明我与你已是平起平坐,凭什么我就成你一个人的了?君天澜,我最讨厌你霸道了!” 君天澜不知如何哄她,在榻上与她僵持好半晌,才想起这样的情况该换个话题才是,于是淡淡道:“你就不问我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了做什么?” “可不就是为了睡我嘛!”沈妙言回答完,心中又酸又涩,竟又哭了起来。 君天澜满头黑线,不知该如何解释,竟就这么不承认也不否认地沉默下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华丽的寝宫中,便只剩下沈妙言低低的哭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沈妙言立即躲进锦被里,把头脚都盖了个严实。 君天澜撩起半角帐幔,冷漠阴郁地望向殿中。 小雨点身着对襟唐装,戴一顶瓜皮小帽,雅致白嫩的小脸十分平静,“听闻大周皇帝驾临,本宫特来一见。只是大周皇帝在我姑姑寝宫中一待便是一天一夜,本宫认为甚是不妥,大魏的文武百官也同样如此认为。” 躲在锦被里的沈妙言,暗暗为小雨点喝了声彩,暗道不愧是她表哥的孩子,如此聪慧,竟晓得拿君天澜在大魏的声誉威胁他! 君天澜只披着件敞开的绸衣,青丝垂落在榻上,静静盯着小雨点。 不过四岁半的小娃娃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乌黑的眼睛里,半点儿害怕都没有。 他的薄唇含起几许讽刺的弧度,“大魏的太子好一张利嘴,莫非是在拿朕的声誉威胁朕?然而比起朕的声誉,似乎这事儿捅出去后,你姑姑声誉会受损的更加厉害吧?” 小雨点背在身后的小手紧了紧,绷着小嘴儿,片刻后,才淡淡道:“大周皇帝到燕京城一天一夜了,都不曾去看过丫丫,莫非心中并没有这个女儿?” 锦被中的沈妙言几乎要跳起来给他鼓掌了,有侄儿伶俐至此,大魏未来的江山真的一点都不必担忧! 君天澜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敏锐地察觉到被子下面那姑娘的欢喜,凤眸中掠过暗色与腹黑,俯身凑到被面上,当着小雨点的面,低声道:“朕就先放过你。然而说好的三天三夜,朕只用了一天一夜,还有两天两夜,且先记在账上。” 沈妙言的脸红了个透,小雨点朦朦胧胧猜到什么,耳尖也不禁微微泛红。 君天澜终于离开之后,沈妙言猛地掀开被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如今也算是看透了,那厮就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折磨她的! 她恨恨捂住发烫的脸,闭着眼睛沉思半晌,再睁开眼时,琥珀色瞳眸中都是笑意,呵,既然他喜欢睡她,那她封他做男妃,让他睡个够好了! 君天澜随着小雨点来到游廊对面的寝宫,丫丫穿着宝宝裙,正躺在实木雕花摇篮里,伸着小拳头够弄悬在摇篮上方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花球,红润晶莹的小嘴儿,还咿咿呀呀说着话儿。 君天澜低头看她,心尖处不由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个小小的娃娃,和妙妙小时候生得真像! 同样圆圆的、琥珀色的大眼睛,翘翘的小鼻子,小小的嘴儿…… 一身肌肤比那雪白蜜粉还要白还要嫩,粉雕玉琢的芋米团子似的,叫人恨不得抱起来香一香、咬一咬。 事实上君天澜没有丝毫迟疑就把丫丫抱了起来。 丫丫咧开小嘴儿,忽然就笑了。 小雨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淡淡道:“她喜欢你呢。” “朕是她爹,她不喜欢我,莫非还喜欢你?”君天澜声音冷冷,不知怎的,越看这个大魏的小太子越是不顺眼,“你与她住一间寝宫?” 小雨点绷着一张脸,“自然。” 君天澜语气越发的冷,“以后分开睡。丫丫是个姑娘,与你睡在一块儿,成何体统?” “没有我,她晚上睡不着。”小雨点寸步不让,“更何况这几个月,寸步不离照顾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君天澜冷笑了声,暗道这天下还没人敢反驳他。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小崽子和他的宝贝明珠分开睡,于是也懒得再接这小崽子的话,只怜爱地用生了淡青色胡茬的下巴去蹭丫丫的脸蛋。 丫丫被蹭的痒痒,忍不住笑出了声。 君天澜的心都快要化了,忍不住像从前带念念玩那般,把丫丫抛到空中,再伸手接住。 丫丫从未如此玩过,乐得在半空中嘿嘿直乐,宝石般的眼睛里都盛着欢喜。 君天澜暗道,从前带念念玩时,小兔崽子每次被抛上空都会害怕得直哭,如今这丫丫胆子倒是大。 于是,他越发将她用力抛起,抛得老高老高,看得小雨点在一旁心惊胆战,正要开口提醒他不要甩得太高,谁知上方忽然传来“咚”一声响,竟是丫丫的脑袋磕到宫殿顶了! “哇哇哇哇哇哇!!” 这下如同捅了马蜂窝,丫丫拼命嚎哭出声,一张圆圆的小脸儿霎时涨得通红通红,五官也皱到一块儿,连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君天澜:“……” 小雨点使劲儿白了他一眼,伸出细嫩的双手,厉声道:“把她还给我!” 君天澜默默把丫丫放到他手中,小雨点急忙抱住她,一边在殿中踱步,一边柔声轻哄:“哦哦哦,乖乖不哭……” 说着,还小心翼翼检查了丫丫的脑袋,见并无撞伤的痕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过头,皱着小眉毛命令宫婢:“还杵着做什么?!快去叫御医!” —— 四哥:那小崽子一定对我闺女有企图,我要把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小雨点:…… 这一章如果和上一章联不上,就是开车被屏蔽了,┗|`O′|┛嗷 第1272章 鸳鸯帐周皇戏女帝(5) 沈妙言赶过来的时候,御医已经诊治完毕,朝小雨点拱了拱手,正色道:“太子殿下放心,小公主并无大碍。卡Kа酷Ku尐裞網” 小雨点见怀中的丫丫也不哭了,正揪着他的盘扣玩,于是微微颔首,示意那御医退下。 “这是怎么了?”沈妙言匆匆踏进珠帘,“好端端的,丫丫怎么会磕到头?” 小雨点没说话,只寒着小脸,瞟向负手立在殿中端详婴儿用具的君天澜。 沈妙言循着他的目光看到君天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蹬蹬蹬跑到他身后,仰头道:“君天澜,你实在可恶!” 男人转身,俊脸依旧平静,“我并非是故意的。另外,我认为这小崽子和咱们女儿睡在一间寝殿里甚是不妥,妙妙,你当把他们二人分开。” “什么小崽子,他是我侄儿!”沈妙言不满叉腰,“而且有小雨点帮忙照顾丫丫,我也是很放心的,什么睡在一间寝殿不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满脑子不良嗜好?!” 她一气说完,明显察觉到君天澜的眸光似乎暗沉些许,透出漆黑暗欲。卡Kа酷Ku尐裞網 她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几步,还未来得及说话,君天澜已经大步上前,拎住她的衣领,径直把她往殿外拖:“我忽然想起,我与妙妙还有未做完的事……妙妙可不能赖账。” 沈妙言被倒拖着,裙下的一双小细腿不停乱蹬,皱着精致的柳眉,生气大喝:“君天澜,你松开!你放肆!你以下犯上!来人啊,来人!给朕把他拿下!把他拿下!” 然而这临武殿早已换上君天澜的暗卫,以夜凉为首皆都眼观鼻鼻观心,哪里会去救她。 君天澜径直把她拖到寝宫的帐幔里,将她扔到重新换过被衾褥子的龙床上,欺身而上,单手撑在她的脑袋旁,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薄唇的弧度危险极了,饶有兴味地慢语道:“我不仅放肆、不仅以下犯上,我还要睡了你这大魏的女帝,你,又能如何呢?” 他低头咬住她白嫩的耳骨,声音含混不清:“听闻女帝常常宠幸六宫嫔妃,我在千里之外闻得此消息,可是嫉妒得很。不若女帝也来宠幸宠幸我?” 沈妙言瞳眸倏然放大,这厮是疯了吧,还来?! 君天澜危险地低笑了声。 正临近傍晚,天际乌云滚滚,一声闷雷炸响在重重暗灰色云翳里,夏季最后一场暴雨眼见着已是倾盆而至。 寝宫庭院里的娇花,被那暴雨打得东倒西歪,细嫩的花瓣与枝叶一同轻颤,雨打花蕊的声音犹似哀吟,实在是娇弱非常、惹人怜惜。 待到雨停风息,天色渐朗,天穹昏黄,已是暮色四合了。 重重垂纱帐幔掩映的龙榻上,光景旖旎,君天澜正靠坐在床头喝茶,沈妙言半睁着迷蒙的琉璃眼蜷在里侧的被褥里,面颊绯红如暖玉,媚眼湿润而勾人。 君天澜喝了半盏茶,低眸瞟了她一眼,这丫头在男女之事上仍旧生疏懵懂、娇羞如处子,可见那些宠幸六宫的传闻都是假的。 他心中弥漫开淡淡的熨帖与欢欣,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你当真不问,我此行前来大魏,究竟是做什么?” 沈妙言艰难地扭了扭酸疼的身子,面转向里侧床屏,声音沙哑而慵懒:“我管你来做什么……总之你对我不好就是了。” 君天澜嘴角微抽,他倒是忘了,这丫头,一向记仇得很。 他也不再说什么,只躺下去,从背后拥住她,“你中午就没吃东西,现在可要起来吃些膳食?” “你是不是想着让我吃饱,然后就能陪你做那事了?”沈妙言背对着他,胸腔里逐渐涌出不受控制的戾气。 君天澜的手指轻轻划过她光滑细嫩的手臂,低垂着眼睫,淡淡道:“自然不是,我怕你饿着。” “假好心……”沈妙言吐出三个字,又往床屏里挤了挤。 君天澜却不肯松手,只把她抱得紧紧,因为食素太久的缘故,嗅着她身上那股子甜腻的香气,便又忍不住想要索取。 可他到底怜惜她娇弱,只得生生按捺住贪欲,陪她彻夜安眠。 翌日。 沈妙言神清气爽地醒来,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低头看见身侧的男人正静静看着她,不由娇气地伸出小手,“更衣!” 君天澜也不恼,唇角含着几许轻笑,坐起身亲自给她穿上衣裳。 里衣雪白,他低头给她一一扣好盘扣,又下床半蹲在脚踏边,握住她纤细雪腻的脚踝,暗沉视线扫过圆圆嫩嫩的小脚趾头,不动声色地拿起罗袜给她套上。 沈妙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骄矜地把脚丫子按到他脸颊上,“我的鞋子都在木柜里,我今儿要上早朝,要穿那双黑缎面描金云纹的厚底翘头履。” 君天澜抬头望了她一眼,好脾气地去给她拿翘头履。 及至穿上鞋履,沈妙言指着雕如意纹木施上挂着的龙袍,“我要穿那个!” 君天澜走到木施边,修长的指尖触及到那身龙袍,眸色不觉变了变。 九龙袍,天底下只有大周的天子才有资格穿。 指尖捻着那身龙袍,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沉着脸走到榻边,给她细细穿好。 沈妙言此时也想起来他是大周的皇帝,虽然如今天底下诸国林立,然而数百年前,全天下的确只有一个皇帝。 这个想法令她莫名不安,从他手中夺过金腰带,背过身自己系起来。 君天澜俯身亲了亲她的发顶,“让拂衣帮你梳洗,我去让添香把早膳端进来。” 说罢,转身离开寝宫。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发顶,沉默片刻,走到窗边的软榻前,从矮几底下摸出两粒朱红丹药,囫囵吞进口中。 她又拿起梳妆台上的宝蓝色琉璃镂金瓶,做贼心虚地在空气中洒了些花露,以完美掩盖那丹药的异香。 早朝时分,沈妙言带着小雨点来到金銮殿,殿中百官皆已到齐。 她在皇椅上坐了,威严的目光扫视过群臣,最后定在魏思城身上,淡淡道:“朕前日与昨日,因有要事在身,因此不曾来上早朝。一应事宜,皆由魏世子处理,不知世子处理得如何?” 第1273章 鸳鸯帐周皇戏女帝(6) 魏思城摇着轮椅出列,朝她拱了拱手,将这两日的朝中大事一一诉说。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听罢,笑道:“爱卿不愧为朕的左膀右臂,朝中事物都处理得极好。” 她话音落地,一名老臣踏出来,持着牙笏,正色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沈妙言望向他,“爱卿但说无妨。” 那老臣官至谏议大夫,一张铁嘴分外无情,冷声开口道:“前两日,陛下明明是与大周皇帝缠绵后宫,这算什么要事?陛下后宫男宠众多,难道还不够宠幸的吗?如今与他国皇帝搅合在一处,甚至耽搁朝政,实在不成体统!” 沈妙言到底是个姑娘家,闻言面颊微烫,硬着头皮道:“朕今日过来,也想与众爱卿谈说此事。” 她扫了眼百官,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如今大魏有雄师百万,兵盛国强,即便放在中原,亦是首屈一指的强国。这普天之下的几位皇帝,皆都该臣服于我大魏。所以朕打算,封大周皇帝为贵妃,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金銮殿中寂静片刻,陡然响起激烈的讨论声。 不知过了多久,以那位谏议大夫为首,一众百官纷纷激动道: “吾皇英明!如此一来,便等于我大魏征服了他大周!” “正是如此!若陛下愿意,还可宣楚国、赵国国君觐见,也封他们做个妃子,岂不是一桩妙事?!” 沈妙言讪讪,“还是先封个大周皇帝吧,楚国、赵国,容后再议。张相,你便为朕拟定圣旨吧!退朝!” 张祁云唇角扬起,暗道这可真是给君舒影出气的好机会,于是出列应了声“臣遵旨”,继而与其他大臣一同退了朝。 此时临武殿寝宫中,君天澜坐在窗边,正摆弄着矮几上的茶具。 过了会儿,拂衣面色复杂地踏进来,朝他行了个礼,低声道:“皇上,那个,我们女帝陛下有旨,传旨的公公请您出去接旨……” “接旨?”君天澜凤眸晦暗不明,缓缓转动起拇指上的墨翠扳指。 拂衣是知晓那圣旨内容的,此时此刻魂都要吓掉了,哪里敢与他多言,因此头垂得越发低了:“正是如此。” “呵……”君天澜唇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起身朝寝宫外走去。 传旨的大太监见他出来,咳嗽几声,捏着嗓子尖声道:“看见圣旨,还不跪下?!” 君天澜高大的身影立在殿檐下,周身气势凛贵阴郁,只冷冷盯着他。 那大太监有点儿惶恐地收回视线,暗道不愧是他们的女帝,居然连这般可怕的男人都能纳为裙下之臣! 他想着,抖了抖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大周皇帝君天澜,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娴雅大方、贞淑达理,兼出身名门、人品贵重,朕心甚悦,特封为贵妃,赐号澜。钦此!” 初秋的阳光洒在庭院里,带着融融暖意。 然而男人四周却拢着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微风吹动他的墨色袍摆,越发透出瘆人的冷意。卡Kа酷Ku尐裞網 那大太监打了个哆嗦,颤巍巍把圣旨递出去:“那什么,澜,澜贵妃,你,你接旨吧!女帝陛下,女帝陛下今夜点了你,你侍寝,你,你可要香汤沐浴,夜里才好,才好侍寝……” 君天澜缓缓抬起头,暗红色凤眸噙着点点笑意,声音听起来无比平易近人、温柔亲切:“澜贵妃?” 明明是在笑,然而却比他黑着脸时更加骇人。 那大太监的手抖得太厉害,圣旨“啪”一声掉落在地,他抱住脑袋叫了声“娘啊”,就带着身后几个哆哆嗦嗦的小内侍,飞快奔了出去! 君天澜弯腰捡起那封明黄圣旨,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笑容更深:“张祁云,拟这样的圣旨,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恰在这时,添香领着几个手捧衣托盘的小宫女过来,畏畏缩缩道:“那什么,澜贵妃,奴婢,奴婢伺候您香汤沐浴……” 君天澜捻着圣旨,不阴不阳地轻笑了声,“好啊,香汤沐浴……” 是夜。 殿檐下的八角琉璃宫灯在微风中轻曳,庭院里的早桂花已然盛放,米粒大小的金色花粒挤挤挨挨簇拥在绿叶间,沁人的甜香被夜风送进绿纱窗中,伴着满室月光,俨然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然而对于偷偷摸摸在花廊下摸来摸去的沈妙言而言,今夜着实算不得岁月静好。 她搓着汗津津的小手,就着宫灯的光晕细看,连那额角都沁着一层薄汗。 她今日给君天澜下了那封圣旨,听拂衣说这厮竟然欣然受之,还乖乖被添香领着去香汤沐浴! 这可真是耸人听闻,鬼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总觉得这厮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嗯,她是那只被黄鼠狼拜年的鸡。 她搓搓小手,暗戳戳扒在隔扇外,小心翼翼在高丽纸上戳了个洞,正要朝寝宫中偷窥,低哑醇厚的声音陡然自屋子里响起:“我的女帝,你躲在外面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不敢进来?” 沈妙言骇得不轻,连连倒退数步,暗道这厮的眼睛是长在了门外不成,居然敏锐至此! 不过,如今她是皇帝,他不过是她的妃嫔,她怎的要怕成这样? 于是她壮着胆子,推门而入。 龙榻上,香汤沐浴过的君天澜,被包覆在厚厚的红绸中,满头青丝铺散在枕上,英俊的面容上含着点点笑意,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简直温柔得令人发指! 沈妙言哆哆嗦嗦,与他隔了老远,瞟见圆桌上有一壶烈酒,暗道正所谓酒壮怂人胆,喝点酒总是不会错的,于是她斟了碗烈酒,一气喝了个干净,这才壮着胆子凑到龙榻前。 她戳了戳他的身子,见红绸包裹的甚是结实,料到他大约是动不了的,于是渐渐放松了,胆儿也逐渐肥起来,笑得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澜贵妃,你可知大魏妃嫔侍寝的规矩?” “倒是不知,不如陛下仔细与我说道说道?” 第1274章 明天宫妙言诉衷情(1) 沈妙言难得把握一次主导权,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因此小脸酡红,兴奋道:“我告诉你哦,大魏的嫔妃在侍寝的时候,乃是不能在君王的寝宫中过夜的!还有哇,你要从龙床尾,顺着朕的脚踝,爬到床头啊!等完事之后,你也要再爬到床尾——” 她话未说完,却见君天澜坐了起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包覆他的红绸,不知何时被他的内力所震碎,七零八落在榻上,看起来甚是可怜。 “呃……” 沈妙言刚发出一个音,就被君天澜拉到怀中,捏住她的下颚促使她仰起头,暗红凤眸含着嘲讽的笑容:“沈嘉,一日在下,这辈子便都得在下。你如今是大魏女帝,在外面我自当给你面子,不叫你难堪。可如果只剩下咱们两个的话……” 秋夜沉沉,暗欲无边。 沈妙言觉得封君天澜做那劳什子的贵妃,还特地招他侍寝,简直是她这辈子所犯的最大过错之一! 什么澜贵妃,什么女帝,分明是用来给他助兴的东西! 于男人而言,能把一国女帝压在shen下,让她婉转.承.欢,无疑大大满足了他们的征服.欲。卡Kа酷Ku尐裞網 于君天澜而言,这种刺激的感觉自然也是有的。 只是苦了沈妙言,连连几夜无休无止,虽然出力的并不是她,然而不知为何累的人却总是她。 手臂被弯折成诡异的弧度高高举在头顶,她声音沙哑地哀吟出声,背后之人却毫无餍足的时候,只知无休止地攻城略地。 帐幔轻曳,龙凤红烛淌下热泪,在金制烛台上堆积起层层叠叠暖玉似的软蜡,红灿灿旖旎一片。 此时此刻,御花园中,秋风闲凉。 木亭里,莫子曦端坐在石桌旁,正浅斟慢饮。 摇着轮椅的男人很快从桂花小径上过来,淡淡道:“莫公子深夜邀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莫子曦放下酒盏,酒窝甜甜:“自从大周皇帝来到燕京皇宫,陛下就再未宠幸过这后宫中任何一人。莫非世子一点儿都不担忧自己失宠?” 魏思城轻笑,“陛下欢喜谁,便宠幸谁,小王自是尊重她的意愿。卡Kа酷Ku尐裞網” 莫子曦又是一笑,“可我倒觉得,那君天澜来者不善,似乎是想把女帝带回大周。世子,女帝不能离开这里,这一点,你没有意见吧?” 魏思城抚着轮椅扶手,不置可否。 “明天宫一二两层已经督造完毕,我打算过几日请陛下前去观看,以便取信于她。”莫子曦再度含笑开口,“之后,我会设计女帝与大周皇帝产生嫌隙,还望世子助我一臂之力。” 魏思城的指尖缓缓在扶手上画着圈儿,蓦然想起张祁云之前所言的“韬光养晦、暂避锋芒”,于是淡笑道:“你所言甚是有理,然而我手头上要处理的杂务甚多,怕是不能奉陪。”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莫子曦此人城府甚深,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他和张祁云、张晚梨,绝不会擅自出手。 木亭中,莫子曦也不恼,呷了口美酒,仍是笑容满面的模样:“既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 魏思城离开之后,他才转向一旁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他不肯与咱们合作。” 桂花树后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纤弱的女孩儿踏了出来,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声音婉转明净:“无妨,有咱们两个,便已足够。卡Kа酷Ku尐裞網” 人闲桂花落,满园空幽幽皆是凉凉月色,大魏秋夜的景致乃是甚美的。 远处传来燕京城夜市的喧嚣和歌声,盛世繁华,不过如此。 眼见着已近黎明,临武殿寝宫中却仍是热火朝天。 待到男人终于停下,沈妙言整个人香汗淋漓,宛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殿中,金烛台上的红烛只剩下点点焰心,在堆积成山的烛泪中跳跃,光芒微弱,眼见着就要彻底被烛泪覆盖湮灭。 这般微弱的火焰,根本照不穿偌大的黑暗寝宫。 明月渐隐,星辰无踪。 此刻,是黎明前。 而黎明前,是最黑暗的。 重重垂纱帐幔里,沈妙言喘息着,在锦被下方勾住君天澜的脖颈,趴上他的胸口,咬住他的耳朵,低垂眼睫,一字一顿,说了好些话。 黑暗中,君天澜脸色陡然变了,连覆着眼罩的左眼,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刹那功夫,他就恢复了寻常表情,像是听见了可爱的情话般,轻轻握住沈妙言的小手,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今日的早朝,张祁云会代你主持。” “都怨你乱来,朝臣又该说我荒废朝政了……”沈妙言嘟嘴,疲倦而安心地在他怀中躺下。 君天澜拉过锦被,拥着她一同入眠。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一切,因此无人看得见他轻颤的眼睫。 他明明,明明用长刀刺穿了无寂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活着? 妙妙叫他尽快离开,可他哪里能放心她一个人对付无寂,而独自离去?! 沈妙言的神智,亦是无比清醒。 于她而言,无寂是太过可怕的存在,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否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所以她特地挑了这样一个时间,悄悄告诉四哥关于无寂的一切。 纤细的指尖无意地轻触过男人覆在左眼上的眼罩,他保护了她那么多年,如今,终于轮到她来保护他了。 无论如何,她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叫他受到这种钻心的伤害! 翌日。 初秋的午后,仍有声声蝉鸣。 君天澜不知去向,沈妙言独自倚在窗边,静静望着对面游廊,小雨点在游廊的阴影里,正一边扎小马步一边捧着书本如饥似渴地研读。 拂衣踏进来,轻声道:“陛下,莫公子求见。” 沈妙言回过神,收回视线道:“让他进来。” 莫子曦身着孔雀蓝锦袍踏进来,仍是那般羞涩腼腆的少年模样,撩起袍摆跪下,恭声道:“给陛下请安!” “起吧。” “是。”莫子曦站起来,小心翼翼望了眼她的容颜,“陛下,臣妾动用了上千名长工,永安寺明天宫的一二两层,紧赶慢赶,已然赶了出来。陛下可要过去瞧瞧?” 第1275章 明天宫妙言诉衷情(2) “这么快?”沈妙言正要喝茶,茶水顿在唇边,颇有些惊讶。卡Kа酷Ku尐裞網 明天宫的图纸乃是莫子曦一手所绘,虽只有八层,但层层都建得极高,很是巍峨壮观,工程量也是十分庞大的。 “那些长工都念着陛下的丰功伟绩,因此干活时十分卖力,所以才建造得如此快速。”莫子曦胆怯地上前,探了探茶壶的温度,温声道,“这茶凉了,臣妾去给陛下换一壶热茶。” 沈妙言托腮望着他抱着茶壶走出去,这莫家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生得极好,她原以为他在莫家应当颇受重视,谁知相处的这段时日以来,才听他一一诉说过他在莫家的处境。 姨娘所出,从小到大都受排挤,这次进宫,也是他受不了府中兄弟的欺负,主动请缨进来的。 望着他孤零零的背影,沈妙言忍不住叹息了声,叙之哥哥走后,子曦几乎顶替了他的一切内务工作,还总为她排忧解难,算是难得善解人意的知心人。 将来若有机会,她会把他放出宫,赐他官职,也让他在莫家面前长长脸。 沈妙言去巡幸明天宫时,是当天去当天回的,所以并未带上君天澜。 明天宫就建在永安寺附近的平原上,尽管只建好了两层,然而那高高垒砌的大理石巨石基座、一根根三人合抱的汉白玉包金柱子,却无不昭示着这座天宫建好后的金碧辉煌、世间罕有。 莫子曦站在她身侧,柔声解释道:“巨石都是从南方运来的,石质坚硬结实,纵便是经历上千年的风雨,也不会有丝毫损伤。至于宫室里头的地砖,臣妾想用雕花金砖来铺就。正殿中再置两座水池,在水池底部嵌满蓝宝石,届时灯火照耀,蓝莹莹的宝石和着水光,将晃得满殿生辉,犹如身处东海龙宫。” 沈妙言静静望着那巍峨庞大的明天宫,心中宛如掀起热烈的巨浪,竟油然而生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她想要马上建好这座旷世宫宇,到时候开一场古今难得的夜宴,邀请她的四哥在明天宫最高处共舞,丝竹管弦,乐府编钟,两国皇帝喜结连理,定然将成千古绝唱! 她欣赏幻想着明天宫,莫子曦则温柔地望着她的侧颜。 即便她穿着便于骑马的男式劲装,三千青丝只用一根金簪简单地挽在发顶,然而她的容颜仍旧是天底下无可匹敌的美,雍容艳丽、倾国倾城! 她是所有大魏男人的幻想! 她是他莫子曦毕生所求! 一点秋阳落在他的眼睛里,照亮了那双漆黑眸眼,隐隐可见其中有深沉的暗欲和疯狂执念浮动,藏得如此之深,令人完全无法察觉。 沈妙言欣赏完明天宫,爽快地拍了拍莫子曦的肩膀,“子曦,你把这座天宫设计得极好,可见在建筑方面乃是很有天赋的,将来若是出宫,你可愿意入工部做官?” 工部乃是六部中的一部,专司工程事项。 莫子曦一愣,眼中立即含了泪光:“陛下,您让我出宫,莫非是不肯要我了?” 他“噗通”跪了下去,仰起那张泪水纵横的清秀面容,“陛下,我此生已然是您的人了,您可不能不要我……” 沈妙言手足无措地把他扶起来,“在朕心里,你是弟弟一般的人,哪儿能一直呆在朕的后宫呢?” 莫子曦低头,只一个劲儿地呜咽。 马蹄声起,红衣少年不知何时过来的,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莫子曦,唇角的弧度颇为冷讽:“姐姐随时随地就能认个弟弟,真是好本事。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神情一僵,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笑得有些尴尬,“你怎么来了?你最近不是都在鬼市帮忙吗?” “呵。”连澈懒得回答她的问题,“大哥在鬼市置办了一桌宴席,姐姐还是快快上马赴宴吧。” 沈妙言应了声好,那厢莫子曦已然走过来,意欲扶她上马。 他的手刚碰到沈妙言的胳膊,连澈的马鞭陡然甩了过来! 凌厉的鞭尾扫到莫子曦的手背,那白嫩的手背上立即现出一道见血红痕! 莫子曦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紧忙倒退数步,泪汪汪地望向连澈:“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连澈!”沈妙言也皱起眉,颇为不满。 连澈冷漠地收回鞭子,“饭菜快要凉了,姐姐还是快些上马得好。” 沈妙言气他的薄情残酷,于是别过脸,对莫子曦道:“你与朕一道去鬼市,朕也带你见识见识鬼市的繁华盛景。” 莫子曦满脸惊喜地谢了恩,连忙跨上自己的马。 沈妙言望了眼连澈沉下来的脸色,不动声色地上马,扬鞭往燕京城而去。 连澈落在后面,冷冷盯向莫子曦:“本王这段时间没工夫杀你,你最好老实点儿。若叫本王知道你对姐姐有什么企图,本王剥了你的皮!” 说罢,也扬鞭跟上沈妙言。 莫子曦一张清秀脸儿仍旧含着斑驳泪痕,只是盯着连澈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浓浓憎恶。 三人来到鬼市七星楼的雅间里,姬如雪鹤发红颜,腰间系着围裙,正端着亲手烧制的菜肴进进出出。 君天烬今日没戴那张白银镂花面具,披着件宽松的暗紫色绣云纹氅衣歪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端着描金细烟枪吞云吐雾。 他的对面,君天澜正襟危坐,正垂着眼帘,注视面前茶盏中的碧绿茶汤。 沈妙言跨进来,看见他们两人时,“咦”了声,纤细手指点了点两人,这两人果真生着一样的容貌,像是照镜子似的,只不过四哥左眼上多了黑缎眼罩,周身的气息比起君天烬,更加禁欲清冷。 君天澜注意到她身后的莫子曦,眉尖沉了沉,淡淡道:“过来。” 沈妙言走过去坐下,朝莫子曦招招手,“你也坐。” 莫子曦满脸胆怯,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准备坐下。 背后连澈不动声色地将椅子抽开。 莫子曦惊呼一声,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 “呵,莫公子怎的这般不小心?”连澈勾起唇角,慵懒地在沈妙言身边坐了。 莫子曦眼睛里泪意更盛,慢慢站起身,道了声“对不起”,哭着奔出雅间。 沈妙言脸色难看,呵斥道:“连澈!” 连澈面无表情,“姐姐要维护他?” —— 多谢大家的打赏和投票,四更奉上! 第1276章 情不知所起(1) “他又没做错事,你这般欺负他做什么?”沈妙言没好气,“他也是可怜孩子,今后不许你再乱来。卡Kа酷Ku尐裞網” “姐姐真是善良……”连澈漫不经心地伸手勾住沈妙言的束金腰带,在察觉到君天澜那能杀死人的视线时,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怪不得当初在楚国时,会那般善待我……” 用过膳,君天烬优雅地在侍女端来的银盆中净过手,笑道:“本帝与连澈这段时日以来,亲自搜集了诸国的资料,其中也包括前朝的语言和秘史。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玄心火,也被我等弄明白究竟是何物。” 沈妙言一愣,没料到他竟然连玄心火都知晓,不由望向连澈,怪不得小雨点前阵子一口一个“舅舅”地亲切唤着,原来是早把无寂和玄心火的事透给了他。 少年低垂眼帘,那眼底隐约可见青黑之色,大约是夜以继日找那所谓的玄心火,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想起自己刚刚还训斥过他,沈妙言心中漫上一股愧疚,亲自给他添过茶,才问道:“那玄心火,究竟是什么东西?” 连澈握住被她斟满的茶盏,“玄心是数百年前朝乌蒙国的语言,意指地心。所以我和大哥猜测,那玄心火,指的乃是地心火,或者说,岩浆。” 沈妙言托腮凝思,“原来如此……” 那么,只要设计无寂跌进那地底岩浆之中,不就能杀了他吗? 心中的一块巨石仿佛落了地,她端起一杯红豆乳茶走到窗边,纵目远眺,鬼市的风光别有一番滋味,那层层漆黑的屋宇建筑,像是从岩石中生长出来的一般,悬挂的灯笼则宛如枯骨生花,处处都是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她望着那些身披黑色斗篷、形状怪异的鬼市居民们,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在地面生存不下去的人,有逃犯,有乞丐,有断手断脚的人。 然而无论如何,哪怕再也触摸不到阳光,哪怕从此背井离乡与家人诀别,哪怕这生活只剩苟且,他们,也想要活下去! 她暗暗攥紧天青色茶杯,她沈妙言,也想要活下去…… 君天澜望了眼角落的滴漏,起身道:“时辰不早,我带妙妙回宫。” 君天烬侧目,淡淡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哥哥说?” 一声“哥哥”,令君天澜浑身不舒服。 他的脚步顿在原地,沉默半晌,才又继续走向沈妙言,牵住她的小手,往雅间外走去。 君天烬目送他们离开,挑了挑眉头,“啧,这小子,真是薄情啊……” 姬如雪挨着他坐了,捧一杯热茶,笑吟吟道:“来日方长,血脉之情终究是割不断的,夫君急什么?” 一声“夫君”,令君天烬的唇角立即翘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柔声道:“好雪儿,你唤我夫君,我这儿暖融融的,简直要化成春水了……” 对面连澈冷冷扫了他一眼,“恶心!” 姬如雪脸儿红了个通透,顺势捶了把他的胸口,匆匆就逃走了。 君天烬捻着残留着她幽香味儿的指尖,狭长凤眸中笑意盈盈。 另一边,君天澜和沈妙言回到皇宫,刚踏进临武殿,就看见韩棠之、张晚梨和柳依依也在。 柳依依站起来,欢天喜地地蹦跶到沈妙言跟前,“臣女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妙言把她扶起来,“好久未曾见你,你今日怎的想起来进宫看朕?” 柳依依很是不好意思,“我前几个月又犯了老病,所以哥哥把我拘在府里不让我出门。这几日身子稍稍好些了,这不就紧忙过来探望陛下了吗?刚走到临武殿门口,就碰到韩公子和晚梨姐姐,于是就一道进来等您。” 沈妙言带着她坐下,目光落在韩棠之脸上,手指不觉紧了紧,轻声道:“韩公子,叙之哥哥他……” “我都听说了。”韩棠之颔首,仍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容,只眼底不经意间有浓浓哀伤掠过。 沈妙言自觉愧对于他,轻声吩咐道:“素问,把叙之哥哥的骨灰罐取来。” 素问很快捧来一只宝蓝镶金陶瓷罐,小心翼翼呈给韩棠之。 “叙之哥哥是大周人,我料想他大约是不愿意被葬在魏国的,所以一直留着他的骨灰罐,就想着将来有机会带他回故乡……”沈妙言细声细语,清晰地看见韩棠之眼中有泪意闪烁,“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对不起。” 韩棠之小心地用袖口轻轻揩拭过罐子,灯火下,两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他柔声道:“大约为陛下而死,也算是叙之的一桩心愿,陛下不必自责。我先告退。” 说罢,他站起身,朝沈妙言和君天澜行过一礼,退了出去。 沈妙言转向张晚梨,“张卿,你赶紧去瞧瞧他。” 张晚梨正喝着茶,闻言神情一僵,淡淡道:“天色已晚,男女独处恐授受不亲。” 柳依依立即跳了起来,“晚梨姐姐,我之前还瞧见你俩孤男寡女在宫中散步,怎的此刻又变成了男女授受不亲了?!韩公子明明是喜欢你的!” 张晚梨的耳尖通红通红,放下茶盏,生怕被人瞧见自己的羞赧的模样,急急忙忙地冲出去了。 沈妙言失笑。 君天澜望了眼柳依依,自觉他一爷们儿不该掺和女子间的私房话,于是以探望丫丫为由,先行离去。 柳依依好奇地目送他离开,忍不住抱紧沈妙言的手臂,“好姐姐,这大周皇帝看起来阴沉沉冰冷冷,真是吓人得紧,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呀?听说还立他做了贵妃,我真是想不明白呢……” 沈妙言托腮,眉眼弯弯地凝视君天澜的背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约说的就是我吧。” 两人正说着,莫子曦战战兢兢地进来,哭着朝沈妙言跪下,呜咽道:“陛下,微臣藏在您寝宫柜子里的燕京军事布防图,不见了!” 沈妙言一愣,她是知晓莫子曦把那些重要的地图文件都放在她衣柜夹层里的,每次取衣裳时,也都会看到,可好端端的,那地图怎么会不见了? 第1277章 情不知所起(2) 莫子曦瑟缩着,不停抬袖擦眼泪,“我辜负了陛下对我的信任,都是我不好呜呜呜……” 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唇红齿白,弱质纤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胆怯而恐惧,灯火下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在心底叹息一声,示意拂衣把他扶起来,“那衣柜里,其他地图可还在?” “都在!就只有燕京的军事布防图不见了!””莫子曦紧忙点点头,又忍不住抬袖擦起眼泪,“都是我不好,我辜负了陛下对我的信任……” 柳依依也惊讶不已,“莫非是有人偷了那地图?” 沈妙言眸光深谙,能够进出她寝殿的人并不多,且都是她信任的。 若说是偷,那会是谁动的手呢? 君天澜的身影无端浮现在脑海中,她很快甩甩头,不会,四哥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么多年,她知道他的! 更何况当初在南境时,他宁肯违背大周皇族的祖训,把南境百万兵权交到她手上,等于放弃侵占整个大魏,又怎会再利用她盗取大魏的东西? 难道是无寂吗? 可他来无影去无踪,手段通天,区区燕京军事布防图,根本就不值得他特意动手。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把所有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仍旧没能找到可怀疑的人。 大殿寂静,唯有烛火燃烧时的噼啪声音,伴着莫子曦抽抽搭搭的呜咽。 良久后,柳依依忽然一拍巴掌,“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位大周皇帝,他想侵占我大魏,侵占姐姐您!枉姐姐对他一片深情,他也太混账了!” 沈妙言蹙眉不语。 丢了军事地图的事儿若是传出去,恐怕任何朝臣都会如柳依依这般想。 届时,四哥一定会陷入危局。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我去寝宫瞧瞧,若是找不到,再问他也不迟。” 大殿内烛火昏惑,莫子曦目送她离开,漆眸中尽是晦暗不明。 她,就这般信任那大周皇帝? 沈妙言回到寝宫,屏退所有伺候的宫婢,仔细翻了衣柜夹层,里头藏着数十份地图,却独独少了那份燕京军事布防图。 她合上夹层,沉吟片刻,悄悄换了身夜行服,小心翼翼离开临武殿,径直往松华宫而去。 那军事地图,魏思城手中也有一份,只要连夜誊抄一遍,再推说是她自己放错地方没及时想起来,四哥定然不会被朝臣揪住陷害。 翌日,莫子曦抱着茶壶,踏进临武殿寝宫伺候沈妙言。 他撩起珠帘进来,望着那龙榻上的重重垂纱帐幔,又望了眼君天澜搁在脚踏上的鹿皮靴,眼底掠过一重浓浓妒忌,旋即声音纯净地开口:“陛下,臣妾新得了些好茶,想要泡给陛下尝尝……” 帐幔后安安静静,好似无人一般。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陛下?” 正要伸手去掀那帘子,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帐中探出,一把夺过他怀里的茶壶,猛地砸到他脑袋上。 “哐”一声巨响,粉青薄胎茶壶从他脑门上跌落在地,碎成无数瓣,茶水泼洒在地,整座寝宫顿时茶香氤氲。卡Kа酷Ku尐裞網 一条蜿蜒血痕顺着莫子曦额头滑落,沿着白嫩面颊,格外醒目鲜红。 他连连倒退数步,“皇上?” “滚!” 低哑醇厚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是君天澜的声音。 莫子曦眼睛里掠过铺天盖地的妒意与憎恨,却只慢慢跪倒在地,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苍凉的悲怆:“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生气?皇上,这大周皇帝盗取地图,罪无可恕,您为何还要与他睡在一块儿?他想伤害您啊皇上!明明,明明这世上,最爱皇上的人是臣妾,呜呜呜……” 帐中,君天澜狠狠把沈妙言压在榻上,“他竟是自由出入你寝宫的?!” 沈妙言被他折腾了一夜,昏昏沉沉得很,双眼紧闭着,小嘴儿微张:“唔……什么啊……别吵我……” 她咕哝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迷糊的神智骤然清醒,对呀,自由出入她宫殿的人中,不是还有一个莫子曦吗? 会不会是他故意把地图藏起来,然后诬陷四哥? 这个想法令她睡意全消,披着衣裳坐起来,本欲质问莫子曦,可是对上他泪盈盈的眼睛,竟又莫名心软。 罢了,到底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时糊涂也未可知。 她决心给他留些颜面,因此摆摆手道:“子曦,你先退下。” 莫子曦仰着白细小脸,“可是陛下,臣妾想要伺候您更衣梳洗。明明大周皇帝不在的时候,臣妾也曾伺候过您……” 沈妙言满头黑线,他只伺候过她一次,还是她那日在国宴上被大臣们灌醉了,不顾形象地在后宫到处乱跑,莫名跑到他宫里,闹闹腾腾地被他小心翼翼伺候了梳洗更衣。 原也没发生什么,只是醒来时,却看见这小家伙跪在榻下,泪眼汪汪地说他伺候她更衣时,被她扒坏了衣裳,看到了他的清白身子,哭着说他从今往后便是她的人了。 她觉得他心底纯善干净,因此后来就多照看了他几分。 谁知…… 他竟把那事儿拿到四哥面前说! 她都不消回头,就能察觉到君天澜是怎样的表情! 周围的温度似乎冷了几分,她紧了紧衣裳,好声好气道:“我自个儿来就成,子曦,你先回宫,我保证,今晚去你宫里看你好不好?” 莫子曦委委屈屈地应了声好,站起身,摸着流了满脸的血退了出去。 他走后,君天澜把沈妙言拽进怀里,“沈嘉,你好大的胆子!” “咳咳,没有的事,都是他胡编乱造的。”沈妙言讪讪说着,嗅了嗅男人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乖乖倚进他结实的胸膛里,声音软糯,“四哥……” “嗯?”君天澜搂住她纤细的腰身,重又拥着她躺进缎被里。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沈妙言垂着眼帘,轻轻将他的头发与她的青丝,一同编织成发辫。 君天澜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绯红的眼角,“为何这么说?” 第1278章 情不知所起(3) 沈妙言嗜药成瘾的事,君天澜并不知晓,所以自然也不会知道,她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与性情。 那是神仙吃了也要崩溃的丹药,纵使诵千万遍佛经,亦无法遏制那从五脏六腑间诞生的心魔。 那心魔会一点点吞噬掉她的理智、她的良善,直到把她变成如魏元基那般视人命为草芥的恶鬼。 沈妙言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唯一知道的是,杀无寂势在必行,但,她绝不会把她最爱的那些人给卷进来! 她轻抚过君天澜左眼上的绷带,她绝不会,绝不会再让她深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这一场战斗,她要独自迎战! 君天澜温热的指腹按在她绯红的眼角上,低哑醇厚的声音透着不解,“为何有一天,你会不再是你?” 沈妙言钻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抱住他的劲腰,“我只是好奇……” 君天澜抬手,一下下轻抚她丝缎般的长发,“妙妙,于我而言,你就是你。就算变了心性,可你的灵魂却不会变,你是我此生挚爱,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沈妙言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四哥在床上说的话,惯不会算数。” 君天澜捉住她的小脸,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眸光温柔,“这一次,一定算数。” 两人又在帐中依偎了会儿,沈妙言才坐起身,一边穿衣裳,一边认真道:“时辰不早,我也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 她说着,望向君天澜,只觉餍食过后躺在锦被中的他,薄唇比往日里都要红,透着水莹莹的光泽,格外诱惑禁欲。 她微微一笑,俯身亲了口他的唇瓣,凝视他的眼眸,“至于朕的澜贵妃,就乖乖呆在这里,等朕夜里回来临幸你。” 君天澜勾住她的脖颈,翻身将她压下,眉梢挑着三分笑意,“好大的胆子……” 他这么压下来很有些重,沈妙言娇气地轻哼一声,使劲儿推开他,唤来宫女伺候她梳洗更衣。 傍晚时分,沈妙言依约先去了莫子曦的宫殿。 踏进去时,寝宫中空无一人,伺候的宫婢和内侍都被打发出去了。 她撩开珠帘,看见身形纤弱的少年郎跪在冷硬的汉白玉地砖上,两只眼睛通红通红。 “你这是做什么?”她挑眉,自顾在窗边软榻上坐下。 莫子曦已然再流不出眼泪,声音嘶哑:“臣妾大约影响了皇上和大周皇帝的感情了吧?皇上是不是开始讨厌臣妾了?” 沈妙言端起旁边的花茶,轻呷了一口,淡淡道:“你先起来说话。” 莫子曦扶着旁边的案几,吃力地想要站起身,双膝一软,竟又重重跪了下去。 他撩开袍摆,褪起绸裤腿儿,那膝盖竟红肿得很,看起来颇为吓人。 沈妙言瞳眸微动,他莫不是跪了一天? 她别过视线,虽然不忍,仍旧开口道:“子曦,什么军事布防图失窃,其实是你做的吧?能自由出入朕寝宫的人着实不多,而你正是其中一个。” 莫子曦跪坐在地,笑得狼狈:“是啊,正是臣妾。臣妾原是想离间皇上和大周皇帝的感情,没想到,在皇上心中,大周的皇帝竟有那么重的分量……皇上,臣妾好嫉妒,真的好嫉妒……” 沈妙言没料到他竟然承认的这般爽快,蹙起眉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莫子曦跪好了,郑重地朝她磕了个头,“陛下大约是不再稀罕臣妾了,臣妾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就死在陛下眼前,也好在陛下心中留个印象……” 语毕,他竟真的猛地撞向坚硬的桌角! 沈妙言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没料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年,竟有这般决绝的心,忙不迭拉住他,“你何必如此?!朕虽不爱你,可你从前常常为朕缓解头疾,又常常为朕排忧解难、倾听朕的烦恼,朕已然拿你当做自己人看待,纵便犯下过错,也不会要你的命啊!” 莫子曦哭得厉害,原本流干的泪水再度涌出来,依恋地望着沈妙言,“陛下,有您这几句话,臣妾死而无憾!” 沈妙言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为难地开口道:“他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出现在我身边。这段时日,不如你先去明天宫那边住着,也正好方便你督工,你意下如何?” 莫子曦湿润的眼睫低垂着,遮掩住了漆眸里掠过的浓浓戾气。 然而待他抬起头时,那双纯净的眼中却满满都是欢欣与感激,“多谢陛下不罚之恩!臣妾今晚就收拾收拾,明儿天没亮时就离开皇宫,决不让大周皇帝看到生气!” 他就像是个小心翼翼的孩子,看在沈妙言眼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莫子曦又腼腆羞怯地揉了揉衣角,“皇上,臣妾,臣妾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臣妾,臣妾想再为您按摩一次,您看好不好?” 沈妙言也觉得脑袋有点儿涨疼,于是笑着应了声好,坐到大椅上去。 莫子曦勉强站起身,净过手后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为她按摩起来。 沈妙言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他的手法很好,按得她十分放松,那胀疼的感觉也逐渐消弭无踪。 “陛下,上次您和臣妾提起从前您和大周皇帝在楚国的事儿,还没说完呢。”莫子曦细声提醒。 窗棂外黑黢黢的,宫室之中烛火跳跃,照亮了满室祥和静谧。 初秋的夜晚,连空气都是淡淡的桂花甜香。 沈妙言红润的唇角微微扬起,神思回荡间,仿佛又回到当初春暖花开的楚国京城。 一整天的疲倦渐渐无踪无影,她在这如水秋夜中,与那唇红齿白善解人意的少年郎诉说起尘封心底多年的暗恋与相思。 “……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欢喜上他的,当意识到自己的欢喜时,那欢喜早已深入骨髓心脏,深入血肉的每一寸,再也无法从身体中剥离。” 她的声音清越软糯,尾音上挑,满满都是酸酸甜甜的欢欣。 “真好,听着就觉得好幸福!” 莫子曦眉眼弯弯地附和,张开眼时,却有漆黑暗欲与妒忌充盈眸眼中,如何都无法抹去。 —— 晚安,么么! 第1279章 他们也想要一对龙凤胎 深夜时分,沈妙言回到临武殿寝宫,刚跨进去,就嗅见迎面而来的那清劲透彻的瑞和香。卡Kа酷Ku尐裞網 正是“兰衰花始白,荷破叶犹青”的秋天,雕花窗棂大开着,寒夜寂寂,秋风袅袅,白露凄凄。 她撩起珠帘,缓步踏到寝殿内,身着墨色常服的英俊男人盘膝坐在蒲团上,正对着古铜博山炉闭目养神。 月光映衬,隐隐可见瑞和香从那香炉中袅袅升起,初劲过后,那股清劲透彻渐化为甜润浑圆,格外沁人心脾。 她走过去,在男人身边依恋地跪坐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地面的月光被窗棂切割成小小的菱形,两人相依偎的投影在月光中拉得纤长,俨然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君天澜执起沈妙言的手,在掌心细细揉.捻,“妙妙当真不问我此行前来的目的?” “你若要说,我听着就是。”沈妙言闭着眼睛,唇角翘起,只要在他身边,胸腔里就满满都是幸福。 君天澜握紧了她的手,原本在来的行程中准备了千言万语,可临到这求娶的一刻,脸皮竟莫名薄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沈妙言清晰地察觉到从他掌心沁出的细汗,仰头望向他,“我会等,一直等到四哥准备好说那句话。” 君天澜一怔,借着霜白月光,清晰地看见他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含笑凑过来香了香他凉凉的薄唇,继而飞快奔进屏风后沐浴更衣。 他摸了摸唇瓣,明明从前亲吻过无数次,可这一刻,竟悄悄的红了脸。 夜色已深。 沈妙言沐浴过,因为明日还要上早朝的缘故,所以很快就入眠了。 君天澜独对焚着瑞和香的香炉,鼻尖萦绕着甜润香味儿,清了清嗓子,试着开口道:“沈嘉,嫁与我可好?” 他摇了摇头,总觉得不像是在求娶,倒像是在下战书。 他望向对面博古架上的一面菱花镜,努力舒展开总是绷着的脸,“沈妙言,我心悦你,你,你可愿意……” 他盯着镜中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默了默,还是恢复了原本的冷峻表情。 “妙妙,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沈嘉,朕的后位,只予你一人!” “……” 帐幔后,沈妙言悄悄睁开眼,静静望着努力练习求娶的君天澜。 清丽艳绝的小脸上,止不住地扬起笑容。 得有心人至此,她复何求? 香炉边,君天澜始终不满意那些求娶的话,低头沉默良久,才呢喃道:“沈嘉,我欲与卿共白首,我们此生,就如这炉瑞和香,虽初始时算不得清甜,然而愈是燃烧,便愈是甜润,直至沁入你我的五脏六腑……” 沈妙言抱紧锦被,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男人。 良久后,那人在月光中发出一声轻叹,起身往龙榻走来。 沈妙言紧忙闭上眼装作熟睡的模样,那人因为心事重重,竟也没有发现她在装睡。卡Kа酷Ku尐裞網 秋夜寒凉,沈妙言钻进他怀中,暗道若对付完无寂,她还能好好活着,她一定要告诉他,这场求娶,她收到了。 她愿意,愿意嫁给他! 翌日,沈妙言上完朝回到临武殿,只见君天烬和姬如雪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四哥、丫丫和小雨点也在。 她跨进门槛,君天烬正笑眯眯递了一篓子山梨给君天澜,“我和雪儿去山里摘的,甜得很,你尝尝。” 君天澜绷着个脸,接过那篓子山梨,却并不多看一眼,只默默放到桌上。 “啧,成日里绷着一张棺材脸,好像谁欠你几万两银子似的,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君天烬老成在在地说着,从藤编篓子里拿出一只雪白山梨,用衣袖揩了揩,自个儿咬了一口。 君天澜仍是不搭理他,只淡淡转向沈妙言:“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哦,今日朝中没什么大事,就回来得早些。”沈妙言说着,摸了摸小雨点的脑袋,笑吟吟转向姬如雪,“既然到了宫中,咱们一家子团圆,中午得吃顿好的才行!嫂子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我让御膳房做。” 一声“嫂子”,叫姬如雪立即红了脸,紧忙躲到君天烬身后,羞涩道:“哎呀,突然叫我那个称呼做什么?叫如雪姐姐不是挺好的嘛!” 沈妙言望望君天澜,又望望君天烬,眉眼都弯了,亲热地抱住君天澜的手臂:“因为鬼帝是四哥的兄长,你自然便是我的嫂子啊!对不对,四哥?” 君天澜仍然冷着脸,不置可否。 沈妙言和姬如雪去研究午膳的菜式,君天烬从宽袖暗袋里取出一只朱红锦盒递给小雨点,“喏,你师娘送给你和丫丫的……” 小雨点跟着君天烬学武,姬如雪自然就成了他的师娘。 他接过那只朱红锦盒,打开来,里面躺着一对可以调整大小的实心金镯子,一只雕刻着青梅,一只雕刻着竹马,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怔了怔,仰头望向君天烬,对方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谢谢师父和师娘!”小雨点难得笑了笑,把朱红锦盒揣好,暗道等丫丫再长大一点,他们就一起戴上这对金镯子。 午膳过后,姬如雪神秘兮兮地把沈妙言拉到内殿,还把帘子拉得紧紧。 沈妙言疑惑不已,下意识地小小声道:“嫂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姬如雪撩开帘子一角,小心翼翼瞅了瞅外面那两个对坐着相顾无言的大男人,双手合十地央求道:“好弟妹,你快告诉我,究竟怎么才能怀上龙凤胎吧?” 沈妙言噎了噎,默默扶额。 “你不知道,你生了一对龙凤胞,我有多么羡慕你!”姬如雪眼睛里都是光彩,“天烬也是啊,他虽然表面不说,但是望着丫丫的目光里,全是暗暗的欢喜,大约也特别想要一对龙凤胎!” 沈妙言满脸无奈,“嫂子,你若是问别的也就罢了,这如何生双胎,我也不知道呀!” 姬如雪不好意思地靠近她,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沈妙言的小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后退:“这……这怕是使不得吧?” 第1280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姬如雪一把将她抓回来,扬眉道:“如何就使不得了?好弟妹,我可是信任你,才特地过来问你的呢!便是看在过去我帮你许多的份上,你也该告诉我呀!” 沈妙言不安地搅着衣裳,一张脸儿红得能滴血,“这……这……” 她结巴了良久,又小心翼翼挑帘望了眼外面两个大男人,最后似是下定决心般,拉着姬如雪坐到里面的龙榻上,红着脸儿凑到她耳畔,低语起来。 姬如雪听了两句,连忙道:“打住打住!我得记下来才好!” 说罢,瞄见桌上有笔墨纸砚,急忙拿过来,一副聆听夫子教诲的小宝宝模样,“你说吧,我认真写下来!” 沈妙言越发羞得不行,鼓足了勇气,才重又在她耳边低语起来。 姬如雪恍然大悟地复述:“哦,行房的时候,一开始要用这般姿势,再用那般姿势,再——” “哎呀!”沈妙言急忙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儿声!” “怕什么?他们听不见的,哪里就有那么好的听力啦?弟妹不必担心。卡Kа酷Ku尐裞網好啦,这种姿势完了之后,再用哪一种?对了,那天晚上,你们一共做了多少次呀?” 听着她懵懂好奇、没有顾忌的声音,沈妙言简直想找个沙池,把自己当个鸵鸟蛋埋进去了! 怎么可能听不到,外面那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好嘛! 偏姬如雪仍旧没有察觉,好奇地用笔头戳着下巴,“妙妙,你说天烬和天澜,他们两个既然是双生,那是不是每个地方都长得一模一样啊?就是那里,那个地方,是不是也一模一样呀?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呢!” 沈妙言:“……” 谁来把这货拖走?! 此时帐帘外,君天烬笑得合不拢嘴,还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君天澜某处。 君天澜一张脸绷得冰冷冰冷,然而耳根却悄悄浮起一抹红。 君天烬见他快要撑不住落荒而逃时,终于敛去笑意,随手递给他自己刚刚削好的山梨:“尝尝,甜得很。” 梨肉在果蒂绿叶片的衬托下,越发显得雪白,泛着灵灵水光,看起来格外脆嫩甜爽。卡Kа酷Ku尐裞網 君天澜垂眸接过,轻轻咬了一口,甘甜的梨汁在唇齿间蔓延开,延伸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好似整个人都浸润在蜜梨的清香甘甜中。 大魏秋天的山梨甜丝丝的,似乎比中原的梨子要甜上许多。 也可能…… 是因为这颗梨子,是他兄长给他削的。 对面,君天烬点燃烟斗,一边抽一边道:“过去,让你在大周独自面对承受许多,是为兄对不起你。为兄亦很想渡狭海去帮你,可整个鬼市,都是为兄肩上不能卸下的责任。” 君天澜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君天烬含笑,“如今鬼市已然安稳下来,若再有什么危险,为兄定然不会让你独自承担。” 他说完,被烟草呛了一口,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君天澜望向他,他的脸隐在缭绕的烟雾中,同他一样的棱角,一样的五官,一样的线条。 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兄弟。卡Kа酷Ku尐裞網 他默了默,淡淡道:“以后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君天烬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大笑起来,爽快地折断了那杆暗红描金烟枪,“好,以后都不抽了!” 君天澜把梨核放到碟子里,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胸腔中弥漫开。 像是…… 温暖。 大雁南迁,宫闺中的桂花一树树盛开,御花园里的春夏植株都已落了叶,已是临近中秋了。 明月高悬,临武殿寝宫中,沈妙言依偎在君天澜怀中,一边把玩他的长发,一边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君天澜拥着她的纤腰,一派餍足模样,“中秋过后吧。” 沈妙言从他怀中坐起,低头看他时,满头青丝如丝绸般从肩膀一侧滑落,越发衬得脖颈下的锁骨凝白如玉,“明天宫已然落成,中秋那夜,我要在那里办一场夜宴,四哥与我一道赴宴,可好?” “好。”君天澜勾着她的手指,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在她掌心画着圈儿,抬眸时看见她穿着的缎制中衣从肩头下滑,露出凝白肌肤,不觉喉头滚动,再度把她翻身压下。 帐幔翻飞,君天澜轻咬着她的锁骨,哑声道:“千年的诗歌词曲众多,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只爱一句。” 沈妙言如天鹅般高高扬起纤细脖颈,喘息道:“哪……哪一句?” 秋月无边。 男人声音低哑,宛如醇厚醉人的酒酿: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眼见着已是中秋,沈妙言把过节的赏赐都发给了朝臣,又特意邀请朝中官员携家眷,于中秋之夜前往明天宫,君臣共赏明月,与天同乐。 傍晚时分,燕京城中就已热闹非凡。 因是丰收之年,因此城中店铺皆卖新酒,门面彩楼装饰一新,门前还竖立了调绘有花头的画杆。 嬉闹小儿打街头穿过,无数官宦都带着夫人子女,乘坐香车宝马,欢天喜地地前往郊外明天宫。 沈妙言与君天澜共乘龙辇,由夜凉为首的侍卫护驾,一路浩浩荡荡往明天宫而去。 君天澜透过纱帘遥望街道,但见百姓似乎都很崇敬妙妙,纷纷夹道围观,还有人把那石榴、葡萄等时鲜之物扔向她的龙辇,以示对她的爱戴。 他悄悄把她的手儿攥得更紧些,怜惜地香了香她的面颊。 在没有他的那几个月,她独自撑起大魏的天,一定很艰难。 龙辇很快行至明天宫外。 两人下了轿辇,沈妙言举目望去,但见暮色四合,天地之间昏昏暗暗,唯有前方那座巨大而辉煌的天宫,点着上万盏琉璃宫灯,貌美的宫婢端着托盘笑吟吟穿梭其中,云鬓高耸、衣带生香,远远望去,真真如同仙乐之境。 沈妙言反握住君天澜的手,仰头笑道:“四哥,这座天宫,好不好看?” 君天澜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等世间罕有的金碧辉煌场所,虽是极好的作乐之所,然而实在是劳民伤财至极。 第1281章 可愿与我共舞 可身边的小丫头正在兴头上,他终究不愿意扫了她的兴致,因此笑道:“甚是不错。” 沈妙言越发开心,“快要开宴了,咱们进去吧。” 夜宴设在第六层,两人一踏进去,殿中明晃晃全是莹蓝水光,沈妙言细细看过,瞳眸不觉微微放大。 只见殿中置着两汪偌大水池,池底和池壁上嵌着成千上万颗蓝宝石,它们把灯火的光芒折射出去,这才显得整座大殿宛如置身水底。 殿中,高高低低的红珊瑚树错落有致,两侧一溜儿摆开蒲团矮几的宴席,文臣武将、仕女公子,已然落座其中,笑谈之间,异香四起,令人迷醉,料想那东海龙宫也不过如此。 一座金砖铺就的平桥,从大殿进口处一直延伸到尽头,沈妙言拉着君天澜,试着踏了上去。 那桥面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两人刚一踏上,桥上便犹如魔术一般,盛开了朵朵灿灿金莲,当真是一步一生莲! 四面八方的群臣皆都起身朝拜,口呼万岁。 沈妙言拉着君天澜在上座坐了,笑呵呵抬手示意免礼,举杯道:“我大魏今秋丰收,实在是喜事一桩。卡Kа酷Ku尐裞網今夜中秋宫宴,朕当与诸位爱卿不醉不归!” 丝竹管弦声起,无数锦衣舞姬鱼贯而入,金粉饰面,跳起了大魏国宴时最壮丽的舞蹈。 君天澜环顾四周,却独独没见那张祁云和魏思城。 说起来,他自打来到大魏,就没怎么见过两人。 沈妙言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眼底充盈着浓浓的恋慕,“四哥,今夜是团圆之夜,这杯酒,妙妙敬你。” 君天澜接了,同她碰了碰,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沈妙言望着他饮尽那杯酒,才垂下眼帘,缓缓喝了自己杯中的酒。 夜宴准备得颇为丰盛,桌案上堆着一盘盘石榴、梨枣、葡萄、橙橘等等,都是今秋丰收的。 还有那刻着花好月圆的月饼,搭配晶莹剔透的桂花甜酒,满殿酒香,令人闻之欲醉。 沈妙言正贪喝那甜甜的桂花酒,宫女们衣带飞舞,端着一盘盘金黄螯蟹进来,笑吟吟摆在诸人的桌案上。 中秋正是吃蟹的时候,沈妙言望着那一个个蟹壳红透的螯蟹嘴馋不已,连忙撒娇般拽了拽君天澜的衣袖:“四哥,你剥蟹给我吃!” 君天澜正要动手,旁边却伸出一只白嫩细腻的小手,伴着温柔的女音:“不劳大周皇帝动手,奴婢伺候陛下就是。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微一挑眉,望向那个宫女,只见她挨坐在君天澜身侧,生得面若桃李,颊上浮着绯红,娇羞地低头剥蟹。 她心中起了几分不喜,却按捺着没表现出来,只闷闷喝酒。 过了会儿,那宫女剥好一只蟹送到沈妙言跟前,又含羞带怯地望向君天澜,柔声道:“大周的皇帝,可也要吃蟹?奴婢剥给您吃?” 君天澜冷冷淡淡:“不必。” 那宫女小心翼翼望了眼沈妙言,见她似乎正忙于吃蟹肉,于是又挨得君天澜更近一点,娇声道:“大周的皇帝,秋天的蟹蟹黄最多,过中秋,哪里能不吃蟹呢?” 说着,还不忘暗送秋波。 她是这明天宫的侍女,然而容貌却生得极好,哪里甘愿做这区区侍女,恰逢她近前伺候大周皇帝,这才动了心思。 大周皇帝英明神武,定不甘愿做他们女帝的皇妃,见她温柔小意,说不准就会看中她,把她带回大周封个妃子当当。 她想得美,却不防沈妙言正悄悄打量她。 沈妙言见她那暗暗勾引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从心起,抬脚狠狠踹向她的心窝:“滚!” 那宫婢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尖叫一声,猛地从台阶上咕噜噜滚下,径直滚进了水池之中! 巨大的落水声引来所有人的注目,当真是好不狼狈! 沈妙言趁机拉起君天澜的手,悄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悄然离席,一路沿着蜿蜒的螺旋阶梯,朝明天宫最上层而去。 热闹的大殿内,莫子曦站在最冷清的一树红珊瑚后,慢条斯理地拢着宽袖,目送沈妙言与君天澜宛如私奔般逃离这里的热闹。 旁边有小内侍过来询问:“公子,刚刚那个落水的宫女……” 莫子曦冷笑一声,“污了我的酒池,还留着做什么?” 那小内侍一怔,急忙低头去办。 丝竹管弦声渐渐远去,沈妙言拉着君天澜一路飞奔,终于跑到明天宫的殿顶上,不觉扶着膝盖直喘气。 她喘了会儿,笑嘻嘻抱住君天澜的腰,“天为盖,地为炉,四哥,这里美不美?” 君天澜举目四望,这里是大魏最高的屋宇,可俯视苍生,可手摘星辰。 古老的燕京城化作一汪金色灯海,流动跳跃,璀璨非常。 站在这里,宛如站在最浩渺的天地之间,仿佛下一瞬,便可羽化登仙。 唯有从明天宫内传出的庄严乐曲,提醒着他们还在人间。 他低头,凝视沈妙言比星辰还要漂亮的双眼,认真道:“很美。” 沈妙言朝他伸出手,双眼明亮如骄傲的小鹿,微微抬起下颌,“可愿与我共舞?” 君天澜薄唇翘起,轻轻揽住她的腰肢,“求之不得。” 来自遥远长白山脉的夜风,透着醉人的凉意。 沈妙言纤腰轻摆,一步一摇曳,与君天澜共舞在这茫茫天地间。 风吹乱了她的青丝,那重重裙裾飞扬,像是踏在云巅之上,下一瞬便该如那敦煌壁画上的仙姬,飞升离去。 君天澜紧紧箍着她的细腰,不知怎的,竟莫名产生一种,快要抓不住她的感觉。 他低头凝视她的眉眼,清晰地看见她眼中噙起的泪花。 “妙妙……” 沈妙言忽然贴到他身前,努力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迫使他低头,重重辗转于他的唇瓣上。 唇齿间皆是甜而醇厚的桂花酒香,却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女孩儿的面颊滑落。 她缓缓抱住晕过去的男人,哭着闭上眼。 张祁云摇着骨扇出现在明天宫顶,淡淡道:“陛下,若要行事,须得趁早。” 沈妙言抬袖擦去眼泪,再睁开眼时,琥珀色瞳眸中已然是杀伐决断。 —— 对,妙妙在布一个局。 第1282章 若放手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张祁云见她眼神变了,唇角微勾,唤来他的贴身小厮,仔细吩咐道:“务必把大周皇帝安全送去码头。卡Kа酷Ku尐裞網” 几个小厮应了声是,正要上前扶起君天澜,沈妙言从袖管里取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塞到君天澜的宽袖暗袋里。 她站在殿顶,目送他远去,凉风吹散了腮上的眼泪,只余下无边无际的思念与不舍。 张祁云后退一步,朝她拱了拱手,“微臣去告诉韩公子一声。” 沈妙言点点头,由他去了。 此时大殿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张晚梨正襟危坐,悄悄望向一水之隔的韩棠之,素来平静的心,不知怎的竟跳得有些快。 总觉得,如此花好圆月的团圆之夜,有些事情,该做个了结…… 柳依依凑过来,“张姐姐,快尝尝这桂花酿,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御酒,真真比外面的桂花酒好喝上许多呢!” 她一个劲儿地劝酒,张晚梨禁不住劝,只得给面子多喝了几杯。 喝完时,却觉这酒比平常酒水要更有后劲儿,面颊都发起烫来,一张清秀的脸儿早已遍布红霞。 柳依依笑得贱兮兮,凑近她耳畔,小小声道:“张姐姐,听说韩公子中秋过后就要跟大周皇帝离开了,下一次见面,也不只是何年何月。今夜这样好的机会,你得抓住才行呢!” 张晚梨面色越发红透,虽不愿意主动,然而诚如柳依依所言,人生苦短,大约今后再不会有这般适合挑明心意的夜晚。 她攥了攥衣袖,目光落在面前高脚碟子里的月饼上。 过了会儿,柳依依捧着月饼兴奋地奔到韩棠之身边,“韩公子!这等花好月圆的夜晚,你独自在这里欣赏歌舞岂不憋闷?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样好的夜里,你该去和张姐姐表白心意才是!” 韩棠之望了眼一水之隔的张晚梨,很快收回视线,淡淡笑道:“柳小姐,我与张大人乃是君子之交,你这话甚是不妥。” “可我瞧着你们明明就互相喜欢,你为何不肯承认?莫不是还等着我张姐姐来给你表白不成?你可是个男人呢!”柳依依不悦。 韩棠之把玩着面前的碧玉莲花酒盏,似是踌躇般,并不说话。 柳依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喏,张姐姐让我交给你的!” 韩棠之望向她捧出来的月饼,月饼上镂着白兔捣药的画子,十分可爱。 柳依依见他并不伸手来接,嫌弃地“哎呀”了声,把月饼塞到他怀里,“韩公子,这月饼,你可要细嚼慢咽,慢慢地品,才能尝出那馅儿料的美妙来!” 韩棠之捻着月饼,其实这一趟大魏之行,他原本是不必跟来的,只是听了端王爷的那段话,才鼓足了勇气,也想过来告诉那个姑娘,他的心意。 可真正到了面前…… 纵便有千万种勇气,竟也无法说出口。 无法确定能否给她幸福,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如嫣儿一样,也被卷进奇形怪状的灾难之中。 若放手是对她最好的保护,那么那份压抑在心底的相思,他其实也是可以放下的。 柳依依正要继续劝说,张祁云拢着宽袖走过来,在韩棠之身边盘膝坐了,笑眯眯拿起案几上的月饼咬了一口,“韩大人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你们大周的皇帝,可是已经去码头了。” 韩棠之一怔,偏头望向他,“你说什么?” 张祁云声音里含着几分调笑:“我们女帝嫌弃你们大周皇帝不解风情,突然就不喜欢他了,现在人已经送去了码头,韩大人难道不打算跟过去照顾?” 韩棠之见他不似说谎,虽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拿起搁在案几上的佩剑,立即朝明天宫外疾步而去。 谁知还没走上几步,衣袖却忽然被人抓住。 他回过头,柳依依有点儿茫然:“韩公子,你这就要走了?可是,可是你和张姐姐……” 韩棠之低头望了眼手中的月饼,将它塞回到柳依依手中,“抱歉。” 语毕,径直离去。 柳依依气得跺了跺脚,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你这人真是无情至极!白白枉费我张姐姐的心意!” 她喊完话,却觉身后传来一阵寒意。 她回过头,只见张晚梨眼眸通红,正不管不顾地去追韩棠之。 “哇,张姐姐果然勇猛!”她赞了一句,见他们两人双双消失在殿门外,不由低头望向手中的月饼。 旁边张祁云拿过那只月饼,掰开来,里面是红豆馅儿的。 他摇了摇骨扇,笑容意味深长:“啧,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好含蓄的表白!” 却说张晚梨追到殿外,终于在明天宫前的栓马柱旁追到韩棠之。 她已然是微醺模样,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皆被抛到脑后,只死死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韩棠之正要牵马,回过头看到她,怔了怔:“张大人?” 明天宫的丝竹管弦近在耳旁,却又恍惚远在天边。 阴影里,她拉着他,并不说话,只是拉着不放。 韩棠之低头凝视她,却只看见她低垂的眼睫,全然看不清她瞳眸里是何情绪。 两人沉默着。 韩棠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知过了多久才下定决心,试着开口道:“晚梨,我——” 大魏的秋天是凉的,秋夜里的风更是带着冰凉凉的刺骨寒意。 张晚梨被那冷风一吹,忽然就醒了酒,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她抬起如水瞳眸,神智十分清醒,笑道:“抱歉,刚刚是我醉酒失态了。” 乌云挪开,一轮滚圆皎洁的明月现于天穹之上。 韩棠之的千言万语都咽进了咽喉,在月光下笑得温润如玉:“无妨。” “你刚刚,是想说什么?”张晚梨笑容浅而谦和,维持着她身为大魏正一品御史该有的气质风度。 韩棠之顿了顿,解开马绳,仍是温柔似水的样子,“我原是想同你告别来着。” “喔……” 两人都不再说话。 张晚梨终是独自站在成排的栓马柱中,静静目送他策马离去。 后来的很多个夜里,两人隔着千里、隔着狭海,异床同梦,想着爱情里最忌讳的,大约并不是什么猜疑和嫉妒,而是理智。 那可怕的,束缚人自由和热情的,理智。 第1283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明天宫内,沈妙言从殿顶下来,回到热闹如火的大殿里,含笑命宫女端来最好的御酒,亲自同大臣们饮酒作乐。 莫子曦并不知君天澜去了哪里,只隐隐知道女帝大约是把他送走了,因此心中无端浮现出雀跃欢喜,亲自端了酒盏到她面前拜下,“臣妾给陛下请安!恭祝陛下福寿安康,江山永固!” 沈妙言歪坐在纯金龙椅上,笑着擎起酒盏,同他遥遥碰了碰,“子曦把这明天宫修造得巧夺天工,朕心甚悦!” 莫子曦羞赧地低下头,柔声道:“让陛下高兴,是臣妾的福分。” 沈妙言饮尽杯中酒水,一边示意拂衣给她满上,一边潇洒道:“爱卿的建筑才艺实在是世所罕见,朕特擢封爱卿为工部侍郎,明日上任!” 莫子曦一愣,抬头望向她,却见她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显然是容不得商量了。 他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瞳眸里的戾气与不情愿,细声细气地谢过恩,慢慢退下。 又有其他大臣上前一一敬酒,沈妙言来者不拒,与每位大臣都说了几句安抚鼓励的话,一时间整座大殿其乐融融,君臣极为融洽。 酒过三巡,沈妙言终于现出一点醉意,后侧的拂衣柔声道:“陛下醉了,奴婢扶陛下去寝宫歇息?” 沈妙言面颊如霞,一把捉住拂衣的衣袖,笑得双眼眯了缝,“还是朕的拂衣,深得朕心……朕,朕的确要去寝宫歇息,嗝!” 她一副醉态,扶着拂衣的手踉踉跄跄站起身,一挥广袖,豪气万丈道:“爱卿们,慢,慢饮,朕,朕要回寝宫,睡,睡觉觉……” 她一喝醉,便仍是那副孩气的模样。 拂衣心中好笑,与添香左右搀着她,小心翼翼往楼上寝宫而去。 寝宫筑在八楼,沈妙言艰难地爬着汉白玉阶梯,中间还滚下来好几次。 折腾了半晌,才终于来到寝宫外。 守在外面的宫女撩开珠帘,沈妙言挣脱拂衣和添香的手,直接滚了进去。 只见这寝宫内陈设奢华,地面还铺着异域进贡的珍贵地毯,十分柔软。 沈妙言干脆踢掉鞋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软榻上歪躺了,宛如一只慵懒醉酒的猫儿。卡Kа酷Ku尐裞網 拂衣轻手轻脚给她盖上薄毯,吩咐道:“素问,你快去煎些醒酒汤来吧,我瞧着陛下这副样子,晚上怕是要睡不安稳的。” 素问应了声好,立即去办。 没过两刻钟,她端着醒酒汤进来,“这汤还有些烫,需得凉一凉才好。拂衣,先给陛下换身衣裳吧?” 拂衣没有二话,让添香过来搭把手,三人一道把沈妙言抱到龙榻上,放下厚厚的帐幔,轻手轻脚地给她换起衣裳。 过了会儿,拂衣出来,端了桌上的醒酒汤到龙榻边。 又过了会儿,里面沈妙言似是已然喝完醒酒的汤药,素问端着空碗出来,低着头踏出寝宫,往尽头的小厨房而去。 她一踏进小厨房,张祁云已然等候在里面,“陛下。” “素问”抬起头,琉璃宫灯照耀下,那张脸分明是沈妙言的脸,不过是梳了与素问一般的发髻,穿着一样的衣裳罢了。 她微微颔首,抬步往小厨房里的一扇暗门而去。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祁云警觉地望了眼紧闭的小厨房门,很快跟上。 这明天宫内,修筑有无数条暗道,沈妙言持着一卷地形图,轻车熟路地穿过蜿蜒暗道,沿着向下的台阶,和张祁云一道往下走。 插在两侧的火把,清晰照耀出她绷得很紧的小脸,那小脸上满是寒意和冷肃,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她不知道无寂有没有在她身边安放眼线,所以几乎所有大事,都是悄悄交代给张祁云和魏思城去做,包括在明天宫附近勘探出地心火这种大事,也是全权交由这两人的。 甚至,她都不敢露面,哪怕想要亲自巡视那地心火开挖得如何了,也是特意借着醉酒之名,打扮成素问的模样偷偷溜出来。 她怕无寂发现她在弄玄心火,她怕无寂又伤害她身边亲近的人。 她不知道如此努力小心是否能够瞒过他的眼睛,但唯一知道的是,若不努力,那么半分杀他的希望都没有。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的温度渐渐凉了,可见大约是深入了地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视野逐渐开阔,隐约能够听见工匠们开凿土地的声音。 温度渐热,沈妙言忍不住脱了外裳,擦了擦额上沁出的细汗,只见前方火光跳跃,偌大的地底,四五个火星直窜的滚滚岩浆池出现在她眼中。 魏思城坐在轮椅上,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摇着轮椅转身,笑道:“玄心火已然找到,陛下可满意?” 沈妙言的琥珀色瞳眸中,有鲜红火焰跳跃,宛如生命的光彩。 她的眉眼渐渐弯了起来,笑道:“甚好!这段时日,辛苦世子和张相了,待到杀了无寂妖道,朕必有重赏!张相,你着人取火,把明天宫所有的灯盏,都换成这里的火。” 张祁云摇着骨扇,含笑应了声好。 东方渐渐起了鱼肚白。 晨曦的微光照耀在狭海面上,偶有几尾鱼闪着鳞光跃出海面。 君天澜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 他坐起身,昨夜的画面一一从脑海中掠过,修长的手指禁不住狠狠攥紧,“沈嘉!你怎敢如此?!” 他下了床往甲板上奔去,却有一封书信从衣袖中滑落。 他弯腰拾起,展开来,但见信笺素白,上面一手簪花小楷极为清秀悦目,可内容却令他眉头渐深。 诀别书。 这是妙妙写给他的诀别书! 他盯着最后那“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八个字,猛地把信笺攥紧,她搞什么?! 这么多天,她难道都只是在和他逢场作戏?! 难道他们所有的恩爱,都是假的?! 他不信! 他一把推开舱门,冷冷命令:“停船!” 凉幽幽的声音自船舷上传来:“不许。” 君天澜寻声望去,只见君天烬身着素白丝绸对襟衫子,披着件松松垮垮的暗紫色氅衣,坐在船舷上,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柄铁如意。 第1284章 所谓的诀别书,也不过是一纸荒唐 “你在这里做什么?”君天澜皱眉。 君天烬抬眸看他,笑道:“自然是来送送我的好弟弟。” 君天澜没搭理他,径直转向舵手:“掉头,回燕京。” “这……”那舵手望望他,又望望君天烬,“可是鬼帝大人说,务必要把您送到狭海对岸……” 君天澜冷笑了声,直接把他推开,自个儿掌舵,努力地把这巨船掉头。 君天烬自在地摇晃着双脚,黎明的阳光将他的脸照得极为耀目英俊,“天澜,你可信为兄?” 君天澜面无表情,盯着前方海面,声音淡漠:“我只信自己。” “你我同根而生,我作为兄长,这半生以来都不曾为你做过什么。若你信我,那我向你保证,终有一日,我会把你的小姑娘,完完整整交还到你手上。” 君天烬从容不迫地跳下船舷,在君天澜对面站定,“你好好想想,她费尽心思把你弄走,自然是有目的的。所谓的诀别书,也不过是一纸荒唐。你若信我,信她,就回大周继续做你的皇帝。你若离开太久,大周,亦不会太平呢。” “而我君天烬,以大周皇族的血脉起誓,你们终有缘分到的那日。但,绝不是现在。” 君天澜定定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君天澜才低哑道:“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大事,但若我离去是她所期望的,那我离去就是。不过,如果我知道她面临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赶回来。” 君天烬轻笑,朝他伸出一只手,“我保证,她会安安全全。” 两兄弟在半空中击掌。 远处,黑色巨鲸从海面跃起,带起串串粼粼水光。 狭海很宽,前方的路途,亦很遥远。 明天宫内,沈妙言沿着暗道回到寝宫,和扮成她睡在龙榻上的素问重新换过衣裳,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素问见她眼底略有青黑憔悴之色,轻声道:“陛下,今日休沐,您好好睡一觉,奴婢和添香去给您做些好吃的,等您醒来就可以吃了。” 说着,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还是素问知道心疼我。”沈妙言拉了拉她的手,继而安心睡去。 待到醒来已是黄昏,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拂衣正轻手轻脚给她收拾衣物,于是轻轻唤道:“拂衣。” 拂衣偏头见她醒了,忙走了过来,细细给她穿好中衣,“饭菜和沐浴的热水都已准备好,陛下是要先沐浴更衣,还是先用膳?” 沈妙言低头扯了扯中衣,“昨夜就没沐浴,吃了酒冒了汗怪难受的,还是先沐浴吧。” 大魏的中秋前前后后一共三天,因为明天宫的盛大辉煌,所以昨夜朝中百官亦是携带家眷歇在这里的。 沈妙言沐过浴用罢晚膳,闲来无事,正好柳依依过来找她玩,笑嘻嘻道:“我的好陛下,天宫后面的园子里,张了好多花灯笼,咱们一道儿去看看吧?” 她看起来最是欢快洒脱,也是所有世家贵女中,最不怕沈妙言的一个。 再加上她们原又是表亲,因此两人情同姐妹,并不拘于君臣礼法。 沈妙言欣然允了她的邀请,换了身常服,同她一道下了天宫,往那花园子里去。 这花园亦修的极为华丽庞大,各种奇花异草遍植其中,珍泉流水、楼阁台榭不一而足,三两步便是雕廊画楼,更搜集了燕京城所有精巧灯盏,公子仕女结伴游于其中,欢声笑语言笑晏晏,俨然是天底下最快活的去处。 沈妙言穿于其中,暗道这等热闹,没有四哥,却也都是枉然。 两人走了一段路,沈妙言一偏头,正好看见乔宝儿傲娇地坐在凉亭里,她的表哥在旁边端茶倒水、摇扇捏肩,满脸的殷勤之色,全然是把那乔宝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菩萨供着了。 乔宝儿正嗑着瓜子儿,看见沈妙言望过来,吓得手中一捧瓜子洒落在地,急忙站起来抱住魏锦西的手臂,热情地拖着他坐下,“相公,来,吃块甜瓜!” 魏锦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宝儿,你这是怎么了?” “你闭嘴!”乔宝儿压低声音大喝,生怕被沈妙言发现她虐待魏锦西,满脸温柔地叉起一块甜瓜喂到他嘴边,“相公,来张嘴,啊……” 魏锦西满脸惊恐,压根儿不敢吃。 沈妙言心中好笑,她又不是鬼,这乔宝儿至于看见她就吓成这个样子吗? 她收回视线,只当没瞧见他们夫妻俩,继续往前散步。 前方是一座花藤墙,沈妙言尚未靠近,就听到一阵怒骂从后面传来: “老子踹死你这个贱东西!你以为攀上女帝,就能在老子面前横着走了?!老子告诉你,什么工部侍郎,爬女帝的床哄骗来的玩意儿,老子一点儿都不放在眼里!” 另一个阴冷嘲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大哥,这臭小子竟然敢忤逆咱们,实在是可恶至极。我瞧着,女帝看重他,无非是因为他这张脸。若咱们把他的脸划花……” “嘿嘿,二弟,你这主意真棒,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动手好了!” 沈妙言眉尖一蹙,扶着拂衣的手缓步走过去,清越的声音透着疏朗,“你们要划花谁的脸?” 她绕过那堵低矮花藤墙,一眼看见莫子曦浑身是血、生死不明地趴在地上,莫家的另两个公子,一人手中拿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正愕然地望着她。 她面色冷了几分,微微抬起下颌,声音不怒自威:“两位莫家公子当真好气魄,竟然在朕的地盘上,对朕的人动手……” 那两人惊恐不已,急忙扔了手中的尖石头跪了下去:“女帝恕罪!是,是,是莫子曦他自找的!他,他,他居功自傲,是他先挑衅我们的!” “对对对,都是莫子曦的错!我们只是代替陛下教训他而已!” 沈妙言冷笑,低着眼帘看他们两人瑟瑟发抖,语带轻慢:“那你们要不要代替朕,执掌朕的江山?” 两人吓得腿都软了,尽管知晓他们的女帝貌美倾国,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她,嘴唇哆嗦,只顾着一个劲儿磕头求饶。 第1285章 女帝身体抱恙 拂衣皱眉,清晰地嗅见空气中传来骚臭味儿,望了眼那两人湿透的裤裆,立即扶着沈妙言退后两步,斥道:“没规矩的东西!休要在这里污了陛下的眼,还不快滚?!” 那两人早磕头磕得头破血流,闻见此言如蒙大赦,颤巍巍相搀扶着奔走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上前,蹲在莫子曦身边,轻声唤道:“子曦。” 莫子曦手指动了动,很是艰难地爬起来。 他的额头被打破了,血液蜿蜒而落,糊着泥土枯叶,看起来甚是惊心。 他抬袖擦了擦脸,笑得有些勉强,声音却依旧温柔:“让陛下担心,是臣妾不好。” 沈妙言用帕子给他稍稍揩拭过面颊,吩咐道:“拂衣、素问,带他去包扎伤口。” 两人应是,一同把莫子曦扶起来,往明天宫而去。 沈妙言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又和柳依依一边说着话儿,一边继续赏景。 莫子曦却忍不住回头望她,眼底深处暗流涌动。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就是他信仰的女帝了,总是如此善良,连他这种废物也愿意出手相救。 她大约并不知道,她护着的废物,对她有着怎样的觊觎吧? 若她知道他心中每夜每夜都有着那些旖旎非分之想,她还会这般待他好吗? 莫子曦收回视线,狼狈的脸上,有冷毅的倔强一闪而过,这样的女帝,真想,真想只属于他一个人…… 夜色渐深时,沈妙言回到寝宫,正在屏风后更衣沐浴时,添香拎着桶热水进来,顺便禀报道:“陛下,奴婢已经打听清楚那莫家的事儿了!莫子曦是莫府中的庶子,一出生就没了姨娘,因此莫老爷认为他身带不祥克死生母,所以十分厌恶他。莫家的其他公子,从很小的时候就排挤他、欺负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畏畏缩缩长大的呢!” 沈妙言懒懒应了声“原来如此”,扶住浴桶边缘站起身。 侍候在侧的两名宫女立即上前为她裹上衣物,簇拥着她往屏风外而去,让她在绣墩上坐了。卡Kа酷Ku尐裞網 添香一边为她绞干头发,一边认真道:“奴婢还调查了刚刚莫家兄弟起冲突的缘故,好似是因为莫家的长公子和二公子对陛下出言不逊,说陛下能坐到这张位子上,都是出卖色相的缘故。莫侍郎当即大怒,虽然不会功夫,却仍然与那两人大打出手,这才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沈妙言闻言,淡淡道:“怪可怜的孩子,既如此,朕再赐他一座府邸,从此不必和莫家人住在一块儿,想来也不会再受欺负了。”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呢!”添香轻笑,一缕一缕仔细摊开她的长发,“不过陛下生得实在太好,怨不得那莫家兄弟如此议论。奴婢听人说,朝中也有大臣,在私心里是如此认为的,说什么陛下是爬了平北世子的床才能拿到北郡兵权,又说什么相爷也是陛下的入幕之宾,简直是一派胡言!” 她全然是当做笑话来说的,沈妙言的脸色却微微难堪。 朝中这些谣言,她并不知道! 添香都听说过,想必外面已然传开了! 怪不得,怪不得四哥会忽然跑来找她,想必,也是以为她果真如传言那般不堪,与男人们勾勾搭搭吧? 正从衣柜里拿睡裙出来的拂衣见状,暗道添香真是不会说话,笑吟吟上前换了话题,“陛下可欢喜这条丝质睡裙?这是皇上当初来的时候,特意带来的呢,好似是从海外得来的贡品,轻薄如蝉,料子极为舒服。” 沈妙言望过去,那丝质睡裙在琉璃灯火下流转着淡淡素白光泽,一如那个男人至始至终,对她的一颗纯澈之心。 她抓了抓裙摆,低头轻声道:“甚好。” 正难受时,素问匆匆进来,“陛下,小太子求见!” 沈妙言抬眸:“请进来。” 小雨点被引进殿中,一本正经地献上宝盒:“皇姑姑昨日醉酒,因此我不得见姑姑,这份薄礼,也拖延到今夜才能献给姑姑。” 沈妙言心中熨帖,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小雨点迈着方步走过去,被沈妙言一把抱到怀中,重重香了口他雪嫩的脸蛋,“我的小雨点居然还给我准备了中秋礼物,这可真是贴心得紧!” 小雨点小脸儿涨得通红,表情十分抗拒,“皇姑姑,我已然是个男子汉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亲我!” “啧,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规矩道道倒是懂得多!你呀,以后少看些那什么约束身心的书,否则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半点儿趣味都没有。”沈妙言不以为然,接过他手中的宝盒,“我瞧瞧,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宝贝。” 宝盒被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儿剔透香料。 香味馥郁,沁人心脾,十分难得。 沈妙言忍不住轻笑,“小雨点,不是姑姑说你,你才多大呀,竟然已经知道送香料讨姑娘家开心!可见将来,你身边的桃花绝不会缺了!” “姑姑真是不正经!”小雨点气怒,“这是百濯香,香气沾衣,弥年不绝,整个大魏,统共也只有这一块儿呢!” 沈妙言见他脸蛋气鼓鼓的,不觉又笑吟吟亲了他一口,“好好好,小雨点送的都是宝贝,可以了吧?” “哼,姑姑总是不正经!不理你了!”小雨点从她怀中跳到地上,迈着小短腿跑了。 沈妙言目送他离去,琥珀色瞳眸闪烁着点点光彩。 小雨点过得太压抑了,如今,哪怕只是生气,却也像是个鲜活的孩子。 她望向手中的宝盒,唇角的笑容十分温柔:“添香,把这香弄一点到熏笼里,我想用这个熏头发。” 添香应了声好,立即办了起来。 百濯香散发出清雅甜媚的气息,一缕缕从金丝熏笼中袅袅升起,沾染到沈妙言的长发,附着其上,其香经久不绝。 眼见着中秋已过,朝臣们皆已准备上朝,然而却不见他们的女帝回来。 张祁云老神在在地在朝堂上宣布,女帝身体抱恙,恐怕要在明天宫住上好一阵子。 —— 元旦快乐宝宝们!! 谢谢柠檬草和风轻琳舞的打赏喔! 第1286章 神仙宴妙言施诡计(1) 朝中大臣皆都议论纷纷,私语道这女帝身体明明好得很,怎么就抱恙了,莫不是贪图享乐不愿回来? 又有自以为知晓内情的大臣神秘兮兮说道,女帝已然把宫中的男宠都调去了明天宫,大约每日在酒池里同他们饮酒作乐,乐不思蜀得很,自然是舍不得回来的。卡Kа酷Ku尐裞網 张祁云却不管他们如何议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女帝养病期间,一律政务,由太子殿下、本相、平北世子及张御史共同完成,诸位没有意见吧?” 一位老臣冷笑了声:“太子年幼,若相爷你们专权擅政,我等又该找谁说理去?” “呵,这一点女帝陛下早有考量。”张祁云骨扇轻摇,“原本朝中,丞相负责辅佐皇帝、总理朝政,御史大夫负责监察朝廷、督查百官,而魏世子一向是主持宫廷兼分管财政,如今女帝特意吩咐,我三司行事,需得彼此过目,一份代理奏章须得至少有两方共同签字盖章,方可生效。” 这也就是让他们三人互相监督的意思了。 带有质疑的几位臣子彼此对视一眼,便也不再多言。 此时明天宫内,沈妙言歪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静静欣赏着后宫那些男妃费尽心思为她排演的歌舞。 她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葡萄,余光透着几分嘲讽与清冷。 再过几日,恐怕整座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沈妙言不修朝纲,只知在明天宫醉生梦死、寻欢作乐。 她不介意她的名声坏掉,只要能让无寂中计,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儿。 歌舞一场接着一场,明天宫彻夜到亮点着上万盏灯火,每日里所耗金银钱财无数。 半个月后,有忠肝义胆的老臣实在受不了沈妙言,竞相结伴来到明天宫外,对着苍天怒斥沈妙言荒淫无道。 沈妙言站在高高的殿檐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们,只觉这群人无比可笑。 他们从不知她每日里忍受的是何种痛苦,既害怕那种令人上瘾的丹药却又不得不去吃,也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生怕无寂毁了这盛世繁华的大魏王朝。卡Kа酷Ku尐裞網 她放权于张祁云他们三人,也正是害怕自己无能着了无寂的道,所以才刻意削弱君王手中的权力。 她不知道那无寂妖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只知道,必须尽快杀了他。 那几位老臣拄着拐杖在明天宫下滔滔不绝,由起初的讲道理,逐渐变为声嘶力竭地怒骂: “不肖子孙啊!大魏史上,从没有皇帝如你这般荒淫无道!你实在是大魏皇族的耻辱,是不肖子孙!” “正是如此了!果然女人当不得皇帝,荒唐至此,大魏数百年的基业,怕是要败在你手中了!” 侍立在沈妙言身后的添香气不过,叉腰道:“他们实在太过分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陛下才没有沉湎酒色,明明每日里,都是在殚精竭虑地策划如何杀了前朝余孽,如何保障大魏的未来!陛下,奴婢拿扫帚赶他们走!” 沈妙言抬手示意不必,淡漠地扫了那些老头子一眼,唇角微微翘起:“罢了,他们敢当面怒骂朕,证明他们的确是忠肝义胆,忠诚于我大魏,由他们去吧。卡Kа酷Ku尐裞網” 说罢,慵懒转身,朝殿中而去。 添香无法,只得跟上。 又过了半月,燕京城中再度翻起轰然巨浪:那登基不过数月的女帝,在明天宫寻欢作乐还不够,居然又开始寻仙问药了! 所有百姓和朝臣皆都战战兢兢,生怕她会变成第二个魏元基,因此纷纷主动请缨,前去明天宫劝阻。 可是去了无数人,皆都被明天宫的禁军远远拦住,压根儿不许他们靠近明天宫半步。 朝中声讨声日渐鼎盛,甚至还有一股声音喧嚣尘上,要求废女帝,立小太子为皇帝。 那场早朝上,张祁云不置可否,只摇着骨扇观察小雨点的表情。 小雨点相当为沈妙言争气,虽年仅四岁半,可坐在龙椅上的气势却很是摄人,听着那些老臣们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仿佛天要塌了般的哭嚎声音,先是沉沉冷笑了声。 那笑声太冷,骤然传来,令所有老臣都闭了嘴。 小雨点扫视过众人,才缓慢开口,声音稚嫩却坚定:“我姑姑做的都是正经事,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懂什么?若是嫌自个儿闲得慌,本宫不介意让你们这几个在本职干完之余,去库馆修撰历代史书,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修撰史书吃力又不讨好,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于是这些人默默闭了嘴,再不敢提废女帝之事。 而明天宫内,一切也都按照沈妙言的计划在进行。 她站在雕窗前,静静目视远处黑沉沉的夜色,唇角始终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 无寂看到这般不问政事的她,大约是十分放心的吧? 他只有放了心,兴许才能降低戒备,如此,她也才好行事。 她想着,饮酒杯中酒水,醉醺醺地歪倒在软榻上。 虽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可由她做出来,却已然是媚态横生、勾魂摄魄,令人惊叹好一个妩媚妖精! 那水晶翠玉酒盏在她白腻腻的指尖勾着,轻轻晃动,折射出莹莹灯火,仿佛下一瞬就要跌落在地。 她抬起艳绝眉眼,口吐酒香,含笑吩咐:“拂衣,明天宫甚是无趣。朕,朕明晚要宴请那天上的神仙,你,你在摘星台,给朕,给朕置办最好的宴席……” 话说完,指尖上勾着的水晶翠玉酒盏“哐当”一声落在汉白玉石砖上,摔了个粉碎。 带着一点翠玉色泽的水晶碎末折射出琉璃灯火,宛如千山堆雪,旖旎清艳。 沈妙言余光扫至,抬手勾起一缕墨发与耳后,笑道:“真好看!添香,再拿同色的杯盏来,给我掷着玩儿!” 添香“啊”了声,“陛下,这怕是不好吧?” “有何不好?”莫子曦踏着黑色鹿皮靴缓步进来,随手将圆桌上的一套茶器端到沈妙言跟前,声音温柔,“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儿,能讨陛下喜欢,何乐而不为?” 第1287章 神仙宴妙言施诡计(2) 沈妙言撑着软榻坐起来,笑眯眯道:“还是子曦知晓朕的心意。卡Kа酷Ku尐裞網添香,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帮拂衣定菜谱吧,朕明晚,还要在摘星台宴请神仙呢!” 添香走后,莫子曦给沈妙言斟了杯茶,继而主动为她按摩头部,“陛下今日喝了太多酒,想必又开始头疼了。” 沈妙言喝着他斟的茶,漫不经心道:“这不是有爱卿在吗?爱卿的手法似乎又精进许多,朕这头疾,看来今后全要仰赖爱卿了……” “能为陛下解忧,乃是臣妾的荣幸。”莫子曦说着,轻轻扶着沈妙言趴到软榻上,隔着常服,细细为她按摩起身体。 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紧了沈妙言白皙细长的脖颈,指尖屡次即将触及那细白肌肤,却终是悄悄收了回来。 他的眸底暗欲无边,却无数次将快要涌出来的渴求,不动声色地按捺收回。 再等等,再等一等…… 如今他已收买明天宫的大总管,等到明晚…… 他就可以实施计划了。 美丽善良的女帝,终将成为他一个人的禁.脔。卡Kа酷Ku尐裞網 他要她从此以后的心里眼里,皆都只剩下他莫子曦一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沈妙言闭眼假寐,同样沉浸于明晚对付无寂的那场鸿门宴中。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演习过即将到来的夜宴,直到确保每一个细节都万无一失。 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失手! 软榻上的两人,在这无边秋夜中各怀心思。 寒风吹落了天际的星辰,已是夜半了。 距离他们各自的计划,也不过只剩下短短十个时辰。 翌日。 明天宫的宫女内侍听闻他们的女帝居然要宴请什么九天神仙,都觉得十分荒唐。 然而女帝的命令却不可违,因此他们只得按部就班准备那场虚无缥缈的夜宴,为隆重起见,无论菜肴还是酒品,皆都用的是最好的。 午后,沈妙言浸泡在偌大的沐浴水池中,仔仔细细地沐浴过,又熏过小雨点送她的百濯香,才慢慢踏上水池岸。 拂衣领着八九个宫婢手持托盘等在水岸,见她上来,有条不紊地上前,为她拭身、更衣。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落地铜镜前,平伸开双臂,任由宫婢为她穿上一件件繁复内衬,最后加在身上的,是明黄隆重的龙袍。 她穿上日月星辰重台履,青丝束起,戴上垂十二旒珠的帝冕,盛妆过后,偏头望向窗外,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她在灯火璀璨中嫣然一笑,踏着雍容步伐,缓缓往摘星台而去:“今夜宴请神仙,你们不许跟上。若侥幸得神仙传授长生妙法,那也该朕独享才好。” 一众宫女满脸尬色,暗道她们的女帝真是糊涂了,世上哪里来的神仙,更何况什么子虚乌有的长生妙法! 然而她们到底不敢当着沈妙言的面说出口,纷纷恭敬朝她的背影行礼,齐声道:“恭送陛下!” 待到沈妙言离开之后,其中一位小宫女才好奇地转向拂衣:“拂衣姐姐,女帝到底是怎么了呀?好像脾气性情比从前要古怪许多。卡Kа酷Ku尐裞網还有那劳什子的神仙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呀?陛下真的能在神仙宴上等到神仙吗?” 拂衣低头收拾浴池,眉宇间隐隐藏着担忧:“女帝自有要等之人,管他是神仙还是恶鬼,都无需咱们多嘴。” 几个小宫女纷纷应是,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摘星台是沈妙言后来吩咐莫子曦,在明天宫顶加上的。 取得乃是“手可摘星辰”之意。 她独自登上摘星台,但见这里果然备好了几桌宴席,皆都丰盛至极,空气中都弥散着醇厚浓郁的酒香。 她抬手示意周遭伺候的宫女内侍都退下,冷冷道:“没有朕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上来。” 众人纷纷应是,一同退了下去。 沈妙言拢着宽袖,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下巴保持威严,冷眼扫过周遭上百盏用来照明的琉璃宫灯。 这宫灯里的火焰,都是取自岩浆里的玄心火。 而地面和桌椅等物,都是易燃之物。 只要无寂现身,她保证,一定烧得他死无全尸! 假若他能侥幸躲过这里的火焰,她还安排了弓箭手,只要她掀桌,他们就会从楼下一拥而上,用带着玄心火的火箭射杀无寂。 重台履悄无声息地踏过木板,走过一处阴影时,她那涂着鲜红口脂的朱唇微微勾起,如此天罗地网,定然是万无一失。 她不信,若无寂到了这里,还能活着出去! 她兀自在主座坐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灯笼光落在水中,现出一团朦胧光晕。 她一点点饮尽那杯中酒水,抬眸望向黑暗的虚空,笑靥如花:“朕盛情款待,道长怎的还不现身?” 以往,只消她在房中备上茶碗酒盏等物,无寂都会主动现身的。 她以为,这一次,他应当也会毫不犹豫地出现。 她低下头,沉默地又斟了一杯酒。 可直到她独自饮尽那满满一壶清酿,无寂仍然没有出现。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猛地站起身,拎起一坛未拆封泥的女儿红,疾步走到宴席正中间,朝着远处那四面八方的黑暗怒吼出声:“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来?!你害怕了吗?!无寂,你害怕了吗?!” 回答她的,是四面肃萧风声。 沈妙言气怒不已,她费尽心思布了这一格局,结果对手却根本未曾现身,这让她这么多天的努力,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明明,明明她做的那么隐蔽,应当不可能被他发现才对,可他为什么不肯出来?! “无寂!你给朕滚出来!”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朝着不知名的角落再度怒吼,“你是怕朕在酒中下毒害你吗?!朕不过,不过是想与你讨论长生之道!朕是帝王,朕得到了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势,却也想要与天同寿的永久寿命啊!无寂,你此时此刻做个缩头乌龟算什么男人?!” 她实在气不过,猛地掰开酒坛封泥,仰头对着坛口,大口大口把那最烈的女儿红灌下了肚。 酒至半酣,她把酒坛子砸到地上,自己蹲了下去,崩溃般呜呜咽咽地大哭出声。 第1288章 劫女帝子曦诉痴情(1) 她料想过千万种情形,却独独没有想过,无寂会不出现。卡Kа酷Ku尐裞網 这就像是卯足一拳打过去,结果却只打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 寒风中,那所有的琉璃宫灯,所有的木制桌椅,似乎都在嘲笑她是在蚍蜉撼树、白费功夫。 她抬袖抹去眼泪,踉踉跄跄站起身,风中旋身、长袖飞舞,桌上所有的酒坛、瓷器都被那袖管尽皆扫落在地。 纤细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那绣着凤穿牡丹的宽袖晕染开醇厚浓香的酒酿,带着风声从半空中落下。 帝冕在她的剧烈动作之下早已跌落在地,满头青丝垂落在纤腰间,她半垂着精致小脸,眼圈通红,浓烈的绯色从眼角斜飞入鬓,朱唇一点抿着莹莹酒光,宛如从盛世王朝的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绝世美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笑着,抬头望向远处的黑暗,一字一顿:“无寂,你真是个孬种……” 她后退几步,倚靠在实木根雕圆桌上,拎起一壶烈酒,仰起白嫩修长的脖颈,轻蹙着眉尖,将那火辣烈酒尽数灌入喉中。 凉风拂面,她缓缓从圆桌上滑落在地,重重繁丽裙摆在地板上铺陈开,她枕在手臂上,终是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轻而坚定的脚步声响起。 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年,唇红齿白,俊朗夺目,正是莫子曦。 他在沈妙言身边蹲下,指尖怜惜地拂拭过她的面庞,漆眸里闪烁着疯狂的爱恋和占有欲:“女帝陛下,我不知道你要等什么人,但是那个人大约是不会来了。我带你走,我带走好不好?” 他如同对待一件珍宝,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横起来,沿着来时的路,再度踏进那片阴影中。 阴影中筑有暗门,直通明天宫里的密道。 这座明天宫是莫子曦一手设计修建的,他交给沈妙言的地图,根本就不是全图,其中还有很多密道与密室,都只掌控在他一个人手上。 他贪恋地抱着沈妙言,沿着昏暗的石阶一路蜿蜒往下,石阶两侧的火把,使他的脸忽明忽暗。卡Kа酷Ku尐裞網 半是黑暗,半是欢喜。 …… 沈妙言醒来时,因为宿醉的缘故,只觉头疼欲裂。 她艰难地坐起身,软软唤了声“拂衣”。 但是并没有人应答她。 环顾四周,但见这是一座极为奢华的宫室,只是四面并没有窗户,只有几座明亮的琉璃灯盏。 她皱起眉尖,正要从榻上下去,却听得一阵锁链震动的声音。 她一愣,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脚踝上扣着沉重的铁索,铁索一端已然埋进的地底。 她咽了口口水,惊恐地试着把这铁索挣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半分,更别提将那铁索从地底拔出来。 宫室的雕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莫子曦端着玉盏,羞怯地踏了进来,“皇上饿了吧,臣妾给您煮了燕窝粥,您尝尝可欢喜……” “莫子曦?”沈妙言皱眉,“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莫子曦在榻边坐了,温柔地舀起一勺燕窝粥,“皇上,快趁热吃,温度正好呢!” 沈妙言抬手就把那燕窝粥打翻在地,怒声道:“莫子曦,你背叛我!” 莫子曦低头扫了眼那碗燕窝,转向沈妙言,仍是好脾气地笑着:“陛下在说什么,我怎会背叛你?我可是世上最喜欢陛下的人了。我呀,恨不得日夜守候着陛下,恨不得陛下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呢……” “陛下,那些侍卫宫婢,只会以为陛下在宴请神仙时,跟着那些神仙去了天宫,谁都不会知道陛下就在明天宫地底。这地底的密室谁也发现不了,陛下就与我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可好?我还想要陛下为我生几个孩子呢。” 他眉眼弯弯,纯澈的双眸里,充盈着浓浓的爱恋。 然而沈妙言此时此刻,却只觉毛骨悚然。 这个人不正常,他不正常! 莫子曦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令人恐惧,腼腆地凑近沈妙言,双手捧住她的脸蛋,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陛下,从第一眼看见您时,我就爱上了您。再后来,您还对我那么好,还从兄长手中救下我……陛下,这世上,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呢!我真欢喜,我真欢喜……” 他语无伦次,微微垂下眼帘,囫囵地就要亲吻沈妙言。 沈妙言猛地把他推开,“莫子曦,你放肆!你可知你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命你马上放了朕,你听见没有?!” 莫子曦捻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雪腮上的香。 他低低笑出声,并不在意她的怒火,只弯腰收拾地面的燕窝粥:“皇上一时接受不了没有关系,余生还很长,咱们俩个在这里慢慢过日子,总有一天,皇上能接受我的……” 沈妙言盯着他走出去,气得将那铁索砸得哐哐响,可对方根本未曾回头。 待到雕门闭合,她泄气地盯向那铁链子,这铁链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铸就,竟然坚硬至此,凭她的蛮力也无法挣开。 目光落在脚踝处的铁锁上,看来若想重获自由,只有拿到打开这铁锁的钥匙了。 她叹口气,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无奈地盯着屋顶,喃喃自语:“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全给我摊上了……” 此时明天宫内早已乱作一团。 魏思城冷着脸坐在金殿内,他今日过来探望魏天诀,结果明天宫里这群没用的废物,竟然说女帝飞升去做神仙了! 那总管腆着个脸,偏还说得有模有样:“世子您没看见,那晚皇上设宴摘星台,竟然果真引来了神仙!那些神仙约莫是吃了皇上的酒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临走的时候,带着皇上一道飞天啦!” 魏思城冷笑一声,直接对那总管道:“找不到女帝,明天宫所有人,都等着陪葬好了!” 那总管这才不敢再胡言乱语,连忙吩咐所有人立即去找女帝。 连澈过来的时候,人还是没有找到。 他冷着脸质问魏思城:“到底怎么回事?” 第1289章 劫女帝子曦诉痴情(2) 魏思城未及回答,那大总管又开始滔滔不绝:“哟,给昭雍王爷请安!这女帝陛下,分明是跟神仙一起飞走啦,我都说了好多遍了,可世子爷非是不听!他觉得是我们把女帝藏起来了,这不是笑话吗?!” 话音落地,连澈冷笑一声,上前朝着他的心窝就是狠狠一脚! 那名大总管整个人被踹飞出去,咕噜噜顺着汉白玉台阶滚下,嘴里喷出大口鲜血,生死未明地躺在了地上。 连澈负手而立,环顾四周,桃花眼中俱是冷意:“莫子曦呢?” 添香满脸焦色,“好似昨儿还在这里的,还陪着陛下说了两刻钟的话呢!奴婢这就遣人去莫府问问!” 她派去莫府的人很快回来禀报,说莫府里没有莫子曦的踪影。 连澈缓缓握紧腰间佩剑,唇角笑容讽刺,“本王早就劝姐姐少亲近那个家伙,姐姐却不肯听。如今好了,她自个儿也被那家伙劫走了,大约正好衬了她的心意吧?” 拂衣劝道:“王爷,如今并非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尽早找到陛下,才是最要紧的事!” 魏思城对身后的侍卫下令道:“传我的话,封锁整座燕京城,不准任何人离开。卡Kа酷Ku尐裞網我总觉得,皇上应该还在城中。” 连澈低头,皮靴跺了跺冷硬的地砖,随口道:“这座明天宫,是莫子曦一手设计的?” “正是!”拂衣急忙从袖管里取出一张地图,“这是明天宫的地图,王爷莫非怀疑,陛下还在这里?” 连澈细细扫过那张地图,皱着眉头又递给魏思城:“我对建筑并无研究,你看看吧。” 魏思城托腮,一寸一寸,仔细研究过这明天宫的构造。 不知过了多久,他随手点了点其中几处:“我也学过些建筑妙法,虽不及莫子曦,但总觉得这几处不大对劲儿。我怀疑,这地图并不完整。” 连澈颔首,“明天宫就交给鬼市的人来搜查。世子可返回皇宫,暂且稳住朝廷局势。” 魏思城郑重地朝他拱了拱手:“有劳王爷。” 连澈还了他一礼,在他走后,立即调来鬼市的兵马,先把明天宫内所有的宫女内侍召集到一块儿,分别关押在两座大殿内,不许他们任何人擅自离开。 原本驻守明天宫的军队也被他遣走,整座明天宫,都被他一手掌控。 而连澈找人的做法也相当粗暴简单,既然怀疑沈妙言还在明天宫,那么就一寸寸地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 魏思城回到皇宫,明明并不是上朝的时间,可此时御书房外,文武百官竟已然都到齐了,正面红耳赤地争执着什么大事。 见他过来,那群大臣纷纷行礼,有按捺不住的大臣,火急火燎地问道:“世子,听说女帝不见了,你此行去明天宫,可有什么收获?” 魏思城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女帝好好待在明天宫里,怎会不见了?吴大人如此迫不及待地率众前来,莫非是有什么企图不成?” 那位吴大人名为吴典,正是撺掇百官进宫之人,官拜兵部尚书,被魏思城一噎,急忙道:“自然没有!我也不过是关心女帝罢了!” “如此就好。”魏思城面无表情,“诸位大人莫非都没什么事干,一起跑到宫里来,是打算聚众在宫里吃酒?” 众人一阵汗颜,纷纷道:“并非如此……” 然而叫他们走,他们也是舍不得的。 魏天诀做皇帝,重用的是当初随她争夺天下的那些人。 而他们这些昔日的肱骨大臣,手中的权势都被剥夺,再不复昔日荣光。 如今好不容易听说魏天诀失踪了,只要他们拥护新帝登基,从龙之功不可没,再加上小太子年幼好操纵,他们恢复权势恢复昔日鼎盛,想必并非什么难事。 魏思城清晰地将他们脸上的贪婪尽收眼底,不由心中好笑,什么东西,不曾为大魏复国出过半点儿力,如今却想来分一杯羹,当真是笑话! 张晚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淡淡道:“下官倒是觉得,可以趁这个机会,把那领头的几尾鱼揪出来,也好还朝中一个安生。” 魏思城侧目望向她白净细腻的脸,轻笑道:“张大人出事干脆果决,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拖泥带水,本世子佩服。” 他的语气不阴不阳,暗含几分调笑的意味。 张晚梨冷冷扫了他一眼,负手道:“你以为,我是如何坐到正一品的位置上来的?” 说罢,不悦离去。 魏思城耸了耸肩,望着她的背影,越发觉得这姑娘好玩得紧。 张晚梨走后,那吴典又上前道:“魏世子,我等商量了一下,认为女帝不可再沉湎于声色犬马,无论如何,她今夜必须回宫!若是不肯,我等将亲自去明天宫,接她回来!” 他说这般话,显然是认为女帝的确已经失踪。 魏思城敛去脸上的玩笑神情,看着这些官吏的目光犹如看着一群闻臭而来的苍蝇,连声音都透着讽刺:“既然吴大人仍旧不相信女帝并未失踪,那么本官就陪你们去明天宫走一遭好了。只是若诸位大人触了陛下的霉头,本世子可不会为尔等求情。” 那位吴大人脸上的肌肉僵了僵,虽有些畏惧,然而想起自己得到的情报,暗道这魏思城必然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他,于是笑道:“我等全然是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着想,女帝感激我等都来不及,又岂能生气?” 那厢张祁云随着小雨点从长廊而来,小雨点背着小手,小脸清寒:“迎请皇姑姑回宫这样的大事,如何能少了本宫?” 臣子们见他过来,皆都呼吸一滞。 莫名的,他们竟觉得小太子虽然不到五岁,可意外地不好惹。 吴大人殷勤道:“有太子殿下同行,那真是再好不过!” 小雨点低笑了声,没看他一眼,转身往宫门外走去。 半人高的雪白大狼跟在他身后,慵懒地扫了眼那位吴大人,倨傲地抬起脑袋,跟着小雨点亦步亦趋。 文武百官浩浩荡荡来到明天宫外,已是暮色四合。 —— 新的一年啦,祝可爱的小甜心们收入多多,学业棒棒,越来越漂亮! 第1290章 莫子曦之死(1) 小雨点从雪团子背上跳下来,懒懒扫了眼那些官员,脆声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本宫先进去与姑姑说几句话。” 说罢,带着雪团子直奔进明天宫内。 此时连澈正大刀阔斧地坐在金殿里,目光落在对面的窗棂上,只见夕阳在天际一点点沉下去,晕染出横亘天际的热烈橘红。 已经过了一天,可派出去搜查的人马,到现在半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姐姐失踪的事儿之前被太多人知晓,想必燕京城里那些心怀叵测的大臣早已蠢蠢欲动。 他皱起眉,生生捏碎了酒盏,今夜子时之前,必须找到姐姐! 正焦急时,小雨点闯了进来,声音清脆:“舅舅!” 连澈望向他,皱眉道:“这里乱得很,你过来做什么?” “找姑姑。”小雨点正色,朝旁边的拂衣招招手,“拂衣,我送姑姑的百濯香,她可有熏?” 拂衣立即点头,“有的!” “这就好办了。”小雨点一本正经转向连澈,“我知道姑姑不见了,但我送她的百濯香,香气沾衣,可弥年不绝,只要让雪团子闻一闻剩下的百濯香,定然能够循着香气找到姑姑。” 拂衣忙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奴婢马上去拿那百濯香!” 众人没等多久,她捧着百濯香匆匆过来,郑重地呈给小雨点。 小雨点把那香料凑到雪团子鼻尖,香气馥郁,它立即打了个喷嚏。 小雨点合拢宝盒盒盖,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好雪团儿,姑姑的生死存亡,可就都靠你了!” 雪团子低着头转了一圈,最后慢慢沿着石阶往楼上走。 连澈怕前面有危险,因此让拂衣照看好小雨点,自己带着几名暗卫跟上了雪狼。 雪团子先在沈妙言寝宫里转了一大圈,很快又出来,沿着花廊尽头的石阶继续往上走,直到前方现出两扇雕花门,才仰头“嗷呜”了声。 连澈一脚踹开那雕花门,雪团子跨进门槛,出现在眼前的,赫然便是杯盘狼藉的摘星台。卡Kа酷Ku尐裞網 雪团子在摘星台中间转了两圈,最后朝角落的阴影处疾奔而去,对着浮雕墙壁怒吼咆哮。 连澈示意下属拿来琉璃灯盏照明,仔细研究过那面浮雕墙壁,果然在其中找到机关,轻轻按下去,浮雕墙壁竟现出一扇暗门来。 他正要进去,忽而垂了桃花眼,若贸然打草惊蛇,只怕那莫子曦会对姐姐不利。 若能引开莫子曦…… 他托腮思考了会儿,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去花园里放一把火,务必把动静闹大。” 若能利用火势引开莫子曦,那就好办了。 暗卫应了声是,立即去办。 此时明天宫外,吴典仰头望了眼夜空星辰,又朝魏思城拱了拱手:“世子,这小太子已经进去很久了,怎的还不出来?女帝究竟在不在里面啊?” 话音落地,其他大臣亦纷纷附和。 魏思城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这才什么时辰,你们慌什么?” “呵呵,魏世子,若女帝果真失踪了,你欺瞒我等,可是罪不容诛……” 魏思城抬眸,含笑的桃花眼中皆是寒意,“听吴大人的意思,似是巴不得女帝失踪……” “本官不过是担忧朝政罢了!” 两人唇枪舌战间,忽有大臣惊讶道:“明天宫后面起火了!” 黑夜中,滚滚浓烟扶摇直上,映衬着千万盏灯火的明天宫,甚是壮观。 吴典眼底掠过深深笑意,喝道:“来人啊!随本官进明天宫救人!务必要把女帝陛下和小太子平安救出来!” 他掌握的一支禁军立即上前,不由分说就要往明天宫里冲。 魏思城冷笑一声,直接把手中茶盏砸到地上:“谁敢擅自打搅陛下,本世子摘了他的脑袋!” 吴典声音不阴不阳:“魏世子,你便老实承认女帝失踪了又如何?瞒得了一时,终究瞒不了一世……若是此时扶持小太子登基,你亦有一份功绩在身,何乐而不为呢?” “吴大人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改立新帝,待到女帝归来,本世子定然为吴大人讨个奖赏……” 吴典紧紧盯着他,唇角笑意越发阴冷,“我就不信,过了今夜,你魏思城还能在朝堂上说话!本官把话搁在这里,等到子夜,若女帝还不现身,那我等就立即改立新帝!” 此时,明天宫地底。 外面的骚动声音实在太大,沈妙言盘膝坐在床榻上,眉尖微蹙,料想定是连澈他们在寻她。 她抬眸望向圆桌,莫子曦坐在那里,正静静翻看一本医书,完全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莫子曦抬头朝她柔柔一笑,“诀儿可是觉着无趣?” 沈妙言一阵恶寒,“你别喊我的名字!” “咱们是夫妻,我如何能不唤你的名字呢?”莫子曦笑得温柔,缓缓合上书卷,起身拍手道,“既然诀儿觉得无趣,不如咱们来拜堂可好?说起来,我很想与诀儿洞房呢!” 他说罢,不顾沈妙言的反对,兴奋地跑到外面,换了身大红吉服,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对龙凤喜烛,欢天喜地地摆在桌角点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好诀儿,咱们先来拜堂吧,合卺酒也准备好了呢!” 沈妙言静静盯着他,灯火下,他的眼神纯澈宛如孩童。 若非这怪异的举止,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这般黑暗的一个人。 她舔了舔干渴的唇瓣,试着与他好好沟通:“子曦,你可知真正爱一个人,会努力让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而不是强迫她?” 莫子曦笑眯眯转向她:“诀儿,我可是知道的,爱一个人,便该把她牢牢绑在身边,叫她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若她想离开我,我就把她的腿打断,再用铁链把她锁起来;若她眼睛里照不出我的影子,我就把她的眼睛挖出来扔掉;若她的心里不肯装下我,我就把她的心挖出来毁掉,再把她做成永远鲜亮的玩偶,一直一直陪伴我……” 他缓缓靠近沈妙言,珍惜地把她抱住,“我的诀儿,我知道你是大魏皇族血统,所以我在你每日喝的茶水里,都下了莫家独有的毒药,令你失去那身怪力,这样你就不能反抗我了……” 第1291章 莫子曦之死(2) 他微笑着,眼睛里涌出浓浓的占有欲,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上沈妙言的面颊,“我的诀儿,你的头疾,也是我干的哦……我让你患上头疾,再用我独有的手法为你疏解痛苦,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诀儿,我真是爱你得紧……” 他生得唇红齿白,明明是清秀俊朗的少年郎,然而那嘴里却念叨着疯疯癫癫的话,眼神迷离黑暗宛如恶鬼。卡Kа酷Ku尐裞網 沈妙言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莫……莫子曦……” 莫子曦冰凉的手掌覆在她的眼角上,双眸痴迷地望着她,“好诀儿,你唤我的语气真是温柔。你大约并不知道,从没有人唤过我的名字。从小到大,他们只会唤我贱种,废狗,扫把星……” 沈妙言怔怔望着他。 莫子曦歪了歪脑袋,依恋地靠在她怀中,“诀儿,从小到大,我像条狗一样被父兄关在后院,从没有出去的机会。我甚至数清过后院里铺着多少块青砖,数清过后院的桃花树长有多少根枝桠……一年又一年,我知道每逢冬日,那重重屋檐会垂下多少根冰棱……”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是莫府那个一无所有的废物,可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原来我生命的所有快乐和色彩,都在你身上……” 沈妙言蹙着眉尖,“可是,莫子曦,我这一生的快乐和色彩,却并不在你身上!我喜欢的男人,并不是你!”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莫子曦骤然抬起头,一把掐住她的面颊,清秀的小脸狰狞可怖:“你胡说!” 沈妙言的双眸冷静非常,只静静注视着他。 莫子曦的气势一下子弱了,惊恐地抱住沈妙言道:“诀儿,你骗我的是不是?!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一定在和我开玩笑!哈哈哈,诀儿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呢!” 他又猛地推开沈妙言,脸上带着孩童般的欢喜,起身跳开道:“对了,我给诀儿你准备了很漂亮的嫁衣!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他欢欣地往门口跑,一推开雕门,外面那嘈杂骚动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然而他充耳未闻,只一个劲儿地寻那胭脂嫁衣。 沈妙言的身体还保持着刚刚的僵硬,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识人不清,大约说的就是她吧? 原以为她放在身边的是只纯善小白兔,谁知道,竟是只长着利齿的疯兔子…… 她尚未平息内心的波澜,莫子曦又跑了回来,手中还抓着一件做工极为精巧的胭脂红嫁衣,胡乱就往她身上套:“诀儿乖,我给你穿上!咱们拜堂,咱们马上拜堂好不好?” 沈妙言因被他下了毒,所以浑身无力,挣扎不过,终是被套上了那件嫁衣。 而此时,风助火势,那花园里的火焰竟烧到了明天宫,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都燃起火光! 呛人的浓烟在密道中乱窜,沈妙言和莫子曦所在的宫室,也逐渐弥漫开滚滚浓烟,呛得沈妙言连连咳嗽。 外面密道上火光跳跃,隐隐传来平静的脚步声。卡Kа酷Ku尐裞網 莫子曦死死拉着沈妙言,强迫她与他拜堂,沈妙言用尽力气挣开他,自己也跌坐在地。 她抬起头望向门口,那脚步声渐渐近了,一道修长削瘦的身影,被火光映在了宫墙上。 她抬袖捂住口鼻,那个身影缓缓转进来。 沈妙言在看清他的脸时,不觉愕然。 黑色道袍伴着火星飞舞,光影之中,那张脸透着阴柔的俊美,不是无寂又是谁?! 与此同时,明天宫外。 拂衣等人护着小雨点从火海中逃出来,张祁云走过去,仔细检查过小雨点,见他没有受伤,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那厢吴典已然按捺不住,冷笑道:“这样大的火势,便是只耗子也该从里面逃出来了!魏世子,你说女帝在明天宫内,她究竟在哪里啊?!为何还不出来?!” 魏思城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腰间佩玉,眉宇间隐隐透着不悦的淡青,“吴大人急什么?该出来时,自然便会出来。” 吴典一拂长袖,冷哼道:“哼!我看女帝根本就不在明天宫!女帝已然失踪了,说不准甚至已经驾崩,你们却为了把持朝政,不肯公布她的死讯,着实是可恶!” 他又疾步走到小雨点跟前,换了副谄媚的嘴脸,拱手道:“小太子,您姑姑已然驾崩,臣兵部侍郎吴典,恭请皇上登基!” 他高声说完,撩起前裾,殷勤地跪了下去。 追随与他的几名官吏,对视几眼后,也纷纷跟着跪下,大呼道:“恭请皇上登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雨点身上。 不过五岁的孩子,此时背着小手,冷淡地盯着吴典。 吴典等了半晌,都不见他有所反应,暗道这小东西莫非是吓着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小雨点清寒的双眸。 那眼神实在不像是一个五岁孩童的眼神,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后背霎时沁出一层冷汗。 小雨点冷笑了声,声音稚嫩:“吴大人真是急性子,我姑姑生死未明,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立我为帝……是不是将来,若我做的不合你心意,你也要迫不及待地立其他好掌控的人当皇帝?” 吴典惊恐不已,没料到这小小孩子竟有如此心计,急忙俯身磕头道:“臣绝无此意!臣,臣不过是就事论事!女帝俨然已经不在了,这大魏,得有个天子啊!” 他说着,悄悄对身后使了个眼色。 那些朝中大臣,纷纷跪下,跟着喊道:“吴大人说的不错,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太子登基,捉拿魏思城、张祁云这等以下犯上、把持朝纲的乱臣贼子!” 小雨点紧紧攥住小手,往后退了两步,深知场面已是濒临失控! 明天宫地底。 无寂背着手,唇角含着阴柔的笑意,一步一步,缓慢踏进宫室。 沈妙言暗暗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292章 莫子曦之死(3) “我的娃娃果然不是常人可比的,面上扮出被我蛊惑的样子,暗地里,却精准地找到了我的死穴,想置我于死地……”无寂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可惜啊可惜,娃娃的动作,总是瞒不过我的眼……” 他在沈妙言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瞳眸里都是笑意,“娃娃以下犯上,想要我的命,我该回赠娃娃什么礼物才好呢?” 沈妙言掌心沁出紧张的细汗,上次他说礼物,却直接要了韩叙之的命。卡Kа酷Ku尐裞網 这一次……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旁边莫子曦忽然冲了过来,死死把她抱在怀里,仰头怒瞪向无寂:“你想对我的诀儿做什么?!” “啧,我的娃娃真是到了哪儿都不缺护花使者……”无寂背手冷笑,转而望向沈妙言,挑眉道,“娃娃这双眼睛生得极妙,勾魂摄魄得紧,定是这双眼惹来那么多桃花。我若剜去这双眼,想必我的娃娃,身边就没有桃花了吧?呵……” 沈妙言心跳得极快,一把揪住莫子曦的衣襟,急切道:“解药!” 她急需恢复功夫,不说斗得过无寂,最起码,能够活着从这里逃出去! 莫子曦却只痴迷地凝视她的面庞,“解药早就被我毁了……诀儿放心,这种毒,过不了两天就会自动消解的……” 沈妙言怒极,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冷冷盯着无寂,“乘人之危、欺凌女子,无寂,你也算个男人!” 无寂低笑,紧盯着她的眼睛,却有一柄铁黑色小巧玲珑的手里剑,从他的袖管滑落到掌心。卡Kа酷Ku尐裞網 他慢条斯理地抬步朝她走去,“娃娃既然有胆量设计杀我,那么便该做好事败后的准备。” 沈妙言退无可退,他说着话的功夫,已然行至她跟前。 阴冷潮湿的修长手指掐住她的下颚,无寂端详着她的双眼,细长双眸中笑意更盛:“娃娃的眼睛漂亮极了,挖下来保存在琉璃罐中随时观赏,定然是极妙不过的事。” 沈妙言被迫仰着头,因为紧张而微微喘气,胭脂红宽长袖的遮掩下,细白手指已然悄悄探到矮几上,摸到一只天青瓷壶。 锋利的手里剑触及到沈妙言的眼角,无寂歪了歪头,用剑尖比划了下眼眶,“该从这里挖……” 想好了如何动手,他低笑一声。 须臾,抬手,毫不犹豫地挖下! 恰在这时,沈妙言猛地将瓷壶高高举起,意欲砸向他的脑袋! 然而却有一人,动作比他们更快! 莫子曦抄起绣墩,从背后猛地砸向无寂的后脑勺,在火光翻卷中咆哮出声:“放开我的诀儿!” 那铁制绣墩重重砸到无寂后脑,血液凶猛地汨汨淌出! 无寂身子晃了晃,闭眼倒地。 莫子曦丢了绣墩,惊恐地上前给沈妙言打开脚踝上的铁锁,嘴里念念叨叨:“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带诀儿离开,我带诀儿去安全的地方……” 沈妙言得了自由,厌恶地拂开他的手,盯了眼地面的无寂,飞快往宫室外奔去。 “诀儿,你不要抛下我!诀儿!”莫子曦越发惊恐,不由分说地去追她,“这地下密道交叉纵横,没有我你找不到出口的!” 沈妙言皱眉,回头冷冷扫向他,“莫子曦,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我是诀儿的……”莫子曦已然神志不清,疾步跟在沈妙言身后奔跑,眼睛里满满只装着她一个人,“诀儿也是我的!” 火势已烧到地下,沈妙言急停住步伐,前方长廊大火弥漫,俨然是走不通了。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转过身,正要往回跑,另一端的长廊尽头,身着黑色道袍的男人静静站在火光中,笑容阴柔。 沈妙言立即双腿一软,堪堪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 这个男人,后脑开了个那么大的血洞,却好像全无感觉似的,着实令人恐惧! 四周火焰乱舞,呛人得紧。 沈妙言双眼模糊,不住掩袖咳嗽,透过余光看见无寂正背着手缓步而来。 黑色道袍所过之处,无数火焰尽皆主动缩回,仿佛是臣子般伏低做小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明亮灿烂的火光照亮了他微笑的脸,手里剑折射出的光芒却依旧寒冷。 他距离沈妙言,不过十步之遥。 “娃娃,把你的眼睛给我吧。我总得从你身上拿走些东西,方能让你记住,我并不是你可以算计的对象。” 沈妙言想要逃走,可发软的双膝,却让她迈不出半步。 正惶恐时,身边的莫子曦忽然发疯般扑向无寂:“我不许你伤害我的诀儿!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去死吧!” 他手无寸铁,亦不是懂得功夫之人,只晓得死死掐住无寂的脖子拼命摇晃。 无寂面无表情,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盯着他狰狞疯癫的表情,忽而一笑。 铁黑色手里剑,毫不留情地划过莫子曦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 莫子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原本的漆眸,此时迸出浓浓血浆,逐渐糊了满脸,看起来惨不忍睹。 无寂把他丢在地上,笑眯眯望向沈妙言,“娃娃放心,对待你,我一定会比对待他温柔……” 他往沈妙言所站的地方走了两步,原本滚落在地的莫子曦却忽然死死抱住他的腿,因为看不见,所以朝着火焰胡乱喊道:“诀儿,你快走!你快走!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沈妙言眼圈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拼命的模样。 无寂冷笑:“螳臂当车,当真可笑!” 他轻慢地抬起脚,猛地朝莫子曦的脊梁骨踩下! “咔嚓”的骨裂声,在火焰燃烧的声音中,格外清晰。 莫子曦匍匐在地,咯出一口血,双手却仍旧死死抱着无寂的腿,朝着不知名的方向温柔呼唤:“诀儿……你快走……快走……往右走就能出去,一直往右……” 沈妙言抬袖捂住口鼻,猛地奔了出去。 与无寂错身而过时,无寂正欲伸手抓她,莫子曦却突然拔出插在眼眶里的手里剑! 他咆哮大吼,把手里剑重重插向无寂的心脏! 第1293章 数年情深,纵使为她而死,我亦无悔 无寂被捅了心脏,却全然是无动于衷的表情。卡Kа酷Ku尐裞網 他冷着脸目送沈妙言跑走,又低头望向莫子曦。 莫子曦把手里剑拔出来,胡乱在无寂身上乱扎,嘴里念念有词:“诀儿快走……快走……我保护你……我保护你……” 沈妙言跑出很远,含泪回头望向浑身是血的少年,颤声道:“莫子曦……” 她的声音很轻,莫子曦听不见。 而她这一回头的功夫,正好看见无寂弯腰提起莫子曦,直接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了下来! 血雾喷薄,凄惨残酷! 琥珀色瞳眸,瞬间放大! 沈妙言望着无寂把莫子曦的头颅和尸体扔进火海,忍不住尖叫一声,猛地拔腿逃走! 身后,阴风阵阵,无寂紧追不舍! 沈妙言拎着胭脂红的宽大嫁衣,急急穿过几道长廊,眼见着前方便是拐弯处,她略一回头,瞳眸不禁再度放大! 那个妖道,竟就在她身后阴笑! 她的双脚冷不丁被嫁衣绊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方摔倒! 却并未撞到意料中的地面,而是撞进了一个坚硬又柔软的怀里。卡Kа酷Ku尐裞網 清雅的莲花香扑面而来,将那烈火与浓烟的难闻气息稍稍遮掩了些。 沈妙言抬起头,“连澈?” 连澈面无表情地把她按到身后,“我来晚了,让姐姐受了惊吓。” 他拔出腰间佩剑,眉眼清冷地盯向对面的无寂。 无寂捻着沾血的指尖,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低笑几声,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然便至连澈的面前! 连澈淡定与他过招,沈妙言站在廊角处,只看见红色衣袂与黑色道残影在半空中疾速翻飞,刀剑相交之声,铮铮入耳! 她后退几步,绝艳的眉眼间染上焦急,虽然连澈功夫很好,但是面对无寂这种老怪物,却明显被他压制在下风。 得想个法子,尽快带着连澈逃出去…… 十指不自觉地搅了起来,她忽然转身,毫不犹豫地跑了。 裙裾沾染上火星,她一路飞奔,一路将那碍事的大红嫁衣脱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明天宫内。 此时整座明天宫已然摇摇欲坠。 她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找到尚还燃着的琉璃灯盏。 她捧起那座灯盏,正要返回地底密道,一道燃烧的横梁从高空坠落,她急忙后退几步,咬咬牙,从那燃烧的横梁上一跃而过,一头扎进密道。 此时连澈已身中数把手里剑,汨汨而出的血液,把红裳染成更加暗红的颜色,连着倒退数步,看起来甚是可怖。 无寂从半空落下,望着他冷笑:“沈妙言已弃你而去,你为她而死,可后悔?” 连澈同样冷笑。 血液顺着他的牙缝渗出来,那双桃花眼在火焰中熠熠生辉,虽本就是精致如画的少年郎模样,但左眼角下的朱砂痣,却画龙点睛般为他平添妖娆。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红衣飞扬,拄着剑,在这四起的火光中,笑得风华绝代:“数年情深,纵使为她而死,我亦无悔!” 无寂脸上那阴柔笑容更盛,“可惜莲家数代单传,到你这一代,终究是传不下去了!也罢,本道这就送你下黄泉!” 话音落地,无数手里剑朝着连澈疾速而来。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澈瞳眸一眯,沾血长剑舞若梨花,将那半空中的手里剑纷纷打落在地! 随着最后几把手里剑掉落,他猛地转开身子! 沈妙言捧着琉璃灯出现在廊角,唇角笑容讽刺,猛地把手中琉璃灯盏掷向无寂! 无寂下意识打破那琉璃灯盏,里面的玄心火随着火油喷涌而出,溅射到他的袖管和手背上,那两条手臂都开始燃烧! 沈妙言扶住连澈退后一步,蹙眉盯着无寂,却见他在火焰中冷笑,整个人化作残影朝她疾冲而来! 她立即压着连澈趴到地面,仰头望去,只见无寂运着出神入化的轻功,整个人宛如利剑,破开上方洞顶,迅速消失在重重火焰中。 “成……成功了吗?”她呢喃出声,“还是被他逃走了?” 连澈吐出一口血,面色惨白,虚弱地拄着长剑站起身,“那玄心火离了岩浆多日,效果怕是会减弱。他未必会死,也可能是躲起来疗伤。此地不宜久留,姐姐,咱们走。” 话音落地,整个人却朝前栽倒。 沈妙言急忙扶住他,一起朝出口走去。 明天宫外,文武百官紧盯着那座熊熊燃烧的辉煌天宫。 吴典跪得有些不耐烦,率先站起身,语气不阴不阳:“魏世子,这天宫都快塌了,你说女帝还好好地呆在里面,这可真是本官半生以来,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魏思城缓缓摩挲着腰间玉佩,双眸中映照出两汪火焰,唇线绷得极紧。 总觉得,她那样的姑娘,不应该死在这里。 她绝不该是这种死法,绝不该是这般轻易就会离世。 吴典拍了拍袖口,慢条斯理地打了个手势,效忠于他的禁军立即把魏思城等人团团围住。 他背起手,笑得得意洋洋:“魏世子、张相爷,尔等把持朝政,实在可恶。既然女帝已经驾崩,而小太子尚还年幼,那么本官不才,只好任命自己做辅政大臣,为家国社稷清除尔等乱臣贼子。” 小雨点大怒:“吴典,你好大的胆子!你分明是欺我年幼,想要拿我做幌子,为你们这群硕鼠谋利!” “小太子,臣可都是为了这大魏的江山考虑!”吴典冷笑着扫了他一眼,继而冷冷吩咐,“来人啊,把魏思城和张祁云给我拿下!” 那些黑面禁军正待行动,一道冷厉威严的女音陡然响起:“朕看谁敢!” 众人一震,寻声望去,只见他们的女帝陛下,正扶着昭雍王爷从火光中走来。 眼角绯红入鬓,及腰长的青丝,和明黄裙角一同在夜风中共舞飞扬。 那束腰锦袍上头还绣着五爪蟠龙,龙目灼灼,宛如活过来一般,狠狠瞪着众人,威严冷摄至极。 夜风灼热,巨大而灿烂的明天宫,在她背后轰隆坍塌。 火光映照,她宛如从火焰中走来的神女…… —— 新的一个月啦,大家有多余的月票票,可以投给菜菜哦!吧唧! 第1294章 姑姑好厚的脸皮 张祁云摇扇而笑,缓缓撩袍跪了下去,“吾皇万岁!” 一些效忠沈妙言的官员,也跟着跪下,激动地口呼万岁。卡Kа酷Ku尐裞網 “姑姑!”小雨点忍不住红了眼眶,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飞奔去拥抱她。 沈妙言走近了,把连澈交给拂衣,又摸了摸小雨点的脑袋。 安抚好小雨点,她才冷冷转向吴典:“敢派兵抓捕当朝世子与丞相,兵部尚书好大的气魄!视朕为无物,你吴典莫非还想改立新帝不成?” 吴典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战战兢兢地弓着身子,颤颤道:“并非如此!微臣,微臣全然是在担忧大魏的江山社稷……” 沈妙言瞳眸冰冷:“吴典,你肚子里装着什么,朕不是不知道。来人,给朕把拿下!” 四周的禁军面面相觑。 吴典半垂着眼帘,暗道如今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干脆拼一把! 反正,这里的禁军都是他的人! 他抬起头,挺直了脊背,盯着沈妙言冷笑:“自古以来,从没有女人做皇帝一说。卡Kа酷Ku尐裞網女人就该在闺中相夫教子,哪里来的脸面与本事,敢骑到我们男人头上?!魏天诀,我等已经忍够你了!今夜,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都得把手中权力交出来,禅位于太子,退居深宫常伴青灯古佛。你若能做到如此,我等也愿意留你一命!” 沈妙言歪了歪头,“若朕不答应呢?” 吴典抚了抚朝服宽袖,冷淡道:“若不答应,本官这里的禁军,可容不得你活着回到燕京城!既然你迷恋这明天宫,不如就与它一道葬于这里!” “呵……”沈妙言抬起下巴,望向他身后的几名官吏,又望向四周朝她亮出武器的禁军,“你们果真要站在吴典那边?” 回答她的是这些人的沉默。 她负着手,绝艳的面容噙着浅笑:“尔等食我大魏皇族的俸禄,却甘愿成为吴典这种小人的走狗!什么女子不能干政,不过都是他变相揽权的手段罢了!朕说过,这江山姓的是魏,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前朝留下的余孽妖道也好,你们这群只知揽权夺势的硕鼠也罢,谁也别想从朕手中,夺取我魏家的江山!” 话音落地,铺天盖地的马蹄声,骤然自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响起! 张晚梨一袭劲装策马而来,及至跟前,立即滚下马背,朝沈妙言单膝拜下:“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无数大魏的铁骑,铁桶般将吴典等人团团围住。 沈妙言牵起小雨点的手,漠然转身离去:“吴典等人密谋叛国,酌投入天牢,三日后午门斩首。” 所有铁骑都主动让开一条路,张祁云等人目送她牵着小雨点踏上龙辇,立即欠身:“恭送吾皇!” 吴典面色惨白,怎么回事? 为什么张晚梨会带着军队出现? 张晚梨起身,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唇角微勾:“世子与丞相早料到朝中有异动,因此特留本官随时调动军队救驾。卡Kа酷Ku尐裞網诸位大人,请入天牢吧?” 吴典嘴唇发抖,怔怔望向魏思城和张祁云,却见他们二人全然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运筹千里之外,算计着无数人心。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向在夜色中远去的明黄轿辇,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 这世上,有的帝王武艺绝伦,亲自开疆辟土征伐四方,以此成就一代霸主的威名。 有的帝王智谋过人、善于窥探人心,将家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以此成就一代贤君之名。 可有的帝王,乍一眼看上去什么都不会,江山是别人为她打下来的,社稷与黎民是朝臣替她治理的。 他轻视这样的帝王,以至于武断地认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就把她从皇位上拉下来。 可事实上…… 明黄色龙辇内,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莹莹白光,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沈妙言抱着小雨点,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我已经听你连舅舅说了事情经过,这次姑姑能得救,小雨点当居第一功。” 小雨点仰头,小脸懵懂,“姑姑,朝臣们欺负我年幼无知,他们想拿我做傀儡皇帝,架空我的权势,好为他们自己谋取财富和地位。姑姑,你虽并不年幼,却也只是娇弱女子,为什么他们就欺负不到你头上?为什么你能从逃难的小郡主,一跃而复国,成为天下绝无仅有的女帝?” “唔……”沈妙言托腮凝思,片刻后,莞尔一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如张相与世子;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我不如晚梨;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克,我不如连澈。他们几个呀,都是当世人杰,我能收服并放手任用他们,所以我才能得到这天下。也正因为他们信任我,所以才心甘情愿为我驱使,为我在朝中立威,为我守住这大魏江山。” 小雨点懵懵懂懂地思量片刻,忽而恍然大悟。 又过了会儿,他回过神,急忙道:“姑姑好厚的脸皮,竟然照搬汉高祖的话!” 沈妙言含笑在他白嫩的面颊上香了一口,美眸中多了几分郑重,“化雨,帝王之术各不相同。于我而言,收服人心,与臣子成为可信赖的交心挚友,这便是我的帝王之术。” 小雨点小脸绷得紧紧,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处理完吴典等人之后,魏国朝廷史无前例的君臣一心。 废除沿袭千年的奴隶制度,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着,大大小小的学堂、安置孤寡老人的敬院,也在全国各地有条不紊地开设。 魏国虽尚武,沈妙言却仍旧倾力把大周那一套以诗书教化兴邦的策略推行开来,越来越多的孩子踏进书院,即便行走在乡野村落间,也能听到孩子们朗朗悦耳的读书声。 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除夕夜,沈妙言与众臣把酒言欢后,回到寝宫,独自站在窗边,仰头盯着夜幕上的那轮孤寂弯月出神。 周身翻涌着那股子对丹药的强烈渴望,压也压不住。 第1295章 数年,不改情深 (本章三千字) 过了片刻,她沉默转身,翻出藏在屉子里的丹药,垂着眼帘吃下两丸。 吃完之后,她坐到雕花圆桌旁,自个儿挽袖斟了杯酒。 如今她有专门的御医为她制作这种丹药,虽然也曾想过要戒去,可身体总是叫嚣着渴望,折磨到深处时,连思考都没有了,只拼命把那丹药往嘴里塞。 酒入咽喉,清辣得紧。 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最后不胜酒力,趴在圆桌上,宽袖带翻了酒盏,绵绵金色酒酿流淌出来,氤氲开满室酒香。 琉璃宫灯的光芒,温柔地落在她醉红的颊上,灯下清晰可见那根根漆黑睫毛湿润卷翘,遮掩着水一般的眸眼。 细白指尖把玩着酒盏,樱红唇角勾起一道讽刺的弧度,“无寂,就算生死未明,你也还是要折磨我吗?你想要通过我和四哥的手,得到这天下……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把这天下送给你……你算什么东西……” 她仍旧清晰地记得,当初在南境魏元基的王府里,所发生的一切。 ——他是天生的帝王之命,而你身怀凤格,只要我掌控住你们,就等于掌控了这天下。 ——我的宝贝儿这么美,夺取你的气运之后,我也舍不得把你弄死呢。不如就乖乖做我的傀儡娃娃,你可喜欢? 沈妙言睁开一条眼缝,眸中水光潋滟。 很明显,无寂想要的不只是大魏,还有中原,还有天下。 凭他那种残忍的性子,坑杀三万幼童炼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在夺得天下之后,恐怕还不知道要做出怎样残酷的事情来。 她皱着眉,紧紧攥住杯盏。 无寂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寝! 夜色渐浓。 燕京城的爆竹声彻夜不绝,文武百官皆都回到自家与家人团圆,笑谈着守夜到天明;百姓们万家灯火,一家子围坐在暖融融的炉子前,边烤着今年新丰收的地瓜,边笑言憧憬着明年的好日子。 皇宫中亦是点着千万盏灯火,宫女内侍们难得热闹,与玩得好的凑上一桌酒席,行行酒令、做做游戏,欢天喜地地过大年。 笙歌笑语之中,唯有临武殿寝宫,寂静非常。 月光如霜,庭院中漆黑的桂花树影斑驳孤寂。 宫室内,只点着一盏清寂的琉璃灯火。 面容绝艳的姑娘,独自醉趴在圆桌上,眉宇之间都是惆怅。 正寂寥时,一道红色身影缓步踏进。 连澈注视着桌上醉酒的姑娘,缓声道:“姐姐。” “你来了……”沈妙言仍旧保持着醉趴的姿势,声音含混。 连澈在她身后站定,修长的影子将她整个笼在阴影中。 沈妙言摸了摸他在桌面上的投影,喃喃道:“一日没得到他确切死去的消息,我就一日不得安寝。卡Kа酷Ku尐裞網连澈,你明白我这种感觉吗?” 不及他回答,她又低笑出声:“这小半年以来,我始终没问你那夜明天宫地底的事。你与他对打时,我听见了,我听见他说,你是莲家的人。可大魏从没有什么世家姓作莲……连澈,你究竟从何而来,又打算往何处而去?” 连澈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我为姐姐而来,亦为姐姐而去。” 两人俱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连澈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笺放到她手边,“这是大周皇帝派人送来的,想必姐姐看了定会欢喜。” 沈妙言盯向那封信,指尖按在上面残存的火漆上,语气透出几分不悦,“你看过这封信了?” “送信的人搭的是鬼市的船,为以防万一,我自然要先盘查一二。”连澈轻笑了声,“此外,姐姐还需记得,我的心意,与大周皇帝的心意,是一样的。数年,不改情深。” 他说完,细细凝视过沈妙言的背影,才转身离开。 沈妙言摒着一口气,小心翼翼拆开信笺,上面的错金体依旧如铁画银钩。 他说,他已经知晓燕京城发生的一切,也当竭尽全力,在全天下搜捕无寂的下落。 他还说,他理解她烦乱的心绪,也理解如今魏国小太子年幼,她肩上扛着的、必须撑住整个魏国的那份责任。 而他,愿意等她。 哪怕需要等待很长很长的时间,哪怕要一直等到他亲手种在庭院里的梨树开花结果的那日,他也甘之如饴。 “数年,不改情深。” 沈妙言盯着那六个力透纸背的字看了许久,才起身直奔庭院。 临武殿外,遍植着花花草草。 她提一盏宫灯,在偌大的庭院中找了一刻钟,才在角落找到一棵小小的梨花树幼苗。 她怔了怔,在那小小的幼苗前蹲下,轻抚过光秃秃的小树干,琥珀色瞳眸中浮光掠影,满满都是欢喜。 这是他种的吧,当初远渡狭海来探望她时,亲手所种的吧? 她把灯盏放在地上,在魏北的冷风中呼出一团热气,双手轻轻拢住那小小的梨树幼苗,目光虔诚地呢喃出声:“四哥,岁月如流水,我亦不改情深……待到幼树开花,我定然与你再相见!” 月光如霜,横亘过魏北的荒漠,横亘过燕京城繁华熙攘的夜市,横亘过北幕绵延起伏的雪山,横亘过大周端严辉煌的皇宫,对着千山万水、锦绣河山,倾尽它所有柔情。 一点顽皮月光,轻盈跳跃在北地清丽女子胭脂红的斗篷上,跳跃在夜市中鲜衣怒马的少年肩头,跳跃在雪山巅艳绝公子的青丝上,跳跃在凭栏远眺的年轻帝王的眉眼上。 纵然相隔万里,然而无论是时间和空间,却都斩不断他们之间那绵绵密密的情丝。 …… 五年之后。 大魏,燕京城。 正是春日,临武殿外的花树已然枝繁叶茂,葳蕤牡丹开了满庭,处处鸟语莺歌,一簇簇桃花儿挤在枝头热闹非凡。 纱窗半掩,软榻上歪坐着的艳绝女子,腰间倚着一只宝蓝色绣龙凤缎面圆筒枕,手持一卷书,正慢条斯理地翻阅。 九岁的少年,唇红齿白,清秀俊朗,身着淡金色束腰锦服,正垂手恭敬立在软榻前。 沈妙言又翻过一页,慵懒拷问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该做何解?” “为政者,当以德行统治国家,以道德教化来治理政事。如此,人君就好似那北辰般,能够‘居其所’而不动,所有的臣民安然有序地围绕拥护他。” 少年声线沉稳,不慌不忙地应答。 沈妙言抿唇一笑,合了书卷,淡淡道:“还不错,回去吧,我也乏了呢。” 魏化雨拱了拱手:“姑姑好好休息,我晚上再和表妹一同来给您请安。” 说罢,一板一眼地退了出去。 沈妙言扶额,目送他离开后,忍不住道:“拂衣,你说我这侄儿,怎的成天板着个脸,一点活泼劲儿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像我表哥,倒像是……” 倒像是君天澜。 拂衣也跟着笑,把炖好的燕窝粥端给她,“太子沉稳知礼,是大魏的福气呢!” 沈妙言慢条斯理地吃着燕窝粥,刚吃了几口,添香呼啸着奔进来,指着外面,满脸激动地喘着气:“陛下,那庭院里的梨花树、梨花树它……” 梨树幼苗,当种植五年方能开花。 如今掐指算来,已然刚好五个年头。 沈妙言直接丢了燕窝粥,飞奔向庭院。 另一边。 陈设精致清雅的寝宫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绣花粉纱裙,正抱着牡丹糖饼啃得起劲儿。 素问从外面进来,见碟子里搁着的六只糖饼只剩下她手中的半个,不由吃惊:“我的小祖宗,您可不能再吃甜食了!若给太子殿下看到,又得教训您了!” 魏文鳐鼓着腮帮子,把嘴里的饼子吞下去,朝她糯糯一笑。 正在换牙期的小姑娘,下面两颗牙已然没了,露出小小的豁口来。 她睁着明亮水莹的琥珀色圆眼睛,糯声道:“素问姑姑,你别告诉那厮,想来他定是发现不了的。” 刚说完这句话,外面传来宫婢们的行礼声:“给太子殿下请安!” 小姑娘花容失色,忙道:“素问姑姑,你就说我不在!” 上次被那厮发现自己偷吃甜饼,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屁股现在还隐隐作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