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两只眼睛，

    现在，它们归于神明。

    ……

    昆西在副驾驶上坐的笔直，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开车的林涛，像是在打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想笑，只是嘴角刚刚抬起，便有裂纹沿着面颊蔓延至耳根，露出里面腐烂的血肉，

    他已经烂了，身体烂到了泥土里，

    但心脏鲜活而有力，那里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他得以活着。

    昆西坚信这便是永生，并将这一切归于神明的恩赐——求永生者，得永生。

    他突然开口说话，黑色的肉屑夹杂着灰白碎骨落在腐旧衣袍之上，沙哑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管与口腔，

    “你，想要永生吗？”

    林涛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说不清是挣扎还是激动。

    ……

    当那两颗眼瞳映入张假辉的视线之时，绕是以他见惯生死的心态，也忍不住瞬间后暴退三步，

    身后跟着的十几人中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反应快的，瞬间鼓动经脉里的武劲，凝成气旋，从指尖打向悬在半空的眼瞳，

    出手仓促，准头便稍微差了些，两个半透明的气旋擦着两只眼瞳过去，眼瞳没事，但气旋带起的劲风却吹断了系着眼珠的绳，

    “啪嗒，”

    两只眼珠砸在了地上，灰白色的汁液顺着其上的裂纹流出，

    张假辉挥了挥手，所有人瞬间退出了牢房，

    “局长，那是……”有人迟疑着开口，

    张假辉迟疑了会，语气凝重的说了两个字，

    “祭品！”

    既然有祭品，那么必定

    有献祭的对象，

    这下事情麻烦了，

    而这时，有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略显瘦弱得女孩跑了过来，

    监控科科员

    “张局长，有重大发现，有监控在武安局附近的路上拍到了林涛组长的车，”

    这句话让张假辉愣住了，

    事情貌似更麻烦了。

    留下两个人看守牢房，献祭之后的祭品理论上来说已经是死物，但情况尚未明朗，不得不从重处理。

    其余人赶往监控科，只是除了之前的发现，别的毫无所获。

    现在距离发现昆西失踪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线索是牢房内一段不明意义的血色纹路、两只疑似被献祭了的腐朽眼瞳以及……林涛。

    张假辉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百分之九十可能，昆西的逃跑和林涛有关。

    那么……

    这时监控科又传来好消息，发现林涛的车在出城的高速上，

    一切终于有了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张假辉几近抽掉了武安局所有的战斗力量，包括他这个半残废的老头，

    几十辆车呼啸而去。

    ……

    张假辉在手机屏幕上编辑了满满的消息，承认错误，道歉，表决心。

    想了想，全选，删除，又写了一句简短的话：

    许先生，昆西跑了，对不起，不过请您放心，武安局会在24小时内将其抓捕。

    发送。

    至于为什么不打电话，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是清晨，一方面是因为，他拉不下那个脸。

    昨天才夸下海口一定会给许安一个满意的答复，满打满算

    还不到24个小时，

    人跑了？

    关键还有可能是你武安局的人放跑的，

    想到这，张假辉的面色又黑沉了些，

    等眼前的事情结束，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武安局内部。

    几十辆车拉着长笛呼啸而过的动静自然引起一片哗然，一路上绿灯大开，行人车辆纷纷避让，

    停在高速上属于林涛的车，前后被封锁，左右是工业荒地。

    “车里的恐怖份子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请放弃无谓的抵挡，不然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

    这句话经过扩音器放大，喊了三遍，是说给封锁线外的围观群众听的。

    三分钟之后，

    武安局的众人右手持枪，缓缓逼近。

    这枪里的不是普通子弹，每一颗子弹的表面都铭刻着细密的武技纹路，

    对武者乃至于国外超凡侧的生物都能造成不菲的伤害。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开枪时需要用武劲激发，故而这种枪只能给武者使用，

    而且武道四重以下的武者开不了几枪，毕竟武劲的存储量在那摆着呢。

    武安局的众人越来越近，车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直至逼近两米之内，

    这个距离，能初步看清车里的状况。

    “局长，车里没人！”走在最前面的二组组长高声道，

    她叫徐凤，是楠城武安局九个战斗组中唯二的女组长，脾气火爆，是个战斗狂人。

    后方的张假辉还没有指示下一步动作，她便迈出一步，抬脚直接踹飞了车门，

    自外而内的巨力

    拉扯，使得整个车身都有些变形，整个车内的情况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局长，真的没人！”徐凤又吼了一句，

    张假辉的面色抽了抽，没时间怪她莽撞，快步赶了过去，

    那股夹杂着腐臭的血腥味又一次出现，类似于之前在牢房出现过的味道，只不过浓重了很多。

    为了防止意外，张假辉让人把整个车顶掀开，

    清晨的微光之下，车内除了涂抹在前排的血色纹路便再无异常。

    “该死！”

    张假辉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两次了，他甚至不知道昆西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逃跑的。

    而这时，手机的短信提示音让张假辉为之一愣，

    许安：

    “嗯，我知道了。”

    他正揣测这句话什么意思，下一秒一条短信又显示出来，

    “北秋山后海，善后。”

    张假辉怔怔的看着这句话，在思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凤看到张假辉的表情，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

    “局长，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怎么办？

    张假辉又瞅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沉声道，

    “去北秋山。”

    “去那里干嘛？”徐凤问道。

    “善后！”

    ……

    弓着腰的两人，一左一右行走在漫漫的工业荒地，

    左边的人背上披着黑色的麻布，垂下的布絮遮住了赤露的双足，迈步之间，落下一块又一块腐烂的血肉。

    这是刚刚自车里逃出来的昆西，

    他旁边跟着木偶一样的林涛，

    靠的近了，便能听到喃喃细语，仿若

    两人再对话，

    “主教大人，我终于联系到您了！”昆西的声音里满是恭敬，还带着欣喜。

    林涛的双眼紧闭，血色的脸直直的对着昆西，像是正在看着他，压抑的气氛渐趋于重，嘴唇开阖之间，是沙哑而邪恶的声音，

    “昨夜我接到神谕，所有的事情都已了然，你，做的不错。”

    “谢主教大人！”昆西越发的恭敬，腰杆也不自觉的直了起来。

    ‘林涛’又开口道：“我和十二教徒自天东城渡海而来，你可知楠城附近，哪里有隐秘的上岸地点？”

    昆西低着头思索了一番，

    “主教大人，楠城北秋山，接汪洋北海，且靠海一侧山体高耸险峻，最是隐秘，可……”

    “嗯？”

    “可据教中资料透露，北秋山属于叶家，叶家……是楠城三大世家，武者十余位，乃是楠城顶尖的超凡势力。”

    “呵～”

    ‘林涛’似有些不屑，

    “顶尖的超凡势力？一个小小的楠城能有什么顶尖势力？

    昆西，华夏真正顶尖的武者，都在那座城里面，这楠城值得我注意的，仅仅是武安局那些乱七八糟的传承武器武纹。”

    “那叶家……”昆西依然有些迟疑，

    “放心，就算被叶家发现，杀了便是。”

    “是。”

    “那许安的样子，你可还记得？闭着眼的‘林涛’又问道，

    “大人放心，用华夏的俗语来说，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识！”

    “那就好，北秋山顶汇合，不要让我等太久。”

    “是，主教大人！”

    下一秒，那股压抑的感觉骤然消失，昆西等了一会才微微抬头，面前林涛的双眼已然睁开，脸上的血色尽退，瞳孔中满是呆滞。

    昆西直起了腰，松了口气，他这才确定主教大人已经走了。

    而想到主教的最后一句话，昆西迈步之间更快三分，

    旁边的林涛，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跟随着昆西的节奏，越走越快。

    ……

    无尽的北海域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祭祀袍的老人，身后是十二个模样完全相同，穿着透明袍子少年。

    有水波自极远处荡漾而来，老人的眼皮缓缓抬起，露出空洞的眼眶，

    “北秋山……”

    迈步之间，周围的海面染上一层墨色，十三人若鬼魅一般自海面飘行。

    北秋山，山阴之处靠海，

    有青龙盘旋于海底，吞吐之间灵气混杂着海水滚滚而入，那些被误吞进口中的海鱼海虾则从齿缝中钻了出来，

    这是北秋山灵，自上次许安惩罚之后，此时它整个身躯虽然又一次凝实，但长度跟之前想必却足足缩短了二分之一。

    骤然，有波涛自远处蔓延而来，海面被墨色遮盖，无数海鱼争相逃窜，

    吞吐着灵气的北秋山灵，龙目骤然睁开，青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愤怒，

    它仰气翠玉般的头颅于海底无声的咆哮，霎时间海浪倒涌，被染成墨色的海面轰然破碎。

    继而龙躯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

    天蓝色的海水竖立成百丈高的水幕，

    前方，禁止

    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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