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相见凝噎
秦颂和吴磷还是很投缘的，两人的年龄虽然有一些差距，但吴磷毕竟不像吴玠和张浚那种中年油腻大叔，加之他又不是主帅，因此不用时刻摆出一副老成持国的样子。卡Kа酷Ku尐裞網「^追^书^帮^首~发」吴磷知道秦颂这次来牛鼻寨主要是接亲人，所以早已准备妥当，他亲自陪着秦颂来跟负责换俘的金国官员进行交涉。
当秦颂见到仅剩一只眼睛的韩常时，很不舒服，尽管对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敌意和杀机，但秦颂从韩常的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煞气。
隔着十几步，吴磷小声对秦颂说：“独眼的那个家伙，便是北地汉儿军的统领韩常，他丢了的那只眼珠子，是在富平之战中被刘锜的部队射瞎的。”
秦颂提醒吴磷说：“看上去是个狠角色，以后你得防备着一些。”
当秦颂和吴磷小声说话的时候，韩常正在默默观察着他。令韩常觉得略微有些惊讶的是秦颂的外形和年龄，如果不是完颜宗弼特意叮嘱，他实在无法将面前的文弱青年跟射死完颜撒离喝，火烧女真骑兵的人联系起来。
吴磷大声对韩常喊道：“你们想换的人，今日都已带过来，我们想要的人，可曾按照名单准备好？”
韩常同样大声回答：“除了病殁者，其余数百人皆已带到我背后的帷帐，只等秦颂亲至，便可交换！”
秦颂昂首，按照薛式传授的方法鼓足丹田气息，朗声说道：“我便是长安秦颂，今日特来迎接秦家人！”
站在秦颂身旁的吴磷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秦颂喊话的时候气息如此粗壮。
韩常已经亲眼见过秦颂，便不再纠缠，他对身边之人下令，让他们去后面的帷帐里面将秦府中人悉数带过来。
吴磷也给随行的人下令，让他们把当初送给秦颂的那几十个俘虏从后面带上来。
这种换俘的场面，基本上不会出现其中一方突然翻脸动手的可能。因为在大形势没有改变的情况下，任何局部的小动作除了增加仇恨之外，对整体影响其实有限。
就算此刻的韩常非常想抓住秦颂，但他也不敢妄动。姑且不提为了大金国所剩无几的信用和尊严，单就是对面宋军的布置，就让他觉得很不好惹。
吴磷身后可是站着整整五百名宋军弓弩手，他们的手上每人都端着一副上了弦的神臂弩！
宋军的弓弩有多么犀利，韩常可是亲身领教过，此时跟宋军翻脸，纯粹就是没事找抽呢。
第一个被金兵带到交换线上的便是秦铭，他的怀中抱着一个黑黢黢的坛子，看见秦颂的那一刻，热泪滚滚而出。
与秦铭进行交换的正是完颜宗望的儿子，金军中的万夫长！
秦家长子虽然没有官身，但对秦颂而言犹如父兄，藏在秦颂脑海深处的那些记忆碎片，其中有很多都与这位年近三十的儒雅男子有关。
秦桢在陕州做官，虽然距离长安并不遥远，但一年也就回家一次，所以秦颂自幼便是被秦铭敦促教导，如今兄弟两人相见，泪眼对望，却是无语凝噎。
宋军这边两名士兵将完颜续交了出去，然后搀扶着秦铭来到秦颂的身边。卡Kа酷Ku尐裞網
“颂哥，当初你是如何逃出长安的？我只当你也在那场劫难中殁了呢。”
“大兄，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等把秦家人都接过来，咱们去和尚原的宋军大营坐下来慢慢聊。”
“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接下来，秦铭的妻子，秦月、秦至……
依次，被交换了回来。
秦颂扶着秦月，牵着秦至，带着秦家仅剩的十口人，面色悲伤地离开了牛鼻寨。吴磷已经在渭水上面备好渡船，接到秦家人后，直接渡河向和尚原而去。
除了交换秦家人，秦颂当初提出的交换名单里面还有几百人。这些人是复兴军成员的亲属，这次一并换回来。
后续的交换之事，王世雄已经安排了人接手，秦颂现在只想带着家人快点南下，将他们安置在没有战乱和杀戮的大后方，让他们此生再也不用面对灭门破家的危险。
一行人进到位于和尚原的宋军大营，吴玠亲自出来相迎，将秦家人临时安置在一处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暂住。
跟随秦颂一起出山的五十人，其中十人护卫翟猛去了河南，剩余四十人则一直不离秦颂左右。
秦颂见长嫂杜氏和姐姐秦月的气色虚弱，精神紧张，似乎很害怕携带武器的成年男子出现在面前，而她们的这种表现跟当初受害的二毛的娘亲、李香灵的娘亲极为相似。卡Kа酷Ku尐裞網
“嫂子，大姐，你们莫要害怕，这些士兵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护卫，他们的家人也被金兵祸害过，从现在开始，他们会至死不渝地保护你们。我向你们保证，此前发生的不幸之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杜氏抹一把眼泪，小声说：“只要不回长安，随便去什么地方安家落户，都成。”
长安是杜氏的伤心地，她怕回到那里勾起往事，特别是想起儿子在府中追逐嬉戏的样子，所以对秦颂这么说。
秦月一路上几乎没有跟人说过话，她只是神情恍惚地看着秦颂，几次想要张口，却没能张得开。
秦颂摇头叹息，这都是金兵造的孽啊！
野蛮人依仗体魄优势肆意的欺压文明人，真当文明人就没有办法反击吗？
女真人，金国人，一切靠着掳掠为生的强盗们，都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用火枪加大炮的方式，让你们知道文明和科技的力量！
秦颂吩咐卫兵抓紧时间烧水，秦家上下需要好好泡一个热水澡，洗去满身的泥垢和晦气。
吴玠对于秦家人很是关照，派人送来了十几套崭新的衣服，就连秦至这个孩子都有一套。
秦颂发现这些衣服并非军服，而是质地上乘的蜀锦，这可是达官贵人才穿得起的上等衣料！
估计老吴已经知道皇帝要亲自召见秦颂的事情，所以对秦颂的重视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上次吕祉回去复命，因为帮着西军将士多说了几句好话，结果朝廷就一下子拨了两百万贯的奖赏，如果这次秦颂面君时发挥的好，对于西军而言，好处自然多多。
相比秦家其他人，秦铭在北地受的罪不多，虽然儿子没了，但他见秦颂如今出入都有护卫，更与西军的高级将领交情深厚，所以心里燃起了重振秦家的火苗。
秦铭将秦颂拉进屋里，关紧房门，小声问秦颂：“这一年多，你都经历了什么离奇的事情？你从来没有在军中待过，为何那些宋军将领见了你都很客气甚至是恭敬？我见吴玠身上所穿官服乃是正二品的实职武官，你不过一介白身少年，又如何与他搭上了关系？”
面对兄长一连串的问题，秦颂只觉头大如斗。他就知道只要见了秦家人，就得各种解释，而且还不能敷衍了事，必须让大家相信才行。
秦颂只好把他在心里已经编织好的谎言说给秦铭听，除了成立复兴军的事情因为太过惊人略去不谈，其余的细节则是七八句真话里面套着两三句假话，总之是把他从逃出长安直到现在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秦铭听得唏嘘不已，感慨说道：“你小时就喜欢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去翻祖上留下来的那些兵书，为此还常常被我训斥，没成想却让你学到了一些兵法方面的本领，如今挽救了秦家。”
秦颂心里一阵无语，他很想告诉秦铭自己忽悠西军将领的那些本事，可不是从秦府藏书楼中那些老书册里面学会的。
只是，秦颂不能说。有的秘密，秦颂这辈子都没法跟别人讲，因为一旦讲出来，不是听的人疯了，就是别人觉得他疯了。
秦颂讲完自己的经历，秦铭也把他被掳到北方的经过说了一遍，其中特意提到了开源钱庄那个猖狂的女真老板乌库里柴旦，以及南归路上对秦家照顾有加的苟进。
秦颂便将乌库里柴旦和苟进这两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对于这个口出狂言的女真人，以后若是有机会，秦颂定要教他好好做人。对于有意示好的苟进，今后可以适当派人暗中接触一下。
秦铭问秦颂：“如今秦家上下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这么多张嘴都要靠你养活，你可想好如何安置大家？”
秦颂露出自信的笑容，一脸轻松的回答：“兄长放心好了，我打算在兴元府购置田地，修建庄园和府邸，秦家人以后什么都不用做，安心享福即可！”
“购置田地，修建庄园，还有府邸？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个我暂时还不能说，总之这些钱的来路都很干净，并非不义之财，你们放心的花销。”
秦铭见秦颂不肯多说，也就不问。这次兄弟团聚，秦颂的变化太大，不仅个子长高了一截，而且从内到外的精神气质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让秦铭隐隐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或许，磨难能够使人快速成长，弟弟的心性大变跟秦家的不幸遭遇有关。
不管怎么说，弟弟这次等于是救了秦家所有人，以后尽量还是多听他的安排没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