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临死对话
发生在刘庄的这起恶意侵占邻里财产的案件，并非个例，因为就算是在太平年间，照样有坏人设下各种圈套陷阱，搞得上当之人家破人亡，何况是现在这种匪过之后的特殊时期。免-费-首-发→【追】【书】【帮】一个地方的律法是否公平，社会是否宁靖，虽然会受到战乱的波及影响，但最主要的还是跟当地的官吏息息相关。
如果吏治腐化，就算是朗朗乾坤、海晏河清，也会有各种披着人皮的恶魔伥鬼向善良无辜之人露出獠牙。
秦颂坐在滁州城内的知州衙门内，虽然每天足不出户，但能收到来自各县的情况汇总，在看过多达百件的财产纠纷案件之后，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也有些意兴阑珊。
从建康府赶到滁州的杨沂中，这几天无所事事，便泡在秦颂的房内，找他聊天，让秦颂讲一些跟行军打仗有关的话题。
秦颂的知识面开阔，见解独到深刻，说话又很幽默诙谐，跟他聊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辅仁今天似乎兴致不高，可是滁州官员又给你添堵了？”杨沂中陪伴赵构多年，早就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看见秦颂皱眉，便出言问道。
秦颂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老百姓常常会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读书人常常会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有节操的官员则会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以我看啊，财富既不是万恶之源，也不是幸福之源，而是人心所在，道义所在和诸理所在。”
杨沂中顿时有些头大，因为秦颂说的这些话，字面意思都听得懂，但内在的含义却有些深奥，让人似懂非懂。
“我读的书少，除了行军打仗，别的也说不上来。不过，我比大多数官员都清楚，你是大宋最擅长赚钱的那个人。既然，你认为财富不是万恶之源，那必然有道理，不过这些话，你如果公开说出来，必然会引来一群老夫子找你理论！”
秦颂从一堆案卷中拿出摞在最上面的一份，让杨沂中过目。“你看看，这是最近发生在来安县刘庄的一件堂兄弟争夺寡嫂孤侄田产的案子。办案的官吏很利索，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将刘某伪造借据，伙同镇上放贷的某个泼皮的罪证全部拿到。案子本身没有什么说头，我只是感慨于像刘某这样的人，为何总是层出不穷，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宁可当破皮无赖，也不肯好好做人？”
杨沂中看完卷宗之后，皱着眉骂道：“这个叫刘继的，还真是可恶！对于这样的人，你打算怎么办？刺配充军，还是流放岭南？”
秦颂想了想，摇头说：“若是按我的心意，这种人渣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最好是直接砍头完事。但我不能以个人意志去干涉现有的司法运作，否则天下间会有太多恶行恶事等着我去进行处置。我只能盯紧相关的官员，看他们能否秉公断案，保持律法的严肃与公正！”
杨沂中觉得秦颂说的很有道理，身为掌握了巨大权力的上位者，保持对于底层民众的怜悯同情心没错，但如果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干预甚至是参与，那就算把自己活活的累死，也处理不了多少问题。
秦颂接管滁州后，从未走到受害百姓的家中去嘘寒问暖，进行慰问，而是坐在府衙之中。
凭这一点，不能就说他心中没有装着百姓，不够善良。
身为官员，克己奉公，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就是对百姓最好的报答。
如果，不是秦颂一上来就给滁州的官员定下工作的目标和方向，又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将他们都调动起来，像刘义家这种冤案，多数都可能不了了之。
滁州的问题很多，秦颂现在就像一个医术高超的国医，并没有急于开出虎狼之药，因为他知道滁州现在需要的是恢复元气，而虎狼之药的效果虽然明显，但如果世间不对，就会变成可怕的毒药。
王世雄和复兴军的高层敢在秦州推行土地集中、结社生产的新政，那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军队，并且将阻碍者都清除了，所以不用担心搞乱秦州。
秦颂如果看不清形势，在滁州也搞这一套，估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紧急招他回临安，而文官士大夫集团也会对他产生极大的警惕和忌惮。
现在的大宋，病的很严重，许多有志之士都在为这个国家开药方，但因为自身的局限性，所以注定不会成功。
秦颂是唯一真正的希望，所以他每往前面走出一步，都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安葬逝者，抚慰伤者的工作做的差不多时，滁州府衙再次发出公告，将在五天之后在城外的清流河滩上对匪首孔彦舟和其余三百多被抓获的贼兵进行公审，以及判决，行刑！
消息一出，滁州境内一片嚎哭之声，人们口中高呼着秦颂的名字，称他是滁州的青天。
秦青天，貌似有点拗口，没有包青天喊着顺口？
在正式对孔彦舟等罪大恶极之徒进行公审之前，秦颂与杨沂中相约，一起去地牢中见了孔彦舟最后一面。
关于要不要当众处决孔彦舟，杨沂中心里其实有些不同的想法，但他并没有干涉秦颂的决定，因为从感情的角度而言，秦颂的做法最符合滁州百姓的心意。
如果，将孔彦舟和三百多贼众押到临安，由大理寺、刑部联合审问，再明正典刑，想必皇帝和朝中的某些官员会觉得很有面子，这对于秦颂和杨沂中立下的功劳，自然是有加成效果。
但是，滁州百姓最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他们都听说了瓜洲之事，也知道秦翰林亲自带着贼首孔彦舟来了滁州，所以心中对秦颂充满了期待。
可以说，只要由秦颂主持审判，将孔彦舟等罪人当众凌迟处决，他在滁州百姓心目中便会化身为神祗一般的存在，许多人在他离开滁州后，会给他立下长生牌位。
整个滁州的人心，或许不足以将秦颂推上更高的位置，但他只有二十周岁，以后不知道要到多少州府主政，只要每过一地都能收尽人心，将来……
杨沂中不敢多想，他很在乎秦颂这位朋友，因为跟秦颂交往的缘故，他觉得自己都变得睿智了许多，而杨家的运势也明显在提高。
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一文一武，两人在禁军的引导下，走进气味刺鼻的地牢，在最结实的一间牢房前面，停下了脚步。
孔彦舟是极度重犯，杨沂中安排了整整两百人不分白天黑夜地看守着整个牢房，就连孔彦舟在牢里面放了几个屁，杨沂中都知道。
“孔彦舟，听说你在牢房里面每天都在嚷嚷着要见我，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说的？”秦颂站在铁栅栏之外，冷眼俯视着躺在蓑草上面的孔彦舟。
孔彦舟其实已经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明显不同与这些时日看守他的士兵们所发出来的。
这是他被抓获并且被指认出来之后，第一次有宋军士兵之外的人走进牢房。
虽然知道活下去的可能不大，但他直到此刻还在想着求生的可能，所以暂时躺着，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至少不会激怒来人。
只是，秦颂一开口，就把孔彦舟的思路打断了。
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说？
孔彦舟从蓑草中爬起来，走到了铁栅栏的跟前，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两个衣着和年纪完全不同的两人。
开口说话的人，只有二十岁，实在年轻的不像话。
但是，就是此人刚才说了“你在牢房里面每天都在嚷嚷着要见我”，难道此人便是秦颂？
难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在金州坑死了完颜宗翰和十万金军的超级猛人？
来不及多想，孔彦舟双手抓住铁栅栏，大声的说道：“秦大人，你不能杀我！只要留我一命，我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秦颂忽然笑了，转头看着杨沂中，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
杨沂中也笑了，冲秦颂颔首，意思是说：“兄弟你厉害，这狗贼果然一开口就是求活。”
秦颂面带戏谑的表情，问孔彦舟：“哦，那你说说看，留你一条狗命，有什么用处？”
孔彦舟一看秦颂这种不受蛊惑的表情，心里更加的紧张，急忙说道：“我知道许多关于大齐国，不是，是伪齐的秘密！我还知道许多金国的秘密！我还可以帮你们劝降濠州的军队，让你们兵不血刃便可以夺回濠州，还能收服四万降兵！”
秦颂若有所思，然后缓缓的摇头，冷冰冰的说道：“以你在伪齐的身份地位，我估计你真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但是，这对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你说帮着我们劝降濠州的守军，你觉得被你坑得满肚子怒火的韩世忠，还需要你去劝降吗？韩世忠现在巴不得打一场血淋淋的猛仗，来出这口恶气呢！”
眼见秦颂不为所动，孔彦舟急忙又说道：“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这几年，我带着手下四处劫掠，所得财富超过百万贯，被我分别藏在几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只要你用先祖的名义发誓，肯饶我一命，我就把这些隐藏财富的地方告诉你！”
秦颂闻言，忽然仰头大笑。
“哈哈哈……好熟悉的套路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