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来第47章 三娘
苏芸转回身端正了身子，黄铜镜里映照出她清丽的容颜，橘黄色的烛火从灯罩里映照亮了内室。“武阳候夫人是什么身份，何必给舅母多添烦恼。”她淡淡的道。
宝珠一愣，抿了抿唇，眼中露出无可奈何的忍耐。
“是奴婢愚钝了。”她低声道，停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姐好歹也救了武阳候世子的命，那武阳候夫人竟恩将仇报，真是不要脸。”
苏芸没话，宝珠以为她是伤心的，便也不言语了。
伤心也是应该的，费尽心力救了人家的性命，人家不知道感激倒也罢了，竟还起了坏心要害她，搁在谁身上也不好受吧。
姐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碰到这样的事难过也正常。
“谈不上恩将仇报。”苏芸的声音低低传来，平淡无波。
宝珠惊诧的抬头。
“姐。”她疑问的看着苏芸。
怎么不是恩将仇报？
明明就是恩将仇报！
这要不是恩将仇报的话，那这世上就再没有恩将仇报的事了。
“我就是为了救春末才出手相助，武阳候世子不过捎带手而已，得救了也是他的命数未尽，我就未有心施恩，又何谈仇报？”苏芸道。
宝珠眨了眨眼，觉得姐的似乎也很有道理，可是又好像不是这个道理。
宝珠想了一会儿也没想通，她觉得姐的听起来有道理，其实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可她又不出什么来反驳，脸憋得通红。
“那，那也不对。不管如何，您救了世子是事实，连皇上都认同了，武阳候夫人这么做就是不对！”她奋力的反驳。
苏芸笑了笑，她抬眼透过黄铜镜的映照看着镜子里的宝珠，烛火昏黄，黑夜里更是叫人看不透她的笑意。
“宝珠。”她叫道。
“恩？”宝珠应道，看着苏芸。
“你记着，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什么恩情值得别人铭记，只看利够不够。”苏芸道。
她低低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模糊而又接近，她的眼神隐在黑夜里叫人看不清楚，只觉得她的视线似是穿透了亘古直射到眼前，有浓如泼墨的悲凉。
宝珠看着这样的姐，只感觉她的周身似乎突然都涌上了叫她难以抽离的悲戚，眼睛涩涩的，莫名其妙的想要落泪。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嗯了一声，怔愣的看着已经起身上床正要睡下的苏芸。
屋里暖暖的，正是春意浓，夜晚也不热不冷，温度极其舒适。
宝珠早铺好了床铺，待苏芸躺下之后，走过来侧身拿起灯罩旁放着的铁针拿下灯罩正要挑灭烛火，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又放下铁针伸过头朝苏芸看去。
苏芸疑问的看她。
她忙从袖筒里拿出一张信封递给苏芸，道“下午有人往门房递了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是需得您亲启，下午忙的险些就给忘了，您看看。”
苏芸嗯了一声，接过信笺看了一眼，没有署名，便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低垂的眼眸无波无谰的看完信，折起来又递回到宝珠手里。
“是文雅公主的信。”她道。
宝珠额头青筋怦怦直跳，暗暗长吁一口气，压抑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心中暗自庆幸。
幸亏当时没把这信当做是什么来路不明之物拿给夫人，竟是文雅公主的信！文雅公主既然没署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与她家姐相识，她这要是把信拿给了夫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以夫人的性格，若是知道姐跟文雅公主相识，必然大张旗鼓的四处分去。
宝珠拍拍胸口，幸好，幸好。
“公主找您有事吗？”她问道。
问完就觉得自己多嘴了，主子的事哪里是她一个奴才可以过问的，果然，苏芸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就臊的她满面通红。
幸亏表姐性儿好，否则这事放在谁家就是拉她出去打死都不为过。
“奴婢逾越了，请姐责罚。”
宝珠忙跪下请罪，额头低低的贴着地板，是真心实意的领罚。
跟在姐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姐的性子极好，平日里并不常话，也未责罚过身边的丫头仆妇，倒是叫她险些忘了主仆尊卑。
“起来吧，这次饶了你，且记得下次不可再犯。”苏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宝珠忙磕头谢恩，起来立在一旁便不再开口了。
“我列一张单子，你明日禀告了舅母，去街上扯一匹云锦，再买些东西回来。”苏芸吩咐道。
“是。”宝珠忙应了，又道，“您要云锦是要裁衣吗？”
苏芸嗯了一声，宝珠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了，答应了下来，便悉悉的放下罗帷，挑灭了烛火，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内室，在外室也睡下了。
隔日一早，陈氏被服侍着起了身洗漱完毕，正坐在榻几上跟对面的明艳的少女笑，映月便挑了帘子进来禀告。
“夫人，宝珠姐姐来了。”她道。
陈氏一愣，旋即惊讶的回头。
“这一大早的，她来干什么？莫不是芸娘出事了？”她有些焦急的问道，连忙吩咐，“快叫她进来。”
一旁的少女冷哼一声，砰的一下把手上的茶碗重重的蹲在桌上，满脸的不高兴。陈氏皱眉看她一眼，呵斥道“三娘，莫要胡闹。”
少女脸色更黑了，却是闭了嘴终是没话。
苏芸好不容易病好之后，陈氏和王青海便有些草木皆兵，生怕这大妹唯一的子嗣又突然的生了什么重病，平日里自是着紧的很。
见宝珠一大早的过来，心中便有些惶惶，连忙唤了进来。
宝珠一进内室，还没来得急行礼问安，便被陈氏急急叫到近前，问道。
“可是芸娘身子有什么不是？”
宝珠被问的一愣，神色怔忪一刻便回过神来，忙笑了笑，福身行礼。
“夫人放心，表姐的身子好着呢。”她笑盈盈的道。
因是自伺候在陈氏身边的，与陈氏话便多了二分随意，上前两步，拿起榻几上的茶壶替陈氏添了杯热茶，又朝一旁的少女行了礼，叫了声‘三娘子’，退后两步定。
知道不是苏芸的身子出事，陈氏就放心了，这才问道。
“这一大早的，倒是什么事叫你跑这一趟？”完，陈氏看向宝珠，心思翻转起来，刚因为着急而压下的不安此时才涌上心头。
实不是她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苏芸这想一出是一出，做起事来挑战人的神经，就像前些日子毫无征兆的非要出门找楚瑾瑜，闹的满城风雨，好些后宅夫人有意无意的在她跟前刺探，好叫她一阵头疼。
宝珠自是不知道陈氏这一番心理活动，笑盈盈的回道“表姐差奴婢过来跟你禀告一声，叫奴婢上街买一匹云锦，再有就是一些零碎的物件，表姐列了一张单子，请夫人过目。”着，她递上一张清单。
陈氏心下大定，也没接单子，便笑着正要开口。
心中松了一口气，买些物件而已，只要她不是要出门找楚瑾瑜，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想法儿给她摘来。
一旁的王三娘在宝珠话落之时终于是忍不住了，冷笑连连，脸色黑的像锅底。
“还真当王府是自己家了，云锦多少银子一匹，她怎么好意思张得开口。”王三娘讥讽的道。
这话一出口，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宝珠也是脸色尴尬，也不敢应声，只沉默的立在一旁做木头状。
陈氏脸色‘呼啦’一下便拉了下来，竖眉拍桌而起，厉声瞪着王三娘冷声斥责道。
“怎么话的！先生就教你不敬尊长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陈氏骂道。
这话极不给王三娘留情面，王三娘是被捧在手里如珠如玉长大的，哪里受过这个，当着一屋子丫头娘子的面，王三娘羞的满面通红，眼睛里涌上水汽，呜哇一声便哭了起来。
奶娘连忙上前就要哄。
“叫她哭！回去抄三百遍女戒，抄不完不许吃饭，看她再哭！”陈氏厉声呵斥住奶娘的脚步，根不理会王三娘的大哭。
王三娘这下更觉得颜面受损，恨恨的瞪了陈氏一眼，推开奶娘呜呜的哭着跑了出去。
王三娘的奶娘和身边伺候的丫头宝蓝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陈氏微微的叹口气，挥了挥手，几人连忙行礼告退，匆匆的追着王三娘出去。
室内还残留着肃穆的气氛，静的针落可闻，宝珠上前轻轻拍打着陈氏后背替她顺气，搀扶着陈氏坐下来。
“看看，明明比芸娘还大一岁，可这性子若比得上芸娘三分我便心满意足了，眼看明年就及笄了，这性子可叫我怎么放心把她嫁出去。”陈氏头疼的道。
宝珠心中深感赞同。
三姑娘的性子着实是让人担忧，以后就算是嫁出去恐也没有好日子过。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夫人，您觉得，叫三姑娘和表姐在一处进学如何？”她试探的问道。
陈氏眼前一亮，福至心灵，觉得这提议真是好极了，芸娘的博学多才她从老爷那里也听了，她也不指望三娘能学成，若能学个一两分的她也就满足了。
这提议真正是好。
“好倒是好，就是不知道芸娘能应吗？”陈氏有些忐忑。
若是别人宝珠还敢保证，换成表姐，宝珠还真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把话死。
“要不，等奴婢回来问问表姐的意思？”她道。
陈氏一喜，忙道“正该如此，你自去账房支银子，就是我准的，早去早回。”
宝珠应声施礼告退。
陈氏只觉得解决了心中一块心头大患，可想到王三娘对苏芸的抵触，怕是不会老实的答应，旋即又是一阵头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