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喜从何来（三）
西院。一盏茶的功夫，下人便进了屋子回话，领着阿宝和阿喜前来。
阿宝随后进了书房，给孟庭请安：“父亲。”
阿喜跟在他身后，本是想到这两日自个过得潇洒，不由心虚了两分，躲在阿宝身后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随即朝孟庭弯了弯膝盖，虽说礼行的匆忙，但是动作到位，若不是她平日里的作为，一旁的丫鬟小厮见了都要以为是宫里教导出来的王公贵族了。
“跪下！”孟庭二话不说，一声重斥。
吓得阿喜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猛然着地，疼得她眼里含泪，泪盈盈地抬头去看孟庭的时候，她还一脸的难以置信，毕竟她从未见爹爹如此疾言厉色，平日里爹爹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就算是十天前她偷偷跑出府去听酒楼说书，闹得府里四处遣人去寻，她晚间回了之后，爹爹也不过是像府里的先生那般唠叨她几句，唠叨过了也就云淡风轻了，这次却直接不由分说便罚她，她心里还颇有些委屈。
阿宝几乎同时跟着跪了下去，两人就这么跪成一排，只是阿宝依旧平视前方，没抬眼去看孟庭脸色而已。
孟庭显然也愣了一下，咳嗽了两声，缓了缓语气，背过身去说：“说的不是你，阿喜你起来。”
阿喜摸了摸心口，原来不是自己犯错，可阿宝一向是爹爹让往东他绝对不往西的，这又是做什么惹了爹爹？
阿喜看了看阿宝，左手撑着借力，刚抬了一条腿站起来，爹爹就指了左侧的椅子，半是命令地说：“去那儿好好坐着。”
“阿喜做了什么便是什么？照实说。”这话是孟庭对阿宝说的。
“阿喜这几天没出府，只是喜欢去其他院子.......”
阿喜就知道阿宝会给她打掩护的！
孟庭不用再问也知道阿喜去做什么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他平日也只是口头约束她，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规矩来管教她，上一次偷跑出府，丞相府上下都为着她一个人奔走，就差请京城的巡防营派人寻人了，如今还是喜欢去穿街走巷，哪儿热闹往哪儿凑。
他思量了几日，总觉这样下去不妥当，谁家的大小姐都不会像阿喜这样，更何况他是带着子女客居齐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若是因为阿喜言行有异而被有心人记挂了去，那阿喜的身份便有了会被识破的可能。
“爹爹你只说不让我出府，我没有出府，你就不能罚我！再者，我做了些什么干阿宝何事？怎地让阿宝一人罚跪？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阿喜几步走回先前的位置，跪了回去，只是这次知道轻些落地，这地面真是磕得人腿疼，她不用看就知道自个这膝盖铁定是青紫了。
阿喜是个不知错的，任何事情只要能蒙混过关，在她看来就不是问题，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见不得阿宝替她受过，更何况她自认为自己还没犯过错呢！
“阿喜，世御，你们俩都起来。”孟庭叹了一口气，朝阿宝的方向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又朝阿喜说：“阿喜这几日你做了什么我不深究，你若是见不得世御受罚就该听话些，在家中好好待着。”
“爹爹难道让我待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满意？这非得给我憋出病来不可！”阿喜有些发脾气。
孟庭想着以前怎么不知道小以昇是这般贪玩好事的性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会如此口舌，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这市井无赖的样儿跟他当年混迹军营真有一比！真是得管管了，不然尽由着她，定会长歪了！
孟庭下了决心，对还在要据理力争的阿喜说：“我昨日跟丞相夫人商议过了，我这西院没有主母，难免对你们两疏于管教，明日开始阿喜就去丞相夫人的院子，跟着两位小姐一起起居，两位小姐学些什么阿喜就学些什么，一并交给由丞相夫人管教。”
“啊？我一人去丞相夫人院子？”阿喜一脸难以置信。
孟庭以为阿喜是以为之安排她一人不甚公平，加了一句：“阿宝会跟丞相大公子一起学习骑射。”
“不是的，爹爹，何必劳烦丞相夫人，换个教导嬷嬷教我就可以了。”阿喜想讨价还价，她可不想去丞相夫人跟前。
“此事已定，不容商榷。”孟庭没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想这几个月来请的教导嬷嬷还少吗，一个个不超过十日都来请辞，说教不了她。
“爹爹你怎能不经过我同意就将我送去丞相夫人那里？！”阿喜恼了。
“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若安分守己，丞相夫人也定不会为难你，欧阳府的两位小姐在临淄城里是出了名的名门闺秀，都是丞相夫人一手教导，于你也是有益处的。”孟庭颇有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阿喜这次真的要生气了，怎能如此草率就将她扔给丞相夫人了，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丞相夫人教出来的两位小姐的确是芳名远播，欧阳瑾和欧阳瑜两位姐姐生的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那丞相夫人教导人的手法阿喜虽未亲眼所见，但也是早就有所耳闻的，譬如，听东院的丫头说，两位姐姐若是没做好女红就得打手板，若是没练好字就得柳叶条抽小腿，若是多吃了点心发胖了都得饿上两顿减下来，简直泯灭人性！
这事被孟庭敲定了，不管阿喜怎么闹脾气，甚至为了抗议连晚饭都没吃，把自个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无济于事。
第二天一大早，孟庭亲自把阿喜送到丞相夫人跟前，把人交到丞相夫人手里，才出府办事。
被押着过来学规矩的阿喜在丞相夫人的院子里学了半日的规矩，便已经扛不住了。
从学饮茶开始，她先是跟两位小姐一块在花厅陪着丞相夫人，端坐着，腰杆挺直，昂首挺胸却要颔着下巴，小腿绷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就这样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简直要了她的老命，丞相夫人允许她们起身的时候，阿喜觉得身子都不是自个的了，动一下便能听到骨头关节咔咔作响。
随即丞相夫人又安排了练古筝，阿喜端坐在古筝前，欣赏大小姐欧阳瑾的曲子，竟坐着睡着了，被善良的二小姐欧阳瑜用脚踢醒的时候，嘴角还挂着哈达子，手忙脚乱地拿袖子擦了两下，便被丞相夫人罚抄了十遍《女则》，阿喜觉得自个甚是冤屈，换了往常她必然会说她睡着是因为大小姐曲子弹得甚好，引人入胜才不由神游仙境了一番，可她见着丞相夫人便不由地怂了，无从辩解。
午饭过后，丞相夫人便回来房间小憩，苦命的阿喜还得留在小书房里抄写《女则》，不过丞相府的两位小姐甚是和善，与她一同留在了小书房里，一个给她研磨，一个给她整理抄好的纸张，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被罚，看起来太过于凄惨。
“还是二位姐姐好，陪着阿喜在这儿受罚。”阿喜一手拿着毛笔，一手压在宣纸上唉声叹气。
欧阳瑾与欧阳瑜相视一笑，欧阳瑜掩了掩嘴，偷笑着说：“是母亲让姐姐和我守着你抄写完，才放你回西院去，就怕你自个偷偷回了西院，为了躲罚抄，明日就不敢来了。”
“瑜姐姐你真是伤人心，你还不如不告诉我。”阿喜也不生气，手里一笔一画地写的颇为认真，丞相夫人要求高，说一不二，还得抄写得端端正正的才算数，她只得老老实实地写完十遍才能交了差事。
欧阳瑾走到她跟前，一只手挽了长袖，另一只兰花手落在她跟前，替她继续磨起了墨，笑盈盈地说：“阿喜，母亲让你抄写这可算不上真罚，顶多算是小惩大诫，你瑜姐姐以前忘了功课，五十遍都抄写过的，你这十遍顶多也就一下午的功夫。”
“长姐，哪有你这般揭人短的！”欧阳瑜娇嗔出声。
阿喜抬头看着眼前两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她怕是这辈子也做不来这样的大家闺秀了。半响，她半是闲话半是奉承地说：“两位姐姐可真真是神人，貌比神女，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怜我这么个本就没什么天赋的人，这第二遍都尚未抄写完，手都快要握不住笔，手腕子直发软了，怕是瑾姐姐说的半天，我的花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才行。”
“长姐，这小丫头又来恭维我们。”欧阳瑜绕到阿喜后边，双手落在她肩上，说，“想忽悠我和长姐替你抄写，我们这次可不会心软，母亲可不像先生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还是乖乖地坐在这儿抄完这十遍吧。”
阿喜连忙转过身去，拉住欧阳瑜的双手，满脸希冀地说：“好姐姐，阿喜抄的又累又饿，头晕眼花，若是抄完这十遍，怕是就得让小厮把我抬去看大夫了。”
欧阳瑾知道阿喜这耍赖的习性，也知道她那贪玩的性子，要治住阿喜就得投其所好，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衣袖，说：“阿喜你若是早些将这十遍抄写完了，明日我和阿瑜便带你一同去庙里，母亲安排了马车，明日要去烧香礼佛，为父亲祈福。”
阿喜昨日偷听得丞相大人的病算是稳定了下来，府里的众人也算是消停了些，没得先前那般手忙脚乱了，这才不用府里的公子小姐日日守在病榻前了。
阿喜回过身去，拿起笔，小女儿模样地撒娇道：“瑾姐姐可莫要诓我，我爹爹是决计不会应允我出府的，我也就出了一日房门，就被送来丞相夫人面前立规矩，若真跟了你们去，还指不定要怎么罚我，我还是不去了，这十遍《女则》想必你们祈福回来我也抄不完了。”
阿喜那语气模样皆是可怜兮兮的，不过欧阳瑾也知晓她打着什么算盘，随了她的意思说：“我何曾诓过你？你爹爹那边不是难事，我替你禀告母亲，让母亲给孟将军说个情，你爹爹定不会拂了母亲的面子。”
几乎是话音一落，阿喜便跳了起来，朝欧阳瑾屈了膝盖，轻快地行了个礼道：“多些瑾姐姐。”
“小机灵鬼。”欧阳瑜点了点阿喜额头，又爱又恨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