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见荣亲王
荣亲王府。靠近书房的湖边，一个削瘦的男子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湖水荡漾微波，沉寂得仿佛一尊雕像。
管家成安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默然伫立，带着些许心疼的神色轻声说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回去安歇吧。”
荣亲王没有回答，全部的神思似乎已经融在那荡漾的湖水中，清冷而孤寂。
成安暗暗心酸，从前王爷多么意气风发，王府每日里都能听到他的豪爽笑声，还有他的爱驹发出阵阵嘶鸣……而今，自从王爷受伤之后，王府里的马都被放生了，王爷的笑声更是再也没有听见过……而王爷总是独自一人这样静静坐在湖边吹风，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成安暗暗叹气，想走过去给王爷披件衣裳，就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顶炸起：
“自怨自艾有意思么？”
成安被吓到，抬头就看见墙头站着一个人，看身段是个女子，一身黑衣飒飒，蒙着黑色面纱，腰间却有暗红色的缎带在随风摆动，整个人透着一股神秘而妖娆的气息。
仿佛在哪里见过。
荣亲王却没有回头，连动也没有动一下，整个人如死水一般寂静。
苏霜岚站在墙头等了半天，也没见荣亲王有点反应，她顿时有些恼了，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慕容峻！你忘了你母后是怎么死的了吗？！”
成安震惊得几乎站不稳，这女子不仅直呼王爷名讳，还大声喊出王爷最为忌讳的伤痛！这满朝文武臣民全都不敢轻易置喙的皇家秘辛，这女子为何敢冲口而出，并且好像什么都知道？
慕容峻的眼里笼罩起一层寒霜，缓缓转过来的目光充满了冷冽的迫人气息。苏霜岚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继续咄咄逼人：“隆山之战，你本已大退敌军，为何事到临头突然落败？为何你会毫无预兆地被敌人围攻？为何被围时毫无反抗之力导致腿残难行？！”
苏霜岚终于看到慕容峻的眼中翻江倒海，不再是一潭死水。然而只不过是转瞬，慕容峻眼中掀天的波澜已经悉数隐退，他仿佛将自己更深地裹藏了起来，声音能冰冻一切地说道：“关你什么事？滚！”
苏霜岚直接从墙头跳了下来，几步走到慕容峻面前，大声呵斥：“我看你不是腿残废了，是心和脑子都残废了！受到打击颓废一阵子是正常的，可你都消沉三年了！有意思吗？我都跟你说了你的伤会被治好，你失去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你身边，为什么你都不好好想想以后？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打算打算？每天对着湖水看看看看，能看出朵花儿来啊？你怎么不投湖自尽啊！”
成安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插嘴阻止：“姑……姑娘……”
“闭嘴！”苏霜岚和慕容峻同时出声喝止，吓得成安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慕容峻那冷冽的眼神又重新出现，紧盯着苏霜岚：“别再编造什么九天玄女的鬼话，本王从不信鬼神！从本王出生的那一天起，哪一天少了算计本王的人和事！虽然你曾救过本王，但，如何证明那不过是你想拉扯本王陷入另一个更深的陷阱！本王不相信任何人的鬼话！何况是你这样来历不明却知晓一切的女子！”
苏霜岚不怒反笑：“我说王爷，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你还怕失去什么？”
慕容峻阴沉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命吗？”苏霜岚继续说：“怕死吗？你现在这样活着，跟死了有区别吗？”
慕容峻脸上的寒意更甚，但眼中却明显有了一丝颤动，最终在苏霜岚的盯视下转开了目光，清冷地说道：“你走。本王的事，不要你管。”
“懦夫。”苏霜岚冷冷嘲讽：“自己不帮自己，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帮不了你！”她冷哼一声转头就走，慕容峻却回过头追随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又转了回来，一副好笑的样子看着他，语气调侃：“怎么，还是不甘心吧？”
慕容峻吃瘪地微微垂下眼眸，苏霜岚趁势说道：“跟我打个赌吧？”她不容慕容峻开口拒绝，继续说道：“我赌你的父皇不过是震怒一下下，绝不会跟你为难，反而还会继续为你进行选妃事宜。”
“怎么可能。”慕容峻立即反驳：“他已经厌弃透了我。”
“赌不赌么？！”苏霜岚用力一跺脚：“要是如我所言，你以后就不能再自暴自弃，必须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若你输了呢？”
“那还不简单，”苏霜岚灿烂一笑，双眸仿佛初升的新月：“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出现过好啦。”
慕容峻没有回绝，像是默认了。苏霜岚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说定啦！”
慕容峻被她那响指“啪”的一声愣住，见她转身要走，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叫什么？”
苏霜岚暗自一笑却没有回头，很快地翻上墙头，跳下去跑远了。
慕容峻的目光停在墙头，半响没有移动。成安揣摩着主子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您看，要不要查查这位姑娘的来历？”
慕容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原本想说的话生生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声音依旧清冷彻骨：“不做指望，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本王，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成安看着主子仍旧一副冰冷不可靠近的模样，难过地摇了摇头。
果然如苏霜岚所说，皇帝不过是气了一阵子就过去了，之后跟无事发生一般，隔天就开始询问备选的世家女子们何时入宫。卢嬷嬷很快接到了内宫传旨，苏府上下立刻忙碌起来。
谈氏带着苏莹苏芸前来探望了一回，说了些客套话，称赞苏霜岚淡然自若，没有被突发事件影响。苏霜岚面上淡淡接受赞美，心里都要笑出声了：不管是改变之前的历史还是改变之后的，自己都了若指掌，这淡定可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呢。
此外，各个与苏正通有交情的、拉得上关系的达官显贵，都陆续前来道贺。一时间苏府门庭若市，谈氏忙得不亦乐乎。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苏正通亲自将苏霜岚叫到书房，细细告诉了她一些人的名字。这些人要么是在宫中当差，要么是与宫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苏霜岚明白，苏正通的亏欠之心是一方面，为苏府筹谋未来才是更深的含义。但这都对她十分有利，当下谢过父亲，又表达了一番维护苏府利益的决心，苏正通满意地连连点头。
初六这一天清晨，宫中的软轿便抵达苏府正门。苏霜岚早已换好了普通宫女服饰，在卢嬷嬷的引领下坐进了软轿。苏正通和谈氏带着全府上下在门口恭送，一派风光和谐的景象。
苏霜岚坐在软轿内，一路平稳地向着皇宫进发。她心中生出些许的忐忑，不知那在史书和传闻中都异常险恶的深宫之中，到底有什么正在等待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达成的最终目标是否会达成，甚至无法预料自己会不会在这其中身首异处……然而，她却必须勇往直前，只为爷爷的宿命病痛和自己搅乱他人命运的歉疚。
不多时已经到了宫门口，苏霜岚在卢嬷嬷的提示下出了软轿，发现还有四顶软轿立在一边，正是其他四位备选的世家女子一齐到了。虽然都穿着相同的宫装，苏霜岚却一眼看见其中一个娇丽女子甚为出众，站在那四个女子之间颇有鹤立鸡群之感。那女子显然也在关注着苏霜岚，对着她微微一笑轻轻点头。苏霜岚微笑回礼，卢嬷嬷在她身边轻声说道：“那是户部侍郎家的长女孙芳妍，在京中一向颇有才名。”
卢嬷嬷带着五位备选女子缓缓向宫中走去，沉重的宫门在她们身后闭合，发出吱吱嘎嘎的闷响。宫中的肃穆庄严立刻感染了五个年轻女子，其中有一个狠狠地咬着牙，终究轻哼了一声，似乎在小声呜咽。
卢嬷嬷走在她们身侧，用异常严苛冷静的声音说道：“一旦跨过那道宫门就该清楚，此后的自己已不全然只是自己而已！甚至你的眼泪，都不再代表你自己的喜怒！你这是要让宫中人尽皆知，你罗家并不愿意送女入宫备选王妃吗？”
那位三品官员罗家的次女罗云竹已经吓的浑身发抖，不知是腿软还是害怕，噗通跪在地上，颤颤地说道：“不，不，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卢嬷嬷俯视着她：“姑娘不该跪奴婢，若姑娘有朝一日成为荣亲王正妃，奴婢真是生受不起。”
罗云竹想站起来，却发抖得没有成功。孙芳妍看了苏霜岚一眼，和另外两个女子一样没有动。苏霜岚一把扯住罗云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低声喝止：“把眼泪擦了！”
罗云竹惊得一怔，连忙掏出帕子擦了眼泪。卢嬷嬷示意她们继续前行，有些琢磨地看着苏霜岚的背影——这个凡事都积极果敢的女子，来皇宫的目的，真的如她所说那般单纯么？
苏霜岚却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因为她已经敏锐地发现，这来来去去看似毫不相干的宫人们，很有可能已经将刚才的事情牢牢记在心里，正赶着去向主子禀报。
果然一入宫门深似海。苏霜岚暗暗提醒自己，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三思再三思。
叶贵妃吃着新进贡入宫的水果，宫女轻轻给她揉着肩膀，一宫女跪在她面前，正在细细禀报早晨入宫的五位世家小姐的详细情况，以及她们在宫道上发生的事情。
叶贵妃的眉眼一直含着笑：“呦，这宫里可好久没热闹了，一个明哲保身的孙芳妍，一个懦弱胆小的罗云竹，还有一个看起来路见不平，却不知是不是想要拉拢人心的苏霜岚，光是这三人凑在一起就够有趣了，何况还有两个还没出招呢。”
给她揉肩膀的心腹宫女灵翠轻声说道：“娘娘，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装出来的，还是要盯紧些才好。”
叶贵妃轻笑：“盯紧自然是要盯紧的，尽快找出其中最没用的人来，最好还是能为我所用的，塞进荣亲王府，一切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