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小壹的身世有点儿惨，他是王夫人在家时的庶姐的私生子。王素琼这位庶姐，唤作王素琳，比她年长一岁，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姑娘。姨娘去的早，因此养在嫡母王太太膝下，跟素琼小姐一起长大，二人性情颇类，心地善良。在教导上，王太太是花费了不少心力的，在她刚满十七岁的时候就为她订好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只是有一头，素琳小姐不若其妹——隐藏在性格深处的自卑，她一生的悲剧，也是断送了这个上头。
不久后太子妃大选，素琼小姐美名在外，因此作为适龄的、身份高贵的女子参选。全家都忙活这件大事，原打算等素琼小姐当上了太子妃之后就为素琳小姐完婚的。
素琳小姐满心欢喜，她的未来郎君真的很好，文质彬彬的，妹妹曾借上香之名和她偷偷的远远望见过，这并不符合深闺绣女的行为规范。
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像每一个待嫁的女子一样，甜蜜的期待着，等待的日子总是让人心痒难耐，没关系，她只须静静等待就好。
忽然有一阵子，素琳小姐经常呕吐，吃什么都没胃口，肚子却渐渐鼓了起来，郎中一看之下，王翰林夫妇这才发现素琳小姐竟怀了身孕！
此时正是竞选太子妃的紧要关头，这对他们家来说，可谓是个极大的打击！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件事儿处理了，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没几天王翰林就收到了一封无名密信,只有短短几个字儿：家风不正，何以选妃？如若退出，绝不外传！
上面还画了一张温柔的笑脸，弯弯的笑眼依稀泛着嘲讽的冷光，仿佛魔鬼的注视，那赫然正是素琳小姐的画像！！
于是素琼小姐一病不起，最终落选。
对于王太太来说，素琳小姐虽不是自己亲生，然而来到了她面前，比疼亲生女儿还疼得多，不料竟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
亲生女儿竞选太子妃之路中断。
受此双重打击，本已心力交瘁。及至素琼小姐落选之后，她不小心看到密信，那张笑脸令她感到遍体生寒，肝胆俱裂，当场大叫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她虽猜到落选是丈夫因此事受到威胁，不得不所为，却实未料到对方之阴毒——急得王翰林后悔没有当时立刻烧毁信件。
作为当事人，一开始素琳小姐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怀孕的症状，只以为自己吃坏了肚子，过阵子就会好的。家里现在这么忙，她怎么能添乱呢？是以早前丫鬟秋月和春月觉得不对劲儿的时候，她拦着不许告诉王太太。
她说不清孩子是谁的，而且月份已经大了，无法堕胎。她日日精神恍惚，看着自己的肚子发呆——她很害怕，郎中说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可以望见的美好生活化为梦幻泡影，令她满意的郎君从此不复再见。她觉得自己辜负了嫡母对她的看重和筹划，深深的伤害了她。自从嫡母病后，更是每日以泪洗面，眼睛哭的肿胀，跟个熟透的桃子一样。
她每日每夜都为嫡母祈福，祁望王太太快点好起来。她不知道嫡母将会怎样待她，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她甚至想到了一死了之。
素琼小姐这时候顾不上安慰姐姐，每天陪在母亲床前，侍汤奉药。王太太醒来后，便不能再看到这个庶女的脸了，一看到她的脸，就心绞痛的厉害。那张画像里面的眼神太可怕，总是浮在眼前，挥之不去，就好像变成了她的梦魇一般，教她夜夜不能安睡。自此以后，身体越发不好了。
但是毕竟是她养大的，岂能真叫她去死？况且也不是她的错，被人有目的的害了而已。吩咐素琳小姐的丫鬟秋月和春月好好照顾她。秋月和春月两个，内心也极其惊恐，作为贴身丫鬟，竟然不知道自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儿，简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胆战心惊的看牢自己的主子。
打死是不能够的，本朝建国才五十余年，皇帝头脑清明，严刑峻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被参奏的话，王翰林可以直接卷铺盖回家了。卖掉也不敢，担心她们出去胡说八道，败坏家门清誉。
整个府里愁云惨淡，闭门谢客。王翰林严令众人不得谈论此事。他知道是有人在捣鬼，参选的素琼小姐是京城关注的对象，不好下手，就把目标换成了庶长女王素琳，反正是庶出嘛，不会引起大波澜，方便掩人耳目，目的一样是达到了——让素琼小姐退出太子妃的角逐。
却不知道是谁如此害他们？
可恨的是一个女孩子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临盆在即，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婚约到来之期。
王太太焦头烂额，婚约作废是必然的，却不知该如何与人交代，毕竟对方与王翰林同朝为官，订婚约的是对方嫡出的第三子，很有诚意的婚约了。将来管家权轮不到自家女儿，运气好的话，夫婿有上进心，懂得疼爱妻子，日子也不会太差。那孩子她见过的，文质彬彬的，很有礼貌，是个好孩子，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又花了大力气做成婚约。
其实王家还有两个庶女，只有素琳是养在她名下的，感情自是与别不可同日而语，费心筹谋付之东流，怎不教她又气又恨，迁怒于素琳？索性眼不见为净。
事情还是需要解决的。可是怎么做不伤两家体面呢？她一时真的想不到。
“你来做什么？肚子这样大了，就不要乱跑，在你自己小院里好好待着不行吗？”王太太的声音有点儿冷，依稀带着点儿沉痛，说着话瞪了站在一旁的素琼一眼。
自从事情出了之后，王素琳就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门一步，素琼偶尔会过去看她，把母亲的情况告诉她。她知道母亲的为难，在妹妹的帮助下，今夜趁父亲歇在叶姨娘房里，来到了嫡母房中，用轻纱覆面，以免嫡母心绞痛。
她跪在地上，头趴下去，其实趴不下去，肚子挡住了。样子又可怜又别扭。看着她这样子，王太太一下子泄了气，一直绷着的后脊背驼了：“琳儿，我，呜呜......”她一向坚强，王翰林姨娘抬了三四个没让她落泪，素琼落选也没能让她落泪，这会儿却呜呜的哭了起来：“你，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嗝，呃，你起来吧，母女一场，我真没，呜呜，没想到变成这样子......”实是伤心的透了，竟打起嗝来。
“母亲，您快别哭了，都是女儿不孝，累母亲颜面尽失，如今左右为难！”闻言她稍微直了一点身子，身体微微颤抖，嗓音哑的厉害，头仍是低着的：“母亲，女儿已无颜待在府里，求母亲把我打发到乡下去吧！只当不曾养育不孝女儿，女儿愿永不回来，为父亲母亲祈福！至于燕公子......”
王素琳眼泪滴落在地面上，她沉默了一下，似极不舍，又像是下了决心：“今生女儿与燕公子有缘无份，请母亲告诉燕大人，就说，就说素琳暴毙！请燕大人另择佳媳，燕公子另觅佳妇！”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王太太压下痛楚，思索了一会儿，道：“琳儿，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嗝，只是你这一辈子，再也不是，嗝，王家的小姐了！明日一早，呜呜，让久阳护送你去，城外的山，呃，山庄里去吧！嗝，你的两个丫鬟，呃，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呜呜，让她们跟你一起，去吧！也好照顾你，呜呜，我苦命的，女儿啊！”
久阳，是素琼嫡亲的大哥。
素琼扑到母亲床边，抱住她的腿，眼中盈盈闪着泪光：“母亲，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素琳膝行两步，想去拉妹妹，这简单的动作，她做的摇摇晃晃的，素琼赶紧过来扶她：“姐姐，你小心一点，别伤了自己！”她转向母亲：“娘，让我明天跟大哥一起送送姐姐，好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