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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7

    副将赶忙放了小船下海, 四?处搜寻,又耽搁了四?五日,也只寻得几?十块儿飘在海面上的浮板。

    秦舒看着?那些碎成渣的甲板, 不由得惊心,倘若自己在那小船上, 如?今只怕早就葬身鱼腹, 又想这时机刚刚好,要是按照原先的计划, 不说害了这一?船上百侍女船工,只怕自己也性命难保。

    秦舒在烛下?饶有兴致得涂着?丹蔻, 心里默默道,这样正好, 就听见侍女通报丁谓进来。她抬眼淡淡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每日里还头晕吐血,怎么不好好躺着?”

    这声音平静又凉薄, 丁谓皱了皱眉头, 道:“夫人, 那日返航回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宝船冲过来, 咱们的船小, 当下?就被撞裂了。大人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蓝皮的折子:“这是在宣府的时候, 大人曾交代给夫人的折子, 倘若有什么意外, 就叫小公子承了爵位,把齐国公府都托付给夫人。那时并未用到,不曾想还有用到之日……”

    他跟随陆赜多年,如?今却连陆赜的尸骨都找不到, 自觉有愧,忍不住悲戚。

    秦舒接过来,打开细细瞧了一?遍,一?只手拿起灯笼罩子,火苗顿时舔了上来,不过一?瞬间那折子就被烧了个精光。

    丁谓惊呼:“夫人?”

    秦舒望着?他笑笑,摇头道:“丁谓,不必了,我不想做什么国公夫人。你家大人大抵是真的没了,这样也好,从前种种纠葛都烟消云散了。你对他忠心耿耿,硬是要留在这里打捞尸首,白白耽搁了十余日。只是我们现在这艘船也不大,别的倒好说,只是吃的喝的快没了。你要留在这儿守着?,我不反对,只是我却得走了。”

    丁谓猛然抬头,称呼却变了:“凭儿姑娘,待爷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吗?”

    秦舒笑笑,把手上那只金镶玉的镯子取下?来,扔在地上,顿时碎裂开来:“每年清明,我会带着珩儿给他上香的。”

    她说了要走,果真片刻也不停留,第二日一大早乘了一?艘小船便往天津而去,行不过三日,便能远远瞧见海岸线了。

    水袖等在港口,上前扶了秦舒,同她

    汇报外头的消息:“陆大人出海难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陛下?震怒,派了锦衣卫往海上去搜寻,约莫两三日就会到天津了。姑娘这次自作主张,擅自启用海外的舰队,贺学士传了信儿来,叫姑娘速回京城,交待清楚。”

    秦舒上了马车,闭着眼靠在车壁上,终于能够安心的睡一会儿了:“交待什么呢?难不成我当初力?主保留的海外舰队,我真的连几?艘宝船都调动不了吗?贺九笙不想叫这舰队见光,就得全心全意地替我收拾好首尾。”

    她轻轻地笑起来,睁开眼睛见水袖一?脸的担忧,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狠毒了?”

    水袖摇摇头:“姑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

    秦舒从北定门入城,并没有回小檀园,马车径直驶到后海的一?处私人别院里,直到了二门,这才下?车来。

    从小桥上过,便见贺九笙拿着剪刀正在收拾花木。她似乎才从外边衙门里回来,身上还穿着绯色仙鹤官服,听见秦舒的脚步声,也并未回头,不过淡淡道:“你回来了?”

    秦舒答了一?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见她把手上那株山茶花修剪停当,这才放下手里的剪子,从一旁侍立的丫头手里取了棉布擦了擦手,往桥上而去:“你跟我来!”

    没有想象中的震怒,仿佛还同往常一样,两人行了数十步,便听贺九笙问:“人当真死了吗?”

    秦舒并没有见到尸首,只是鹰船被撞得四?分?五裂,跟陆赜同去的十几?人,只活了一?个丁谓,茫茫海面,四?周又无岛屿,搜寻了十几?日只找到船板,便是想活命也难。

    贺九笙负手站立:“倘若真死了,那也不难。”她转过头对秦舒道:“其实以陆赜小心谨慎的性子,肯带着?你上船,只怕是极信任你的。”

    秦舒并不赞同:“他只是瞧不起我而已,一?介妇孺,怎能坏他的事?”

    贺九笙笑笑:“好了,人死了就不必再提了。你回府去,照旧筹备票号小额银票发行的事情,现在一滩浑水,只需以静制动。”

    秦舒并不太懂这些?朝政,只是陆赜为官快二十年了,自然有一?派上上下?下?的势力,即便是他死了,围在

    他四?周的人就肯这么善罢甘休吗?

    贺九笙道:“陆赜刚刚端了定武侯的老巢,回来的路上就出了海难。这种不清不楚影影绰绰的事情,最?能叫陛下?疑心了。这个时候反而什么都不能做。”

    秦舒问:“倘若锦衣卫上门查探,我该怎么说?说到什么地步?”

    贺九笙摇摇头:“叫你来,就是为了嘱咐你,什么都不必说。无论问你什么事情,你不要否认,也不要承认。”

    秦舒默然,回小檀园的时候,珩哥儿正在烛下?对着一?幅海棠图填色。他在里头听见外间秦嬷嬷给秦舒请安的声音,立刻放了笔,跳下凳子往秦舒身上扑过来,像个小狗儿一样趴在秦舒颈窝处乱蹭,小声抱怨:“娘,你怎么才回来,说好了元宵节带我出去看灯会的,你说话不算话?”

    秦舒闻得他身上一?股糖味儿,抱了他往里走,问秦嬷嬷:“又给他糖吃了?”

    秦嬷嬷面露难色,她是一向溺爱珩哥儿,叫他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就什么都依他了,秦舒又问:“还照常喝牛乳没有?”

    自然也是不肯喝,秦舒皱眉,叫丫头端了一?碗上来,亲自盯着他喝过了,又拿起他一?旁写的字、画的画来瞧,果然比走之前要长进许多。

    两个人用过饭,梳洗过了,秦舒一?边拿了帕子给珩哥儿擦头发,一?边问他:“咱们去江南怎么样?”

    珩哥儿手上摆弄着?一?幅白玉九连环,头也没抬起来,问:“江南?”

    秦舒嗯一声,拿了牛角梳给他头发梳顺:“江南这时节,已经草长莺飞,出门去踏青,一?片片红艳艳的桃花、满城飘雪似的梨花。你不是学过晏殊的词么,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珩哥儿手上停住,问:“那我们以后还回京城来吗?”

    秦舒道:“大抵是不会回来了。”

    珩哥儿微微片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问:“是因为陆……是因为他死了吗?”

    自陆赜出事,他船上留下?的心腹便已经往京城飞鸽传书,又在海上耽搁了十几?日,因此秦舒回来时,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秦舒把梳子放下,问:“是谁同你说这些?的?”

    珩哥

    儿转过身子,见母亲一脸严肃,老实?道:“是先生说的,先生说他是朝廷柱石,却被奸妃所害,葬身鱼腹,死无全尸。”

    秦舒沉脸:“他是什么样的人,同咱们无关,从今以后,别再提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了。等去了江南,把这些?事都忘了,大江大河、大好风光,娘带你去看。”

    珩哥儿看着?秦舒的脸色,只觉得那个人死了,她母亲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难过,但与往日淡定从容的模样也绝不相同,他低头问:“那他的葬礼,咱们要去吗?”

    秦舒摸摸他的小脑袋,叹气:“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上一?柱清香,给他磕个头!”一?个孩子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没有孺慕之情呢?

    倘若陆赜活着,秦舒自然不想叫他的那种封建士大夫做派影响珩儿,但是他死了,自觉死去万事空空,叫孩子拜祭一番也无妨,也怕将来珩儿后悔。

    这样又过了十余日,秦舒小额银票发行的章程早就写好了,只是陆赜是户部尚书,此刻生死未知,陛下?也没有任命新人。此前那番条陈叫陆赜扣下了,此刻户部无人做主,倒是也批不下?来。

    倒是派去天津的锦衣卫回来了,朝廷上上下?下?都吵成了一?锅粥,有人力主调了闽浙的军舰来,扩大搜救范围,话里话外都是北边的水师不可信任的意思。有人说已经葬身大海了,现如今最?要紧是叫衣冠入土为安,查清海难的真相。

    雪片般的折子飞入了玉溪宫的御案,老态龙钟的皇帝渊默不语,他双腿盘坐在阴阳八卦阵中间,外头传来皇觉寺幽幽的钟声,听得十八声,这才睁开眼睛来,问左右:“昌元到皇觉寺祈福去了几?日了?”

    旁边站着?一?身道袍,头顶还带着香叶冠的冯大监:“陛下?,公主正月初七就去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广德帝老了,虽说他年轻时就不大看奏折,老了就越发不肯看了,只问问这掌印太监:“内阁怎么说?”

    冯大监弯着腰站在那阴阳八卦阵外边,不敢踏进去:“崔阁老说,陆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找不到尸首,也要叫衣冠入土为安才好。已经找了一?个月了,说有身还的可能,那只是狂生胡言。”

    广德帝站起来,虽然已经三月份了,他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棉袍,沉着?脸道:“朕好好一?个实心用事的学生,都叫这些?人给祸害了。”

    这些?人是那些人?这样的话,冯大监不敢答,只当做没听见,卷了袖子过去倒水磨墨,过一?会儿便见广德帝挥笔写到两个字——文襄。

    经天纬地曰文,辟地有德、甲胄有劳曰襄。陆赜三元及第,奔波战事,平定倭患,这谥号倒也算名副其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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