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道德绑架什么的最可恶了
关于假借皇后的名义忽悠一帮医者干活儿的事儿，武卓早就打好了腹稿。并且很有自信，只要九分真里掺着一点点的忽悠，过关问题不大。
无非就是张文仲出诊魏国公府，知道赵博昌的老母亲久病不愈，便顺道过去瞧一眼，不成想被百姓认出。
接下来一传十十传百慕名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武卓总不能眼瞅着老头儿累死，无奈之下就想着让相熟的一众名医帮忙。
想法虽好却碍于规矩无法实现，可百姓又太过可怜。
无奈之下，只能假借皇后娘娘的名义，让一众名医抛下顾虑前来助拳。
事儿说起来十分简单，但武卓着重凸出了一众底层百姓有病无钱又寻不到良医医治的惨像。
小病拖成大病，小伤忍成半残，尤其是子女为了老人倾尽家财，轻壮倒下全家陷入困顿的惨像，听的皇帝皇后公母俩先是错愕，又是满心的愤怒和同情。
俩人虽在洛阳，但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宫门。就算出去了，在上下级官僚的共同努力下，见到的必然是一派繁荣和谐的景象。
这就给两人造成了一种错觉，认为洛阳乃大唐首善之地，就算最穷苦的百姓也活的衣食无忧。
然而，今天武卓却在不经意间。戳破了这个无数人用了几十年才包装起的大泡泡。
初听到自然时自然是不信，但俩人都不是笨，稍一琢磨便知道，这种事情上武卓不可能骗他们的。
婉儿昨天是去了利仁坊的，虽然坐在车里走马观花的瞅了一眼，但也被坊门外犹如传说中灾民进城般的景象给震撼到了。
武卓讲述的时候小脸儿上尽是同情，期间还忍不住插言说了见到的几处凄惨。
这无疑更加印证了武卓的话。
李昂强忍着怒意听完，攥着拳头在案上重重的砸了一下。
面色阴沉的说道：“原以为天下一片太平景象，百姓个个身上有衣家有余粮，不成想就在这眼皮子底下，就，就……”
眼看着李昂情绪太过激动，上官皇后赶忙伸手搀扶。
武卓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欺上瞒下粉饰太平历朝历代都有。
瞅李昂满面通红的模样，就知道被下面瞒的够呛。
这要把皇帝老子给气倒了，满洛阳的官员说不定得有多少倒霉。
没人敢怪皇帝，他这个多嘴多舌的，恐怕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想到这里，武卓后背一阵发凉。
脑筋急转，赶忙补救到：“陛下，其实已经很好了。”
“嗯？还很好！”被皇后扶着才能稳住身形的李昂，错愕的看向武卓。
“昨天那场面虽然让人同情，但据我观察，人群中并无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之人。也就是说，赶来的百姓虽然困苦，但他们的收入依然能够保证最基本的温饱。”
“……”李昂冲上脑门的怒火缓缓落下。
被政事磨练了这么多年，他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急功近利，而且深知民生艰难。朝堂上下几十年的辛苦，让最底层的百姓衣食无忧，已经是极大的功绩了。
听了武卓的话，虽然理智逐渐回归，但还是恨恨的说了一句：“那就是民间医者贪得无度，惹得穷苦百姓有病难医。”
“陛下，您这话说的就有失公允了。”武卓低头撇了撇嘴。
“怎么，朕说的不对？”李昂刚刚缓下来的脸上瞬间又虎了起来，惹的上官皇后也狠狠的剜了武卓一眼。
说实话，被皇帝公母俩同时瞪着，武卓真是挺怕的。原本还算稳定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开始突突个不停。
不过，话都赶话说到这儿了，想不闭嘴实在是忍不住。
只能陪着小心的说：“据臣所知，民间坊里的医者收费并不贵，一次也就几文十几文，所得也仅仅只够生活罢了。
就算是有些名气的医馆，至多也就几十文左右，这收费如何算贵？”
活在走错路都能被罚上两文钱的洛阳，哪怕帮人浆洗衣服的妇孺，每月也能转上大几百文。
看诊一次几文十几文贵吗？
几十文也在承受范围之内，怎么说也算不上贵。
李昂被噎在那里，眨巴了两下眼，赌气似得说：“那些三流郎中的诊金再低有什么用，只能看些小病罢了。
是那些真正能看病的良医仗技敛财！”
这话武卓就不服了，忍不住头争辩道：“一个健康的人直接生大病的可能不是没有，但概率是极低的。
我们国人生性节俭，不说底层百姓，就算不少富户平日里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生了小病很多人会选择先挺着，实在挺不住了，再按照不知哪儿听来的便宜方子随便抓点儿药吃。
结果拖来拖去，终于拖成了大疾。
还有的原本是小伤，怕耽搁收入硬挺着下地上工的。
后果是什么？要么小伤变成大伤，要么明面恢复，实则留下暗疾。
而且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这种情况绝不是个例。
不信咱就回访一下昨天来求医的那些百姓，看看他们中间有多少是从小病小灾，自己给拖成了现下的重疾。”
“……”李昂又是一阵无语。
虽然生为皇族，但国人勤俭持家的习性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同时他也听明白了武卓的意思，别看那帮百姓瞅着可怜，但很多人患病之初是完全可以在不影响生计的情况下医治好的。
只是他们心疼小钱儿，最终拖成了重病。”
这话李昂信，这完全符合底层百姓的见识和行事风格。
不过……他堂堂天子，怎么能让一个半大小子给教训了呢！
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舍不下脸面摆帝王的威风吓唬。
鼓着眼珠子运了半天的气，开始掉书袋：“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武卓古文功底极差，不过李昂背的那段他却熟的很，是东晋一个叫张湛的家伙说的。
大一时不但背过，后来写报告总结什么的还经常引用。
一番话话说的大义凛然没错，但张湛那家伙是个研究玄学的，最多也就是还懂些养生。
一个不是医者的人，坐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然后小嘴巴巴的告诉世人，医者应该是什么模样的，这就有些恶心人了。
典型的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大言不惭的去要求别人。
而且，既然你良心那么正情操那么高，怎么不见散尽家财资助穷苦人家求医？
如果放到现代，就是典型的道德绑架。
看着李昂自己吃饱喝足内库里金银成山的，站那接着恶心货的话让别人甘于奉献，武卓心里一阵搓火。
没留神嘴里就出溜出一句：“照张湛那么说，这世上恐怕就没几个郎中了。”
“怎么？朕…张侍郎说的有错吗？”李昂的情绪正慷慨激昂呢，被武卓一搭茬顿时激情全无。
“陛下，您说为人会有人学习医道啊？”武卓反问道。
“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李昂不爽的瞪着武卓。
“好，我说。”武卓点了下头，扒拉着手指头说：“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子承父业，祖上是郎中，自然向下传承。
第二种是拜师学艺，或被收或主动投效。”
说到这里武卓稍稍缓了一下，见皇帝老子没有提出异议才继续说：“这两种情况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把医道当成一项技能，求活的技能。
因为这项技能可以能养家糊口，所以才有人愿意去学习它。
不信您下道圣旨，说天下的医者必须仁心仁术，要不惧寒暑昼夜，要忍饥挨饿终身处于劳顿当中。
遇到穷人要给白看，遇到不可医的病症，就算明知会被讹诈，也要硬着头皮治。
治好了是你命好，治不好被讹死打死是你活该倒霉。只有这样你才是济世之大医，不这样你就是混蛋王八蛋。
你看看谁还去学医！
别说没人去学了，就算有家传的，父辈也一定会让子孙改行您信不信？”
李昂听到脸都黑了，深呼吸了两次，好容易才压下火气。
硬挤出一句：“胡闹！”
“不是我胡闹，那个张湛的话不就是这意思嘛。”武卓一脸的委屈。
上官皇后见皇帝实在下不来台了，瞪了武卓一眼：“说些什么混话，先贤的话是那么理解的吗？简直是胡说八道。”
“是~”武卓撇着嘴低头不语。
“世间甘于医道一心为民解厄的名医多了，远的不说，你师祖如何？”上官皇后拉着脸问道。
“他老人家品行高洁淡泊名利，乃医者共同之楷模。”
人家把孙思邈他老人家都搬出来了，武卓还能怎么办，认怂呗。
“除了你师祖，你师伯长林道长又如何？”上官皇后再次质问。
“师伯他古稀之年仍奔波于乡野之间，不眷恋红尘不贪图富贵。踪迹显露之时，必是救百姓厄难之中。”武卓背课文一般的叨叨了一通。
话说的没毛病，但语气神态实在是可恶。上官皇后忍不住怒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武卓其实打心眼儿里不怎么怕上官皇后，听对方训斥自己，反倒来了精神。
兴冲冲的问：“皇后娘娘，您听过一段碑文没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