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剖宫（上）
老太太毫无征兆的一声爆呵，不但吓了武卓一跳，也吓得妇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躺在木床上满脸惊恐，甚至连疼都不敢喊了。
“你刚才说大的保不准，小的能保住？”空气安静了几秒钟，老太太的视线转向武卓。
“相较对而言。”武卓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胎儿有九个半月，虽然稍稍早了一点儿，但问题应该不大。
孕妇相对而言风险较高，产后梗阻、血栓，还有大出血…就是血崩，都是会要命的。”
老太太不太明白梗阻和血栓，但产妇血崩肯定是懂的。
寻思了一下，追问：“你的意思是，剖开肚子将孩子取出来，对孩子来说并不危险？”
武卓点头，解释说：“剖腹产手术本身风险不算很大，只要下刀小心，对胎儿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没经过产道的历练，体质可能会稍稍差一些。”
“你听到没有？”老太太看向床上的妇人。
“听…听到了，就是…就是看命！”妇人表情畏畏缩缩，但眼神却透着一股狠厉。
“行，那就看你运道如何了。”老太太说着话站起身来，对武卓说：“老身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小后生，就看你的了。放手施为，人没了也不怪你。
但是……孩子一定要尽量保住。”
“您放心，我会尽力而为。”武卓认真的点头，随后叮嘱：“如今天冷，要准备好温暖的房间，不能太干燥。”
“老身醒的，这点你无需费心。”老太太应了一声，挺着腰板拉开房门。
出门前回过头看向床上的妇人，厉声警告：“再让我听到你呼喊乱叫……就不要活了！”
透着冰碴儿的话语让床上的妇人打了个哆嗦，畏畏缩缩的看了老太太一眼，强忍着疼痛用力点头。
事情到了这里，武卓终于看出了些端倪。他意识到这位越国夫人似乎不是观外来求医的，而是这道观里的人。
也就是说，一个道姑怀孕了，而且还要把孩子生下来。
路上李元芳说过，这里有很多道姑是犯事的皇族妻妾。难道是被送进来之前就有孕在身了？
不对，常听人说近一二十年大唐消停的很，很久没有王爷大臣叛乱谋反的事情发生了。
武卓思维稍稍发散了一下，随即想到很可能事关什么皇室隐秘，自己还是少知道的好，赶忙收敛心神不再琢磨。
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走了，济坤小心的端着半碗麻醉药进来。
低声对武卓说：“器具已经蒸上了，一会儿便好。”
生产时温开水是必不可少的，武卓到的时候两大锅水已经烧上了，消毒只要给其中一个锅加上蒸屉就行，速度快的很。
武卓凭肉眼检查了下半碗麻药的浓度，示意床上的妇人：“喂下。”
济坤点头，走到床边将妇人稍稍扶起一些，把药碗送到她嘴边。
“济坤，济坤，一定要保住我的命。我一定报答你，一定报答你！”妇人不敢大声说话，抓着济坤的手不住小声哀求。
“放心，清风的技艺非常高明，你肯定会没事儿的。”济坤托着妇人的背低声安抚。
“还要保住我的儿子，一定要保住，不然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妇人豆大的泪珠子不住的往外涌。
“安心，赶紧把药喝了，喝了就没那么疼了。”济坤柔声劝说。
妇人一听可以止疼，连烫都顾不上了，一口气把半碗药喝了个干净。
应该是宫缩的疼痛太过猛烈，妇人喝完药过去都半个小时了，人虽然有些昏昏沉沉，但意识仍然是清醒的。
如果换种情况，可以适量再喝下一些，但毕竟是孕妇，麻药的成份不只作用于母体，还会影响胎儿。
武卓对麻药的作用机制不了解，准确的安全计量同样不清楚。这种情况下哪敢加量。
又等了几分钟，济坤将蒸煮消毒后的器具敷料端进屋内，可人还是有意识的。
不但有意识，看到武卓眉头紧皱，居然还开口询问：“怎么还不动手？”
“我要等你睡过去才行。”武卓心里紧张，语气却尽量放轻，生怕吓到妇人。
“不用等，我能挺得住！”又一阵宫缩来袭，妇人咬着牙挤出一句。
“我要用刀，你一旦受不住乱动……”武卓话没说完，但意思非常明确。
“再疼能有我现在疼，揦，我能停住！”妇人说话时疼的神情狰狞面皮煞白，额角的青筋暴起来老高。
武卓盯着妇人看了几秒，转头对旁边同样紧张到不行的济坤说：“准备表皮麻药！”
“好！”济坤也担心的紧，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端起早已勾兑好的外用麻药。
等武卓用手指比出切口位置，麻利的将涂抹麻药均匀的涂抹上去。
等了能有五分钟，武卓用镊子尖轻轻扎了扎准备开切口的位置，同时问妇人：“能感觉到吗？”
“感觉不到！”妇人紧张的双手死死抓着床单，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栗。
已经戴好面巾的武卓看出她是在硬撑，因为正常情况下就算感觉不到疼，也能感觉到金属的凉。
不过眼下真的已经没法等了，产妇从破羊水开始已经过了好久，再等下去一旦胎盘脱落，肚里的孩子就活不成了。
武卓随即用淡盐水进行术前清洁，随后又用高锰酸钾溶液和高度酒进一步清理消毒。
转过身净手擦干，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手术刀，在妇人下腹部干净利落的一刀划下。
武卓选择的不是常见横切，而是早期使用较多的竖切。
虽然横切出血少愈合快，但操作费时间，对麻醉的要求也高。最重要的是，手术视野不好，胎儿与母体分离后，进行深入检查清理困难。
为了最大程度的保住产妇的命，才果断选择了竖切。
表皮破开，大量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早有准备的济坤迅速用敷料进行擦拭。
妇人很瘦，腹部脂肪层极薄。武卓抓住创口暂露的时机，看准肌腱肌肉层下刀破切。
肌腱肌肉层被割开的同时，耳朵里响起妇人压抑的痛呼声。腹部随着疼痛紧绷，被切断的肌腱肌肉迅速向两侧缩去。
这时竖切的缺点就显现出来了，更多的血不要钱一般的往外涌出。
“坚持住，接下来就没那么疼了！”武卓口中安慰妇人，稳住心态，示意济坤拿来撑架扩开创口。
“我能挺住！万不可伤到我的儿子。”妇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居然努力的抬起头，想看自己的肚子。
“躺平了别乱动，保持呼吸。”武卓沉声呵斥一句，找准一处处较大的出血点，迅速用止血蹑逐一阻断。
待出血量明显变少后，对几处较大的血管进行结扎。
简单清理创口，趁机活动了下右手手指。再次捏起手术刀，小心的破开筋膜。
力道大了……下面的浆膜层有些受损，吓得武卓刀尖哆嗦了一下。
好在他在哆嗦的同时将手术刀及时提起。
连着几次深呼吸，等狂跳的心平缓了一些才再次下刀，将受损的浆膜层完全破开。
而浆膜层下面，便是子宫壁了……
其实对于熟手妇产科大夫来说，筋膜、浆膜，甚至连着宫壁在内都是一刀的事，但武卓哪有那个经验啊。
只能按照标准流程，小心翼翼的逐层破切。
眼睛紧盯着已经暴露出来，甚至被胎儿顶的还在一动一动的子宫壁，武卓额头、鬓角，脑袋后面的汗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淌。
忍不住的担心：“这要是一刀下去没控制好力道……”
一只手暂时遮住了视线，时济坤拿着几张敷料帮武卓擦汗。
随着滚落时麻痒闹心的汗珠子被擦去，武卓的心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右手握稳手术刀，刀尖探入破开的创口，拿捏好力度自上而下一刀划下。
力道稍小，子宫壁被破开了大半，甚至已经能隐约看到下面正在一勾一勾乱动的小胳膊。
“力道小总比大了要强！”武卓安慰了自己一句，握稳刀柄又是一下。
刀尖沿着创口划过，宫壁终于被完全破开，暴露出内里沾着斑驳血迹和粘稠物的，在一动一动的小东西。
看着宫腔内脆弱的小家伙，武卓感觉手软的厉害，根本不敢去取。
没错，就是不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碰坏了。
好在济坤适时动作，咬着牙双手伸进破开的创口中托着婴儿的脑袋给半扶半扯的弄出来，大半个小身体出来后顺势抱起。
小小的又皱又臭又脏小东西，拖着长长的脐带可算离开了住了九个多月的“房间”。
“男孩女孩？”意识始终清醒的妇人，看到孩子的一瞬尖着声音发问。
“男孩儿，男孩儿。”济坤激动的音调都变了。
“男孩……”妇人幸福的呢喃了一声，整个人松懈了下去。
她虽然一直“儿子”“儿子”的喊，但那只是美好的执念罢了。直到这一刻，心中最大的担心才终于放下。
放松了几秒，人忽然再次绷紧，大声问：“怎么没听见哭！我怎么没听见孩子哭声！”
一句话提醒了极度紧张的武卓和济坤，两个人的视线同时向婴儿看去。
不等武卓开口，济坤直接倒提着婴儿，照着粘乎乎的小屁股就是轻轻的两巴掌。
一秒……
……
两秒……
……
三秒…………
就在房间里空气变冷，济坤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一巴掌的时候，“呀~呀~”婴孩发出了小猫崽儿似得，极小的两次轻啼。
仿佛只是意思一下，随后便没了动静。
虽然只是又小又短的两声，但房间里的三个大人同时松了口气。
武卓镇定了一下心情，声音沙哑的安抚：“没事儿，没事儿，你保持平静，我得把你肚子缝上。”
“好，好，你缝，我能挺住，能挺……”儿子降世妇人心思稳下来，潮水般的疲乏涌起，话没说完就没了动静。
武卓试了下她的脉搏，确定只是昏睡了过去。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到托盘里去备好的缝合针线。
镊尖夹紧弯针的一刻，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胎盘！
头皮一麻，赶紧往宫腔里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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