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战甲与葡萄园
“领主大人……”哈维团长默默地说，“刚才在您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授权这位雅尔塔神圣骑士，明斯克爵士大人，带领他的小队，前去上游侦查。”哈维团长伸出手，指向我的方向。
“雅尔塔神圣骑士？”米格罗伊男爵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我。
他站起来，慢慢走向我，眯着眼睛，似乎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
在离我还有三五米距离的时候，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我面前。
“哦……真的是……神圣骑士的徽章……”
老人家可能真的是眼神不太好了，仔细地端详着我胸前的徽章。
看完我的徽章，又仔细地打量着我。
“我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神圣骑士了……”米格罗伊男爵转身返回自己的座位，“明斯克爵士，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他这么突然一问，我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明斯克爵士大人，是特地从塔比尔邦赶来协助我们的！”约翰插话说道。
米格罗伊男爵听到这里，又转向哈维团长，冷冷地说：“乔治·格兰特……竟然能够招募到雅尔塔神圣骑士来为他效命？”
哈维团长似乎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乔治真是一位有野心的君主……”米格罗伊男爵的语气有一些阴阳怪气，“前几年，他竟然亲自去到高寒的北柯沃罗斯，去招募那野蛮的鲁索尔人……”
“哼！”突然，不知从帐内的什么方位，传出了这么不屑地一声。
寻着声音望去，是坐在军帐角落里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他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直到米格罗伊男爵提到了鲁索尔人。
当众人将目光投向军帐角落的时候，只见那名战士站了起来。他高大得几乎没有办法在军帐内完全站直自己的身体，只能弯着腰，用手扶着前面的椅子。
这是一个鲁索尔战士。
米格罗伊男爵立马向后退了半步，能看出他心中有一丝恐惧，小心地喘着气。
“安格鲁……”哈维团长深深地抽了一口雪茄。
那名鲁索尔战士，又坐了回去。
当他坐下的时候，顺带着捏碎了手扶的那把椅子的靠背。那木质的背椅，在他手里，就像是一把面粉，散落在地上。
这么一段小插曲，让谢罗德人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领主大人……”哈维团长接过了话茬，“据我所知，明斯克爵士并没有被雅尔塔大陆上的任何领主所招募，他只是刚好游历到了塔比尔邦。”
他看着我，我对着他点点头。
“他来到谢罗德河谷，也完全是为了帮助我们，抵御黄石兽人的袭击。以及……”
我意识到哈维团长可能要说出与野巫和达比莫斯相关的信息，连忙对着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
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我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这些。
他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以及磨炼自己的武艺！”哈维团长转圜了一下，“总之，这便是雅尔塔神圣骑士的品质，是对无名骑士精神的继承。”
我尴尬地再次点点头，再不讲点正事，这圈圈可能就要绕不回来了。
“领主大人、哈维团长，我会去调查清楚圣伊斯托河上游的情况。”我接过话，“无论上游的情况如何，我都建议……”
哈维团长对我摇了摇手指，打断了我的话。
“明斯克爵士，麻烦您只管去调查，军事方面的事情，还是由我们来商议。”哈维团长说。
我现在有一点明白，哈维团长的难处在哪里了。
即使他深知，在这里设立防线，驻扎军队的风险，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够强行推动撤军的命令。目前看，他一时半会是无法说服米格罗伊男爵撤军的；而如果塔比尔骑士团单方面撤军，这又会被解读为塔比尔邦对谢罗德邦的见死不救。
如果是这样，格兰特一世多年来在圣伊斯托平原上所树立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这件事情的决策，已不仅仅是战略层面的了，而是上升到了政治层面。
我看清楚这一点之后，也明白不能够再为难哈维团长了，只能尽快动身，查明上游的情况。希望一切都是我们多虑了吧。
我点点头，看了一下左右的哈里斯和雷雅斯，“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哈里斯应该是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状况，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倒是雷雅斯，似乎有些绷不住了，刚要发话，就被我按住了肩膀。
“明斯克爵士……”哈维团长叫住了我，“等一下！”
我转过身，就看见他从桌上拿起了两个装有紫色液体的小瓶子。这几个小瓶子，我第一次进入这军帐的时候，就发现了，还觉得有一些奇怪。
“哈里斯，这是我的手下，在侦查的时候发现的，它们掉落在战斗的区域。”哈维团长走上前来，将瓶子递给哈里斯，“我军中没有法师和术士，可能只有给你来研究了。”
哈里斯接过瓶子，仔细地看了一下。
“这是某种炼金制品……”哈里斯说，“具体作用是什么，可能还要再仔细研究一下。”
“黄石兽人的部落里，也有炼金术士，这有可能是兽人术士制作的什么药剂。”雷雅斯在一旁说。
“反正，凡事要小心！”哈维团长说，“阿尔帕已经在外面等你们了，你们可以马上出发！”
“好的……”
正当我们要出门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是打架的声音，还有吵架的声音……
我们赶紧走出帐外，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穿着像乞丐一样的醉汉，跟两个塔比尔骑士团的士兵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别看这醉汉衣衫褴褛，但身手却不差，两个骑士团精英，竟然制服不了他，被他打趴在地上。旁边有几个穿着红色军服的谢罗德士兵，站得不远，却不敢上去帮忙。
“你们……你们拦……拦着我……干什么……”那醉汉醉醺醺地说，“你们……你们知道我……我是谁……谁么？”
那醉汉抬起头，看着周围，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切里夫你个废物！混账东西！”就听见米格罗伊男爵从军帐中冲了出来，直奔那个醉汉。
一冲到那个醉汉面前，抬起就是一脚，将那醉汉踹倒在了地上。
那醉汉倒在地上，不但没有生气，还爬在地上“咯咯咯”地笑着。
米格罗伊男爵恼羞成怒，拔出佩剑就要砍下去，旁边的皮格尔少校连忙把他给拉住。
那醉汉倒在地上，用胳臂挡住自己的头，露出一双眼睛瞄着米格罗伊男爵，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切里夫·米格罗伊……”哈里斯在我耳边小声说，“米格罗伊男爵唯一的儿子，也是谢罗德邦唯一的大领主继承人。”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地上烂醉如泥的家伙，竟然是谢罗德邦的继承人，身上流着圣伊斯托平原贵族的血脉。
“给我……给我把这个废物给……”米格罗伊男爵气得喘不过气来，“给我关起来！”
“是！”皮格尔少校连忙给旁边的几个谢罗德士兵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切里夫给架了起来。
“关……关我……做……什么……”切里夫挣扎着，“我……我……我是来……来……来杀……杀敌……杀敌的……”
切里夫被架走了，米格罗伊男爵脸上显得十分挂不住，转身就往自己的军营方向走去。
看着这一出闹剧，我们几个其实也都挺尴尬的。
哈维团长伸伸手，把阿尔帕叫了过来。
简单合计了一下，我们就上路了。
我们沿着河滩，继续往上游走。在拐过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弯道之后，基本上已经看不见营地的灯火了。天完全暗了下来，亚茶点亮了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哈里斯……”我问他说，“这位切里夫……”
“哎……”哈里斯叹了一口气，“他是米格罗伊男爵的独子，和我父亲几乎同龄。”
比起威震圣伊斯托平原的格兰特一世，这位切里夫可真的是个废柴。
“切里夫跟我父亲，从小一起长大，是很好的朋友。那个时候，我父亲还不是塔比尔邦的继承人，而切里夫从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谢罗德邦的继承人。塔比尔邦的老国王没有子嗣，他很喜欢我的父亲，就把他认过来作为养子，并赐予‘格兰特’这个高贵的姓氏。其实，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为了与谢罗德邦保持长期稳定的联盟关系。”哈里斯说。
一个是天生的继承人，一个是过继的养子，从起点上说，切里夫也是占尽了优势。
“后来呢……”我问道。
“切里夫似乎一直都没有得到米格罗伊男爵的肯定。当我的父亲继承了塔比尔邦大领主之后，米格罗伊男爵依旧觉得切里夫还不够成熟，还没有做好准备。”哈里斯说，“有一次，谢罗德邦边境遭遇一伙马匪的侵扰。切里夫为了证明自己，主动率领一个中队前去剿匪。”
“结果，切里夫过于轻敌，中了那伙马匪的圈套，一百多人的正规军被三四十个马匪打得全军覆没。切里夫和二十多个士兵，被马匪俘虏，关在山里将近一个月。”阿尔帕接过了哈里斯的话，“那伙马匪及其残忍。他们得知切里夫是谢罗德邦的继承人，就想尽办法折磨他。”
“折磨他？”我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阿尔帕看了一眼哈里斯，哈里斯似乎不愿意讲这一段，他便继续讲了下去。
“那伙马匪，把切里夫绑在柱子上，每天在他面前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他的一个部下，逼迫着他看完全程……”阿尔帕斟酌着措辞，避免把这件事情描述得过于血腥，“后来，他们把切里夫给放了。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精神已经崩溃了。”
阿尔帕顿了顿，继续说：“后来，米格罗伊男爵亲自率军剿灭了那伙马匪，把他们全部吊死在莫森堡的城楼上。但是，从此之后，切里夫就一蹶不振，终日酗酒，成了一个废物。”
我突然想到，早些时候，第一次远远地看见米格罗伊男爵骑在马上，跟哈维团长说话时的样子。他年纪那么大了，整个人都瘦得有些显得干瘪。
他缩在他那一身盔甲里，可能是从他年轻时就一直穿着的那一身盔甲，都显得有点……怎么说呢，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坏了的核桃，干瘪的黑色的果仁，完全填不满核桃壳里的空间。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一些替那位老人感到难过。
在这样的年纪，还要独自支撑起这么大一份责任，面对那么强大凶残的敌人。
哈维团长不愿当众与他发生争执，可能也是跟我一样，怀着这样一份恻隐之心吧。
我抬着头，看着被月光浸满的云海，想起了在我所熟悉的那个雅尔塔世界里，那位独自守着葡萄园，孤独终老的米格罗伊男爵。
这两位米格罗伊男爵，究竟谁更幸运一点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