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3
【另一个世界。武装侦探社成员宿舍。
太宰治只觉得一面镜子伫立在眼前。
（…………）
他如同被烈火燎到, 飞快地撇开视线。
然而，那些言语、那些声音、那些响动，仍烙印在视网膜上、钻进耳蜗、挥之不去。
（可恶）
太宰又一次激起这种想法。
（你在干什么啊！喂！你这家伙！）
他无意识间攥紧了拳。
未加控制心跳, 在胸腔里传来纷乱杂音。
（可恶——）
（吓退那小鬼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你这混蛋,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开枪啊？！）
他深吸一口气。
（还在对方说过那种可怕话语之后——）
（就算想逃走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又拙劣吧？！？！！）
这不是显得————
（太温柔了吗！！！）
如果可以话, 太宰治这时肯定已经将脑袋埋进水里。
隔着厚厚一层水波, 连这可憎世界都镀上一层柔光。
隔绝了人类。隔绝了关切话语。隔绝了直击内心目光。
足够他逃走。足够他重新套上一层厚重坚实、无坚不摧外壳。足够他重新以嘻嘻哈哈笑容, 站在救人一方，走在太阳下面。
可惜这里没有。
太宰治哪怕紧闭双眼、捂住耳朵，也没有办法逃避现实。
羞耻感觉直达顶峰, 他却连一头把自己撞晕都做不到。
（……不不不）
（冷静。冷静一下）
强迫自己大脑放空, 过了片刻之后，另一种思绪、慢慢漂浮上来。
在这禁锢了他自己一人空间里，太宰缓缓回想起曾几何时、在某张旧书页上看到过，泛黄几句诗：
……我渴望静默地坐在你身旁, 我不敢，怕我心会跳到我唇上。
因此我轻松地说东道西, 把我心藏在语言后面。
我粗暴地对待我痛苦, 因为我怕你会这样做。
……
（啧）
心底最深最软地方，忽然一颤。
这本不应当。因为他是太宰治。因为他也是太宰治。
（但是）
他眼前没法不出现那样画面，甚至比那小鬼所描述得更加栩栩如生。
那是一只泥沼中手。手上托举着一只刚孵化湿漉漉幼鸟，手主人已经被污泥吞没了口鼻，眉间笑意却如此清晰。
那个人毫无抵抗地坠下去，最后一份力气却让那雏鸟赶紧飞走。
（……什么啊这是）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我”会有这么好心吗？！？！）
太宰治在意识里抓着喉咙干呕几声。
（——但是）
他轻轻颤动着眼睫。
那个念头恍然闪现了。他本不欲理睬, 却愈发觉得它于一片黑暗里散发出辉光, 刺得人眼眶生疼。
太宰想：
（如果、也能有人）
（向他伸出手去————）
这个念头被他强硬打断了, 戛然而止。
太宰转而又想：
（我真心实意地羡慕着他所选择死亡）
真幸福。
真幸福啊。
可是、在那之前、如果……
太宰一眼又看见屏幕那头，方才被亲眼目睹杀人现场惊了一跳小鬼，急冲冲地往外追。
几乎是无意识，太宰便笑了起来。
在那个笑容里、沉淀着能够让积雪融化暖意。
（快追）
太宰想。
（追上他、抓住他、有必要话揍他一顿、千万不要放手）
（将那阴冷黑暗都拖出来暴晒）
（将那退缩欲逃都用锁链好好拴住）
毕竟——
（“我”啊。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太宰微笑着，承认了。】
五条悟冲出房门时，已经找不见太宰治身影了。
他皱着眉，刚要往电梯间跑，紧跟着就听见警铃声。
（啊可恶）
（这种时候来倒挺快？！）
男孩原地踌躇了一下，无师自通地使用咒力、破坏了走廊上监控装置。
他又跑回自己房间，套上一件带兜帽深灰色外衫，扣住自己一头显眼白毛。
把证件和卡一股脑塞进衣兜里面后，他抓起手机。
（要不要通知五条家？）
这个疑虑，以前从未出现在五条悟头脑之中。
但是现在，他感到一丝狐疑。
（出门还不到一天……）
（我根本没用过半点咒力）
（被找到也太快了吧？！）
五条悟低着头、把脸藏在兜帽下面，抬腿往外跑。他放弃了电梯间，直冲紧急通道。
他奔跑方向并不是前往底楼。与此相反，五条悟扭头直往顶楼天台冲。
一边跑，他一边烦躁地思索起来。
（不管怎样，五条家总不至于对老师动手）
（一口一个“太宰大人”，我就没见那些家伙们有这么尊敬什么人过……）
（那么。不管怎么说）
（收尾总做得来吧？）
男孩想到片刻前血肉模糊尸体，被那副头一次见到惨状恶心得一撇嘴。
但是他转瞬又想起试图保护自己老师，便忍不住又想笑。
（老师真可爱）
奇奇怪怪滤镜出现了？！
但是五条悟理直气壮。
（真可爱、真可爱、真可爱）
还一叠声地想。
（只看外表话绝对会被吓跑吧。又冷酷、又残忍、又吓人。但是一想到老师这样做都是为了保护我——）
五条悟嘻嘻笑起来。
（怎么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老师和刺猬很像嘛）
（所以。我也绝对、）
（要保护好老师啊！）
他一把推开门！
天台上鼓瑟着入夜后凉风，把男孩兜帽向后一扬，露出锋锐如刀30340琉璃色蓝瞳。
他在手机上输入酒店地址，通知五条家过来善后。
便也学着太宰动作，将翻盖手机拧碎成两半。
（哼哼。好啦。接下来让我找一找，老师到哪里去了呢）
在那双六眼里，残余可不是后悔与惧怕啊。
（让你失望喽，老师）
（想要靠这点残忍就让我知难而退、留你一个人颠覆咒术界——）
（这么有意思事，怎么可以不带我一个！！！）
男孩无声地狂笑着，那张脸因兴奋而泛起些红晕来。
他站在天台楼顶，探头往下望了望，踮了踮脚。
自下而上掀卷风，几乎要把尚且年幼男孩推得向后两步。可他并不在意，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脸颊，然后闭上眼，缓缓、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往下一跳！
（无下限术式——！！）
——成功了、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可以飞了！！！！）
五条悟克制不住，悬浮在空中超兴奋地大叫一声，两只手向空中用力挥了挥，开心得脸颊泛红。
他倒是想都没想、万一自己没成功会怎么样。
但是，不愧是百年难遇天生六眼，一旦成功，五条悟几乎是本能地理解到、应该怎样运用这份能力。
男孩仗着自己能飞、没人管得到，丝毫都没有片刻前还在杀人现场紧迫感。
他也根本不再在乎正在搜查酒店警察，也压根没想着要抱怨两句把八岁孩子往那个现场一扔、自己消失了踪影老师。
五条悟只是感觉到了时间不足。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老师——那个叫什么——反侦察能力）
（恐怕没人比得上吧？）
他依仗着自己六眼，开始占据制高优势、努力排除老师会到达可能性地点。
这时候五条悟又忍不住满心不爽、为什么老师没有咒力了。
（……别想着这么把我丢下）
（说好了。我可是绝对不会让老师去死哦）
在那张脸上浮现出笑容，微微沾染上些许执着影子。
东京。酒店不远。路灯半明不暗小巷深处。
阴影里声音，窃窃私语。
“成了吗？”
“不。断、断掉了……”
“可恶！！！不是说只有一个小孩一个阔佬吗？！”
“连保镖都没带，不可能失手啊？”
“中介人呢？？给我打电话去问啊！”
“说什么万无一失…………不会是骗我们吧！！”
“……等、等下，来消息了？”
“给我看看！”
“……”
“……”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
不知为何，在小巷深处响起了断断续续惨叫。
那个叫声是被戳破了内心最深恐惧、是最害怕之事眼睁睁看着它发生，才会被人类发出声音。
路过30340车灯恍然一现。有那么或明或暗一瞬间，映照出几张因惊恐而扭曲脸。
——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一个漆黑影子。
“夜安。”影子发话说。
“想必贵方便是派遣人员前来暗杀——不、绑架我勒索集团了吧。哈哈，确惊喜，可惜尚不够精彩呢。但是无妨，就这片刻愉悦而言，已足够我亲自走到这里、表达我喜悦了。希望你们也能有心情分享我快乐。”
说话是一个男人。那个声音里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什么东西。哪怕他说话时再怎样含着笑意，都无法掩盖其中恶魔一般冷酷。
倏忽晃过车灯下，映出男人身上漆黑、暗红、惨白三种颜色。
他不知何时，又换回了港口黑手党首领标准着装。
“好啦好啦，诸位大可不必发抖，看起来倒叫人心生愧疚呢。”男人——太宰治说，仿佛十分愉快一样眯起了眼睛，“到手几十亿不翼而飞，明明信心十足却得不到什么好结果，人生想必往往如此，实在叫人心疼。但也不必就此绝望，你们看，我还站在这里呢。”
太宰轻轻笑着。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那个不听话学生、多半不会就此放弃。在他冒冒失失从天而降之前，我们还有——让我看看——嗯，十三分钟左右。”
太宰几乎是满面笑容说：
“在那之前，让我们来、简单地聊一聊吧。”
“关于——中介人情况。”
片刻后，从小巷里传来嘶声裂肺惨叫。 w ,请牢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