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Ch127. 三个人的晚餐
常人眼中的幸福生活是怎样的？在美国, 这通常指你有一段精彩难忘的青春期，和学校里最辣的男孩或女孩谈恋爱、滚床单……如果你可以，那也可以是几个（重音）比较辣的对象；参加一个艺术或体育社团, 搞一些非主流的地下音乐, 在球场或练功房的长凳上挥洒尼古丁、荷尔蒙和体液；如果你是个中产阶级，那么接下来的人生是上大学，做一个律师或者医生, 成家生子, 看着你的孩子继续这个循环, 如果你只是个底层平民，成为一个卡车司机, 已经算是踏上了人生正途, 能生一打孩子换取政府救济那就更好了。
但杰森·托德拒绝了这种人生。
或者说他的人生本该是这样的——以万中无一的幸运, 以街头贫民的身份被一位有着贵族血统的富翁捡到；更幸运的是富翁竟然难得真的是位慷慨、温柔、善良的大好人，没有一丝一毫那些上流社会肮脏的癖好和丑陋的品德。他爱他, 他也爱他，他们互相尊敬，这些难能可贵相遇的美好事物本该在阳光下浇灌出鲜花、琼浆和芬芳的果实。
然后灾难骤然降临，不为谁往，不为谁归。
它不容抵抗地、毫无慈悲地捏碎了这段可能性。
他想起特洛伊的焚毁，尤利蒂丝坠落冥间，也不过尽数如此。
所有过去的碎片看起来愈是瑰丽, 而追忆它们……意识到那无可挽回，扎入心脏的纺锤就刺出更多的血。
现如今他死而复生, 翻云覆雨。他可以捡起掉落在地的碎玻片拼成新的彩窗, 谁也不会阻拦他这么做。
他可以重新拿起书本, 为自己铺下最好的一切, 假装仍然居住于纯洁的象牙塔；露出无辜受伤的模样，作为完美的受害者，心安理得地讨要软弱的安全感和儿童圣诞节的烛光。
但怒火无法熄灭。
是不爱、不够爱、还是无法表达爱；是软弱、是坚强、还是过分善于对抗内心；是死者的哀嚎不值一提、生者的痛哭惹人厌烦，还是加害者的生命、人们自我感动的高尚道德和背后蛛网般结起的金线银丝过分重要？
他总是很聪明——他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全a的成绩，田径比赛的头名，他当然也能明白大众社会、家人故旧希望他活成的模样。
他只是拒绝去这样做。
那是传统的、正确的、高尚的、无懈可击的、能给他人和自己都带来幸福的——但是，他为什么要照做？他为什么不能拒绝去做？
杰森听着通讯器中葬礼的悼词闭上眼睛。
他仰躺在旋转椅上，眼前闪过一个个面孔和他们的名字。
他几乎能背诵出他们的生平履历，每一个都回想起十个和他们经历类似的底层贫民。每个人都是一桩不幸的典型，某个种族、某个文化的代表的缩影。
但红头罩不会出现在那里。那既粗鲁又冒昧，还像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人们只是会在不久后发现家人得到了一个更好的工作聚会，或者收到的账单被宽限了三个月。
那些令他联想到在犯罪巷讨食生活的记忆滚滚而来，前十年和后五年几乎一样清晰。外人或许认为那肮脏、痛苦、不堪回首，而辛酸中有多少快乐只有他自己清楚。
“你想好了吗？”
杰森睁开眼睛，仿佛从梦中缓缓苏醒：“什么？”
靠在前方酒柜旁的是一个穿着浅青色衬衫和米色休闲裤的青年，他有着和杰森如出一辙的黑色短发和蓝色眼睛。
如果有人靠近，会发现他全身的重量都只集中在了一侧脚尖的支点上，这个动作充满了炫技性，也很方便在遭遇突然变化的瞬间更改身体的重心。
“关于是否要给你的制服上增加蝙蝠标志。”迪克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朝着周围路过向两人投来好奇目光的女性们露出微笑。
他直接横跨过大厅，坐到在冰山餐厅一边喝茶一边发呆的杰森面前。与四周隔开着许多距离，又加上了一圈护栏和降噪植物，这个钟点人流量不多，他们低声的谈话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听见。
“我注意到你放弃了红色的头罩，改成了面罩式样和挡风兜帽，那么要不要考虑在制服上面做一些变更？”
诚实地说，迪克·格雷森是一个很好的说客——当他对某件事上心，而不只打算例行公事劝劝你的时候。
他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时间、很好的地方，让杰森不可能从桌下摸出一把枪把他从窗口打出去。
他也选择了一个很好的开场白：如果他打算跟他聊聊他从坟墓里爬出来后的经历，追忆一下他们之间稀薄乏味的兄弟情谊，杰森会直接端起杯子把茶水泼到他脸上，让保安和服务生把他扔出去。反正那最多也就给八卦小报增加一点新的谈资。
“这是布鲁斯的意思吗？”
杰森低头，缓缓摩挲着茶具光滑的侧面，看也不看名义上的养兄弟一眼。
红头罩是小丑曾经用过的称号和变装，他选择它只不过是为了点燃布鲁斯的怒火，好给这出离奇曲折的父子重逢剧情再浇上一点戏剧性的佐料。现在小丑已经死了，看起来也没有继续激怒蝙蝠侠的必要，他对红色的头盔又没什么特殊的喜好，当然没死抓着不放的必要。
“这是我的提议，不过我想他不会反对。”
迪克目光闪闪地说，弯起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温柔的笑意。不奇怪他为什么能领导同伴们创立“少年泰坦”，人人都爱这个“黄金男孩”。
“——哈。”杰森歪头轻蔑地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窝进身后的椅子。
对他的反应有些难以测度，迪克看着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集中到杰森的脸颊下方，向过路的人假装自己正在读唇：“考虑到你正在哥谭工作，并且已经成功稳定了地盘，我想我们之间有必要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络机制。黑暗正义联盟那里出了一些问题……布鲁斯打算进一步收拢对哥谭的掌控。你知道的，虽然布鲁斯在哥谭有许多帮手，但我们都不具备超能力。”
“噢，原来上次那只恶魔不只是单纯的路过，”杰森轻轻吹着茶叶，轻描淡写地投下惊雷，“我本来还想向康斯坦丁打听一下他们家族的旧事呢。”
“恶魔？”迪克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你一个人对付的吗？”
还不明白吗，理查德·格雷森，就是这种“只有我最懂蝙蝠侠”的态度正是你最讨人厌的地方。
“当然不，我男朋友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呢。”
杰森出乎意料地没有强撑面子，语气当中充满骄傲，说话的尾音还俏皮地上抬了几分。
迪克狠狠地皱了皱眉。
“得了吧马戏团男孩，”看他这副模样，杰森的身体猛然极具压迫感地前倾，“你的目标不正是从我这里打听他的消息吗？你突然跑到这里来和我喝茶，总不见得是心血来潮为了跟我讨论紧身衣前面该绣一只蝙蝠还是一只小浣熊？”
迪克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去，他坐直身体，彻底变换了神情。
“布鲁斯相信你是为了他才收手不再杀人，但我不认为他的话真的对你这么有用……杰森，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个性的罗宾——我不是指你叛逆、或者不听话，事实上，当时我和布鲁斯闹得比这凶得多。”
杰森几乎要大笑出声。为了迪克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为迪克居然踩中了布鲁斯都没有发现的真相。
“很好，格雷森，这才是你。现在可以停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
迪克直视着杰森的眼睛，几乎不为所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杰斯，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不在乎你是为了什么停止杀戮，只要你是真的打算今后这么一直做下去，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你和我真是彻头彻尾两种人，格雷森。”
“也许。”迪克像翻书页一样毫不停留翻过了这章：“我想希洛·埃米亚和你更有共同语言？”
杰森沉默。
但他的沉默不影响迪克继续说下去：“身高185，体重170磅左右，国籍日本。中产家庭出生，成长环境和平，家庭和睦，亲人早逝，大概率曾前往英国留学，在中东混乱地区有过三年以上的从军经历……品性良好，无任何不良嗜好——特别标注，是任何。”
“代号saber的雇佣兵，最近半年声名鹊起的新人，排名上升得很快。不过他的风评不是很好，有回头做掉雇主两头吃的履历。最有名的事迹之一搅合了死亡射手的一桩任务，第二次是受雇于匿名悬赏的政府势力抢到了九头蛇的货物，挡住了试图横插一脚的刺客联盟。”
“看起来你们把我身边的合作伙伴们都调查得很清楚。”
“不是复数，只有一个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杰森，你和他们的关系都很亲密，我很难想象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这么做。”迪克试探道。
“我很抱歉？”杰森指了指耳朵，“和芭芭拉以及星火同时保持亲密关系的人在教我做事？”
迪克收紧了手指，很显然他也在压抑怒气。
“你在玩火，杰森，亚洲人的感情观念和我们不同——”
“我没看出来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希洛·埃米亚守护杰森·托德，红头罩追逐saber，足够公平。如果你是来讨教如何和两个男人同时保持不错的关系，我倒是可以教教你……”
“如果他们发现了呢？”迪克的手肘在桌面上重重一敲，“一个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从不任性表现出自我欲望的人已经足够古怪；一个毫无道德底线、连基本信誉都没有的雇佣兵则更加危险。他们中至少有一个有精神问题，也可能两个都是！”
“事实上，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杰森低头数着手指，在说话的同时它紧紧抓住了身边的扶手，“有一段时间我们都为此非常痛苦——但哪一个我都不想放弃。最后我们打算把我分割成两半，制服的归那个世界，正式的身份归日常。”
迪克没忍住倒抽一口冷气。
秘密身份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司空见惯，所以杰森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专门撒一个谎——但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反而更加恶劣。
希洛·埃米亚在蓄意地将杰森耍得团团转，并以看到他的痛苦为乐——这倒给那个古里古怪的人格侧写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将一个表面斯文、背地里毫无底线的反社会人格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
但以杰森和他们的微妙关系，以及他异常自我的态度，他恐怕杰森根本听不进去。
“杰森，设想一下他们是一个人，只是一种可能——我想你事后取得他们的dna验证并不难。”在杰森冰冷的眼神中，迪克凛然不动地继续。希洛·埃米亚接近杰森可能是为了蝙蝠家族的秘密——不过前者似乎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举动，可以暂且排除这个选项，只是保留，但不管怎么说，风险仍然存在。
“如果他们是一个人，他表里相差巨大的侧写就意味着相当的危险性。”
“……理查德·格雷森，布鲁斯·韦恩只有一个，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具有奥斯卡小金人的天赋和热情，白天扮演花花公子，晚上变成身蝙蝠义警，拥有如此之大的反差。”
“如果你不知道布鲁斯身上存在的缺陷和问题，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罗宾。”迪克毫不在意地指出，不容许对方用装傻逃避问题。
“…………”
“以及，我很高兴你还记得希洛·埃米亚不是布鲁斯。”
杰森的表情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迪克已经暗中做好准备他会掀桌子掏枪——而杰森看起来也确实打算这么做：他藏在扶手里的袖珍手枪已经抽出了一半——后者似乎在耳麦上的通讯器里听到了什么。
青年的动作凝固在半空。他侧耳凝神听着，从被勾起了兴趣到若有所思，尽管中间有一丝忧虑一划而过，但最终定格为轻松和释然。
“噗、哈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森松手，推着桌子大笑起来，他笑得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断气的哮喘病人。
路过的游客好奇地看着冰山俱乐部老板对面那个将常年温柔与羞涩的小少爷逗得哈哈大笑的漂亮青年。
“你是对的，黄金男孩，他不是蝙蝠侠，不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他和你们一点也不像。我确实应该爱他，没有比他现在这样更好的模样了。”
迪克知道saber在参加东区教堂的葬礼：“你在关注着那场葬礼？”他移过视线：“我们当然不会和一个雇佣兵有任何共同语言。”
杰森像上千万摄氏度熊熊燃烧的恒星的目光溢满讥讽。
“闭嘴吧，格雷森，你们判断一个人的全部标准就是他是否杀过人或者没有。如果我只是在和希洛·埃米亚交往，你们甚至不会百忙中抽出空来到这里看我一眼。最好收起你们那狭隘的善恶观和过时的道德感，少来自以为是评判我的生活！”
迪克顾不上出言反击，他低头避过杰森泼出的茶水，右手小刀想也不想地向上一划，接住杰森刺出的叉子。在外人眼中他就像被地上的砖缝绊了一跤落到杰森面前，依据良好的平衡性才没有彻底扑到弟弟身上。
趁此机会，迪克眼疾手快地按上了他扶手下方隐藏的呼救按钮——他咬准了杰森不打算现在丢掉这个身份就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站起来。
“我帮你呼叫了你的男朋友。”迪克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仿佛没有看到杰森在桌面下指着他膝盖的手枪，神清气爽地说：“他能在十分钟内从东区赶来我就承认希洛·埃米亚和saber不是一个人怎么样？”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位于他们上方临海的玻璃天窗瞬间“哗啦”一声传来碎裂的声音。
红发褐眼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从上空撞破玻璃跳下，他稳稳地单膝跪地落在杰森身前，一身烫得笔挺的执事服纹丝不乱，除了上面沾有的几丝灰尘，身后打下的阳光几乎可以充作背景特效。
“boss，遇到了什么危险？是跟前面这个……这位格雷森先生有关吗。”青年后半截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
迪克不可抑制地张大了嘴巴，就连杰森的表情也呆滞了数秒。
“……呃，那个，嗨，”迟疑了一会儿，他飞速张开嘴巴，“我是理查德·格雷森，你可以叫我迪克。希洛·埃米亚……对吗？你真的不是那个雇佣兵saber？”
“他的代号是saber？”士郎回头看了一眼杰森和迪克各自的表情，他站起来踏前一步：“格雷森先生，幸会。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理查德·迪克·贝斯特是我最喜欢的二战飞行员……不过很抱歉，我不喜欢我的场合里有人在杰森面前提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很少有人在第一次见面时不会吐槽迪克的名字，他几乎都要对希洛·埃米亚产生好感了，但杰森的反应显然更快。
“希洛，把他给我扔出去。”趁谁都没有注意，杰森迅速把自己的表情揉回了严肃的模样。
“遵从您的吩咐，boss。”
“等一下、等一下，”眼见着士郎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向这边逼近，迪克举起双手苦笑着投降：“我自己走，行了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