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方芷妍
周易盼星星盼月亮的望眼欲穿，皇帝终于一瘸一拐的进了牢房！本来就不怎么年轻的面孔看起来更加苍老，仿佛万贵妃的那一刻回神，平白带走了眼前这个皇帝的许多寿数。
“为何不跪？”威严依旧，徒增凄凉。
周易起身与他平视，目光中带上显而易见的同情。皇帝恍惚间觉得他就是俯视众生的神。那一刻他居然产生了想要与眼前人诉苦的念想，真是可笑。
“我跪下倒也没什么，只是万岁爷，您真的想让我跪吗？”
“罢了！”皇帝叹口气，他越来越看不懂曾经的小蚂蚱，又好像越来越能看懂他内里的气节。可笑，堂堂皇帝，居然看出了所谓锦衣卫部下的气节！
“贵妃的死，跟你有关！”
“没有！但是她能醒过来确实拜我所赐！”
“她死了吗？”
“死了！”
“没有回来的可能了吗？”
“没有！”
“我还能见到她吗？”
“……可以！”
“我，能去到他身边吗？”
“不能！”
皇帝眼角滑落一颗泪，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他垂着眼皮盯着牢房那已经被薅秃了的干草，眼泪不要命的往下掉。
周易就那么看着他，看他无声落泪，然后无声跪倒在地，最后双手掩面想要擦去泪痕却愈演愈烈。周易仿佛看到了一个孩子，也是这样跪坐着抹泪，只是他身前再也没有了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小丫鬟。他眼前什么都没有，却好像什么都有。
等了许久，皇帝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随后周易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开始！”
周易不喜欢他的语气，纵然这是上位者一辈子改不了的习惯，纵然他此刻只是一个丧失亲人的普通男人，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周易说：“虽然我很同情你，也能勉强理解一点你的痛苦，但贵妃娘娘毕竟与我没关系。而与我关系匪浅的人，此刻正面临这您的追杀。您却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会冒着生命危险帮您做一些违反天道的事情。
皇上，恕臣直言，您太自大了，臣不喜欢，也不愿意！”
“那你为何要帮朕？你明明可以不让朕知道的！”
“我帮你是因为一时兴起，不帮你是因为你即将恩将仇报，不对吗？”
“那你一开始就不该掺和进来，朕如果不知道贵妃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好好的，朕如果不知道贵妃也许在等着朕，朕如果不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就能安然接受贵妃的离去吗？这话周易没有说出口，他不是与贵妃生死与共的人，他没资格说任何话。
“那一刻的心软确实是我的错，作为补偿，我可以帮你看到你想要的。但是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希望你放弃对赵安赵定以及晋风的追杀，并对外宣称他们护国有功，封护国大将军！”
周易不得不替赵安赵定着想，虽然他从没没有想过要放弃谁。
“朕答应！”
护国大将军不需要身世，不需要势力，更不需要在朝堂上与人制衡。只要皇帝金口一开，谁都可以是。这名声一旦印下，短时间内，就算新帝即位，也不会拿这一个徒有虚名的百姓英雄做什么。
牢房太过昏暗，以至于皇帝眼前突然出现贵妃身影时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宫里四处躲避的时光。虚影里的女子十来岁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在晾衣服被单，能看出那不是一个富裕家庭，但父母大致带她极好，身上穿的都是保暖的料子，头上甚至还戴了簪子。
暗沉的衣料当然比不得姑娘明亮的眉眼，虽不及皇宫里的精致雍容，却也是素容佼佼。
画面跟着姑娘走进房间，一个而立之年的汉子在劈了柴往火里填，稍显富态的女人在灶边切菜洗菜！
姑娘笑意盈盈的上前帮忙，把父亲扶到一旁坐着，自己接替父亲手里的活，不时与母亲闲聊几句。
像是有感触一般，姑娘抬眼往这边瞧，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很轻的笑了一声，目光满是温柔！
最后一点光也消失在牢房里，皇帝久久不能回神。
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你的难过在别人看来是可以提要求的软肋，你的情绪在别人看来只是在浪费时间！
没错，周易确实觉得皇帝在浪费他的时间。他与紫荆说的信誓旦旦，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自己的分身虽说能顶一时，但鬼知道那几路人里有没有以前自己认识的或者脑子不好敢试一试的？
他不得不打断皇帝：“万岁爷，牢房湿气太重，您该走了！”
神他么是湿气太重，周易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弱爆了！
皇帝摇摇头，轻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我能看出来，我们是一样的！生在帝王家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作为，但你一定可以学会一件事，就是分辨同类。
不是强者的气息，而是这个人，和我一样会一无所有的气息。你知道吗？从我，到父皇，到皇叔，甚至太上皇的画像，这些人里面，属你的气息最强。
你身上从一开始就散发着一股孤独的气息，你这个人，你想要的，都得不到！”
他转身离去，周易不知道这最后几句话该算是他对自己好心办坏事的诅咒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他相信前者，因为周易不是没在帝王家生活过。所谓孤独气息，不过是阅历刻在脸上的痕迹。
不可能有人看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说这孩子即将终生孤独，除非那人是个神棍想骗你买护身符！
周易没时间呆在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分析哲学，他手指捏了个诀，出现在城边的一个清冷客栈里。
天狗察觉动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发现是熟人后有乖巧的翻了个身眯着去了。
“你怎么过来了？”晋风问他。此刻分身周易已经在紫荆的房间里消失。
“你们怎么安排的？把我安排到一个女生房间一起住？”
“是红老板自己安排的，你的当时高兴的就差一蹦三尺高了，现在反过来怨旁人！再说，紫荆姑娘出去办事了，你就算半夜难以自持，总不至于对着烛台卖弄风骚？”
“你何时也变得油嘴滑舌？一时没看住跑去哪里学的这些？”
晋风没理他，把早早准备好的一床被子扔到地上：“我问你，你为何不带方芷妍？”
周易知晓他是知道自己半夜绝对要出来，恐怕觉得自己有要事要与紫荆商量才一时没顾上，这才贴心的准备好了备用被褥！
贴心呐！
他在心底暗自感叹，一边熟练地打好地铺，一边回晋风的话：“芷妍她虽然名声有损，但这东西时间一长天大的事情大家都会忘记。
这丫头脾性硬， 有主见。”
“她愿意跟着我们！”晋风回答。
周易脑海中全是方芷妍在乱葬坟与自己说的话，篝火掩映下的面庞平静又坚定，眼底还要面对亲朋时的娇俏。
她说：“周易，你是大人物，你甚至不是人对不对？”周易没有回答她，火光印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接着道：“这太难以相信了，但我又好像很轻易就接受了！好像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信！
你打算怎么对待你爹他们？”她话头转得太急，周易却听懂了！
“你只是失忆，我们就一辈子都不可能追上你！你会不断学习不断强大，记忆总有一天要回来了的。你不可能抛弃碧落，他们呢？
周易，赵定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赵安和晋风官职也不小，或许在你看来他们好像很普通，但在真正的普通人眼里，他们却也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目标。
他们能为了你抛弃名利，你呢？跟着你，他们只会无数次受伤，无数次被打击，他们终将发现，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会自卑会觉得自己在拖累你，周易你要怎么办啊！”
周易知道方芷妍的担心都是真的，他曾经也一度坚定要独自离开。可他被几人拦住出门的路时，突然想到，自己就这么走了，难道就没有遗憾了吗？
“你要走吗？”
“嗯。我可以陪着你，不问目的不问生死，事实上只要跟着你我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你一定会帮我打点好。但我有自己的事情想做。”
“你会成功的！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你进宫复命，一定是场恶战。但你一定会跟皇上讨要好处，没猜错的话，跟他们有关？”方芷妍下巴往旁边示意，赵安赵定谁的四仰八叉。周易忍俊不禁。
“嗯，我们芷妍真聪明啊！”
“别往脸上贴金了，我可不是你家的！”她脸上忽然布满泪痕，又怕被周易发现，急忙低头装作拨火。周易也不拆穿她，只等她继续说。
“我将来要嫁人的，或者是哪家的公子，也或者是谁家的少爷，或许是为将军也不一定。”
“将军好，将军体力好！”
“去你的！”两人笑起来，方芷妍轻声说：“别提我！”
“好！”
……
右臂被晋风杵得有些疼，周易才回过神来。
“你将来要是愿意回来看看她，说不定她孩子能叫你一声舅舅！”
“她怀孩子了？”晋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里满是惊恐，然后不自觉地把声音降低：“你的？”
“你这个脑子是不是被马踢过？驴都踢不出你这种程度的傻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