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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第八十七章少昊君离

    山道难行,瞎子爬山就更难了,偏生辛筝又没安排步辇,君离只能跟着爬,所幸以前领军作战时什么路都走过,而战时是不会有人给他扛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这么多年下来,不论是平原还是山地他都如履平地。

    辛筝本来还想着君离走不动,她可以背君离,结果发现目盲和体力都不是手持盲杖笃笃笃的君离的困扰。

    君离无神的眼睛瞧着辛筝。“你似乎有些许失望?”

    辛筝笃定的道:“你感觉错了。”

    君离道:“但愿,你也别在路上玩什么花样。”

    辛筝无语:“你对我的品性好歹有点信心。”

    她哪怕想做点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君离是谁吗?

    君离想了想,道:“我对你的聪慧自然有信心,难道你对你的品性很有信心?”

    辛筝顿时语塞。

    半路没有幺蛾子,以俩人的脚力,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位于昆吾山脉中的一片山谷。

    君离闻到了浓郁的杏花花香,不由疑惑:“杏花?”

    今岁的杏花花期比多年前离开蒲阪远征西荒那一年迟了半个月,但如今进入孟夏都好几天了,杏花花期再迟也结束了。

    “就是杏花。”辛筝道。“我前些日子在山中转悠时发现的,整片山谷到处都是野杏树,杏花都是大部分都是白色的,白色就是你皮肤差不多的颜色。”

    辛筝说着还摸了摸君离的脸,君离很白,虽然征战时一度晒得很黑,但回来后养了没多久又白回来了,很符合世人对天生贵族的一个标准。

    氓隶从生到死都在劳作,天天晒太阳,不管皮肤本来是什么颜色,这么晒法也只剩下黑黝黝了,因而在这个时代能够一身白皮的都是贵族,不用劳作,不晒太阳,终日饱食,皮与骨填充着足够的肉,除非天生天得没法看,否则自小这么个养法,少有不白的。

    只是,别人再怎么精心的养,涂抹膏脂,晒几天就会黑下来,要花十倍的时间去重新养回来,似君离这种怎么都晒不黑的无疑很令人羡慕。

    辛筝对黑皮还是白皮没多少感觉,不过不算青婧和望舒这俩明显有异正常人的,君离是她见过的所有白皮的人里皮肤最干净精致的,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君离并未阻止辛筝动手动脚,且不说虽非夫妻,但这段时间,对彼此的身体都已不陌生,很习惯。便是男女之事,用连山果的话来说便是情之所欲也,在彼此你情我愿的前提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更没什么好害羞的。

    “杏花只有白色的吗?”君离问。

    “还有粉红的。”辛筝道。“就跟你现在的耳朵一个颜色,话说,别人是脸红,怎么你都是耳朵红?”

    君离怒:“这就是你说的说给我听?”

    太不禁逗了。

    辛筝收回爪子,老老实实的为君离介绍起山谷与杏花。

    山谷的形状很特别,在山岭上很方便观赏杏花,再加上谷中与山岭上杏树错落有致,杏花层层叠叠,相得益彰。仿佛一只匠人精心雕琢的杏花玉碗,一树又一树的杏花簇然开放,格外的赏心悦目。

    辛筝搜肠刮肚的用最好的词汇的来形容杏花谷的美。

    君离面无表情的听着,惊讶的发现,认识辛筝这么多年,为利益与人沟通时,辛筝的语气、眼神与神情会格外的动人,极具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被她带沟里了。但无关利益,辛筝的言行举止总会透着点漫不经心,带着点气人的感觉,更甚至,气到别人炸肺,这么多年头回见到辛筝在无关利益的事上能将语言说得如此动人。

    辛筝滔滔不绝的描绘着杏花的美,却发现君离的神情有些奇异,不由问:“怎么了?觉得我在骗你?”

    君离诡异的沉默了。

    辛筝怔了下,反应过来不由怒了:“什么意思?你身上除了美色有什么能让我图的?我至于花这么多心思骗你?”

    君离想了想,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方才的感染力很像你以前骗人时的模样。”

    辛筝不承认。“我几时骗过人?”

    “诈骗也是骗。”君离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以前用这种模样对待的人,没见有好下场的。”

    只有很惨和更惨,都是万劫不复。

    辛筝想了想自己做过的事,呃,和她打交道的好像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哪怕现在还没悲剧,也正在悲剧的路上。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半晌终于道:“我对你并无恶意。”

    别的她不敢保证,但这一点却是可以保证的。

    君离问:“你害过的人,你对几个有恶意?”

    辛筝给人的感觉只是单纯的气人,并无恶意。

    贵族是精致的利己者,也是最敏锐的人,至少对生死很敏锐,不敏锐的都死了。辛筝能和任何人都相处得来,除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身上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的气息也功不可没。

    辛筝与青婧相处多年自然也受到了影响,青婧直接间接弄死的人不下千万,不管是谁有如此事迹,身上都很难不沾染戾气,唯独青婧,气质始终干净通透,像稚子多过像灾难君王。

    辛筝做不到青婧那种众生平等,人和鸡豚狗彘真正意义上划等号的心境,却也有所悟,恶意源自于厌恶,那么不要厌恶任何人就不会有恶意了。

    杀人是临时起意,刀捅进别人身体后杀意才姗姗来迟。

    谋算人也不是因为厌恶谁,而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至于这个过程误伤到人,只能说打架很难不殃及花花草草,她也无能为力。

    辛筝苦笑:“我这样的人,你不信我也正常。”信她才是想不开。

    君离道:“我信你。”

    辛筝诧异的看着君离。“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优点吗?”

    虽然很希望君离信任自己,也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但辛筝自己终究是清楚的,她并非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君离也不是那种会因为爱情而盲目信任别人的恋爱脑。

    君离有一瞬的无言:“我不知该说你对自己太有自知之明还是太没信心。”

    辛筝奇道:“你总不能真的是因为爱我就信我吧?”

    “我爱你,愿意付出一切,所以愿意相信你,和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所以相信你是两回事。”

    辛筝道:“我觉得,第一种,算不得信任,那只是你不会计较后果,与其说给予信任,不如说施舍你自己都不在意的信任。你在给予时,潜意识里便已认为别人会背叛,可即便不计较利益上的损失,心上被捅了一刀,终究还是会痛的。”

    君离问:“那第二种呢?”

    辛筝想了想,问:“你怕什么觉得别人值得信任?”

    “或为情,或为道德。”君离回答。

    辛筝思忖了片刻,问:“你觉得身上有这两个中的任意一个优点?”

    君离不假思索的摇头。“怎么可能,你根本没有道德,虽然重情,但一个人心中只有两样东西,一样占了九成空间,另一样只占了一成,后者无疑会比世上太多的东西重要,因为世上大部分东西都入心,但你不能说它就是不会特别重要,永远都不会成为被舍弃的那个。”

    他非常有信心自己是会被辛筝舍弃的那个。

    辛筝哦了声。“所以你对我的信任是第一种?”

    君离摇头。“第二种。”

    “信任并非只有因为另一个人的情与道德。”君离道。

    “还有什么?”辛筝好奇的问。

    君离拒绝回答。“以后吧,以后有一天,我想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辛筝戚了声。“我看你就是第一种,下回安慰我换个方式。”

    君离道:“不是。”

    “那是什么?”

    君离沉默了须臾,觉得哪里不对。“我们好像是在讨论你有没有在骗我这个问题,为何现在变成声讨我有没有不是了?”

    辛筝尴尬了一瞬。“哦,是吗?”

    君离道:“转移话题也没用。”

    “你不是相信我,不在意我会不会骗你吗?”

    “你方才说的,刀子捅在心上,哪怕早有准备,也还是会疼。”

    辛筝闻言眼神闪了闪。“杏花很美,没骗你。”

    这一点她是真的没骗人,杏花谷的杏花绵延数里,层层叠叠,俨然仙境。

    君离嗅了嗅杏花的芬芳。“我相信杏花很美,但我不相信你在这个季节看到杏花会想到它很美。”

    辛筝无言。

    君离问:“你真的觉得它们很美?不是视觉上,是心理上也觉得美。”

    辛筝无奈道:“约会最重要的是浪漫。”

    “我更希望听你的实话。”君离道。“哪怕它不会很好听。”

    辛筝只得坦诚:“我觉得它们不美,杏花花期推迟意味着气候越来越冷了,让杏花在原本应该开花的时候误以为冬季还没过去,冬季变长了。每岁的冬季本来就要冻饿死很多人,冬季的气候每冷一点,每延长一日,死亡的人数都会翻着跟头的增加。”

    人族揣崽需要十个月,从呱呱坠地长到能干活需要十几年,只要想想一个冬季会消耗掉多少的时间,辛筝便觉得肉疼。

    君离:“因为怜悯?”

    “因为肉疼。”辛筝回答。

    君离:“....难为你还能想到用它来哄我。”

    辛筝道:“我觉得并不代表你觉得。”

    “但我现在感觉到的和你感觉到的差不多。”君离道。

    “是你自己坚持要听的。”辛筝也很无奈,自己找虐,她也拦不住。

    君离道:“我不后悔,不过,今日是属于我的时间,我还是希望开心的。”

    辛筝心说你真想开心点就不该问我的看法。

    君离指着身边的杏树问辛筝:“你说这株树上的杏花哪一支最美?”

    辛筝很认真的看了看,然后很认真的道:“我看每一支都生得差不多。”

    君离闻言自己凭直觉摸索着折下了一支插在了辛筝的发髻上。“感觉如何?”

    辛筝道:“还不错。”

    “那换成凤凰花呢?”君离问。

    辛筝想了想,回答:“那我大概会亲你一下。”

    君离闻言道:“你应该带我看凤凰花林的。”

    “蒲阪没有凤凰花林。”辛筝道。“凤凰花是温暖南方的植物,北方也只有辛国国都能看到。”

    君离奇道。“辛国比蒲阪还冷,蒲阪都没有的植物,在辛国是如何活下来的?”

    “是老巫带去的,他年轻时爱过一个女子,在凤凰花树下定情,不过后来那个女子死了,他带着一支凤凰花只身赴辛国为族巫。”辛筝道。“虽然他没有青婧那逆天的生物学知识,但他还是在寒冷的北国种活了来自南方的植物。辛原的植物种类很少的,凤凰花开时如火如荼,很受欢迎,被贵族们精心移栽,台城与宫城随处可见。”

    “花开时一定很美。”君离道。

    辛筝想了想,道:“大概吧。”

    君离:“...你莫不是又有别的看法?”

    “没有。”辛筝解释道。“我生在毕方台,自小便看它,日日看,年年看,早没了感觉,但离开辛国后却又莫名的想念。原本看得已经模糊的花,日渐清楚。”

    君离道:“你只是想回家了。”

    “回家?”辛筝歪了歪头,疑惑:“家是什么?”

    “家是有家人的地方。”君离回答。“让你觉得安心,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

    辛筝哦了声。“那我不是想家。”

    她在毕方台就没睡过一个安心觉,每天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看谁都觉得想害自己,琢磨着要不要杀了以防万一,很多寺人奴隶便是因此而惨死的。其中有多少是真的无辜的倒霉蛋,她不知道,但肯定有,可她不在意。

    偶尔回忆往昔那些年月,疯狂二字的感触格外深刻,杀戮无辜的愧疚,完全没有。

    她毕竟是辛筝,辛氏子,与因为荒谬理由而杀了安的辛襄子亲生父女,骨子里一样的冷血残忍。

    冲着君离描述家是什么时神情中透出的温暖,显然,家给人的感触是温暖的,怎么都不会和疯狂沾边。

    君离听了辛筝的回答不由怔了下,莫名的脱口:“那要不要和我建一个家?”

    辛筝不假思索的拒绝:“不要。”

    君离蹙眉。“我哪里不好吗?就算我现在做得不好,我以后也可以努力做得更好,让你觉得放心。”

    辛筝摇头。“不,你很好。”

    “那为何?”

    “你很好,我舍不得以后杀了你。”辛筝道。“你对我的判断是对的,我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离我越近便越危险。”而最大的危险来自于她自己。

    君离道:“我说了,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辛筝问:“你敢摸着良心说你相信我不论未来如何都不会杀了你?”

    君离迟疑了下,还是摸着心口道:“我相信你不论未来如何你都不会杀我。”

    辛筝被逗乐了,笑着抬手摸了摸君离的眼睛。“不会骗人就不要骗人了,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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