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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涂药

    白大娘子吓得是魂不附体,慌忙逃窜。

    陈娇娇身骑疾风,穷追不舍。

    绕了马场一圈后,白大娘子体力不支,被石头绊倒在地,一头扎进了泥坑里,头上身上全都是乌黑麻漆的淤泥,活像是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泥萝卜。

    眼瞧着疾风的马蹄要踏在白大娘子腿上,顾琅玉欲跃到马背,抢过缰绳

    然而没等他行动,陈娇娇先一步勒马。

    疾风马蹄堪堪停在距离白大娘子半寸的位置。

    若晚一点,白大娘子的腿就废了。

    陈娇娇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背后的阳光光芒万丈,投在白大娘子身上一片阴影,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压迫感。

    “白大娘子身娇体贵,一匹马儿就吓得魂不附体,难怪国公爷怜惜,纳了五房妾侍和无数通房,放眼长安城哪位夫人有白大娘子您这般好福气。”

    “还有令郎,人情通达,春闱考试都能比旁人提前拿到试卷不说,还有着一副慈悲心肠,不忍青楼女子沦落风尘,不惜挪用救灾粮款,为其千金赎身。”

    陈娇娇声音绵软,如夜莺般动听。

    这阴阳怪气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是恭维和反讽。

    “你,你”

    白大娘子被怼得一口气来不,直翻白眼。

    闹剧散场。

    站在槐树身后的顾昀琛从阴影中走出,目光落在那道青衣上,若有所思。

    算上给沈氏敬茶那天,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出言维护他了。

    看着那道纤细瘦弱的背影,他总觉得有似曾相识。

    他九岁那年,被沈氏卖给了奴隶主,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在和野兽肉搏中用尽全力。

    他杀了奴隶主,逃出来时,伤了双眼。

    一路只知道不停奔跑,穿越一片森林来到一个小镇时已经奄奄一息,还被一群同龄孩子当成牲畜踢打。

    是一个小姑娘出现,赶走了那些人。

    “小哥哥你是不是饿了,这碗蛋羹给你吃。”

    她声音软糯,如夜莺鸣唱,听起来似乎比他还小些。

    从那之后,她不仅给他饭吃,还悄悄收留他

    可他厌恶极了她。

    他想,这个小丫头定是从未受过一点挫折的娇娇女,被家人捧在掌心中长大,所以同情心格外茂盛,她对他的怜悯和关心,与对待路边一只野狗并没有任何区别,图新鲜而已。

    等见过他恶心流脓的疮伤,她定会惊恐且厌恶地扔下他。

    因此,他向来对她冷着一张脸,甚至从未说过一声感谢。

    可是那丫头却每天都笑嘻嘻喂他吃饭,给他上药,没有一次迟到。

    就在他眼睛能重见天日的那天,她却迟迟没有出现,反而等来了官兵。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娇娇女,而是被人牙子拐来的苦命孩子。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有人身处逆境,也会真心待人。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她,想亲口道一声谢。

    可是时过境迁,人海茫茫,他始终没有找到。

    而就在半个月前,他在吃到陈娇娇做的蛋羹时,竟吃出了熟悉的味道。

    和当年小丫头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而陈娇娇却从未去过周镇。

    这些天他也在暗中调查,没有找到陈娇娇曾丢失的消息。

    不是她。

    暮色四合,清风骤起。

    槐花吹落一地,空气中满是幽幽淡香。

    顾昀琛收起视线,拂去肩上落花,踏着一地粉白皎然离开。

    是夜。

    画春堂早早关闭了房门,暖阁里只留了喜梅一人。

    “疼”

    殷红锦缎上,陈娇娇趴在床上,贝齿咬着朱唇,眼圈逼上一圈红意。

    喜梅心疼,更加小心涂抹药膏,“夫人,你说您何必和那些人置气您一向用惯了软羊皮的马鞍垫子,这三年来未曾骑马,今儿又在那硬鞍上骑了一圈,这都磨破皮了,能不疼吗。”

    陈娇娇鼓了鼓脸,把脸迈进了软被中。

    太丢人了。

    她身量娇小,而那白大娘子人高马大,她往跟前一站就如同小鸡仔撞上了老母鸡,一点气势都没有,便想着居高临下对峙才好,才逞强蹬上马背。

    一圈下来,她浑身散了架子般疼痛,大腿内侧也磨出了淤青,痛得很。

    不过她一点也不后

    悔。

    以后谁敢当她面编排侯爷,她还要冲上去

    “喜梅,你先去门口守着,我趴着晾晾伤口,你把门窗都关紧了。”

    夏夜闷热,喜梅担心闷坏了陈娇娇,灵机一动,“奴婢去要些冰块,放在房间消暑。”

    “嗯,也好,你快去快回。”

    顾昀琛在庭院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画春堂门口。

    正值仲夏酷暑,而陈娇娇房门紧闭,实在诡异。

    他剑眉拧在一起,走进房间。

    门轴用了上好的羊脂膏润滑,没有噪耳的吱呀生,唯有门上的风铃清脆响起。

    银缠枝香炉内熏着梅片,如画袅烟,一室幽香。

    陈娇娇昏昏欲睡,听到响动吓了一机灵,下意识抬手把被子盖上。

    随后,又想起喜梅要去拿冰块,以为是她回来了,紧绷的神经又松弛下来,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顾昀琛捕捉到她迅速盖被的动作。

    像是在藏什么

    他眼神顿时锐利起来,长腿一迈走到床前,食指掀起锦被一角,举手投举间慵懒矜贵,却透着如猛兽漫不经心挑起猎物心脏的狠戾。

    他微微一怔。

    只见锦被之下,她斜趴在塌上,绣梅云缎裤管挽到腿根,雪肌玉骨之上一团紫红色淤青触目惊心,有的地方渗着血丝。

    这伤痕他并不陌生。

    他第一次练习骑马时,也是如此。

    陈娇娇半梦半醒,侧头嘟唇,“喜梅,取来冰了你帮我把菜洗出来,我明早给侯爷熬粥用”

    烛火照映下,眼波潋滟,丹唇翕动,泛着盈盈光泽。

    顾昀琛喉咙一滚,错开目光,

    被子重新落在她身上,粘在伤口处。

    “嘶,痛”

    陈娇娇黛眉蹙起,眼眸依旧阖着,檀口中溢出一声呻吟,“喜梅,你再帮我上层药,好痛”

    顾昀琛未动。

    陈娇娇移到了床沿,那张晕乎乎的小脸热得泛着一层酒醉般的熏红,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般,秾艳明丽。

    她寻着一丝凉气,贴在了一片清凉如水的绸缎衣料上,舒服得蹭了蹭。

    顾昀琛躲开。

    “坏喜梅,又不给我涂药,又不让我抱,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我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说话时,她软腮皱成一团,嘴巴不满撅着。

    又奶又凶。

    顾昀琛唇角一勾,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笑容。

    陈娇娇迷迷糊糊回头,眼眸半睁。

    朦胧中,她隐隐绰绰看到了一玄衣身影。

    好像是侯爷。

    侯爷笑起来,真好看,他要是能一直这么笑就好了。

    做梦可真好。

    梦里什么都有。

    她美滋滋地咧着唇角,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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