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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汝瓷

    为了尝到陈娇娇真正的手艺,蔡国公当然要站在她这边。

    他把包子推到了顾族长的面前,鼻子一哼,“凌骁侯夫人有这等巧思,着实难得,你们顾家却蠢笨不堪,把珍珠当鱼目。”

    顾族长不解,“国公爷,这是何意”

    蔡国公道,“依我看,整个顾氏只有顾昀琛那孩子还算是点本事,其余的都是借着他打拼的功业狐假虎威的东西。趁着顾昀琛外出,如此针对他夫人,你们也做得出当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族长和沈氏都是要面的人,如今被骂得猪狗不如,心中自然不忿。

    沈氏看了眼陈娇娇,眼中淬毒。

    这小贱人怎么命这么好,竟然连蔡国公都护着她。

    别说是沈氏了,就连陈娇娇自己也很惊讶。

    蔡国公一句道破了侯府乃至整个顾氏的遮羞布。

    所有人都在顾昀琛的光环下谋取所需,可是却又背后给他放冷箭。

    在他伤了身体之时,他们不是第一时间关心他,而是关心谁能继承这偌大侯府。

    沈氏更是不顾他的脸面,逼着他立顾琅玉为世子。

    若非顾昀琛自小就离群索居,见多了世态炎凉,只怕这丑恶的众生相会是另一把插在他胸口的利刃。

    她不知道蔡国公为何替她发声,但真心感谢他的直言相助。

    沈氏气得直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声质问,“蔡国公这是何意我顾家处理家事,何时需要外人置喙了”

    众人散开一条路,顾琅玉逆光走进。

    同时,他身边还跟着陈芸芸。

    自从夺中馈一事失败后,陈芸芸在房间中闭门不出。

    直到昨天,有一个神秘给她传来一张字条。

    是教她如何对付陈娇娇的。

    她如获至宝,奉为圭臬。

    方才得知陈娇娇被罚,依照平时她的性格,必然是恨不得过来踩她一脚。

    而这次她聪明了。

    得知霍家竟然带着蔡国公来了后,她便知道今天陈娇娇必然又是有惊无险,于是干脆顺水推舟,让人去大理寺传话说“二婶有危险”,速速请回了顾琅玉。

    顾琅玉走到厅中,看向蔡国公和霍相时目光坦然,不卑不亢做全礼数。

    “蔡国公,此事乃侯府家事,若有其中误会,晚辈定会查清真相,不会平白让人受了委屈。”

    蔡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顾世子,原来你在京中啊,我还以为太夫人动辄请来族长,是因为侯府没有男人了。”

    顾琅玉知道蔡国公看他不顺眼,拐弯抹角骂他。

    他面上不显,“祖母她也是慌了心神,这些天因为犯荤戒抓进去了不少人,只是未经查明真相就请族长来,的确有些不妥。”

    说着,他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蟹黄”。

    确有蟹黄滋味,可是细品就能吃出这是用鸡蛋做的,和赛螃蟹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那包子,他只吃了一口,就尝出来这是用猪油c鸡蛋和豆腐制作而成。

    而鸡蛋和荤油,并不在禁食范围中。

    之前大理寺卿曾花一百两定金买了一份素肉,请众人一起吃,他也有幸尝了一口。

    当时大理寺卿还说,如果他也想定,能帮着留一份。

    只不过被顾琅玉谢绝了。

    如今南方蝗虫泛滥,民不聊生,而这贩卖素肉之人却坐地起价,发国难财,实属是投机小人。

    且那个素肉仍有豆腥,虽用了荤油和大量的调味之后,掩盖住了原味,增添了肉的风味,但是一口就知道这不是肉。

    而面前这道,若非有人提前告知,他根本吃不出差别。

    他知道陈娇娇擅长厨艺,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顾琅玉瞥了眼沈氏,眼眸下压。

    他知道祖母素来不喜欢二叔,连带着也不喜欢陈娇娇,他一直看在眼中,可是作为晚辈并不好说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后悔,若是任由祖母继续这样内斗下去,别说是侯府,就连整个顾氏宗族怕又会被她作没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相好了,等祖母病好,就送她去江南别院休养。

    顾琅玉放下筷子,“这菜没有问题,并非荤肉制作。顾族长今天劳您来一趟,着实辛苦。”

    说着,他吩咐侍从,去拿来一支千年人参,“族长,这人参您拿

    回去,好好养养身子。”

    这顾族长瞧了眼沈氏,心虚地接过了人参。

    紧接着,顾琅玉眸色一沉,环顾四周道,“二叔这些年对顾氏宗族照料有加,大家也都看在眼中,可若是今后谁再敢如今天这般不分曲直,指摘我侯府之人,无论是二叔还是我,都不会再留情面。”

    这招先礼后兵,让跟着顾族长来的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

    尤其是顾族长。

    被一个晚辈警告后,他面色难堪,可是手中捧着沉甸甸的人身让他说不出话来。

    陈娇娇微微颔首。

    此时的顾琅玉有了几分当年的风采。

    只是,今天的事不能简简单单警告一句而已。

    喜梅的伤不能白受。

    谁今后若想要动她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后果。

    陈娇娇抬手,“族长留步,我这里也稍备薄礼,还望族长笑纳。”

    说着,她命洗梧拿来一汝瓷天蓝釉刻花鹅颈花瓶。

    汝瓷色似雨过天晴破云处,青蓝光泽相映莹润,视如碧玉,扣声如馨,哪怕是见惯了珍宝的蔡国公也惊艳于这花瓶的成色。

    顾族长眼睛都黏在了这花瓶上,目露贪婪。

    难道这所谓的“薄礼”竟是汝瓷

    陈娇娇抿唇,“我初掌中馈,本想找时间登门拜访族长,不想您今天正好带着大家一起来了,不如今天就是商量一下城北一百亩地何时归还吧。”

    顾族长脸色一变。

    那一百亩地本是老侯爷在世时,无偿借给顾氏宗族的人耕田种地的。

    本来字据上写的年限是十年,而老侯爷死后,这些顾氏族人就闭口不提此事。

    如今已经是第十五年了。

    若非陈娇娇在翻账本之时发现帐对不上,竟还不知道此事。

    沈氏那么精于算计的人,又怎么会平白把一百亩良田无偿租给别人

    这其中必有猫腻。

    如今宗族之人既然不给她脸,那她也不妨把此事放在明面上说。

    陈娇娇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杯中的茶,悠悠道:“百亩良田是老侯爷见不得宗亲受苦,无偿租出的。可我却听说,竟然有人把这些地高价转租给旁人。族长,此事你可知情”

    顾族长额上冒着冷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

    甚至当年主张把这一百亩田地都租出去的人,就是他。

    他看了眼汝瓷,随后道:“竟然还有此事等我回去,就教训这些人。”

    “那些地如今已经过了十年之期,按照约定也该收回了,大家另外多用的五年租地的钱,我也不会计较,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算得那么清,不是吗”

    族长白眉一拧。

    这些年,他更是靠着这些地,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可是如今,却要把地收回

    他看向了沈氏,而沈氏则避而不看她。

    沈氏自然是心虚的。

    这百亩地是她当年为了联合宗亲挤兑顾昀琛,故意卖好给他们的。

    这些人也没让她失望,助顾琅玉当上世子后,更没少去外面霍霍顾昀琛的名声。

    顾昀琛的恶名,九成都是源自于他们。

    族长见沈氏是指望不上了,干脆就顺水推舟,“的确该如此,等今天秋收之后,我就立刻让那些人把地还回来”

    别说一百亩地,就算是一千亩地都没有一片汝瓷值钱。

    旁观的人也知道,顾族长之所以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是因为汝瓷。

    正所谓,纵有家财万贯,不及汝瓷一片。

    那些跟着顾族长来的宗亲,见到他这样见利忘义,气不打一处来。

    这老头子分明就是光顾着他自己吃饱,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这地绝对不能还

    其中一个男人站了出来,口气不善,“侄媳妇,你这么做未免太过河拆桥了这百亩地的确是到了租期不假,可是我们本是一家人,你刚才也说了,一家人不用分得这么清。这些年来,我们为了侯府出了多少力,岂能是金钱衡量”

    这人虽然口口声声叫着陈娇娇侄媳妇,可是他和顾昀琛早就出了五服。

    陈娇娇颔首,“顾六叔,那您说说,宗亲们都为侯府做了什么”

    顾六叔语塞片刻,理不直气也壮道,“这十几年来,侯府哪里需要修缮了,可都是我们来帮忙的。”

    陈娇娇点头,“六叔所言不假,的确侯府每次大修小补都承蒙诸位相助。而账簿上也明确记着,外面请来的劳力一天四十文,宗族之人则是两钱银子每人每天,若不记得自己曾拿过高于世面价格的话,我可以让人拿来账簿。”

    顾六叔面上臊红,“除此之外,若外人若是说了侯爷不好的话,我们可都没少帮着说话”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附和:

    “之前太夫人管家之时,素来照顾我们,怎么到了你这里,便锱铢必较”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就是小家子气,连这些都要计较。”

    “没看出来吗,新夫人这是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呢”

    “”

    陈娇娇唇边扬起一丝冷笑。

    若这些人真想仔细掰扯掰扯,那她自然奉陪。

    “明诚十三年七月,顾表叔家的小儿子强抢民女,打着凌骁侯府的名声,当街说出我认识凌骁侯,你能把我怎样的诳语妄言,可有此事”

    “此外,宗族之人但凡在长安城内的吃穿住行,皆记在凌骁侯府的账上,甚至遇到概不赊账的店铺,你们依旧冒用侯府名声,满足你们的私欲,你们认不认”

    “若非我掌管中馈之后,有人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当真还蒙在鼓中,不知道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目无法纪,你们可要继续分辨”

    “”

    宗族的人听到陈娇娇的这些话,一个个都没了刚才的气势。

    他们本以为新妇初掌中馈,必然手忙脚乱,而且又是身体不好的,以一定好拿捏。

    可没想到陈娇娇非但气势不输沈氏,甚至竟然连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门清。

    顾琅玉第一次听闻这些事,眉头皱得紧紧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宗族之所以有今天这么忘本,正是因为沈氏为了巩固自身利益,而不顾侯府发展,一步步退让得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下定了主意。

    等沈氏病好,就立刻送她离开。

    这是保全侯府,也是保护她。

    沈氏哪里知道亲孙儿已经下定决心,还试探说道,“琅玉,这些宗族亲戚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娇娇所说的都是误会,你还不劝劝她”

    顾琅玉摇摇头,“祖母,不要一错再错了。”

    沈氏闻言,眼眸地震。

    陈娇娇见顾琅玉难得拎得清,也不再管沈氏如何。

    她放下茶杯,轻抚过汝瓷花瓶中插着的滴水百合,淡淡道,“族长,我本念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们超期未还这五年的租金就算了,可惜听大家伙的意思是想要亲兄弟明算账,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把这五年来的欠侯府的租金一起还回来吧。”

    族长眼睛在汝瓷上转了一圈,虽然肉痛,但是这五年的租金按照良田清算,也才五百两而已。

    而且这钱得所有人一起出,平摊在他头上顶多五十两。

    他一口答应下来,“好。”

    陈娇娇颔首,“这五年间,七十亩田用来耕作,租金共三百两;剩余的三十亩用来建了染布坊,按照商用的价钱来算是一千七百两,所以一共是两千两。族长,你说我算的对吗”

    “”

    族长没想到陈娇娇竟然把三十亩当做了商用地。

    那价钱简直就翻了十番

    族长又看了眼汝瓷花瓶,一咬牙,“夫人说的对,这些钱我会让大家平摊的”

    顾氏其他人一听,气得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什么族长不族长的,直接喝道:“顾铁柱,那染布坊可都是你一个人的买卖,谁和你平摊”

    陈娇娇也不管他们的矛盾,让洗梧拿来了笔墨和印泥。

    洗梧严肃地立在门口,“请诸位宗亲尽快确定这债务如何分配,离开之前请签好欠条。”

    白纸黑字,是如何也赖不掉的。

    顾铁柱再咬了咬牙,“好,染布坊的一千七百两由我一人承担。”

    一千七白两买一个汝瓷花瓶也是他赚了

    等所有人签字画押之后,陈娇娇收好了欠条,弯唇一笑,“洗梧,还不快把薄礼拿给族长。”

    洗梧颔首,端着汝瓷走到了族长面前。

    看到这幕,蔡国公连连摇头。

    “打一个巴掌给一甜枣”这招虽然有效,可是若这甜枣太大,那便得不偿失,着实是赔了西瓜捡芝麻。

    枉他刚才还以为陈娇娇是个聪明的。

    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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