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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捉弄

    沈氏当然不会轻易离开。

    她让平妈妈拿去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的是许多不值钱的小东西:

    一个饭碗,一对老虎鞋,一个拨浪鼓和一个颜色泛黄的画等

    顾琅玉拾起了那副画。

    画上的笔触格外稚嫩,画的东西甚至让人分辨不出是人还是其他,但是却被人精心装裱起来。

    这是他画的第一幅画,画的是父亲母亲和他一起外出游玩的场景。

    可是直到父亲和母亲相继离世,他都没体验过这种温馨。

    父亲不喜欢母亲,这是侯府人尽皆知的事情。

    父亲格外宠爱一个美貌歌姬,甚至花千金为其赎身,那歌姬进府时常在母亲面前耀武扬威,甚至还趁着父亲不在,用尖锐的指甲掐他的耳朵。

    母亲见他受伤,起初几次还会去父亲面前哭闹。

    见父亲每次都像是看疯女人一样看她后,她把所有怨气都撒在年幼的他身上,一边打他一边流泪。

    真的和疯子一样。

    他的童年是在父亲和母亲的争执中度过的。

    他最开心的时光就是二叔回来的时候,府中所有人都害怕二叔,包括父亲和那个歌姬。

    二叔不爱说话,在家时不是练剑就是读书,其他人也不敢来烦他,所以凌霄苑是侯府最安静的地方。

    顾琅玉就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走哪儿都跟着二叔。

    二叔对他谈不上喜欢还是厌恶,只当他不存在。

    后来,父亲和歌姬在游山玩水的路上马车飞出山下,尸骨无存,母亲闻言先是狂笑,然后大哭,如此哭哭笑笑c疯疯癫癫的没过几天也去了。

    人人都安慰他,让他不要伤心,祖母经历了丧儿之痛后,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并且时常告诉他,他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顾昀琛做的。

    他不信,但是能感觉出祖母对二叔的厌恶,他也从此不再去凌霄苑做小尾巴。

    思绪回到画上。

    顾琅玉抬手揉了揉眉心,对尚未离开的平妈妈平静道,“祖母养育之恩,琅玉愧不敢忘,等我处理好朝中之事,就奏请陛下辞官,去江南别院侍奉祖母。”

    平妈妈一听,手中的木匣差点打翻,忙把这番话带给沈氏。

    沈氏听后,心中五味杂陈。

    他养的好孙儿,用她最在乎的仕途威胁她呢。

    她瞬间如同老了十岁,素来用香粉妆典的脸上此时细纹横生,再也没有平时宴请各府女眷时的精致。

    她深吸一口气,“平儿,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启程。”

    而明日,也是陈娇娇和春凤赌约的最后一天。

    沈氏眼中浮现出一抹阴狠。

    她斗了一辈子,就算是暂时离开了长安,她也不会让顾昀琛和陈娇娇过得舒坦。

    顾昀琛简单处理了侯府一事,就带着两个副使去皇宫复命。

    御书房中,谢玄身穿一身黑底金丝红线绣龙纹常服,桌案上整齐堆放着两排批阅过后的奏折。

    顾昀琛走进时,谢玄正批阅到蔡国公的奏折。

    他摇头一笑,“这蔡国公越发混了,每日奏的尽是吃喝玩乐之事,当真是一点也不为朕分忧。”

    顾昀琛神色淡淡,只当未听道到这些话,拱手道:“陛下金安。”

    谢玄忽然说起蔡国公,只怕不是巧合。

    他听闻,在他离京之后,陈娇娇接管了侯府中馈,把其中一家茶楼打理得十分红火,蔡国公常常呼朋唤友去吃。

    谢玄这是试探他是否和蔡国公有联系。

    谢玄放下朱笔,凤眸含笑,“顾侯这次治蝗有功,朕果然没看错人,爱卿不但能提枪杀敌,面对这蝗虫也游刃有余,倒是让朕好奇这普天之下可有你不会的东西”

    “陛下谬赞了。”

    顾昀琛表情未变,一身绛紫色朝服衬得后背挺拔,通身的气度比起天子谢玄更显矜贵和霸气。

    谢玄凤眸一敛,瞥到顾昀琛腰间系的香囊,眼瞳微微聚起,“听闻此次治蝗顾侯夫人绣的香囊功不可没,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顾昀琛颔首,“是。”

    一旁的副使见顾昀琛回答陛下时,单个字单个字往外蹦,心都要跳出来了。

    熟悉的人知道侯爷天生不爱言语,可是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会扣一个不敬陛下的罪名。

    副使连忙补充,“启禀陛下,顾侯夫人蕙质兰心,与侯爷郎才女貌c举案齐眉,这次治蝗

    成功还多亏了夫人,她不舍侯爷奔波辛苦,在临行前赠了一个驱蚊香囊,里面的药草对消灭蝗虫有奇效。”

    郎才女貌。

    举案齐眉。

    谢玄浓眉一动,狭长的凤眸中闪过浓重的不悦。

    娇娇莫非对顾昀琛这个残废上心了

    不,怎么可能。

    娇娇素来心善,对路边受伤的阿猫阿狗都会怜悯一二。

    顾昀琛对于她而言,和那些猫狗无异。

    他脸色稍霁,但是看着顾昀琛腰间的香囊横竖不顺眼。

    谢玄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君臣和睦的模样,“这香囊倒是神奇,朕想请太医院院判研究此方子,就是不知道顾爱卿可否割爱”

    尾音下抑而低沉,带着不可言说的胁迫之感。

    副使一惊。

    不是因为天子的阴晴不定,而是他知道这香囊乃顾侯心爱之物。

    行军时,他曾无意窥见那香囊上的针脚笨拙,不似精通女红之人所绣,又见到了顾侯指尖上可疑的针眼,他才恍然,这针脚是顾侯亲自缝补的。

    顾侯这个人若说他聪明,那是真的聪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可若说他笨,也是真的,一句好话也不会说。

    副使已经做好了顾侯拒绝陛下提议后,他救场的准备了。

    “好。”

    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

    副使惊讶地扭过头,只见顾昀琛修长的手指解下了香囊。

    黄公公走过来双手要接。

    就在副使长舒一口气的时候,顾昀琛却没有直接把香囊交出去,而是抽开香囊上的暗绳,把其中一块纱布包裹的香料包放在黄公公双手中。

    副使:“”

    谢玄深深地看了眼顾昀琛,手指有意无意敲打着红木桌案,“看来传言不虚,顾侯和夫人情深意笃。”

    顾昀琛同样看了回去,薄唇似有若无噙着一丝笑,“这还要谢陛下赐婚之恩。”

    “”

    谢玄心中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想到顾昀琛身体残缺,不能对陈娇娇做什么之后,才稍稍压下了心中的躁怒。

    他终究是不敢和顾昀琛硬碰硬。

    顾家在军中威信极高,他若想彻底溶解顾昀琛的势力,尚需要两三年的光景。

    顾昀琛回到侯府,正赶上了晚膳时分。

    陈娇娇做好了饭菜,见他回来,脸上扬起笑容,“侯爷回来了,妾身今天做了糖醋鱼c绣球乾贝和清炒竹笋,侯爷坐下来尝尝。”

    室内暖光之下,陈娇娇面敷桃粉,眼眸潋滟,一袭天青色罗裙中和她芙蓉面的娇艳秾丽,如同一支含苞待放的芙蓉花,媚而清涟,娇而素雅。

    顾昀琛眼中有了温度。

    家里有人等着他一起吃饭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他拿出了空香囊,放在了陈娇娇的掌心上,“香料没了,陛下拿去了。”

    他声音平淡,如实概述。

    陈娇娇虽然不知道这香囊何时多了一个抽绳,但听出了男人言语间带着一丝可怜巴巴的委屈。

    她水眸一软,“马上入冬了,那香料本就该换了,妾身再给侯爷绣一个香囊可好侯爷喜欢元宝形c葫芦形还是桃形的”

    “都喜欢。”

    陈娇娇听到这温柔如月色的声音,身子一颤,有些不敢抬头。

    他说的“都喜欢”是什么意思。

    是他对香囊的形状不挑,什么都行,还是说只要是她绣的他都喜欢

    陈娇娇连忙晃晃脑袋。

    侯爷锦衣玉食惯了,什么香囊没见过,她绣得中规中矩,估计也只能勉强入他眼,定是她想多了。

    顾昀琛吃过后,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暖阁。

    见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书,他心生好奇,想知道她平时都读什么,拿起一本就翻开来看。

    这是一本水经注,书页空白的部分做着批注,梅花小篆工整漂亮,看得人赏心悦目。

    “这些书你都读过”

    “嗯,架子上是读过的,没读过的平时都放在箱子中。”

    顾昀琛把水经注放回原位,目光又略及一本无名书,红色的封子,与其他包装精致典雅的书放在一起格外显眼,“这本是什么”

    陈娇娇正在倒茶,没有在意,“侯爷翻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平时读的书杂,史记c诗文c话本和水经注等都有涉猎,觉得可能是顾昀琛平日只读鸿儒经典,才会好奇话本戏文之列的书。

    陈娇娇忽然想起什么,福至心灵地回头,看到了那红色本子之后,水眸顿时睁大。

    这不是娘给她的嫁妆书吗,怎么回放在书架上

    她脸一红,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颇有急色地想拿回书,心虚解释道:“都是些市井杂书,侯爷定看不上眼。”

    顾昀琛刚刚翻开一角,还未看到内容,就见陈娇娇红着脸要抢回书。

    他唇角一勾,心中不知怎么涌上了一丝偏要与她作对的念头,故意错开她的手,把书举高,“哦那本侯就更好奇了。”

    说着,就要翻开书页。

    陈娇娇急得都要哭了。

    她踮起脚,手臂高高抬起,刚够到书边,他就又把书举高一分,如此循环,如同逗猫一般。

    她连蹦带跳的,发髻微微松散,好似兔子的垂耳,随着她的跳动而上下起伏。

    她若能分神,就会发现顾昀琛的眼神并未放在书上,一双墨色黑眸中映着的都是她的身影。

    反复几次,陈娇娇就累得脸色桃红,气息微乱。

    后来,她干脆一只手攀着顾昀琛的肩,另一只手去抢书。

    动作间,广袖滑落,露出一截藕臂,袖间浮动的幽幽梅香让顾昀琛有些晃神,举着书的手稍稍放下。

    陈娇娇眼睛一亮,小脸一鼓,牟足了劲一跃而起,终于从顾昀琛的手中抢下了书。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觉得重心不稳,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朝前扑去。

    她吓得紧紧地闭上眼。

    意外地是,她没有感受到摔跤后的疼痛,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就看到身下一张放大的俊脸。

    是顾昀琛接住了她。

    只见他双手后撑,坐在地上,而她蛙坐在他腿上。

    不远处的地上,书页散开,一张张嫁妆书画散落在地上。

    陈娇娇脸色爆红。

    这要是被发现,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昀琛察觉到她的视线,正要回头,身子忽然被一抹温软缠住。

    是陈娇娇双手双脚地抱住了他。

    “侯爷,我疼。”

    少女发钗掉落在地上,如瀑的鸦黑长发披肩落下,越发衬得瓷白的小脸腮白唇红,一抹馨香传来,如丝丝缕缕看不到的红线缠绕在他呼吸之间。

    顾昀琛眸色一沉,眼中聚起危险的气息。

    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成婚后,这个小姑娘就总会用一副软糯的样子同他撒娇。

    他起初以为她是故意的,后来才知道她压根没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顾昀琛抬手,握住她尖尖的下巴。

    看着那张泛着水泽的樱唇微张,他喉结一滚,抬手扣在陈娇娇饱满的后脑勺上。

    她的头发太过顺滑,青丝从他指缝间滑出,缠着在指尖。

    他呼吸一沉,手臂微微用力,把人轻轻往下一压,二人鼻尖相抵,呼吸间沉水香和梅香融为一体,彼此缠绕。

    陈娇娇面对骤然放大的俊颜,心脏狂跳不止,一时竟然分辨不出她是没忍住这等好颜色的吸引,主动俯身低头,还是被人扣着脑低头凑来的。

    顾昀琛看破她的心思,循循善诱,“夫人,你为何忽然离本侯这么近可是本侯脸上有藏东西”

    陈娇娇脸红彤彤的。

    啊,果然是她一时没忍住主动凑近侯爷的。

    她嗫嚅一声“抱歉”就要起身。

    她刚动,腰间便一紧,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番后,后背紧贴在微凉地面上,刺激得她睫毛一颤。

    “夫人,你把本侯撞痛了就跑,是何道理嗯”

    陈娇娇脑袋晕乎乎的,想起来嫁妆书还在地上敞着,只要顾昀琛稍稍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当即清醒一二,忙抬起小手,捂住了顾昀琛的眼。

    这个房间不可久留。

    她得想办法带着顾昀琛离开。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转,灵机一动道:“侯爷,妾身准备了惊喜,你随妾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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