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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争吵

    又过了几日,春秋脸蛋上伤疤结了红褐色的痂,开始发痒。

    她到底年纪还小,总是忍不住挠。

    好在容放又开了一些药,这才缓解了痒意。

    经常来的客人也都好心肠,总会对春秋说一些劝慰的话。

    至于街上的顽皮孩子倒是没少说三道四,甚至还编了一个顺口溜骂她是丑八怪。

    春夏一听自己妹妹受了欺负,挥着小短胳膊和人干架。

    当然,细胳膊细腿的春夏当然不会是七八岁孩子的对手,全赖着洗梧在他后面施展了一手拎起石狮子的本事,才吓得那些小孩不敢造次,没一会儿孩子们又叽叽喳喳地围着洗梧让她教大家功夫。

    于是,平时脸上见不到笑模样的洗梧被一群小孩子崇拜地包围着,难得手足无措起来。

    陈娇娇托腮看着这幕,脸上浮现出笑容。

    春花忙完了手里的活,笑呵呵地走到了陈娇娇身边道:

    “夫人,秋姐儿的事情多亏了您。这是我给您和容夫人准备的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小小心意,还希望夫人不嫌弃。”

    映入眼帘是两块方娟,一个绣着梅花,一个绣着茉莉花。

    陈娇娇接过,赞叹道:

    “春花姐手真巧,这花绣得栩栩如生,仿佛都能嗅到香。你放心,这帕子我会转交给容姐姐的。”

    春花挠了挠头,温吞开口:

    “夫人,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您容夫人似乎对我有些不满,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陈娇娇摇头一笑,“容姐姐为人爽直,素来是有话直说,春花姐别多想了。”

    春花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侯夫人别来无恙”

    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头戴皂色头巾,唇上黑须,身着锦衣暗纹大褂。

    陈娇娇记得他,此人是蔡国公府的大管家。

    她起身笑迎,“郑管家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郑管家垂手作揖,“侯夫人安好,郑某今天来是还礼来了,国公爷十分喜欢夫人送的鹤鹿同春花瓶,又听闻夫人巧思做的香囊在此番治蝗一事中功劳不菲,特送来一西洋镜,供夫人把玩。”

    这西洋镜和铜镜不同,映得人十分清楚,背面是用珐琅彩绘的西洋风景,同朱墙绿瓦的大曜山水全然不同,颇有异域风情。

    “多谢国公爷,这西洋镜我很喜欢。如今国公爷含饴弄孙,坐享天伦,的确是一大乐事。”

    郑管家道:

    “其实此次来,国公爷还让我同夫人说一件事。之前您托着打听那位马小童的事情有了眉目,只是您听了之后可别害怕。”

    陈娇娇瞧着郑管家的神情,颇为意外。

    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郑管家猜出她的想法,叹了一口气:

    “夫人今后还是少和那孩子接触为好,几年前他父母烧死在家中,这才由舅父舅母代为照顾。可细细一打听才知道,当年那把火就是他放的,他非但浇油放火,甚至还锁紧了房门,听着父母在浓烟中惨叫,脸上还带着笑着。”

    陈娇娇暗暗一惊,随即生出疑惑。

    若真有此事,怕是长安城内就早传遍了,可她派人打听时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管家,您这消息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说来也巧,火烧当天冯公子刚好经过那小巷,亲眼看到这一幕。当时他还帮着救人来着,可惜等火熄灭时房间烧毁了大半,里面的两口子也烧得面目全非。若非国公爷派人去查马小童时,冯公子刚好在边上,怕是现在还蒙在鼓里。”

    陈娇娇本就不信马东阳会放火烧死至亲,听到此乃冯孝所言后,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冯孝此人反复无常,专会投机,他说的自然不可信。

    只是这冯孝和马东阳无冤无仇,又怎么会空口白牙地污蔑人。

    陈娇娇面上不显,颔首微笑,“我知道了,多谢郑管家提醒,之前听闻国公爷想喝葡萄酒,我酿的酒正好可以启封了,还请郑管家拿给国公爷。”

    郑管家笑着收下了。

    陈娇娇亲自送人离开,目送那马车渐行渐远。

    如今天色不早了,月挂柳梢头。

    对面的大酒楼外仍然车马骈阗,人声鼎沸。

    反观品茗轩,客人都已经吃完离开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人影空荡。

    她眯起眼睛,抬眸看向了大酒楼的二楼,对上了一双春杏美眸。

    正是夏玲

    珑。

    夏玲珑似乎没想到她会望过来,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匿在了窗棂后面。

    陈娇娇目光坦荡,斟了一杯茶举起,颔首遥敬,“郡主和冯公子可用了晚膳”

    她习过武,会用丹田之气发声,哪怕隔着一条街声音也能传到对方耳朵里。

    冯孝扯出一丝笑,露了面,“大酒楼生意忙,还未得空用膳,不比侯夫人清闲自在。”

    陈娇娇笑了笑,装作没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拱手告辞。

    不是她懒于应对,而是已然确定了冯孝对她存有敌意。

    至于这敌意从何而来,那就值得探索一番了。

    陈娇娇坐上马车,头枕车壁,抬手抚了抚下巴。

    她不信马东阳是罔顾天伦的人。

    这件事情,她隐隐觉得并不简单。

    回到侯府,陈娇娇想起了要把春花绣的手帕带给容放,于是就径直去了容放的房间。

    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顾昀琛的声音。

    她轻声过去,透过篱笆院的缝隙看到二人正在舞剑。

    确切地说,是顾昀琛在教容放练剑。

    庭院内,煌煌如白昼,顾昀琛一身玄衣,玉带束腰。

    而容放身着一身云雾质地的纱绢单衣,正靠在顾昀琛的怀中学习握剑,语气娇嗔:“侯爷,你可教过别的女子练剑”

    顾昀琛淡淡,“不曾。”

    容放撅嘴,“我不信,你在画春堂住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不曾教过小娇娇可也是这么亲密地紧贴着她的背,手心握着她的手,这般肌肤相亲c相濡以沫”

    普普通通的练剑,从容放那张艳红微翘的唇中说出来,总带着一种抵死的缠绵。

    陈娇娇看不到顾昀琛的表情。

    他笼罩在阴影下,只能看到修长如玉的身影。

    似乎是练剑的缘故,束在玉冠中的发丝落下来几根,垂在眼前,给素来冷峻的男人平添几分温柔和凌艳。

    那是陈娇娇从未见过的模样。

    容放声音再度想起,又嗔又怒,“好哇,你竟敢遛神,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小娇娇了”

    陈娇娇本是要走的。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这是祖父从小就教导她的。

    可是她总归也犯过那么多次戒了,这次她就在放纵一次。

    她明知道,她不会从顾昀琛口中听到什么好话,可是仍迈不开脚步。

    她的身体和灵魂好似分开了一般,灵魂说要走,可身体却钉在了地上。

    篱笆院的另一侧,顾昀琛清越的声音在月夜中响起,如同洒在阶前的凉月,“未曾。”

    未曾。

    未曾动过心。

    陈娇娇听到了预想的答案,似乎想笑笑,殊不知她笑得比哭还。

    清风吹拂着脸,感到一丝清凉。

    她环抱着肩,快步离开了。

    一墙之隔。

    顾昀琛说完之后就摇了摇头,松开了手,“如此不妥,不必再试了。”

    顾昀琛不懂情爱,但是却知道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经不起这种试探和猜测。

    明天他自会找时间问清楚陈娇娇的心意。

    容放狐狸眼看向了篱笆院的空缺处,双手一摊,“可你已经说了。”

    顾昀琛琉璃般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解。

    容放指了指破洞,“刚才不是演习,小娇娇就站在那。”

    顾昀琛看着一脸不嫌事大的容放,眼中一寒。

    饶是容放也不禁心中一震。

    他的眼神太过寒冷,像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巍巍雪山,藏着无数锋利的冰凌。

    容放噤声,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顾昀琛拂袖离开,大步去了画春堂。

    画春堂内灯火阑珊,显然里面的主人要准备入睡了。

    陈娇娇换上了寝衣,坐在妆镜前面。

    西洋镜照得人十分清晰,而她双眸涣散,视线汇聚的焦点并不在镜中。

    鸦黑的长发垂在两侧,露出一张清瘦的小脸,看起来还没有巴掌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如同蒙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她低低开口,对镜喃喃:“陈娇娇,你起初就是抱有目的的接近,不是吗”

    她在劝解自己。

    从小到大,她对任何人或事物都没有太深的执念。除了祖父一事之外,她能开解自己所有的心事。

    偏偏对于顾昀琛,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已经警告了自己数次,不要在耽于其中,顾昀琛对她偶尔展露出来的温柔不过是她知

    情识趣,做得一手能入他口的饭菜。

    可是这几次的开解,似乎并没有真的让她放松。

    她又坚定地重复了一次,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陈娇娇,当初你执意嫁进侯府,不就是为了讨好凌骁侯,抱住这根大腿吗你现在得偿所愿了。”怎么现在竟然变的贪心了

    “你说什么”

    一道隐隐作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慌忙转头,就瞧见了撩开棉帘走进来的顾昀琛。

    他眸色极寒,“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娇娇见他知道了,也不再隐瞒:

    “侯爷明鉴,妾身对侯爷并无恶意,只是当时妾身身子不好,回天乏术,不舍得留下爹娘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道侯爷宽宏,若是能讨好了侯爷,您将来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多多照顾陈家长房。”

    顾昀琛手指泛着青白颜色,冷冽如霜的眸子似有火燃烧。

    “所以,你为我做饭缝衣,也都是为了讨好我,以便于你”他一顿,终究没有说出死字,“以便成全你的铺路”

    陈娇娇垂头,“是。”

    顾昀琛本以为自己对于她而言,至少是不同的。

    没想到只是她权衡利弊的一种选择。

    他脸色越发阴沉,“谢玄对你情根深种,你为何不选他”

    他说的是“谢玄”二字,直呼的天子名讳。

    陈娇娇并未注意到这种细节,而是平静地说道:

    “陛下富有四海,拥有的越多反而就会患得患失,有太多无可奈何。”

    这一句无可奈何,如同千百根银针齐刷刷扎在了顾昀琛的心中。

    听她的语气,倒似对谢玄旧情难忘。

    他本是根据谢玄当日索要香囊一事,猜出谢玄对她情谊不同,方才他说出口后,先是后悔,接着又期待她能否认。

    可是,她不但没有否认谢玄对她有意,反而提起他时语气失落,倒像是有些怅然若失般的遗憾。

    就这么喜欢他吗

    顾昀琛瞥到了桌案上的书。

    都是一些开蒙书籍。

    她早就说过,她当时女扮男装,和谢玄一同学习的。

    她这是在睹物思人,追忆青春年少的心动回忆吗

    难道马场上,国公夫人羞辱于他,她出言维护,是为了讨好他

    难道出征前,她赠香囊,送盔甲,也是为了讨好他

    “还真是辛苦你了”

    顾昀琛出口,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就像是被边塞的风沙磨砺后。

    他眼眸一抬,声音没有温度,“新婚夜,温泉池你故意落下深水处勾引我,也是为了讨好我”

    陈娇娇见事情都说开了,也把她所有的心思全都说了:

    “并非全是讨好,侯爷不知其实那日妾身并非是掉入深水处,而是与您坦诚相见有些胆怯,才想潜在水里避免尴尬。妾身当时以为侯爷是想找乐子”

    她一顿,“妾身不想让侯爷误以为妾身嫌弃您不能行事,所以才会冒犯侯爷。”

    顾昀琛眼中的光暗了下来。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他起初误以为的“图谋不轨”原来是为了照顾“不举”的他的感受。

    他是不是还要夸她一句贴心

    陈娇娇见顾昀琛脸色不好,又补充道,“当时妾身不知侯爷和容姐姐伉俪情深,今后不会了。”

    顾昀琛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那道背影如杨树般挺直,可是却透着一丝颓废的落寞。

    陈娇娇收回目光,手帕攥在手心中,全然没有感觉到指甲深陷掌心的疼痛。

    既然话都说开了,侯府她不适合再久留了。

    等她做好了炭火铜锅,品茗轩生意有起色之后,她会自请下堂,带着一家人去西北。

    这几个月,她一直都打探不到兄长的踪迹,说不定路上会有线索。

    陈娇娇心意已决,收好了桌上的启蒙书籍,准备明天拿给春家姐弟。

    一夜无眠。

    新的一轮太阳再度升起。

    到了午膳的饭点,品茗轩内客人上座不到一半,一楼倒还好,二楼除了窗边的位置,几乎都空置着。

    陈娇娇依旧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发愁,坐在靠近后厨的地方教春家兄妹读书。

    忽然,角落响起了一阵骚动。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道:“不好了,品茗轩吃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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