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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以命相托 长夜转还

    待瑾王将已经陷入昏厥的如晦抱回梨园的内阁,把她安置在榻上的那一刻,他才稍稍放松了心神,瑾王的衣袍也被浸染了半身殷红,双手和面颊上都沾染着血色。

    肃商在车马之前疾驰回府,应瑾王嘱咐准备好了一切。随侍的人准备好了衣物,热水棉帕,汤药也已经在炉上炖着了。

    成堇一边抽泣,一边坐在榻尾抚着如晦的腿,看着如晦气息微弱c容颜苍白,好似不久便会凋零枯萎一般。

    瑾王稍稍站直身形,舒展了一下双肩,说道:“成堇,你且先去,这里有我。”

    待成堇不安地离去,池慕云便进了里间寝殿换了一身简服,洗去了身上的血渍。

    待池慕云出来,穿着一身皎白衣衫,束着袖口,此时的医家风貌果然与往日穿着朝服的瑾王殿下很是不同。他吩咐随侍降下了锦帘,在四周围了几个炭盆,把已经翻滚开来的几罐汤药也端了进来。

    池慕云招手叫过来两个女医官,看上去都是年岁较长的,手法极为稳重。其中一位走过去便坐到如晦身畔,缓缓将她的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另一位慢慢地褪去如晦身上的衣袍,鲜血凝结的地方,用剪刀小心地剪开。

    箭依然深深插在胸口,池慕云在途中为她在伤口敷上了止血药,还用帕子稳固了伤口,防止车架颠簸,箭头入里。

    待两个医官稍稍清理了一下如晦周身,脱去了外袍和鞋袜,摊开一方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池慕云把方才凉了凉的药端了过来,坐在了榻边。如晦依旧靠着,头发褪去钗环随意散落一片。池慕云吹了吹药,把药碗递给了女医官,空出左手拖住了如晦的脖子,让她的头微微仰着,然后用一柄小勺子舀了汤药,送入了她口中。

    如晦已然没了神智,每一勺药都喂地谨慎又艰难,过了一会儿,一碗汤药见了底,她们安置了如晦慢慢躺平了下来。

    池慕云把如晦身上的被子提了提,吩咐道:“过会儿我便要为她取箭,都出去,我叫了再进来。”

    此时的内阁里,充满了血腥和药香,炭火温暖了殿阁,池慕云面对榻上的人坐着,手边放着热水,干净的帕子,器械和药物。他正在脑子里想着如何取箭,榻上的人居然苏醒了。

    如晦的头晃了一下,手指抓了抓身上的被子,池慕云见状赶紧上前按住了她,轻声唤道:“你醒了”

    如晦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半张着眸子,刚刚恢复了点意识便被巨大的疼痛包围。她喘了口气,气息微弱地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池慕云坐在榻边,俯身轻声道:“有我在,不会。”

    如晦突然神情急躁了几分,问道:“启儿无事吧”

    池慕云拾起手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回道:“梁王殿下很平安,现下与长公主都已经被护送回宫了”。

    如晦稍稍平息了一下,瞥了眼插在胸口的箭,略有调侃之意地说道:“没想到,我竟被自己的箭伤了”。

    若是此刻受伤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战时阵前的敌军,她一定是很欣慰的。

    两年前她亲手做出了流云尺,在西北战事最为艰难的时候向军中捐出了十万之数,流云尺与其他箭支不同,箭头有刺羽,能致人重伤,还难以取箭医治。这批流云尺被日夜兼程地运到西北,一时间战力大增,士气也愈盛,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边将敌军赶出了西北边境,重驻了边防要塞。

    池慕云见如晦此刻安定了几分,说道:“这支箭插地很深,恐你心脉也受了损伤。我不能强行拔箭,只能用刀细细把它取出来。”

    如晦听着,也知道这一遭只怕难以轻易混过去了。她抬眼看了看池慕云,此刻倒是觉得他亲切温和了许多。说道:“瑾王殿下,此番若我过不去了,请你一定要替我看顾启儿,他还那么小。”

    池慕云虽是看着如晦这副样子,很是不忍,又觉得她这番“临终托付”有些蠢蠢的。微微笑了一下道:“好”。

    “还有”,如晦又想到了此前让杜宁生暗自查探小梁王药饮的事情,说道:“启儿的病,我总也放心不下,殿下是为他医治的人,他的性命都在你手里。”

    池慕云知道,终究如晦对他的怀疑从未消弭过,想了片刻说道:“蝉余一味药,是解药也是毒药。病痛对于人来说,是折磨,也是掩护。”

    如晦站着池慕云目光灼灼,神情却严肃起来,想必此前对他的疑忌,他心里该是清楚的。

    片刻的对话过后,体力又减损了很多,渐渐的,伤口的疼痛又剧烈了起来,如晦喘着气,视线逐渐开始模糊了。池慕云见状拿出一颗丹药,喂进如晦嘴里。在她耳边

    说道:“你咽下去,这是定神丹,吃了就会安稳地睡过去,等你醒了便不疼了。”

    夜以深沉,梨园的灯火依然通明,虞怀恩闻讯早早就赶来了,与成堇一道等在梨园里。

    梨园传来两声飘渺的鹿鸣,是瑾王养着园里的两只白鹿。此刻天空依旧布满了星辰,成堇站在怀恩身旁,看着他强忍着焦急的样子,侧过身去为他掩了掩披肩,轻抚着他的臂膀。说道:“大人,您别担心,瑾王殿下医术盖世,无人能出其右,定会把小姐治好的。”

    虞怀恩低沉着声音问道:“流云尺是供给军中的,怎么会被人用来行刺”

    成堇说道:“已经去查了,自两年前西北战事之后,神兵府分批给过西北驻军弓箭,数量巨大,要细查需要些时间。”

    虞怀恩很清楚,若是豫山祭典上,代启真的死在流云尺下,神兵府纵使世代功勋也脱不了干系。行刺之人,既想要刺杀储君,又打算把神兵府也一同搭进去。

    片刻后,内阁的门打开了,池慕云走了出来。初秋夜凉,回身便又把门关上了。

    虞怀恩速速走了上了,“慕云兄,晦儿怎样了”

    池慕云已然十分疲累了,说道:“勿要担心,箭取出来了,伤口已经缝合了。”

    虞怀恩听了这话,久久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便准备进阁内看一看,被池慕云拦下了。池慕云接着说道:“此次遇刺,她损伤极大,虽说此刻已经性命无碍了,但却要稳妥看顾,现下夜深了,先别进去了。”

    池慕云安排了虞怀恩一众在瑾王府下榻安歇,便领着两个女医官进了阁内。

    如晦此刻十分安稳的躺着,身上的箭已经取出,伤口也已经缝合包扎好了。静静躺着那儿,就像睡着了一般。池慕云招手道:“给她换一身衣物,清一下身上的血渍,一定要仔细些,不要碰到伤口。”然后,看了看身后桌子上一排正熬着的各色汤药,道:“你们两个盯着点,熬好了去里间叫我。”

    说完,看了一眼如晦,便想着里间去了。

    回到里间的寝殿,瑾王突然觉得浑身酸痛疲惫,自豫山回来到现在,他便一直绷着精神,提着心气,半点都不敢松快。

    这会儿也算是稍得安定,肃商为他准备了热水,沐浴之后饮了盏羹,瑾王便着衣躺下了。

    夜里,瑾王起身亲手喂了几次药,又写了方子吩咐医官煎药,没等睡多久,天就大亮了。

    清晨,虞怀恩与成堇便早早起身在梨园等着,如晦伤重一直都没有苏醒过来,瑾王让他二人进去看了看。虞怀恩见往日里总是活灵活现的妹妹此刻气若游丝直直地躺着,便很是揪心。

    虞怀恩并不敢碰到妹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伤了她,手颤抖着抚了抚妹妹的额头,触手冰凉。“慕云兄,晦儿何时能醒过来”

    池慕云回道:“如晦此番伤了内里,又失了很多血,需要耐心将养一些时日才行。”

    虞怀恩见内阁里医官和器具一应俱全,说道:“我本是准备接晦儿回府养着,可现下她伤重至此,放在这儿由你看顾我才能放下心。还请慕云兄替我费心照料些时日,有何差遣都可告诉我。”

    池慕云倒也并不打算让如晦轻易挪动,便直接应下了,“我会照顾她的,待她恢复一些再回府吧。”

    这些时日,池慕云白日里把公务也都搬进了梨园,夜里和衣而眠,总也不敢睡得很沉。在短暂的梦境里,他总是梦到豫山上流云尺射过来的那一瞬,有时梦见自己没有抓住箭,箭射穿了如晦的身体。又或是,梦见自己握着箭,亲手插进了如晦的心间。梦境那么虚无恍惚,但总也能让他忽然惊醒过来。

    在第三日的夜里,瑾王拿了本书刚想翻一翻,医官便到了帘外,奏道:“殿下,虞大人醒了。”

    待瑾王过去,见如晦已经坐起来了,打着座,想要调整一下气息。

    池慕云走过去在榻边坐下,如晦看着他没说话,眼神稍稍有些凝滞。

    “你可还疼”池慕云问道。

    如晦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感觉好多了”,说罢,便一直望着池慕云,总觉得此刻眼前的人,好像既陌生又熟悉。

    池慕云拿过一件外袍,给如晦披上,说道:“没想到你这深更半夜醒了,你可饿了”说罢,不等如晦回答,便吩咐了人去端吃的。

    如晦往后靠了靠,手臂轻轻一动,便扯得伤口一痛。瑾王见状起身倒了了一碗刚熬出来的药,“你不要乱动,这药是保养气力的,喝了渐渐地就不会觉得虚透了。”

    瑾王正欲如同这几日一样给如晦喂药,却看着如晦一幅很是犹疑地神情。瑾王见了,不禁笑语道:“自打我从豫山把你带回来,你进的每一口药可都是我喂进去的。你还怕我毒害你不成”

    如晦听罢,便缓缓张嘴喝下,药饮的苦涩倒也没有那么难忍。喝罢药,如晦又吃了一盏羹汤,脸上才稍稍现了些好气色。

    瑾王看如晦能吃下些东西,心里很安定了许多。

    “流云尺果真是好箭,之前大龑和北渝犯境,幸而用了神兵府的兵器,西平府才能在他们获得增援之前来了一场速胜。我已经着人去查了,军中兵器流出,应该是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的。”瑾王说道。

    如晦对此也甚是疑惑,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流云尺真的伤了梁王殿下,恐怕神兵府也很难脱去嫌疑了。祭天大典,守备重重,想要一击弑杀储君并不是易事,刺客会不会是冲着神兵府来的”

    瑾王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单薄的人,刚出入了生死,又深陷漩涡之中,便不由得不安了起来,说道:“你且不想这些,流云尺出自什么地方,我会去细细查,你放心养着。”

    “瑾王殿下”,如晦忽地坐起来靠近了一些,不经意地伸手想要去探池慕云的鬓发,“殿下,你怎的生了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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