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九十五 心曲
小石头在一边虽然他不懂别人在笑什么可是不影响他也跟着凑热闹咧开小嘴咯咯的笑。吴婶笑着哄她:“好啦下次决不说豆饼了好不?今天过节要是认真生气可就没意思了。来来这把我来抓豆你们来猜。”
吴婶儿抓好了豆把拳头亮出来也给了一个限数是八。
阿青琢磨着吴婶平时的习惯猜了个双数:“六。”
大妞还气不顺有意往高了猜:“八。”
一般抓豆不会就可着上限的数儿来抓的这个八可能就象刚才吴叔猜的那样离着准数太远了。
吴叔猜了个四张伯猜了个五。
都猜过了吴婶张开了手。
她手掌里端端正正的是四颗豆。这回吴叔又猜对了张伯偏了一个数阿青偏了两个就数大妞偏的最厉害。
咳那这回轮着大妞了。
不过就算她想报一箭之仇张伯可没有什么吃豆饼的糗事可供大家娱乐啊。
“我来讲个笑话吧。”
大妞其实没什么讲笑话的天赋盖因为……
“从前吧……哈哈哈哈哈……有个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人长的特别黑……”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等大妞终于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哈哈”完最后几声问他们:“好笑不好笑?”
一桌人齐声说:“太好笑了。”
阿青清清嗓子吴婶之后轮着她来抓豆了。把小盖碗拿起来摇了摇豆粒在瓷碗里头哗啦哗啦的响。
“来来来抓好了限数四来猜吧。”
大家猜了一轮吴婶猜的三吴叔也跟妻子保持一致同样猜的三。大妞猜的二张伯笑着看了大妞一眼说:“我就猜个一。”
结果阿青张开手里面果然只抓了一粒豆。
这回吴叔吴婶两个人齐齐猜偏大妞敲着筷子起哄:“这回逮着俩。你们是要说故事啊还是要说笑话啊?不然的话唱个曲儿吧。唱一个唱一个。”
小石头也抓着根筷子使劲儿的敲桌大妞敲的啪啪响他抱的靠后敲不着桌子了逮着吴叔的胳膊使劲儿的抡。
吴叔大大方方的说:“唱个就唱个呗。小山他娘咱们唱个什么你说吧?”
吴婶笑着用袖子挡着脸:“净胡说你也不怕出丑。”
“这有什么丑好出的又没有外人。”
“哎呀不行。”
张伯在旁边笑着劝:“唱一个唱一个我记得咱们还没盖房在山里的时候你俩在山坡上唱过曲儿的唱的可好了。就捡那时候唱的那些随便来一段儿吧。”
躲在山里的那段记忆阿青都已经记的模糊了唱没唱曲的她不清楚就记得当时吴婶背着她在半山坡上晒太阳张伯揪了一大把野果子用衣裳兜着过来他们坐在一块儿吃果子来着。阿青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吴叔瞅空给她嘴里也塞了一点儿结果酸得她哇哇大叫。
果然她本质上就是个吃货吗?和吃有关的记忆才特别清楚别的因为过去很多年都变的模糊了。
吴叔也回想起了过去的岁月。虽然那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口袋里一粒存粮都没有可是毕竟逃到了远离战乱的地方凭本事打猎吃饭身边有个可心的女人还有个乖巧可爱的孩子。结束了漂泊离乱心情特别的轻松。
“那会儿我们唱了好些呢。”不过现在能记得的就是一起唱的采桑那时候他们算是正式定情了还有一首薄情郎是吴婶唱他应答并非是现在人常的那种谴责男子薄幸的曲儿而是吴婶在问他会否薄幸寡义而他在回答中表明心迹向她保证海枯石烂也不变心。
大家都说要唱吴婶儿也不扭捏了想了想说:“词儿可都忘的差不多了。”
张伯说:“没事儿没事儿忘了词就哼过去呗。”
吴叔看着妻子先起了个头儿:“长安城东路桃李生路旁。”
吴婶跟着接:“花花正相对叶叶自相当。”
两个人都不年轻了吴叔的声音有点沙哑在安静的夜晚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吴婶的声音有点抖多少年没哼过曲了现在最多也就是哄着小石头睡觉的时候给他唱两句“乖宝宝睡觉觉”之类的。情歌……那是许久不唱了。
起先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可是唱了几句之后吴婶看着丈夫很自然的就想起了当初的时光。她没坐花轿没有红嫁衣他也没有吹吹打打的迎亲没有粉饰一新的新房。可是两个人的情意却不因此有分毫的变改。俗话说患难见真情两人几次经历危难相互都不离不弃又何需那些俗礼才能证明恩爱不移呢?
中间一段词其实两人都忘了可是他们互相注视着彼此月光下象是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吴婶看着丈夫觉得他与当年初遇跳进她的窗子时并无两样而吴叔看着妻子想起的是两人成亲那一晚吴婶的脸庞在烛光下象是会发光的明珠一样。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年华不再儿女成行她在他的眼中还和那时候一样的娇美。
张伯冲阿青和大妞使个眼色拎起小石头几个人悄悄退了场把那花前月下的好时光留给了吴叔吴婶夫妻两人。
月光照在园中婆娑的花树的影子象是被水墨浅浅绘在地下。
那一对夫妻着哼着采桑两个人影逐渐越挨越近。
走的远了还能隐约听见他们又哼起了另一曲多半就是薄情郎。
“姐你想什么呢?”
“想起……在公主府的时候有位姑娘画的墨荷。当时觉得那水墨的花不及彩色的好看可是现在想想那画如果说是月下的荷塘应该很贴切。”
现在的公主府的荷塘里大概就是这样静谧苍茫。叶是墨色的花是深浅层叠的灰影。白天的时候天气还炎热但晚间湖上的风一定很凉雾漫烟波
小石头已经玩累了靠在乳娘的怀里沉沉的睡了。阿青看着他睡下了也就回了屋。从窗子望出去圆月皎皎一年之中月亮此时最圆所以中秋节才又名团圆节。
吴叔和吴婶患难之时没有抛弃她这个大累赘辛苦将她抚养长大。可是明年的此时她就不能待在家中过节了。
她和李思谌比旁的夫妻要好起码不是那种到了新婚夜挑盖头才能知道对方长的是圆是扁。他对她很用心她对他也……
可是阿青没有多少信心。
他现在是世子了将来他会只守着一个妻子过日子吗?
会不会将来有一天她需要跟别人分享丈夫?
她多希望他和她能象吴叔和吴婶这样患难与共富贵相同一辈子都这样恩恩爱爱的。
桃叶轻声问:“姑娘安歇吧?”
看阿青点了头几个丫鬟各司其职。桃叶帮着阿青拆头发卸妆把寝衣捧过来服侍她换上。桃核打了水来服侍阿青洗漱珊瑚和琥珀两个把屋里简单收拾过再把今天换下的衣裳拿去准备浆洗。
屋里熄了灯阿青看着透过窗纱照在地下的月光忽然想起一句“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窗子上还糊着纱秋意悄无声息随夜风一点点浸进来。
阿青睡的迷迷糊糊的她觉得自己好象忘了件什么事情可是又实在想不起来。
清扬的笛声象是从梦的另一端传来似真似幻。
阿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不是幻觉确实有笛声。
她坐起身来披衣下床推开了一扇窗子。
那笛声更加清晰了。
清润宛转有如潺潺流淌的溪水。
这曲子正是吴叔和吴婶刚才对唱的那首。
《采桑》。
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
阿青跟着这曲调在心里默默念诵着那词句。曲子吹到了低徊处正是“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的时节人别离曲入愁肠。
不复一开始的轻快这时候曲调应该会变得低落下去。可是笛曲委婉虽然调子沉了下去却越发显得缠绵不尽让人魂驰神移。
纵使盛年去欢爱不相忘。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多半听到了吴叔和吴婶哼唱这曲子了吧?
阿青靠在窗边痴痴的听着笛音。
她好象能从曲子里听出他的心绪。
爱慕相思忠贞欢乐。
一曲停歇过了片刻又吹起了一曲。
这曲是薄情郎。
阿青现在能确定了他应该是早就来了大概就在墙那边的园子里听着他们这边的欢声笑语。
女子忐忑的不安的问春来秋复去我的容颜也会变改青丝会变成白发那个时候你还会如今日一般的爱我吗?薄情的爱郎到时候你会不会变了心?
男子回答她时光纵去我心不改。你在我的眼中永远如初见之时。
脸颊上微微的凉阿青抬手抹了一把。
笛音一时轻快一时幽怨将这一男一女间的问答和情意都倾诉了出来。
虽然阿青和吹笛人之间隔着一道墙可是她的心思他竟然都猜到了。他要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薄情郎吹完之后他又吹了一首短曲。
这一首更加熟悉是上邪。
阿青闭起眼听着他把这首短曲反复的吹奏笛音随着风一起飘荡软软的缭绕在她身周。
这一晚她在梦中梦见了他。
他们一起在公主府的湖上泛舟。荷花高高低低的花瓣拂在衣上和发上淡淡的清远的荷叶气息把梦染得迷离清香。
梦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她两个。
阿青第二天起的比平时晚了些洗脸的时候大妞已经要出门了她正坐在镜前大妞从窗外唤她:“阿青姐。”
“要走了?”
“是啊。”大妞手里拿着一小枝折下来的金桂伸长了手臂替阿青把花朵簪在鬓边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昨天晚上我都睡下了还听见有人吹笛子呢吹的真好听啊。青姐你听见了没有?哎呀真是的他就在外头吹曲也不怕咱们都睡熟了他可不是白辛苦了吗?”
阿青微微一笑:“我也听到了……大概是在梦里听到的。”
大妞朝她挤挤眼没有拆穿她。
来京城第一年的中秋时节她们俩就见到了有人在船头吹笛子。这笛声大妞可没有忘记。
昨天那笛声响起时她还迷迷糊糊的没有睡实听到笛音还起身来仔细听了一会儿一直听到笛音袅袅远去才重又睡下。
这位世子姐夫还真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定了情的男女会相约出去也有的在山间遥遥对歌互诉心曲。可是到了京城里规矩那么大把人牢牢的都捆住了两人连面都见不着想要传情也只能靠着这曲声。
大妞没觉得他这么做轻浮反而觉得这人更亲切了。原来就算是王府的世子公子也会象乡下的少年郎一样偷偷跑到意中人家的墙外面去唱歌吹曲指望着她能听见明白他的心意。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回家的时候帮你买回来。”
“也没什么想吃的。”阿青想了想:“上次吹的那芝麻酥你帮我买一盒回来吧。”
“好芝麻酥是吧?还要不要别的?”
阿青笑着摇头。
她还没有换衣裳披着一件浅色的棉绫外衫绿鬓如云眼眸里水汪汪的象是盈满着雾气微笑的样子就象一朵缓缓绽开的花明艳柔媚。
大妞回过神来朝她摆摆手提着沉甸甸的布囊快步跑远了。
吴婶也起晚了阿青过去的时候她也刚刚梳完妆没有擦胭脂的脸上带着自然的晕红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眼睛闪亮嘴唇红润哪里象是一个已经到中年的妇人呢?那眼睛里的光彩跟年轻的女子一般模样。
阿青走进屋吴婶有点不好意思顺手从妆盒里拿出枝钗子:“你看我今天戴这个怎么样?”
“挺好的。”阿青接过钗子要替她簪上。吴婶却又不好意思了:“换支吧。”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