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一辈子不但出过不少力，还走过不少路，见过不少怪异的事，但他不轻易开口说话，更不愿意回忆自己的过去，好像他整个人生都被那段岁月给榨干了，只剩一具干巴巴死僵僵的空架子了，只有在每天晚上都聚在一起讲故事的时候他才会两眼活动了，身上有气了，嘴巴才开始一张一合的费力的蠕动了，其实他的口齿略有不清，他的喉咙好像始终有痰，但是他的故事却是最吸引人的……那一回是我和几个同伙去外地找活干，那时候去外地坐不起车，都是就地蹦（用两只脚走路）跑着去的，那时候的人都长了一副好脚掌子，两脚走路快的很，百十里路几个人说着笑着一天就走的差不多了，现在听起来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我自己想起来也怀疑自己的记忆哩。卡Kа酷Ku尐裞網
那一回我跟几个同伙在一个地方干完了烧窑的活，听说离这里百十多里地的一个小城里有活，俺们就把那些钱用塑料布包了，又用棉布包了一层，然后装在贴身内裤里自己缝的大口袋里，又用针线把口给缝了起来，才各自在腰里掖了一块硬硬的花生饼，脖子里挎了一壶凉水就出发了。路上到处是人，所以打听路很容易，俺就走一段打听一段，倒也挺来劲，有时候就是知道路了看到人也向他打听一下，好跟人家外地人说说话，那时候的人都好说话，对问路的外人也特别热情，因为好奇和淳朴。
俺们一路走一路说着笑话讲着趣事，当然那些笑话和趣事都是俺这些光棍汉喜好的。
眼看天黑了，那个城市听路上的人说还远着呢，俺们几个一听马上觉出浑身都没劲了，这才想起俺们光顾走路和说话给走路打气了，到这会还没好好坐下吃点东西呢。这一觉出累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响起来了，其实它早响了，只不过俺们没听到或者听到了没理它罢了，这时候俺都觉出再不理它是不中了，除了吃饭俺啥心都没有了。所以一听还很远，俺几个就一腚蹲到地上各自掏出了腰里的花生饼坨和脖子里的凉水，咯吱咯吱嚼起来，咕咚咕咚喝起来。
那被压缩成铁块般僵硬的花生饼到了胃里被凉水一膨胀，都觉得肚子发撑的受不了，就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就继续走。越走天越黑了，路上的行人也逐渐没有了，俺几个陌路人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了，况且那些岔道口多得很，一不小心就走错路了，俺但天黑了，俺们更得赶紧赶路了，就只得摸黑乱走，走到哪算哪吧，这不走到了半夜天就开始冷了，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夜里还是冷的彻骨，俺得靠走路暖身子。
刚开始为了给各自壮胆，也为了给自己打气，俺几个就故意大声说话，又比着讲笑话，但是俺都发现在这陌生的黑夜里彼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空，故意大声的笑也很干，慢慢的都不说话了，因为俺都不知道俺在往哪走，路上漆黑的像一团墨，俺纯粹是在摸瞎啊。
忽然，我仔细的盯了远处一眼，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问他几个：“恁谁看见前面有灯光没有，我咋看着远处那像一点灯明儿呢？”
大伙都不动了，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使劲看去，因为我眼中的那一点亮光模模糊糊的又小如蚊蝇，我实在确定不了它是不是我的幻觉。卡Kа酷Ku尐裞網
“嗯嗯，有，是有一点灯明儿。”
几个人看了后都惊喜的一致叫。
“那走，咱朝那有灯明的地儿走去。”我提议。几个人都搓着手附和：“对对对，有灯明儿就有人，有人咱就能打听打听路，说不定遇到个好心人还留咱几个睡一晚上呢。”
此时俺几个虽说都不饿了，但毕竟走了一天路了，这时候是又累又困，真想倒头就睡，于是睡觉就是最大的想头了。
心里有了目标，走起来来就轻快多了，也不那么愁闷了，好像远处那如蝇般的灯火给俺照亮了前面的路。
遥远的那个灯光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鬼火一样令俺越走越远，直到追到天明。俺们倒是最终走到了那个灯火处，原来它是一个农场，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院子，正中间是一排长长的仓库，里面屋门紧闭，旁边便是几间小屋。卡Kа酷Ku尐裞網那个灯火就是那个农场里几个人围着一堆火喝酒拉呱。看到俺几个外地人走过来，这几个喝的面红耳赤的老头就热情的招呼俺几个过来喝几盅，俺都不敢去，就站着愣了一会。一个老头就说：“这黑天半夜的还赶路就知道是苦力人，咱都是苦力人，就别他娘的作假了，过来过来，喝一盅暖暖身子再赶路有劲。”
都是大老爷们，俺几个一听他这话就大胆了，果真蹲在了他们给挪出的地儿，这好他们四个俺们四个，他们四个就各给俺们四个用他们的杯子倒了一杯酒递给俺们，俺就个个端起就干了，然后又接过他们递过来的他们用的筷子夹了一棵咸花生。
咱是外地人，咱当然不敢问人家，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人家的问话，跟他们说了俺几个的来历后，俺就向他几个打听这里离俺要去的小城还有多远，他们一听就眼睛一挤嘴边一咧说：“恁走错路了，正好走反了，越走越远了。”
俺几个一听都紧张了，相互看看脸色都很难看，我就说：“唉，恁看这黑灯瞎火的俺又人生路不熟的走错路跟玩儿似的，就是这天可一会比一会冷了，俺哥几个也困的不行了，俺想问问几个老哥能不能留俺几个在这里睡一觉，俺不会白住恁的，俺多少给点钱，天一明俺几个就走，恁看中不中？”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老头说：“看你说的，谁能背着锅背着床走路啊，这年月，到处是逃荒挣饭的人，谁用得着谁还说不定咧，吃顿饭借个宿都不算啥，还啥钱不钱的，呆会咱屋里去睡就是了。”
俺几个一听都喜死了，也不等他们让了，就拿起人家的酒瓶子又倒了四盅酒，俺四个端起来就一口又干了，他们几个看着俺几个哈哈笑起来。
后来那个看起来很善谈的老头说，他才是这里的看场人，这三老头是附近的邻居，今天他几个聚到一块玩儿会，又说，人老了，夜里睡不着了，也是寂寞啊，恁说一个人整天呆在黑咕隆咚的屋里他憋闷呢，就常常出来都说说话唠唠嗑，好啊！
我听了随口纠正了他一句：“哪能说整天呆在黑咕隆咚的屋里呀，白天屋里可是不黑，白天有日头不是。”
俺几个都笑了起来，这时我无意看了那个刚才说话老头，发现他的脸猛地变了，旁边那几个老头的脸也猛地一拉，我莫名的感到头发一乍，心里打了个哆嗦，这才感觉这堆火原来一点也不热……脑子里听老人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就在里面过了一下，但看了看眼前这几个活生生老头，他们个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粗蓝布棉袄，腰里扎着土色的麻绳，就是一副村里老头无异，我马上就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起来那个奇怪是想法。就笑笑尴尬的跟刚才那个老头道歉：“对不起啊大爷，我小孩子说话不知轻重，得罪恁老人家了。”
他居然比我还紧张，故意露出一副茫然的神色问：“咋了，你咋得罪俺老头子了，你没得罪俺啊？”
我尴尬的看看四个转瞬又满脸慈祥的老头又不知所措的干笑了几声，那仨小子正喝的兴头呢，根本没注意刚才的一幕，我也就笑笑算了，顺势拍了拍他仨小子的肩说：“恁几个别喝了，叫几个大爷喝口吧。”
那几个老头一听赶紧摆手说：“恁喝，恁喝，俺几个老头子喝了不少了，就看恁几个喝吧。”
我看看那一瓶酒也不多了，就剩小半瓶了，在倒一轮就没了，就不好意思的说：“还是恁几个大爷喝吧，俺不喝了。”
那个爱说话的老头看了看酒瓶懂了我的意思，就笑笑说：“放心吧，这个瓶子看着小，能装酒，保恁几个小伙子一夜也喝不了里面的酒。”
我和几个同伙听了都看着你个装一斤酒的瓶子相互疑惑的看着，不知道得老头是喝多了还是好吹牛。他可能看出了我们眼里的疑惑，就忽然拿起了那个酒瓶说：“来吧，小子，大爷我给恁几个倒酒，看能不能供上恁几个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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