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事在人为
明人面前，不做暗事。虽然知道一旦提出释放曲端的要求，会将吴玠对自己的好感冲淡，甚至是反目厌恶，但秦颂最终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大帅，颂有一事相求，若是你能答应，必有厚报！”
“哦，终于舍得放下架子向我求情了？说说看，能让你忍到现在才开口的要求，必然非同一般。”
秦颂直视着吴玠，非常郑重的说道：“恳请大帅给紫岩先生去书一封，替远在阆中的曲正甫求情，让紫岩先生放曲正甫一条生路！”
“什么？”吴玠闻听此言，身躯一震，原本七八分的醉意，瞬间便消去了五六分。“秦颂，你跟我说实话，那曲端跟秦家或者跟你到底有何关系，竟然让你费尽心机的来我这里做说客！”
吴玠此时看秦颂的眼神，已经不再想之前那样和蔼亲切，而是冷冷的透着犀利的光。
秦颂既然开了口，肯定是想好了如何回答。
他端起酒盅悠悠的饮了一盅，在吴玠几乎喷火的眼神下慢慢放好酒盅，再动手给自己斟满，然后开口说道：“曲端跟秦家非亲非故，跟我更是没有任何交情。我之所以开口替他求情，完全出于一颗公心！我知道大帅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你所担心的无非是曲端此人向来不守规矩，偏偏在关中各路军队中却甚有威望，万一让他东山再起，如今好不容易形成的西路各军联合抗金的态势便会出现问题！”
秦颂这话说的很中听，表面上没有一个字夸吴玠，但却说在了吴玠的心坎上。
“论公，曲端此人忤逆上司，坑害同僚，苛责下属，不足以承担起西路宋军总指挥的大任；论私，曲端此人山头想法严重，当初坐视大帅在彭原店遭受完颜娄室的围攻不仅不派兵来救，反而向西撤退数百里，差点害死大帅和麾下所有兄弟。卡Kа酷Ku尐裞網但是，抛开公私嫌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试问大帅一句，曲端此人，真的就罪重至死吗？”
秦颂的问题，犀利无比，直指吴玠内心，称得上诛心之论。
吴玠端起酒盅，仰头猛灌一盅，然后有些困难的回答：“确实，曲正甫罪不至死！但是，他不能回陕西！”
眼见吴玠有些松口，秦颂急忙趁热打铁，笑着说道：“我明白大帅的苦心，当此宋金再战的前夕，自然不能让曲端回来搞事情！不如大帅去书一封，向紫岩先生举荐曲端前往江淮一带统兵，将他从西军体系里面调出去。这样一来，大帅可以收获宽宏的美名，紫岩先生也不用为如何处置曲端而为难，曲端本人则逃得一命，留下有用之身，继续替大宋对抗金军。”
“哼！就你小子会算计！一开始装得对张德远怨念深重，中间却称他为张公，现在更是张口闭口紫岩先生。你可知道你这次给我和张德远出了多大的一个难题吗？”
“确实是我冒失了。此事让大帅如此为难，我心里也觉得不安，大帅可否在书信当中替我美言几句，请紫岩先生收我为徒，传授学业？”
秦颂的这个提议，看似得寸进尺，却让吴玠眼前一亮。只见他捋了几下自己的胡须，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这个主意不错！若是曲正甫因你而得救，你又成了张德远的学生，以后曲正甫就是想给张德远找麻烦，也得先过了你这一关！”
秦颂撇嘴说：“好处可不止这一点啊！大帅不觉得像我这样的年轻俊彦，谁若有幸做了老师，当是一大幸事吗？更何况紫岩先生若是收我为徒，今后我以师礼待之，又怎么可能再提陕州之事？”
秦颂这话，听起来有点狂，但吴玠心里承认他有狂妄的资本。卡Kа酷Ku尐裞網以秦颂表现出来的妖孽属性，谁当他的老师，都是捡到了宝。如今这世道，名师虽然难求，但佳徒同样少见啊！
“好，明日我便给张德远写信。不过，你小子今天在我中军帐内显摆了一番，搞得各营将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薛恒三十好几的人，不顾颜面想要拜你为师，被你当众拒绝，这事怎么解决？”
“此事我已经有了筹划。我会将所有跟军事地图相关的想法和见解写下来，然后交给唐卿将军，并且将我会的全部传于唐卿将军。到时候，唐卿将军是否愿意收徒，跟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见秦颂如此上道，吴玠最后的心情总算变得好了起来。
秦颂只将本领传授给吴磷，这对于吴玠而言，可是一份只可意会的大礼。吴磷是他的亲弟弟，对他绝不会有丝毫的威胁，吴磷学会了秦颂的本领，以后再要教谁，自然是听他这个当哥的意见。
谈话到了这里，本该结束，但吴玠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他要求秦颂按照图上推演的方式，站在吴玠的位置上，帮着吴玠想出一套迎击金军的作战方案来！
秦颂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吴玠这个要求，但是表示目前还无法完成，要等他将西路各军的情况摸清楚之后，才能制定完整可行的方案。
吴玠这才放秦颂离开，让自己的亲兵送他回到了住所。
王世雄就住在秦颂的隔壁，也不知道晚上吴磷和杨政找了多少人陪酒，总之秦颂过来串门看他的时候，王世雄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估计就算打雷都惊不醒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秦颂却是不知道王世雄晚上喝得这么醉，全都是受了他的连累！
白天的时候，秦颂在中军议事厅把各营将领欺负的无话可说，这群家伙本来想灌秦颂的酒，结果听说秦颂被大帅喊走了，他们便将矛头对准了一直和秦颂出入的王世雄，结果王世雄自然难逃一醉。
心中大事已定，秦颂略有自得，晕乎乎的睡下，一觉到了天明。
吃过早饭，吴玠又遣亲兵来请。
秦颂进入吴玠办公的场所，吴玠将案上已经写好的一封信递给他。
“送给张德远的书信，我已写好，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没有？”
吴玠让秦颂看信，秦颂还真的拿起来就看。吴玠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同时也希望秦颂表明态度。毕竟，酒桌上同意了事情，事后不认账的情况，从古至今，比比皆是。
秦颂看完书信之后，笑着说：“大帅文采斐然，一封书信写的雅致自然，无需再做任何添减。若是大帅允诺，我想借着你的笔墨纸砚，写两首诗词，附于大帅信后，请紫岩先生斧正！”
“好呀，我也正想见识你的文思才情！”
吴玠亲自为秦颂铺纸，研磨，想看一看秦颂能写出何等样的诗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秦颂的毛笔书法虽然称不上大家，但也遒劲有力，上得了台面。他这第一首词，便是抄的辛弃疾的《破阵子》。辛幼安要再过九年才降生，秦颂现在把人家几十年后成名的诗词偷过来，绝对不用担心被人怀疑抄袭。
秦颂奋笔疾书，一口气写完，吴玠顿时大喊一声“好词！”
这首词的最后三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简直就像是为张浚和吴玠这样辛苦操劳的臣子量身定做的一样。
吴玠如今已经年近四旬，因为整日操持军务，十分辛苦。他的两鬓几年前便开始往外零星的冒出白发，如今更是常常觉得身体疲劳，精力有所不济。
秦颂说了要写两首词，自然不会只“抄”一首。他本来想抄那首千古名篇《满江红》，但却于心不忍，加之搞不清楚岳鹏举这首词是不是已经有了腹稿雏形，毕竟《满江红》里面有一句“三十功名尘与土”，而岳鹏举此时已经年过三十了。
既然不能抄岳飞的名篇，那就只好抄老陆的了！
秦颂肚子里面的存货有限，而南宋最有名的豪放派诗词作者除了辛弃疾便是陆游，他想起了上学时背过的那首《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感觉跟自己当初降临在香泉镇那座破庙里面的情形很相似，便挥笔写到：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这是一首抒发胸臆的言志诗，正好为秦颂带盐！
吴玠看了秦颂的第二首诗，也是频频点头，觉得无论是第一首的词作，还是第二首的诗作，都是上佳名篇。
“好呀，紫岩先生看到你这两篇诗词，定会喜欢，你就安心等着他从蜀中跑过来收你为徒吧！”
“多谢大帅赞誉。若是能在和尚原大胜之后请紫岩先生来关中犒劳各军，相比他一定不会推辞的。”
“哼哼，你小子的心思实在太多了些！先别忙着得意。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尽快把迎击金军的方案给我弄出来！”
留下“墨宝”，从吴玠的帅帐中出来，秦颂没有再耽搁，和王世雄随吴磷一起返回了前营。
刚进吴磷的地盘，这货便马上让亲兵送来笔墨纸砚，催促秦颂赶紧将他脑子里面那些跟军事标图和红蓝推演有关的想法和点子全都写下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事情是秦颂挑起来的，现在就就得靠他解决。
不过，秦颂出来已近十日，有些担心香泉镇上的乡亲，便让王世雄先赶回去。
吴磷已从王世雄口中得知香泉镇上的情况，尽管秦颂没有开口向他求援，但这点事情却还难不倒吴磷。吴磷根本不用挪用，只需要把朝廷给他的俸禄、犒劳和封赏支出来一些，就足够镇上百十号人吃上一年。
吴磷派了一个二十人的队伍，让他们携带了一些价值贵重的金银，还有一些口粮，护送王世雄从山中小道秘密返回香泉镇。
这二十人到了香泉镇后，暂时不用回来，要留在那里观察陇安寨的金军动向，等过些日子秦颂回去，就负责保护秦颂的安全。
说白了，这些士兵等于是吴磷委派给秦颂的护卫。若不是怕人多扎眼，吴磷恨不得往香泉镇上送过去上百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