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没有笨蛋
大宋的官军在旷野露营时狙杀了来犯的敌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官府管辖的地界上死了很多人，就需要留在原地等着官府来人处理后事。卡Kа酷Ku尐裞網「^追^书^帮^首~发」管杀不管埋，听起来牛逼，但会留下很多隐患，本来占理的事情都变成没理。
昨天夜里，被当场射死的有三十多人，尸体全都留在原地，保持着各种姿势，有的脖子中箭，有的面部中箭，更多的则是肠穿肚烂，血流遍地，看起来甚是惨怖。
发生“激战”的地方距离官道较近，天亮后便有过往的行人发现异常，有那胆大好事者意图靠近观望，都被秦颂派出在外围警戒的士兵撵走。
秦颂在天刚亮的时候便派了几人分头送信，其中一人赶往青神县衙，一人返身回成都向吴磷汇报，还有一人则是去陈家向陈琪通报情况。
青神知府恰好不在县衙，他随赵开去了龙游县，但衙门里面不止有知县一位官员，还有主簿和县尉等人。大宋立国之后，为了裁撤地方冗官，将县丞这个知县的佐官撤掉，由主簿兼任。
前来青神县衙报讯的人是韩三宝，因为他跟随秦颂的时间越来越长，脑袋瓜也变得越来越灵活，说话办事都有章法，值得秦颂信赖。
当青神主簿得知在县境的官道附近发生了强人袭击军队并且死伤数十人的大案之后，立即与县尉一起带着众多快班捕手和衙役们赶到了事发现场。
大宋对于刑事案件的现场勘验是非常重视的，而且有着严密的一套规定。秦颂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流程，却在前世看过世界上法医学鼻祖宋慈破案的影视剧。
宋慈虽然要再过五十多年才会出生，但大宋的官员已经开始了法医鉴定的探索。他是在总结概括前人的各种经验后，才完成了那部旷古烁今的《洗冤录》。
秦颂和大多数士兵都没有离开马车拱成的防卫圈，负责在外围警戒并且保护现场的士兵也都尽量避免触碰中箭死去的这些人，因此整个事发现场保护的很完整，几乎没有任何改动。
除了秦颂夜里藏身的那个坑道，已经被悄悄的填埋掉。
青神县尉主要负责的就是治安和缉盗，他赶到现场后仔细观察一番，对所有死者的死状都进行了详细勘验和记录，甚至还配上了人物相貌描绘和死状结论。
青神主簿与秦颂站在马车内侧说话，主要是秦颂向其介绍夜里遇到包围和反击的经过。
秦颂曾经给西军主帅吴玠上过课，给张浚和吕祉等朝廷大员分析过宋金两军在和尚原激战的经过，早就练得一副好口才，所以面对青神主簿时毫无压力，可以用出口成章来形容。
青神主簿自然知道知县老爷前几天才陪着赵开去了隔壁县，所以当他弄明白秦颂的身份，以及带着卫兵前来青神的目的之后，便对秦颂热情客气许多，丝毫没有因为年龄差距便轻视了面前的年轻人。
青神县尉勘验完现场，也来找秦颂问话。他是本县主要负责刑事案件的官员，所以问话就要专业和尖锐一些。
“请问秦公子，在你下令士兵进行反击之前，是否确认彼方已经严重危及你们的安全？”
“可以确认！当时外围的强人高呼‘动手，咱们把火把丢进去，烧死这帮狗官军！’，然后我命令一名箭术高超的士兵施放鸣镝之箭以示警告，但他们听到鸣镝后不仅没有离去，反而熄灭了所有火把，妄图借助夜色掩护，一起冲杀上来！”
“嗯，你陈述的情况与我刚才从几个士兵口中问询的一致。卡Kа酷Ku尐裞網那么，秦公子入蜀以后，是否与人结下冤仇，这才导致被人半道围堵？”
“冤仇应该是没有的，误会倒是有一场，不过已经化解，我不认为他们事后会雇佣强人来截杀我。”
“哦，能不能把具体的情况做以说明？”
“此事关乎青神几个大户的脸面，我本不欲四处张扬，既然县尉大人问起，那我便简单说一下，还请莫要外传。”
秦颂请主簿和县尉走到丘陵顶端，远离人群，然后将他收拾整治“青神三明”的经过告诉了两人。
“此事赵开大人和吴唐卿将军皆可以为我作证，我认为那几家就算心里对我有些不满，也不至于愚蠢到在我已经抵达青神县境时雇人前来袭击我。”
青神县尉没想到秦颂如此强势，竟然逼着青神县内仅次于陈家的“三明”低头认错，而且乖乖奉上数万贯钱作为赔礼。不过，他对于秦颂的分析也是认可的，范明达等人但凡不是被鬼上身，他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找死的蠢事。卡Kа酷Ku尐裞網
“秦公子，我见你对事发现场保持的很好，刚才分析情况时也是条理清楚，因此还想多问一句，以你估计，会是什么人策划这场夜袭？”
秦颂昨天夜里事发之后便开始琢磨，等天亮后，他仔细观察了所有死者的外貌特征，确定没有北方人，有一些反倒像是南中那边的少数民族，因此心里有了大概的推测。
秦颂一脸严肃的说道：“下面的话，仅是我个人的推测，不作为任何办案证据。我认为策划这次袭击的人，应该是成都地下赌场的幕后老板，他们的目的不一定是要完成对我的截杀，而是想表达一种不满和警告。”
主簿有些意外，插言说道：“还请秦公子详细说明。”
秦颂继续说道：“两位大人不知可曾听说成都如今正在发售一种福利彩券，是由官方组织发行，我离开成都时已经售出第二期。第一期售出了一百万张福彩，合钱两万贯。第二期售出了两百万张福彩，合钱四万贯。福彩之利甚巨，本质其实是官府作庄万众参与的一种关扑，以前两期的势头来看，接下来肯定还会更加火热。”
说道这里，秦颂便不再多言，平静的看着主簿和县尉。
这两人如果不是笨蛋，至少能从秦颂这番话里面听出两层意思。第一层，卖福彩的主意是秦颂帮赵开出的。第二层，福彩损害了地下赌场的生意，那些老板狗急跳墙，想要捣乱破坏。
事实证明，能够在大宋做官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底层的官员，也不是笨蛋。
主簿和县尉同时听懂了秦颂的解释，主簿说道：“秦公子的分析很有道理，若是地下赌场的老板们要破坏福彩发行，便是与成都官府为敌，他们这次没有达到目的，下回肯定还有别的动作。”
县尉接着说道：“我会立即派人将此案的勘验结果报于外出的知县大人，他和赵大人相约游览乐山，获悉此事后，必然会向赵大人禀报。另外，我还会马上派人赶赴成都府衙，向主管缉盗治安的相关官员汇报此事，提醒他们暗中展开调查。”
秦颂建议说道：“如今天气日渐寒冷，尸体保存起来比夏日要方便不少，这些死者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却是最好的人证，还请贵县想办法妥善保存这些尸体，以便他日对证时使用！”
县尉有些犯愁，他向秦颂解释说：“距离结冰还有两个多月，就算用石灰和盐粒进行防腐处理，只怕也难以保存太久时间啊！”
秦颂理解县尉的难处，这三十多具尸体若是全部用盐覆盖，也是非常大的一笔开支，何况青神县衙未必有如此巨大的停尸间。
“可以不用石灰和盐粒保存尸体，蜀中多产硝石，价格并不昂贵，可以大量采购，然后用硝石制冰，用冰块将这些尸体冻住，便可长久保持尸体不腐！”
县尉听了秦颂这个建议后，眼前一亮，有些欣喜的说：“秦公子果然聪慧过人，如此简单易行的办法，却是解决了官府侦破凶杀案件需要长久保持死者尸体的难题！”
主簿也知道若是能将这样的大案侦办告破便是大功一件，他对县尉说：“事不宜迟，我这便派人采购硝石用来制冰。你先将这些尸体带回去严加看管，防止有人盗尸！”
秦颂再次提醒说道：“地底温度恒常，可以在县衙附近挖掘一处地窖，然后塞满冰块，以后专门用作停尸之用。”
三人议定诸事，秦颂在现场笔录上面签字画押，然后带着队伍继续向陈家进发。
半路上，秦颂遇到了前去向陈琪秘密报讯的手下。
手下向秦颂报告说：“启禀长史，张夫人叮嘱属下转告于你，切莫声张，以免令人避讳猜忌，耽误定亲大事！另外，张夫人以为此事应该不是青神各家所为，还需暗中调查，切莫中了别人嫁祸毒计。”
秦颂听完陈琪的叮嘱，心中不由感慨，这位未来的大姨子，真是聪慧啊！
秦颂也想到了有人嫁祸给“青神三明”然后挑起事端的可能，他还想到了这件事情背后很有可能还有成都府衙的官吏参与其中，因为只有成都府衙内的官吏隐约知道出售彩券的主意是秦颂帮着赵开想出来的。
更何况，秦颂这次离开成都前往青神也不是大张旗鼓，能够知道他的去向和行程的人更是少数。
有官吏暗中通风报讯并不奇怪，因为遍布成都城内的大小赌场若无这些蛀虫们暗中支持，又岂能屡禁不止，长期存在？这就好似后世那些开在派出所旁边的发廊和油压店……
陈琪让秦颂感慨的地方，是她想到了秦颂没有想到的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