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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暗轿

    那晚放话之后, 太子果然带了两千骑兵去追那一队“逃脱”的突厥兵。

    可早在贺、张二人误以为突厥攻入营内之前,太子早就亲眼看着突厥大将哥舒海将逃出营外的陈继良劫走,消失在荒原深处。

    前后隔了将近一个时辰, 就算太子此时带兵去追,又怎能见到半点突厥人的影子?

    果然,太子带着两千骑兵在草原上装模作样寻觅至接近天明, 一无所获,这才班师回营。

    泰安心焦不已,在营帐里面等着他归来。

    也难怪她放不下心。

    他带走的两千兵马乃是张水武的旧部, 是否从命于他尚未得知,何况敌军情势不明,万一贺严寿痛下杀手, 太子又当如何自保?

    太子的身影刚刚才出现在营帐边,泰安便已按捺不住地扑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臂问“怎么样?没事吗?”

    小太子反手托住她的手臂, 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轻声说“嘘。”

    营帐外仍有马夫牵马经过,一片嘈杂, 处处难免耳目。

    太子谨慎,一直等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沙苑在门口轻咳两声, 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他知道她担心, 柔声安慰道, “张水武突然被诛杀, 陈继良又被突厥人劫走。原本妥当的计划分崩离析到这般境地,贺严寿摸不准情况,此时万万不会轻举妄动。”

    他今夜兵行险着,打的就是贺、张二将措手不及。

    大燕立国初期,太祖尚有心力谋划踏平突厥,一统江山。卡Kа酷Ku尐裞網

    十万大军四次北伐,太祖遭流矢击中右臂,折戟阿克善,不得不后撤,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了讨伐突厥的底气。

    可是他北征的十万大军却留在了边疆戍边,数十年时间,凭空建设出定州、顺州等等数座边疆重镇。

    突厥经此一役同样元气大伤,不得不对大燕俯首称臣。将近百年的时间,就连中宗在位时国力孱弱,突厥都未曾踏兵大燕边境半步。

    直至李氏乱政,戍边的府军被定王卢启暗中集结归为己用。数座边疆重镇骤然间兵力空虚,才给了突厥起兵叛乱的机会。

    定王卢启完成复国大业之后,也曾数次举国之力意图北伐,终因太过劳民伤财国力不支而放弃。

    大燕与突厥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内,由当初碾压似的军力差距,渐渐缩小至旗鼓相当。这两年来,随着颉利可汗阿咄苾用一根马鞭勒死顾利可汗,东突厥铁骑在北地草原上所向披靡,隐隐有超越大燕步军精兵的态势。

    “究其原因,无他,不过是突厥精兵西征之后,自西域高昌等地搜罗到许多能人工匠,改良了甲胄蹬鞍。”太子说,“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突厥军将早已改头换面,长安城中的大司马却还做着□□上国的美梦。”

    突厥位于大燕和西域之间,是商贸往来必经之地。

    颉利可汗把持着商贸往来的交通要塞,如海关抽税一样雁过拔毛,早在这几代人的积累中赚得盆满钵盈。

    他的亲兵众多,且人人皆配良马,又靠着高昌等地的铁匠改良马鞍和脚蹬,锻造轻便的软锁甲衣。

    真金白银,砸出了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地雄师。卡Kа酷Ku尐裞網

    “锁子甲轻便又坚硬,内衬丝垫。军士穿上之后,既不阻碍行军打仗,又能极大地保护自身,普通刀剑长枪根本无能为力。”太子如数家珍,一件件地分析。

    “马镫被改良,换了轻钢锻造,马鞍也做了改良,前后翘起如同拱桥。如此一来,兵将跨骑在马鞍上,身姿更为固定,不再磨损战马皮肉,更可脚踩马镫将全身的力气置于镫上,不用再担心马镫断裂。”

    兵将以腿脚使力,就可释放双手,不再需要紧握缰绳。

    而他们有了手,就可以持刀持矛持弓,再加上马匹的速度,战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从西域传来的先进的装备,逐渐成为颉利可汗所向披靡的武器。

    “大司马治军甚严,又刚愎自用,自然不会将突厥人做了什么放在眼中。何况大燕农垦为生,骑马之人本就是少数。燕军向来以步兵方阵为重,又怎会花费心力去革新马具?”太子沉吟道。

    即便是突厥使臣一年比一年放肆,贡品一年比一年敷衍,大司马却也能靠着自己的积威,替大燕换回边疆十年的安稳。

    可是突厥起兵日渐崛起之后,燕军固步自封,妄图靠着已落后数十年的战车和盾牌抵御骑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太子自己是木匠出身,心里比谁都清楚“…做件木工活,我们雕床雕柜,只用普通的刻刀便已足够。可是若想雕些精细的活计,就须重金托人,自顺州购入西域的薄刃刻刀,物美价廉又极为锋利,雕起来又快又好,十分趁手。”

    雕块木头,都是突厥人手里的刻刀好用。

    更何况上了战场,两方短兵相接的时候呢?

    秦家在顺州定州都有商铺,此次送来的锁子甲和马鞍虽然不多,只够配备太子的亲卫百余人,太子却已经在和张水武的交手中,意识到了装备上的差距。

    十年闭关锁国,军队之间的差别已经云泥。

    曾经固若金汤的顺州城,不过三日时间就被颉利可汗彻底攻破。

    太子此行,从来没有真的打算与突厥交战。

    守城,自始至终都是他唯一的目的。

    可是他想守城,想革新,想依靠定州代州的富庶金固休养生息提升军力,而贺严寿是陈克令的嫡系,同样刚愎自用不知变通,又怎肯同意太子这般“懦弱”的打法?

    “一将死,一将被擒。这等奇(.)耻大辱传回京师,还不知父皇预备如何待我。”太子轻笑,坚定地眼神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身上有这七万将士的命,一星半点都疏忽不得。”

    寸寸山河梦,昭昭赤子心。

    他外有强敌,内有豺狼虎豹环伺,真真是腹背受敌。

    泰安听得心酸,忍不住轻轻环住太子的肩膀“我保护你!”

    一个有父有家的人,和一只死了三十年的鬼,在这繁华世间却是一模一样的孤零零。

    她感同身受“你说的,让我相信你。那你也要相信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你。”

    可是…她该怎么做呢?泰安放话之后,又犯起了难。

    她所知所学,大多来自街头市井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泰安绞尽脑汁,搜尽生平所学,皱着眉头道“…要么,美人计!上次不是用胡姬,这次…干脆用我罢!”

    “我去色诱贺严寿,你便如诛杀大司马一样把他干掉!这样,七万大军就都归你号召了,如何?”她越说越认真,竟是正儿八经考虑起可行性。

    小太子大怒,额前青筋乱跳“你脑子进水了?一样的招,用在陈继尧那个草包身上还行,如何能对老谋深算的贺严寿使第二次?”

    他为了降低贺、张二将的戒心,逼不得已让泰安身姿妖娆地在军中露了数次面,已是心中烈锅烹油般难熬,只觉得处处委屈了她,又怎会舍得让她以身伺敌,去贺严寿那里冒险?

    “你再这般胡言乱语,我就拿绳子捆了你,连同《圣祖训》一起送回兴善寺里修行。”他一边恐吓她,一边在心里感慨如今泰安养在他身边吸收血气,身体渐渐由虚转实,倒不如以前纸片一张夹在胸前,走到哪里都不必分开来得方便。

    泰安被他喝了一句,自知这主意不怎么灵光,缩了脖子低下头,眼泪虽然没有,但眼眶却有些发红。

    太子回过头来,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骤然像是乱石滚过一般忐忑,破裂的缝隙中溢出满满柔情。

    这是什么样的姑娘啊。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竟然会为了他的安危,傻乎乎地说出以身伺敌的馊主意,像是半点没意识到自己会失去什么,又要付出些什么。

    毫不设防,坦坦荡荡,白纸一样的纯洁,是他天罗地网一般的算计和谋害的生活中,唯一一缕近似透明的金光。

    他不相信善良的时候,只须看看她。他不相信真情的时候,也只须想想她。

    是不是堕身入魔,从此偏执又冷漠,仿佛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维系他这丝善念的,只剩下她待他的满腔赤诚。

    “傻瓜。”太子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发顶,手臂再三犹豫,还是环上了她的肩头。

    “小姑娘家家的,名声最重要不过了。总这么乱说话,以后还怎么嫁人啊?”他的声音深沉,又如月光一般温柔,字字句句都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期待。

    泰安傻傻地点头,说“喔。”

    又傻傻地抬起头,迷惑地望着太子“…什么嫁不嫁人的?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嫁哪门子的人?不能生儿育女不能见人的,谁会娶我啊?”

    太子放在她肩头的手,猛然间握紧。

    利刃穿胸一般疼痛。

    她是一只死了三十年的鬼。

    他明明比谁都还要清楚,这个事实。

    “你能顺利登基,替我把史书改回来,我就心满意足啦!”她笑得释然,半点也不在意似的,“你知道的,李氏篡位之后将我写成了祸国的妖女。我可不愿意受这千秋万世的唾骂。”

    她眨眨眼睛,反手抱住他的臂膀,像同亲生哥哥撒娇一般地摇晃“小太子,你答应过的。等你登基,第一件事便是为我重修史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真的能掌握军权建功立业,再顺利登基做皇帝替我洗刷骂名,我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泰安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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