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钱国安本来还打算继续讲下去，却发现赵晓红冷着脸，眼睛并没有在看他。他跟她共事一年，虽然沟通上时常出现障碍，但到底还是了解些的——依照赵晓红的表情，明显是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那种。
他心里出于一种自己的女人，自己应该让着的心理，妥协了：“好、好，我们不用那款了，你别嘟着个嘴。”钱国安说着走近赵晓红，她坐着，他站着，于是他蹲下来，堆起笑容，讨好道，“我们以后都不用别人的款式了，赵董事长，笑一个。”又说，“别嘟着嘴啦，看你那嘴上都可以挂油壶了……”
赵晓红其实没嘟嘴，但是听钱国安这么说，本能地抬手去确认，哼，哪有！他骗她！
赵晓红气鼓鼓喝口茶，咕咚吞下去，然后“哎呀”一声。
赶忙找纸巾擦。
钱国安的声音又温柔又和煦：“赵董事长又怎么啦？凉水烫口啦？”
“今天喷了香水，不小心吃嘴上去了。”赵晓红今天在手腕和耳畔都喷了香水，哪知道手指上竟也不慎沾了，染到唇上，刚喝水，吞下去了。
钱国安：“吃嘴上怎么啦？”
“刚喝水，间接把香水吃了。”赵晓红说。香水吃下去味道难受，她才本能惊呼的，不知道会不会中毒。
钱国安完全没想到中毒这茬，笑嘻嘻说：“那你现在从内到外都香喷喷的啦！”
他歪头看她，忽然觉得以前喊他的“大叔”现在也能被允许，因为现在她咋呼的样子，就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女孩。
但他的小女孩是精致的，会少有的喷上香水。
于是更爱她。
这一句话可能是恰当时期的恰当口才，令赵晓红心情舒畅。
基于盗版这件事，钱国安虽然一开始不理解，但最后只要想通了，她就不计较了。
于是终于回以钱国安笑容。
还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不然她要吐血三升。
这两人对着笑，各怀心思，很快也就过去了。之后，雪绒花就不卖这些抄袭仿制款的订单了，别人家例如万针，依旧在卖，赚了很多钱，但赵晓红也不管别家的事，包括钱国安在内，下属的人也没再提。有回那个女技术员替赵晓红眼红，忍不住在钱国安面前提了一嘴，钱国安还把她训了一顿：“去去，别乱说！赵总不愿赚那昧良心钱，我们也就别再想了！”
至此之后，谁也不敢再提。
但赵晓红心里还是始终记挂着这件事的，倒不是眼红别人赚钱，就是这件事提醒了赵晓红——没有自己的原创，企业总有一天走不长的。
赵晓红想给雪绒花聘专职设计师。
这事她想了，没和别人说，自己先尝试着找找。这一年里，从秋找到冬，联系了几个设计师——雪绒花的订单主要源自欧美，但现在这个年代国内设计师的理念和审美和国外差距巨大，设计出来的款式完全卖不动外贸，赵晓红付了设计费，却没有采用设计师的款式。
她心里悬着这件事，晃晃悠悠到了1996年。
这一年的春晚是赵晓红来这个时代后第三回看，瞧得多了，便没了最初那份新意和好奇。今年的歌舞都不大吸引人，小品也只有两个让她眼前一亮。
一个是蔡明和搭档合演的《机器人奇遇》，那搭档出乎意料不是潘长江，而是一位长相酷似杰森斯坦森的男人。在这个小品里，蔡明演个机器人，最后坏了，让搭档背他去长城。
还有一个小品，赵晓红觉得最好看，也是奇遇，叫《打工奇遇》。赵丽蓉奶奶去巩汉林开的餐馆打工，“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赵晓红笑得乐不可支。
这两小品演完，接下来的节目就尔尔了，去年有过春节禁鞭的传闻，但真到了除夕，该放的还是放，传闻好像根本没存在过。
市面上卖的鞭炮品类相较去年，并未增加，因此点燃了，蹿到天上去，绽在夜空里，跟去年所见并无不同。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的赵家一扫去年的落寞，一来今年赵晓星回家了——她去美国的事有了着落，下半年就要动身了。赵妈无比激动，一嘴漏，夸出赵晓星是她最骄傲的女儿。
她就两女儿。
赵晓红笑笑。
转头赵妈吃着糖，来找赵晓红商量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出点钱，换美元给赵晓星带到国外去。
赵妈很艰难地开口要两万，赵晓红想想，答应了。
赵妈脸上流露出讶异。
赵晓红心里笑笑，看来妈妈始终不相信她赚了好多钱。
赵家第二件喜事，是二哥在赵晓红的厂子里做事，认识了一名女工，谈了朋友。
这女工是乡下的，年纪还比二哥大些，长相一般也没上过学，但赵家爸妈说，二哥有小儿麻痹症，能找着媳妇就不要挑了，盼着成亲早日抱孙子。
赵妈还说，赵家两个儿子，都是老大年纪不结婚，她同龄的孙子都打酱油了。
赵妈又说：“还是晓红结婚早……”
说到这里住了嘴。
赵晓红自觉端着水杯撤到窗前。
过了十二点，赵家的鞭炮已经放完了，外头依然喧天，仿佛别人的鞭炮永远放不完。
不知什么时候，大哥兜到赵晓红身后。
他今年也从广州回来过年了，还是那副模样，该吹的吹，该低调的低调。
这会，他就低调朝赵晓红附耳几句。
她不是故意，实在是外面的鞭炮声太大：“什么？”她反问，没听清。
赵大哥低低再做声：“其实我也有人了。”
赵晓红眼睛一亮，还挺高兴的，毕竟当年是大哥引荐，她才得了商机开启厂子。
“怎么不告诉爸妈？”他轻声追问。
大哥却反问道：“你和那混混也没告诉爸妈啊。”
“我和他没什么，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赵晓红否认。
赵大哥笑笑。赵晓红不再问了，他却过了会，自己又轻声说：“我那位，你见过的。”
她见过？赵晓红皱眉，回过头来。
“第一回，带你，去广州，火车上。”赵大哥轻声断续说。
“谁啊？”赵晓红努力回忆，发现第一回在九十年代坐火车，好奇又紧张，当时似乎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幕场景遭遇都记得请，但现在两三年过去，人忙起来，也适应的，那些记忆竟已不知不觉褪色，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赵大哥顿了一顿：“她女儿，和你聊得还挺好的。”
女儿……？赵晓红想了想，似乎火车上是有遇到一对母女，等等！那对母女，依稀记得是做母亲的口口声声去南方投靠老公的！赵晓红立马冲着赵大哥瞪起眼来。
她压低声音：“现在离婚了吗？”
赵大哥声音比她还低：“离了再和爸妈说。”
再无言语。
兄妹默默听了会鞭炮，重回客厅里，与其他人说说笑笑，赵晓红领着乐乐回去睡，赵大哥和赵爸还在你一只我一只烟。
春节过后，厂子里忙碌起来，今年的订单一开始还好，可到了5月份，准确说是1996年5月15日，美国突然宣布对华实行贸易制裁。
紧接着，中国杠上了，公布对美贸易反报复清单。
这一僵持，雪绒花厂的外贸就没之前好了。
但也没到一下子停工的境地，赵晓红算了算，今年接的订单，回本是够了。
7月份，地方上出了件政策——青菱镇撤镇改区，并到市里了。
雪绒花厂址所在，也成了新的开发区。
旁边大片的农田废地，开始整改拍卖。
李长荣同赵晓红商议，两人各出一部分钱，把雪绒花厂附近的地全买了。
钱国安知道这事，忍不住问她：“雪绒花还要扩建啊？”
“为什么要扩建呢？”赵晓红仰头反问他。
“我就觉得不应该啊！现在没多少单子，不要盲目扩建！”
赵晓红瞄着钱国安，见他一脸焦虑，又担心，又语重心长，烟都掐灭了。
她笑笑：“我不扩建。”
钱国安马上反问：“那你买地做什么？”
“放着，囤着。”
她往前走，钱国安追着她问：“囤地有什么用！你不会想去种地吧？泥巴放在手里可不会变黄金！”
赵晓红笑笑，之前她已和李长荣一起分析了开发区规划，再过个五六年，这周围将是青菱区最核心的地带，目前规划成型的包括一座公园，一个大型商贸中心，还有一家三甲医院的分院。到那时候，恐怕雪绒花要迁址了，然后这地就可以做房地产了。
赵晓红不和钱国安解释，钱国安追了一回，摸摸她的头，放弃了。
两人相处久了，今年又开发出了新模式，就是说不通，就别解释，互相关心呵护就够了。
反倒格外融洽。
买地手续办完时，秋风扫了落叶，乐乐也升上了六年级。
刚开学不久，他就请家长了。
倒不是因为犯错，而是他们班级有两堂试验公开课，除了区里市里的老师，还要求家长旁听。
赵晓红平时忙前忙后，但乐乐的家长会和学校活动，她都是必去的——除了她去，也没有别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