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行。”赵晓红答应下来，心头飞快盘算消防增改，重新聘用厨师、添加医务室和医生大致需要花多少钱。保险起见，她让员工圣诞节期间也只工作7.5小时，整整三月，工效会慢多少，其它订单会不会耽误，工资损耗又是多少。她仿佛有两个CPU，一个飞快计算，另外一个自如应对韩国人，该笑的笑，该答的答，生意谈完韩国人都想去吃海鲜，赵晓红被吩咐钱国安开车去本市最豪华的海鲜大酒楼。路上，钱国安似不经意走到赵晓红身边，私下问她刚才社长说什么，是不是提要求了。
“是，他要整改。”赵晓红轻声告诉钱国安大致情况。
“靠！那得花多少钱？”
“多也得花。”赵晓红眼神坚毅，拿下这家大牌，赚得更多。做生意要有胆识，敢搏敢拼。再说人家提的整改意见既专业又先进，她现在不改，以后只要想跟国际接轨，总要改的，不如早早准备好。
赵晓红心里对整改没有愤怒，反而满是感激。
社长们到了酒楼。因为经常吃，雪绒花和酒楼签了合作业务，经理直接接待，让社长们先挑海鲜，有虾有蟹，现做现烹。社长问赵晓红龙虾能做刺身不？
赵晓红：“我去沟通下。”同经理一说。
经理忙摆手：“那哪能！没做过没做过！”没见人生吃的。
但赵晓红看社长一副异常期望的样子，便劝经理：“你试试，吃坏算我的。”
“那……我去问问后厨师傅。”
不一会儿，经理回来，说能试着做做。
皆大欢喜。
社长好酒，无论是熟蟹还是生虾，都只是佐酒的配料。最大的乐趣，在于那三两盏的推杯。
同时也颜欢谈笑，只观面上是推心置腹。
赵晓红今年弄了个手机，方便沟通业务，这会手机振动，她一看号码，是厂子里报关员用的座机。
“我出去方便一下，你们继续吃。”赵晓红躬身打了招呼，出包厢带紧门，拐到临近卫生间的无人走道上，“喂，小周，什么事？”
“赵总，运德国三百零二箱大箱子那批货被退回来了。”
“一个月前发的那批？”虽然厂子里订单多，但每一笔赵晓红都熟稔于心，德国这批尤其印象深刻，因为客人要求很高，包括装袋装箱的尺寸标准，贴标签的位置。这家客人甚至指定了衣架和展示架，衣服要套袋后再挂衣架，衣架挂展示架上，直接发货……为了接这批货，也为了做这批货，雪绒花上上下下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当然，这笔订单总价也异常昂贵。折合人民币将近三百来万。
“对方为什么退回？说了原因吗？”赵晓红自然追问。
“这边单子上写的是我们违约。”
“我们违约？”赵晓红脑中迅速把流程都过了一遍，全是准确、按时的，她想不出原因，“为什么？”
“不清楚是为什么，单子上就说我们违约，所以这批货拒收退回。”
“好了我知道了。”赵晓红与报关员聊完电话，挂了手机，靠在墙上——她有点需要墙壁的支撑。
这家客户虽然要求严苛，但向来有理有据，没做过无理取闹甚至敲诈的事。如果他们只在拒收单上简单写了几句，那一定会同时给赵晓红发送一封邮件，详细说明。
另外“拒收退回”，是有问题需要重新处理再发货？还是不要了？
这可是三百来万啊！
赵晓红心里悬着事，其实迫切地想要回公司上电脑，查查今天的邮件，但眼前还有韩国客户，还要她招待，一起喝酒，说笑，她不能德国客户带来她的焦虑情绪，带一丝一毫到韩国客户的饭桌上。
她打算用3分钟调整心绪，然后进去，继续吃饭，该怎样怎样。
结果钱国安走过来。
他是看她久不进去，心里担心，出来找她：“怎么上厕所上这么长时间？”
赵晓红不看他，往回去的路上走：“一开始没找到路。”
钱国安追在后面，先信了，但转念一想，就觉得她在骗他：“说实话！”
“有批货物流上出了点问题，需要处理一下。”
“严重吗？”
“还没查清楚原因，现在不能做判断。”
“这批货多么？”
“多。”
钱国安听到这，急了：“那你还不去查啊？”货多重要金额大啊！
她还在往前走，他的步子已经止住了。
赵晓红回过头来，吸一口气望着他。
“你不管啦？”
“管。”她说，“待会送完他们回香格里拉，我再去厂子查查。”
“那得多晚了，我喝酒了。”
“我知道，我打的。”
钱国安立在原地，心潮未平。赵晓红走过来，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进去，饭还没有吃完。一码是一码，不要因一桩生意，毁了另外一桩。”
钱国安听她这样说，深深吸气望向她，两人一起回去，推开包厢门的霎那，双双堆笑。
社长与钱国安继续喝上。酒可能真是个忘忧的东西，钱国安似乎很快就将担忧抛到脑后，还说上了笑话，只有赵晓红的笑是假的。
社长喝多了，英文说着说着就成了中文。与钱国安约定两年，社长是有真的在学习、练习中文，酒劲上来，露出实力，已经能简单对话。
可钱国安的英文呢？
Pig，Pig！
他还是只会一个英文单词。
他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社长跟着复读，两人男人右手各拿着酒杯，左手互相搭在对方肩上，钱国安头微微下倾，社长跟着点下巴，他迷蒙的醉眼里忽然瞥见社长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
“Pig、Pig！”社长还在念。
钱国安恍觉社长是不是在嘲笑他，但他没有办法，还得赔笑，附和：“Pig，Pig！”
他心里忽然想起一个女人，不是赵晓红，那是1986年，他从小一处长大的青梅竹马，从来没觉她的家庭和他的家庭有什么不同，若真计较起来，她家的成分还不好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爸妈会做没有第二家人会做的土豆沙拉，很好吃。
可惜高考和一系列政策改变了一切，在钱国安眼里，是划了一条沟壑。她爸妈怎么就调回上海成了大学老师？还说以前就是？
他跑去上海找她，结果人家要出国，他囔着要学英语一起去，别人给了他半年时间，后来又拖半年，但他什么也没学会。每天看几个单词就把书甩到一天，到最后还在背第一页。
他说英语太难了，她说他只是不够爱他，挥手道别。
钱国安可能真的是喝高了，眼里有泪花。
“钱，我们下个月在上海有个会，全英文的，你敢不敢去挑战啊？”
钱国安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赵总去就够了。”
“No、No！”社长摆手，“不要赵总去，要你——”社长指钱国安，“你一个人去，全英文，敢不敢？”
“我哪敢呐，我只会pig。”钱国安的心里一片灰暗。
“哈哈那可不行呐！我们赵总英语不好，你要当心因为英语不好她不要你啊！”
“不会的——”
“您误会了……”赵晓红也插话打圆场。
……
这一场喝得酩酊大醉，劲兴劲欢。
赵晓红先叫了香格里拉来车，接社长一行人回酒店。之后，自己拦的士赶回厂里——只有办公室有电脑。
钱国安拉着车门，要和赵晓红一起回去。
她拒绝：“你喝醉了。”
“不行，我跟你一起回去。”他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但肯定过零点了，大半夜的，一个女人独自打的去开发区，怎么想都不安全。
其实赵晓红心里也有点担心安全问题，便允许道：“那行，但你别吐在车上啊。”
钱国安抬抬下巴：“你看我什么时候吐过？”倒是她在广州醉过一回。
上了车，钱国安坐副驾驶，他让赵晓红坐到后座上去。
的士里放着广播，音乐台。
好像今晚是周华健的金曲连播。
半夜的城市静悄悄，并无霓虹闪烁。路灯的微光透过挡风玻璃投来部分，如近视般模糊。之前的每首曲子，《让我欢喜让我忧》、《忘忧草》……每一首钱国安都跟着微哼，到了这一首，他本能地循着前奏哼起来，却觉不对劲。
调子仍对，是《刀剑如梦》的调子，但怎么唱得是粤语？
他记得歌词里原本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句话换了“匆匆”做“冲冲”，贴在城市大街小巷几乎大半的厕所里，怎么现在没听出来了？
他也听不出来，不懂粤语，就像不懂英语一样。
“唱得什么……”钱国安呢喃了一句脏话。
司机话不多，但偶尔接的，例如这会：“这是粤语版。”
“哦——歌词不一样吧。”
“不一样。”
“你能懂粤语呢？广东人？”
“本地人。”司机笑道，“哪有广东人跑来我们这的。我有这盘磁带，看过歌词。”
“哦——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句，改成什么了？”
“手中有剑，眼中有你，偏偏都扑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手中有剑，眼中有你，偏偏都扑空。
钱国安脑袋靠在座椅上，没有回头：“赵总，那批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待会我查了告诉你。”
“那你……觉得我英语不好，是不是很丢人？”
“没必要每个人都外语好。”赵晓红把目光偏向窗外。
钱国安酒劲一阵一阵的上头，韩国社长那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他怕十一年后重蹈覆辙，还是因为不会语文，失去又一个女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