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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蓬莱殿中一粉蓝衣裙的少女亭亭玉立,少女眉眼精致,秾丽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但已可见将来的美丽风华。

    面对掌宫贵妃,她不卑不亢甚至眉目间高傲的神情亦不遑多让,殿中伺候的宫婢们无人觉得有异,这位是闵贵妃最疼爱的侄女,一向如此。

    闵贵妃令他们退下,所有的宫人们放轻脚步鱼贯而出,多余的声响半点也无,蓬莱殿向来规矩森严。

    “姑母晾了你两刻钟,你倒沉得住气。”这是闵贵妃第一次敲打这个侄女。她父亲虽然四年前才入京,大哥却是9年前就已调入京都。

    兄长为表孝心特意把嫡长女留在祖父祖母跟前侍奉尽孝,闵仙瑶四年前才到京畿。

    闵家的姑娘里这个侄女最像她,品貌、气度都像,闵斓倾晋为掌宫贵妃之后对这个侄女多有抬举,甚至不曾说过句重话,今天可算破天荒头一回。

    “贵妃责罚,自然该受,但请姑母点明仙瑶何错之有?否则也难令侄女心悦诚服。”

    少女清冷的嗓音凉丝丝的传入耳中,忽而令闵斓倾莫名的生出了幻像,仿佛站在大殿中的不是她的侄女,而是十八年前的她,刚入宫时骄傲到目空一切的她。

    她以为凭她的容貌手腕想成为宠妃轻而易举,可现实教她明白了她有多天真。皇帝并没有因为她的美丽而停留,哪怕她诞下了五皇子。

    盛皇后在世时,圣上给足原配尊荣,生前为贵妃的权皇后宠冠后宫,她们像两座庞然大物般压在后宫的上空令其他妃嫔遥遥不可及。

    她曾以为她会是例外,实则她连她们的边角都不曾碰到过。在这个深宫中,她苦熬整整七年才终于迎来转机——

    权皇后代掌后印执掌后宫诸事,她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现实再次无情地给予她重击。

    她能讨得圣上的欢心却无法撼动权皇后分毫,在权皇后面前她这个最受宠的妃子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权皇后对她不喜,她这个宠妃就随时能换掉。

    而给她最深刻残酷教训的则是圣上的亲表姐凤陵郡主,在她之后、在栗昭媛之前后宫里还有过一位与她们不相上下的绝色美人。

    那时盛皇后尚在,她忘记因何事那位被罚,只记得那位被罚后又冲撞权皇后,还要到圣上面前申辩否则她不服,进而质疑盛皇后掌宫无方处事不公。

    她更记得凤陵郡主说:“人命很脆弱,做人首先该懂得惜命。在后宫中,规矩就是命,会察言观色知进退识时务方为保命的要义。一个人倘若连自己都不惜命,旁人更无需多留,拖下去,杖毙。”

    在凤陵郡主发令之后,那位真的就被杖毙了,那位甚至已经是从五品的贵人,而她当时才正五品,至今记得她那天回到自己的宫中时发现亵衣都湿透了。

    因为她知道,如果换成是她撞上去很可能情形如出一辙,那么她也难逃一死,死得连一丝水花都漾不起来。

    闵贵妃闭了闭眼,收住所有思绪,正视眼前的现实,唇畔溢出一丝笑意:“你给皇儿献计想在留兴伯夫人寿宴时再次算计永福,本宫说的可对?”

    闵仙瑶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是!”

    “在寿宴上让四皇子和留兴伯府的一个庶女苟合令宾客撞破,届时淳于家会被闹翻,永福将会被狠狠打脸,直挫对方锐气,计还算好计,可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闵仙瑶反问。

    “本宫知道,你这十四年来没受过挫折,在流光阁永福破解了你的计策让你很不痛快要找机会反击泄恨。”闵贵妃眸光逐渐狠厉,沉声训斥道:“可你连什么后果都不知道你就敢胡乱出手,你还有脸问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么请问姑母,是什么后果?”

    “仙瑶,你来京都四年了,姑母给你提供过许多机会,你取代傅归晚了吗?”

    原来这个侄女是真被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闵斓倾气得差点想扇她一巴掌,耐着火气道:“你不愿意正视也是现实。

    流光阁一事永福能把你揪出来,在留兴伯府的寿宴上同样也能,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个警告那么简单了,你的小命都要交代。”

    闵仙瑶不由得一笑,好笑的问:“敢问贵妃,她凭什么能要我的命?”

    “那么现在姑母赐你一杯毒酒或是赐你一条白绫你能活着走出蓬莱殿吗?”闵贵妃砰然站起来,肃穆而阴沉的问:“你以为你在永福面前能算个什么东西?

    你当圣眷无双是摆设吗?满京都的贵女,傅归晚想捏死谁就能捏死谁,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尚且能不问缘由送条白绫给你,何况在你算计她和四皇子之后?”

    “不问缘由?”闵仙瑶讥笑,欲要反讽时她的姑母闵贵妃冷冷道:“你真想死,本宫现在就能成全你,免得你拖累家族不够还要把皇儿的前程给毁了。

    你想看看怎么个不问缘由法,好,本宫让你临死前亲眼见证一回。”她走下主位后一直往前走,越过这个侄女,冲殿外高声喊道:“来人,赐白绫!”

    宫人们小跑进殿,迅速在贵妃面前分列成长长的两排,对于刚才的命令迟疑了下,在闵贵妃阴冷狠厉的目光中再没迟疑。

    领头的太监带着四名小太监,其中一名小太监手中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一条柔软顺滑的白绫,他们走到这位表姑娘面前,领头太监一挥手,其中两名小太监将人控制住,另外两名小太监拿起白绫的两端缠绕住那位的脖颈。

    闵仙瑶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时脖子里的白绫越收越紧,呼吸困难,难以置信地看着姑母。

    太监们也不敢下死手,等着闵贵妃最后发号施令。闵斓倾毫无感情的问:“明白了吗?感受清楚没有,就是这么个不问缘由法。

    在姑母面前你还有生机,倘若换成永福郡主站在你面前,你就真的是死路一条。现在本宫问你,知道错了吗?

    如果你知道错,你还有救,姑母会给你机会。如果你还是不知错,免得你将来犯下更大的错拖累全家,姑母今天就解决掉祸害。”

    闵仙瑶小脸憋得紫红,求生的本能让她磕磕绊绊的说:“知,知道,我知道错了。”

    “送表姑娘出宫,亲自交到老太爷手上。”闵贵妃冷漠的吩咐,宫人们再度鱼贯而出后,从墨兰屏风后走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正是五皇子赵珩斌与六皇子赵珩钰。

    “看清楚仙瑶最大的缺点了吗?”闵斓倾教考般问,五皇子抿抿唇,没接话,反倒是十岁的六皇子说:“回母妃,是自视甚高。

    表姐将自己看的太重了,远远超过她本身的分量;实则她服不服对傅归晚或者我们来说根本无所谓,愿意的或能继续陪着周旋。

    不愿意的哪里还管她服不服,她以为她算什么,她不服又能算的了什么?如果她多生事端惹怒永福,送她条白绫又能算什么,还是要自己找死,可怜都不必。”

    “这还是其次,更是不知所谓!”闵贵妃盯着她的长子,质问道:“斌儿,仙瑶妄图算计四皇子还敢丝毫不顾虑过后果,这得是多大的祸事?

    倘若真闹出此事来,永福会不查,太子会不查,圣上会不查?还能不把幕后主谋揪出来?到时我们母子三个挡在前面,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圣上会怎么想,母妃能不被厌弃?闵家在官场上算是走到头了,甚至你们兄弟俩的前程都能被太子和永福给联手毁掉!”

    闵贵妃真是气得想笑:“她动动脑子出个主意痛快了,却不知将会面临多大的灾祸,更甚者她竟能不以为然!愚蠢无知到这种份上,皇儿,仙瑶还叫清高吗?”

    才几天,印象中表妹高洁傲然的形象像是完全被颠覆了,五皇子低头,有些难以接受;闵贵妃重申道:“倘若斌儿你当真喜欢仙瑶,她便决计不能给你做侧妃,记住了吗?”

    良久,赵珩斌才答:“儿臣知道,母妃。”

    ……

    午后突然被传到东宫,涂绍昉路上还在疑惑,直到太子问:“福儿到皇陵了?”

    他无语:“姐夫,郡主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

    “今早相爷不知和父皇说了些什么,不多时父皇便传大妹进宫。大妹与孤说福儿昨日到皇陵拜祭母后,她也要跟过去。把小县主送到东宫来了,请太子妃帮忙照顾几天。”

    赵竤基沉吟道:“你不是约福儿见面要名单,没看出来端倪?”

    “好像有,小臣正是昨日约见郡主。”涂绍昉琢磨道:“我先是禀告太子交代的事,郡主猛然伤了心,还说‘早知道,不管三皇子能否受得住她都该一刀捅死谢侧妃就罢。’这么算,应该是我与郡主分开之后她就跑到皇陵了?”

    太子殿下长叹一声,大约明白原委,问名单呢?

    涂绍昉摇头:“郡主伤心,没心情再谈别的,让小臣告退了;等过些天郡主心情好些,小臣再去要。对了,郡主还说找机会让我见谢侧妃一面。”

    “嗯?你还没见过谢氏?”赵竤基讶异了下,涂绍昉莫名其妙:“姐夫,我怎么会见过二皇子的侧妃?”

    “这两年没参加过宫宴?”

    “我参加宫宴和见没见过谢侧妃有何瓜葛?”太子姐夫怎么联系的?涂绍昉不明白。

    这小舅子,这么好的机会眼睛都不知道乱瞟,怨不得19岁还没娶到媳妇,赵竤基心中腹诽,面上讽刺道:“谢侧妃得宠,宫中有宴会时二皇子基本都会带着她。”

    “啊?这也太打正妻的脸了,何况圣上、殿下您和权家以及一些知情的人家都该知道那位曾和三皇子有过纠缠,这……”这还不够膈应吗?

    太子:“嗯哼!”

    涂绍昉在心底摇头,既然来东宫了,顺便问问:“小臣斗胆,和想太子姐夫您聊聊如今的掌宫贵妃——闵贵妃。

    这位在昌和19年到23年间为后宫最受宠的妃嫔;昌和26年,权皇后病逝,闵昭仪晋位为贵妃执掌后宫,虽然恩宠不比从前,却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声音微低,他问:“殿下以为圣上对闵贵妃有情义吗?”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太子端起茶杯抿了口,不答反问。

    “我不知猜得对不对,好像圣上所有的皇子皇女当中只有五皇子、六皇子和三公主看不上永福郡主。很巧,这三位全部养在闵贵妃膝下。”

    赵竤基提醒道:“京都多的是看不上永福郡主的人,不要说京都,就说傅家,福儿自己的堂妹当中就至少有三个。”

    “那我就换种说法,皇家只有五皇子他们三位把看不上永福郡主的姿态摆得那么显眼。”涂绍昉正色道:“偏心到极点的人必定十分护短。

    圣上把郡主捧在手心里,如何能容许在他眼皮底下有人欺辱郡主?便是圣上放任不管,绝不会宠闵贵妃,这两者间有明显的相悖之处。”

    “凤陵姑母都道闵氏走大运,遇到位如此仁厚的天子!”太子冷笑,涂绍昉睁大眼眸,有些错愕,圣上也太仁厚了?

    赵竤基干脆告诉他:“闵贵妃是位绝色美人,自她入宫后有十来年没出现过比她更美貌的后妃,直到栗昭媛入宫才改变。

    她很清高更自傲,从不屑后宫争宠的手段,甚少与后妃往来;除非有事牵扯她头上,否则从不主动生事惹事,她算得上是孤见过的最安分的宠妃了。”

    “姐夫,我没记错的话,闵贵妃应该是昌和12年入宫,直到7年之后,昌和19年才成为后宫最受宠的娘娘?”

    “闵氏入宫时母后尚在。”赵竤基垂眸,低叹道:“母后生前,权贵妃最得宠;母后故去,权贵妃代掌凤印统辖后宫,出于很多种考量必须另有宠妃,所以才轮到她。”

    语调一转,他冷笑道:“无论她表现的与世无争是否装出来,只要父皇喜欢就无所谓。短短四年,闵氏容颜尚在鼎盛之际便有新宠妃取代她成为最得宠的那位,你当为何?”

    也无需对方回答,太子就冷冷道:“五皇子逐渐长大了,对福儿百般瞧不上。后来闵氏抚养三公主,把三公主养得处处与福儿争锋相对;后宫还有几位娘娘劝过她,不想闵娘娘个性奇佳、清高卓绝。”

    赵竤基恭维道:“她说宁愿失去圣宠也不想改变为人处世的脊骨,有资历的老人都知道,至今仍是后宫佳话。”

    涂绍昉笑着提醒:“权贵妃薨,圣上追封为后,殿下难道不该称呼一声权皇后吗?”

    “那么你以为我对权贵妃该是何种态度?”

    “权皇后薨不久,三皇子移居北麓山养病,已经四年没有在人前现身。”涂绍昉劝道:“当年就流言纷纷,殿下慎言为好。”

    圣上原配盛皇后在世,生前为贵妃的权皇后宠冠后宫;盛皇后薨,权皇后统辖后宫,且权皇后亲子三皇子更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

    朝野皆知,昌和26年以前三皇子乃皇长子最强劲的对手,然而昌和25年圣上册立嫡长皇子为太子,不到一年意气风发的三皇子骤然出事,卧病的权皇后大受打击病情急转直下,没熬两个月就仙逝。

    怎么看,此事都像是已经成为储君的皇长子的手笔。

    “当年的流言还嫌少?”赵竤基嗤之以鼻,冷笑:“你既想知父皇对闵贵妃有无情义,孤就告诉你:没有,丝毫没有。”

    当小舅子的很没眼色的继续反问:“既然没有,闵贵妃怎么还能当上贵妃?”

    太子确实有些烦这小舅子了,涂绍昉一脸无辜:“姐夫,我心里有疑惑肯定得请教你。昌和6年,圣上以贵妃礼迎权家女入宫,直到权皇后诞下三皇子,昌和9年当今才开始第一次选秀。

    权皇后生前一直居贵妃位,她仙逝后,权家难道能愿意再出位贵妃吗?既然圣上对闵贵妃没有情义,如何还能把这等同副后的位置给她?”

    “你小子心眼太多了!”太子很忧伤,涂绍昉从善如流:“那便请姐夫您赐教。”

    “权家不愿意,孤也不愿意,福儿更不愿意。可此事我们不便干预,最终福儿出面向父皇提议晋闵昭仪为一品德妃代管后宫。

    原以为闵氏的分位定下了,没想到这位清高无争的闵娘娘看不上德妃位,硬生生要改成四妃之首的贵妃!”

    太子声音微冷:“闵贵妃因看不上永福而失宠,父皇虽为此恼怒却也因此高看她一眼,那么想做贵妃便给她了!”

    涂绍昉垂眸,思量道:“姐夫有没有觉得闵贵妃的谋划很好,朝堂后宫多少人看不上永福郡主?惧于龙威不敢表现出来,她却敢,甚至失掉圣宠也不在意。

    这一仗,名声打得多漂亮?圣上仁厚,她又有两位皇子傍身,失掉最受宠嫔妃的头衔,该她得到的体面一分不少,但她能聚拢很多人心,得远远大于失。”

    “是很好!”赵竤基讽刺道:“好到能令父皇高看她一眼,福儿和大妹双双不赞同给予贵妃之位,父皇也枉顾福儿和大妹的意愿把贵妃位给她了!”

    怪不得,涂绍昉有点把握不准了:“那么殿下以为闵贵妃有可能再进一步吗?”

    再进一步?

    贵妃再进一步还能是什么?太子殿下好笑的反问:“你觉得可能吗?那么想做贵妃把父皇仅存的情义给抹干净了,还敢妄图后位吗?将来褫夺掉贵妃之位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恐怕有点难度?涂绍昉悄悄在心底反驳,很有眼色的没再打扰太子姐夫,说完话就告退。

    亦是午后,傅家知道他们的大姑娘出城到皇陵祭拜盛皇后与权皇后了!可明日就是留兴伯夫人的52岁寿辰,大姑娘还能回来参加吗?

    日暮黄昏,跑皇陵询问大姑娘明日是否回府的家丁伴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傅家,回禀道:“大姑娘说要在皇陵住几日,明日还不回。”

    留兴伯夫人向来高调,虽非整寿也必定会大肆操办,永福郡主在京中时还不去参加无疑是下脸。

    傅老夫人打发家丁退下,慢悠悠抿口茶,孙女刚孝敬她的明前龙井,真不愧是贡品,味道就是好,没多久便考虑好了。

    “老太爷尚在病中,三少爷和四少爷也都在卧床养病,姑娘们又闭门思过,这个月傅家都不宜出门做客,明日留兴伯府的寿宴,请四老爷夫妻俩上门祝寿。”

    这不是更下脸吗?

    刘妈妈想劝一句还是把话收住了,她家老夫人与留兴伯夫人从来姐妹不睦,能下下对方的脸面或许老夫人还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在意。

    晚膳过后,指令才转达给四老爷夫妇,凭傅家和留兴伯府的关系,只有四房上门贺寿,他们夫妻还能得个好脸吗?

    傅经著不在意,他反正就当去走个过场,至多在宴席上找与他交好的狐朋狗友玩,又不影响他,但四夫人范氏可不能忍,当即便气势汹汹地冲到颐寿堂。

    现今的文泰伯乃留兴伯夫人的亲兄长,与傅老夫人可不亲。这十多年,老夫人向来凭心情决定是否把四夫人当做侄女看待。

    显然今晚是没想把这个儿媳妇当做侄女了,轻飘飘的打发道:“侄女你也不想去,明日就单送个礼,咱们家这么多病患,养病还来不及,哪有闲情出门吃寿宴?”

    “是,母亲。”

    四夫人范氏应得憋屈,憋着火回到四房的诗韵轩,踏进堂屋再也无法忍耐,抄起桌上的果盘就砸了,发了好大一通火。

    范氏虽为庶出,可她姨娘得宠,她自小在父亲面前受宠,做当家太太后脾气渐长,尤其生出儿子之后,丁点气都无法忍受了。

    奴婢们纷纷退避三丈没有哪个敢上前相劝,直到四夫人发泄的差不多,这才低头做事,各个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惹怒主子。

    丫鬟泡好茶呈上来,四房的管事嬷嬷亦是最得范氏重用的赖嬷嬷亲自端给四夫人,再给主子捶捶肩,终于劝了几句消气之言。

    四夫人范氏身姿如柳,面若海棠,一身芙蓉紫荆花云锦长裙,鸦青的长发高高挽起,烛光映照下,鬓间金镶玉红宝石珠钗闪闪放光,手腕上戴着五彩碎宝石金手镯,通身富贵太太气派,哪有半点庶女的影子?

    “消气?我怎么消气?”范氏火大道:“明日闹那么一出,我今年刚给愉妃送上的一匣上等珍珠和千辛万苦给四皇子寻来的字画全部打水漂了!”

    赖嬷嬷是文泰伯府的家生子,跟着范氏来傅家,自然知道四夫人的症结所在,把屋里其他的奴婢全部退避,赔笑道:“夫人宽心,愉妃娘娘和四皇子自来宽厚,不会怪罪夫人。”

    “宽厚?”

    范氏冷笑:“哼!这几年我都送上多少好处了,就那么点小事,磨磨唧唧的拖几年还没给我办,那宽厚的表姐是还嫌我送的礼不够吗?!”

    “或许是愉妃娘娘有难处。”赖嬷嬷硬着头皮说,可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四夫人更炸起来了:“什么难处?

    她和四皇子想要在圣上面前提拔个官吏能有什么难处?我又不是请他们提拔一品大员,就是把从六品提拔到正六品,能有什么难处?”

    那个纨绔丈夫都已经是从五品,她哥比傅经著大2岁还是从六品!那个嫡母刻板强硬,娘家又强,嫡长兄也是个厉害的,他们斗不过。

    爵位无望,如果仕途再不好可不得被打压的丝毫没地位了?虽然他们还有个同母弟弟,可弟弟现在才是最末品,还不知要熬多少年。

    这三四年来范氏为着兄长的前程不知发了多少愁,找过愉妃多少次,就是一直没动静!现在说这个事,可不是一点就炸了。

    赖嬷嬷不敢再劝了,范氏发通火勉强把气压下,吩咐准备安置。

    在外人眼中,傅老夫人和留兴伯夫人是亲姐妹,亲妹妹过寿却只派房庶出的儿孙上门可不是打脸?何况众所周知两人的孙女和外孙将来要成婚的!

    傅大公子没去吃寿宴而非待在翰林院,同僚都忍不住问他:“你这都不去不合适?”

    “这话轮不到我们家来说,这倩姑娘就差晚上还缠着表哥,谁的眼睛瞎了?就算四皇子要娶倩姑娘,尚未成亲就天天在一处都不像话,且就没妻子那么黏丈夫的。

    一年了,留兴伯府半分作为也无,要把我妹妹置于何地?把傅家至于何地?既然愉妃娘娘有意将倩姑娘许配四皇子又何必拖着我们?傅家再不济,骨气还有!”

    好几个同僚围上去,有人调侃:“你这是拿乔还是真想一拍两散?不嫁四皇子,郡主还能嫁给谁,难不成五皇子啊?”

    傅归昶没好气的把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挥散,他也没想到,昨晚祖母才交代好,估摸着祖父被祖母劝住了,要杀杀留兴伯府的张狂劲这才没反对。

    传到愉妃耳中,气得她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狠狠一掷,即刻就派人去传永福郡主。

    没多久内侍回来禀告永福郡主前天到皇陵祭拜了,不在城内,她心头火没下去,几乎就要派宫人去皇陵,好在稳住了,派人去传四皇子。

    四皇子赵珩颖就是从留兴伯府进宫的,他离开时外祖母黑着脸拉着他哭,一声声骂着傅家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来的路上,他也猜到生母要跟他说些什么,果然看到生母一般黑如锅底的脸色。

    愉妃自说自话半天都没听到儿子应声,喊道:“皇儿?”

    “今早归晚给我写信来,傅副相病倒,傅二老爷出京办差,傅三老爷卧床养伤,傅家姑娘们闭门思过,倩儿隔天就缠着我,难道还能请傅大老爷夫妇登门贺寿吗?”

    在留兴伯府外祖母寿宴上,他不好再劝,此刻在胭绯宫,赵珩颖只能从中调和:“母妃,自重者人恒重之,自轻者人恒轻之。我早说过让你们管管倩儿,就算是为留兴伯府的名声也该管,现在怎么好怨旁人?”

    愉妃要被儿子噎死了,恼怒道:“皇儿!傅家和永福如此下你外祖家的脸,就是在下我们的脸面,难道你还要向着他们说话?”

    “母妃和外祖家肯管还能有这些事吗?”四皇子反驳:“妹妹们都在闭门思过,归晚如何再上门拜寿?傅家本身还在风口浪尖,倩儿又这么胡闹,他们有气也正常,今天的事在情理之中,也不能说下我们的脸。”

    他恳求道:“母妃,归晚将来是您的亲儿媳,您何苦非要这么挑刺?看在儿臣的份上,您就不能公正些吗?”

    愉妃被气得心窝疼,她上辈子造的哪门子孽,儿子才被那丫头吃得死死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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