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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这是涂绍昉过得最悲催的一夜。

    当旭日冲破云霄,金光穿透层层云雾洒落在房檐碧瓦、雕栏玉砌时,小书童只能去敲房门叫主子起初,否则上衙门得迟到了。

    “告假。”涂绍昉打开房门,顶着眼底两坨巨大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对书童说:“这个月都给我向衙门告假,就说少爷我病倒了需要休养。”

    汤圆被公子这副惊悚的模样吓得差点没跳起来,连连关怀,却是他家公子最不想听的话,挥手赶他离开,小书童不肯听,聒噪得不行,甩手就把房门关上,顺便威胁两声叫他赶紧的麻溜滚蛋,别来打扰公子。

    可少爷这么反常,汤圆哪敢再视作等闲,被少爷赶走就跑后院禀告夫人,翼国侯正好在妻子院中用早膳,得知后夫妻俩当即一起过来瞧瞧儿子怎么了?

    涂绍昉正趴在床铺里,抱着引枕悲鸣,忽闻父母的叫唤声,立时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他一定脑子成浆糊了才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他应该一定必须压住汤圆不准向他爹娘禀告否则就灭口,现在好了,他怎么交代?随便查查就能查到他昨日做什么去了,万一他爹跑去和丞相再合计合计……

    涂少爷真特么想哭了!

    此时的永福郡主府前也发生了一场困境:傅归旭黏双胞胎妹妹,郡主府他也照跑不误,前几天过来时扑个空,说郡主去皇陵了,只能郁闷返回,但几乎隔天就来问情况。

    今早过来得知郡主已回,当即要进门,可这群护卫不仅拦住他说要先禀告,还说请示过,郡主不见任何人要请他离开?傅三少爷顿时怼道:“我是阿晚的哥哥,双胞胎哥哥!”

    “郡主吩咐谁都不见。”

    “不可能,定是你们这群护卫没把话禀告清楚或者假传阿晚的命令,我是阿晚的哥哥,双胞胎哥哥懂不懂?阿晚不想见的是外人,怎么会不见我?”

    “郡主吩咐,任何人都不见。”玉无瑕重申:“哪怕是父母和双胞胎哥哥。”

    “不可能。”

    傅归旭坚决不信,争执半天耐心耗尽要往里冲,幸亏护卫们不是吃素的给拦住了,在府门外闹起来,玉无瑕头疼得看着这么高大却还要像个娃娃般胡闹的傅三少爷,再赶也不是,不赶更不是。

    “敲昏。”一道凉凉的声音传到耳畔,玉无瑕侧头望去,余生无语道:“你不嫌烦?怪罪下来算我的。”

    行!玉无瑕痛快地让护卫把傅三少爷敲昏,再送回傅家去,郡主府是决计不敢留着了。他返回禀告一声。

    傅归晚刚从被窝里挪出来,眼底亦是两片乌青,坐在梳妆台前整个人无精打采,绝美的容颜黯淡无光,也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儿掉了。

    脂红正在给她梳头时,姚黄来过来小声禀告府门前的事,她真觉得头疼!之前她还在被窝里时贴身丫鬟就给她禀告三少爷来了,她没心情应付就让他们请他三哥离开,没想到能闹成这样?!

    昨天下午她才回来,今早就要跑来蹭早膳,是她院中厨子做的膳食特别好吃吗?她把厨子送给哥哥行吗?

    郡主在心底发了通牢骚,该解决的还是得解决,可现在敲昏送走,待会儿就该是她娘和三哥一同过来。可她真没心情应付,她还没从昨日的打击中缓过来只想找个龟壳躲清静,谁也不见,哪怕是她娘。

    “如果夫人过来,你就告诉她,我刚从皇陵拜祭回来,心情不大好就吩咐谁都不见。三哥在府外有些胡闹,护卫长没法子所以才把三哥敲昏。”

    姚黄应是。

    “现在即刻去准备马车,我要进宫。如果夫人问我何时从宫里回来,你就说你也不知,郡主可能要在宫中小住两日。”

    傅归晚吩咐完就让贴身婢女们快些给她梳洗,怎么简单怎么打扮,否则慢些碰到她娘和三哥过来,少不了还有一大堆说辞。

    几乎逃似般跑掉,她早膳都没用,上马车后捧蛊羊乳喝,稍微垫垫空腹;进宫后更直奔权贵妃生前居所,也是她童年养在宫中时住的灵犀宫,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她。

    亏得郡主她跑得快,她刚离开一刻钟,苏望姀便带着儿子到了;傅归旭神情很是气愤,大有把这群假传命令的护卫们痛打泄愤的架势。

    姚黄来到厅堂解释清楚,他还不信,非要进去找妹妹。

    苏望姀厉声喝住,真觉得次子不省心,闹成这样让整个永福郡主府的下人看笑话,都没来得及赶回府里,还在马车里就训斥,可见当娘的有多生气头疼。

    “娘,那是对旁人,咱们自家人哪有不见的!”傅归旭还觉得委屈呢:“肯定是那群奴婢瞎传命令,娘你怎么能——”

    “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想独处的时候,旭儿!”苏望姀斥道:“你都能娶媳妇了,还这么胡闹像样吗?”

    童心未泯的傅三少爷瘪瘪嘴,心里真觉得委屈,还不忘想着等妹妹回府得好生说说她,不想见旁人就是,哪能连哥哥都不见。

    今早内廷的访客有两位,巧的是,永福郡主与闵尚书在崇化门前遇上了,闵郅恺和声和气地给永福郡主问安,换来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他也没半分波动,仍旧满脸笑意的目送对方离去才前往蓬莱宫。

    他到内廷拜见闵贵妃本想先提孙女之事,前些天贵妃骤然敲打,他没猜透,又恐立时进宫引人遐想,故而多等了几天。

    没想到今日有缘能在宫门前遇到永福郡主,自然先提这位圣眷无双的郡主。

    闵贵妃摇头:“猜永福为何进宫倒当真没必要,或许有事,或许真没事只凭她自己心意,端看她进宫后会否发生些事端才好论断她是否有目的。”

    “娘娘,永福郡主的美貌着实令老臣深感意外。”闵尚书把之前按下的疑惑提出来:“她有这等绝色姿容,说她生得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怎么没风声?”

    “永福12岁就到外祖家长住,12岁时容貌还没长开。”

    “可郡主不是每年都有回京吗?”闵尚书反问:“12岁时还没长开,十五、六岁时总长开了?譬如去年,傅大少爷成婚,永福郡主回来住了半月才走。

    这等美貌,半个月还不够传得沸沸扬扬吗?哪怕是今年,她美貌摆着怎么又没动静了,按她的作风不该传颂得天下皆知吗?”

    “这……”闵斓倾一时间倒真有点想不透,闵尚书就势问一句:“娘娘,老臣看永福郡主和她父亲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像母亲吗?”

    猜到父亲在疑惑什么,闵贵妃点头:“对,永福像她的母亲。早年间,永福抱到宫里养,私下就有传闻传她是圣上的私生女,寄养在傅家而已。

    后来永福逐渐长大,眼睛和她母亲如出一辙,又有传言传她是圣上和傅大夫人所生,直到永福放言要做皇后,圣上不反对她嫁给皇子,所有暗中的揣测流言才全部平息。”

    “没听闻傅大夫人生得比娘娘还出众?”闵尚书有些刨根问底了,闵贵妃看父亲一眼才道:“只有眼睛一脉相承,错不了,是嫡亲的母女。”

    或许女子对容颜都有些介怀,清高如闵贵妃也不例外,她语调微恙:“或许永福郡主天生这般幸运,父母的相貌都未达顶峰,偏被她生得美丽无双。”

    闵尚书笑出了声,端起茶杯喝杯茶掩饰,喝了茶,顺势跳过这个话题,再问问孙女的事,之前敲打究竟所谓何?

    将原委道明,闵贵妃仍不忘叮嘱道:“女儿就怕仙瑶一时半刻改不过来,父亲还得多费些心思为好,否则闹出祸端就难办了。”

    “是老臣大意。”闵尚书锐利的眸光中难辨情绪,似有一两分感慨:“闵家水涨船高,近两年府里夸着大姑娘,几乎要夸成堪为天下第一的闺秀了,捧得她翩翩然,失掉分寸和自己的位置,幸得娘娘及时发现制止。”

    “父亲言重,女儿只是担心倘若仙瑶不甘屈居侧妃之位,将来斌儿的后院恐难安宁。”

    “老臣明白。”闵尚书没有犹豫:“过两年仙瑶的心志依旧未改,那么她便不合适再入五皇子府,改成二姑娘,娘娘觉得可行否?”

    闵贵妃自然无异议,又问起五皇子妃的人选,不知父亲甄选出来没有?闵尚书到内廷的真正目的就是为此,闻言便将纸条递给贵妃。

    “这,这?”

    闵斓倾盯着这份名单皱眉,不赞同道:“爹,这样的两门亲事,圣上和满朝上下得如何作想?我一旦提出来,皇儿的前程就堪忧了。”

    “娘娘,已经到避无可避的地步了,老臣终于能确定东宫已经盯上五皇子,坐以待毙,两位皇子的前程才真叫毁了。”

    闵郅恺眼中透着老谋深算的精光,这种情形下,反其道而行之才是上策。

    “盯上?太子从哪里怀疑皇儿和闵家?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无可指摘,我和闵家都安分,两个皇儿都还在读书,怎么会被怀疑?”闵贵妃不信。

    “有一种防备叫做未雨绸缪,倘若换作我是东宫的谋臣,目前朝堂的局势我也会猜测谁会想做那个渔翁?难道放任隐患不管吗?

    一朝踏出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东宫没有傻子。娘娘恐怕还不知道,配掌宫贵妃的亲侄子、皇子的表兄,竟然连户低等的人家都不愿意。”

    “什么,爹您说什么?”

    “为父给长孙相看人家,相中7家,没成想到人家全部拒绝了。”闵尚书恭维道:“就是不知东宫想让闵家选户低多少等的人家?”

    全部拒绝?闵贵妃一瞬间感觉不可思议,迟疑道:“爹确定是东宫吗?太子需要给多少好处才能成行?永福则不同。”

    “永福郡主不在京都,这种事总要她亲自出面才有可能;退一步,她不需要这么迂回,娘娘曾说过她的圣眷令老臣致仕都不在话下。

    她想出手大可来场雷霆重击,何需盯着小辈的亲事?而东宫,娘娘莫忘了,太子背后站着当朝第一世家,还有环绕着东宫的庞大姻亲,什么样的好处许不了?”

    闵贵妃想想也是,她多虑了,可这样的两门亲事提出来,后果?闵尚书笑了,缓缓道来他的用意,听得他的女儿眉头舒展,放心了。

    这张纸条被投入鎏金勾莲六角香炉中燃尽,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蓬莱殿内,直至一丝踪迹也无。日头高照,闵尚书离宫时,在灵犀宫的永福郡主也有了点动静。

    圣上请郡主移步未央宫!

    傅归晚深吸口气,知道没法再自怨自艾任由心情不好。在京都,其实她找不到一个龟壳可以只凭自己的意愿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去面对。

    皇帝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芬芳馥郁的百合花出神,她在门槛内注视圣上片刻,放轻脚步声走上前,低唤了声:“圣上?”

    “小舅说谢鹏远兄妹这几年在支持五皇子,福儿信吗?”

    “福儿相信没有闵氏的支持和保障,谢家兄妹不敢下这种血本。”

    傅归晚垂眸,一直以来她和权家还有大公主明确表示且坚持是闵斓倾害死权贵妃,可圣上不信,哪怕愿意交出闵氏也只为安抚而非相信那位是真凶。

    在昌和帝心里,对闵斓倾的印象很不错,否则在盛皇后薨逝,得另择宠妃时闵氏也不能一跃成为最受宠的那位。

    即便最初的印象破坏掉,他也只认为闵氏有野心。随着皇子降生、位份提升,有野心在情理之中,甚至后宫里的女人没有野心才是特例。

    至于趁火打劫谋害权贵妃,昌和帝认为闵氏不敢也不会,这几年傅归晚为此闹过几次脾气都没能改变皇帝的看法。

    “贵妃得的是风寒,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贵妃的命吗?外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受打击承受不住,可贵妃心性坚强,儿子坠马致残,以她的性情必定会迅速病好照顾三皇子,而非一病病逝!

    如果闵昭仪敢趁贵妃在病中时令谢玉颜入二皇子府,她能不知谢玉颜与二皇子、三皇子之间的纠葛,没准备来个趁你病要你命的主意?既然她做了,当然能双管齐下,给贵妃投毒暗害以保证害死贵妃。

    她算准了,在病中受此打击,所有人都会认为权贵妃是承受不住才病逝,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而贵妃病故,后宫要选下一任掌宫妃子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傅归晚觉得有些苦:“既然您能相信闵氏有野心,为何这份野心必须得在她当上掌宫妃子之后才能生出,就不能是在之前,她要为自己和儿子搏个前程吗?

    贵妃刚身故时大家都只顾着伤心没反应过来,愿意把她提上去;可在晋位之前,给德妃位闵氏都看不上,难道那个时候她还能没有野心吗?

    倘若您还是不信,不信闵昭仪有支持谢玉颜入二皇子府且必须选在贵妃病重时,福儿也无话可说了。”

    良久,昌和帝才道:“福儿,是不是皇伯伯太无能才使得两任皇后皆为人所害?”

    傅归晚一怔,忽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会摇摇头,劝慰道:“是您心怀天下,向来以最大的善意对待您的子民。”

    从未央宫出来,突然像泄了气,她第一次直面皇宫甚至是这个世间的血腥残酷就是她稚龄时盛皇后身故,那是整个华国公府的痛,亦是圣上心中之殇。

    要圣上承认权贵妃同样被害而亡,无疑把当年的伤疤揭开再撒把盐。

    未央宫外,身着四爪蟒袍、头戴金玉冠的太子殿下老远就看到永福郡主在宫道上发呆,走近才发现这孩子整个人都有些伤心沉郁,气色更差。

    “福儿怎么了?”

    “我在想闵斓倾,傲骨卓绝,不趋炎附势、不为皇权折腰,公然表示看不上圣上最疼爱的姑娘,为此新的宠妃取代了她。

    即便如此她仍有恩宠,体面更半分不少,那时老师便道闵氏真幸运,遇到的是当今,倘若换成高宗或者先帝,闵氏早待冷宫甚至早赴黄泉了。”

    傅归晚垂着眼睑,语气很淡:“其实我知道闵氏的表态虽惹恼了圣上,却也因此令圣上高看一眼,以致于我们大家都反对还是把贵妃之位给了她。

    这十多年来圣上对闵斓倾的印象是真好,好到哪怕我和大姐明确宣称她害死贵妃,圣上也不肯相信。”

    “记得凤陵姑母阐明过原委,因为父皇承受了太多因先帝偏心而带来的苦楚,不想历史再度重演,故而无论有多偏疼偏爱哪个也致力于寻求平衡之道。”

    赵竤基平淡的语调中添了一丝郑重:“大哥哥自问做不到如父皇般的宽容,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岂能容他人怠慢?”

    傅归晚抿唇笑了笑,没有接话,反问:“您像特意来找我的?”

    “大哥哥的妻弟禀告说福儿要舍掉傅家。”赵竤基确认道:“福儿当真下定决心了?”

    “涂少爷应该还向太子请示过要给圣上换个替身?”

    “是啊,那孩子认为永福郡主真想舍掉傅家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郡主心思太深沉留着容易成祸害,应及早除之。”赵竤基打趣道:“如今,恐怕福儿说一声当年的豪言就是句戏言,你没那个心思,世人也不相信你了。”

    “傅老太爷要争做后族乃至下一个当朝第一世家嘛。”傅归晚平淡的吐出这句话,没有嘲讽更没有温度:“他有本事靠自己,我绝对没有二话。

    没那么大本事就想榨干我,踩着我的血肉白骨来供养傅家的鸡犬升天?呵,难道就因为我姓了傅吗?我若不姓傅,还能有傅家这场泼天富贵?”

    “正是此理,福儿,傅宗弼从没为你着想过,更没拿你当孙女而是一门心思妄图把你变成他手中的傀儡,可没什么可留恋的。”

    赵竤基怕孩子心肠软再劝了劝:“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何至于留在傅家受窝囊气?哪怕为你父母兄长都没必要。

    你九岁住回傅家后被泼了多少脏水,傅经柏夫妇真对福儿上点心如何能容忍?傅家真有人关心在意福儿,早有人站出来。

    大哥哥和大姐姐当年就想劝福儿脱离那个家,怕你误会我们想挑拨离间害你与父母兄妹决裂才忍住了。如今福儿既然下了决心,千万别再动摇;你姓国姓也好,改姓苏也罢,怎么都比留在傅家强千万倍。”

    傅归晚淡淡笑笑,淡然而坚定:“大哥哥放心,贵妃身亡后我的心肠就已经硬了。若非这四年来事情太多无暇顾及,早把此事给办了,如今更不会再有动摇。”

    “我算低看闵昭仪了,竟敢对母妃下这种毒手!”听到‘贵妃身亡’四字,赵竤基身为储君的威势席卷全身,浑身充斥冷意。

    “我也算低看谢玉颜了。”傅归晚眼底充斥恨意,语气却平淡如水:“褫夺掉闵斓倾贵妃之位就送她上路。”

    “当然!”赵竤基冷笑,并不掩饰他的恨:“闵氏该死却不能带着贵妃的份位死,白白被她多活四年。”

    闻言,傅归晚抬头,遥望天际,唯见湛蓝澄澈的天际下白云悠悠,闭了闭眼把涌上的恨与苦重新压到心底,提道:“圣上追忆亡妻,念及皇后和贵妃心情很差,哥哥请安还是改天,我先回内廷了。”

    “福儿且慢,大哥哥还有一事相商。”赵竤基先问问要不跟他回东宫,不愿意便继续在此宫道上说话:“这个月我听闻二皇子和傅家的二姑奶奶有染,福儿听闻过吗?”

    “谁那么不长眼把这种腌臜事传到太子耳中呀?”

    “这么说是真的?”赵竤基脸色微沉,傅归晚坚持问:“谁告诉您的呀?”

    “甄良娣,她母亲去年腊月到青龙寺上香发现端倪,一直没敢肯定,到这个月才确实。”太子也坚持问:“此事是否当真,福儿知道吗?”

    “知道,是真的。”

    赵竤基气笑了:“朝堂上下都认为五皇子和那些小的才有机会渔翁得利,没想到傅副相的眼光竟如此独特。”

    “虽然我和老太爷关系甚差,但这点还是该帮他澄清。”傅归晚感叹:“是他幼女嫌夫家寒酸要攀高枝才勾搭二皇子,他宠爱幼女所以帮忙掩护,还拉着我帮他一起掩护;所以此事并非护卫查到,而是他主动告诉我,他更没支持二皇子。”

    “……”太子殿下愣了愣:“傅宗弼主动告诉你?”

    “对呀,让我帮忙遮掩,否则这层窗户纸能瞒住六年吗?这俩人基本每月都要幽会,地点也固定就在青龙寺,可能没被发现吗?”傅归晚撇嘴道:“您以为他们俩勾搭多久了?这奸情都快六年了。”

    “六、六年?”他还以为就最近的事,太子殿下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和接受:“二皇子怎会勾搭个有夫之妇六年之久?傅宗弼支持他还能说得过去,可傅宗弼既然能主动告诉福儿,摆明他没有支持二皇子的意思啊!”

    “当然有他的好处,既能偷情,刺激;给别人戴绿帽,酣畅;还能不断拿好处,痛快!他既不吃亏为何不愿?”

    傅归晚啧啧道:“赵珩博他已经通过傅经芙从傅副相手中拿走七、八万两银票和三、四个七到九品的小吏了。”

    赵竤基按按太阳穴,长长叹口气:“这几个小吏当真吗?福儿确定没查错?”

    “没查,全是傅老太爷告诉我的。”

    “……”太子殿下又有点搞不懂了:“他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是怕你误以为他会支持二皇子所以给你报备吗?”

    傅归晚呵呵:“大哥哥您又太多虑了,他只是想让我来办这些事而已。”

    赵竤基感觉被噎着了:“福儿办了?”

    “没,我懒得搭理他。只是遇到个烂摊子他习惯跟我说,让我来解决;我愿意就搭把手,我不愿意他就自己办。关于二皇子要的好处,我能肯定老太爷如数给了,因为他得求着人家对他幼女好,没得选。”

    缓和稍许,太子问:“父皇知道?”

    “知道,发了好大一通火,要叫二皇子来狠狠责罚,是我给拦住的。”傅归晚讥讽道:“傅经芙没出阁就把身子给他的事,圣上能不知道?

    这都没答应给他做小,他就该明白了,还凑过去勾搭得有多拎不清?既然不想要前途,我就成全他。若非他面上无大错不领职说不过去,鸿胪寺少卿的位置我都不想让他得,圣上当眼不见为净了。”

    “福儿说什么?”太子殿下诧异:“傅二姑奶奶没出阁就把身子给了二皇子?”

    “当然啦,他们两个可是前缘深厚,六年前又勾搭上那是再续前缘,鸳梦重温。”傅归晚干脆把来龙去脉完整讲述一遍。

    “12年前傅宗弼想把幼女嫁到权家,把他的庶女配权尚书的嫡次子,我一直没办妥,他认为我不听话便重罚我,惹得圣上大怒,限定他在六品官人家选女婿。

    无奈之下他只能找门寒酸的亲事,傅经芙死活不肯闹着要退婚,未果,最后破釜沉舟失身给二皇子想以此逼她父亲妥协。

    于是傅宗弼告诉我,再让我帮他幼女请道侧妃的旨意;圣上召见他,明明白白的说‘如果怀了胎,到太医院领碗打胎药。’

    故而老太爷只得压着幼女出嫁,傅经芙看不上夫家,出嫁没两年又去勾搭二皇子,唯独令我意外的是赵珩博竟然真愿意为这点蝇头小利就被勾搭。”

    “……”

    又缓片刻,赵竤基才平静的问:“12年前,傅宗弼就敢想把他的庶女嫁权家的嫡子?”他竟然无言以对了!

    “异想天开?”傅归晚说,太子殿下捏捏眉心,深深吸口气:“我看傅宗弼从根上就已经彻底烂掉了,只是二皇子怎么会糊涂成这样?”

    “心大呗,觉得头顶的皇兄和下面的三弟太风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却不知想想根本没有可比性,他非要和这俩兄弟做比较,说白了就是不安分。”

    赵竤基真觉得糟心,再叹口气:“此事决不能再放纵必须得处理,那位傅二姑奶奶再过两个月就病逝,至于对二皇子,福儿什么想法?”

    傅归晚笑得意味深长:“哥哥以为傅经芙的目标是什么,二皇子侧妃?”

    “难不成她敢肖想正妻之位?”

    “欲壑难填,她既然敢想以再嫁之身入二皇子府,为何不能想再进一步?甚至皇子妃、亲王妃能不能满足她都是两说。傅经芙看我向来轻蔑不屑,可不仅仅因为有她老子的偏爱,燕雀真有鸿鹄之志呢。”

    太子殿下:“……”缓了缓,不可思议的问:“福儿难道想告诉大哥哥,这位傅二姑奶奶还敢肖想国母之尊?”

    “那么哥哥以为傅经芙敢对我下杀手吗?”

    “什么?”赵竤基目光微变,傅归晚哼笑一声,再娓娓道来:“她17岁出嫁,19岁红杏出墙,20岁时决定要趁容颜尚在能勾得住赵珩博时入二皇子府。

    但她清楚我不会给她办到,而她们认为永福郡主是傅副相捧起来的;所以要除掉我,让她爹捧傅归潆,她们便能为所欲为了。

    第一回是三年前傅宗敏下狱而我没有保时,她和她生母商量暗中除掉我趁机嫁祸给傅宗敏的家眷,怀疑不到她们身上,只不过被傅宗弼给破坏掉了。

    第二回打算在我及笄时动手,可惜我没回傅家来办。第三回则是在我大哥成婚时,仍旧被傅宗弼破坏掉了;她们便又决定等到傅老太爷60大寿时动手,又可惜我没回傅家来。”

    “是傅宗弼破坏掉还是福儿破坏掉?”

    赵竤基听得俊脸阴沉还是被这愚昧狂妄到不知所谓的货色气笑了:“能养出这种货色,我算低看傅副相了吗?”

    “当然是他,这一点哥哥无需怀疑,他就是舍掉最宠爱的女儿也不能让旁人害我性命,否则他还能得到多少好处?但他再清楚这根本局势,也只是暗中破坏掉幼女的计划,从没干涉过幼女的想法,该说他当真宠爱女儿吗?”

    傅归晚恭维道:“可他知道,我能不知吗?可是他亲自拉着我帮忙打掩护,傅经芙身边还能没有我的人?他以为我凭什么能任由一个几次三番要害死我的人蹦跶至今?”

    “福儿,还是送这位上路,留着太糟心了。”

    “给她送条白绫或者灌碗毒酒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一死岂非太便宜?我真想取她性命在她们准备对我下杀手前就可以先下手,何必再留到现在,您说对?”

    “好,既然福儿已经有计划,大哥哥就不干预,但今年上半年解决掉。”留着太糟心,赵竤基再问问对二皇子什么打算。

    “问大哥哥自己呀,赵珩博不安分也是要抢你的位置,当然随你处理;如果太子兄弟情深愿意网开一面,我就更无所谓了。”

    捉贼拿脏、捉奸拿双!难道让我去捉奸吗?赵竤基真有点困扰了,想了想只好明天叫小舅子进宫来出个主意。

    太子殿下与永福郡主话别后,太子回东宫,郡主则返回内廷,刚走两步没有意外地遇到愉妃派来的小太监,平静改道去胭绯宫,踏入殿内她就看到愉妃满脸阴沉。

    “郡主好大的架子,姨祖母过寿借故躲避,你眼里还有本宫和皇儿吗?”和四皇子又差点吵僵,愉妃满心憋火无处发泄,根本没把儿子的劝慰听进去。

    “你母亲难道还能比先皇后重要?”

    “那郡主可真会挑时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等到本宫母亲的寿辰之日再去。”

    其实她有些渴了,看愉妃这架势应该不会给她上茶,傅归晚踩着富贵满盈的地毯走到红木圈椅前,理理裙子坐下,慢条斯理的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拟张礼单,你三日内准备好,带上你祖父、祖母亲自到留兴伯府赔罪。”

    “倘若我不答应呢?”

    愉妃冷笑:“那么下个月,倩儿只能先入四皇子府。至于郡主你么,既然你不急便慢慢做你的老姑娘,到时候进门就做母亲也不错的。”

    “我心情好愿意陪你周旋,心情不好呢是真没这个耐心。”傅归晚看向她,好心劝道:“这么点小事何必大发雷霆?

    侧妃也要圣旨钦封,愉妃娘娘总不能连这点都忘了?我不应,你能请到侧妃的旨意?还是你愿意让淳于倩做个普通的姨娘,这也不错。”

    “郡主难道想告诉我,你借故躲掉姨祖母寿辰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愉妃捏紧拳头。

    “做人做事留些余地比较妥当。”

    傅归晚浅笑盈盈,莞尔道:“就像侄女我,我能接受当王妃,珩颖将来做个闲散亲王,你也该想想如果你将来只能做个太妃该如何自处?

    现在动不动就耍威风,将来威风不起来,落差那么大,日子岂非太难熬?何必呢,所以表姑母该看开些,心平气和为好。”

    愉妃眼神直勾勾的,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傅归晚好笑:“人家过河才拆桥,你河都没过,没有桥能给你拆,对?姑母是聪明人,不用我教你如何进退将来才能婆媳和睦,归晚还是愿意孝敬婆母的。”

    盯着永福郡主许久,愉妃一脸铁青道:“姑母身子不适,不招待郡主了。”

    “好,不过我走之前得跟你说件事,免得您知道后又得传唤我来求证,多麻烦是不?”傅归晚和颜悦色的说:“太子28岁,妻妾总共14人。

    二皇子25岁,妻妾总共11人;三皇子22岁了府上就三个通房;珩颖才18岁,表姑母你就前前后后给儿子送去12个女人合适吗?为四皇子的名声,遣散一半?”

    这哪里是要遣散几个通房,分明是给她下马威!愉妃捏紧拳头,修剪圆滑的指甲嵌进肉里刺激她冷静,从牙齿缝里蹦出:“好!”

    “告辞,姑母多保重。”

    傅归晚站起来,转身就走,跨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她无所谓的继续往前走,无论愉妃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肯定都憋火,必定要发泄。

    她走了段路,迎面遇到位身着大红描金牡丹缂丝褙子配绯色彩绣百褶裙的少女,脖颈间硕大莹白的珍珠项链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青丝高绾,鬓间的金丝嵌蝉玉缀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晃人眼,灼灼福贵逼人来。

    少女有张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不是三公主赵思怡又是谁?傅归晚在心底评价,真像只招摇的孔雀,还是偷穿别人衣裳的孔雀。

    不为别的,三公主属于纤柔娇弱这类美人,她撑不起如此华丽张扬的衣裳打扮。傅归晚又看了她一眼,心说真像故意打扮过特意到她面前来炫耀的。

    “哟,永福你气色怎么这么差呀,眼底都有乌青了。”必定和愉妃吵架了,三公主心情美妙,站在相距五步之遥,得意洋洋的嘲讽:“顶着两团黑眼圈你怎么好意思出门,该多擦点粉掩盖住才是嘛,否则让别人看到要笑掉大牙的。”

    “有本事你近前来呀?”傅归晚抱胸,在身高优势上鄙视她:“矮冬瓜,穿得还那么像一夜暴富没见过世面的。思怡啊,你该不会有好东西就往身上堆也不看自己合不合适,这才叫让别人笑掉大牙。”

    “我矮?”三公主收起笑意,反呛道:“你不是根竹竿?”

    “我美呀,你回炉重造一百回也没有我这等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貌。”傅归晚抚脸道:“有本事你说出来谁比我美呀?”

    “你——”气死她了!

    三公主恨恨得瞪她一眼,跺跺脚朝着斜边越过她去,就是不靠近永福郡主五步之内。

    傅归晚转个身,看着她凌乱的步伐,忍不住摇摇头,身体摇晃佩饰摇摆乱甩,这仪态真是差劲。

    仪态真是差劲的三公主脚底生风冲到蓬莱宫才气消些,她本来要直接找养母,知道永福郡主到宫里来才特意绕了圈。但哪怕提前知道撞上去讨不到好估计赵思怡她还是会走这趟,否则更不痛快。

    “万寿节献礼?”

    “嗯,仙瑶提议选一幅我朝疆域图的绣面,再将绣图剪成各省的图案,让舞娘举着跳舞,贺寿舞跳完,所有舞娘排列在一起就成我大熙的壮丽河山。

    再辅以数名百戏人员表演仙鹤、舞龙以及祥云,点缀在绣面之前,我和仙瑶鸣奏乐曲,我吹箫,她弹琴,共同恭祝父皇万寿之喜。”

    刚刚敲打过侄女就给三公主提这样的建议,闵斓倾总觉得那个侄女根本没吸取教训,保不齐又得出事。

    “仅仅如此吗?”

    “我再给永福下帖子要求切磋,看哪方的表演更厉害。”三公主赵思怡抿抿唇,劝道:“母妃,只是和永福切磋而已,而且我们就表演我们的呀,哪方表演的好都是大家看着的,不会出什么事。”

    闵贵妃沉默半响,迟疑道:“仙瑶还有提要动别的手脚吗?”

    “没有,否则的话我也不能答应呀;母妃您就放心,父皇看着呢,如果我们动手脚,不是摆明让永福挑刺嘛。”那倒霉的就成她了。

    也有道理,只是闵贵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过几日把侄女宣进宫来再敲打敲打免得届时再出意外,面上便就此同意,唯独:“没有疆域图的刺绣,距离万寿节只剩个把月,重新绣恐怕来不及。”

    “让尚宫局的绣娘日夜赶工呗。”三公主可不觉得这算什么难事。

    “太显眼了,这幅疆域图的绣面不能在宫中赶制。”闵贵妃沉吟稍许便决定明日就得宣她大嫂进宫把所有事项安排下去,否则慢些恐怕来不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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