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富贵人家（七）
日子又过了三天，那晚初一没有跟她阿娘回去，初一娘也不再来找初一，嚷着要带初一。初一很高兴，因为十五开始自己吃药吃饭，不用让她和老佣人强行灌了，只是他人还得继续躺在床上，大腿上让第二天请来的大夫剜掉腐肉后的伤口还没愈合。
现在最让初一苦恼的是——她没钱了。
她当时离开杨家宅子时候带走了一些东西，能换成银钱的她早早便换了银钱缝在她的枕头里边，上次带出来了些，还留了一小部分在枕头里边，只是她现在没法儿回去，她怕她阿娘会将她关在阁楼，把阁楼的梯子给拆掉，再不许她来杨家宅子。
她之前带出来的银票给十五买药看大夫和还清之前欠街坊邻里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她还得留着一些银钱给十五看病抓药，剩下的钱就算是以后天天稀饭白粥，再坚持得了半个月就了不得了。
她必须要想办法去赚点钱贴补家用，她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在这里。
初一第二天就开始在村子里接活儿，一开始的前两天没人雇她干活儿，就算是平时她帮忙浣纱洗衣的人家因为见她这段时间没去，也请了别人浣纱洗衣，等到她再去时，都纷纷跟她摆手说没活儿了。
她颇为苦恼，这两天她一个活计都没揽到。
第三天她去找了后街的姜大婶子，因着姜大婶子是牛员外家的婆子，从年轻时候就在牛员外家干活儿，这么多年了，已经是个有点能耐的老人了。
牛员外家跟杨家不同，牛家人丁兴旺，老爷少爷多，太太姨娘也多。眼看这天儿渐渐热起来了，冬天的衣服都要洗了晒过大太阳之后收起来了，自然活计也多了起来。
姜大婶子一到这时节便是最忙的，她家的活计也是最多的，初一娘起先有空闲的时候也会在姜婶子这儿领点活计，干完一天就结钱，初一便想今日再去碰碰运气。
可是姜婶子也告诉她，手上的活计都已经交给别人了，没得更多的活计了。
接下里三天，初一还是每日都会去找姜婶子一趟，姜大婶子见她已经寻了她好几趟了，便吩咐了些活计给她，初一高兴地直顾着道谢，她知晓姜婶子是个办事稳妥，有规矩有章程的，前几日定是已经将这些活计吩咐好了，现下给她的活计也看了情面给她允出来的。
她拿了要洗的衣服，拎了洗衣的木桶，转身就要往河边去，姜婶子叫住她：“初一，你慢些，急冲冲的，皂粉都忘了拿。”
“哎，我这忙着干活儿给忙糊涂了，多谢姜婶子。”初一回头来拿皂粉，她个子小，那木桶和衣服显得特别沉重，她手上还一直拎着木桶没撒手。
“你这丫头也是傻的，拿皂粉还拎着着木桶和衣服，搁地上没人拿你的，婶子给你看着，你快些去后院领皂粉去。”
初一又道了谢，不敢耽误功夫，连忙搁下东西小跑着去了屋里领皂粉，姜大婶子看着初一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也是个命苦的傻丫头。”
初一陆陆续续地能接到些活儿，帮着别人洗衣服，勉强可以赚点钱，吃饭的时候加两个菜。
她当然不会把这事告诉十五，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十五一定会嫌她丢人，从小他就嫌她，嫌她不像他院子里的丫头一样陪他玩闹，嫌她像丫鬟一样干粗活，嫌她长得也不好看，比不得那些街道巷子里的美娇娘。
勉勉强强过了一个多月，十五身上的伤是愈合了，可是还是只能躺着，腿上使不上力气。
初一想，十五的双腿算是废了。
这么些天下来，十五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找人给我打个轮椅吧。”
“明天我去找个木匠问问。”
十五“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初一低头忙和，只应声，也不看十五，她正坐在十五房间的桌子边忙着绣芙蓉花的图案的薄衫，二街有个姑娘要做一套新衣裳，用来及笄的时候穿的。
她最近接了些做衣裳的活计，虽然比洗衣服来的慢，也不能日日结算工钱，但是要比浣纱能多赚些钱，而且夏天到了，各家各户也不像冬天一样，衣服厚重，她能接到的浣纱的活儿有限，她必须得想点其他的赚钱的法子了。
她针线活还不错，手脚也快，以前在杨家她也时常绣些手绢荷包送人，自己那会儿的衣服都是自个做的。
可是一开始没人愿意让初一给人做衣裳，然后她就找了个竹篮子装了针线，用她绣的手绢盖住，绣的花儿露在外边，特别显眼，她走哪儿都拎着篮子，见着人家衣服破了就上前去给人补补，觉得补得好了，也混得眼熟了，慢慢也就有人找她做衣裳了。
她还会用在篮子装几块秀好花样子的手帕，有时候在布庄门口蹲着等，等到买了布要做衣裳的人家从布庄出来，她便凑上去送块自个绣的手帕给人家看看，看上她的手艺了的也会把新衣服交给她来做。
一来二去，她也赚了些银钱，虽然开销很大，她剩不下几个铜板，但是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第二天，初一回来跟十五说，她跟木匠说好了，只是木匠说没有现成的好木料，他最近比较忙，可能要晚个几天才会有新的木料送来，他再花上五六天时间便做得出来。
初一是这样子告诉十五的。
但是事实上，初一只是向木匠问了问价钱，她本想让木匠先把轮椅给做了，按照规矩她先付两成的定钱，等后面再把余下的钱给他送来，但是木匠死活不肯，说：“杨家已经倒了，吃的用的都是四处赊账，就连药材铺的掌柜都不让大夫在出诊去杨家了，欠街坊邻居的那些钱还不还得清还两说，现在还想做轮椅，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您家要做轮椅可以，但是光给定钱不行，得一次给够银钱我才能做。”
初一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都没用，说到最后，天都快黑了，木匠的孩子都来催他回家吃饭了，木匠见初一死缠烂打的，无奈之下，才答应她什么时候把一半的定钱拿给他，他什么时候开始做。
初一想，她今晚熬夜把芙蓉薄衫和那套裙褂赶出来，明早就拿去给交差，换了银钱，这一半的定钱也就有了。
夏季的炎热越发让人难以忍受，就连不出门也没法儿出门的十五，白天也让老仆人花了好大力气把他搬到后院去那棵三个壮汉才能围抱住的大树下边乘凉了，到了太阳落了山，院子里不敞亮了，才又让老仆人费了好大功夫把他搬回房间。
轰隆，轰隆，轰隆......
伴随着几声雷响，积压了几个月的雨水总算是在这夜倾泻了下来，遇水碰到灼热的地面，蒸发出一股股热浪。
而十五在这一晚却高烧不退。
初一慌了，她没钱了，她请不起大夫，裙褂薄衫的的钱全部拿出来给了做轮椅的木匠，她慌得失了神，不知道能找谁帮忙。
当天的暴风雨特别猛烈，初一顶着风雨，淋得像是水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出现在十五他娘的娘家，使劲敲开了大门，浑身湿透地样子让管家一时间都没认出她来，管家进去通报之后急冲冲地跑出来，说是十五他娘听说十五的事儿惊了气血，一口血吐了出来，当场昏了过去，府里都乱了套了。
初一咬了咬牙，又跑到杨家大老爷的宅子，门房说什么都不让她见大老爷，她只能跪在门口，等着大老爷出来，管家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进去通报，进去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再出来的时候管家也摇了摇头，让她回去，他们老爷说了狠话，就算她跪死在门口也没用。
她看风雨小了些，心里抱着侥幸决定去杨家老二那里试试，她敲了杨二老爷分家之后的宅子老半天，没见着杨家二老爷，最后管家扔了几个铜板在她跟前，把她当要饭地打发了，说他们老爷不久就要去军营报道了，已经是分了家了的，让她不要再来了。
初一捡了铜板捏在手里，跑去大夫家敲门，大夫这次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说她上次的药钱都一直没有结清，现在又要抓药，还要大半夜让他出诊，这不可能。
说完，就把大门锁了。
十五还在发烧，滚烫滚烫的，浑身都像是火炉一样，初一摸着都烫手，她拿着冰水透过的帕子给他额头降温，却好像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反倒是她自己刚才淋得浑身都湿了，急急忙忙也跑回来，还没有换衣服，全身都是冰凉的。
冰凉的？
初一意识到了，十五在这么烧下去，不死也会烧傻的。
她咬了咬牙，脱了自己的衣服，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上和身上还滴着的水，钻进了十五的被窝，几下把十五的衣服也脱光了，从后边贴着十五烧的像是火炉一样的后背，双手穿过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