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富贵人家（十四）
初一的生活回归了平静，像寻常人家待字闺中的姑娘一样。她阿爹每日出去干活儿，而她便待在家里跟着她阿娘一块儿做女红，然后她阿娘再把绣品拿去卖，补贴家用，她阿娘有时候接了浣纱的活儿回来，就会自己一个人去河边洗衣，把初一留在家中。日子也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
初一再见到十五的时候，是在大半夜十五淋着大雨跑到她家来，淋得像个落汤鸡一般。
他使劲敲开了她家的门，可是她开门见到他，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倒下了，身后也没个小厮下人跟着。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管家赶了过来，初一让管家把十五送回杨家再找大夫来给他看病，管家说十五赶了四天四夜的马车从外地回来的。
初一留下了十五，照看了他一晚上。
凌晨，天微微亮的时候，十五就醒了，照顾了他一夜趴在床头睡着了的初一也醒了，十五不由分说抓着她的手不放，初一觉得手疼，想抽出来，他却抓得更紧，捏的她手骨头都疼了，她也不挣扎了，由着他。
“你怎么走了？”他烧了一夜，烧的嘴唇干裂，哑着嗓子问她。
“我回来看看我阿娘，老夫人准许了的。”初一想起身去给他倒杯水，十五拉她的手使了力，她妥协地坐回了床边。
“初一，你回娘家住了小半个月，怎么一直不回去？”没等初一张口说话，十五急地继续问，“初一，你把萍儿香儿也遣了回去，不让跟着你，你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他固执地像个孩子，固执到了骨子里，使劲拉了拉初一的手。
初一认命了，跟着十五回去了。
萍儿告诉她，香儿被遣回了老夫人娘家，其他三个还没进门的姨娘也许了出去，是十五吩咐管家做的。
回到杨家老宅，一直到晚间，十五待在她房间没走，他昨个还发烧，烧的一塌糊涂，今天却有精神守着她，她真不知道这人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她走到他跟前，抽走了他手里的书，语气有些不满地说：“你该回去睡觉了。”
“无妨，我等你睡了再去睡。”
十五伸手去拿她手里的书，她一收手，把书藏到自个身后，偏不给他：“别人看着我我睡不着，你快回去。”
他无奈，只好起身，出门，带上门离开。
初一见他落在门窗上的影子走远了，才想起他的医书还在她手上，她索性放在了桌上，反正明天他一早还会来拿的。
初一回到里间，脱了外衣，只留里衣，她躺下之后，反而莫名地清醒，她翻身朝床里边，闭着眼，却丝毫没有睡意。
突然，房门轻轻咿呀了一声，她立马反应过来，转过身来，刚起身掀起帷帐往外看，被眼前的黑影吓得惊叫出声，却立马又被捂住了嘴。
她这才看清，是十五！
初一被吓得呼吸急促，心扑通乱跳，良久才想起来把十五的手从她脸上扒拉下来，压低了声音质问他：“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十五见她涨红的脸，有些生气。他在床边坐下，拉她靠在他怀里，压着她脑袋说：“你让我抱抱你，我就走。”
这人怎么耍混！
初一挣不脱他，双手推着他胸膛，他却越发用力搂着她。
她听见他长叹了一口气，尽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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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窝在他怀里问他：“十五，若是有一天我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他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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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昏暗，借着外边的光亮，房里飘着初一身上的皂角香，若有若无地夹杂着海棠花的香气，那是前些日子初一采来做胭脂的，满屋子都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吃了那么多药，他用尽了所有的法子，可她还是想不起他。
可是，当她真的不记得他了，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了。
“十五，很晚了，你快回你自己房间去。”初一试图推开他。
十五没松手，反而顺着力道将她压回床上，靠在她颈窝，压在她的青丝间，颇有些耍赖的语气：“我今晚就住这儿。”
初一如五雷轰顶一般，难以置信，连忙去推他的肩膀，推不动他，鼻尖一酸，有些要哭了：“我要回家，我要找我阿娘，杨十五，你欺人太甚，你混蛋......你......我恨死你了！”
她想骂他，却骂不出口。
“好好好，你恨我，你恨我，你恨我我也不会放开你的。”十五一边哄着她一边去摸她的脸，已经湿漉漉的了，他还真不知道她这么爱哭，他什么都没做她就已经哭得满脸泪痕了。
他从她身上翻下来，坐起身，初一以为他终于要走了，慢慢止住了哭泣，她连哭都哭得心惊胆战，生怕惊动了宅子里的其他人。
可不曾想，他快速地踢掉了鞋，又倒回床上，平躺在她旁边，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侧起身拉了被子便将她跟他裹在一起，她刚想推开他坐起来，他揽住她的肩膀警告她说：“别动，就这样睡觉，要不然我就像上次那样亲你。”
这话起了效果，初一僵直着后背不敢动弹，上次对她而言是血的教训！
十五闭着眼睛朝她靠了靠，贴上她的脸颊，光滑柔软，纤细的下颌，修长的雪颈，一缕秀发散落下来，丝丝点点地绕在他唇上，触动着他心里那点柔软。
他不由嘲讽自己，自己现在居然得像以前那般泼皮无赖才能留得住她。
第二天初一醒来，天还未大亮，她坐在床上四处看了看，没有十五的踪影，应该是走了，她不由地松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要是一大早被丫头婆子发现她跟他在一个房间待了一宿，后果不堪设想。
“醒了，快起来把衣服穿上。”十五的声音让她猛然一惊，迟迟回不过神来，十五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脸，将她的衣裳递到她手里：“发什么楞，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初一接过衣裳，红着脸，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恼怒：“你出去！”
十五讪讪然。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十五带着初一出了宅子，不知道管家什么时候已经把马车给准备好了，在大门口候着。
小厮驾着马车一路出了镇子，初一问十五他们去哪儿，十五只说到了她便知晓了。
待到了云岩寺的山脚下时，天边才微微有些泛亮，时间还尚早。
“我们要一早去上香吗？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是哪位菩萨生辰吗？”初一问。
“我们今天不去上香，周围只有云岩山是最高的，我们去云岩山的山顶上去看日出，你若想去上香，下山的时候我再陪你去。”十五一边解释一边蹲在初一跟前，后背朝向她。
“做什么？”初一往后退了退，“我自己能走。”
十五起身拉了她趴在他背上，不容她抵抗，背起她就往上山的石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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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若是我的腿能好，你想我陪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想你背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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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一步一步走的扎实，初一虽然不重，但是好歹也是一个人的重量压在背上，走到半山腰上，十五身上的热气便萦绕在初一周围，初一见十五额上已经冒出好些汗珠，她趴在他肩上说：“十五，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肯好好同我说话，不生我气了？”十五见她攀着他肩膀拿手帕给他擦汗，笑着说，“再走走，已经快到了。”
初一缩回去又不吭声了。
“初一。”
“嗯？”
“你高兴吗？”
初一不应他。
他颠了颠背上的人：“说话。”
“高兴。”
“你记得小时候我也背过你吗？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吧，你偷偷跑回去见你阿娘，被我撞见，我从树上跳下来吓你，结果吓得你扭了脚，本来是想捉弄你，后来我倒成了背你回去的小厮了，当时我就想，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那你这次还心甘情愿给我当小厮！”初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说。
“上次也是心甘情愿的。”
两人一时间沉默不语。
云岩山上几年前修了步道，大块石垒起来的梯步，走起来没山路那么费力，十五背着初一到了半山腰的观景台上，便把她放了下来，这个地方看日出是最好的，前方没有茂密的树林遮挡，也没有被寺庙挡了视野，十五让她坐在石阶上，他在身后拥着她。
远处东方的山峦之间慢慢地冒出一点点橙红的亮光，不那么刺眼，却染红了东方的那片夜空。
“十五，我好像忘了很多很多事情。”
“嗯。”
“我要是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十五靠在她肩甲初，紧了紧拥着她的手：“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吧，我替你记着，我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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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若是有一天我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
“我是说如果！”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我记着你就行。”
“你要说到做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