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从何来（十二）
阿喜一觉惊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正午。钟粹宫里的大宫女急的在她房间里打转，大宫女是嬷嬷挑选过来伺候的人，在宫里当了好几年差事的掌事宫女了，如今也是惶恐不安，焦急如麻。
小宫女正在她床边给她擦汗，见她醒了过来，连忙唤那热锅上蚂蚁一样的大宫女：“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大宫女步履匆忙地赶到了床榻前，见床上本在昏睡的人已然坐了起来，确是瞧着无事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半响。
阿喜茫然地问她：“你们怎么都守在这儿？现下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午时了，奴婢们本以为娘娘是起晚了，等到巳时末的时候还不见娘娘起身，奴婢们只好进来唤，可唤您许久，无论怎样都不见您醒过来，浑身还一直冒着冷汗，苏嬷嬷说娘娘瞧着像是被梦魇着了，要去请太医先来看看，苏嬷嬷亲自去请了。”大宫女末了还加了一句，“嬷嬷说，想着王上事务繁忙，等太医看过之后，再着人去给王上传话。”
阿喜瞧了瞧这心思玲珑的大宫女，昨日见过齐国公，纵使没有大吵大闹，光看王上临走的表情也知道是不欢而散了，想必也知晓她若是无大事，是万不想惊动王上的，还没待她问话，这大宫女便回答得七七八八了，是个有眼力劲的。
阿喜扶了床帏下地，有些站不稳，大宫女虚扶了一把，阿喜搭上她的手，顺着床沿坐了下来，缓缓神，道：“我无事了，无须着人去烦扰王上，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着了凉，让太医来开点药便是。”
吩咐完后，阿喜心下自嘲，觉得自个在这宫里正正经经地吩咐下人的样子甚是陌生，倒像是以前在别人府里看着当家夫人管理内府中务的模样那般，这王宫当真是个让人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地方。
过得两日，太后接连发了两道懿旨，一道进了丞相府，一道进了钟粹宫。
两道懿旨大约意思就是安排大婚事宜。一是，王太后年事已高，大婚事宜均交由内务府，并派遣张嬷嬷去钟粹宫伺候，之后便再不过问。二是，念及齐国未来王后生母已驾鹤仙去，特意恩准丞相夫人协同两位欧阳小姐进宫为未来王后准备大婚前的礼俗。
丞相府内。
“母亲，王太后命我们入宫是何意思？”欧阳瑜确实不懂，好歹她和她姐姐前两日还是入宫候选的秀女，她与姐姐从小便被母亲严厉教导，无一日松懈，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丞相府的两位小姐是为王上准备的王后和妃嫔，如今落选了不说，却要再进宫去看顾未来王后，委实是让人面上无光，心中不悦。
“王上自然有王上的思量。”丞相夫人端坐在绣仗前，手里拿着针线，比划着颇有些费神的图案，还差些功夫便能将着龙凤和鸣的大红喜盖绣好了。
欧阳瑾作为长姐，向来比欧阳瑜机警沉稳许多，此番懿旨的深意细下一想，便分明了。她微微伸出兰花指在母亲的绣品上触碰了两下，收回手依旧是那副端庄的仪态，赞道：“母亲多少年没动过针线活儿了，绣工却比以前更精进了。”
“长姐，你和母亲都不生气吗？咱两落选秀女不说，王上还要立阿喜为后，这就算了，王太后还让你我二人一同进宫去伺候阿喜，让众人看到眼里，不是嘲笑我们姐妹俩吗？王上和王太后如此做，这不是公然打我们欧阳家的脸吗？”欧阳瑜又气又急地跺脚。
丞相夫人失了耐心，将针线扔在了绣架上，那动作携了怒气，脸上也敛去了从容，多了恼意。
欧阳瑾连忙伸手挡了她的嘴：“你这张嘴怎么也跟阿喜的一般口无遮拦，胡言乱语，隔墙有耳，此话若是让人听了去，传到宫里去，我们欧阳相府如何自处？”
话罢，又起身朝母亲微一福身：“母亲息怒，阿瑜只是一时生气，言行无状。”
“你若有你姐姐半分聪明，也不至于让一周国来的外人钻了空子，飞上枝头。”丞相夫人收了怒色，回过身去，又拾起针线，继续绣那凤凰的眼睛，心下琢磨，相府是她一手管理，倒是不怕多了奸细听壁脚，反倒是愚昧的女儿还需多加教导，“宫里得力的嬷嬷尚宫何其多，再不济还有王太后和太妃们，哪里会连一场大婚也准备不了。王上让我与你们去宫里为阿喜准备大婚事宜，明面上，一是因为阿喜没有母族，没人给她撑场面，二是王上要让丞相府给阿喜当后盾，让她踏踏实实地坐稳后位，纵使阿喜是降将之女，文武百官也得给丞相府面子。”
“王上竟如此厚爱于她！”欧阳瑜气的眉目都拧在了一块儿，她本一直把阿喜当做不懂事的小丫头看，但堂堂一国后位就偏偏是被这么个举止粗鄙的丫头捷足先登了去，她心里很是气不过。
欧阳瑾瞧了一眼心思还甚是天真的胞妹，将母亲没说完的话补全了：“王上的如意算盘可不止这些，等到大婚后，卫将军孟庭便是攀上了王上这么亲事，何愁不加官进爵，有阿喜这个王后在宫里，既为后也为质，王上自然也敢放开手脚用他，等到卫将军自立门户之时，便是与我丞相府平起平坐之日。”
欧阳瑜很是诧异：“可是母亲，父亲还重病在床，王上他怎能......”
“帝王之术，朝堂也如同这深宅大院一般，历来便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狡兔死，走狗烹，王上兴许是嫌弃你父已年迈。”丞相夫人收了线，这盖头上的刺绣总算是赶制了出来，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不行，父亲殚精竭虑一辈子，王上怎可就这样弃了父亲！不能让阿喜入主后宫，母亲！”欧阳瑜几乎是扑倒在地上。
欧阳瑾按住欧阳瑜气的发抖的手，将她带了起来，说：“王上机关算尽，却独独忘了，阿喜是周国将军的女儿。”
“长姐这是何意？”
“周国的将军投靠了我齐国，那便是叛军之将，败局之将，卫将军来齐国时日不长，根基不稳，朝堂之上多的是直谏上书之人，想必王上这一个月来朝案的奏折都快成山了。民间一直传闻，周国上将军孟庭并没有女儿，而阿喜的模样酷似周国以昇公主，连这年龄都是相符的。”
“阿喜难道真是周国公主？如此，阿喜铁定当不了王后！”欧阳瑜有些许高兴。
“当然不止如此，信与不信得看王上，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欧阳瑾看向母亲从绣架上取下来的喜盖。
丞相夫人欣慰地看向大女儿，子女中终归是有个出色的，随即，看向手中的喜盖，这可是丞相府送给孟家的第一份礼。
第二日，丞相夫人携两位嫡小姐奉旨入宫。
丞相夫人入宫先给王太后请过安，王太后留了丞相夫人说话，让两位小姐先随了张嬷嬷去钟粹宫。
“瑾姐姐，你们可算是来看我了，我在这儿一连住了快两个月，连说话儿的人都没有一个。”
阿喜说着话便从殿上走下来迎人，还未走到跟前，两位姐姐便在她跟前蹲了下去，恭敬地行李：“臣女见过王后。”
阿喜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扶了两位姐姐起来：“两位姐姐可莫这样，这样可与阿喜生分了。”
欧阳瑾起身后便笑盈盈的说：“宫中宫人甚多，那么多眼睛都盯着呢，规矩不可废。”
阿喜反应过来，钟粹宫里最近每日都在增添宫人，如今是她走哪儿都有宫人跟着，就算是闲坐在大殿中，也至少有六个宫女随侍，也难怪两位姐姐如此拘谨了，她转身吩咐大宫女：“你带她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宫人们退出殿外之后，欧阳瑜才敢露出生气的模样，怨怼道：“阿喜你什么时候跟王上认识的？居然将我跟姐姐都蒙在鼓里，亏我和姐姐平日待你那么好。”
阿喜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王上，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掰扯不清楚，难得两位姐姐来陪我，聊些别的，不说此事。”
欧阳瑾将捧在手里的雕花木盒递给阿喜道：“过不了多久就是你大喜之日，母亲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为了聊表心意，便亲自绣了这喜盖，让我和你瑜姐姐给你送来。”
“还是夫人知晓我的，听苏嬷嬷说，齐国的大婚对喜盖是极其重视，苏嬷嬷让我亲手绣，我那一手见不得人的刺绣两位姐姐是晓得的，可是苦的我是个指头都扎破了，照旧拿不出手来。我向来是听闻丞相夫人绣工了得的，两位姐姐快打开让我长长见识。”阿喜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打开盒子。
欧阳瑾向后退了两步，伸手拦在盒子盖上：“母亲就知道你会如此，特意嘱咐了，这盖头用了十几种香料调和而成的熏香熏了三个时辰，才让香气锁在了盒子里，母亲让你大婚之日，踏出钟粹宫前，再打开来，到时候她亲自为你盖上，如此便能留住香气，也算是不枉费母亲一番心意。”
阿喜收回手，没个正型地说：“知晓了，知晓了，无论我在哪儿，丞相夫人的规矩是万万不敢不守的。”
“你先收起来放好，免得你这个记性，等到过些时日需要用的时候一准找不到了。”
“怎么瑾姐姐老喜欢揭人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