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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喜从何来(十一)

    当天晚上,齐冶驾临钟粹宫。

    这是阿喜入宫以来,齐冶第一次踏进钟粹宫的大门。

    男人身着一袭王袍,一进门,宫里的太监宫女齐齐跪了一地,唯独阿喜就那么立在中间,恶狠狠地盯着来人,似是要生吞活剥了眼前的人。

    “王上下令杖责了我父亲?”阿喜直冲冲地一句话,没有半点顾忌的意思。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男人没回答,倒是跟在男人身旁的太监倒是捂出一脑门子的汗来,背脊一阵阵发凉。

    “王上为何要立我?”阿喜压着怒火又严声质问他。

    齐冶抬了抬手,身旁的大太监将宫殿里的宫人都带了出去,还捎带着关上了殿门。

    屏退左右后,男人道:“你应该还记得那日,你在街头让几个小乞丐排队站好,一个一个问问题,一个一个打赏吃食的事情?”

    齐冶见她应是想了起来,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在一旁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盏茶,继续说道,“我今晚的话可能会有些多,你慢慢听着吧。”

    他喝了两口茶,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不光知道你分食物和钱财给了那帮小乞丐,还知道你同情乞丐的同时,有意从乞丐口中探知了水灾情况,有条不紊地将这些情况都记在脑子里。因为你父亲原是周国臣子,你有所顾忌,觉得不宜在根基不稳的时候擅自插手齐国国事,而丞相卧病在床,不便相扰。你苦于无路让此事上达天听,所以你找了替人写信的先生,假手于人,悄悄将此事陈情给了以刚正不阿闻名于民间的工部尚书,引导他协同太傅一同上折子,将被贪污受贿的奸佞处心积虑隐瞒起来的灾情恶化一事给翻到了明面上,既达到了目的,又将你和你父亲从这事上撇的一干二净,孤说的是与不是?本来你做事缜密,孤查不到你的身份,可恰巧孤捡到你的一条丝帕。”

    端站着的阿喜提了裙摆,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掌控权势和生杀大权的男人,眼神里多了股狠劲儿,说:“王上,臣女承认,在这件事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臣女自知,作为女子,干预朝政,惹怒王上,可是臣女不明白,王上恼怒臣女,大可惩罚臣女,明面上可以将我打入牢狱,暗地里可以处以极刑,臣女认罚!王上为何要绕这么大一圈立臣女为后?让臣女成为众矢之的,难道王上是想以这种方式来折辱于我?”

    她以“臣女”自称,一是表明自己是孟庭之女,也是齐国将领之女,二是既为“臣”,便无意后位。

    “谁说我是要折辱你?”齐冶连“孤”都忘了自称,急匆匆地反驳了她。

    阿喜不是个愚笨之人,她收回了视线,咬着唇:“我不明白。”

    男人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说:“孤尚未登上王位之时,宫里每三年便会有秀女进宫,见多了那些像是牢笼里的金丝雀般的名门闺秀,循规蹈矩,被教养得服服帖帖,知道怎么去讨主人欢心,知道怎么阿谀奉承,也知道怎么换取自己想要的利益和权利,以此供养家族。有句话叫物以稀为贵,金丝雀多了,看的厌烦了,倒觉得麻雀尤其珍贵了起来。”

    齐冶在阿喜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他正视,四眼相对:“孤不立王后是不想在这乱世里立一个无法与孤并肩看天下的女人,孤要的是能看懂孤的大业孤的谋略的聪明女人,这样说,你可懂了?”

    齐冶松开了她,起身,负手而立,说:“如果我必须要立一个替我掌管后宫的王后,孤不想要欧阳家的女儿,那你就是最佳人选了。”

    原来如此,他在解释给她听。

    阿喜懂了,如同醍醐灌顶。齐冶作为国君,要倚仗丞相的才能和权利,同时也要忌惮丞相功高盖主。男人若想拿回朝政大权,便要制衡朝中权利分配。

    如若让欧阳家的女儿进宫为后,那朝堂之上,后宫之内都有了欧阳家的掌权人,所谓的权,一旦膨胀之后,就很难再收回控制权了。

    而不纳欧阳家的女子,该纳何家的女子就成了一个难题,既不能明面上驳了丞相的面子,直接回绝了欧阳家的人,让丞相府的人看出君王的忌惮之心;又不能随随便便立一名门女子为后,无法让欧阳家和一众官宦闺秀信服。

    齐冶说她是最佳人选,无非有三大由头。其一,她爹爹是丞相亲自带回来辅助国君之人,丞相一力招揽,一直都是以礼相待,更是存了日后托付齐国军权之心,丞相纵使再想将女儿送入王宫,也总不能因此开罪了她爹爹,自断臂膀。其二,立她为后必定多多少少让丞相与她爹爹之间心生嫌隙,只要下点功夫,便容易相互忌惮。至于其三,她爹爹又是周国败将,若是她成为王后,必定为了避嫌,不得干预齐国朝政,但凡她有越矩之意,齐国的文官就能戳断她和她爹爹的脊梁骨,选她无疑也是因为她是个比任何官宦世家的女儿都更好掌控的王后。

    “可我不想,不肯,不愿!”这是阿喜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反抗,若不如此,她必然成为棋子。

    “不装温柔体贴的名门闺秀了?”齐冶回过头来,视线落在她脸上,言中带笑地调侃她,片刻后,神情阴郁,淡淡地说,“你不想不肯不愿的结果无非是亲手送你家里人上断头台,这样的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齐冶留下阿喜一个人跌坐在地上,唤来宫人,起驾回宫。

    齐国公的王驾在两殿之间缓行。

    “阿翁,你说孤这么逼她会不会适得其反?”齐冶将自己的神情隐藏在阴暗处,单手支撑着下巴。

    “王上也是为了王后好,若是王后或者其他孟家人再像孟将军那般公然抗旨,王上只会更为难。王后生性聪慧,只是一时想不过来,等日子一长,必然会明白王上的良苦用心的。”开口的是随着王驾前行的老宫人,他从齐国公出生之后就伺候他的老人了,齐国公待他也与别人不同一些。

    “但愿吧。”齐冶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得阴沉,有些苦笑地说,“孤时常在想,孤为什么非得这么执着地立她为后?”

    “王上自然是因为属意王后。”

    齐冶陷入沉思,他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来。

    他十五岁开始,时常会换了便服出宫,时间长了,便成了惯例。

    出宫之后,有时候会去茶楼听听说书的,虽说官宦家中之时,重要的消息都会送入宫内,他亲自过目,但是从这些寻常百姓口中讲出来,倒成了趣事。有时候会去闹事看看商贾贸易,时常会觉得这样的盛世太平,也不枉费他殚精竭虑地批折子。有时候也会赶上庙会或者节日,在酒楼上瞧着街道熙攘,灯火阑珊,欣赏这片繁华的景象。

    那个头戴步摇的姑娘,就那样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姑娘的装扮简朴,只在发间簪了一只步摇,这不是齐国女子的习惯,本是低调的打扮,却显得格外有几分不同。

    那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一身女子装扮,大摇大摆地进了男人扎堆的茶楼,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说书,甚至打起盹来,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应该是被拘在家里准备嫁妆,甚至连阁楼前的梯子都是要撤掉,让姑娘收心刺绣,安心出嫁。

    茶楼的小二叫醒了她,让她当心些,她嘴上应承着,随后却是不以为意地说了句:“哪个小毛贼能这么没眼力见儿,若是偷了姑奶奶的银钱,定要请他去牢狱里住上一年半载,指不定还能改过自新,重做一条好汉,再来好好答谢我。”

    自娱自乐的模样真真是惹人发笑。

    后来,他像是着了魔般跟了她一路,她走街串巷地买民间吃食,一路上吃吃喝喝,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做的都是越矩出格的事情,却是那般开心,耀眼,抓人心尖。

    女子的一颦一笑像是走马灯似得在眼前浮现,男人嘴角不自觉露出点温和的笑来。

    空荡荡的钟粹宫,阿喜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坐的腿脚都麻了,后来还是两个小宫女进来将她扶了起来。

    小宫女们没见过阿喜这般模样,像是丢了神一般,一时间也慌了神,连忙请了去吩咐晚膳的苏嬷嬷来。

    苏嬷嬷赶来之后,见状也没多问什么,吩咐着小宫女们烧水熏香,张罗着给阿喜沐浴更衣,伺候她早些就寝。

    苏嬷嬷熄了寝殿的灯,留了两盏床前的,放下寝帐说:“言喜小姐,今日过了便过了,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觉醒来,天大的事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苏嬷嬷领着人退到了寝殿外。

    阿喜躺在床上,失了主意,未来渺茫,想得多了之后,疲倦袭来,眼睛都睁不开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阿喜又做梦了,这是她做的第三个梦,那个尚不清晰的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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